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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宜妃臉色就有些變了變,她轉頭看烏雅秀貞,烏雅秀貞面上笑容照舊,半點兒看不出來要將九阿哥拘留在乾清宮的意思。宜妃心里就有些發冷,連忙說道:“到底是不好耽誤了差事,皇上身體好的時候,總讓阿哥們更留心差事,這總不能皇上一病倒,大家就將手里的差事給耽擱了吧?那豈不是要白費了皇上心思?”

    不等烏雅秀貞說什么,宜妃又說道:“再者,九阿哥不過是進宮探望一次,知道的呢,說是為皇上進校,伺候皇上呢,不知道的呢,還以為這宮里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整個皇宮都被人給把持了呢,要不然怎么九阿哥這就出不來了呢?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兒。若是讓人誤會了,怕是也不好。”

    烏雅秀貞笑道:“誰會誤會呢?八阿哥嗎?宜妃不說這事兒我都差點兒忘記了呢,既如此,不如也叫了八阿哥來伺候皇上?”

    說著,她轉頭吩咐平妃:“讓人去給八阿哥傳個話,就說是九阿哥的意思,皇上病著呢,既然阿哥們在外面都不放心,那干脆就進宮侍疾吧。”

    平妃聰明,立馬明白,不等宜妃說什么,轉身就往外面去了。九阿哥忙要攔著:“我留下來伺候汗阿瑪即可,用不著八哥……”

    烏雅秀貞抬抬手,立馬有侍衛來攔著了九阿哥,烏雅秀貞笑著說道:“看九阿哥這話說的,難不成只你九阿哥是皇上的親兒子不成?八阿哥既然也是皇上親兒子,這伺候親爹的事兒,哪兒只能讓你一個人專美于前呢?八阿哥素來孝順,這名聲朝堂內外誰人不知呢?既如此,伺候皇上這事兒,想必他也是求之不得呢。我知道你和八阿哥感情要好,你們感情要好,那這種搏名聲的事兒,怎么就舍不得分享呢?”

    這話說的九阿哥臉色青青白白,十分惱怒:“你這話什么意思?難不成我們做兒子的,但凡孝順汗阿瑪,就是為了圖個名聲嗎?”

    “不是如此?那倒是我誤會了呢,我給你賠罪。”烏雅秀貞說道,正正經經的蹲下來行禮,可給九阿哥驚的,忙不迭得跳開。他今兒若是敢受了這禮,怕是要不了一個時辰,宮里宮外都要傳遍他九阿哥跋扈,進宮一趟竟是連皇貴妃都要折辱了。

    烏雅秀貞現在身份非同凡響,她這皇貴妃的身份那可是皇上親封,哪怕是胤禩將來登基做了皇帝,也是只能認烏雅秀貞為皇額娘的。

    這是康熙給烏雅秀貞的保障,是對她這三十多年功勞的一種回饋。

    若是烏雅秀貞不做這皇貴妃,那將來換個人登基,胤禛沒什么出頭之日,怕是烏雅秀貞也不能有個幸福晚年。

    九阿哥臉色不如何好看,宜妃就忙上來幫襯兒子:“可不敢受皇貴妃的禮,他一個晚輩,皇貴妃如此,豈不是折他的壽?咱們將事論事,皇上病著,誰心里不著急呢?可再如何心里著急,咱們這樣的出身,也并非尋常人家。尋常人家,什么事兒耽誤幾天也影響不了什么,頂多就是一家子吃吃喝喝的事兒。可咱們這愛新覺羅家,一點兒的小事兒,怕是都要影響到民間百姓,咱們既然受了百姓供奉,竟是不將百姓的事兒當成大事兒,那豈不是辜負了百姓的信任嗎?”

    “皇上教導阿哥們,自來是以百姓為重,咱們不好違背皇上心意。他現下病著,咱們干脆只叫了得空的阿哥們來伺候這就行了,剩下那些要忙的,就讓他們自忙去。在皇上跟前伺候是孝心,穩住朝堂百姓讓皇上不惦記,那也是孝心。孝心不分大小,做事兒不分先后,皇貴妃您看我說的有道理沒有?”

    宜妃笑著問道,烏雅秀貞挑眉:“你說的得空的阿哥們,都是誰呢?除了九阿哥,還有誰?”

    宜妃抿抿唇,這才說到:“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還有,六阿哥。”

    烏雅秀貞頓時噗嗤一聲笑出來,怎么說呢,將胤禛的黨派幾乎是一網打盡了。哦,還有個十四阿哥,但十四阿哥誰不知道是和親兄長不和睦呢?再者,十四還在草原呢,回都回不來,哪兒能進宮?

    六阿哥那邊……康熙一病下來,胤禛就已經派人去找六阿哥了,估摸著這段時間也該進京了。

    “年輕嘛,有力氣,照顧皇上也不用假手于人。”宜妃說道,像是想到什么,又搖頭:“不像是老八,那前前后后病一場,身體虧空成什么樣子了,他若是進宮來,到時候還不知道是伺候皇上呢還是操心他呢。”

    惠妃和榮妃兩個人站在里面,聽著外面烏雅秀貞和宜妃你來我往。

    惠妃輕輕問道:“依你看,誰能占了上風?”

    “宜妃也是個傻的,若是論這后宮誰能做主,那除了她烏雅秀貞,誰還敢說一句這后宮穩如鐵桶?但凡進了這宮里的,皇貴妃都能想法子給留下來。”榮妃輕聲說道,你看她就不強求讓老三進宮來侍疾。

    惠妃也沒提過讓大阿哥來。

    后宮這地方,烏雅秀貞說一,沒人能說二。

    雖說乾清宮不屬于后宮,但自打皇上病著,烏雅秀貞帶人來了這乾清宮,基本上這乾清宮的太監嬤嬤宮女,也就成了烏雅秀貞的人了。

    烏雅秀貞現下就是想法子將八阿哥也弄進宮呢,也就宜妃還傻乎乎的,在這兒爭論呢。

    說著話,平妃就又進來了,趁著宜妃不注意,輕輕對烏雅秀貞點了點頭。

    烏雅秀貞知道事兒已經辦妥,就對宜妃笑道:“宜妃對八阿哥倒是上心,像是對親兒子一樣。八阿哥該對你心存感激的,論這用心,竟是連惠妃都比不上。”

    惠妃那可是八阿哥的養母,宜妃和八阿哥有個屁的關系。

    宜妃頓時被這話擠兌的,臉色漲紅。九阿哥看不得親額娘受委屈,張嘴就要擠兌回來:“若說好心,那滿后宮誰比得上您皇貴妃呢?當年對太子,巴結的活像是哈巴狗,廢太子說往東,你們母子是絕不會往西……”

    他這話說的難聽,連平妃都變了臉色,趕緊去看烏雅秀貞,就怕烏雅秀貞氣死。沒想到,烏雅秀貞臉色半點兒不變,只似笑非笑:“當年廢太子是儲君,我們母子對儲君尊重,那也是對皇上的尊重信服和忠心,哪兒像是你們兄弟呢,那野心兩個字,就差是雕刻在臉上了。”

    當年就有野心,想要將廢太子給拉下馬,那現在能對皇上有幾分忠心呢?說是探望,怕不是在心里盼著皇上趕緊死的吧?

    雖然沒明著說,但這話里的意思十分誅心,九阿哥那臉色頓時就紫脹起來。

    烏雅秀貞慢悠悠的說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我們母子一身榮辱得自皇上,我們對皇上,自無二話。但你們兄弟……呵呵。”

    說完就轉身往里走去,九阿哥氣的握緊拳頭跟了一步,然后就被宜妃給拽住了:“你想做什么?難不成還要對她動手?你今兒但凡碰她一下,日后就別想出好好的出這個皇宮了。”

    胤禟氣的胸膛都在劇烈起伏,宜妃嘆口氣:“早些年只覺得她老實本分,現下看來,哪兒是老實本分,這就是惡犬一條,不過是平日里收起來了爪牙,現在卻是藏不住了……”

    她頓了頓,又說道:“現下看來你暫且是不能出宮了,既如此,你就先在你汗阿瑪跟前守著。等晚上……我想想法子,讓你出宮去。”

    她捏了一下九阿哥的胳膊:“萬事忍耐,不要再隨意動怒,八阿哥那邊……”

    她本來想問問有沒有什么安排的,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這可是乾清宮,但凡有一句話不對,估計不出一刻鐘,就要到烏雅秀貞耳朵里了。

    也不知道她烏雅秀貞是用了什么手段,竟是連梁九功都給拿捏了。

    九阿哥沒說話,宜妃率先一步進了屋子。

    這一下午,也就如此過去了。

    但到了晚上,八阿哥竟是進宮來了。

    九阿哥正要端著水盆去打熱水,瞧見九阿哥跟在魏珠后面進來,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八哥,你怎么進宮來了?”

    他這樣子,八阿哥就忍不住皺了皺眉,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覺。但隨即,胤禛就從八阿哥后面越過來了:“老八,怎么不走了?”

    八阿哥笑道:“弟弟豈能走在四哥前面?還請四哥先進。”

    胤禛沒言語,面無表情的越過胤禩往里面走去。本來他就是走在前面的,只剛才要和乾清宮門口的侍衛詢問兩句,這才耽誤了幾步路,讓胤禩給走到前面去了。

    胤禛也看見了九阿哥,不過他素來不喜歡九阿哥,只覺得九阿哥蠢笨不堪,就干脆一個招呼不打,直接就進門去了。

    胤禟趕緊抓住胤禩胳膊:“八哥,你怎么進宮來了?”

    “老四親自上門叫的,說是汗阿瑪怕是……讓咱們兄弟都進宮來照看。”胤禩皺眉說道,老四去的匆忙,說是三阿哥五阿哥等人已經進宮,一方面是孝道壓迫,一方面呢,胤禩也確實是擔心皇上若是清醒,見了別人沒見著他,心里給他定罪名。

    于是,就急慌慌的跟著胤禛進宮來了。

    他沉了沉心問道:“汗阿瑪身體到底如何?外面遮遮掩掩,御醫從不出宮,外面竟是連個準確消息都沒有。”

    胤禟皺眉:“汗阿瑪一直在昏迷,御醫也只說,只是身體過于疲憊,休息好了自然會醒,可……誰也不能保證到底能不能醒過來。”

    大夫嘛,又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那人要死的時候,神仙也不能挽留啊。有時候就一些小病,傷寒,上火,拉肚子,這都是能死人的。

    康熙并無大病,御醫看來看去,也就是一些身體上的虧空疲憊。可人就是醒不過來,用了百般法子,不起效,這就沒法子了。

    胤禩沉著臉不說話,胤禟心里有些忐忑:“咱們這一進宮,若是想要出去,怕不是什么容易事兒了。”

    他今兒下午可見識了烏雅秀貞在后宮的能力了,乾清宮的人來人往,除了侍衛,也都是烏雅秀貞說了算的。然而這乾清宮的侍衛,胤禩也指揮不了。

    指揮不動的,那就不算自己的勢力。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自家兄弟出不來,乾清宮這邊是老四的地盤……那可真是甕中捉鱉,自家兄弟是任人宰割了。

    胤禩還沒開口,就又聽見外面有腳步聲,轉頭一看,是三阿哥和五阿哥并肩進門,后面還落著個七阿哥,還有十二阿哥。

    不等胤禩開口,五阿哥就先說到:“正巧在宮門口遇上了,宮里派人來請,說是汗阿瑪病著,咱們這些做兒子的,也需得進宮來伺候,以盡孝心。”

    老九是提前大半天進宮的,一直沒什么消息,五阿哥心里也惦記著,干脆就進宮來看看。現下瞧著九阿哥沒事兒,宜妃也在內室門口站著,這心里也算是松口氣。

    三阿哥呢,是知道老四老八都進宮,自己急哄哄的沖過來的——生怕康熙醒過來了,要分家產了,沒他的份兒了。就算是他現在沒什么希望了,但若是能看著老四和老八最后決斷勝負的場面,也算一輩子的談資了啊。

    七阿哥那是隨波追流,一打聽,都進宮了,那行吧,自己也進宮去。

    十二阿哥呢,是得了胤禛的消息進宮來的。他明面上和眾兄弟來往都不多,實際上卻是擁簇胤禛的。八阿哥進宮,好歹還有個九阿哥做助力,胤禛進宮,既然十三不能進,老六沒回來,那就只能是他十二跟著來了。

    一群阿哥都在門口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胤禛和烏雅秀貞說了幾句話,詢問了今兒康熙的情況,出來就有些皺眉:“都站在門口做什么呢?讓你們進宮是來侍疾來了,不是站著看來了。三哥,今兒在場的,你最為年長,那如何安排這侍疾的事兒,你來?”

    三阿哥趕緊擺手:“我就算了,我年齡大,腦子糊涂,難免有什么疏忽的,不如你來拿主意。”

    他可鎮不住老四老八這兩尊大佛,他隨意安排了,沒人聽,那到時候才是丟臉。

    胤禛點頭:“既然三哥謙讓了,那我就來安排一下吧,咱們分三批來守夜,三哥和五哥,我和老七,老八和十二。”

    九阿哥就皺眉:“那我呢?要不然我和八哥一起吧。”

    “你既然白日里忙活了大半天了,這晚上就不用折騰了,只管休息去。明日里白天,還有你忙的呢。”胤禛說道,將老八交給十二他才放心,若是放老八和老九在一起,誰知道這兩個會商量些什么壞主意呢。

    胤禟不服氣:“少小看爺了,爺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覺,也不覺得累。你老四不愿意讓爺和八哥一起,是覺得爺會和八哥商量了什么主意對付你是不是?”

    胤禛就抽了抽嘴角,十二阿哥笑道:“九哥這話說的,倒像是八哥有什么壞主意一樣。咱們現下都在乾清宮呢,汗阿瑪跟前呢,晚上就是要說個什么話,也需得避諱著,九哥您這非得和八哥一起,實在是沒必要。”

    難不成還能在康熙床前商量一下如何將老四給殺了?也不怕老爺子半夜里忽然坐起來一惡人給你們一巴掌。

    九阿哥那臉色就有些尷尬了,剛才竟是忘記這一茬了。

    八阿哥笑著安撫:“不用非得和我一起,四哥說的有道理,你白日里忙了一天了,現下也該好好歇著去了。四哥的安排,我并無意見。”

    刺頭兒老八都沒意見了,那剩下的老九就不是問題了。

    于是大家就按照排好的班兒,各自在康熙跟前守著。

    輪得到的,也不用做什么,就在床邊坐著。一來不吃藥,二來不扎針,也實在是沒用得上他們的地方。輪不著的,那就在側殿隨便找個屋子睡一晚上,被褥是有的,床嘛,地上隨便弄個地鋪就行了。

    金尊玉貴也得分時候,現下肯定是享受不到的。

    胤禛是第二批的,被老三叫醒之后,先用冷水冰了下臉頰,這才帶著老七一起出去。

    到了正門口,他沖老七擺擺手,老七就先進門了。

    胤禛則是沖梁九功招招手:“今兒外面守著的,是誰家的?”

    梁九功知道他問的是那侍衛,就笑道:“回四爺的話,是佟家的,佟家三爺的大兒子。”

    也就是隆科多的侄子。

    胤禛點點頭,沖梁九功擺擺手,就往里面去了。

    七阿哥正將康熙的被子又給掖了下,這才笑著問道:“四哥,弘暉現下可有出息了,聽說前段時間那寺院的事兒就是他帶人追查的?”

    胤禛搖頭:“不算他追查的,是你四嫂和九妹妹,還有十二妹妹她們的功勞,弘暉也就是帶著人走一趟。”

    “那也是出息了,弘暉這孩子,在這下一代里,可算是最有出息的人了,現下他忙什么呢?”七阿哥又問道,胤禛頓了頓才說道:“整日里跟著老十三瞎跑呢,今兒城里明天城外的,我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他這樣說,七阿哥反而是心里有數了,那老十三也不是瞎跑啊,人家是京畿大營,綠營,昔日俠王十三爺,現如今在軍營那邊也是很有臉面的。

    再者,人家也有正經職位,雖然官職不大,但人人都知道他代表的胤禛臉面。

    那如此一來,京畿大營,綠營這兩個地方,還不就是胤禛的地盤了?他現如今人雖然在宮里,可宮外,又有十三又有弘暉,相比起來老八,只有一個十阿哥在外面。

    就十阿哥那性子……

    七阿哥自己心里揣測一波,面上也不顯露什么,就像是十二阿哥說的,難不成還能在康熙床前仔細商量一番如何處置了康熙的另一個親兒子?

    他頓了頓就岔開了話題:“只盼著汗阿瑪能早些醒過來。”

    胤禛點頭:“是,汗阿瑪在,咱們就能有個主心骨,汗阿瑪這總躺著,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穩,生怕什么事情做不到,做差了。”

    兩個人也就是閑話幾句,閑話完了,就各自找個地方坐著。這大晚上,若是不找點兒事情做,總容易犯困,梁九功送了茶水來,胤禛喝得多了,就索性往外面去。

    經過一個小侍衛,就壓低了聲音:“這兩日里的排班,可都是隆科多做主的?”

    那小侍衛情不可見的點頭,又給胤禛請安:“統領大人說了,四爺若是有什么吩咐,盡管開口就是。”

    胤禛微微點頭,直接越過去走人了。

    白天烏雅秀貞過來的時候,胤禛等人也已經梳洗過了。烏雅秀貞心疼兒子,就招呼胤禛過去:“我特意讓御膳房準備了些參湯,你且先喝一口。”

    母子兩個說話,別人自然是該避開一些的。

    烏雅秀貞就壓低了聲音:“你九妹妹也進宮來了,乾清宮這邊有我呢,別處,有你九妹妹呢,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胤禛點點頭:“辛苦額娘了。”

    烏雅秀貞笑道:“不算辛苦,只盼著你們汗阿瑪早些醒過來。”

    若是不醒……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只要一咽氣,這宮里宮外,胤禛絕對是能掌控住的。

    正說著話,八阿哥就過來了:“給皇貴妃請安。”

    烏雅秀貞忙抬手:“八阿哥客氣了,可是有什么事兒?”

    八阿哥笑道:“忽然想起來該出宮一趟,得和皇貴妃打聲招呼。”

    “八阿哥可是有什么急事兒?”烏雅秀貞笑著問道,不等八阿哥回答,就又說道:“按理說,八阿哥有急事兒,要出宮是能出宮去的,可現下……皇上昏迷不醒,若是這消息泄露出去,定會引起朝堂上混亂,還有民間不安……”

    她略有些歉意:“八阿哥可否吩咐了人去辦事兒?這世上,除了生死,也沒什么必得自己親自去辦的事兒吧?”

    八阿哥笑道:“皇貴妃可是擔憂我會泄露了汗阿瑪身體的事兒?若是如此,皇貴妃可派了可信之人跟在我身邊。”

    烏雅秀貞忙搖頭:“我豈能如此,若當真是派人守著八阿哥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烏雅秀貞是那禍亂朝綱的奸妃呢。八阿哥,還請以皇上龍體為重啊。”

    胤禩還想說什么,胤禛就看過來了:“老八,只一天,就受不住了?”

    這是在指責八阿哥找借口呢,侍疾才一天就受不住累要逃跑了。八阿哥臉上就帶了幾分嘲諷:“四哥以為我是那種懶散之人?不過我對四哥,倒是大為驚訝,還以為四哥這性子,該是放不開手里的事兒呢,沒想到,竟也能在乾清宮耗著。”

    “八弟這話說的可不太妥當,如何是在乾清宮耗著呢?能守著汗阿瑪,在我心里,這可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胤禛說道,頓了頓,挑眉:“倒是八弟,莫非心里還在記恨汗阿瑪?”

    他壓著聲音將之前康熙訓斥八阿哥的話給重復了一遍兒,胤禛記性好,那重復下來,一個字都不帶差的。

    旁邊烏雅秀貞聽著都覺得胤禛這事兒做的有點兒小過分啊,沒看胤禩那臉色已經是鐵青的了嗎?不等胤禩發作,旁邊九阿哥就先沖出來了,抬手握拳就沖著胤禛面門來了。

    胤禛一抬手抓住了胤禟的手,烏雅秀貞已經連聲喊了侍衛:“將九阿哥給拿下!”

    她臉色黑沉,轉頭看匆忙趕過來的宜妃:“你養的好兒子,現如今皇上才病著幾天,他就敢對兄長大打出手,在乾清宮都敢如此放肆,誰給他的膽量?”

    五阿哥攔住宜妃,趕緊給烏雅秀貞賠罪:“皇貴妃莫生氣,老九不懂事兒,我代他給您道歉。四哥,對不住,老九就是這樣糊涂性子……”

    九阿哥掙扎不認錯:“我有什么錯?汗阿瑪還在里面躺著呢,他老四就能不將兄弟當人,你自己說你說那是人話嗎?汗阿瑪當初那樣說,不就受了你們挑撥嗎?現如今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還特意拿出來當把柄,當武器,你可真是個小人!此等小人行徑,也就你能辦的出來了!”

    “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個陰險奸詐的小人,卑鄙無恥,行事齷齪!”九阿哥接連叫罵,烏雅秀貞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完了有些可惜,沒發揮好。

    她這段時間忙著伺候康熙,沒帶指甲套,要不然能直接給九阿哥的臉上開個花。

    九阿哥也被打懵了,宜妃立馬就沖過來了:“好你個烏雅秀貞秀貞!”

    宜妃沒沖到烏雅秀貞跟前,還是那句話,當了皇貴妃,那肯定是不一樣的。她若是德妃,兩個人平級,打起來那叫實力相當,旗鼓相當。

    她是皇貴妃,宜妃只是個妃,那她就是壓在宜妃頭上的。

    宜妃剛打算沖過來,烏雅秀貞身邊的嬤嬤丫鬟,還有太監,就都已經趕緊來攔著了。宜妃身邊的,卻只有一個忠心嬤嬤跟著,剩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動。

    烏雅秀貞嘲諷的看宜妃:“宜妃莫不是失心瘋了?我做為長輩,教訓一下晚輩,宜妃竟是也不許的嗎?難怪九阿哥是這目無兄長,隨意辱罵的性子呢,怕就是學了宜妃你吧?”

    她沉著臉:“宜妃今兒性情暴躁,行為有失妥當,就暫且回去念念佛經,磨一磨心性吧。至于九阿哥,辱罵兄長,本該是賞你幾個巴掌的,不過你到底是個阿哥,本宮雖說是皇貴妃,卻也不好越俎代庖,不然豈不是也要被你辱罵一通?既如此,你就先去抄寫孝經吧,十遍,什么時候寫完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處置了這兩個人,她又看八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兄弟情深我是知道的,你現下是要為九阿哥求情嗎?”

    不等八阿哥說話,她就挑眉:“用什么理由來求情呢?九阿哥年幼不懂事兒?九阿哥自來性子糊涂?九阿哥是心系兄長,舍不得八阿哥被罵,代替兄長出頭?那他怎么沒找皇上報復呢?”

    真說起來,這些話可是康熙說的,胤禛也不過是重復了出來而已。

    胤禩面無表情,往日里都是一臉笑容的人,現下忽然沉下臉了,看著還有幾分可怕呢。但她烏雅秀貞是誰?再者,論起來臉色難看,難道不是胤禛排第一嗎?

    烏雅秀貞根本不當回事兒的,只沖八阿哥擺手:“八阿哥既然和九阿哥兄弟情深,那想必八阿哥的話,他還是愿意聽一聽的,既如此,還請八阿哥去勸說一下九阿哥,他現下可是已經快做外祖父的人了,再不改改他那臭脾氣,早晚惹禍。以前呢,皇上看在他是親兒子的份兒上倒是能容忍幾分,可現下皇上病著……”

    八阿哥打斷她的話:“皇上病著,所以你們母子就要把持乾清宮,開始對皇上的其他兒子,下死手了嗎?汗阿瑪,您可快醒醒吧,您若是再不醒過來,怕是不光老九,您其他的兒子,都要保不住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往內室走去。

    胤禛皺眉,正要攔著,烏雅秀貞卻是擺擺手:“讓他喊去,他若是能叫醒你們汗阿瑪,也算是他功勞了。”

    八阿哥去了內室,自然也就沒人說起來這出宮的事兒了。順理成章的,兄弟幾個就又在乾清宮留了一天。

    到了晚上,妃嬪們各自回去,乾清宮這邊只留下幾個阿哥。

    胤禛和老七還是第二撥,他們這邊起身去了乾清宮沒多久,八阿哥就翻身坐了起來,正要往門口去,就聽見十二阿哥的聲音:“八哥要去如廁?等一等弟弟。”

    十二阿哥也揉著眼睛起身,八阿哥頓時無奈:“你還是小孩子嗎?上個茅廁也要和人一起?”

    十二阿哥總算是清醒了些,笑嘻嘻的推八阿哥的肩膀:“哎呀,宮里和自家肯定不同,這萬一走錯路,那可都是要命的事情,再者,我這眼神不好,萬一撞到了什么,有八哥在,也好拉我一把是不是?”

    他推著八阿哥出門,八阿哥皺著眉,也只好往凈房那邊去了。

    黑暗中,三阿哥就輕哼了一聲,五阿哥睜開眼看看黑咕隆咚的屋子,也有些想嘆氣,但頓了頓,還是將這口氣給憋在了——他總覺得老三也不是什么好鳥,所以能不出聲也就別出聲了。

    八阿哥本來是想趁晚上,看看有沒有出宮的機會的,結果被十二阿哥小尾巴一樣跟著一晚上,別說是和侍衛接觸了,連個太監都沒碰見。

    他回來之后有些氣悶,忽然就問道:“十二,往日里瞧著你總不和人來往,可聽說,你那福晉的娘家侄女兒,是說給了老四家的老三?”

    老三就是弘昐。

    十二的福晉是富察家的,富察家有個姑娘,今年十五歲,和弘昐年齡相當。

    十二打折呵欠搖頭:“我不知道啊,這事兒我福晉不曾提過,既然她不曾提過,那大約是沒有的事兒,八哥是哪兒聽說的消息?聽錯了吧。”

    八阿哥笑道:“若是富察家的女兒當真嫁給了老四的,那你們也算是親如一家了。”

    十二阿哥也跟著笑起來:“這話八哥可說錯了,富察家的女兒不嫁給四哥家的,我和四哥呢,那也是一家人,我們親兄弟,竟還比不過姻親嗎?”

    八阿哥頓了頓,承認自己說錯了:“也是,是我說錯了,你們親兄弟……”

    十二阿哥打斷他的話:“怎么就是你們呢?八哥難不成是外人?和我們不是親兄弟?”

    這話可就不好接了,要不是親兄弟,那誰不是康熙生的?老四和十二阿哥絕不會說自己不是康熙的兒子,那就是他老八不是了?

    雖然康熙罵起來確實是恨不得老八不是他兒子的,可老八就是啊。

    八阿哥嘆口氣:“從不知道十二竟也有如此伶牙俐齒的時候。”

    “那是因著我從來只說實話,可這世上,多少人喜歡聽實話呢?既然沒人喜歡聽,我自然也就不愿意說了。”十二阿哥淡淡的說道,頓了頓,勸說老八:“汗阿瑪現在只是病了,御醫也說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好轉了,咱們安安分分的老老實實的伺候著,等汗阿瑪醒過來了,這也算是咱們的功勞對不對?八哥,別總縱容九哥胡鬧了,現如今還有人包容他呢,若真有一日……”

    皇位上換了人,誰還會包容他老九?

    八阿哥聽到心里沒有誰也不知道,但旁邊五阿哥絕對是聽到了耳朵里。

    十二阿哥翻個身,閉上眼睛。現如今,還掙扎什么呢?大好局勢,那都是在老四胤禛那邊的。與其莽莽撞撞的總想往外跑,倒不如安安分分的,他老四若是登基,難不成還真的打算將所有兄弟都給砍殺了?

    要不要名聲了啊?

    只要他不殺人,那兄弟們先有活命的機會,再說其他不行嗎?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番話,大約是沒人聽的,那干脆也就別說出口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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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2章

    十二阿哥不言語了,兄弟幾個誰也沒動,也分不清是誰睡著了誰沒睡著。

    就這么在宮里呆了三天,寸步不能出乾清宮。

    這三天之內,康熙也醒過幾次,但次次都是沒說話,只睜眼看看,人就又睡過去了。

    胤禛倒是不著急,他不出乾清宮,閑暇時候就干脆看看書,看看康熙之前留在這邊的折子。他不著急,三阿哥等人慢慢也不著急了,人家奪嫡的正主兒都心平氣和,安安穩穩呢,你個沒機會奪嫡的,著急什么呢?著急出去找死啊?

    就算是他們現下被困在乾清宮,也知道外面必然是人心惶惶的。為啥呢?因為皇上不露面,能辦事兒的王爺們也都不露面了,誰不在猜測宮里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呢?

    八阿哥一開始確實是能沉得住氣的,可他眼睛所看見的,就是烏雅秀貞在宮里的權勢。耳朵聽見的,就是胤禛的胸有成竹。

    八阿哥在心里翻來覆去的思量,若是康熙這會兒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那胤禛這一派,就占了八成的上風。他若說登基,那就是沒人能攔得住的。

    若是康熙不出事兒……就照康熙之前對胤禛的看重,他醒過來之后,怕是還要將胤禛當成繼承人的。

    左算右算,胤禛能登基的可能性都是遠遠高于他的。那怎么辦呢?就這么認命嗎?

    認命這種做法,并不符合八阿哥的性子。

    他都被康熙罵了幾次了,哪次不是沖著要命的來的?但他八阿哥認輸過嗎?就此認命了嗎?沒有,八阿哥終究還是要重整旗鼓,再來一次的。

    所以,現下這種情況,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八阿哥一邊想著,一邊端著茶杯喝了半杯水。他轉頭看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正在給康熙念折子——這是胤禛想到的法子,覺得康熙聽了折子指不定有些著急,這人一著急,不就睡不著了嗎?再者,干坐著也挺沒意思,就當是給自己找了個活兒干。

    八阿哥剛念了小半個時辰,現下換了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念的認真,眼睛放在折子上就沒轉開過。八阿哥放下茶杯,轉了轉手上的扳指,抬頭看門口的侍衛,瞧著熟悉的面孔,頓了頓,就起身,順便和十二阿哥說一聲:“我去凈房。”

    十二阿哥也不知道聽見沒有,也沒應聲。

    八阿哥不在意,起身往外面走去,路過那侍衛,擦肩而過。等下了臺階,誰也沒留意到,他手上那扳指已經不見了。

    侍衛站著一直沒動,一直到換班的時候,才用胳膊肘,輕輕的將放在袖籠里的扳指往下蹭了蹭,藏的更深,確保誰也看不見,也不會掉出來。

    八阿哥從凈房里出來,十二阿哥還在看折子。

    八阿哥就說道:“今兒值班的大夫呢?我問問汗阿瑪的情況。”

    這次十二阿哥倒是聽見了,抬手往另一邊指了指。皇上專用的御醫是有兩個,一個李大夫,一個陳大夫,這兩個是一起守在乾清宮的——開方子也必得是兩個人一起,不能是誰單獨開。

    現下呢,兩個人正在隔壁捧著書本翻看,實在是康熙這醒不過來太愁人了,這都七八天了,眼瞧著幾位王爺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皇貴妃也有些著急了,他們若是再想不到法子,那估計等皇上一咽氣,他們就得跟著陪葬了。

    胤禩過來,就笑著和兩位大夫打招呼,又笑道:“汗阿瑪的身體既然沒有什么大礙,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失了魂魄?早些年,聽說民間有失魂癥……”

    失魂癥也并不少見,好多種情況,有些是人好好的,忽然就變傻了,有些是晚上夜游,還有些就像是康熙這種,叫不醒。

    陳大夫率先說道:“皇上并非是失魂癥,皇上偶爾還有清醒時候。”

    并非是一直叫不醒。

    胤禩點點頭:“是,確實是不太一樣,可按照你們的診斷,皇上現下還沒醒過來。我也是一說,你們這藥方,要不然先調整調整?”

    陳大夫看李大夫,李大夫看陳大夫。調整藥方這可不是小事兒,需得整個太醫院來商量。

    還是那句話,沒大事兒的時候,御醫就是比太醫更金貴的,但若是真有大事兒,御醫也是不能獨斷專行的,需得整個太醫院都在場。

    胤禩嘆氣:“七八天了,兩位就算是不出宮,該是也知道外面情形,若是再拖下去……當真出了事兒,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該讓太醫院來商量的,就讓太醫院都過來商量商量才是。”

    也就是說,出了事兒,整個太醫院承擔著,總比這兩個自己單獨承擔好。法不責眾,十個板子分在十個人身上,和十個板子落在兩個人身上,那肯定不一樣啊。

    當然,要真出了事兒,肯定是不能按照挨板子這樣來算的。

    但大差不差,道理就是這樣的道理。

    胤禩起身離開,兩個御醫自己做不了主,干脆就去請烏雅秀貞拿主意,烏雅秀貞現下可是皇貴妃,這太醫院的事兒,她也是能做主的。

    烏雅秀貞有些遲疑,怎么說呢,讓太醫院全都來,這事兒是有好處也有壞處的。好處很明顯了,人多力量大嘛,指不定誰就有不同的看法,就有更好的主意?但壞處……需要保密的事兒,那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整個太醫院有多少人呢?

    十多個大夫,三十多個藥童,醫女。

    但凡有人往乾清宮走一趟,那皇上昏迷的事情可就遮掩不住了——當然,現在可能也有人猜到了,但猜到是猜到,沒有證據誰也下不了決斷。

    烏雅秀貞干脆叫了惠妃等人來商量,宜妃是贊成將太醫院都叫過來診斷的:“眼瞧著李大夫和陳大夫也沒這個本事了,那何不干脆另請賢明?只將皇上的性命托付在這兩個人身上,真出了事兒,咱們怕是后悔也來不及。”

    惠妃點頭:“宜妃妹妹說的有道理,若是他們兩個有本事,那咱們自然是沒二話。可事實就是,到現下,七八天了,皇上都并未有什么起色,那倒不如換了人來試試。”

    “醫術這事兒,是各有所長。陳大夫和李大夫所擅長的,說不定正好就是對不上皇上這次的病癥的,既如此,那換個能對的上的,豈不是更妥當?”榮妃也是贊同的。

    既然大家都贊同,那烏雅秀貞也就沒別的意見了。事情定下來了,宜早不宜晚,當天烏雅秀貞就宣召了太醫院來給皇上會診,人多,烏泱泱十幾個人站在屋子里,幾乎是人挨人了。

    皇子阿哥們,誰不想聽聽皇上的詳細情況呢?都站在屋子里呢。

    八阿哥被擠在中間,左邊是個太醫,右邊是個藥童。他一直沒說話,旁邊的太醫也皺眉在看著床上,腦子里不停的思索著類似病癥。

    后面的藥童拎著箱子,大氣兒都不敢出的,生怕在這寂靜的屋子里發出什么動靜來,再引來了別人注意。

    很快大家就分散開來各自開方子。

    開完了方子,再一個個的上前來給諸位王爺解釋,為什么要用這一味藥,用量是多少。因著康熙也懂藥理,大家伙兒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的,什么藥材什么藥效,至少現下聽著不抓瞎。

    念完之后,大家再聚在一起辯論,誰說得過誰了,就先用誰的方子。陳大夫和李大夫的,暫且就先放在一邊。

    定下來藥方,再去熬藥。

    晚上烏雅秀貞等人是要回后宮的,乾清宮這邊只阿哥們在守著。

    到了半夜里,胤禛還在睡夢中,就聽見身邊有動靜,他睜眼看了看,八阿哥就在他旁邊呢,正在穿衣:“我去個凈房,四哥且睡著吧,一會兒三哥回來,你可就睡不成了。”

    胤禛沒說話,但也沒閉眼。

    胤禩笑了笑,他已經將衣服給穿好了,抬腳往門口走去,隨手拉開了房門,一點兒沒顧忌,那房門嘩啦一聲,動靜大的,將熟睡著其他幾個人也都給驚醒了。

    七阿哥皺眉:“老八干什么呢?”

    十二阿哥瞬間翻身坐起來,八阿哥站在門口看外面天色:“時候不早了啊。”

    七阿哥一臉懵,又有些不滿:“你胡說什么呢?這才半夜,三哥和五哥還沒從前面回來呢……”

    排班了嘛,三阿哥和五阿哥一起的,等他們回來,才換胤禛和七阿哥。

    八阿哥轉頭笑了笑:“我的意思是,現下該起來了。”

    不等七阿哥說什么,他就轉回去招呼人:“來幾個人,請爺的這幾位兄弟都出來吧,可輕點兒,都是皇子阿哥的,一個個金尊玉貴,可別弄傷了。”

    不等七阿哥反應過來,外面呼啦啦就進來了七八個侍衛,一人分了兩個,虎視眈眈的站在旁邊盯著。

    七阿哥馬上轉頭去看胤禛,他就是腦子不清楚,這會兒也知道事兒不對。更何況,他豈會腦子不清楚?只一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老八怕是……要逼宮謀反了。

    十二阿哥喝到:“八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八阿哥笑道:“你放心,等……八哥少不了你的好處。但是,你要聽話才行。”

    他轉頭看胤禛:“本來我是能悄悄的將你殺了的,這樣一來,就永除后患。偏我又覺得,該讓你看著我走向那個位置,讓你對我俯首稱臣才好。”

    最重要的是,胤禛的黨派,是有不少人的。他胤禩能拉攏朝堂上大半官員,但還有那么一部分,是四爺黨,亦或者,是保皇黨。

    他若是立馬除掉胤禛,只怕四爺黨這一派的,是絕不會承認他的皇位的。到時候若是另立旗幟——比如六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那對他來說更是麻煩。

    再有,留著胤禛,也還能暫時穩住保皇黨。

    殺掉胤禛,只能圖一時之快。

    兩相比較,他也就只能忍耐下來了。

    八阿哥說完,也不等胤禛回答什么,轉身就朝外面走過去。十二阿哥著急:“你將汗阿瑪如何了?”

    八阿哥不回答,十二阿哥還想說什么,但身邊的侍衛已經催促了:“還請王爺快著些,別等咱們動手,咱們若是動手,那都是粗漢子,手上沒個輕重的,若是再傷到了各位王爺,那可就對不住了。”

    十二阿哥轉頭看胤禛,胤禛已經正在穿衣服了,淡淡吩咐十二:“別慌,先起身。”

    看著胤禛如此淡定,七阿哥和十二阿哥都跟著慢慢冷靜下來,也是,慌也沒用,到這會兒了,慌張只會壞事兒。兩個人也繃著臉,伸手抓了旁邊的衣服,自顧自的穿起來。

    等穿好了衣服,侍衛們就帶著他們往乾清宮大殿去。

    胤禩正在站在臺階上,下面站了幾個禮部的官員,其中一個,正手里捧著玉璽。

    胤禩正對另一個說話:“擬旨……如何措辭,不用本王來教導吧?”

    那官員該是八爺黨的,聞言只行了禮,就轉身到一邊去磨墨了。

    胤禩看一眼胤禛他們,也沒搭理,轉身就往里面走去。沒一會兒,三阿哥和五阿哥就被侍衛們帶著出來了,三阿哥還有些孝心,正在喊:“老八,你要做什么?難不成你想弒父?那可是汗阿瑪,是咱們的親阿瑪,你若是要弒父,那是天打雷劈的!你快住手,老八,你別動汗阿瑪!”

    胤禩覺得他呱噪,干脆讓侍衛堵住了他嘴巴。

    胤禟從外面進來:“八哥,已經換好了人。”

    胤禩微微點頭,繼續朝里面走去。胤禟緊跟身后,三阿哥轉頭看胤禛:“你就看著他進去?他是要害死汗阿瑪啊,你就半點兒不攔著?你好歹也是汗阿瑪看重的繼承人,該不會到這會兒半點兒法子也沒有吧?”

    胤禛皺著眉沒說話,七阿哥也往胤禛身邊湊了湊,十二阿哥也眼巴巴的看著胤禛,就好像那么一瞬間,胤禛就長了三頭六臂,變成了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一樣。

    胤禛原本心里正在揣測胤禩的下一步動作呢,看著這哥兒三的動作,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禮部那官員動作快,很快就寫好了繼位的圣旨,另一個官員捧著玉璽就要往上面蓋。正在這會兒,斜刺里就伸出來一只手,攔住了那玉璽。

    三阿哥眼睛一亮,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老四,我就知道……”

    等看清那攔著的人,三阿哥沒說完得話也被憋進去了,臉色都憋紅了。

    那攔著禮部官員的人倒是轉過頭沖在這邊笑嘻嘻的打招呼了:“三哥,四哥,七哥,十二,看見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三阿哥嘴角抽動著點點頭,可太驚喜了,也太意外了。

    胤禛面色冷淡:“汗阿瑪如何了?”

    “汗阿瑪好著呢,現下額娘正在里面守著。”九格格笑瞇瞇的說道,他們在外面說話,屋子里面,胤禩也正跪在地上。

    天知道他原本勝券在握,志得意滿,這一進門,居然發現康熙是坐在床上的,烏雅秀貞陪坐在一邊,手里還端著藥湯,那心里一瞬間涌上來的驚懼和絕望,有多少!

    簡直就像是兜頭來的一桶冷水,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膝蓋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自己就軟了,噗通一聲跪下來了。

    烏雅秀貞等康熙喝完了那碗藥,就捏了個蜜餞塞到他嘴里。康熙皺了皺眉,卻也沒吐出來。他也不說話,只含著那蜜餞,看地上的胤禩。

    只這么短短片刻,胤禩身上就是一層冷汗。

    他本就是聰明絕頂之人——若是現下康熙醒著,那是不是之前的昏迷,就是一場戲?只針對他八阿哥的,一場戲?

    他現在這一步兵行險著,是正好在康熙的算計內。

    就好像當年,胤礽忍不住了一樣。他也是在這一步,沒忍住,然后走了同樣的錯路?

    外面傳來喧嘩聲,胤禩的冷汗就更多了,為了確保今晚上得萬無一失,他可是已經將全部的身家都壓上來了。現下外面,必然來的是他的人手。

    胤禩沒估錯,外面來的確實是他的人手。

    十阿哥帶兵,宗人府觀是王爺,戶部尚書,禮部大部分的官員,欽天監,還有領侍衛內大臣,翰林院大學士,以及太子太傅……八爺黨幾乎全來了。

    三阿哥慌慌張張:“老四,你看這……咱們現下怎么辦?”

    又看十阿哥:“老十你想干什么?你現在是要逼宮謀反嗎?你可知道逼宮是要砍頭的?咱們可都是你哥哥,你這樣目無兄長……”

    十阿哥面無表情:“閉嘴。”

    三阿哥頓時閉嘴,十阿哥轉頭看胤禛:“四哥,對不住了,還請您現下派人叫十三回宮,否則,怕是您這條命,就要保不住了。”

    十三是在京郊大營的,若是再耽誤一會兒,怕是十三就要帶兵馬趕回來了。所以,需得在十□□應過來之前,先派人將十三給叫回來。他孤身一人,但凡進了宮,那就是進了甕了,逃不了了。

    至于十四,十四是個沒腦子的,倒是不用很在乎。再者,他現在連京城門口都沒摸到呢,并不用很費神留意他。

    倒是九格格,十阿哥又轉頭看一眼九格格,九格格還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站在那禮部官員身邊呢。

    九格格不太好處置,再者,十阿哥雖然不喜歡胤禛,卻對九格格,是有幾分好感的。當年他額娘生病,九格格也是去探望過好幾次的。

    他自己生病,十福晉生孩子,也都請過九格格。

    “請九公主到屋子里略坐片刻。”頓了頓,十阿哥就吩咐道,有侍衛要上前,十阿哥卻是擺擺手:“你們別驚著了九公主,來幾個嬤嬤就是了。”

    九格格倒是有些詫異了,看一眼十阿哥,笑嘻嘻的:“老十,何必呢?跟著八哥造反,一家子性命前程可都要賠進去了啊。”

    十阿哥沒搭話,又去催促胤禛:“四哥,快著些吧,我知道你對十三重情重義,但是你也得想想你自己,還有烏雅妃母是不是?我倒是對烏雅妃母有幾分尊重,可你也知道,這些個侍衛,那都是男人,粗手粗腳的,若是真有個冒犯……”

    一句話沒說完,胤禛就已經抽了旁邊侍衛的寶劍往他身上扎過來。

    十阿哥嚇一跳,趕緊躲開,又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話實在是不妥當,連九格格都跟著沉下來了臉色,就忙彌補:“我的意思是,萬一磕著碰著了,烏雅妃母好歹是皇貴妃呢是不是?”

    胤禩能殺了胤禛,就算是引起朝堂上不滿,但時間長了,也必定能平息下來。可他并不能動烏雅秀貞,但凡烏雅秀貞死的不明不白,那胤禩就是要釘死在恥辱柱上了。

    哪怕百年后,都會有無數人討伐他,覺得他這事兒做的齷齪又惡心。

    胤禛卻是不搭理他,照舊揮舞著寶劍沖過來,十阿哥趕緊喊侍衛:“攔著攔著。”

    侍衛抓了胤禛,三阿哥左看右看,臉上就帶了幾分笑意:“這個,十弟啊,你看咱們也是親兄弟是不是?既然是親兄弟,你先別動手,老四你也知道,身無四兩力的,你這侍衛再給他按斷了胳膊腿兒的,說出去也不好聽是不是?”

    胤禛轉頭看三阿哥,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這位三阿哥是不是在真心實意的給自己求情,也不確定自己該是感謝他,還是該惱怒他。

    十二阿哥低著頭,嘴角就隱隱帶了幾分笑意,他可太知道這位好四哥所在意的點兒了。要說他好面子吧,好像也不像是汗阿瑪那樣追求名聲,那是半點兒不在乎自己在外面冷面閻王的名聲。你說他不好面子吧,但凡哪個提起來他四力半,他那臉色就要不好看。

    七阿哥也不說話,四哥四力半,他腿腳不方便,誰比誰好了?

    胤禛轉頭看那些官員:“所以老八謀反,你們是要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了?”

    “雍親王這話說的可不妥當,您說廉親王謀反,那誰知道皇上是什么時候出的事兒呢?若是皇上早在七八天前就已經……結果這消息卻被你們隱瞞了下來呢?這宮里能隱瞞得住這消息的能是誰?皇貴妃隱瞞下這樣的消息又是打算做什么?您是不是已經早就知曉了這消息,卻因為皇上臨死之前留下的繼位圣旨并非是您,所以才將消息控制住了,不許人進宮來探望呢?”

    一個翰林院大學士站出來,摸著胡子開始給烏雅秀貞和胤禛扣罪名。

    當下院子里的人就都開始七嘴八舌。

    “廉親王有仁君之風,儒雅仁善,當為明君。”

    “皇上仁慈,廉親王仁善,父子相承一脈,既如此,皇上看中廉親王也是有的。”

    “此前的事兒,不過是皇上對廉親王的打磨。”

    “為君者,需得經過磨煉才能有百堅不摧的心性。”

    “即位詔書在此,雍親王,你可還有什么話要說?”

    “八爺登基,咱們合該昭告天下,需得盡快安撫民心。”

    “也該敲響喪鐘,皇上過世,舉國同哀。”

    話里話外的,已經將康熙的死給板上釘釘了,甚至有人都開始喊八阿哥為皇上了:“還請新皇出來主持先皇喪事。”

    里里外外嘈雜一片,三阿哥雪白著臉色,悄悄問胤禛:“真就這樣了?你要不要再試試?”

    最好是和八阿哥來個殊死搏斗,兩敗俱傷。三阿哥有些痛惜:“汗阿瑪看好的是你,當初你代替汗阿瑪祭天,不就已經說明了汗阿瑪心里的繼承人是你嗎?你就甘心……將本該屬于你的,拱手讓給老八嗎?”

    胤禛可太清楚三阿哥這心思了,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當自己沒聽見。

    外面的人說著說著,慢慢的,聲音就都開始降低了。

    誰也不是傻子,他們在外面說的熱火朝天,結果里面半點兒動靜也沒有,八阿哥也沒出來,這事兒,就有點兒不太對頭啊。

    有人攛掇十阿哥:“不如請了八爺出來主持事務?皇上跟前,有九爺照看即可。”

    這種大事兒,你八阿哥不趕緊出來登基,還在里面磨蹭什么呢?

    十阿哥頓了頓,也轉身往里面走去,需得看看是怎么回事兒。

    他這一進門,然后,也出不來了。

    老九被按在地上,老八跪在門口,十阿哥這一進門,對上的就是康熙幽深的視線,那一瞬間,只覺得魂魄都飛了,整個人都傻住了,連跪都沒想起來跪。

    康熙呵了一聲:“十阿哥倒是好勇武。”

    十阿哥那膝蓋就軟了,噗通一聲跪在了八阿哥旁邊。

    這下子,外面的人群就更安靜了。大家都是看著十阿哥進去的,這人影在門口還高高大大呢,跨過了門檻就成了半截兒了,這說明什么了?

    說明了屋子里……有讓十阿哥恐懼的人。

    雍親王胤禛還在外面呢,三阿哥……就算是長兄,就他那性子,十阿哥也不會害怕的立馬下跪。是六阿哥回來了?也不對,六阿哥向來溫和,十阿哥對六阿哥也不該是這樣膽怯。

    答案其實只有那么一個,但誰心里都不敢去想。

    他們是篤定了八阿哥這次能贏的,可若是……那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十年前胤礽那事兒還歷歷在目呢,這些年竟是給忘了嗎?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三阿哥看看胤禛,又看看門口那邊,過了片刻,默默對胤禛豎起來了大拇指——就算這位不知情,但過了今兒,八阿哥是鐵定沒機會了,豈不是就只剩下這位了?

    不戰而勝,簡直就是……三阿哥羨慕的口水都要從眼睛里面流出來了。

    胤禛垂下眼簾沒出聲,比耐心,他是從沒輸過的。

    院子外面再次響起來了腳步聲,三阿哥大著膽子轉頭去看,就見十三阿哥正帶著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后面還跟著十七阿哥一起進門。

    十三阿哥一身戎裝,進了門誰也沒看,只匆忙進屋:“汗阿瑪,兒臣不辱使命。”

    只一聲汗阿瑪,院子里的人就跌坐下來一大半。

    烏雅秀貞給康熙披了一件兒外衣,笑道:“皇上,那妾身就先回后宮去了?”

    這等謀反的事兒,可不是她一個后宮女眷能摻和的了。

    康熙點點頭:“這幾天你也累了,該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后宮諸人,你且安撫住了,沒事兒不許再往乾清宮來。”

    烏雅秀貞應了,沖康熙行禮,然后扶著嬤嬤的手起身,到外面,順便招呼九格格:“走吧,御膳房還準備了宵夜呢,回頭也得往這兒送些來。”

    九格格笑著迎過來,扶著烏雅秀貞另一只手,順便沖胤禛等人擺擺手:“那我們先回了,等會兒有宵夜,你們可記得吃,也算暖暖身體。”

    三阿哥有些無語,就這會兒功夫,誰顧得上吃夜宵呢?吃進去也不怕噎死了自己。就算噎不死,那堵在心口,能好受了?

    烏雅秀貞和九格格一走了之,可不管身后這許多事兒。

    三阿哥用胳膊肘撞了撞胤禛,齜牙咧嘴的:“行啊你,老四啊老四,沒想到,你隱瞞的可真夠深的。”

    他可不信胤禛什么都不知道,就沖今兒來的是十三,他就知道,胤禛必然是知道這計劃的,甚至,還有可能是他給康熙出的主意呢,這不就謀劃著,將老八給一網打盡了嗎?但凡今兒來了乾清宮的,怕是一個都跑不了。

    三阿哥甚至磚頭,略有些幸災樂禍的去看那些跌坐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大臣們,該,讓你們一個個不長腦子。

    胤礽那事兒就是前車之鑒呢,統共也就過去才十年,你們一個個就將腦袋掛在了褲腰帶上,誰也不記得那會兒的腥風血雨了是不是?

    不帶腦子干活兒,活該就是這下場了。

    相比起乾清宮的燈火通明,烏雅秀貞這永和宮倒是安安靜靜,烏雅秀貞和九格格也是睡了個好覺——這整個宮里,估計也只這娘兒倆睡得好了。

    一大早,她這才剛起來呢,嬤嬤就急匆匆的進來了:“惠妃,榮妃,還有宜妃,平妃,密嬪……一大早就都在外面等著呢。天不亮就來了,老奴怕擾了娘娘休息,就沒敢通報,只上了茶水點心……”

    烏雅秀貞頓了頓:“她們等了多久了?”

    嬤嬤伸出來一根手指:“一個時辰了。”

    烏雅秀貞都吃一驚:“這會兒什么時辰了?”不等嬤嬤說話,她自己轉頭去看那座鐘,已經九點了,她可是少見的,一覺睡到了這時候。

    大約是前段時間太操勞?或者是康熙無事,她沒估錯,沒引著胤禛作出錯誤選擇,所以心里放松了?

    心里想著,腳下也加快了速度,急忙忙往堂屋去。

    惠妃和榮妃還算是表情如常,宜妃那臉色,就像是活死人,慘白又僵硬,見烏雅秀貞出來,那眼神就直勾勾的盯著烏雅秀貞。

    烏雅秀貞才落座,宜妃就迫不及待的沖過來了,然后,就被嬤嬤給攔住了。宜妃沖著烏雅秀貞喊道:“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烏雅秀貞皺眉:“宜妃說什么胡話呢?我早知道什么?你該不會是說皇上醒過來的事兒吧?那真對不住,我也并沒有早知道,我就是昨兒晚上才知道的。”

    乾清宮那邊派人來叫,她這才趕緊帶著九格格過去的。

    宜妃不信,她眼神帶了幾分憎恨怨毒:“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等著老八謀反,你好將他們一網打盡是不是?你就是要除掉老八和老九對不對?”

    烏雅秀貞冷笑一聲:“宜妃這話說的可真奇怪,難不成是我攛掇著八阿哥逼宮造反的?難不成是我給九阿哥牽線,讓他和八阿哥交好,跟在八阿哥后面當跟屁蟲的?你一個親額娘,你都不管,我哪兒能管的到誰謀反誰同謀呢?”

    不等宜妃說什么,烏雅秀貞就擺擺手:“宜妃今兒有些糊涂,怕是身體不舒服,前段時間伺候皇上累著了,帶她回去休息吧,等會兒請太醫給看看,該開藥開藥,清清火氣,也明明心智。”

    立馬過來幾個嬤嬤,連拉帶拽的要將宜妃給弄出去。

    宜妃使勁掙扎:“放肆,本宮可是宜妃!本宮是皇上的人,你們敢碰本宮一指頭,本宮讓你們腦袋落地!松手,本宮會自己走!”

    嬤嬤們松手,但又簇擁著宜妃,只給留下了往外走的方向。宜妃只能往外走,別的方向她也走不通。

    等宜妃的身影從永和宮出來,烏雅秀貞就抬手揉了揉額頭:“對不住,今兒讓你們久等了,實在是這兩天累得很了,乍聞皇上無事,心情放松,今兒才有些起來晚了。”

    平妃忙笑道:“娘娘這話可折煞我等了,以往我們都盼著能來給娘娘請安,也表表我們的敬重的,偏娘娘喜好清靜,不愛被打擾,我們就是滿腔心思也無處可傾瀉,今兒可算是逮到了機會,娘娘可瞧出我們的一番忠心了?”

    烏雅秀貞噗嗤一聲就笑出來:“平妃這張嘴啊,可真是涂了蜜一樣,貫會說些好聽的。行了行了,本宮知道你們一番心意了,這段時間呢,你們伺候皇上也算是盡心,本宮也合該賞賜你們一番。”

    她吩咐人去拿了些首飾頭面來:“惠妃和榮妃,還有平妃,是照顧皇上有功,密嬪成嬪等人呢,為著后宮安穩也盡心了,所有,都有賞賜啊。”

    不過賞賜大小多少的事兒。

    烏雅秀貞心里有數,一一讓人給送過去。宜妃那份兒呢,也沒落下,不過宜妃本人不在,也就只能是派人送過去了。

    這賞賜完了,惠妃才開口問道:“皇上可真是痊愈了?”

    烏雅秀貞笑道:“那自然,昨兒晚上就能進飯菜了,醒過來就想吃飯,不過御醫說了,這剛醒過來,腸胃弱,只能是先進些鹽水。”

    至于飯菜,需得再等等。

    榮妃也問道:“那他們可說,皇上身體可有隱患?可有后遺癥?”

    烏雅秀貞搖頭:“并不曾,這段時間雖說是昏迷不醒,但也有進湯藥,也算是進補了,皇上現下這身體,雖比不上強壯小伙兒,卻也比尋常老人強多了。”

    誰問什么,她都不隱瞞。

    本來康熙也就是大好了,早上朝堂上官員還都進宮來了,所以這消息也不用隱瞞。

    八阿哥胤禩暫且被關在宗人府,九阿哥十阿哥,一個沒落下。晚上進宮的那些侍衛,則是被十三阿哥帶來的人手給控制,現如今也是在大牢里關著。

    那些官員呢,也沒落下。能冒險進宮的,那必然是八爺黨心腹。

    現如今,也一個個全被關在了大理寺。

    當然不能全部砍頭完事兒,要都給立馬砍腦袋了,這朝堂上就要缺失三分之一的人手了,到時候許多事情也就沒辦法做了。再有,有些是罪不至死的。

    有人供出了八阿哥拿捏他們的手段——八阿哥手里有一份兒賬本,是朝堂上有些官員的把柄。貪污,枉法,草菅人命……

    這些東西呢,康熙需得想法子處置了,有些可以公開,但有些并不能。

    后宮里有烏雅秀貞,能將后宮女眷都給管制住,也沒有因著這事兒鬧起來什么太大的風波。也就一個宜妃,但宜妃自己翻不出來浪花,她鬧著要見皇上,反而是被皇上傳了口諭斥責了一番。

    最后呢,念著情分,皇上也并未對宜妃如何,只讓她在延禧宮禁足。禁足多長時間,皇上沒說,也沒人問。

    前朝有胤禛和十三,十三這次算是立功了,皇上也總算是將這個兒子給重新看在眼里了,京郊大營那邊是徹底交給了十三,之前還只是五品將領呢,現在直接是三品主將了。

    主將和統帥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但只一個主將,基本上也就是能掌握這個大營了。

    三阿哥被放出宮,倒是沒增添什么差事,不過十二阿哥,倒是得了好差事——進了宗人府輔助現下的宗人令,處理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這皇子這謀反的事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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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3章

    康熙現下并不信任宗室,因著當日里跟著八阿哥進宮的,就有兩三位。所以這宗人令,若是可以,也該換個人來干了,十二為人穩重,做事兒也妥帖,就暫且將十二給安排過去了。

    老八被關起來,一時半會兒的,康熙也并未處置。實在是八爺黨,根深枝葉多,需得慢慢往外拔。若是一下子就將事兒都辦了,朝堂上那得空出來更多的位置,到時候怕是什么事情都抓不到人干了。

    于是呢,先開科舉。

    來年三月份,這春闈就重開了。

    春闈一開,整個京城立馬就熱鬧起來了,街上熙熙攘攘。大約是因著胤禛現下得寵,往雍親王府遞帖子的不是少數,相比較之下,八阿哥府上就是門可羅雀了。這形勢,立馬就調了個頭。

    但所有遞上來的帖子,胤禛都并未回復。他現下是越發的老實本分,康熙讓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康熙沒有吩咐的,那是連碰都不碰的。

    三阿哥大約也是得了鞭策,很快,他主持修編的第二套書《律歷淵源》,既《康熙詞典》之后的第二套書。當然這兩套書,說實話是在康熙主持之下,不管是詞典還是算數,都是康熙定下了編輯方針,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文稿,讓三阿哥順著這方針來編纂的。

    但功勞三阿哥還是有的,并且占了很大功勞。

    這書送到宮里,康熙看了之后很是高興,因著也到了春天嘛,他就又下令,帶人到三阿哥的園子里舉辦了宴會。

    皇上親臨,這種事兒自然是是榮幸,很大的榮耀。三阿哥高興的臉上都是紅光,喝的多了些,和胤禛說話的時候也有些不著調,伸手拍胤禛肩膀:“我這園子,今年是又修了一次,你看看和往年,是不是不同了?我這園子里養了許多美人,今兒你若是看上哪個,直接帶走就行。”

    胤禛面無表情,推他手:“三哥你喝多了。”

    “這么點兒哪兒算多?我可沒喝多。來來來,我叫人都叫出來,你自己挑一挑。”三阿哥說道,胤禛頓了頓,提醒他:“三嫂過來了。”

    三阿哥頓時一激靈,趕緊轉頭:“哪兒呢?哪兒呢?”

    找半天沒找到人,伸手點胤禛:“你敢嚇唬三哥?算了,不和你計較。年希堯這人,很是有出息,我推薦給你。”

    之前編纂律歷淵源的時候,年希堯也是參與了,在算數方面,年希堯也是很有天分。胤禛是知道此人的,年羹堯的親兄弟,年氏的親哥哥。

    他點點頭沒說話,三阿哥倒是喋喋不休起來,都是夸贊年希堯和年羹堯的。說這兄弟兩個,老大算數和天文方面是人才,不可多得。老二是文武雙全,現在又得康熙重用,還被冊封了大學士,將來前途不可估量。

    言語中還帶了幾分親近,倒像是和年家很有來往一樣。

    胤禛沒說話,只安靜聽著。等宴席結束回了王府,他和福晉說了一聲,就先去探望年氏。年氏正在整理自己的詩集,她也是素有名氣的才女。

    年遐齡本就是自己科舉中的官兒,他自來對家里孩子讀書十分看重,年希堯兄弟倆讀書,年氏也沒落下。現下孩子們都去上學,她又不是嫡福晉,需得管家理事,那閑暇時候,自然是要給自己找些事兒做了。

    聽聞宮里章佳娘娘都還要自己寫話本呢,那她印刷幾本詩集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這段時間忙這事兒,她都沒如何關心年家的事兒。聽著胤禛詢問年羹堯是不是和三阿哥走得近,年氏就皺眉了:“三阿哥?”她剛重生的時候,因著著急,在勸誡自家二哥的時候,確實是用了些不太妥當的方式。甚至還想著,是不是讓二哥轉文職。

    可后來,無論她如何阻攔,年羹堯還是上了戰場,她就知道這事兒是攔不住了。

    因此,她也改變了勸說法子。以前是勸說年羹堯多看書,現在是勸著他安分守己,年羹堯也確實是一直沒如何張揚的,無論四阿哥多重用他,他跟著十四阿哥,也從沒有看不起十四阿哥的時候。

    年氏因此對他放心了許多,人嘛,就怕被人嘮叨,尤其是男人。年氏也怕自己說多了,年羹堯厭煩,到時候再來個反其道而行之,那就壞事兒了。

    所以既然年羹堯沒鬧出幺蛾子,她這段時間,就很少關注年家那邊的。她自己事兒都有些忙不過來呢,一方面要照看兩個兒子,再有就是整理詩集,還打算將胤禛的詩詞也給整理出來,哪兒有空天天盯著年羹堯?

    年羹堯成親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現下聽著胤禛的話,年氏第一反應就就是年羹堯又和上輩子一樣,心思活絡,想多家下注了。但轉瞬一想,也不對,若是要多家下注,那不該是看好八阿哥的嗎?八阿哥也就是現在才倒下的,之前還和自家四爺分庭抗爭呢。再如何,也輪不到三阿哥啊。

    她頓了頓才說道:“我二哥那人,爺您是知道的,他年輕時候莽撞,可現在已經是穩重的多了,三阿哥言語中和他親近,大約是因著這修書的事兒,多有來往?”

    她也沒否認這來往親近的事兒,畢竟這種事兒,也不好作假,真的有,那查一查就知道了。沒有的話,那也就是沒有。

    她笑道:“爺若是有什么事兒吩咐他,您只管讓人吩咐他一聲就是了。”

    若是一點兒不打折扣的將這吩咐給辦成了,就還是能用之人。若是拖拖拉拉,有推辭,那才是有了二心。

    胤禛頓了頓,點頭:“正巧我這里,真有一件事兒讓他去辦,回頭你回年家一趟,讓他準備準備,過段時間,去一趟蒙古。”

    年氏有些詫異:“去蒙古?”

    胤禛點頭:“之前皇上病著那事兒,老八是要往蒙古傳消息的,我讓人給攔著了。”

    就十四那性子,若是知道皇上病重昏迷不醒,指不定辦出什么事兒來。所以,八阿哥這邊傳信的人一動身,胤禛就讓人給攔著了。

    一來呢,是避免十四惹禍。二來,若是京城真有什么變故,他也并不想和親弟弟發生沖突。看在烏雅秀貞的臉面上,最好是先將十四給攔住,等塵埃落定,十四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沒有鬧騰的余地了,再讓他回京來才是最好。

    現下既然康熙沒事兒,八阿哥又被關起來了,那這事兒就需得讓十四有個了解。

    免得他稀里糊涂,再給老八寫什么信。

    “蒙古那邊戰事最好是能在今年了結,年羹堯又是武將,此去,一是個十四帶口信,二來呢,也幫襯十四,到時候他們兩個可一起回京。”胤禛說道,年氏就點頭笑道:“好,爺既然有吩咐,那我今兒就稟告了福晉,明天回去一趟。”

    胤禛應了,頓了頓,又問孩子:“老五最近忙什么呢?”

    老五就是年氏的第一個阿哥,現如今也有八歲了。正是淘氣的時候,府里都有些關不住他。年氏就笑道:“前陣子也不知道哪兒得了一對兒蛐蛐兒,正領著老七每日里玩兒這個呢。”

    胤禛皺了皺眉,他是不如何贊成孩子們玩這種東西的。

    但年氏無所謂,老五老七兩個,前面可是有四個哥哥,中間還帶了個嫡出的兄弟呢。

    別說弘暉命運已經和上輩子不一樣了,就算是弘暉到了胤禛做皇上的時候,嘎嘣一下沒了,那弘暉下面還有弘昀,弘昐,弘時,三個人呢。李氏雖然安分老實,但得那拉氏倚重,弘昀和弘昐的份量,那也是不可小覷的。

    然后,弘時還是嫡出的,那拉氏,人家生了三個。

    若是一開始,年氏確實是野心勃勃,但到了現在,年氏就已經看清楚了局面了——絕沒有一種可能,是前面四個都死完了,才輪到她的老五的。

    要出什么大事兒,才能讓前面四個都死完呢?那是不是大清要滅亡了?大清都要滅亡了,她兒子就算是做了皇帝,能做得成嗎?

    所以,這種沒影兒的事情還是別想了。因為小孩子最是敏感,你做額娘的,但凡抱著點兒不切實際的期待,小孩子怕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雖說小時候不一定會表現出來,但長大之后可就說不定了。

    因為皇位這東西,只此一個,這東西的誘惑力,那簡直是比□□都要讓人上癮。

    年氏熄了心思,對兒子也就無所謂了。她上輩子呢,又是生一個死一個的,所以干脆這輩子,對孩子只一個要求,健健康康的,能平安活到老。

    對她來說,兩個阿哥好,那就萬事沒關系了。對年家來說,但凡有個阿哥,上輩子大概也不會落到那樣地步。

    看胤禛一皺眉,年氏就趕忙笑道:“我知道爺心里對他們有所要求,不過呢,兩個人年紀還小呢。大道理,日后他們長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再者,小時候將這些東西都玩兒了,長大了也就不稀罕了,您說是不是?”

    胤禛臉色并未舒展開:“慈母多敗兒。”

    “那我兒子健健康康的就好了,何必非得有出息呢?”年氏下意識的就說道,對上胤禛視線,趕緊改口:“我錯了,男孩子還是該有些出息才是,不然日后如何養活妻子兒女?您且放心,等他今兒從外面回來,我就立馬讓他讀書做功課。”

    胤禛不信,她這話,說了也不是幾次了,哪次真的逼迫孩子們學習過?

    胤禛停頓了一下就說道:“老五這年齡既然不小了,弘時也已經從上書房出來了,那干脆,讓老五去上書房讀書去。”

    上書房在宮里呢,去上書房讀書那就是進宮讀書去了。

    年氏張張嘴,想反對,但是胤禛擺擺手:“此事就這么定了,回頭你給他收拾一下書本,筆墨紙硯,該帶進宮的都帶進宮。弘暉他們當年住的院子也還在,被褥倒是不用另外準備,只衣服,你上上心就是了。吃食,自有額娘操心。”

    “娘娘年歲也不小了,好不容易盼著弘時出宮了,現下咱們再送個過去,是不是耽誤娘娘呢?”年氏小心翼翼的說道,胤禛不贊同:“如何是耽誤娘娘呢?娘娘跟前有個孩子照應著,一來享受天倫之樂,二來呢,深宮之中,有些事情做,總比閑著好。你且多叮囑老五一些,到娘娘跟前,需得嘴甜一些,需得孝敬娘娘,多關心娘娘。”

    胤禛這話,就是無可辯駁的意思了。

    他這人素來是一根筋,年氏伺候他兩輩子,豈能不知道這人固執的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要硬的性子?和他爭辯,只能是爭吵起來,到時候再惹怒了他,那反正過不好的不會是他。

    只好應下了:“那何日進宮?可否等幾天?我明日里需得回年家一趟,怕是沒空給他收拾行李。”

    胤禛點頭:“那就大后天。”

    年氏嘴角抽了抽,可真是多一天的時間都不給的。算了,大后天就大后天吧,老五在府里也確實是調皮,不如扔進宮,自己也清靜幾天。

    說完了正事兒,胤禛瞧著那桌子上放著詩詞,就拿過去略看一看。隨后笑道:“你這一首詩,寫得最好。”

    是一首中秋詩詞,胤禛這人說話,很……不好聽。他第一句才說完,年氏心里就有些不太好的感覺,隨后就聽胤禛說第二次:“傷春悲秋,無病呻吟,讓人一看就知道你必然是千金小姐,可見這府里日子過的還是很舒心的。”

    年氏趕緊伸手拽過來自己的作品:“既如此,那也就不打擾爺了,爺您看誰的詩詞很有意義,那就去看誰的詩詞好了。”

    胤禛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這還惱了?爺這話也是夸贊你呢,誰說這詩詞就只能寫事兒了?杜甫是詩圣,那李白還是詩仙呢,沒有可比的,各有各的好。你這詩詞雖然瞧著是沒什么內容,這用詞兒卻是很不錯。”

    年氏手上動作就頓了頓,胤禛繼續說道:“典故也用的好,現下收拾這些是要做什么?”

    “聽聞章佳妃母多有話本印刷售賣,我就想試試。”年氏也并無遮掩,胤禛先是皺了皺眉,烏雅秀貞和章佳氏賣書的事兒,他一開始就知道,還知道都是九格格攛掇的。

    先不說什么話本不話本的,就烏雅秀貞那幾本育兒書,現下在民間,那可是被養孩子的家里,奉為圭皋的。章佳氏那幾本教導女孩兒規矩禮儀的,也賣的很好,年年都有印刷。

    只憑著這幾本書,烏雅秀貞一年就有兩千兩銀子的收入,坐著數錢。章佳氏呢,出的多,什么教導規矩的,指點化妝的,教做胭脂水粉的,還有各種話本,一年少說也有四五千兩銀子的收入。

    因著這些書也沒什么出格的,再者,又是長輩嘛,胤禛也從沒如何放在心上過。

    可現下自家女眷提出來要效仿,這事兒可就不一樣了。年氏寫的呢,還不是話本,話本你只要看故事內容就行了,章佳氏弄個假名字,那誰也不知道這話本是哪個寫出來的。可詩詞,那是表心志的東西,都是有感而發,那是一個人的生活經歷,心情閱歷。

    這種東西一旦印刷出去,別人就會通過這詩詞,探究你這個人當時的狀態,生活環境,甚至心里所思。這幾乎是等同于,將一個人放在外面,扒開了衣服讓人看。

    年氏是女眷。

    女眷所寫的東西,一旦被扒開,不光是府里的一切都坦露在人前,甚至有可能,胤禛的所思所想,胤禛的生活狀態,都會被展露在人前。

    胤禛皺著眉沒說話,年氏略等了片刻,有些忐忑:“爺不贊成嗎?”

    胤禛嘆口氣:“這詩詞……是閨閣之作,若是流傳出去,怕是不太妥當。”

    年氏臉上就有些失望,胤禛又想到章佳氏,章佳妃母本是個敏感多思的性子,但自打開始寫書,性子也是開朗了不少。年氏這性子呢,說好聽點兒,是傷春悲秋,說不好聽呢,那也是看花落就掉淚的,比章佳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種性子的女人,若是能想得開,那自然是長命百歲。想不開,那就只能是早早將自己給憋死了。

    年氏好歹也是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的人,就這點兒小事兒……若是不答應,好像自己多辜負年氏一樣。

    再者,康熙都有那樣的胸襟,無論烏雅秀貞和章佳氏寫什么,康熙是從不過問的。慢不成自己這個做兒子的,竟是連老子都比不上嗎?

    這樣想著,胤禛就又說道:“你若是實在是想賣書,你倒不如整理一下前人詩詞,一來是你所學眾多,這是別人比不過的,二來呢,咱們府里藏書也多,這點兒也是別人比不上的。整理前人詩詞,解析前人意思,教導別人作詩,這不都行嗎?并不是非得說,要將你自己的詩詞給人看。”

    他伸手按住了年氏的書稿:“你這些,或許等咱們百年之后,會有人主動來整理的?”

    到時候后人來研究,那就算了,敞開了研究吧。反正他愛新覺羅胤禛,俯仰無愧天地,不怕被人研究。

    年氏抿抿唇,先是有些沉思,隨后就笑道:“爺說的,也是條路子。多謝爺指點,今兒我可是受益匪淺。”

    她起身,盈盈沖著胤禛行禮,胤禛笑著伸手拉著她胳膊將人拽到自己身邊:“那你日后想要什么書,只管讓人到書房那邊問一聲就是了,再有,三阿哥那邊不開了圖書館嗎?得空了,也可以帶著老七到圖書館那邊去看看。”

    年氏就有些猶豫:“聽說那圖書館去的都是男子。”

    “那你自己辦一個女子圖書館?”胤禛隨口說道,年氏眼睛立馬就亮了,若是自己能辦個女子圖書館,那不光是能看書,還能招攬京城里和自己一樣,喜好看書做文章的女子了?倒也不說拉攏人脈什么的,而是能多結交些朋友,知己好友。

    人生嘛,若是能有三五好友心意相通,那簡直是再幸運不過的事兒了。

    胤禛并未在年氏這里過夜,他現下事情繁多,能抽空來一趟后院主要還是為年羹堯和十四阿哥的事兒。說完了話,休息了會兒,散散心,也該往書房那邊去了。

    年氏第二天去給那拉氏請安,一來說回娘家的事兒,二來也說這女子圖書館的事兒。

    那拉氏特意指點她:“你若是當真想辦這個,回頭你請教一下九格格,三阿哥那圖書館,當年也還是九格格給出的主意。女子圖書館呢,又和別的圖書館很不同,規章制度什么的,也定然有很大區別,所以你需得請教一下九格格才是。”

    年氏忙應了下來,等她出門,那拉氏就說李氏:“你瞧人家,都盤算著給自己找些事兒做了,你也別整日里只在府里悶著,該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去。”

    李氏才不去呢,有莊子有鋪子,兒子也當差了,大的娶妻了,就剩下小的了,她這一輩子,眼瞧著都快完成所有的任務了,那剩下的日子豈不是就只剩下享受了?何苦現在出門找點兒事情做,給自己安排些任務呢?她是閑得慌嗎?

    在府里沒事做的時候多享受呢,吃吃喝喝睡大覺,實在是無聊了,還可以叫丫鬟來打打牌,出門也有美容院,想看景兒也能到寺院之類的地方走一走。

    若是再給自己弄點兒差事,那現在這些享受豈不是都要被砍掉了?

    她笑道:“我這人懶散慣了,福晉可別催我到外面去了,我這輩子啊,就跟著福晉呢。等弘昐也成親了,我就整日里來找福晉玩兒。福晉可別將我給打發出去,不然我這日子可就過不下去了。”

    那拉氏覺得她不爭氣,但頓了頓,到底是沒再說什么,只笑道:“你慣會偷懶,既如此,我也不管你了,不過你若是有什么要的,只管開口就是了,我這兒總少不了你的。”

    四阿哥府里妻妾和睦,八阿哥府上就有些不太和睦了。

    為什么呢?因為八阿哥那側福晉,佟佳氏,提出要和離歸家。

    像是大阿哥,二阿哥胤礽,這些謀反不成被圈禁的,那妻妾兒女,都是跟著被圈禁的。圈禁的日子是什么樣的,佟佳氏雖然沒體驗過,但是想也知道,此次人生就被圈在那四四方方一片天了,能好過了?

    于是趁著現下胤禩還被關在宗人府那邊,佟佳氏就率先提出了和離歸家,她若是和胤禩劃清了界限,到時候被圈禁,可就輪不到她了。

    原本胤禩剛被關起來,佟佳氏是有些焦急不安的,可后來她就發現了個事兒——十四阿哥府上那側福晉,據說是去了蒙古探親了,然而,去年去的,到如今,都不曾回來。眼看一年了,誰家好好的側福晉,能離開府里,回娘家住一年呢?

    再者,十四那側福晉,畢竟不是京城出身的,身邊伺候的,難免有那嘴巴不嚴實的。

    被佟佳氏三打聽兩打聽的,就打聽出來了曾經想要和離的說法。

    佟佳氏可不管人家是真和離還是假的和離,只是回家探親了。反正她現在就像是溺水之人,必得要想法子離開八阿哥府上這泥潭,就算十四這側福晉是假的和離,她也認定是真的。

    于是,順勢就提出了自己也要和離的事兒。

    佟佳氏是比較機靈的,當年弘旺阿哥生病,八福晉在外面莊園上住著,她就干脆直接將弘旺送到宮里給良妃,可見這人心里是有些小聰明的。

    如今要和離呢,她知道必然不能找烏雅秀貞,因為烏雅秀貞說不定會為了遮掩十四阿哥那側福晉的事兒,將這事兒給壓下去。那到時候,胤禩一圈禁,她就跟著被關起來,這事兒自然是鬧不起來了。

    所以,她直接找八福晉鬧騰。

    她原想著,就八福晉和八阿哥的情分,巴不得是將府里的其他女人給驅趕了,自己獨占八阿哥的。所以她只要擺事實講道理,八福晉定然允許這和離的事兒。

    八福晉都允許了,宮里自然也就人能攔著了。畢竟,誰也不是八阿哥的親娘,養母惠妃也不愛管事兒了。那她這事兒,就算是成了一大半。

    卻沒想到,八福晉根本不許。

    八福晉的所思所想,和側福晉那爭風吃醋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胤禩才剛關起來,她這邊就驅逐胤禩的女人,這算什么?趁人之危?為點兒男女之間的事兒,竟是連最后一層臉皮都不要了嗎?

    側福晉非得要,八福晉非得不許。于是,這事兒就鬧起來了,鬧起來了,宮里肯定也就知道了。

    烏雅秀貞這煩惱啊,頭大如斗。和十四福晉抱怨:“倒不如將側福晉給接回來了,你可派人去問過?”

    十四福晉也無奈呢,人是回家了,回家是什么意思?就是到人家自己地盤了,草原那地方,人家那部落里,人家親爹說了算。她若是打定主意不回來,那是誰也勉強不了的。

    朝廷和蒙古,可并非是單純的上對下的關系,朝廷對蒙古多有依仗,還多有提防,所以大部分時候,是需得安撫,是需得鎮壓的。但側福晉和離這事兒,犯得上鎮壓嗎?既然不是鎮壓,那就是安撫,安撫的話,總得順著對方心思來吧?不然那叫安撫嗎?那叫威脅了。

    烏雅秀貞也知道自己抱怨的很沒道理,當時這決定,還是她自己做的呢。

    頓了頓,她沖十四福晉擺擺手:“這事兒,我等會兒找皇上說一聲。側福晉那邊,你只說是聽了我的吩咐就是了,不用提起來你將人送到理藩院的事兒。”

    十四福晉有些忐忑:“若是汗阿瑪生氣……”

    “他就是生氣又如何?還能將我吃了不成?”烏雅秀貞說道,頓了頓,又笑了下:“頂多就是斥責一番,我損失些顏面,但事已至此,皇上還能將人給找回來不成?干脆,就做實了這和離的信兒。”

    不就是和離嗎?皇室以前沒出過這例子,不代表現下沒有嘛,也不代表就不可以有是不是?朝廷既然對和離有明確規定,也是允許的,那這事兒,頂多就算是沒給民間做好榜樣。

    但和離的是側福晉,又不是嫡福晉對不對?就算是嫡福晉……那過不下去了就和離,這好像也沒什么的大錯是不是?

    烏雅秀貞將十四福晉打發走了,就讓人去請了康熙過來。

    康熙這段時間總算是略補回來一些,臉頰并沒有那么凹陷了,不過,到底是大病一場,現下精神有些短,總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以前他來永和宮,多是走著來的,現在卻是必得要轎輦了。

    進了門,烏雅秀貞就忙先送上茶水,讓他潤一潤,又給他順順胸口這口氣,再給捏一捏肩膀松散松散,這才笑道:“我今兒呢,是要給皇上請罪的。”

    說著,就撩了衣服下擺,跪在了康熙面前。

    康熙皺了皺眉,沒著急伸手,而是問道:“請的哪門子的罪?”

    “之前十四府上有個蒙古來的側福晉,這事兒皇上可記得?”烏雅秀貞問道,康熙點頭,那側福晉,還是科爾沁出身的,也算是比較顯貴。

    當初呢,也是這姑娘自己看中了十四,非得要嫁過來,這才給了十四做側福晉。蒙古的格格嘛,自來和京城出身的女子是不一樣的性子的。當年十福晉,就算是被太后護著,也是吃了些苦頭,這才和十阿哥過的平和起來。

    那側福晉,難不成也是惹了禍了?

    康熙就問道:“怎么了?是不是不服管了?”

    “不是不服管,而是人現下已經不在京城,去了蒙古了。去年的事兒,因著皇上事務繁忙,我也就沒和皇上提起來。”烏雅秀貞將事情從頭到尾的給說了一下,又說自己當時是如何思量的,做了什么決定,后來是如何處置的。

    康熙一開始臉色還有些不在意,但慢慢就有些凝重。

    側福晉和離這事兒,一旦有了先例,那就是個極不好的開端。怎么說呢,在胤禛成親之前,大清的規矩是側福晉先進門的。不管是胤褆還是胤礽,再或者是別的宗室子弟,到了年紀,都是先賜下側福晉。

    如此一來呢,其實是有些弊端的,就比如說,側福晉伺候的早,情分厚重。側福晉先進門,先掌控府里。有些嫡福晉呢,可能會有些耽誤,這樣三五年才能進門,甚至太子妃當年還耽誤了將近十年呢。

    這種情況下,妻妾和睦的,其實只是少數,甚至可以說絕無僅有。

    但嫡福晉其實是占據了天然的優勢的,慢慢的,大部分的側福晉,都是落個失寵的下場。再或者,就是和嫡福晉分庭抗爭,老死不相往來。

    以往沒有和離這例子在,誰也沒想過這方面的事兒,沒有走過這方面的路。可現在,忽然這樣一條路擺在面前,那可就要亂套了。

    若是側福晉主動要和離,那事兒還不算太壞。但怕的就是,側福晉被迫和離,尤其是生了孩子的側福晉,到那時候,孩子可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了。

    烏雅秀貞和康熙所處位置不同,兩個人思量自然不同。

    烏雅秀貞更多的是想的內宅和睦,康熙想的卻是人命,以及整個群體的安危。

    等烏雅秀貞說完,康熙沒說話,也沒動。屋子里的氣氛逐漸凝重起來,正在這會兒,九格格也進宮來了,外面一通報,她進來就瞧見自家額娘跪在地上,臉色有些發白。

    頓了頓,趕緊給康熙行禮:“給汗阿瑪請安,汗阿瑪最近身體可大好?”

    康熙點點頭,頓了頓,伸手沖地上的烏雅秀貞示意了一下:“先起身吧。”

    “朕的身體,還多虧了九格格,小九有什么想要的嗎?只管開口,汗阿瑪必不會委屈了你。”康熙笑著說道,九格格擺擺手:“汗阿瑪這話說的多見外,活像我是外人一樣。您是我親阿瑪,我若是幫不上忙那也就算了,只能是想辦法請人幫忙了,但既然我自己能做,我豈能坐視不理?我可是分的很清楚的,汗阿瑪在,我就是堂堂大清公主,汗阿瑪……呸呸呸,童言無忌。”

    康熙笑道:“多大的人了還童言無忌。”

    “再大的人,在您跟前不也是兒女嗎?那就是小孩子。”九格格笑瞇瞇的,見烏雅秀貞不主動提,干脆自己問:“額娘剛才可是做錯了什么嗎?”

    康熙頓了頓,就沖烏雅秀貞點點頭,烏雅秀貞就將剛才的事兒仔細和九格格說了一下。

    九格格了然:“是為這事兒啊,其實我是贊同額娘的做法的,總不能夫妻之間沒感情了,還硬是要捆綁在一起,空耗時光吧?我也知道汗阿瑪在擔憂什么,和離這事兒,最終只會苦了孩子。既如此,那干脆汗阿瑪多增加一條限制,有孩子就暫且不許和離。”

    她笑瞇瞇的:“據我所知,民間和離的婦人,也是不能帶走孩子的吧?再者,被迫和離……這事兒我覺得,還得看男人自己。若是他抗不過,自己的側福晉被和離了,那只能說他沒本事,側福晉哪怕是不和離呢,日后也不一定有好日子過,所以和離了指不定還是幸運的。若是他扛得住,那除非是他自己也愿意,否則,這側福晉如何能被和離呢?既然他自己也愿意,男人無情,女人難不成跟著還能享福了?”

    所以這種情況下和離,好像也不是壞事兒。

    康熙就挑眉:“什么事兒到你這里,就變得不是事兒了。”

    “也并非是在我這里就不是事兒了,而是汗阿瑪仁慈,總為弱者著想,為弱者考慮,才多有顧慮,不像是我,總覺得但凡是個人,就該很能干,很堅強,我這樣的,肯定是不對的。”世人多樣性,尤其是女子,有像是她這樣的事業女性,也肯定有菟絲花一樣的柔弱女性。

    不能因著她自己不成親,覺得成親沒好處,就覺得和離不是什么大事兒。

    康熙這樣的,為帝王者,為弱者考慮的,才是對的,才是英明神武的。

    這馬屁拍的,康熙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來,之前那沉重心情,現下也略減輕了幾分。他笑道:“既如此,你也贊成和離了?”

    九格格笑瞇瞇的:“若是非得要走的,強留也留不住,那何必各自兩寬呢?現下趁著年輕,指不定還能再有一門好婚事,若是拖的年紀大了,到時候想要換一門婚事都不行了,豈不是耽誤了呢?”

    康熙沒說話,烏雅秀貞趕忙問九格格:“你現在急匆匆的進宮,可是有什么事兒?”

    “確實是有事兒的,我們那醫院,最近發現了個事兒。”九格格說道,臉色就帶了幾分嚴肅,看康熙:“最近到醫院看病的,同一癥狀的人忽然增多,都是咳嗽,發熱……這些人呢,我調查了一下,并未聯系,互不認識,甚至住處也相差很遠。”

    康熙瞬間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傳染病,疫情?”

    烏雅秀貞在旁邊聽著都覺得心里往下一沉,然后就見九格格點點頭:“我有懷疑,但……”沒有儀器,也沒辦法抽血檢查,現在是只能靠數據,她又不能說將病人抓一個往好人群里面一放,觀察一下傳染不傳染。

    若是傳染呢,這病情肯定是蔓延很快的。所以沒有多考慮,她一發現了這個數據,就立馬進宮來了。

    康熙就皺眉,九格格說道:“還請汗阿瑪下令,從今兒開始,人人佩戴口罩,公眾場合,若是有不佩戴的,以傳染疫病為由,暫且將人扣押。太醫院那邊,我會將人召集起來,我將一處醫院騰空,從現在開始,但凡發熱咳嗽的病人,就暫且送到這個醫院來。再者,還請汗阿瑪給我人手,將這醫院,先圍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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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4章

    京城一下子就戒嚴了,城門口不許進出。九格格那醫院,也騰出來了地方,病情不是很嚴重的,就暫且給送出去。病情嚴重的動不了的,就暫且分割出來一個地方給住著。剩下的地兒,但凡是有些發熱咳嗽的,都給留下來了。

    一開始人心惶惶啊,早些年朝廷治理疫病都是一刀切,將整個村子縣城都給圍起來慢慢熬。熬過來了,這禁嚴也就解開了。熬不過去,整個村子小鎮縣城,都有可能變成空城。

    到時候,那尸體一焚燒,等個一年半載,再遷入人口,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現在皇上將這京城給禁嚴,是不是也要熬著呢?

    家家戶戶戴口罩,這東西是早些年就有的,九格格自己在衛生部帶,讓大夫出診也帶,養成習慣了,大家就都知道這東西對防護是有點兒作用的。再者,康熙也下令了,行走在外,若是不戴口罩,那就等著被抓進去吧,這種時候誰愿意被抓進去呢?

    所以,該帶著就帶著,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九格格也留在衛生部回不來,她需得盡早判斷出來這疫病是什么來歷,有多大的傳染性。是,沒有化驗儀器,不過沒關系,中醫和西醫,本來就不是一個體系。

    現下她可以將治病的方子當成首要的,清熱解毒的,本身這種病情呢,在歷來醫書上都是有成熟的藥方的,現下要用肯定是要先調整一番的。就這個調整上面,她和整個太醫院都在研究。

    反正這東西是喝不死人的,只要對癥,多多少少都是有作用的。整個醫院的人就都是試驗品了,有效果的,就給按著原來的方子繼續用。沒效果的,那就調整,這個增加點兒,那個減少點兒。

    來來回回,整整三個月,到了七月份,這疫病才算是總結出來一個比較適合的配方。

    當即,九格格就讓人給登在衛生報上了,衛生報這東西,先不說尋常百姓了,至少家里有學醫的,都是要看的。這衛生報一發行,各地買藥材的人就多起來。

    為限制這事兒,康熙還特意下令,有癥狀才能買藥,無癥狀的,就算是給錢也不許買。這就要各地醫署出面負責了,醫署又要調查本地生病人數,又要限制藥材發售,實在是忙的,多少年都少見這種忙碌了。

    幸好的是,這次的事情并未鬧大,九格格真就帶領衛生部,將這疫病給攔住了。

    此次的事情,也算是九格格立下大功了。在康熙生病之前,朝廷其實就已經在商討讓衛生部歸屬朝廷的事情了,但那會兒,朝中大臣們是比較偏向于將九格格給踢出來的。

    也就是說,現在的衛生部門,本身已經是個比較成熟的機構了,那么朝廷只要仿照衛生部,將這個構架給搬過來,然后另外找人填補了這些位置,衛生部就能立馬歸屬朝廷,并且半點兒沒有波折。

    這事兒當然是很缺德,人家九格格二十年辛辛苦苦構架,又一點點兒摸索,這才將整個衛生部給樹起來。結果,你朝廷這邊直接照搬,甚至到時候可能連人手都是直接從衛生部挖,這事兒可太沒底線了。

    胤禛作為九格格的親哥哥,那肯定是很反對的,他也知道衛生部歸屬朝廷是大勢所趨,所以他的要求就是,朝廷不能又要名聲又要好處,你真心想要衛生部,那就拿出點兒實際的東西來。

    比如說,整個接納衛生部。

    胤禛所代表的勢力并不小,再加上九格格也不是那種逆來順受之人,你說照搬就照搬啊,你說挖人就挖人啊?那你還想天上掉餡餅呢,掉了嗎?

    所以事情就僵持在這兒了,隨后康熙出巡蒙古,回來,生病,這一件事兒接著一件事兒的,衛生部一時半會兒不歸屬朝廷也不會出什么人命關天的事兒,所以事情就耽誤在這兒了。

    現下,這事兒就又被人重新給提起來了。

    九格格的要求就挺多的,和康熙在永和宮爭辯:“唐時還有內廷女官呢,像是御膳房這名字,就是從那會兒傳下來的,主管衣食住行,主管藥物紡織,這都是女人能做的事情,御膳,御藥,御織……大多是女子任職,汗阿瑪總自比賢明帝王,難不成在這方面,要比唐太宗比下去嗎?”

    這話可真是……康熙臉皮子都抽動了起來。

    他自認是不會比唐太宗差的,但是這話能放到明面上來說嗎?再者,唐朝再如何繁榮興盛,那和大清,本身就是不一樣的。甚至他覺得,唐時還有許多統治上的缺陷呢,比如說,門閥爭斗,階級明顯,士族奢靡,底層的百姓,過的真不一定就比大清的百姓好。

    可康熙也確實是清楚,唐太宗的功績,歷代帝王中,那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他若是要和唐太宗比……那也得等他死了再說。

    九格格這大大咧咧的將話放在明面上,那不是明擺著給他招罵的嗎?

    “我何曾自比……”康熙說道,但說一半兒又頓住了,因為這話一開口,就好像顯得自己心虛,自己當真是比不過,甚至不敢比一樣。

    一代帝王,豈能認輸?

    九格格趕緊給他拍背順氣:“您別生氣,都怪我口無遮攔的,汗阿瑪你和唐太宗不一樣,咱們大清是馬背上得天下,本就比大唐難了千百倍。您在女兒心里,那也是千古一帝來著。”

    這話說的,倒也有幾分真心實意。她剛穿越的時候確實是不太清楚歷史的,但是這么些年,關于滿人如何入關,康熙如何智擒鰲拜,如何坐穩了皇位,這些年外面百姓又是如何過的,她已經是十分了解了。

    以往總覺得,大清年年有百姓造反,民間百姓多有吃不飽的,能一天吃三頓飯的就已經算是生活條件很好很不錯的了。

    可實際上,在滿人入關之前,百姓的日子,就已經很不好過了。

    這么說吧,自打康熙親政,至少,餓死的百姓是沒那么多了。非得具體說一下的話,那就是從十到一的改變。

    再者,這些年又有各行業的發展,至少九格格是并不怎么見穿不上衣服的人了。

    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所有的一個群體的生活條件的改善,而并非是一個人,一個團體。

    所以康熙這個皇帝,做的其實也算是,很好很好了。

    九格格是真心佩服自家汗阿瑪的,她笑著給康熙倒茶:“汗阿瑪,您就答應我吧,我好不容易將這衛生部給辦起來,里面的人都是我用順手了的,您現在說朝廷沒有女官的先例,先不說我會不會給踢出來了,就說那些人,我豈不是成了說話不算數的小人了?我用她們完成了自己的目的,我踩著她們走上了高位,結果一轉頭,我就要將她們給棄如敝履?”

    頓了頓,她又說道:“如此一來,我還有什么名聲可言?我若是沒有什么好名聲,難不成汗阿瑪您就能有好名聲了?您可是我親爹,親阿瑪,別人但凡提起來,也只會說我是您教導出來的。”

    康熙都氣笑了:“之前誰說的龍生九子,各不相同?現下倒是想起來你是我教導出來的了,若是這兒女做錯事情都能推到父母長輩身上,那你大哥,你二哥,你八哥,是不是都是我教導不利?”

    “這情況不同,人家就算是說大哥二哥八哥不好,也都是說野心大,誰說過他們品行不好?”九格格說道,然后就康熙臉頰抽了抽。

    康熙說過胤褆沒長腦袋,就像是提線木偶被人拉著走,簡直就是個莽夫。還有目無長輩,囂張狂妄,不友愛手足。

    康熙說過胤礽驕奢淫逸,為人殘暴,目無兄長,不尊敬先生。

    康熙說過胤禩奸柔狡詐,貪婪成性,為目的不擇手段。

    這些,都是對品性方面的點評吧?

    烏雅秀貞在旁邊都有些聽不下去,但她還是沒插話,因為朝堂上的事兒,她是打定主意一句話不說的。衛生部雖然現下還沒歸屬朝廷,但看這形勢,估計也不遠了。

    一個是帝王,一個是衛生部現下的實際領頭人,她還是別插話了。于是,烏雅秀貞靜悄悄起身,去給他們父女兩個換茶水,順便呢,到外面吩咐了嬤嬤幾句。

    嬤嬤動作快,不到一刻鐘就回來了,再悄悄的給烏雅秀貞點點頭,表示事情已經辦妥當了。

    再然后,四阿哥胤禛就進宮來了,直奔永和宮。六阿哥……之前康熙病重的時候曾經回來一次,后來康熙痊愈,他進宮溜達了一次,就又帶著六福晉出門去了。

    現下還沒回來。

    胤禛一進門,老爺子就斜眼看過去了:“是你額娘通風報信,找你來做救兵?怎么,生怕我氣上來了,將你九妹妹給打一頓?”

    胤禛趕緊笑道:“汗阿瑪冤枉,在兒臣心里,您可不是隨意打罵子女的父親。”

    康熙笑了一下:“若是不會拍馬屁就別拍了。”他是不會隨意打罵子女,但是他也沒有少過打罵子女。

    見胤禛一進門就在康熙雷區上蹦跶了一下,九格格都有些無語了。

    胤禛頓了頓,也正經了一下表情,康熙又說道:“看,這樣就順眼多了,朕都看習慣了你這張臉,用老九的話來說……”

    提起來九阿哥,康熙就沉默了片刻,但不等人開口,就繼續說道:“死人臉,一開始翹著是有些來氣兒,現在看習慣了,你要是換個表情,我倒是還有些不自在呢。”

    胤禛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該說感謝汗阿瑪看習慣了,我以后盡量繼續保持嗎?這話總覺得有些別扭。

    九格格連忙將話題給引回來:“說衛生部的事兒呢,我的意思是,既要朝廷要,那干脆所有人,朝廷都給發俸祿,給正經的官職,還是照舊維持現下的局面。衛生部所有收益,只給朝廷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還是用于衛生部自己開銷。大到衛生部的疫苗實驗,小到醫院的各種減免政策……”

    醫保那事兒是辦不成的,暫且就先不辦,等什么時候出現那種獨一無二的身份驗證的時候再說這個不晚。

    所以現下醫院是只給出了減免政策的,大病重病,你自家若是困難,可以給醫院這邊提出減免申請。醫院會根據這個申請,再去調查病人家庭情況,家里所有的資產進行評估,若是能付得起這醫藥費,那醫院就不會給見面,哪怕是你給完醫藥費就不剩下什么了,醫院也不會通融。但要是真給不起,連吃飯的銀子都沒有了,那醫院就會通過這申請,要么是減免全部費用,要么是減免一半兒。

    總之呢,這個調查是比較重要的。

    為避免貪污的事兒出現,這減免就是需要三方共同審核的。一方面是大夫那邊的審核,由大夫出證明,看這個病需要多少錢。大夫這邊評定過了,整個醫院都會來審核一下。一方面是財務那邊的審核,再就是調查這邊了。

    三方是哪邊都不能做單獨決定的,是需要三方都點頭,才會有審核批下來的。麻煩是麻煩了點兒,可很大程度上是避免了貪污的。

    康熙就皺眉:“本朝沒有女官……”

    “汗阿瑪何必非得要盯著這點兒前例呢?人都說,第一個吃螃蟹的才是勇者,汗阿瑪就不能做第一人嗎?”九格格說道,康熙就皺眉,胤禛忙喝到:“放肆,怎么對汗阿瑪說話呢?汗阿瑪既然不愿意,那必然是有別的顧慮的,比如說,這會兒有了女人做官的先例,那日后這女子官員若是成親生子,不能辦差,那她的事兒豈不是就要耽誤下來了?這衛生部,你也知道是性命攸關的地方,但凡耽誤一星半點兒,出了大事兒,誰來承擔責任呢?”

    大清律例,就算是犯了死罪的女人,都能因著懷孕生子延緩處置。那尋常差事,肯定是要先安胎養護為重的。

    再者,這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若是出了事兒,朝廷的臉面可都丟光了,怎么,讓朝廷得個淫窩子的名聲就好聽了?再有,現下這社會呢,男主外女主內,這都是定例了,你女子若是出來做官,短時間呢,倒是威風了,也有名聲了,可時間長了,家里男人若是得不到貼心伺候,那是不是該往外找了?姨娘侍妾,這一大堆的,不就又出事兒了嗎?

    方方面面,這都是需要考慮的。

    當年七格格辦那紡織廠,有多少女人走出家門做工,就有多少男人抱怨過事兒,同年,那和離的夫妻都比往年多。

    為什么?錢是人的膽啊,男人如此,女人也如此。手里但凡有錢,誰會愿意在婆家受苦受罪挨打挨罵?

    當年就有不少人上折子,說這紡織廠的事兒,男人又不是干不了,只給女人做,是不是壞了社會風氣之類的。

    康熙當年礙著太后,也是心疼七格格,這事兒倒是沒往大了鬧,只讓人給壓下來了。

    可現在九格格這事兒,是要比當年的事兒更為嚴重的。賺錢是賺錢,當官兒,那可就真不一樣了。賺錢的事兒,朝廷只要百姓日子能過得去,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當官……這代表的是朝廷的一個態度,朝廷是當真在抬舉女人。

    這事兒就像是蹺蹺板,男女雙方坐在上面,女人因為身體緣故,必然是勢弱,肯定就是在下面的一方。但現在朝廷要抬舉了,那是不是就要往女人這方面加份量了,這份量加上去,那男人那邊是不是就得削弱一點兒了?

    一個利益團體,誰會甘心自己的權益被削掉呢?

    所以這事兒真不是九格格說的,效仿唐時設立司藥局就可以的。

    康熙的顧慮,因著九格格胡攪蠻纏的,沒說出來,再者,他還有些顧慮。現下胤禛沒什么顧慮,就一條條的給分析了出來,九格格就皺眉了。

    康熙擺手:“現下呢,就是將這事兒給暫且拖一拖,你將衛生部每年的收入給做個統計,有些事情,大不了,就先從合作開始。”

    如何合作呢?就比如說這次的疫病,衛生部研究方子,朝廷給錢給人。

    通過合作,將衛生部深入到朝堂上來。到時候一些事情司空見慣了,也就不會有人出面劇烈反對了。

    這法子呢,就叫潛移默化。

    正說著話,烏雅秀貞就過來了:“皇上,延禧宮來人了。”

    她一說延禧宮,康熙就忍不住皺眉,但沒等他開口,烏雅秀貞就又說道:“宜妃病了,聽那嬤嬤的意思,病得不輕,皇上……”

    她沒說完,猶豫了一下,康熙就知道她那意思。大約是想讓他去看看,康熙沉默了片刻才起身,胤禛和九格格就忙跟著行禮,恭送嘛。

    康熙往延禧宮去了,九格格就好奇:“宜妃母是真的病了嗎?”

    烏雅秀貞點點頭:“她現下就是想裝病也沒辦法裝,九阿哥這一去……”

    前些天,康熙對八阿哥等人的處置終于下來了,八阿哥是被圈禁,就在府里關著,效仿大阿哥和二阿哥了。九阿哥呢,則是被發配福建,那地方雖說海貿生意很發達,但其實對京城人來說,并不是很友好。

    再者,九阿哥是發配,又不是去做生意,更不是去做貴人了。那日子,怕是更不好過。

    十阿哥則是被發配到漠北,兄弟兩個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嗎?那就干脆分兩邊發配,一人一邊,若是康熙狠狠心,指不定這兩個人一輩子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胤禩被圈禁,就表示著八爺黨日后是沒辦法再聯絡他了,那門外看守的侍衛,可都是康熙的人手。

    八爺黨這一下子,就算是全完蛋了。

    宜妃當時聽了九阿哥的處置就有些受不住,撐了兩天沒撐住,今兒人是直接昏迷不醒了,嬤嬤不敢擅作主張,這才來找了烏雅秀貞。

    九格格都有些感慨:“做額娘的……”

    烏雅秀貞抬手摸一摸九格格的腦袋,又看胤禛:“前車之鑒,雖說現在朝堂上,幾乎是你一家獨大了,但你也該越發的謹慎小心才是。該避讓就避讓,不要總想著你汗阿瑪無人可用了……你也并非是無可替代,明白嗎?”

    雖然其他人比不上胤禛,但真到了要換人的時候,胤禛也并非是獨一無二的。

    三阿哥雖然總腦子抽一抽,辦些糊涂事兒,但人家在文人中的名聲,那也絕對是胤禛比不上的。再者,大事兒上只要不犯糊涂,那也就無所謂了是不是?不拘小節嘛,帝王若是有這么一個品格,那才是平易近人呢,才更得朝臣們喜歡呢。

    不說別的了,就尋常人,一個溫和也會有點兒小糊涂的頂頭上司,一個十分嚴厲出錯就要被責罰的頂頭上司,你選擇哪一個?

    人人都想輕松點兒,誰愿意做個不停歇被人抽的團團轉的陀螺呢?

    就是沒有三阿哥,那還有五阿哥呢,五阿哥也就是漢話說的不太好,但他若是做了皇帝,那大家都說白話不就完事兒了嗎?

    若是為永和宮一系考慮呢,那六阿哥也不是不行。六阿哥對律法多精通啊,為人也仁善,雖說專情這點兒不太好,漢女做皇后怕是宗室也不會同意,但這都不是大事兒,都是能解決的對不對?

    再者,康熙那么多的兒子呢,誰還沒個優點了?

    十二阿哥穩重不爭不搶,十三阿哥受過磨礪現在越發的沉穩,十四阿哥驍勇善戰,十五阿哥任人善用,十六阿哥老實本分,十七阿哥聰明機敏,十八阿哥文章做得好。

    所以,越是到這時候,胤禛就越是需得縮著頭,不能讓康熙對他有半點兒不滿。

    胤禛認真點頭:“是,額娘教誨,我心里都記著呢。”

    頓了頓,胤禛又說道:“老八那邊,佟佳氏也已經搬出來了,這和離書,順天府也已經蓋印了。”

    之前康熙是不愿意讓她和離的,這事兒帶來的影響顯而易見嘛,對其他人來說,是一種很壞的影響。但九格格極力勸說,又不好將烏雅秀貞給牽扯進來——十四那側福晉的事兒,是烏雅秀貞親自辦的。

    若是不答應佟佳氏這邊,就需得將十四的側福晉也給追回來,那到時候就是打了烏雅秀貞的臉面。再者,又有蒙古那邊的關系在,康熙到底還是將烏雅秀貞放在心里的,思量好幾天,干脆就應下了這和離的事兒。

    但同時,也對宗人府那邊傳了話,日后但凡有要和離的,就需得宗人府出面,一來查清楚有無子嗣,有子嗣的,就不許和離。沒有子嗣的,也只問側福晉自己的意思。側福晉自己愿意和離,那才能和離,側福晉但凡有半點兒不愿意,那就不能和離。

    最大程度上的去避免被和離這種事兒。

    這事兒一出來,倒是引起了許多女眷的關注。

    但怎么說呢,目前是暫時沒人到宗人府去過問的。還是那句話,不管是側福晉還是嫡福晉,成了親,那就是兩姓之好,兩個家族之間的事兒,不是到了絕路,沒人會輕易去提和離這種事兒的。

    先不說財產名聲之類的,就算是和離了,那接下來人生,該如何走呢?難不成就一定比現在這日子好過嗎?

    所以,這事兒暫且也沒引起什么混亂呢。

    烏雅秀貞聽著胤禛的話就笑了笑:“那倒是個機靈姑娘,趁著現下沒孩子……不過,也多少有些無情了些,那小格格當年可是養在她身邊的。”

    弘旺阿哥是長子,哪怕是八福晉不喜歡,也沒打算抱養在自己身邊,側福晉也是不能伸手的。所以側福晉進門,也只將小格格養在了身邊。

    不管是出于真心還是做做樣子,這些年她對小格格也算是精心,可現在說走就走的……

    “額娘,您這樣想可就有點兒偏頗了,小格格再如何,那也是皇家血脈,將來難道還活不下去了?倒是她,既然八阿哥和八福晉夫妻情深,她留在那府里也不過是教養個和自己沒血緣關系的孩子,那何必將自己給陷進去呢?這女人嘛,和男人過日子,總得圖一樣什么東西是不是?”

    圖錢財,圖名聲,圖一個安身立命的場所,圖一個夫婿封侯的榮耀,圖一個夫妻恩愛兩不疑,圖一個相依為命互為依靠。

    側福晉圖什么呢?以前是圖一個身份地位,但現在這樣東西既然沒有了,那她沒什么可圖的了,自然也就只能離開了。不離開怎么辦呢?在那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和八福晉爭風吃醋,去爭奪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烏雅秀貞就伸手戳戳九格格的額頭:“你啊,總這樣……離經叛道,也幸虧當年是沒催你成親了,否則,你這日子遲早是過不下去的。”

    與其當大清第一個和離的公主,倒不如當一個不成親的公主。

    九格格笑瞇瞇的:“我不過是將女人當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然后站在這個個體旁邊說了一句公道話而已。”

    烏雅秀貞沖她擺手:“行行行,你有道理,你額娘年紀大了,你也別總用這樣的道理來教導你額娘了,你額娘學不來,眼看快中午了,你們兄妹倆就在永和宮用膳吧,我瞧著皇上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了。”

    用頓飯也不費什么功夫,兄妹兩個就留下來用膳。

    一直到午飯后,康熙就一直沒回來。

    胤禛還有差事,就先告辭出宮了。九格格衛生部那邊爺有事兒,順道和胤禛一起走,再順便討論討論這衛生部內里用人的事兒。

    這兄妹倆出宮去了,永和宮就有些安靜下來了。

    烏雅秀貞自己坐了片刻,難得竟是有些無聊起來。她頓了頓,索性起身往延禧宮去。

    皇上已經去了乾清宮,并不在這邊。嬤嬤說宜妃正睡著,烏雅秀貞就沖嬤嬤擺擺手,也沒讓叫宜妃,只自顧自的進了房門。以往呢,她肯定是不能如此隨意的,就算她是皇貴妃,那宜妃醒著總要攔一攔的。

    但現下,一來宜妃是在禁足中呢,二來宜妃現在也昏睡著沒辦法攔著,所以烏雅秀貞就一路暢通無阻,直接來到了床邊。

    宜妃確實是昏睡著,大約是擔憂兒子,就是睡夢中,那眉頭都是緊緊皺著的。臉色也雪白的很,估計是這段時間都沒能吃好喝好。

    她以往是最喜歡打扮,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九阿哥也有錢嘛,宜妃也就從不會委屈了自己。

    可現下,身上穿著的也就是最普通的綿綢衣服,也不知道是因著不舒服還是為什么,身上竟是連一丁點兒首飾都沒有。

    旁邊那梳妝臺上,也是干干凈凈,只剩下個玻璃鏡了。

    烏雅秀貞叫來了嬤嬤:“你們娘娘那些首飾呢?可是你們瞧著她生病精神不濟給拿走了?”

    嚇的嬤嬤噗通一聲跪下:“皇貴妃娘娘,奴婢等人可沒那樣的膽量,娘娘的東西,是讓人給送出宮去了。”

    烏雅秀貞瞬間明白了,但頓了頓,又問道:“是給九阿哥還是給九福晉送過去了?”

    嬤嬤支支吾吾的,烏雅秀貞也就不用問了,肯定是給九阿哥送過去了。

    她輕輕嘆口氣,轉身往外走,嬤嬤忙起身跟著。

    到了外面,烏雅秀貞才開始詢問宜妃的病情。嬤嬤已經回答過康熙一次了,所以這會兒說起來也十分熟練,不外乎是情緒波動過大,又郁結于心。

    就九阿哥現在的情況,宜妃不病才奇了怪了。

    烏雅秀貞仔細聽著,又叫了延禧宮的人都過來訓話:“你們娘娘現下既然病著,你們當差就需得更加小心,照看好了你們娘娘,別以為九阿哥被發配了,你們娘娘就無人可依靠了,五阿哥還在外面呢,指不定今兒就能來請安,若是讓我知道五阿哥對你們有什么不滿,可別怪我狠心揭了你們的皮。你們也知道你們娘娘的脾氣,她現下沒精力,但又不是說日后都沒機會了。宜妃到底是伺候了皇上一輩子的,那情分還是有的,所以,該你們的事兒,都做好了。不該做的,也別伸手。”

    “宜妃這邊要是缺什么,只管去找本宮。”頓了頓,她又說道:“太醫院那邊,就說是本宮吩咐的,三日一次的平安脈,換成一天一次的。你們也多在你們娘娘跟前說些開心的話,讓她早點兒好起來。”

    下人們忙行禮磕頭,烏雅秀貞擺擺手,想著也沒什么可說的了,這才起身。

    也是巧了,她這邊起身,那邊五阿哥和五福晉就急匆匆的過來了。

    宜妃病著,她宮里的人又被限制,就沒人能出宮報信。所以宜妃生病的事兒,五阿哥就知道的比較晚,這一知道就忙趕過來了,見烏雅秀貞也在,心里頓時就又著急又擔心。

    就烏雅秀貞和宜妃的關系,那宜妃若不是出了大事兒,烏雅秀貞能來嗎?

    五阿哥這表情,烏雅秀貞一眼就看出來了,她也沒多解釋,只沖五阿哥擺擺手:“你們額娘正睡著,你們且先去看看吧,本宮還有事兒,就先走一步了。”

    人家母子說話,她自然是不好多停留了,免得讓宜妃覺得她是在看笑話。

    當然,她也確實是來看笑話的,畢竟就宜妃現在這情況,她不來,宜妃不見她,指不定還能慢慢的開解自己,想明白了,身體好轉。

    宜妃現在怕是見了她,就很不能撲上來咬兩口的。若是知道她烏雅秀貞,今兒親眼看見了她的窘迫,還訓斥了她的宮人……嘖,怕不得要氣吐血。

    但是吧,她來看笑話這種事兒,還不能放在明面上。她自己才剛叮囑了胤禛要謹慎呢,這邊自己就先顯擺起來,宜妃還病著呢,這事兒傳到康熙耳朵里,她烏雅秀貞,豈不是小人得志嗎?再者,她剛才有句話也不是唬人的——到底是伺候了黃西一輩子了,康熙難不成還真能狠心看著宜妃給氣死嗎?

    所以,得趕在宜妃清醒之前趕緊離開,免得宜妃醒過來發瘋。

    烏雅秀貞走的快,那邊五阿哥進屋,瞧著宜妃還睡著,也就沒打擾,他留下五福晉在內室陪伴宜妃,自己則是到外面詢問烏雅秀貞都說了些什么。

    反正烏雅秀貞那些話,都冠冕堂皇的很,明面上是一點兒刺都挑不出來的。

    五阿哥也無奈,瞧著宜妃那空蕩蕩的屋子,轉頭就吩咐自己的大太監:“將我書房里的字畫都帶過來,再者,還有那首飾……去銀樓買,多買兩套,額娘最是要臉面,這樣空蕩蕩的,她心里豈不是更難受?另外,再準備些銀兩。”

    瞧著五福晉從里面出來,他頓了頓,就解釋道:“以前老九也沒少給我銀子,現下額娘這樣……”

    五福晉擺擺手:“我也沒攔著,既然要給,我那邊還有些布料香料,一并讓人送過來,還有我屋子里那擺件兒,也帶過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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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章

    五阿哥和五福晉商商量量的,將宜妃這兒變空的屋子,又給填補起來一些。沒能全部填補上,畢竟早先呢,是有九阿哥那銀子呢,再者,宜妃自己也是個有錢的主兒。五阿哥就不同了,他不要九阿哥那銀子,也不要宜妃貼補,就自己和五福晉的一些產業,日子過的,在兄弟里面也算是中規中矩。

    他現在全給填補上,先不說別人會不會誤會他有多少銀子了,就說宜妃會不會心疼老九,將這東西,再都給了老九呢?他倒不是說眼看著自家親弟弟落難半點兒不伸手的,他若是有辦法,也肯定會想想辦法,將老九那日子給改善改善的。

    但是,在他沖老九伸手之前,得先確保他自己的生活不會有問題。

    那么一大筆錢拿出來,家里的子女不婚嫁了嗎?自己的生活不過了嗎?府里的開銷全斷掉嗎?

    所以,該拿出來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含糊,但不能拿的,他也不會腦子一沖動,全給拿過來。

    宜妃醒過來看見屋子里變了樣子,就知道該是五阿哥和五福晉來了。她伸手拽一拽床頭的小鈴鐺,五福晉就連忙從外面進來了:“額娘可醒過來了?剛怕吵到了額娘,我就到外面去坐一坐。五爺在這里陪伴了一會兒,因著還有差事,就先去了乾清宮,一會兒就能過來了。”

    去乾清宮也是想求求康熙,九阿哥既然被發配了,九福晉跟著去,那幾個侄女兒,是不是能寬容一些,該留在京城的留在京城呢?

    大的已經嫁人了,但還有幾個小的呢。

    五阿哥還是能養得起幾個侄女兒的,到時候一副嫁妝,當親生女兒給嫁出去,哪怕是沒辦法為老九轉圜了,那也算是不虧欠老九的了。

    五福晉說到這事兒的時候還有些為九福晉惋惜呢,明明夫妻兩個形同陌路,老九賺錢得意的時候沒九福晉什么好處,現下老九落魄受難了,卻是要將九福晉給帶上,這可真是……要么說嫁人這事兒,就是個賭博呢?運氣好了,遇上六阿哥那樣的,那真是一輩子活在蜜罐子里了。

    若是運氣不好,你看九福晉,多遭難啊。

    宜妃沒說話,五福晉就將靠枕豎起來,扶著宜妃靠坐起來:“額娘可要吃些東西?”

    宜妃搖搖頭,沒胃口,自打老九被發配,她這心里就像是堵著什么,胃里也跟著翻涌,一點兒吃飯的欲望都沒有,反而是想到那些吃的,嘴里就發苦,就難受。

    五福晉嘆口氣:“額娘,您這樣,如何能堅持到九弟回來呢?現下汗阿瑪還在呢,但凡有機會……九弟就還能回來。若是日后……”

    說句不好聽的,康熙要死了,胤禛若是登基,他能將老九給放回來?做夢呢。也就親爹,說不定還能有點兒憐憫之心,心疼兒子。

    這世上,哪兒有異母的兄弟……算了,還有個十三做例子呢。但人家十三阿哥,那是因著是在永和宮長大的,本身對烏雅秀貞,那就是親母子一樣的。自家這個,對親哥哥都沒那么親近呢,更不要說時不時就要被他詆毀幾句的胤禛四阿哥了。

    她這話算是提醒了宜妃,也對,現在不求著康熙,難不成以后要去求別人嗎?就算是胤禛登基不了,那老八也沒希望了啊,還能指望老八不成?

    她就點頭:“讓人做些清淡的。”

    五福晉就露出了些笑意,這就對了嘛,人哪兒能不吃飯呢?不吃飯的都叫餓死了。趕緊叫人去御膳房,要了些白粥,帶了些開胃的小菜,病著嘛,也不好大魚大肉,吃了不消化,那對身體來說,也是負擔。

    宜妃吃了小半碗,心氣兒雖然在,但畢竟身體不允許。

    五福晉又伸手幫她揉捏一下腦袋,免得她躺著時間長了頭疼。

    五阿哥說快要吃晚飯的時候才回來的,也不知道康熙是遷怒還是什么,總之,五阿哥在乾清宮外面等半天,一直到回來,都不曾見到康熙。

    他自然不會拿這話出來讓宜妃再難受,只說自己給侄女兒們準備房間的事兒:“這衣食住行上,我福晉倒是能幫得上忙的,但這禮儀規矩,還請額娘給賞賜個嬤嬤。”

    這個話也是夫妻兩個商量好的,五阿哥自己是想不到這一茬的。

    老九家的女兒,雖然老九在的時候并不如何看重,可現下那畢竟是老九的根,是他留在京城的血脈了,不管是出于感情寄托還是什么,宜妃必然是十分看重。

    伯娘管教侄女兒,怎么說呢,你管教的嚴厲,難免被人覺得苛責苛待。你管教的不嚴厲,那將來出了事兒,也不好分說。

    干脆就將這責任給劃分開,錢財方面,五福晉是大大方方的,能給的她都給,但是這學規矩之類的,還得讓宜妃來操操心。再者呢,就宜妃現在這情況,南面不是想太多,心情郁結。那干脆給她找點兒事情做,教養教養孫女兒,有些事情做了,也免得鉆牛角尖了。

    宜妃深以為然:“你福晉也沒養過女兒,怕是在這方面也沒什么經驗。”

    五福晉并未有嫡出的女兒,庶出的倒是有,但也犯不著五福晉來養,五福晉也不稀罕養庶出的。

    “我身邊這幾個嬤嬤,都是跟著我時間不少了,按理說也該出宮享福去了,既如此,那回頭我給安排一下,看到時候如何辦。”宜妃頓了頓說道,又看五福晉:“這屋子里東西我也看了,也算你們有心了,你是個孝順的,我一直都知道,這么些年,委屈你了。”

    這話說的,五福晉都怔愣了一下,雖說宜妃偏疼九阿哥吧,但兩個兒媳,她卻是比較偏向自己的,這委屈了,從何而起?

    她就笑道:“看額娘說的,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孝敬長輩,這不都是我應該做的嗎?您生了五阿哥,這恩情我們夫妻是一輩子報答不完的,您有什么事兒,也只管吩咐我們就是了,可別想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咱們又不是外人,您這樣的話,倒是顯得見外了。”

    宜妃嘆口氣:“若非是老九胡鬧,也犯不著你們夫妻現在跟著操心。”

    原來是說這個啊,五福晉心里跟著嘆氣,面上卻是不顯:“您別操心這個,汗阿瑪是個英明的,哪個兒子如何,他老人家心里一清二楚,五爺向來本分,汗阿瑪不會遷怒于他的。”

    五阿哥看了一眼五福晉并未說自己可能已經被遷怒的事兒,這種事兒,說給后院女人聽又能如何呢?難不成五福晉還能代替他去求求汗阿瑪嗎?

    男子漢大丈夫,不說為家里人遮風擋雨,還想著讓女人出面辦事兒啊?窩囊不窩囊?

    五阿哥就岔開了話題:“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出宮去了,額娘早些歇著,有事兒就派人去叫我們一聲,府里是隨時都有人的。”

    宜妃點頭應了,又讓人準備了些點心讓五福晉帶回去:“給孩子們吃,這兩天,人心惶惶的,我無事,大家也都安心些。”

    宜妃大約是被五福晉勸說的有了奔頭了,心里有了勁兒,第二天這身體就好轉了許多。

    烏雅秀貞再次來探望的時候,就見宜妃自己坐在床上用膳呢,頭上裹著抹額,身上披著斗篷,在這樣的天氣……看著倒是有些詫異的很。

    她就笑道:“這季節了,還覺得冷不成?”

    宜妃擺擺手,先讓人撤掉了桌子,這才掙扎著想給烏雅秀貞行禮,烏雅秀貞趕緊抬手按住了她:“快別了,就你現在這樣子,若是再有個萬一,我豈能承擔得起?皇上怕不是要心疼壞了。”

    “以往倒是不知道皇貴妃有這樣伶牙俐齒的一面。”這擠兌人的話,可真是少見的很。

    烏雅秀貞笑道:“以往我是不愛和人計較,現在嘛,你都打算要我命了,我難不成還不能反抗些?算了,這些話,說了你也難過傷心,九阿哥這一去……”

    她面上帶了幾分似笑非笑,宜妃就覺得有些心梗,面上還要強撐著:“他素來不著調,若是能磨煉些時候,增長些見識閱歷,也算是對他好了。”

    說著就讓人來解開自己的斗篷,又對烏雅秀貞解釋道:“就是想出一身汗,太醫也說了,若是能出一身汗,這病說好也就好了,我現下就覺得利索了許多呢,身上都沒那么沉重了。”

    可別再說九阿哥了,說一次她這心里就得像是刀扎了一下一樣。

    好好的兒子,現在成了被發配的罪犯了,甚至連庶民都不是了。好歹庶民白身,還能有個自由身。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那就好,我昨兒還想著,你怕是沒了心氣兒,這樣不成呢,雖說九阿哥被發配了吧,但你不還有五阿哥呢嗎?總得要想想其他的兒子,不然你這心里總惦記老九,那五阿哥不吃醋不覺得你偏心嗎?咱們都是做額娘的,這事兒我最是和你用共鳴了,這孩子都是來討債的,你但凡多給誰一分,剩下的都不能愿意了。”

    她嘆氣:“尤其是我家那老四,自小就是那小心眼,這也不是我這做額娘的說他壞話呢,小心眼也有小心眼的好是不是?你看他辦差從來就不打馬虎眼,該如何就如何,皇上最看重也就是他這性子了。小心眼才細致,才嚴謹,你說是不是?”

    宜妃幾乎想一口血噴出來了,她臉色都帶了幾分雪白,是給氣的。

    但頓了頓,還得憋出來一個笑:“四阿哥那人,確實是細致的很,凡事都要心里有數,是個有成算的,不像是我那老九,就是個沒腦子的,又講究個義氣。別人對他三分好,他都能當十分。”

    這話也是為九阿哥開脫,眼看著老八沒希望了,萬一……她沒能在康熙去世之前將老九給弄回來,那總得,給老四服服軟吧?

    但宜妃素來高傲,瞧不起烏雅秀貞,說完這一句,就覺得心里嘔的慌,就忍不住閉眼,往后靠了下,實在是,惡心想吐。

    烏雅秀貞笑道:“那倒是你這做親娘的看不明白了,九阿哥若是講義氣,怎么不見他將銀兩大把大把的給五阿哥送呢?還是豬油蒙了心,想要更進一步呢。”

    不給五阿哥,是因著五阿哥沒有奪嫡的希望。

    說到底,還是欲望作祟。就是想找八阿哥,弄個從龍之功。五阿哥能給他什么?八阿哥能給他什么?還是算計的太明白。

    烏雅秀貞臉上的笑容就帶了幾分嘲諷:“皇上總說九阿哥與民奪利,我瞧著,九阿哥這精明,也確實是……不愧是做生意的奇才啊。”

    商人重利輕別離,這首詩又有幾個人沒聽過?

    宜妃張嘴就是一口血,烏雅秀貞不慌不忙的拿帕子給她擦一擦,隨手又將帕子扔到地上,喊了宮人來收拾:“你家娘娘這氣性也實在是太大了些,不過說幾句實話就氣成這樣了,難怪這幾天病歪歪的呢,感情是被九阿哥的事兒給氣著了。請太醫吧,可別真將人給氣出來個好歹。”

    一句話一個氣的,將宜妃硬是給說成那小心眼的人。

    關鍵還和胤禛那說法不一樣,胤禛小心眼就是細致,嚴謹。宜妃這小心眼,就是氣量狹小,一句話就給氣吐血了。

    宜妃要不是身體虛弱沒力氣,這會兒都能站起來給烏雅秀貞一巴掌了。

    不過她雖然不能現在給烏雅秀貞一巴掌,她也能閉上眼睛不說話,不再讓自己的情緒被烏雅秀貞給牽動了。

    太醫很快就過來了,這一把脈,反而是帶了幾分笑意:“這口血能吐出來,其實是有幾分好處的……”之前是郁結于心嘛,那口氣出不來,憋的胸口疼,現在這一口血疏通出來,那口氣就跟著散了,胸腔里面其實是輕松了許多的。

    烏雅秀貞給自己表功:“你看看,我也是太了解你這性子了,知道你自己來想,定然是想不明白的,特意來幫一幫你,行了,咱們姐妹多年,客氣道謝的話也就不必了,回頭你好起來了,請我吃一盤子點心也就算完事兒了。我且忙著呢,這宮里,一日日的少不了的官司瑣碎事兒,你且先看病,用什么藥材,若是太醫院沒有,你只管和我開口就是了。”

    她正說著,康熙就過來了。

    烏雅秀貞并不意外,她之前叫那宮女來說話的時候,就是算著讓人去請皇上來呢。

    皇上不來,她這出戲給誰看?嘲諷宜妃,看宜妃笑話,卻不能落人把柄。烏雅秀貞這樣的人,做事兒如何能沒想想后果呢?胤禛那本分謹慎,不就是遺傳的她嗎?

    康熙本是黑著臉的,進門卻是聽見烏雅秀貞一番話,就有些皺眉。

    烏雅秀貞忙給他行禮,主動說起來宜妃這吐血的事兒:“若是放任不管,難免出事兒。當年佟皇后,不就是因著這口氣,一下子沒守住,差點兒就……”

    佟佳氏當年是因著八格格的死,那長久懷不了孩子的憋屈怨憤,好不容易生了的解脫開懷,種種事情積攢在一起,所以人才生了死志,活著的那口氣沒了,想死的那口氣吐不出來,憋在胸口,那人不就沒了嗎?

    現在可不是佟佳氏剛死的時候,康熙連提都不讓人提起來的時候。現下已經幾十年過去了,對于佟佳氏,康熙也只剩下懷念,巴不得有人能提一下,和他一起回憶回憶呢。

    人上了歲數,就最是喜歡懷念以前了。

    一來是年輕時候的活力,就好像多想想精力充沛的時候,就不用為現在身體的虛弱疲憊煩惱了一樣。二來,人這一輩子,其實最快樂,最沒有煩惱的時候,就是年輕時候了,因為總覺得時間還長,人生無限可能,所以從不輕易認輸,也不會覺得人生難熬。

    康熙,也是如此。

    烏雅秀貞就笑道:“妾身也問過了太醫,知道宜妃妹妹呢,這一口氣最好是泄出來,我愚笨,也沒什么更好的法子,也就只好是來和宜妃妹妹吵幾句嘴了。”

    她看宜妃:“倒是還要多謝宜妃,剛還夸贊了胤禛呢。”

    宜妃本來想告狀的,這嘴巴張開,就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她能說她沒打算夸贊胤禛,是烏雅秀貞在詆毀九阿哥嗎?不能說,九阿哥現在還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呢,但凡她提起來,怕是皇上就又要生氣惱怒。

    那到時候,別說是將人給弄回來了,只怕又要多幾層受罪。

    她看烏雅秀貞,烏雅秀貞笑瞇瞇的,又轉過頭對康熙告辭:“皇上必然是有話和宜妃妹妹說的,既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擾了,皇上得空了再去永和宮也是一樣的。”

    半點兒不擔心自己走了,宜妃會告狀。

    康熙就點了點頭,烏雅秀貞又沖宜妃笑道:“可得多保重身體才是,你看五阿哥多孝順,昨兒我來探望你,你這屋子里還雪洞一樣呢,人家五阿哥來一趟,可是立馬就給你填補上了。就是為五阿哥著想呢,也該好好的保重身體。”

    康熙也留意到了屋子里的擺設,然后,臉色就有了幾分陰沉。若現下這些都是五阿哥給的,那原本的那些去了哪兒?這還用問嗎?

    他現下心里對九阿哥,沒一點兒情分,厭惡又痛恨,結果宜妃還在這里暗暗補貼……康熙就忍不住甩袖子:“既然宜妃身體大好,那朕還有事兒。”

    臨轉身,到底是沒忍住:“你若是錢多燒得慌,那就留著給老九家的幾個女孩兒做嫁妝,老五個做伯父的,都能想著給幾個女孩兒求求情,你這做祖母的,心里倒是只想著那孽障。”

    一句話說的宜妃眼淚都差點兒下來了,再如何孽障,那不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嗎?那孫女兒又不是她生的,她一時沒顧得上,不也情有可原嗎?

    等康熙一走,宜妃就撲在被子上大哭起來,哭康熙那絕情,哭老九不爭氣,哭自己命苦。

    這人呢,不管情緒怎么樣,哭一哭其實是好的,哭不出來的,那才是壞事兒了的。

    宜妃這一哭,回頭昏昏沉沉睡一晚上,第二天這身上就更利索了幾分了。

    趁著天氣好,本來打算到御花園里走一走呢,五福晉就來了。

    她昨兒也來了,這幾天是天天進宮來請安的。不過,昨兒是沒什么大事兒,今天卻是帶回來一個大事兒——九福晉回來了。

    五福晉說的時候都有些不可思議:“本打算是將侄女兒們接到我們家去的,結果正巧,趕上九福晉回來,那馬車就停在門口,九弟妹穿著一身棉布衣,打扮的很是素,連個簪子都是木頭的。”

    宜妃就瞪大了眼睛:“九福晉?她不是跟著老九,一起往福州去了嗎?”

    那地方偏僻,老九這都去了一個月了,她現下連老九在那邊過的什么日子都不知道。

    她著急抓著五福晉的衣服:“可是她自己偷偷跑回來的?若是如此,你需得勸說她,讓她趕緊回去,先不說她偷跑回來被抓住會如何,就是老九一個人在那邊,吃穿住,沒個人照顧如何能行呢?”

    她那兒子,天生的富貴人,這哪兒吃過貧民百姓的苦啊。

    五福晉就怕她著急,趕緊安撫:“她不是偷跑回來的,您且放心,她是九格格親自派人接回來的,大半個月前就派人過去了,現下是剛到家。”

    宜妃重復了一下:“九格格?”

    五福晉點頭:“是,九弟妹以前不是在九格格那醫院里幫忙做事兒嗎?”就做個掌柜的,管賬本。一個月呢,九格格給開銀子,那些銀子,五福晉以前是很沒看在眼里的,因為并不算很多,和九阿哥賺的那些比起來,甚至算是很少很少的了。

    可沒想到,因著這個,九格格現下居然還能派人去九福晉給接回來。

    一時之間,五福晉心里也有些復雜。

    宜妃怔愣了片刻,先是點頭:“也好……也好……”

    可過了一會兒,她又落淚:“可她回來了,老九一個人在那兒怎么辦呢?他一個大男人家,也不會做飯,也不會縫衣服……”

    那日子可怎么過?

    五福晉都有些無話可說,能怎么辦?能將九福晉給再送過去嗎?先不說九格格答不答應了,就算是九格格能答應,那就丟下府里的孩子,讓九福晉去伺候個感情并不和睦的丈夫?

    以前你老九兒子賺大錢的時候,他們夫妻鬧成那樣,你也沒想過給九福晉做做主。老九吃香的喝辣的,人家風里雨里去當差賺錢。老九在外面花天酒地,人家在家里養育女兒。現在你老九兒子落難了,你想起來該人家去照顧你兒子了?

    這話,五福晉覺得自己是說不出口來的。

    但是吧,她也不好勸著宜妃別管,能怎么說呢?說你別操心,你兒子餓不死?凍不死?活像是她這做嫂子的看不得小叔子好一樣。

    她沉默了片刻說道:“九弟妹回來其實也挺好的,畢竟是親娘,又是嫡母,家里孩子呢,有她在,也不用惶恐不安了。咱們再如何,也不好越過了孩子親娘是不是?”

    宜妃就不很贊成:“九福晉就是不在京城,孩子們是少一口飯吃還是少一件衣服穿了?咱們這么些人呢,能讓孩子受委屈了?只老九一個人在遠方……”

    五福晉很是耐心:“雖說吃穿是不發愁的,可小孩子,若是被人欺負什么了,說不出來,咱們也不知道,那孩子豈不是受大委屈了?孩子年幼,心性不成熟,不像是九弟,已經是成人了。”

    宜妃不說話,她聽著五福晉的話不順耳,但是又不愿意和五福晉爭吵。

    她頓了頓,就讓五福晉去叫九福晉進宮。

    九福晉進宮的時候,也穿著十分樸素,怎么說呢,九阿哥的那些銀子,九福晉是一文錢沒動的。她穿著打扮,都是自己賺錢,九阿哥的那些東西,都已經給了皇上了。

    九福晉這些年也有些家底,雖說不寬裕,但也不至于連女兒都養不起。

    可她這樣穿著,宜妃就覺得,是在打她的臉,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你是在埋怨我沒幫襯你?”

    九福晉怔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哪兒跟哪兒呢?她穿這樣,不是因著不想落人話柄嗎?九阿哥這才發配呢,自己就穿金戴銀的,外面不得說自己是迫不及待在慶祝嗎?雖說她是有這個心思的,可她又不傻,肯定是不能在人家親娘面前慶祝了是不是?

    九福晉抿抿唇,正要解釋,就見宜妃擺擺手:“我問你,你自己回來了,那老九身邊,可有人伺候?”

    九福晉冰雪聰明,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意思了,頓了頓,就抿唇笑道:“正要和額娘說這事兒呢,九爺以前畢竟也是天潢貴胄,現下雖說……可身邊也不好沒人伺候,正巧呢,九爺之前曾養了一個外室,生怕我刁難了,連見都不曾讓我見過呢,此人既然得九爺寵愛,我就想著,是不是將這人給找出來,給九爺送去呢?”

    不等宜妃說什么,她就繼續說道:“一來九爺喜歡,瞧見這人,說不定心情愉悅,這日子就好過了呢?二來,九爺既然付出良多,那以前賺了錢,金山銀山的給送,那現下,也該人家回報九爺了是不是?”

    這話里的意思可就多了,九阿哥那金山銀山,也沒給她九福晉是不是?那憑什么吃香的喝辣的是別人,吃苦受罪的就是她九福晉呢?

    宜妃沉著臉:“你在怪怨他和我?”

    “不敢。”九福晉笑著說道,頓了頓,又說道:“若是額娘覺得這外室辱沒了九爺身份,那府里還有一個側福晉,兩個庶福晉,三個姨娘,四個通房……”

    她頓了頓:“生了孩子的不好讓人去,畢竟還有孩子得照看呢。但這沒生孩子的,倒是都可以給九爺送去,雖說是位份低了些,可畢竟也是正正經經的好人家姑娘,也是有名分的。不過呢,需得額娘給人些補貼,總得讓人心甘情愿的去是不是?若是人家不心甘情愿……那去了,也不一定是照看還是折磨呢,額娘您說是不是?”

    宜妃臉色更是鐵青了,不是照看還能是什么?弱質女流,還能如何折磨一個男人?

    九福晉看出她這意思,微微挑了挑眉,笑了笑,卻也沒多和她解釋。一個女人,想要折磨男人,那法子可多了,最簡單的,不做飯不洗衣,不收拾屋子,所有的事情都視而不見……

    九阿哥可不是以前那身份高貴有錢有權得九阿哥了,他現下是被發配的罪犯,有一個屋子藏身,有一日三餐,就已經是皇上格外開恩了。

    宜妃冷笑一聲:“你打量我是拿你沒辦法是不是?”

    九福晉也跟著笑:“額娘怎么會沒辦法呢?額娘好歹也是宜妃,額娘若是非得要讓我去,我怎么能拗得過額娘呢?不過呢,我現下在醫院也是有差事的,額娘想送我去,也得看醫院那邊缺不缺人,九格格那性子您是知道的,從她手里要人,額娘,您多想想啊。”

    連胤禛,九格格弱視看上他手里的人,都得趕緊給送去呢。

    宜妃一個后宮妃嬪,從九格格手里要人……

    九福晉起身:“我聽說額娘現下病著呢,不好多勞累,這操心的事兒呢,您也別多想,放一放,這世上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您說是不是?”

    不等宜妃說什么,九福晉就要行禮告辭。正要走,忽然想起來個事兒,趕忙又問道:“我還聽說,八阿哥府上那佟佳氏,和離了?”

    這話就像是一柄錘子,砸在宜妃頭上,瞬間眼冒金星,頭暈眼花。

    九福晉施施然出門,出宮之后就直奔衛生部去了。九格格正在忙,見她過來,就忙招手:“正打算找你呢,現如今既然回來,想不想換個地方當差?”

    醫院那邊不等人,財務是少不了的,整日里進進出出的流水,半天都耽誤不得。所以九福晉一走,那位置就被填補上來了,是九福晉以前帶的人手。

    可九福晉這能耐,再加上以前在醫院也是勞心勞力,有功之人,九格格肯定也不能扔一邊兒不管。

    所以,必然是要換個位置的。

    九福晉也能理解,就笑著問道:“換哪兒去?”

    “衛生部這里。”九格格說道,衛生部原本也是有財務的,可后來出了衛生部歸屬朝廷的事兒,那段時間朝堂上吵鬧的慌,那財務呢,就生了心思——投靠了戶部那邊。

    九格格做事兒干脆,既然生了外心,那就干脆放人走算了,免得留在這里,再出了什么事故。

    將人趕走之后,她是借用了那拉氏的掌柜,才暫且將這賬務給弄明白了。

    現下九福晉回來,她就打算將九福晉安放在這位置上。

    她這樣一說,九福晉就先懵住了,好一會兒,眼眶都紅了:“你能放心我嗎?”要知道,九格格和胤禛,那可是親兄妹。九阿哥,可是跟著八阿哥和胤禛對立的。

    九格格倒是奇怪呢:“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不放心,你能在醫院干那么長時間嗎?醫院那地方,人命關天的,你但凡給我使個絆子,我那醫院都得關門大吉。你且放心就是,我自來是將你和九阿哥,沒有當一個人看的。”

    九福晉使勁點頭:“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你且放心將衛生部的賬目交給我,我保證給你梳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九格格就笑道:“那可太好了,走走走,我先帶你過去見見人,現如今負責這賬目的,是我四嫂的賬房,算賬雖然明白,就是人有些刻板固執,大約是有些瞧不起女人,你也別和他計較,反正打交道也就這么幾天,交接完了,他也就回去了。”

    人有本事嘛,算賬又快又好,所以有些許小毛病,九格格還是能忍得住的。

    這世上人,誰還能沒點兒毛病了?就是現代,那瞧不起女人的,也是大把大把的啊。

    她不在意,瞧不起就瞧不起唄,好像我瞧得起你一樣,互相瞧不起,也不妨礙一起做事兒。

    九福晉就在衛生部駐扎下來,每天都是來的最早,走的最晚的一個。

    她回京的消息并未特意隱瞞,有時候九格格也會帶著她出門辦事兒,慢慢的,大家也就都知道了這消息。

    知道歸知道,也就是私下里議論一下,沒人會將這事兒放在明面上說不合規矩什么的。沒見宮里宜妃都沒說什么呢?再者,康熙當初發配九阿哥那圣旨,也只九阿哥一個人的名字,沒帶九福晉的啊。所以人家回來,好像也并不犯法。

    宜妃……宜妃是找了五阿哥偷偷的查九阿哥那外室的事兒。

    以前沒人說,是因著有九阿哥攔著不讓查。現下嘛,那還不是一查一個準兒嗎?很快就知道了,這人是住在紅英胡同里的,獨門獨院兒,寬敞氣派的大三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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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章

    九福晉不關心這事兒,但架不住五福晉說,五福晉大概是怕她心里留什么嫌隙,特意過來和她說的這事兒,那院子呢,肯定是要要回來的,哪怕這院子的地契房契寫的是那女人的名字,就五阿哥這身份,到順天府走一趟,名字不就立馬換了嗎?

    五阿哥回頭將這院子給賣掉了,他想著九福晉也肯定不會要的。賣掉之后呢,那銀子,是給了宜妃的,宜妃日后必然會補貼九阿哥,用這個銀子就正好。

    至于那人是已經被送往福州那邊去了,說是伺候九阿哥的。至于如何伺候,這吃穿用度,五福晉沒說,九福晉也就不問,她只笑瞇瞇的:“以往九爺就是在京城,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兒,我都已經習慣了,現在他不在京城,我這日子也是照常過,五嫂并不用為我操心。”

    五福晉嘴角抽了抽,她哪兒是為九福晉操心呢,她就是……算了,她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這事兒,就合該宜妃自己來解決,她一個做嫂子的,何必管人家小叔子兩口子的事兒?

    “額娘她只是……年紀大了,有些糊涂,有些事兒,你別和她計較。”但事兒已經做到了這地步了,五福晉還是多說了兩句,不等九福晉再開口,就擺擺手:“行了,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我說這么多,大約是惹人煩,我也不說了,回頭你得空,就帶著孩子上家里玩兒。女孩子家家,日后總要成親,這成親了,也總得有個能回的娘家是不是?”

    九福晉點點頭,她并非是只一味的要強的。

    女孩子處境艱難這事兒,她明白,所以五阿哥夫妻若是能愿意為幾個侄女保駕護航,她只有高興的,哪兒會拒絕呢?為人父母的,誰會拒絕一心為自己孩子著想的長輩?都是巴不得自己的孩子,被所有人喜歡,被所有人關心呢。

    她笑道:“五嫂只要不嫌棄她們呱噪,我回頭就帶她們上府里玩兒去。”

    “我是巴不得她們去呢,我沒自己的女兒,是將她們當親生女兒看的。”五福晉笑著說道,侄女兒和庶女還不一樣,庶女雖然是自家的……但瞧著總有些鬧心。侄女兒就不一樣了,若是再養得好,那真是疼愛得很。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的話,九福晉還有事兒要忙,五福晉就不打擾她,干脆的起身告辭了。

    這些個事兒,烏雅秀貞并不很關心,她現在就關心另一件事兒,康熙最近去來永和宮的次數有些多。多的烏雅秀貞都有些,不太耐煩應付了。

    以前呢,三五天來一次,烏雅秀貞得空了就找章佳氏說說話,找密嬪打打牌。現在也不知道為什么,康熙竟是一天來一趟。半下午來,正耽誤事兒的時候。

    她實在是有些忍不住,索性就主動開口了:“皇上可是有什么事兒要說?”

    這樣整天來卻又不說,倒不像是康熙的性子了。

    康熙頓了頓,有些疑惑的問道:“朕看你,好像從沒什么煩心事兒?”

    烏雅秀貞沉默了一下,發自內心的疑惑:“妾身該有什么煩心事兒嗎?”男人快死了,兒子出息了,孫子長大了,再下一代就該胤禛他們這些做長輩的負責了。

    那她,該有什么煩心事兒?

    康熙沉默了片刻,二三十年的相伴,烏雅秀貞那表情那心思,康熙都不用仔細琢磨的。他能看出來,烏雅秀貞是真的疑惑。所以,也不操心胤禛登不上皇位的嗎?

    還是說,已經十拿九穩,不怕自己反悔的?

    “十四要回來了。”康熙忽然說道,烏雅秀貞眨眨眼,笑道:“那是好事兒啊,之前胤禛說了,年羹堯還是很有領兵打仗的天賦的,您看,年羹堯一去,十四這就立馬能回來了。”

    特意貶低一下十四。

    康熙就皺眉:“也是十四本來就已經干的差不多了。年羹堯此去,不過是錦上添花。”

    哪兒有這樣貶低親兒子的?十四也確實是勇武,在行軍方面,也確實是有天分。他之所以耽誤了,是因著蒙古天氣緣故,并非是因著不得力。

    烏雅秀貞就笑道:“這些事兒,我也不太懂,皇上說什么就是什么吧,那十四既然回來,是要在京城休息一段時間?”

    康熙點點頭,轉動了一下手上的扳指:“回頭讓胤禛去迎接一下。”

    烏雅秀貞也跟著點頭:“也行,他們兄弟也有快兩年不曾見過了,正好胤禛去見一見,不過我覺得十四那性子,指不定兄弟兩個見面還要再吵一架。”

    康熙并未多說什么,和往日一樣,在永和宮停留了大半個時辰,然后就起身回了乾清宮。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這種事兒吧,她還不好和人商量討論。

    她現下是皇貴妃,那皇上閑暇時候到她這里說說話談談心,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兒嗎?她若是說話有個什么不留意,給人留下把柄,讓人覺得她是厭煩康熙過來,那可真是黃泥掉在□□里,說不清了。

    所以這事兒也只能是在心里掂量兩句。

    十四回京的消息,很快就在朝堂上傳開了,也下了圣旨,胤禛去迎接一下。迎接并非是說要胤禛遠遠的去,而是在城門口等著,大軍是不許進城的。

    在城門口,胤禛先宣讀了康熙圣旨,十四帶領主將跪著接旨。隨后,那些大軍暫且就地駐扎,回頭等皇上論功行賞之后,就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原本是屬于什么軍營的,就照舊回哪個軍營。

    看十四接過了圣旨,胤禛抬手要扶著十四起來,十四卻是猛的后退一步,躲開了胤禛的手。胤禛臉色就沉了沉,十四那后退的一下子,可真是不給他臉面了。親兄弟,這么長時間沒見,不說一上來就抱一下吧,這樣躲一下,活像是他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夠惡心人的。

    年羹堯就在旁邊呢,忙打圓場:“十四爺是不是有些餓昏頭了?我們為著趕回京城,從昨兒晚上到現在,可一直沒用膳。這會兒怕是有些頭暈吧?”

    十四冷笑一聲:“爺是不屑和這種陰險狡詐小人一起!八哥的事兒我已經盡知道,八哥素來忠君愛國,你必然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沒等他說完,胤禛已經轉身走了。

    他倒是能打十四一巴掌呢,但先不說十四會不會躲開會不會反抗會不會打回來了,就外面這么多的士兵都看著呢,十四又是剛得勝歸來,一個立功的主將凱旋而歸,結果在城門口被他這個雍親王給打了一巴掌,他雍親王還想不想要軍中的支持了?

    再大的氣,也需得忍著。

    他退讓一步,十四卻是要乘勝追擊,忙大聲喊道:“你是不是心虛了?我可告訴你,哪怕咱們一母同胞,有些事兒,我也是要說句公道話的……”

    十四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旁邊年羹堯眼明手快,已經伸手捂住了十四阿哥的嘴巴,然后壓低了聲音問道:“十四爺,若是非得在城門口鬧起來,可得想想皇上會不會生氣,還有宮里娘娘,娘娘能愿意你們兄弟見面就如此嗎?”

    十四不顧忌康熙生不生氣,再生氣還能圈了他這個兒子不成?從大阿哥二阿哥到八阿哥,被圈的,都是因為謀反,他十四又沒謀反。

    但是十四孝順,想到烏雅秀貞會生氣,剩下的話就有些說不出來了,他猛的拽著年羹堯的胳膊甩開,冷哼一聲:“你倒是那老四的好狗腿,事事為他著想,可你看,人家想過你嗎?人家走的多干脆啊。”

    年羹堯笑道:“十四爺誤會了,奴才并非只為四爺考慮,奴才也是為您著想,你想想你在這城門口和四爺爭論起來了,在朝中百官看起來是什么呢?是不是功勞大,就目中無人了?朝中百官多是文官……”

    本身文武不兩立,冷面王胤禛又素來是很得文官擁護的,結果你回京第一天,就不顧臉面,和雍親王爭論打架,說輕了,那是腦子不清楚,說重了,那是不是功高震主呢?

    十四臉色就沉了沉,他盯著年羹堯看了片刻,年羹堯不躲不避,看吧,再看也看不出來一朵花兒。

    他必然是要維護胤禛的,一來是自家妹子就在雍親王府呢,還生了兩個阿哥,這輩子,他大約都是和雍親王府分不開了。二來呢,雍親王現下也是他年家的旗主,他若是背叛雍親王,那就是壞了名聲,背主的奴才誰敢要?

    以前偷著和八阿哥私下里接觸,是因著當時的旗主還不是胤禛呢。可后來,康熙爺將鑲藍旗等八旗的旗主給了雍親王之后,他可就再也沒生過投靠別的主子的心思了。

    年羹堯不等十四說什么,一拱拳,算行禮了:“十四爺,現下還得進宮,您若是想先回家整頓整頓,那奴才就先不送了,奴才先走一步。”

    他轉身沖胤禛走的方向追過去,十四那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但瞇著眼站在原地片刻,還是沖副將招招手,讓他跟著,準備先進宮去了。

    年羹堯追上來胤禛,先說起來蒙古那邊的情況:“估摸這兩年是不會有什么動靜了,但紅毛子賊心不死……”

    胤禛點點頭:“這些事兒且慢慢來,那地方大,都是草原,就是要打,人一進了草叢子,也不好找了,需得早些做準備才好。”

    草原雖說部落多,但地更廣,無主之地也不少。但并非是說,無主之地多,就能將草原分出來幾塊給別人了。素來這領土的事兒,是不能退讓的。你今天退讓一點兒,明天別人就能要你一個城池。所以,半點兒不能讓。

    胤禛心里思索,面上倒是不顯,又說了幾句,這才點頭:“宮里先不著急,你且回去梳洗一下,回頭十四出宮了,皇上自會宣召你進宮的。”

    年羹堯點頭應了,給胤禛行禮,這才告辭走人。至于年氏,也不用著急,人就在雍親王府呢,回頭他出宮了再來探望也是一樣的。再者,女眷嘛,一般都不如何出門,能有什么大事兒?

    十四進宮的時候還是灰塵仆仆,見了康熙撲通就跪下了,他原先想著康熙大病一場,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樣子了。現在這一看,心里就有點兒……不太是滋味。干瘦了許多,但人又是比較有精神的,瞧著坐在那兒,精神矍鑠。

    十四當然也算孝敬的,他也沒想著康熙趕緊去死,但是吧,總有點兒那種心落不下來的焦灼。

    康熙抬抬手,梁九功忙上前來扶著十四阿哥起身,康熙先問了十四戰場上的事兒,十四說的就比年羹堯更詳細些,畢竟年羹堯是剛去的,十四則是在那邊有快兩年了。

    說完之后,康熙就擺擺手:“你額娘也惦記你多日了,你既然回來,先去給你額娘請個安。”

    十四點頭,正要行禮,忽然又頓住,臉上有些躊躇,但過了片刻還是問道:“兒臣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汗阿瑪。”

    康熙點點頭,十四就說道:“兒臣在外面就聽說八哥逼宮謀反的事兒,這事兒……可有確切證據?不是有人栽贓陷害嗎?”

    康熙臉色就帶了幾分意味不明:“你的意思是,朕黑白不分,是非混淆?”

    “兒臣并非這個意思,汗阿瑪自然是英明神武,但那會兒汗阿瑪正病著,病人總難免有幾分精神不濟,難免會被人糊弄哄騙……”十四忙說道,康熙笑了一下:“你說的糊弄哄騙,是誰?”

    “自然是誰得了好處,就是誰。”十四斬釘截鐵:“這世上但凡做事兒必有目的,只看八哥被圈禁了,誰得了好處,那誰就是陷害八哥得人。”

    誰得了好處呢?胤禛。

    原本八阿哥沒被圈禁,兩個人同臺打擂,旗鼓相當,誰也不服誰。可現在八阿哥被圈禁,胤禛一家獨大,整個朝堂上,除了四爺黨,也就只剩下保皇黨了。

    如此一來,胤禛和康熙,就無形的,被奉上了對立的兩個勢力。

    四爺黨必然是要擁護胤禛的,保皇黨必然是要擁護皇上的,一山不容二虎……

    十四這算計是對的,他這會兒明著是為八阿哥求情說話,可實際上,卻是在提醒康熙,胤禛一家獨大,這是不妥當的。

    康熙看著十四,過了片刻,忽然笑道:“十四,也長大了啊。”

    十四心里一突,趕緊笑道:“汗阿瑪,兒臣都是做阿瑪的人了,哪兒還能不長大呢?這次兒臣凱旋而歸,也是汗阿瑪教導有方,不過,兒臣終歸還是沒什么經驗,日后還得汗阿瑪多指點才好。”

    康熙為什么容不下胤礽?因為他自己年紀逐漸大了,胤礽卻是正值壯年,他怕胤礽取代了他。

    十四又要表現出自己能干的一面,又要強調自己獨干不行,一邊來讓康熙覺得他能承擔重任,一邊又讓康熙覺得他毫無威脅。

    康熙沖十四擺擺手:“你先去看你額娘吧,你額娘正在等著呢。”

    他也并非是真的要為八阿哥求情,眼看話題岔開,就順勢告辭:“是,那兒臣就先去永和宮探望額娘。”

    烏雅秀貞確實是等著呢,這邊十四一進門,烏雅秀貞眼圈都紅了,伸手拍了拍十四的胳膊:“黑了,瘦了,有沒有受傷?身上有沒有難受的?”

    十四笑道:“額娘,我好著呢,受傷是有的,我也不瞞著您,免得您心里惦記。就這兒,被人砍了一下,不過都是去年的事兒了,現在傷口都愈合了。”

    烏雅秀貞非得要親眼看看,十四就脫掉盔甲,見衣服掀開給烏雅秀貞看。后背上,確實是長長的一道傷口,也確實是已經結痂。

    烏雅秀貞心疼的眼淚都要下來了:“肯定很疼吧?”

    “也不算很疼,當時只想著殺敵呢,后來上了麻藥就感覺不到了,就是一直癢癢的,忍不住想伸手抓。”十四笑瞇瞇的說道,又將衣服給穿好。盔甲不穿了,太重了,烏雅秀貞就讓人去拿了常服出來。

    十四換了常服,正好御膳房那邊送來了雞湯面,是烏雅秀貞特意讓人給十四準備的。

    面條咸香,味道很好,十四一口氣吃了整整兩碗。

    烏雅秀貞和他說他府里的事兒:“額娘想著,人家心思既然不在你身上了,打定主意要走,你強硬留著也不是事兒,萬一再鬧出了仇怨,你當時還在蒙古呢,人家給你使個絆子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的跟頭,所以要走就走吧,后來你汗阿瑪知道了,說既然和離,那干脆就和離算了,免得留下個畫餅,嘰嘰歪歪牽扯不清的。”

    干干脆脆的分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才是好的。

    當然,十四已經成親,就是要婚嫁,也該是側福晉,那就已經不關十四的事兒了。

    “這事兒你回去別怨怪你福晉,這將人送走的主意是我給的,和離的事兒是你汗阿瑪允許的。你媳婦兒這段時間在京城,既要管家理事,又要代替你孝敬父母,還要照看你那一堆女人,實在是辛苦,你回去可得好好感謝人家一番。”

    烏雅秀貞說道,十四忙點頭:“是,額娘放心,我明白的。”

    他就是心里對十四福晉有意見,也半點兒不會在烏雅秀貞面前顯露出來的。烏雅秀貞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兒媳若是沒大錯,她是半點兒不會責備的,甚至還很是護著。

    這點兒良苦用心呢,十四不是蠢笨之人,也是能看出來的。額娘越是對她們好,她們心里感激,也就越發愿意在家里多下心思,到最后,受益的不還是他們這些男人嘛?

    家宅和睦,妻妾和諧,孩子聽話,銀錢不發愁,光是這幾樣,就已經能勝過京城里許多男人了。

    額娘是親的,所以額娘責罵他們,寵愛兒媳,他們都是半點兒不吃醋的。畢竟,責罵兒子,兒子又不會離心,但責罵兒媳,那兒媳可就指不定會如何了。

    親不親的,其實很明顯。

    烏雅秀貞若是能看出十四在想什么,保準是一巴掌兜頭給他一個清醒,什么親不親的,她是那種什么事情都要算計個清楚明白的人嗎?她不過是以人心換忍心,這一招,那可是從胤禛身上學的。

    胤禛是對十三好,十三就肝腦涂地的一輩子給他四哥辦差。

    她烏雅秀貞,也不過是盼著日后能和和樂樂的過完后半輩子而已。

    對十四福晉好,那真是因為覺得虧錢十四福晉,自家兒子這德行……算了,不提了,提多了就想動手,可十四這骨架子,對他動手,到時候疼的還是自己。

    十四現在也聰明了,不和烏雅秀貞說那朝堂上的事兒,對于京城門口的事兒,那更是半個字也不提的。

    所以烏雅秀貞一直是笑瞇瞇的,心情好嘛,兒子回來了,她也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等十四出宮,宜妃來請安,烏雅秀貞還有些驚訝呢,自打她上次去看過笑話,那宜妃是能不見她就不見她的,現下怎么忽然就來了?

    人都到了門口了,烏雅秀貞也不好說直接將人給趕走,只好讓人給請了進門。

    宜妃一進門就是笑盈盈的,那臉色一看就是心情好得很。烏雅秀貞心里疑惑,面上卻不顯,只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春風,竟是將你給吹過來了,這身體可大好了?”

    宜妃之前一直說養病,所以從沒有來給烏雅秀貞請過安。躲嘛,連延禧宮都不出來的。

    宜妃笑道:“聽說十四阿哥凱旋而歸,我這一高興,身體可不就大好了嗎?說起來,十四也是你小兒子,他凱旋而歸,該是和我沒什么關系的。不過,十四阿哥重情重義,這不,剛回京,連城門都沒進呢,就先因著八阿哥的事兒,和四阿哥對上了。”

    宜妃是辦個關子也不賣,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他如此重情義,為了八阿哥,連自家親哥哥的臉面都能不要,那他是不是也能為我的老九求求情呢?”

    宜妃探著身體看烏雅秀貞:“四阿哥是個細致性子,我牢記著您說的話呢,在四阿哥眼里,那丁是丁卯是卯的,就算是兄弟也得明算賬,可十四阿哥不一樣啊,十四阿哥為了八阿哥,自己前程也不顧呢,這樣迥異的性子,也不知道皇貴妃是如何教導的。”

    這是又要戳烏雅秀貞的傷疤呢,一母同胞的兄弟倆,為什么性子不同?那自然是因為撫養的人不同啊,十四阿哥是在烏雅秀貞跟前長大的,那胤禛可是佟佳氏養大的,一直養到了十來歲,佟佳氏死了,胤禛才回到永和宮的。

    可十來歲的男孩子,別說是宮里了,就是放在尋常人家,也該是懂事兒了,能辦差了的。也相當于是,胤禛是完全定了性子,這才回的永和宮,他是好是壞,都和烏雅秀貞沒有半點兒關系。

    烏雅秀貞看著宜妃臉上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一顆心就往下沉,她倒不是怕被宜妃看笑話。宮里不就這樣嗎?今兒你看我笑話,明天我看你笑話的。

    早些年為點兒小事兒都能爭吵起來,這兩年也不過是因為奪嫡的事兒太大,大家不好吵鬧,這才維持了面上的平和,可隨著八阿哥被圈禁,她不照樣打破了這平衡,去嘲笑了宜妃嗎?所以現在被嘲笑回來,也屬正常。

    為這個生氣……嗯,不是非得要這會兒表現出來的,那更會讓宜妃嘲諷了。

    她之所以難受,是因為宜妃說的事兒,十四當真,是在城門口落了胤禛臉面嗎?他就非得要爭一爭,要和親兄弟鬧個兄弟鬩墻嗎?

    她本來已經是盡力避免兄弟兩個爭吵了,也盡量的一碗水端平了,結果,十四還是要變成這樣子,來挑釁胤禛,然后,被胤禛容不下,落個圈禁的下場嗎?

    烏雅秀貞頗為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宜妃興高采烈的問道:“你說,十四阿哥會不會用自己的功勞,來換八阿哥的解禁呢?若是如此的話,那我的小九是不是也能回來了?”

    畢竟,罪魁禍首都出來了,那附從是不是也能回來?

    “十四是個糊涂的,你也是個腦子進水的嗎?”烏雅秀貞沒好氣的說道,因著生氣,連帶著對十四也有些不客氣:“他是因著這兩年不在京城,不知道京城的事兒,所以誤以為八阿哥當真像是他想的那樣純潔,看在兄弟一場的份兒上,為他辯論幾句,難不成你這個親身經歷的,竟然也覺得八阿哥是無辜的嗎?”

    “再者,十四和胤禛爭吵這事兒,也只有親兄弟才會如此,你換個人,看十四是不是還這樣沒規矩?越是親近,才也是放肆放縱,哦,我忘記了你家老九最親近的不是他五哥,而是老八,你不知道兄弟間如何相處也是有的。我不怪你,你下次知道了就不會胡亂說話了。”

    烏雅秀貞很大度的擺擺手:“還是說回老八的事兒吧,老八逼供謀反,證據確鑿,皇上英明神武,你啊,這輩子都別想著老八能出來了。我知道你惦記九阿哥,為人額娘的,就算是兒子不出息,那也不能是說扔了就扔了,那又不是什么破爛對不對?你若是心疼呢,你回頭多補貼些就好了,總不至于讓他挨餓受凍。”

    頓了頓,烏雅秀貞又好心提醒:“不過你就是補貼也要有個度,萬萬不能拿著老五的去送給老九,天長日久的,再寒了老五的心,你這輩子,還指望老五呢,若是寒了老五的心,你這后半輩子……”

    烏雅秀貞帶了些悲天憫人的表情,看的宜妃心里只發顫,恨不能一下子將烏雅秀貞捅個對穿。

    烏雅秀貞擺擺手:“行了,你今兒要說的事情也說完了,可還有別的事兒?若是沒有了,就先回去吧,本宮這里就不留你了。”

    宜妃盯著烏雅秀貞看了片刻,忽然笑道:“老五再如何,和老九那也是相互扶持。我等著看你的兩個好兒子,兄弟鬩墻!同室操戈!”

    說完起身,胡亂行禮,轉身就走。

    她走的太快,自然是沒看見烏雅秀貞瞬間變了變臉色。但很快,烏雅秀貞就收斂了起來,只微微垂下眼簾,盯著手里的茶杯看了片刻:“叫十四福晉進宮一趟。”

    嬤嬤忙上前來:“是明天還是……”

    這會兒天色已晚,就是叫了,十四福晉估計也不好進宮來了。

    烏雅秀貞點點頭:“就明天吧。”

    沒想到,第二天,那拉氏也來請安來了。也是因著城門口的事兒,胤禛雖然覺得不是大事兒,但那拉氏卻覺得,該是要和烏雅秀貞解釋一番。

    “四爺也并非是不給十四爺臉面,而是覺得十四爺有些病懂事兒,這才剛回京城,什么都不知道呢,這樣莽撞,也就自家親兄弟能不當回事兒,可若是換個人……到皇上跟前說一聲,十四爺怕是要挨一頓板子。”

    那拉氏說道,所以說,胤禛轉身就走,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至于外面會不會說他們兄弟不和睦,呵呵,胤禛是在意這種說法的人嗎?他都不在意自己黑臉閻王的稱號了,還能在意別人說他對兄弟如何啊?

    他頂多,就是顧忌一下烏雅秀貞的心情。

    十四福晉也是昨兒晚上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的,她倒是想為十四分說兩句呢,可昨晚上十四自己提起來的時候并沒有很當回事兒,只說多勸勸額娘別生氣。

    她能說什么?說十四糊涂?說胤禛不給臉面?

    烏雅秀貞沖那拉氏擺擺手:“你不用說了,回頭和老四也說一聲,這事兒并不用放在心上,外面的事兒我既然不過問,那他們兄弟在朝堂上的爭吵,在外面的爭鋒,我也不過問,讓老四該如何就如何,實在不行,就將十四打折腿圈起來,讓他再不能出來惹禍。”

    說完,轉眼看十四福晉:“這話呢,你也給十四帶過去,就說我說的,日后若是被他四哥打了,不用上我這兒來哭,他既然自找的,那就自己受著,我雖說是生了他,但人生路,還是需得他自己走的,走好了走壞了,他自己去估量去看,我這做額娘的,見識短淺,實在是幫不上什么忙,能不拖后腿,就算是我的功勞了。”

    十四福晉頓時誠惶誠恐,這聽著有斷絕關系的意思呢?心里發慌,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烏雅秀貞趕緊去拽她:“你這孩子,這是做什么呢?我給你個安心丸吃,他們兄弟之間的事兒,我不能摻和,我越是摻和,他們兄弟,保不準哪個心里就有怨氣,越是有怨氣,到最后,這事情就越是不好收場。”

    怎么說呢,大的仇恨,那都是從小的積怨一點點兒累積起來的。

    你看我不順眼,給我使絆子,我看你不順眼,砍掉你一個臂膀,你再看我不順眼,要我從半空中跌落下來,我看你更不順眼,伸手將你拽到泥坑里。

    一次比一次嚴重,到最后也就成了解不開的死結了。

    所以這輩子呢,烏雅秀貞就不打算摻和了,你們兄弟自己去玩兒吧。十四若是輸掉了,那看在自己這個親娘沒鬧騰的份兒上,胤禛指不定能網開一面。

    十四要是贏了……這概率有點兒小,上輩子十四還有自己的幫襯呢,那都沒成。所以這個可能,自己還是別抱希望了。

    “他們兄弟自去鬧騰,咱們娘兒們該做什么做什么,你們妯娌兩個呢,在我跟前一直都是孝順又聽話的,日后,你們也當對方親姐妹一樣。”

    烏雅秀貞說道,拉著那拉氏的手去握住十四福晉的手:“有什么事兒,也別瞞著,咱們婦道人家,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咱們就當尋常人家的婆媳妯娌,該抱怨抱怨,該照看照看。”

    那拉氏干笑,有點兒分不太清這是老太太在抱怨,還是在說真話。她去看十四福晉,十四福晉也有些惶恐呢,萬一額娘說的是反話,就是在嘲諷他們,在批評點撥他們呢?

    烏雅秀貞頓了頓又說道:“今兒既然進宮了,那就陪著我去園子里轉一轉,之前是正說到弘暉那孩子生病的事兒?現如今可大好了?”

    因著秋夏天氣變化,弘暉的兒子有些病了,拉肚子,這段時間都沒能出門,只在家里養著。烏雅秀貞也時不時派人詢問,那拉氏就笑道:“勞累額娘惦記,好了呢,現如今能吃能喝的,過兩天就讓他額娘帶進來給您請安。”

    烏雅秀貞又問弘昀,弘昀的福晉也有了身孕了,李氏本就是個老實本分的,這段時間更是連院門都不出了,就在屋子里做針線,給未來的孫子孫女兒做衣服呢。

    說到這些,十四福晉都有些羨慕了:“四嫂做了祖母,一提起來那孫子,就笑的眼睛都沒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做上祖母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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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7章

    有了烏雅秀貞的話,十四阿哥要拎著酒壇子去找八阿哥,十四福晉都沒攔著。

    但八阿哥那是圈禁,又不是禁足。禁足呢,你和侍衛說一聲,給打點打點,說進去也能進去。可這圈禁,那是進不去,出不來。十四阿哥好說歹說,人家那門口的侍衛,連個正眼都沒給他的。可給十四氣的啊,回頭一打聽,好嘛,這些侍衛都是歸隆科多管的,那回頭找隆科多喝酒去。

    隆科多正在府里和李四兒吵呢,聽著十四請喝酒,那就去唄。

    進了酒樓,十四就笑呵呵的拱拳:“舅舅啊。”

    隆科多就趕緊擺手:“可別,您這皇子龍孫的,出身高貴,您喊我這一聲,我都得打哆嗦。”

    十四阿哥笑哈哈:“這會兒打哆嗦了?這不是往年在宮里參加年夜宴,非得要我們給您敬酒喊舅舅的時候了?”

    “那都多少年的事兒了,年少輕狂,年少輕狂啊。”隆科多笑著說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嘛,那會兒康熙抬舉佟家,他又年輕,不知天高地厚的,鬧著讓阿哥們給敬酒,在場阿哥,誰沒端著酒杯到他跟前轉一圈呢?

    十四也說起來早些年的事兒:“您帶著老四出宮玩兒,我那會兒瞧著就眼紅的很,都是外甥,憑啥對老四那么好呢?”

    隆科多就噗嗤一聲笑出來,老四那會兒多大?七八歲,佟佳氏還活著呢,就沖佟佳氏,他也得將老四這個討債鬼外甥給帶著啊,可十四那會兒還沒出生呢,他上哪兒帶去?這話說的就很沒道理了,不過十四這話也不是沖著道理說的。是沖著現在說的,隆科多和老四表面上走的不算近,可實際上這關系可也不算疏遠,至少是比他老十四要親近的。

    十四又說起來胤禩府上那事兒:“求舅舅給個臉面,我和八哥,以前也算是親厚,他這猛然出了事兒,我竟是沒見到人,我這心里,實在是……愧疚的慌。”

    隆科多安撫道:“知道你心好,不過你也別擔心,老八在府里一切都好呢,我們也怕出事兒,畢竟現下皇上看著生氣,可那到底是親兒子呢,出了事兒,皇上轉頭一想,嗨呀,我這親兒子你都敢作踐呢?那還不得將我們活吃了?所以你放心,吃穿用度,都少不了,八爺就是想看書,弄點兒市面上不好找的東西,咱們也都給盡心盡力的弄了。”

    要不然,康熙能放心將這差事交給隆科多?

    他是圈禁兒子,又不是要殺掉兒子。

    從老大老二到老八,那都是親生的。

    十四阿哥好說歹說,隆科多卻是一點兒不應承,開玩笑呢,現在皇位上坐著的是誰,他隆科多豈能分不出來?你十四爺想做主,那等你以后做了皇帝再說。

    什么舅舅外甥的,那都是屁。十四要當真是個好外甥,那怎么沒上烏雅家坐坐呢?

    十四阿哥沒想到隆科多這么不給面子,但到最后,到底是沒敢很生氣,只等著隆科多出了門,這才陰沉著臉色將酒杯給砸下來了。

    十四那心思,幾乎是擺在明面上了。

    自此之后,他就在京城里十分活躍,今兒拜訪這個,明天拜訪那個。他將借口也放在明面上,就是想法子要見見八阿哥。他見的人呢,有七成是原本的八爺黨的人。

    他自以為事兒做的不算明顯,可京城里哪個不是人精?誰能看不出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過是借著要為八阿哥求情的話頭,要籠絡原本的八爺黨而已。

    畢竟從一廢太子開始,這京城里的官員,慢慢的也都已經形成了黨派了。大千歲黨,太子黨,三爺黨,四爺黨,八爺黨。大阿哥被圈禁,他的人手就被八阿哥接納了。太子被廢,胤禛就斬頭露角了。三阿哥……現下還有一股的勢力,但并不能和四爺黨分庭抗爭。

    十四是學了胤禩當年的路子,可惜,胤禩當年能走,是因著胤禩有本事,他不用上門游說,只憑著自己本事就能讓大阿哥主動交付,就能讓大千歲黨的人主動投奔。

    十四還是太稚嫩了些,他這樣迫不及待的上門,既沒有八阿哥的暗中聯系,自己也沒有那么份兒說服人心的機敏,只一份兒高高在上,就已經是差了八阿哥一大截了。

    十三阿哥去找胤禛的時候,也說了十四的事兒:“去了何大人家,張口就許諾了爵位……真以為那爵位是地上的石頭,他想伸手拾一個,立馬就能得到一個?”

    說著又有些發愁:“十四這樣張狂,怕是……”

    不太好,上面康熙可都冷眼看著呢。

    胤禛沉著臉,停頓了片刻才說道:“他如此,也未必不好。汗阿瑪現下……”心思多疑,誰也不知道汗阿瑪還有多少年壽數,若是他還有十年,那就算是他如何本分老實,也保不準時間長了,老爺子心里會如何想。

    當年太子,被一廢之前,是確是有謀反的心思嗎?

    再者,朝堂上講究個平衡,不能一家獨大。但凡一家獨大,哪怕你再老實本分,那坐在上面的人,也安心不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現下老爺子大約是剛大病一場,暫且沒那么大的精力呢,暫且也就沒提當時八阿哥逼宮的更多細節,可若是老爺子要成心清算,那他和額娘,算不算里應外合,把持了乾清宮?

    但凡老爺子認定了這個想法,那無論他胤禛如何做,怕都是錯了。因為老爺子會從一開始,就用懷疑審視的眼光來看待他,對待他。

    時間長了,他必然是會和胤礽一個下場的。

    “我一開始是想著,退讓到三哥后面去。”胤禛說道,十三一下子就明白了:“三哥是個……很容易被捧上去的。”

    就是虛榮,喜好被人捧起來說話。這樣的人呢,缺點很明顯,但也有優點,那就是聽話,好掌握。康熙至少是該很滿意的。

    再者,這對三阿哥來說,大約也算是一個機會。

    可哪兒能想到,十四一下子就竄出來了。

    十三問道:“那就讓十四隨意撲騰著?”

    “不用管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們攔著,他指不定還以為咱們是存著要謀害他的心思呢。再者,到底是親兄弟……若是有朝一日……我也不會將他如何了。”

    胤禛擺擺手說道,十三頓了頓,就笑道:“也是,有額娘在呢。”

    “最近我這身上的差事也該往外推一推了,你回頭留意著十四那邊,給他一把助力。”胤禛說道,十三也點頭應了。

    于是十四就忽然發現,自己做事情好像順利了許多,就比如說,他在朝堂上推薦了某個人,朝堂上幾乎是沒什么反對的聲音的,立馬就能匠人給推上去。

    他要去哪個衙門辦什么差事,也立馬是能通融的,幾乎不用等。

    十四一開始還有些防備,覺得有什么坑在前面等著自己呢,可事情辦的順利,人就容易心情好,這心情一好,可不就有些飄飄然了嗎?

    再加上身邊圍著一群人追捧,十四現下走路都帶風了。

    他在外面如何,烏雅秀貞是很少過問的。她現在可算是明白了,自己以前總覺得胤禛是個犟種,可實際上,十四也不遑多讓,無論他從小,是如何被教導的,現下長大了,就總忍不住想要撲騰撲騰。

    其實也怪她,憑什么就非得讓十四聽話呢?讓他去闖一闖,撞個南墻,回頭他不就知道腦袋疼了嗎?小孩子,你總一味的護著那是不行的,他還覺得你限制他了呢。

    所以,撞去吧。

    南墻若是被撞倒,那算是他十四阿哥的本事。南墻若是不倒,至少他一轉頭,還能有個北墻是不是?

    康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或許是不想烏雅秀貞跟著操心?外面的事兒,胤禛和十四的事兒,他是一句沒和烏雅秀貞提過的。

    今兒胤禛這邊的人手被十四派人參奏了,被摘了頂戴花翎流放了。

    明天十四手里的差事被截胡了,還了老四這邊的人。

    老四也不能總讓著十四,他堂堂雍親王,若是只認輸,連自己身邊人都護不住,那誰還能來擁護他?怕不是都要覺得他軟弱不行了。

    所以,該剔除的呢,就扔出去當棋子,讓十四顯擺顯擺。

    得留下來的呢,那肯定是要護著了。

    四爺黨也不全是忠心的,有能力的。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是隨波逐流,眼看著胤禛要贏了,這才投靠過來的,還有些呢,是投機取巧,沒什么本事,只運氣好才跟上來的。

    這些,胤禛用不上,再者,留著也是礙事兒,指不定還讓康熙起疑心呢,那干脆就扔掉。尾大不掉這種事兒,胤禛是考慮的很周全的,萬不能讓發生在自己身上。

    轉眼又到了秋天,今年康熙的身體不太行,所以一年下來,既不能去江南,也不能去蒙古,就只在京城里呆著。到了秋天了,那就需得散散心,活動活動,于是那頒金節,辦起來吧。

    整個京城都要為頒金節準備,街道上熱鬧的就像是過年。烏雅秀貞這里也熱鬧,然后她就很明顯的察覺出來區別了,以往呢,多是奉承胤禛的,那些個誥命夫人們,和那拉氏來往的比較多。今年倒是多奉承十四,和十四福晉說話親親熱熱的。

    當然,無論是胤禛還是十四,總歸,她這個做額娘的,是最不會被人冷落的。

    宜妃現下倒是學乖了,也陰陽怪氣的說話了,可那臉上表情卻一直都是,帶著幾分嘲諷的,讓人看著來氣。

    烏雅秀貞不愛看,干脆就不讓她來請安:“年歲大了,身體也不好,既如此就在延禧宮好好養著,可別胡亂出來了,若是受冷風,再病了,就咱們這歲數還能折騰幾次呢?好歹你也得多活幾年,能看著九阿哥后半輩子無憂了,這才能放心是不是?”

    宜妃臉色鐵青,但也不知道為什么,竟是忍下了這口氣,回頭就果然不來給烏雅秀貞請安了。她不來了,烏雅秀貞倒是安心了,更清凈了呢。

    過了頒金節,皇上又給了十四幾件差事。

    十四竟是辦的妥妥當當的,怎么說呢,就這半年多功夫,他是異軍突起,以往那八爺黨,不管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竟是被他籠絡了大半。

    皇上一高興,年底了嘛,就給十四一個爵位,冊封了親王,還額外加封大將軍。

    就胤禛這一群兄弟,自打胤禛那一次冊封親王之后,康熙就許久沒有給皇子們冊封了。

    也就是說,從老九往下,一直到十八阿哥,老九到十四,全都是貝勒,十五到十八,全都是貝子。

    可現下,十四一下子就竄出來了,從貝勒一下子變成了親王,中間還跳過去一個郡王的爵位,一騎絕塵,在同年齡的兄弟里面,一下子就成了領先人物了。

    最重要的是,和胤禛平等了,都是親王了。

    現下這朝堂上,皇子里面,也只剩下三阿哥這個誠親王,胤禛這個雍親王,胤祺,胤祚,四個親王,現在,多了一個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家那門檻都要被人給踩爛了,十四阿哥活像是個大公雞,走路都昂首挺胸的。

    烏雅秀貞也不管,只叫了那拉氏和十三福晉,十四福晉進宮:“老六家的前段時間讓人送了些好東西,我自己一個人也吃不完,干脆讓你們分一分。”

    康熙身體沒事兒,六阿哥這年底就不打算回來了,只和六福晉派人送了年禮回來。

    現下他們是走到了西北那地方,送來的也都是些西北特產,那邊牛羊肉是非常出名的,一群活羊,還有黃牛肉。這黃牛,并非是耕牛,宰殺耕牛是犯法的,六阿哥既然是了解各地律法去了,自然不會知法犯法。

    這種黃牛呢,是專門養來吃肉的,肉質細嫩,又溫潤不上火。

    烏雅秀貞特意讓人宰殺了些,剩下的養在莊子上,當然,這東西不能養太久,橘生于南則為橘,這西北的牛羊在京城養的時間長了,那肯定是要有些許變化的。

    所以干脆就分一分:“到時候你們上莊子上拿,胤禛那身體呢,需得多補一補,十四之前在蒙古兩年,怕是身體底子也有些虧損,也吃些好的補一補。回頭請了太醫問一問,看吃什么食譜好。”

    食補嘛,比吃藥好。

    “十三呢,早些年也是壞了身體底子了,你們也別說我偏心,十三這邊給的多一點兒是因著十三需要。”她又說道,十三福晉就挺感動:“讓額娘為我們操心了。”

    烏雅秀貞擺擺手:“做長輩的給你們操操心,這是應當的,你們受著就是了。還有六福晉送來的那些藥材,我也分好了,你們回去的時候都帶上。”

    西北那邊也有盛產的藥材,至于一些小吃什么的,烏雅秀貞就沒仔細分了,誰家喜歡什么口味,就挑選了些帶回去。

    這樣將東西分一分,轉眼也就是過年了。

    過完年,康熙就給十四分派了更大的差事——往西北去平亂。

    十四是意氣風發啊,覺得康熙是太看重他了,不看重他,如何會給他差事?特意來找烏雅秀貞告別:“額娘,您不用擔心,兒子現下有出息了,將來必然能讓您享到兒子的福氣。”

    烏雅秀貞搖頭:“享福不享福的,日后再說,你此去,需得小心謹慎,別以為自己打過勝仗,就天下無敵了。你平平安安的回來,額娘才是享福。”

    十四只管點頭:“額娘,我知道的,您別惦記我。”

    他本來還想嘀咕幾句胤禛的壞話的,但瞧著烏鴉秀貞臉色,到底是沒說出口。大軍就在城門口等著,十四也不好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只好趕緊告辭,騎馬直奔城門口。

    也不知道康熙是什么心思,竟是吩咐了胤禛來送。

    胤禛面無表情的站在城門口,仰頭看騎著馬的十四,良久才說道:“盼十四弟早日凱旋而歸。”

    “四哥你放心,我定會早早回來的。到時候你我兄弟,也比一場,分個上下高低。”十四志滿意得,馬鞭子一甩,一彎腰,縱著馬就沖出去。

    那灰塵立馬飛起來,差點兒沒蓋胤禛一頭一臉。

    幸好身邊人攔了一下,不過,到底是讓胤禛有些灰頭土臉的。

    十三就忍不住抱怨:“這個十四,實在是……”得志便猖狂。

    他轉頭看胤禛:“十四這一走,這京城里,咱們是不是需得再……”樹立起來一個靶子?要不然,還是將三阿哥給拉上?

    胤禛微微點頭,三阿哥不足為患,現在將人給捧起來,日后還是能將人給壓下去的,換了別人,他在心里將眾兄弟都給扒拉一邊,也沒哪個比三阿哥好用了。

    不過,沒等胤禛這邊發力呢,人家三阿哥自己,就先跳出來了,人家在朝堂上主動找康熙說了,要修四庫全書。這個工程可大了,沒個三五年,那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的。

    真要修,那就表示這三五年內,三阿哥都需得和這四庫全書較勁了,沒功夫再搭理朝堂上的事兒了。

    康熙……應了。

    甚至下了圣旨,整個翰林院,都為三阿哥所用。三阿哥要用什么書,要用什么人,翰林院都需得緊著他那邊來。

    十三都有些懵:“三哥怎么好像,一下子變聰明了?”

    自家這邊才剛做了決定,人家就想到逃避的法子?

    胤禛沉默片刻才說道:“也有可能,是看十四都出京了,自己著急了,也想立件兒大功?”

    可不管怎么說,人家埋頭去修書了,總不好再將人給拉出來溜一圈。于是胤禛這邊干脆就先自己低調下來,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皇上沒什么吩咐,他就在家里看書練字。皇上若是有吩咐,能分出去的,他都分出去,將十五十六十七十八,能用的都給用上。

    大臣們爭吵,他就當聽不見。不該他出面,不該他做決斷的,他就連一個字都沒有。

    本打算這么熬著的,然而到了六月里,康熙就再次病了,這次是毫無預料,夜里睡下了,第二天就起不來了。梁九功來叫了兩次——不能不叫,皇上得上朝呢,耽誤了事兒,他這大總管照樣是保不住腦袋。

    到第三次,還沒動靜,梁九功就有些慌了,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兒,但凡皇上好好的,聽見叫,總要說一聲的。可連聲兒都沒,保準是出事兒了。

    隨后叫了御醫,進門一看,皇上昏迷著呢。

    這下子就驚動了后宮里,烏雅秀貞匆忙就來了,御醫也不敢瞞著:“上次昏迷就已經壞了身體,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這次……”

    御醫說的含含糊糊,但烏雅秀貞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之前能好,是因著頭一次,饒是如此,也養了許久,人才算是醒過來。可這病呢,只有一次比一次嚴重的,沒有一次比一次好的。

    所以之前能撐過去的,這次就不一定了。

    腦中有淤血,人倒下去,那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烏雅秀貞叫了胤禛進宮:“這次,你需得進宮來侍疾。”

    這次,怕是康熙真的熬不過去。若是熬不過去,那最后一刻,就是有可能會下旨傳位的。若他選中的是胤禛,胤禛就在跟前,事兒就順利了。若他選中的不是胤禛……那胤禛就必得在跟前了。

    “外面的人一律不許帶進來,免得你汗阿瑪誤會。你自己也將差事給推了,在乾清宮,只管安心伺候你汗阿瑪。”烏雅秀貞叮囑道,胤禛一一應下來。

    為不讓康熙醒過來生疑,胤禛又特意將五阿哥等人請進宮,來吧,一起侍疾。

    但這次,和上次是真不同。

    之前那次,康熙就算是沒醒過來,那呼吸是平穩的,心跳也算是正常。可現下,呼吸變弱,心跳幾乎要看不見了。

    幾個皇子寸步不離乾清宮,就守在老爺子身邊。

    到了第三天,御醫也沒法子:“若是針灸,皇上能清醒片刻……”

    就看烏雅秀貞如何選擇了,是讓皇上清醒過來,還是讓皇上就這么無知無覺的去了。

    烏雅秀貞沉吟片刻,咬牙:“請為皇上針灸吧,不過,需得請了宗室里的長輩們,還有朝中大臣……”

    有些事兒,總得有個見證,有個說法才行。

    她看胤禛,胤禛也是微微點頭,若是能名正言順的繼承皇位,那誰愿意整日里和人辯駁自己的皇位是偷竊來的呢?沖他這些年對皇上的了解,對大清的忠誠,對百姓的坦率,若是……當真有個萬一,那他也只能在選擇被人非議這條路了。

    總之,這皇位,只能是他的。

    很快,宗親,朝臣,就都被請進宮了。

    烏雅秀貞哪怕是不明白朝堂上的事兒呢,這打眼一看,也就知道,請來的都是有重權在身上的。

    御醫給康熙施針,眾目睽睽之下,一刻鐘之后,康熙眼皮子動了動,烏雅秀貞急忙撲過去:“皇上?皇上?”

    良久,康熙那眼皮子才掀開,一開始雙目有些無神,但隨著烏雅秀貞呼喚,那眼神就逐漸聚集起來,首先看見的,就是一臉著急擔憂的烏雅秀貞。

    烏雅秀貞拿了帕子給他擦拭嘴唇,微微一些白開水滋潤了一下嘴巴,康熙張張嘴,烏雅秀貞眼眶就紅了:“皇上現在覺得身上如何?可還好?”

    康熙沒說話,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在他暈過去之前,他就已經有所預感。現在再轉頭看看一屋子的人,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腦袋上扎著針呢,若不是到了最后時候,御醫豈敢用這一招?這扎針讓人醒過來,是要催動人體的生機的。你身體正常,生機無限,那自然是無妨。可重病時候,生機沒多少,你給全激發出來了就為這清醒片刻,那不就是一種結果嗎?清醒之后,就沒生機了。

    他沖胤禛招招手,胤禛膝行往前,眼眶也是通紅。

    “老四,朕大約是不行了,日后這大清,朕……就交給你了。”康熙費勁兒的說道,無論他多疑不多疑,到了這一步,他都必得要將事情給說清楚了。做了一輩子皇上,被人夸了一輩子英明,不能到這最后一步了,犯糊涂,再給后人留下禍患來。

    歷史上,那但凡傳位的事兒說不明白的,哪個不是引起了爭斗,埋下了禍根的?

    他是想要長長久久的做皇帝,但他更愿意這大清,長長久久的。

    他轉眼去看張廷玉:“擬旨,朕之四子,愛新覺羅胤禛,肖似于朕……”

    張廷玉慌的立馬起身,又去拿了筆墨紙硯,這才來跪在床邊,聽著康熙說圣旨。

    康熙說一句,就要喘息好半天,御醫就在旁邊守著,瞧著他精力跟不上,就忙一根銀針再給扎上去。短短幾句話,他腦袋上的銀針就翻倍了,活像是一只刺猬。

    “要好好……大清,胤礽……”饒是如此,到最后,康熙那字句也有些連不上了。

    胤禛連連點頭:“是,汗阿瑪放心,我必會照看好了二哥他們……”

    康熙又去看烏雅秀貞,烏雅秀貞眼淚也止不住,來拉住康熙手腕:“皇上且等一等妾身……您這一走,留下妾身,妾身可如何是好?皇上,皇上……”

    康熙沒了聲音,御醫一直在守著呢,趕緊顫巍巍的伸手,這一試探,臉色都有些發白了:“皇上殯天了。”

    話音一落,屋子里頓時響起來了哭聲,三阿哥哭的最為悲慘,他那四庫全書,才剛開了頭呢。

    十三阿哥也哭,一邊哭,一邊安慰胤禛:“汗阿瑪既然留下了圣旨,很該先派人去宣讀圣旨,安撫人心,我知道四哥心里必然悲痛,可汗阿瑪既然看重您,將這樣的差事交給了您,那就是信重您,您可不能只顧著悲痛,讓汗阿瑪失望了。”

    七阿哥也忙說道:“是,四哥該先派人去宣讀圣旨,還有汗阿瑪既然已去,那是不是這喪鐘,也該敲響了。”

    在眾人勸說之下,胤禛擦了眼淚,這才讓張廷玉等人,還有兩個滿臣,一起到外面去宣讀圣旨。這圣旨,一式三份,滿文,漢文,以及蒙文。

    都蓋了玉璽,等外面宣讀完畢,這才讓人去敲響喪鐘。

    喪鐘一響,京城人就都知道,皇上殯天。

    接下來的事兒就涉及到喪禮,皇子和大臣們哭喪等事兒,前朝這邊自有胤禛和十三。但后宮這邊,卻是需得烏雅秀貞來操心。

    她先讓人請來了惠妃等人,齊心給康熙更衣,趁著現下新喪,那衣服才好換,若是等一等,身體冰涼,那可就不好換了。

    再者,宮里該撤換東西就得撤換東西,還有這靈堂,該布置也得布置起來。

    這正忙著,就聽見外面喊起來。

    烏雅秀貞怔愣了一下,忙出去,到了門口就見侍衛們攔在外面,她站在臺階上,站得高,自然也就能看得見了,外面被攔著的,郝然是八阿哥胤禩。

    “他怎么會在這兒?”烏雅秀貞有些吃驚,胤禩不是被圈禁起來的嗎?

    正想著,就聽見外面胤禩喊道:“汗阿瑪去之前,只有你和你的黨派在汗阿瑪跟前,你若是害死汗阿瑪……我們也無從得知,還有那圣旨,誰知道是真是假,雖說是一式三份,可若是張廷玉隨意編纂,誰又能說得清?”

    并非是康熙親筆,那不管是有多少份,都是有能造假的可能的。

    胤禛那臉色瞬間就黑了,他剛才是站在院子里和十三他們商量這喪事的事兒。十三他們的意思是先登基,登基之后,以皇上的身份下令,并不耽誤康熙喪事。

    胤禛的意思是先治喪,治喪之后再登基,不差這三五天時間。

    誰知道,八阿哥就這樣帶兵闖進來了,不用說,從宮門口到乾清宮的侍衛,要么是已經死了,要么,是已經背叛了。

    瞧著八阿哥身后跟著的那些人,胤禛一顆心就往下沉了沉,怕是……背叛了。

    “胤禩,你休要信口雌黃,汗阿瑪的身體狀況,御醫是十分清楚的,你有什么不明白,只管問就是了。”十三立馬說道,胤禩一挑眉:“現下汗阿瑪都已經死了,那自然是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們哪怕說汗阿瑪是自殺的,那些御醫也必得承認。”

    “那你想如何?難不成你要開棺驗尸?”十五阿哥喊道,臉上帶幾分怒色:“你難不成是要對汗阿瑪的尸身大不敬?”

    胤禩看他:“那你是心虛嗎?汗阿瑪若是正常死亡,你為什么不敢讓人看呢?”

    “我有什么不敢的……”十五說道,沒說完就被十六阿哥被攔住了:“八哥是真打算開棺驗尸嗎?那若是驗不出來什么問題,八哥該如何?”

    “驗不出來就驗不出來,我該如何?”八阿哥似是有些奇怪:“難不成你們還盼著我驗出來點兒什么問題?驗不出來,你倒是要感謝我為你的好四哥洗脫了嫌疑。驗的出來問題,那你的好四哥,可就完了。”

    胤禩反正就一句話,康熙臨死之前,只有烏雅秀貞和胤禛黨派的人守著,那康熙如何死的,就說不清楚了,十有八九,是胤禛為了皇位,謀害了康熙。

    他當即就沖后面招招手,要讓人拿下胤禛。

    胤禩能從圈禁的府里出來,還能到宮里來,那身邊帶的就不是幾個人。他這邊一招手,那烏泱泱的人群就包圍了乾清宮。胤禩也不好背負戕害手足的名聲,就先看三阿哥等人:“三哥,是生是死,可就在您一念之間了。”

    三阿哥看看胤禩,再轉頭看胤禛,胤禛沉著臉并未動作。他最倚重的兄弟,十三現在也在宮里呢,就算是要去搬救兵,現在大約也是來不及了吧?

    十四的話……遠在西北呢,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趕回來。

    至于老六,老六就算是回來,那也是個文弱書生,能有什么用?

    而八阿哥,只要今兒拿下了乾清宮,朝堂上又有大辦的人是他的,那這皇位,也算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想著,三阿哥就忍不住往胤禩那邊走了兩步。但也就是兩步,兩步之后,又轉頭去看五阿哥,不對啊,五阿哥是老九的親哥哥,老八若是贏了,那老九肯定就能大富大貴了,老五這會兒,不該是往老八那邊去的嗎?

    五阿哥沒動,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既沒有幫著胤禛說話,也沒有贊同胤禩,就只站在那里,像是被皇上過世的消息給打擊到了,這會兒就是個木頭樁子一樣。

    三阿哥咬咬牙,又后退回來,老五都沒動,可見老八的勝算也不是那么大的。汗阿瑪臨死之前,他也是在跟前的,既如此,還是跟著老四比較穩當點兒。

    八阿哥臉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來:“三哥可真是……一如既往。既如此,那三哥等會兒可別怪弟弟不客氣了,十五十六,你們也是鐵了心,要一條路走到黑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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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8章

    回應八阿哥的是十五十六一起往胤禛身邊站了站,那態度就是很明顯了。

    胤禩面色有片刻的冷硬,有那么一瞬間,竟是和胤禛有幾分相似。說起來,他們也是兄弟,哪怕并非一母同胞,那也是一個爹,有幾分相似也是正常的。

    胤禩轉頭沖大臣侍衛們揚聲說了一番胤禛的罪名,弒父,篡位。然后,就一擺手,示意人手將胤禛給拿下了。

    “住手!我看誰敢動!”就在胤禩話音剛落之后,外面忽然傳來一聲砰的聲音,隨后就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胤禩身邊那侍衛,一聲未出,直挺挺的往后倒過去,他腦袋后面,炸出來一朵碩大的血花。

    胤禩迅速轉身,就見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一群士兵,全部手持火銃,槍口對準他們這邊。那火銃的力量,誰都見識到了。

    這東西十年前就有,可那會兒康熙并不允許在宮里攜帶,也不許人用,所以,很是熱鬧來幾了幾天之后,這東西就被人忘到腦袋后面去了。

    現下,這可不是一個兩個火銃,這至少……得有兩百多個了。

    胤禩臉色一瞬間有些難看,九格格卻是沖里面笑道:“十三,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接下來你自己出面吧,我一個弱女子,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將自己的火銃收起來,掃了一眼胤禩,就直接越過了人群,往室內走去。走到烏雅秀貞身邊,伸手扶住了她胳膊:“額娘,嚇著了沒有?別怕,沒事兒了,四哥算無遺策,十三又是個聰明的,這事兒他們是早有安排了,就等著胤禩的后手呢。”

    之前曾查過胤禩在川蜀那邊的藏兵,一直沒找到那些人的藏身之地。雖說胤禛明面上并未做什么,可這事兒他是一直放在心里的。

    再者,八阿哥那性子他也是了解的,絕不是個輕易會認輸的。若八阿哥是那種有點兒挫折就放棄的人,那在康熙責罵他的第一次,大概就已經頹廢下來了。

    所以他被圈禁,老老實實的呆在里面不出來,那根本不是八阿哥的性子。

    胤禩沉著臉看十三,十三笑了笑:“八哥不會以為,我是只求了援軍來吧?”

    難不成他就只能安排九格格在外面守護著?那可太小看他了。

    胤禛將這安保的事情交給他,那他必然是要辦的妥妥當當的。九格格不過是作為萬無一失的確保,實際上,十三自己也是有準備的。

    他沖自己身后一擺手,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動作快,迅速竄到康熙棺材旁邊,伸手在下面拽了下,拽出來的,也是火銃,十幾個,從胤禛到十八,從胤禛的貼身侍衛,到永和宮的侍衛,甚至蘇培盛都沒落下,人手一把。

    所有的槍口,也都對準了胤禩。

    也就是說,就算是九格格沒帶人來,十三也是能確保胤禛的安全的。當然,不一定能守得住皇宮,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凡人活著,好好的活著,那就沒太大的問題。

    胤禩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過了片刻,也笑起來:“我又輸了,是我小看了你。”

    這話,是對胤禛說的。他原以為,有這一道圣旨在,胤禛就會放松警惕,就會只沉浸在死了親爹的悲痛中,人嘛,但凡情緒波動過大,總會疏忽別的的。

    卻沒想到,胤禛哪怕是這種情況下,都沒疏忽了這宮中安防。

    “八哥,我勸你,還是自己將雙手舉起來吧。”十三說道,又看那些侍衛:“將你們的武器,都扔到地上去,現下求饒,還能有一條活路,若是誓死反抗,那也想想你們那九族無辜不無辜。”

    侍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知道謀反這事兒是有風險的,但一開始也未必是沒存著混個從龍之功的想法的。富貴險中求,只自己來拼搏,那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有一次升職的機會。可若是……

    但現在形勢比人強,誰敢說自己的動作快的過火銃?自己死也就算了,畢竟在跟著八阿哥造反之前也想過這沒命的事兒,可若是牽連家里人……誰還沒個親朋好友了?

    不知道是誰,哐當一下就將自己手里的大刀給扔出來了。

    有了這第一個,也就有了第二個。

    武器扔出來,人也隨之跪在地上。

    短短一瞬間,胤禩這邊,也就只剩下他一個人是站著的了。

    涇渭分明,他和胤禛之間,隔著一堆反射著白光的武器。

    胤禩的臉有些晦暗不明,十三勸道:“八哥,你且放心……”

    一句話沒說完,就見胤禩猛然從懷里掏出來一把匕首,十三下意識的抬起手,火銃槍口對準胤禩,胤禛卻忙喝到:“打他手腕!”

    十五阿哥這邊是沒人動手的,不管胤禩如何,那畢竟是親兄弟。再者,匕首再厲害,還能沖到胤禛跟前來不成?所以也只一個十三抬抬手,剩下的人都沒動作。

    但侍衛那邊卻是不管不顧,胤禛說打手腕,那啪的一聲,火銃一發子彈打出來,就正中胤禩小臂,那匕首拿不準,就掉在了地上。

    胤禩就好像是察覺不到疼痛,面無表情的抬頭看著胤禛。

    胤禛笑了笑:“你想死在乾清宮?那你可要失望了。來人,請了宗人府,大理寺,還有順天府的人來。”

    胤禩謀反這事兒,今兒需得有個定論。若是不將胤禩定下謀反的罪名,那指不定胤禩之前說的那些話就要傳出去,到時候再被人顛倒黑白,他胤禛反而成了篡位弒父之人。

    除了這些人,還有朝中重臣,該叫過來的都叫過來。

    烏雅秀貞瞧著胤禩被按在地上,那些他帶來的侍衛也都被收繳了武器,一個個的被捆綁了雙手扔在院子外面,也終于是微微松口氣,一切都還在胤禛掌握之中,那就表示沒什么大事兒了。

    她伸手摸一摸九格格的腦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敢的啊。”

    九格格輕輕嘆口氣:“我若是不來,那四哥被人冤枉,額娘被人拿捏,我難道還能有什么好下場?”就算是她再如何不清楚歷史,這些年也學了,史書上但凡奪嫡失敗的,哪個有好下場了?

    死也就算了,一了百了了,最怕的是死都死不成,那才是飽受折磨。

    再者,九格格也清楚,但凡今兒換個人做皇上,都不可能像是胤禛一樣對她包容忍讓,萬事遷就。她前半輩子過的瀟灑自在是因為皇上是親爹,后半輩子,那得是親哥哥才行。

    真讓胤禩登基,就胤禩那性子,若是朝臣們參奏的多了,他定是能做出將她隨意許配給人的事兒來的。

    胤禛的做派就是我認為對的,我哪怕是和千萬人為敵,我也要做。

    胤禩的性子就是若大多數人反對,那我就先服軟,擱置,日后再議。

    胤禛是反著人群走,胤禩是順著人群走。

    九格格眼眶就有些紅:“汗阿瑪狠心,說走就走,我竟是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烏雅秀貞抬手輕輕拍她后背:“你別怪你汗阿瑪,他也是不得已。再者,見了也難免要操心你,倒不如不見,你常常想著你汗阿瑪對你的好,這就足夠了。”

    九格格到底是止不住的難過,光想想哪兒能夠?

    隨后幾天,倒是太平的很。大臣們進宮哭喪,烏雅秀貞領著女眷在里面。宮里人來人往的,像是七格格這種嫁了人的,每天都需得早早進宮,晚上又要出宮。

    胤禛也是忙,但每天也都抽空來靈堂跪上一兩個時辰。

    人的情緒是比較……有時效的,康熙剛走的時候,那悲痛也是真的悲痛。可連著哭靈五天,時不時的隨著外面的喊聲,哭,停,跪,起,這悲痛也就慢慢的被轉移了。

    不然能怎么辦呢?人已經走了,再哭也是回不來了。

    胤禛來和烏雅秀貞說話:“老六今兒就能到,還能見汗阿瑪最后一面,可十四……怕是還要再等等。”

    烏雅秀貞擺手:“該如何就如何,他若是趕不上,回頭就到皇陵去哭一場,總不好耽誤了你汗阿瑪的時辰。”

    這什么時候下葬,什么時候落土,那都是欽天監算過日子的,定下了好時辰。雖說這轉世投胎的事兒,誰也說不準,但誰也不能說就真的不存在。

    胤禛沒說話,過了片刻才說道:“胤禩之前和十四聯系過。”

    “他攛掇了十四那沒腦子的?”烏雅秀貞立馬問道,胤禛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胤禩說了什么,不過,不外乎是欺騙,誘哄之類的。川蜀那邊,我已經派人去了,若是不順利,怕是那邊要起戰事。”

    老八能在那邊藏人,必然是因著地方上有幫他遮掩的。換句話說,就是當地有勾結。那老八造反失敗,那邊要么是反抗到底,讓胤禛法不責眾輕拿輕放,要么是……推出幾個替罪羊。

    胤禛并不打算就此罷手,他要將八阿哥的同黨給全查出來,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不留隱患。既如此,那勢必是要打動一場的,到時候指不定真的有戰事。

    烏雅秀貞有些疑惑:“你是打算讓十四去?”

    胤禛搖頭:“狗壯人膽,若是讓十四去,難免讓十四覺得自己勢力又能壯大幾分,到時候怕是更囂張張揚,我打算讓十三走一趟。”

    烏雅秀貞并不反對:“這些事兒,你自己決定就好,我也不懂,就不隨意給你出主意了。”

    至于胤禛說的狗壯人膽,烏雅秀貞就當自己沒聽見。

    六阿哥很快就回了宮,人一進門,烏雅秀貞瞧著就很是心疼了,實在是六阿哥這樣子太狼狽了些。整個人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估計是得了康熙病重的消息就連夜趕回來的,身上都帶著一股子餿味,衣服也是破破爛爛,臉上瘦的幾乎要脫相了,進門就直接摔在了靈堂前。

    大哭一場之后,被胤禛給叫到了屋子里,特意叫了太醫來把脈。

    悲痛過度,趕路勞累,不眠不休,身體必然是有所損傷的。六福晉倒是還好些,馬車雖然顛簸,但多少是比六阿哥要好一些的。

    六福晉進門也哭,她這一哭,本來已經快收拾好了情緒的烏雅秀貞就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九格格姐妹倆在旁邊勸:“額娘快收一收,汗阿瑪若是知道您這樣傷心,必然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可不一定。

    烏雅秀貞在心里嘀咕,但還是擦了眼淚,又拍六福晉的手背:“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你們先去看看你們汗阿瑪,回頭就在阿哥所那邊洗漱,我讓御膳房給你們準備些白粥先吃一些,墊墊肚子。”

    熱孝期間呢,也不好吃葷腥,幸好呢,補身體的東西那么多呢,也不差這點兒葷腥。之所以讓他們夫妻先去靈堂那邊,也是為了不落人話柄。

    夫妻兩個強撐著在靈堂那邊守了大半天,一直到夜里,該回去的都回去了,他們兩個才去了阿哥所梳洗——因著八阿哥的事兒,現下所有的阿哥福晉,都必得要留在宮里,不許隨意進出。

    六阿哥夫妻也不例外。

    到了第七天,沒等到十四阿哥,但下葬的事兒又不能拖延,就只好是先下葬。

    胤禛帶著人,護送康熙棺木往皇陵去,烏雅秀貞帶著后宮妃嬪也都跟著。這一來一回,總共要五天時間,去三天,回兩天。

    等到回來,他們前腳進宮,后腳十四就回來了。

    十四也是日夜不休,快馬加鞭的趕回來的,一身盔甲都沒來得及換。進宮直奔乾清宮,看到空蕩蕩的屋子,頓時就忍不住了:“汗阿瑪呢?為什么不不等我?“

    胤禛就在乾清宮這邊呢,康熙已經入土為安,那接下來就該是登基的事兒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哪怕現在人人都知道胤禛是繼承人,可他一日不是皇上,做事兒就有許多限制。

    聽著十四嚷嚷,胤禛就出來了。

    “老四,是不是你害死了汗阿瑪?”本來十四就十分不滿,正在院子里發脾氣,見了胤禛,那眼睛瞬間就紅了,氣的,惱恨的:“我離開京城之前,汗阿瑪還好好的,他還說要等我凱旋歸來,要給我無上榮耀……是不是你?你害死了汗阿瑪!”

    胤禛沉著臉正要說話,外面烏雅秀貞就急匆匆趕過來了,她是一聽說十四進宮的消息,就急忙往這兒來的。

    “十四,休要信口胡言!你汗阿瑪是壽終正寢,那脈案還在太醫院放著呢,再者你九姐姐就是大夫,你汗阿瑪身體如何,她豈能不清楚?”烏雅秀貞喝到,不等十四說話,就接著說道:“你難不成連你九姐姐,連你額娘,連你六哥,都要一起懷疑?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是在為胤禛遮掩?”

    十四張張嘴,想點頭,想說就是這樣。但話都嘴邊,對上烏雅秀貞的眼神,他就說不出來了。

    他豈能不了解烏雅秀貞和九格格?九格格是從不會因為親兄弟不親兄弟的,就對人兩個態度的。再者,大約是因著他年幼,九格格大部分時候,還是略縱容他的。

    再者,額娘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但他不甘心,明明汗阿瑪之前的意思就是等他回來了,就冊封他的,那太子之位觸手可得,就因為他在西北沒趕回來,這皇位就成了別人的?

    “額娘你偏心!”十四眼淚都要下來了,都是親兄弟,為什么額娘不幫著自己呢?但凡她能攔著胤禛登基,但凡她能早點兒察覺到汗阿瑪身體不對,早些給自己送了消息……

    烏雅秀貞臉色瞬間慘白,捂著胸口后退一步,所以,這輩子,她在十四心里,又成了偏心的?

    是不是無論她做什么,總會有人不滿意?是不是無論她如何一碗水端平,也總會人覺得她就是偏心?是不是她所有的付出,但凡有一點兒沒得到滿足,那些付出也都成了虛無?

    “放肆!”胤禛喝道:“十四你怎么和額娘說話的?”

    十四看見烏雅秀貞那神色,不是不后悔的,可是,他錯過的是一個皇位啊,這世上,僅此一個的皇位啊,萬萬人之上的皇位啊。

    他轉頭怒視胤禛:“我是不如你會討額娘喜歡,就因為當年額娘不得已,將你給了佟皇后撫養,她就一直覺得愧對于你,所以眾兄弟里面,也最是護著你……你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現如今,又要仗著額娘的寵愛,來爭奪皇位了是不是?明明汗阿瑪說了……”

    六阿哥也急匆匆趕過來了:“汗阿瑪說了什么?汗阿瑪可明確說了,等你打勝仗回來了,就冊封你為太子?汗阿瑪可曾明確說了,這皇位是給你留著的?”

    十四阿哥沒出聲,康熙自然是沒明著說的,他都是夸他有出息,有明君之風。

    但為什么是有明君之風?不就是因為他能做一個明君嗎?

    六阿哥怒目而視:“你不過是不甘心自己沒得到皇位,可你無論如何,也不該將這氣撒在額娘身上,額娘難不成是虧欠了你?你這樣說,簡直就是將額娘往日里的付出不放在眼里,你就是個白眼狼!”

    十四更生氣了:“我不是!我就是覺得額娘偏心!她給老四最大的看重,給你最大的疼愛,到了我,還剩下了什么呢?什么也沒有了!”

    胤禛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十四怔愣了一下,隨即張牙舞爪撲上來:“你敢打我?你憑什么?就因為你是做兄長的嗎?你也不看看你這兄長做的算不算兄長!從小到大,你除了會責罵我以外,還會做什么呢?從小到大我喜歡什么,你就說什么沒好處,我傷心難過,你只覺得我小孩子心性,我做事兒,你也總覺得我胡鬧!”

    可在八阿哥那里,他得到就是完全不同的關愛。

    無論他做什么,八阿哥和九阿哥他們,都是將他當成了大人,有事兒會和他一起商量,喝酒會叫上他一起。他們從不過問他的功課,他府里的事兒人家也不會過問。

    他做了什么,八阿哥和九阿哥也只有夸贊個不停的。

    胤禛正要開口,烏雅秀貞就先擺擺手,打斷了他,然后只看十四:“胤禎,你真覺得我偏心?”

    十四張張嘴,想點頭,可又點不下去。

    烏雅秀貞問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十四沒說話,想要什么這還不明顯嗎?他就想要皇位,就只要皇位!

    烏雅秀貞神色帶了幾分失望:“但凡我能給的,我可有不給的?”

    六阿哥喊了一聲:“額娘您別傷心,這就是個白眼狼,您若是要和他計較,那日子還能過嗎?我看他就是日子過的太順遂,沒吃過苦,這才胡說八道的,回頭打一頓,讓人給扔到山西那黑煤窯了,過個三五年,你看他還會不會說這樣難聽的話。”

    十四還是沒說話,烏雅秀貞嘆口氣:“但凡我能給的,我沒有不給的。我知道你現在想要什么,可偏偏只有這東西,不是我能給的,也并非是我能分開給你們的。”

    皇位這東西,是康熙才能決定給誰的。

    “你覺得是我偏心,沒有早早告知你你汗阿瑪病重的事兒,那你想過沒有,為什么你汗阿瑪年紀如此了,之前又是大病一場的,卻還是將你派到西北去呢?你若當真是他看重之人,你為什么沒能留在京城,留在你汗阿瑪身邊?你再想想你汗阿瑪看重胤礽的時候是如何做的?”

    是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所以胤礽幾乎沒上過戰場。就是上了戰場,也不會一年半載不回京。

    是說,需得留在身邊教導,不管是看折子還是見大臣,都是要將胤礽帶在身邊的。

    “你再想想,你汗阿瑪,又是如何重用你四哥的呢?”烏雅秀貞又問道,和當年看重胤礽是一樣的,不讓胤禛帶兵,不讓胤禛獨自出京,將胤禛帶在身邊教導。

    雖然十四之前那話,讓人傷心,但烏雅秀貞畢竟是做額娘的,十四又是她疼愛了兩輩子的兒子,她哪兒能真的在這會兒和十四置氣呢?

    但凡她這會兒轉身就走,不再管十四,那明天胤禛就能將十四給圈禁了。

    有些事兒,不是十四想不明白看不懂,而是十四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可偏偏,烏雅秀貞是不允許他在這樣像是烏龜一樣縮在自己的殼子里面的。

    “你以為胤禩是對你好,可你想過沒有,人家為什么對你好呢?因為你是胤禛的親弟弟,讓你去做那些事兒,胤禛才能放過他們,你就是他們的一把刀,你就是他們的一個盾牌,你就是他們的棋子!”

    這會兒烏雅秀貞就有些慶幸,她早早將宜妃等人打發回去抄寫經書了。否則,再和上輩子一樣,宜妃再蹦出來挑撥兩句,這事兒就真有些不好收場了。

    “當日里你汗阿瑪跟前許多人,不可能所有人都被胤禛買通,你若是不信你汗阿瑪是臨死之前將皇位交給了你四哥,你就一個個去問,分開了問,看誰得話對不上。”

    就跟審案子一樣,那么多人,問細節,若是撒謊,總有對不上的。

    十四臉色發白,他只覺得整個腦袋都有些木,所以,他盯著烏雅秀貞,烏雅秀貞上前來拍了拍他后背:“十四,你很好,額娘從沒覺得你哪兒做的不好,但是,做皇帝,你還是太稚嫩了些,你這脾氣也不合適,你也沒辦法管得住你上面那些哥哥們。”

    哪怕是論年紀呢,也輪不到十四。

    上面三阿哥和五阿哥,又不是當真不如人。三阿哥頂多就是性子有些搖擺,可若是做了皇帝,一言九鼎了,誰還能讓他左右搖擺?五阿哥是因著為兄弟考慮,再加上漢語學的不好,漢臣不支持,這并不是說,五阿哥就沒才能了。

    六阿哥更是智勇雙全,早年有聰慧名聲,現下又熟讀律法,又從來認真辦差,做事兒仔細,若非是自己謙虛,那名聲怕是比八阿哥還要好。

    再就是十二阿哥,雖然為人低調,可人家也是皇子,在百官之中,也素有好名聲。

    十二之后就是十三了,十三雖說有十年磨難,可現下也得康熙重用,也已經重新上朝,開始辦差。當年俠王的名聲,也必然是能召喚起擁護者的。

    既如此,憑什么就輪到十四了呢?

    就算永和宮勢力大,非得要從永和宮皇子里面挑選一個出來,那為什么不選六阿哥?而是要選你十四阿哥?

    十四那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就算是烏雅秀貞沒將話說明白,但該表達的意思,十四阿哥還是能聽得出來的。

    十四阿哥腦子里混混沌沌,根本找不到話來反駁,烏雅秀貞拽了他胳膊,一邊往外走,一邊沖胤禛擺手:“你們兄弟都是一樣的性子,自來是心眼小,愛鉆牛角尖,他這只是一時想不明白,你且等我勸說他幾句,你這該如何就如何,我就不打擾了,老六找你四哥有事兒?那你也留在乾清宮吧,午飯可以到永和宮去,你們兄弟幾年不見,也一起吃頓飯。”

    不等十四說什么,她就拉著十四急匆匆的走了。

    胤禛就皺眉,六阿哥笑道:“你該不會覺得額娘是偏著十四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爭這些?”胤禛輕嗤了一聲,六阿哥點頭:“是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額娘將十四帶走,也是怕他在乾清宮繼續嚷嚷,本來乾清宮就人來人往的,若是再被傳出來些什么……”

    胤禛擺手:“額娘用心,我自然明白,不用你來解釋。”

    六阿哥笑了笑,只跟著胤禛往里面走:“我今兒來是問問那登基典禮的事兒,禮部那邊不敢來,你確定不要大辦?”

    胤禛點點頭:“不大辦,一來是國庫沒錢,二來,事情倉促,若是要大辦,又要做龍袍,又要禮樂,還要紅衣大炮,實在是不夠折騰的。有這錢,有這時間,做點兒什么不好呢?禮部那邊,你別管,一個個的豬油蒙了心,我若大辦一場,他們不定得做出些什么來呢。”

    禮部也并非是沒有油水的,這事兒指不定得抽出來多少了。再者內務府那邊也獲利,做龍袍也并非是說只做一件衣服就完事兒了,衣服上得有繡圖,登基的龍袍,那繡圖得是金線的,上面的珠子需得最好的東珠。配套的得有帽子,還有靴子,還有玉佩,香囊,腰帶等等。

    光是腰帶上的寶石,就需得二十多個,這邊角料什么的,那可都是銀錢。

    所以胤禛的意思就是將康熙的衣服給改一改,將就將就算了。反正呢,他和康熙的身量是差不多的,那衣服既然是金線繡圖,質量必然是很好的,放這么些年了,也和新的一樣。

    六阿哥聽著他這安排,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也沒必要如此克扣自己吧?”

    胤禛沉著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可知道現在國庫里有多少銀子?”

    六阿哥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都將近兩年不在京城了。

    胤禛豎起來手指頭,六阿哥想了想,試探的問道:“八千萬?”

    胤禛冷笑一聲,六阿哥頭皮都有些發麻了:“八百萬啊?”

    這可真是,大清一年的稅收多少呢?三千萬。

    八百萬真是一年的稅收都沒有,那剩下的銀子上哪兒去了?

    誰也不知道,胤禛也不能一登基就說,先帝花錢太厲害,將國庫給虧空完了,這話說出去,那康熙名聲可就全保不住了。康熙保不住名聲,他這個做兒子的難道就有好名聲了?

    所以這事兒還需得隱瞞住了。

    “這宮里也是一大筆的開銷,我竟是不知道,后宮一年的開銷竟是達到了五百萬兩了,這還只是從內務府走的,沒算上從汗阿瑪的私庫走的。”胤禛說道,嘆口氣:“如今這宮里,甚至沒個落腳地。”

    所以四福晉等人,至今都還是在雍親王府住著呢。

    按理說,康熙病死,胤禛這后院女眷,就該都跟著進宮來了。

    六阿哥笑道:“既如此,就給安置在暢春園,或者是行宮。”

    行宮不行,烏雅秀貞之前就憐憫那些常年不見圣顏的年輕女子,現在又將妃嬪給送過去,行宮那邊也沒個人管著,再出了事兒倒是不好了。

    暢春園……那樣好的園子,用來安置后宮妃嬪,胤禛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他這性子,怎么說呢,沒錢了,就有些摳門了。那園子將來若是賞賜給誰,至少還派上用場了。

    “我想著……倒不如送出宮。”胤禛說道,如此一來,一舉兩得。宮里節省了開支,也不用安置地方了。

    “送出宮?”六阿哥倒是吃驚:“你不怕被人指責?”

    前腳親爹死了,后腳就將親爹的女人們給趕出宮啊?這樣狠心絕情,冷血殘酷的嗎?

    知道自家四哥摳門,沒想到能摳門到這種程度啊。

    胤禛哭笑不得:“想哪兒去了,我也是有額娘的人,哪兒能看著自家額娘落個如此下場?我的意思是,有子女的,可以到子女府上安享晚年,不愿意出宮的,就留在宮里,回頭安排在暢春園。”

    再者,自家額娘在宮里,總得要人做伴兒,總不能將人都給送走。

    六阿哥對胤禛豎起來大拇指:“既要了名聲又要了實惠,這法子好。不過,惠妃那邊怕是有些為難。”

    大阿哥被圈禁,八阿哥這個養子也被圈禁,她也沒有女兒,如此一來,她出宮去又能是去哪兒呢?可若是不出宮……怕是面上也維持不住。

    到時候能出宮的必然是要攀比攀比的,生了阿哥格格的,但凡有一子半女的,誰會忍住不炫耀呢?

    可惠妃位份又高,若是她不出宮,宮里怕是也不好奉養。

    胤禛搖頭:“這事兒也不算為難,回頭讓弘顯另外開府……再者,胤褆……你回頭去探望一番,若是安分,放出來也未嘗不可。”

    六阿哥有些詫異:“你竟是愿意將人放出來?”

    胤禛嘴角抽了抽:“難不成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膽小怕事兒的?就現下胤褆出來,他那處境,還能造反不成?一來是年歲大了,二來也并無能干子嗣。說實話,弘顯也只一個老實本分。”

    大約是因著家里就這么一個嫡子,難免是嬌養了幾分,膽量也不算大。可以說,這么一個嫡子,大阿哥也造不成反。

    六阿哥趕緊奉承道:“我可沒說你膽小怕事兒,我就是覺得你怕麻煩。”

    “不算麻煩,前陣子九格格說,海外大把無主之地……”胤禛停頓了片刻,六阿哥也沒說話,因為這話,他自己也從九格格嘴里聽說過。但是,無主之地,并不代表說你想建立一個國家,就能建立一個國家了。

    一個國家從無到有,那絕不是一句嘴上功夫。甚至,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建成一個國家。況且,真當開國是享福的事兒?

    再者,胤褆都多大年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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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9章

    永和宮里,烏雅秀貞坐在軟榻上垂眸看著自己手里的茶杯,茶葉起起伏伏,茶湯清淡,是她慣常喝的口味。她抿一口,以往喝著十分清爽甘甜,今兒卻是覺得略有些苦澀。

    烏雅秀貞轉頭去看十四,十四坐在下面,垂頭盯著地面,臉上黯然無光,雙手也無力的下垂,整個人就一個沮喪,一個提不起勁兒的失魂落魄。

    “你今兒這事兒,做的實在是有失妥當。”烏雅秀貞先開口,十四沒說話。

    烏雅秀貞又說道:“我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總覺得你和你四哥相比,你也并沒有輸給他的地方。都是一母同胞,憑什么這皇位就是他的不是你的。”

    “你六哥,也和你一母同胞,這皇位,也不是他的。”烏雅秀貞果斷又殘忍的說道:“你以為這皇位,是只給永和宮的嗎?這皇位,是給天下人的!你四哥在為百姓請命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呢?你四哥殫精竭慮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呢?”

    十四這一生,過的順遂又如意。

    他想要榮華富貴就有榮華富貴,他想要美女就有美女,他想要差事也有差事。這世上,幾乎沒有什么事情讓他煩心操勞,唯獨這一個皇位。

    “你并非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人,你只是一個有點兒領兵打仗的天賦的人。”烏雅秀貞繼續說道,十四原本十分沮喪,什么都聽不進呢,現在卻是臉色漲紅,十分難堪:“額娘!”

    烏雅秀貞哼了一聲:“現下是不是又覺得我偏心,只說你四哥的好,不說你四哥的壞話呢?”

    十四張張嘴,不等他說話,烏雅秀貞就再次打斷他:“是人就有缺點,你四哥是人又不是神,但是他那些缺點,于朝堂上并無大礙,于百姓并無大礙。”

    十四搶著說話:“那難不成我這缺點,就是對朝堂有大礙,對百姓有大礙嗎?”

    烏雅秀貞笑了笑:“先不說別的,你那側福晉的事兒,若是人沒有回蒙古,你是如何打算呢?”

    十四頓時被噎住,若是尋常女子,不喜歡了扔在一邊也可以。可這個側福晉……他還有些事兒沒敢和烏雅秀貞說呢,就在側福晉回蒙古之后,那部落原本要給五百兵馬做援軍的,后來人家就直接收回去了。

    雖說五百人他不差,但這可不是尋常援軍,這是熟知草原地形天氣,在草原上能追蹤能根據細微變化指出來敵軍所在位置的精干。

    硬生生的,將他原本三個月的計劃給拖到了五個月。

    烏雅秀貞又問道:“再說你妄圖拿捏老八的事兒,但凡皇位上換個人,你現在還能活著嗎?自己沒那本事,就不要總想著將別人當傻子。”

    頓了頓,到底是沒忍住:“在比你聰明的人跟前耍心眼,你就當著被當棋子用吧。你作為皇子的時候被當棋子無所謂,可你若是做了皇上……”

    皇上做棋子,那天下還有救嗎?

    十四被諷刺的臉紅脖子粗。

    烏雅秀貞繼續說道:“以往你是我親兒子,我總想著你年幼,不好將話說的太重,免得你心里難堪。可沒想到,也因著如此,反而是將你給慣壞了,你到外面去看看,像是你這個年紀的,誰還會將你當孩子看待?”

    她臉上也帶了幾分嘲諷:“我以往總覺得需得一碗水端平,免得被你們誰指責偏心,饒是我將渾身骨血都分給了你們,卻不想在你心里,我竟還是個偏心的。”

    十四也已經有些后悔了,他就是一時惱恨,口無遮攔,這才說了一句那樣的話。

    仔細想想,烏雅秀貞也確實是沒有虧待他的地方,無論是錢財還是關愛,但凡胤禛有的,其余人都有。烏雅秀貞手里有十兩銀子,她也絕對會湊一湊,湊夠了十二兩,然后所有的子女平均分,一人二兩。

    她若是做針線,也必然是做六個。

    她甚至分點心,都必得是一人一個,實在是不夠分的,她寧愿不分。

    十四小時候看那賬本,還覺得十分有趣,現下再回想起來,卻只覺得,沉甸甸的,心里悶悶的有些不舒坦。

    烏雅秀貞沖他擺擺手:“多的……想必我說了你也聽不進去,你且先回去,回去仔細想一想,打聽一下京城里的動靜。若是打探完了,你還是覺得我和你四哥虧欠了你,日后你如何,我是再也不管了。你惹怒了你四哥,我也不會再幫著你求情了。這世上緣分情感,都是有數的。沒有誰,需得一輩子為誰活著。”

    十四想要說點兒什么,烏雅秀貞卻并不愿意聽,只擺擺手,讓宮人來請了十四出去。

    十四一路失魂落魄的出宮,他本來想先去胤禩府上看看的,胤禩和胤禛,實力相當,他之前一直覺得,胤禩就算是得不到皇位,也應該是能重創胤禛的。

    卻不料,現在就被圈禁起來了嗎?

    但到了宮門口,卻是見到了一輛馬車,他剛靠近,車簾就掀開了,十四福晉從里面探頭出來,微微笑了下:“十四爺,咱們先回家吧,知道你定然有許多事情要問,我告訴你的,必然比你隨意打聽的要詳細。”

    十四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即抬腳上了馬車。

    十四福晉靠坐在車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十四才說道:“汗阿瑪是半個月前生病的,忽然就暈倒了,原以為是和上次一樣,昏睡一段時間就能好轉,卻沒想到,御醫診斷之后就說,怕是不太好。額娘忙叫了整個太醫院,還有九妹妹……”

    九格格那醫術,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雖然她不常坐診,但但凡醫院有什么疑難雜癥,九格格也總會去看看的。

    “所有人都是一個看法,汗阿瑪怕是……只能針灸來讓汗阿瑪清醒。”十四福晉繼續說道,所有人就包括九格格,九格格是絕不會在康熙的身體狀況這方面為誰遮掩的。

    “并未冊立太子,誰也不敢胡亂做主,但若是不針灸,汗阿瑪的身體也拖不過三天去。最終是額娘下的決定,額娘說,無論如何,汗阿瑪總該清醒著安排后事才行。”

    最最重要的就是這繼承人的事兒。

    說著話,十四福晉就意味深長的看一眼十四,所以烏雅秀貞這個決定,必然是最公平的,但凡康熙心里的繼承人有另外一個,那胤禛都不能順利登基。

    反而,康熙不清醒,那胤禛登基才是最不會有麻煩的,畢竟他是佟佳氏樣子,又是皇貴妃親子,年齡居長,又得皇上看重,十三手握京城重兵。

    真打起來,兩個十四都不一定是對手。

    至于八阿哥,放在暗處的人手,怎么可能會別的過京郊大營的軍隊?

    可偏偏烏雅秀貞做了這個決定,康熙就真的清醒了過來,然后是當著朝臣,所有皇子阿哥的面兒,親自定了胤禛為繼承人的。

    “八阿哥領兵進了宮,說那圣旨是偽造的,若是寫,別說是三份兒了,就是三十份兒,都是能寫得出來的,又說汗阿瑪是被害死……可偏偏四哥說要驗尸,八阿哥又不接這話了。”

    然后八阿哥是咬死了太醫院已經被九格格所控制,太醫不可能說實話這一點兒,反正就一個目的,將胤禛打成了弒父篡位的亂臣賊子。

    十四福晉說的十分詳細,十四阿哥聽的驚魂動魄,他之前只是知道一個大概。再者,八阿哥既然派人去,那必然是要往對八阿哥有利的一方面說的。

    比如說,對康熙的死,八阿哥是說自己從頭到尾沒見過御醫開方子,又說汗阿瑪生病之前精神矍鑠,如何就忽然沒了呢?

    引著十四往陰謀的方向去想。

    一路上,十四福晉嘴巴就沒停下來過。等馬車進了二門,她扶著小丫鬟的手下來,第一件事兒就是先進屋給自己倒杯茶。喝完這杯茶,還有后面的事情得繼續說呢。

    八阿哥被抓之后,朝堂上如何反應,胤禛準備繼位之類的。

    這些呢,從側面說明一個問題,胤禛登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就算是十四覺得這里面有什么貓膩,胤禛得位不正,現在也翻騰不起來什么浪花了。

    他月是翻騰,胤禛指不定就越是厭煩。

    胤禛之所以能容忍他,是因著一母同胞,但若是烏雅秀貞都不再管她,那胤禛大不了……也圈禁他,只要人活著就好。

    “圈禁的日子,想必爺是知道的。我倒是不怕圈禁,四哥又素來重情義,想必府里的孩子們將來也不會少了前程。”十四福晉繼續說道,就沖胤禛現在還重用大阿哥的兒子,胤礽的兒子,那親侄子總沒道理扔在一邊不用。

    所以,十四福晉確實是半點兒不擔心的:“到時候我只當自己出家了,我在府里弄個道觀,做個居士。至于爺您……”

    十四福晉笑了笑,并未繼續說下去。可十四奇異的從里面聽出來一股子的嘲諷,拳頭都要捏緊了。十四福晉是半點兒不怕的,十四阿哥無論在女色上多糊涂,可對女人動手這事兒,那是堅決沒有的。

    果不其然,他兀自惱怒了一會兒,豁然起身往外面去了。

    十四福晉趕緊端起來茶杯,低頭抿一口,可實在是渴死她了,口干舌燥的。

    說實話,十四能服輸,能認命低頭,總比他梗著脖子不認輸強。

    圈禁了確實是不妨礙孩子們的前程,可你有個身處高位的親爹,和你有一個被圈禁的爹,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最簡單的舉個例子,去內務府要點兒煤炭,雍親王的兒子去一趟就能要到,但胤褆的兒子,去十次八次,都不一定能要到。

    所以,能讓孩子們別有個圈禁的爹,她也是煞費苦心了。

    十四福晉剛喝完茶,丫鬟就過來了:“十三福晉送了帖子,說是請您明天去一趟芳菲閣。”

    芳菲閣就是十三福晉自己開的胭脂鋪子,不夠里面的胭脂水粉,那和外面的都是不同的,都是略帶了些藥物作用的。生意很好,每年到上新品的時候,十三福晉都會邀請了妯娌們去。

    現如今大約也是為新品的事兒,雖說還在康熙熱孝中,但這也不算是聚會,頂多就是妯娌們說說話,喝喝茶,連個酒菜都沒有的,所以也并不礙事兒。

    十四福晉看了下帖子,笑道:“我來寫個回帖,你讓人給帶回去,對了,四嫂可要去?”

    丫鬟笑瞇瞇的:“也給四福晉下了帖子,至于四福晉去不去,暫且不知道。”

    也有可能不去,那拉氏現在也忙。再者,她現在這身份,一旦出門的消息被人知道,那必然是有許多人蜂擁而至的,再引起麻煩倒是不好了。

    所以當天,那拉氏也并未去,不過,倒是讓弘暉媳婦兒去了一趟。

    弘暉媳婦兒瓜爾佳氏現在年齡也略大了些,成熟穩重了許多,辦事兒也是很拖貼的,那拉氏并未有什么不放心的。

    胤禛登基的事兒,還是定了下來。他雖然謙讓了幾次,但朝臣們一次次上折子,表示國不可一日無君,于是胤禛只能是挑了欽天監送來的最近的日子,舉辦了登基典禮。

    典禮很是……樸素,胤禛穿著的還是康熙的舊龍袍,不過幸好是保存得當,衣服還十分新。原本是有些不合身的,康熙要比胤禛高大健壯許多,不過繡娘們有本事,一天就能修改的十分合身了。

    靴子倒是新的,這東西沒辦法穿舊的,不合腳的話會十分不舒服的,再者,也不差這一雙靴子的錢。

    烏雅秀貞一直在聽著太監們說這登基的事兒,胤禛一路從乾清宮走到太和殿,再從太和殿前面的臺階上一路上去,先是聆聽禮部宣讀圣旨,將康熙那天留下的,再接過玉璽。

    隨后,發表登基宣言,再叫了文武百官起身,這典禮也就算是完成了。

    冊封皇后的典禮是緊隨其后的,反正都要弄這一套,干脆趕在一天,也省得有些東西忙忙亂亂的擺設,再出什么岔子。

    那拉氏一身大禮服,被人扶著從太和殿側邊進來,隨后胤禛親自將人拉著帶上臺階,接著還是禮部官員宣讀圣旨,冊封那拉氏為皇后。

    至于后宮其他妃嬪,定然是不能一起冊封的,需得等皇后入主后宮之后才能冊封。

    但接下來就該是冊封親額娘了,也就是烏雅秀貞。

    和上輩子一樣,這太后的封號都一模一樣,順便賜住慈寧宮。

    上輩子呢,烏雅秀貞因著心里對胤禛有埋怨,并不愿意去慈寧宮,就在永和宮拖著,拖到了她死都沒挪地方。但這輩子,烏雅秀貞爽快的很,接了圣旨,就立馬吩咐了宮里的人收拾行李:“咱們也得快些搬去慈寧宮了。”

    正說著話呢,那拉氏就過來了,笑意盈盈的:“皇上特意吩咐了兒媳過來,額娘這里若是有什么要幫忙的,只管開口,兒媳正愁著沒用武之地呢。”

    慈寧宮那邊已經是收拾妥當了,那拉氏連夜讓人收拾的,也就是現下的慈寧宮,就是空蕩蕩的屋子,連個家具都沒有,都是要從永和宮搬過去的。

    架子床,木頭椅子,擺件兒,大大小小,全都是烏雅秀貞用習慣了的,若是她這邊沒有的,那就從庫房里里翻找,反正得是全新的。

    大件兒的東西自然有太監們來搬,宮女嬤嬤們就是帶些小件兒的,衣服首飾茶杯器皿這些。

    先是將慈寧宮收拾出來個可坐可躺的地方,再才是其他東西的擺放。幾乎整個后宮都在幫忙,所以一天功夫是完全夠的,到晚上,這慈寧宮就已經是布置好了。

    所有的東西,都放在烏雅秀貞比較習慣的地方。

    到這會兒,胤禛也總算是抽出空來了,急急忙忙到慈寧宮來請安,行禮之后就先笑道:“額娘若是有什么用不慣的地方,只管和我說,我回頭讓人給改一改,額娘若是覺得我忙,不愿意找我,那只管吩咐了那拉氏,或者直接叫了內務府,內務府現下是十七管著呢,回頭我讓他進宮來給皇額娘請安。”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伸手摸一摸胤禛頭上的帽子,新皇嘛,這幾天還是穿的挺隆重的,頭上帶著的也是那種大的帽子,正中間一個大大的東珠,拳頭大小,看著就價值非凡。

    “穿上這一身,竟是比平常看著更加英俊偉岸了些。”烏雅秀貞笑著說到,胤禛頓時尷尬,三四十的人了,被額娘這樣夸贊,總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但不得不說,心里還真是忍不住高興,臉上都忍不住帶出來幾分:“皇額娘,兒子可不小了。”

    “不小也是額娘的兒子。”烏雅秀貞笑瞇瞇的說道:“你汗阿瑪若是能看見你現下這樣子,必然是高興沒選錯人的。”

    說起來康熙,母子兩個都沉默了些。

    這兩日實在是忙,忙起來,再多的悲傷也顧不上。可現在,提起來了,母子兩個就都忍不住嘆氣了。

    烏雅秀貞也覺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頓了頓才說道:“你汗阿瑪,也算是沒如此受罪,有些老人到了年紀,不是這里痛就是那里痛的,好歹你汗阿瑪……”

    只是昏迷,可這昏迷的時候受罪沒有,誰也不知道。再者,康熙那性子,哪兒真不舒服,他也不會和人抱怨的。

    胤禛勉強笑了笑:“額娘別難過,您若是如此,汗阿瑪瞧著指不定要以為是兒子不孝順呢,那兒子可冤枉了。您好好的,汗阿瑪看見兒子孝心,回頭指不定要托夢夸贊兒子幾句。”

    烏雅秀貞也忍不住跟著笑,真讓胤禛夢見康熙,那指不定是要夢見康熙罵人的場景,為了自己心情,還是別夢見算了。

    “那拉氏現在也進宮了,李氏和年氏,你打算什么時候接進宮?”烏雅秀貞岔開了話題,胤禛就說起來對康熙后宮的解決辦法:“不管兒女,若是愿意奉養,都可以接出宮,若是不愿意出宮,也可以在宮里留著,到時候額娘喜歡,那就賜住在慈安宮等地方,若是額娘不喜歡,那就賜住在暢春園。”

    其實他后院女眷少,宮里是用不了太多地方的事兒。但無論如何,總需得將后宮和太妃們分開。一來是避免日后有什么不好的傳聞,二來呢,也方便管理。

    最最重要的是,還是錢這一個字。當然,這個理由是不能告訴烏雅秀貞的,免得烏雅秀貞再帶頭搞什么節儉,他做皇帝,可不是為了讓親娘節儉度日的。

    烏雅秀貞并不吃驚,就笑道:“你這法子好,不過最好是先冊封了再提,免得外人覺得你是迫不及待……”

    想將人給趕出宮。

    當年宜妃可就不是如此宣揚的嗎?守在宮門口哭死苦活,說胤禛心狠,說他不顧先皇臉面,先皇前腳走,他后腳就將長輩給趕出宮,在那兒哭著讓先皇顯靈做主。

    當然,胤禛也不是個什么好脾氣的,宜妃這一鬧,胤禛就派人來傳話,既然宜妃不愿意出宮,那就在宮里住著吧。

    后來還是五阿哥親自進宮求情,這才接了宜妃出宮。不過之后,五阿哥的前程也被影響,許久都沒得到胤禛重用。

    “再者,需得問明白了,誰愿意出宮,就讓子女到宮門口來接,萬萬不可讓她們自己出宮去,畢竟都是女眷,萬一路上出點兒什么事情,那咱們也不好說清楚。還有,若是嫁到蒙古去的……那公主府也可以騰出來。”

    烏雅秀貞說道,胤禛點頭:“是,皇額娘不用擔心,這些事兒,自有那拉氏來料理。”

    說到那拉氏,烏雅秀貞就笑道:“既然正好說起來,那我也需得和你打個招呼,那拉氏既然入住中宮,那這鳳印,也該交給了那拉氏,我上了年紀了,也該頤養天年,所以這宮里的事兒,自此之后,也要那拉氏多費心了。”

    胤禛忙擺手:“那拉氏年輕,沒經過大事兒,這才進宮,若是貿然接管宮里的事兒,我怕她出了疏漏。”

    烏雅秀貞笑道:“難不成誰天生就會做什么嗎?就是趁著她年輕,我現下也有精力,她若是出了疏漏,我還能給填補填補。否則等我再老一些,沒精力,到時候若是有個什么萬一……那才真是壞大事兒呢。”

    “再者,你額娘好不容易做了太后了,也該享享福了。”烏雅秀貞笑著說到,胤禛頓了頓,笑道:“既如此,那額娘回頭叮囑一下那拉氏就是了。”

    “額娘在這里住著可習慣?”胤禛又問道,烏雅秀貞擺擺手:“沒什么不習慣的,你事兒忙,也不用總惦記我這里,我又不是那種有什么委屈自己在心里憋著的,若真有什么不舒坦的,我自會找人來辦。行了,你忙一天了,也該回去休息了,不用惦記我這里。”

    三兩句將胤禛給打發了,胤禛還得找那拉氏呢,這后宮的事兒,大多需要那拉氏出面。

    第二天一早那拉氏來請安,烏雅秀貞就已經準備好了鳳印,賬本,還有對牌這些東西。不等那拉氏推辭,她就擺手:“別的不用多說,我只一句,我這歲數了,也該休息了,我現下呢,就想閑暇時候打打牌,在園子里走一走看一看,這些賬本,我多看一眼就覺得累得慌,你趕緊都拿走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那拉氏也只好應了。

    等那拉氏出門,章佳氏就又過來了:“聽說皇上要放咱們出宮跟著兒女過活?”

    烏雅秀貞糾正道:“是你們,不是咱們。”她雖說也有好些個兒女,但她身份不同,若是出宮去住,太后儀仗什么的不能少,否則就是慢待太后,倒是給人添麻煩去了,所以倒不如不出宮。

    若實在是想出門,那到時候就悄悄的去,總之,不能帶著太后的身份去。

    章佳氏臉上就有些喜色,但又有些為難:“能出宮自然是好的,可我卻是舍不得……”

    “你這人,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者,你出宮了,又不是出京了,你到時候想回來了就回來,我這院子里呢,給你收拾出來一個屋子,就那東廂房,你覺得如何?給你留著,若是想留宿宮里,那也不是沒地方住。”

    章佳氏頓時驚喜:“真的嗎?那可太好了,這就好像當年一樣,我住在側殿,娘娘住在主殿,我一出門就能瞧見娘娘,看見了娘娘,我這心里就像是有了主心骨,無論做什么都有底氣的很了。”

    烏雅秀貞擺擺手:“可別做小兒女姿態了,咱們都多大年紀了,你也該自己成長了,日后到了十三府上,十三福晉是個孝順的,你們婆媳兩個必然能和和睦睦的。”

    章佳氏想了想,也對,住十三府上,都是晚輩,自己也能更自在些。若是住的不高興了,那就回宮來。宮里憋悶了,那就出宮去。

    胤禛這讓太妃們出宮的行為吧,反正朝堂上下兩種看法。一種是覺得胤禛有人情味,讓太妃們能享受天倫之樂,很是仁善的一種舉措。一種呢,是覺得胤禛有些無情,親爹才沒呢,親爹的女人就得被趕出宮去了。

    前者多是一些阿哥們,還有宗室們在說。后者就是大臣們,尤其是漢臣,因為歷朝歷代,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尤其是……殉葬的事兒在明朝還持續了很多年呢。

    胤禛素來主意正,做了決定的事兒是絕不會更改的,規矩算什么?規矩不也是人定的嗎?當時定的時候是一種情況,那現在情況不同了,總不能還按照老規矩來吧?

    九格格那話怎么說來著?時代在發展,各種法律法規,應該是更進步的,而不是更限制人的腳步的。

    所以,該如何還是如何。

    宮里沸沸騰騰的,多是找烏雅秀貞拿主意的。因為大家都不了解胤禛,除了親媽。所以呢,大家也都不知道這出宮的事兒,到底是新皇的一種試探,還是什么。

    倒是章佳氏和密嬪等人,平日里和烏雅秀貞來往的近的,兒子又是胤禛身邊得用之人的,就高高興興的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出宮去了。

    惠妃那邊,是烏雅秀貞親自去的,她進門的時候,惠妃才匆匆忙忙的從佛堂里出來,那一身冷清的氣質,差點兒讓烏雅秀貞以為惠妃是真的出家了。

    “我知道你必然是在為難的,不過我今兒來是要告訴你個好消息的,胤褆上了折子,打算請你出宮去,他那府上已經收拾好了院子了。”

    烏雅秀貞說道,瞧著惠妃臉色變來變去的,又忍不住笑道:“好了,我不打趣你了,你去了并非是跟著圈禁的,少了三五個月,多了半年一年,胤褆……就能出門走動走動了。”

    惠妃怔愣了一下,隨即整張臉都綻放了光芒:“真的?胤褆他真的……”

    她這一輩子所求,也不過是胤褆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順心如意。可這男人,總被圈禁著,心情就不暢快,這心情郁悶憤慨,身體如何能好?怎么算順心如意?

    康熙在的時候她不敢去求,生怕康熙覺得是胤褆心思不安分,還妄想著讓額娘來求情,萬一再將胤褆的處罰給加重了才糟糕。

    換了胤禛做皇帝,她原以為,這輩子可能都沒希望讓胤褆出來了。畢竟新皇那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胤褆對胤禛,以往也是多有嘲諷的——胤禛是胤礽的跟班嘛,那和胤礽作對,自然也少不了針對胤禛。

    卻沒想到,卻沒想到……

    惠妃眼圈緊跟著又紅了,張張嘴,終于是沒忍住,放聲大哭起來:“太后娘娘,妾身實在是,實在是感恩不盡。”

    她起身就要給烏雅秀貞行禮,烏雅秀貞忙攔著:“你可真是折煞我了,咱們這樣的情分,用得著你這樣?且好好坐著,我就是來問問你,你是要現下出宮,還是等胤褆那邊安頓好了再出宮。”

    惠妃連連點頭:“現在就出宮。”

    人家新皇,給了這樣大的恩典,她若是不幫著做點兒什么,就于心南安。新皇頭疼什么,惠妃也是略知一二的,就先皇這后宮,大大小小妃嬪,整個宮里都塞不下。全安置在后宮,那新皇的女眷往哪兒放?

    不如她帶頭,早早出宮了,也算是給新皇騰地方了。

    再者,她也著實是想念胤褆。

    自打胤褆被圈禁,她這一年到頭,已經是快十年了,見胤褆的次數,屈指可數。

    也不知道胤褆現下,成什么樣子了。

    烏雅秀貞忙按住要起身的惠妃:“也不用如此著急,你且收拾東西呢,這宮里東西,你都可以帶走。”

    這也是胤禛意思,畢竟大家都要臉面,誰還能真的將木頭家具都帶走不成?頂多就是一些金銀細軟。既如此,他干脆做大方些,看誰日后還再說他摳門。

    惠妃果然是感恩戴德,看烏雅秀貞要走,忙親自送到門外去。

    榮妃是到慈寧宮來道別的,她要跟著三阿哥出宮,榮妃是接受這個事兒最快,又反應最快的,別人是生怕胤禛將她們趕出宮,日后連安葬都不能入皇陵。她是生怕胤禛反悔,當天有了旨意,就恨不能立馬出宮去的。

    當然,該來告辭還是得來。

    榮妃那臉上笑容都有些繃不住,就這樣了,還要做出舍不得的樣子來:“我這一出宮,咱們姐妹日后想要說說話就不如現在方便了……”

    烏雅秀貞打趣她:“若不然,你先留下來?正巧我那西廂房還空著呢,東邊給章佳氏,西邊給你,咱們姐妹日后一睜眼就能看見對方,不管你想說什么,張口我就能聽見。”

    給榮妃嚇的,下一句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烏雅秀貞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必然是操心三阿哥的,他那性子,你若是不在府里震著,怕是他又鬧出什么笑話來。不過呢,我也勸你,人家夫妻倆之間的事兒,你就少插手了。不聾不啞不做家翁,你啊,是出去享福去了,是享受天倫之樂去了,可不是去摻和人家夫妻倆吵架的事兒去了。”

    榮妃臉色就有些僵硬尷尬,不愿意接著話。開玩笑,她做額娘的,親額娘,還不能問問兒子的房里事兒了?

    烏雅秀貞一看她這神色就明白了,干脆擺擺手:“知道你著急,我也就不留你了,趕緊去吧。”

    反正那是三阿哥府上的事兒,鬧成如何,她也管不著。

    宜妃是被五阿哥給接走了,也不知道是八阿哥被圈禁,九阿哥的性命還捏在胤禛手里,還是五阿哥的前程也捏在胤禛手里,再或者是被五阿哥給勸說過了。

    這輩子的宜妃,竟是安安分分的跟著五阿哥出宮去了,一點兒沒鬧騰。這倒是有些出乎烏雅秀貞的預料了,但烏雅秀貞也沒仔細追究——宜妃安分這不是正好嗎?她又不是腦子有問題,還盼著宜妃鬧騰起來不成?

    倒是平妃,一沒有子嗣,二來呢,她自己也不想出宮,更不想到暢春園去,干脆就住在了慈安宮,距離慈寧宮也就是幾步遠的距離,平日里來往倒是方便。

    這太妃出宮的事兒,熱熱鬧鬧一個月。隨后就是李氏和年氏帶著孩子們進宮,弘暉和弘昐也都進宮,暫且住在阿哥所那邊,以前康熙的兒子們多,總覺得院子不夠住,現在則是寬敞的很——只剩下個小十九,還有二十一阿哥。弘暉兄弟們總共七個,一人一個院子呢,也完全夠住。

    李氏被冊封為齊妃,年氏被冊封為貴妃。

    本來按照慣例,冊封貴妃之后,該是命婦們入宮朝賀。當年烏雅秀貞被冊封為貴妃之后,也是如此的步驟,不過到了年氏這里,胤禛是取消了這個步驟,并不曾讓禮部和內務府準備這些事兒——入宮朝賀需得內務府通知,禮部派遣官員上門教導朝賀禮儀,步驟略繁瑣。

    年氏這朝賀被取消,胤禛還特意強調了一番皇后的地位——一國只一個皇帝,一個皇后,貴妃并不能左右宮務。

    這事兒是給足了那拉氏臉面。

    年氏和李氏被冊封,就該來慈寧宮請安來了。

    烏雅秀貞也是許久沒見她們了,現下猛的一見,就忍不住笑起來,李氏也不知道是心寬體胖還是如何,竟是比之前胖了許多。但是她相貌清秀,就算是胖了,五官看著也好,瞧著倒是有一種珠圓玉潤的細膩感覺。

    烏雅秀貞到了這歲數,瞧著李氏這樣的,就心里喜歡,招呼了李氏上前說話:“弘昀媳婦兒必然是個孝順的,否則你這日子也不能如此輕松了。”

    李氏就抿唇笑,有幾分不好意思:“弘昀媳婦兒確實是能干,現下也有了孩子,我日后也只管操心弘昐的婚事就好了。”

    弘昐那至少得等兩年呢,倒不是年齡的問題,而是康熙剛過世,現在胤禛這年號都尚且沒定下來,這子孫成親的事兒就更不能了。

    說起來孩子們的婚事,那拉氏也有話說:“我也就只操心弘時一個,以往是好人家的女兒,咱們求不來,現在……倒是怕人家別有用心。”

    以前是皇孫,前程不定,誰也不敢拿自家女兒來冒險——就那側福晉董鄂氏,誰敢保證弘時不會寵妾滅妻呢?

    現在弘時是皇子,還是嫡出皇子,這份量自然是不同了。那拉氏操心死了,就怕那別有用心的嫁進門,再攛掇了弘時起了野心,嫡親的兄弟鬧騰起來,那可真是……做親娘的得將一顆心撕碎了。

    這話說出來,那拉氏又猛然反應過來——胤禛和十四,不正是嫡親的兄弟嗎?她這臉色就變了變,趕緊要補救:“皇額娘,兒媳是說,弘時有個庶長子……這婚事怕是不好說。”

    烏雅秀貞擺擺手:“哀家明白你意思,說起來,十四福晉這段時間忙什么呢?也不見她進宮。”

    十四現在還好端端的在外面呢,烏雅秀貞暫且犯不著為他著急。既然他不撞南墻不回頭,那就給他撞一撞去,撞個頭昏腦漲了,也就好往回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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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

    十四福晉最近也忙呢,就算是她知道烏雅秀貞的意思,自己也有看管不住就隨十四自己去的打算,但說到底,還是有些放不開,畢竟夫妻一體,所以一來要看好了十四,免得他出門找事兒,二來呢,也想趁著十四現在還有點兒用處,先將自家兒子的婚事給定下來。

    要不然回頭等十四鬧出了事兒,自家兒子的婚事定然是要受影響的,原本能說一等人家的,估計之后就只能說二等人家了。

    當然,孝中呢,這婚事自然不能是大張旗鼓的說。只十四福晉自己,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的相看,這事兒是連說都不能說出來的。她自己的一點兒小私心而已,進宮又怕自己沒遮掩住,干脆就暫時沒進宮了。

    烏雅秀貞也就是問一句,她現下又不是說非得讓十四福晉進宮來陪她說說話的。她和那拉氏念叨了幾句,瞧著那拉氏事兒多,忙,就讓那拉氏先回去了。

    隨后自己帶著宮女嬤嬤的,開始在慈寧宮折騰。

    先是將院子里的一塊兒地給挖開了,上面的青磚敲掉,地面露出來之后再翻一遍兒,再讓人弄了草木灰之類的撒一層,草木灰這些是驅蟲的,還能順便增加肥力。

    她這忙的熱火朝天,九格格進宮的時候還詫異呢:“這是做什么呢?”

    烏雅秀貞就笑瞇瞇的:“打算自己栽種些青菜,原本在永和宮的時候我就有這想法的,不過是怕麻煩,所以也沒弄,現在,也找點兒事情做。”

    以往她怕將永和宮折騰的亂七八糟,康熙再不喜歡去了。現在她又不用看誰的臉色,胤禛要是不喜歡看,那就別來唄。也不對,倒也不用擔心胤禛不喜歡,胤禛那性子,自己就是個喜歡種東西的,說不定會更喜歡呢。

    說起來康熙,烏雅秀貞又嘆氣,人在的時候吧,總想著該如何伺候他,如何讓他開心高興。現在人不在了,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一整天下來,沒事兒做一樣。

    當然,康熙在的時候,也有宮女嬤嬤,也不用她親自做什么。可就好像,有那么一根柱子在,她隨時都能看得見,都能摸得到。現在,那個地方空下來了,什么也沒有了。

    九格格瞧著她臉色變化,就忙岔開了話題:“那額娘打算種些什么?我想著不如弄些青瓜和西紅柿什么的,我喜歡這兩樣。”

    西紅柿這名字算是胤禛定下來的,西是西邊來的意思,紅就是顏色,柿就是長的像是柿子。

    但西紅柿的吃飯是九格格給帶開的,她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大清其實還是不如何常見的。

    烏雅秀貞笑瞇瞇的:“好,那回頭讓人弄些青瓜和西紅柿的種子,你最近忙什么呢?”

    “忙衛生部的事兒。”九格格笑著說到:“四哥打算冊封一些女醫為太醫,先從這方面入手,等日后大家習慣了女醫的存在再來冊封衛生部的其他人,到時候,潛移默化的,衛生部就能并入到朝廷里面了。”

    反正這事兒最鬧騰的時候是在康熙還在的時候,這種事兒吧,怎么說呢,鬧騰一次兩次的,人家還會當大事兒看。但鬧騰的次數多了,誰也不會當回事兒了。

    現下就是鬧騰的次數太多了,那胤禛這冊封在別人看來,就是一種隨手安慰,并不算大事兒。

    差就差在一個時間和次數上。

    烏雅秀貞挑眉:“那要恭喜你了?”

    “還不到時候呢,慢慢來,說不定額娘還會有一個當官的女兒呢?”九格格笑嘻嘻的說到,烏雅秀貞點頭:“那我可等著了,這在史書上不得大大的書寫一筆?那到時候,我可就出名了。”

    正說著話,七格格也過來了。

    七格格是帶著孩子來的,她最小的女兒也有十來歲了,正是活潑乖巧的時候。進門行禮之后,就靠在烏雅秀貞身邊坐下了。

    烏雅秀貞也是疼愛外孫女兒,忙讓人去準備點心。

    七格格在一邊和九格格說話:“紡織廠的事兒,我現下是打算專門往海外做了,大清境內,這布料,利潤有些太薄,我也就不摻和了,免得與民爭利。”

    九格格點頭:“這是應當的,你畢竟是咱們皇上四哥的親姐妹,你若是還把持著這生意,難免會被人非議。就是為孩子想,你該放手也得放手。”

    這天底下生意多了去,沒必要非得死纏著一個。她給七格格出主意:“那海外生意的話,你可以在瓷器和茶葉這兩方面多多用心。尤其是茶葉,西邊人喜歡吃肉,肉吃多了難免膩味,茶葉該是有很大的市場的。”

    其實這點兒不用九格格說,這些年海外貿易,什么受歡迎,什么不受歡迎,那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九格格之前那自行車還有三輪車的生意是交給了內務府,否則現在也可以拿出來給七格格。這東西呢,也屬于中上層消費品,因為只能在平坦的路面上行駛,一般的家庭是寧愿用牛車馬車騾子車,也不愿意用這種車子的。

    內務府那邊也做出來有鋼鐵的,但價錢肯定不便宜,鋼鐵這東西,大清的冶煉手段還是有些不太跟得上的,又是朝廷管控,又是制作不方便,只能人工打造,所以這種材質的,現在也只京城這邊比較多。

    “對了,還有手表!”九格格忽然想到這東西,一拍手,就攛掇七格格:“弄些琺瑯材質的,或者用寶石雕琢,這東西什么時候能人手一個了,才說明這市場被開發出來了,現在市場還是一片空白呢。”

    七格格頓時來了興趣,仔細追問,九格格就給她出主意:“宮里現下用的是座鐘,太大,不方便攜帶,你可以做那種小巧一點兒的,像是懷表,再小巧點兒,往手腕上帶的,可以叫手表。”

    但是更小巧的,就有點兒不太好做,尤其是人工做出來的,那三五天都不一定能做出來一個。可如此一來的話,又能將人工給調動起來,也就是發展出用人市場。

    七格格聽的認真,烏雅秀貞就提醒她們兩個:“見了面只說這些賺錢的事兒,孩子都聽不懂,瞧著這都有些眼皮子耷拉下來了。”

    那是想睡覺了。

    七格格就問九格格:“你這一把年紀了,也沒想過要過繼一個孩子的事兒?”

    九格格才疑惑呢:“我好好的,為什么要過繼一個孩子?”

    “你總得有人養老送終吧?既然不打算自己生,那過繼一個收養一個,不都行?”七格格說道,頓了頓,補充:“最好是過繼一個,可別收養,過繼來的你知根知底,不會擔心會出什么岔子。可收養的,那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對不對?”

    九格格聽的不耐煩,打斷七格格的話:“行了,我知道你等會兒肯定要說是為我好,生怕我晚年孤單沒人照顧什么的,我再說一次,我用不著別人來養老送終,再者,我那些侄子侄女們,難不成就全都是沒良心的,不過繼到我跟前,就不愿意給我收尸的嗎?我以前都說了好多次了,這養老送終的話題不用再說,我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我自己哪怕是跪著走呢,我也能走得晚,不用你們一個個的來給我操心。”

    七格格臉色就變了變,轉頭看烏雅秀貞:“額娘您給評評理,我難道是存了什么壞心不成?她若不是我親妹妹,就這臭脾氣,我愿意搭理她媽?”

    烏雅秀貞笑道:“你既然知道她是這個臭脾氣,你干嘛還在她跟前說這個?你沒看我現在都不如何搭理她了嗎?她自來主意正,想什么事什么,從不改變主意的,這話題以往又不是沒人說過,你看她考慮過沒有?”

    既然她從來都不贊成,那必然是早就想好了,做了決定了。就這樣一個脾氣的人,你還非得三番四次的提,哪怕你是為她好呢,她能耐煩了,能高興了?

    七格格就有些被噎住了,九格格又說道:“你過好你自己日子就行了,少來對我的事兒指手畫腳。”

    七格格氣的倒仰,嗨呀,說的自己好像多愿意管閑事兒一樣,她這不是一番好心嗎?

    九格格冷笑:“知道的說你一番好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在惦記著將孩子過繼給我呢,怎么的,自家沒個爵位,就要盯著姐妹家的東西了?”

    說的七格格臉色都白了,伸手點著九格格,那手指頭都哆嗦起來。

    烏雅秀貞趕忙說到:“九兒胡說什么呢?你七格格又不是自己不能爭,還盯著你那點兒東西?你這花錢比賺錢的速度可快多了,這么些年,手里能有一萬兩銀子就算是多的了。你七姐姐那身價,可不是你能比的,她確實是擔心你,也是一番好心,你不愛聽就算了,趕緊走吧,可別再將你七姐姐氣出來個好歹。”

    九格格氣哼哼的起身,正要走,還要招呼外甥女:“你也跟我走,免得你額娘等會兒臉面繃不住要哭起來,你在跟前她倒是不好意思哭了。”

    七格格拿了茶杯要砸九格格,烏雅秀貞忙抬手按住了,趕緊驅趕九格格:“快些走吧,不讓等會兒你姐姐發脾氣打你,我也是攔不住的。”

    小女孩兒看看烏雅秀貞,又看看九格格,再看七格格。

    烏雅秀貞對她笑道:“乖孩子,跟你姨媽一起玩兒去,御花園現在花兒開的話,你看看有喜歡的,就帶一盆回去。”

    得了吩咐,小孩子就忙跟著九格格一起出去了。

    她們兩個一走,七格格那眼圈就紅了:“額娘,您也管管小九,您看看她說那些話,扎心不扎心?我是她親姐姐,我難不成是害了她的嗎?”

    烏雅秀貞給她遞過來手帕:“要我說你也是活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九妹妹那性子,你汗阿瑪在的時候,尚且拿她沒辦法呢,你倒是覺得自己能干了,你能干你何必找她拿主意呢?你那生意上的事兒,你自己做主不好嗎?”

    給七格格噎的,哭都哭不下去了。

    烏雅秀貞就問道:“你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來這事兒,你且實話和我說,是不是又聽了誰的攛掇?或者是你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了?我且警告你,你九妹妹的東西,她愿意給誰就給誰,哪怕她全部捐出去呢,那是她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她愿意如何就如何,你們哪怕是親姐妹,你也不許沖她伸手,明白嗎?”

    七格格可冤枉死了,她自來是慈寧宮太后一手養大的,那性子也有些像是慈寧宮太后了,本就不是那種喜好爭搶的人,做生意賺錢也只是因著閑著無聊,再者,做生意可不算是爭搶,這是憑本事,看能力。

    她當然也不是惦記九格格那些東西,就九格格那腦子,才更值錢,隨便一個主意那都是賺錢的點子,她何必得罪了九格格,將這些賺錢的點子給扔掉呢?

    她一來確實是擔心九格格養老的事兒,二來呢,也著實是因著有些人找上門去了。

    但并非是愛新覺羅家的兄弟姐妹,而是佟家那邊的勸說。

    九格格其中有句話是說對了,她自家沒爵位,就盯著別人碗里的那點兒東西了。

    “都是我生的,那大的有前程,小的卻只是因為晚出生了幾年就如此……我心里實在是不落忍……又想著九妹妹畢竟是親姨媽……”七格格說道,原本是難以開口的,可被九格格和烏雅秀貞擠兌了之后,這話就有些憋不住了。

    她真不是什么壞心。

    九格格若是愿意,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說到底,還是有些私心。一時沖動說了出來,七格格說完之后也沉默下來,扭頭去看門外,不去看烏雅秀貞。

    烏雅秀貞知道她心里不自在,頓了頓,伸手摸了摸她腦袋:“算了,你也是做額娘的,做額娘的為孩子謀劃,不算丟人事兒。再者,你們親姐妹,九兒就那性子,她說出來了也就是并沒有將這事兒當回事兒了,她不說,才是打算疏遠你呢。”

    “日后這事兒不許再提,你若真是為孩子想,該辦差就辦差,但凡有點兒本事,你四哥不會放著不用的。若真是沒本事,那就這出身,做一輩子富貴閑人,也算是一種運道。”

    烏雅秀貞說道,七格格卻是搖頭:“就算是我愿意他做一輩子富貴閑人,佟家也是不許的。”

    佟家那就是……整個家族的子弟,必得有出息。沒出息的人就會被看不起,就會被嘲諷奚落。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落到這樣的處境,在隆科多做侍衛統領之前,他在府里那日子,好過嗎?若非是不好過,他如何會和親爹鬧成那樣?

    “你堂堂七公主,竟是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嗎?”烏雅秀貞無語,七格格就有些不愿意開口了。她倒是能護住自己兒子,可兒子的親爹也是那樣的性子啊,恨不能親兒子七歲出口成章,八歲中狀元,九歲做宰相。孩子可以不聽別人的,但是能不聽親爹的嗎?

    若是能將孩子過繼出去,一來是前程也有了,二來呢,舜安顏日后就不好隨意插手了,這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可并不能,九格格對這事兒是一點兒轉圜的余地都沒有的。

    七格格神色就有些沮喪,烏雅秀貞也發愁,她自己教導孩子也并不算很成功,這種事兒吧,也不好隨意指點七格格。頓了頓,只好說道:“你也問問孩子心里是如何想的,若是愿意,回頭求一求你四哥,謀個外差,到外面去干幾年。或者,干脆到海外去轉一轉,也長長見識。”

    七格格并不愿意將孩子送到海外去,那去海外的船隊,危險大,風險多,一去三五年,音信全無,她放心不下。但是外放這個事兒,還是能想一想的。

    七格格心里略安穩,這心里不發愁了,神智也就回來了:“那等會兒我給九妹妹道個歉?”

    烏雅秀貞擺手:“你們姐妹兩個自己的事兒,你自己做主就是了。日后這成親過繼之類的,都不要在你九妹妹跟前提了,免得她又生氣,她現在可不是小孩子了,但凡生氣,我都得讓一步。”

    七格格笑道:“您是長輩,您真要說什么,九妹妹難不成還能反駁?”

    “她倒是不反駁,她就是給你講道理,講到你自己認輸。”烏雅秀貞說道,心有余悸,九格格那歪理還是一套一套的,烏雅秀貞聽都沒聽過的,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擊回去的那種。

    母女兩個說了一會兒的話,七格格就起身往御花園去了,一來是找九格格,二來也真是挑一些花草帶回去。

    等那母女倆出宮,九格格才重新回來。

    烏雅秀貞看她一眼:“不生氣了?”

    “也不是真生氣,就是嚇唬嚇唬她,免得她日后再提起來我不愛聽的話。”九格格笑著說道,現下連親額娘都不和她提這些了,那拉氏是做皇后的呢,也并不詢問了,七格格再如何是親姐妹,這樣的話說多了,也影響感情。

    干脆嚇唬一次,日后自己耳朵不受罪,也能維持一下姐妹感情。

    烏雅秀貞伸手點點她:“你啊。”

    九格格就有些惆悵:“這人啊,可真是奇怪得很,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沒成親之前,那就是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親的人了,流著同樣的血,吃著同樣的飯菜,住著同樣的地方,可一旦成親了,那就又成了生疏的親人了。”

    她抿抿唇,嘆氣:“她有了更親近的家人,我卻還是停留在原地。”

    “她是有了更親近的家人,但你也有了更看重的事業。”烏雅秀貞說道,伸手戳戳她腦袋:“少在這里傷春悲秋了,人都是要長大的,什么階段經歷什么樣的事兒。年幼時候,父母才是最重要的,年少時候,兄弟姐妹又是最親的,年輕時候,卻要學會去承擔責任了,奉養父母,照看兄弟姐妹,撫養子女。”

    她拿起桌子上的盤子:“你說的兄弟姐妹不親近,是因為你將自己當成了盤子里的一塊點心,旁邊的這些,都會遠離,一個個的消失。但其實,人應該是這個盤子,沒了點心,還有別的,一次次的填充,一次次的離開,無論如何,這個盤子,始終是在這里的。”

    九格格噗嗤一聲就笑出來:“額娘說的挺有意思的。”

    烏雅秀貞捏她臉頰:“看我笑話是不是?你且等著,日后再有人說你成親之類的事兒,你看我還給你攔著不攔著了。”

    九格格趕緊求饒:“攔著攔著,額娘可千萬要幫我攔著,謝謝額娘了,額娘大恩大德,我記在心里呢。”

    烏雅秀貞沖她擺手:“有事兒忙就趕緊去吧,可別在我跟前磨蹭了。”

    九格格側頭:“真不要我陪著你說說話啊?”

    “不用不用,宮里多的是人陪著我說話,你且忙去。”烏雅秀貞說道,九格格到底是沒立馬走,硬是陪著烏雅秀貞弄了些菜籽,母女兩個蹲在那整理出來的地里,也不管臟不臟的,就伸手往里面按種子。

    常年沒干過活兒,這忙活了小半天,烏雅秀貞還有些腰酸背痛的。

    九格格親自幫她揉按了半天:“日后額娘得空,還是要練一練身體,八段錦,五禽戲,都可以,早晚一次,您這個年紀了,也不用太劇烈的活動,像是地里這活兒,也別干了。”

    地里活兒不算累,烏雅秀貞這滿打滿算,也才弄出來一小塊兒地。但是吧,做這種活兒,容易傷腰。

    烏雅秀貞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忙去吧,真不用管我。”

    九格格確定她真沒事兒,這才起身走了。

    烏雅秀貞躺在床上,有些想睡,但又有些睡不著。

    翻來覆去的,午飯也沒吃,沒胃口。躺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模模糊糊的睡著了,但這一睡著,又做夢了。夢見了康熙,康熙坐在永和宮的主位上,沖她招手呢。

    “愛妃這兩日過的還好?”康熙問到,烏雅秀貞就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好著呢,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擔心被你責怪,也不用擔心被宜妃她們挑刺兒。”

    這心理上,就舒坦許多。

    康熙又問道:“九格格不成親,以后就這樣了?”

    烏雅秀貞點頭:“不這樣能怎么樣呢?你逼迫她成親,她后半輩子就順遂了嗎?若是所遇非人,豈不比現在還難過?你都已經死了,這些事兒就少管了吧。”

    “我擔心胤禛啊。”康熙又嘆氣,烏雅秀貞沒好氣:“你擔心什么,他都四十來歲的人了,都當祖父了,你還擔心呢?你趕緊投胎去吧,可別一天天的停留了。”

    康熙不說話,烏雅秀貞就說:“皇上,你安心,胤禛好著呢,剛定了年號,出了年,可就是雍正元年了。到時候呢,他會是一個很有名的君王。當然了,皇上也是明君,你們父子,一脈相承。”

    “皇上,剩下的人都好著呢,老八那樣折騰,老四都沒將他殺了呢,就只是關起來了。老九還在福州那邊呢,老四暫且不管他的。還有十阿哥,十阿哥現在大概是害怕,不出門呢,你放心,胤禛又不是那種好殺之人。就是十四,我總替他擔心,雖說我是打定主意不管了,可十四自己心里大概也清楚,但凡我活著,老四總不會將他殺了的。”

    也就是說,十四自己心里就無比清楚,一母同胞的出身,就是他最大的護身符。除非是烏雅秀貞死了,否則,十四就永遠不會有什么顧慮的。

    再或者,就是和上輩子一樣,胤禛根本不顧忌自己,真的給十四來一個狠的,讓十四知道,哪怕是一母同胞也沒用,那十四就可能會安分下來了。

    嗯,也說不定十四足夠命長,能等到老四的兒子登基,再將他給放出來用一用?那也算是老四給兒子磨好了的一把刀了。

    “皇上,您在那邊吃的好不好啊?”烏雅秀貞也不愿意多絮叨十四的事兒了,就換了話題。

    可康熙不吭聲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甚至逐漸可是變淡了,她就著急,多喊了幾聲:“皇上,皇上,且等一等妾身啊……”

    “額娘,皇額娘!”正著急,想要起身去摸一摸,又覺得四周搖晃起來,烏雅秀貞只覺得身體一沉,猛然一睜眼,視線就明亮起來。

    胤禛正坐在床邊,臉色帶了幾分著急,雙手正扶著她肩膀晃呢。

    見她睜眼,胤禛才松口氣:“額娘可算是醒過來了,剛才可是做夢了?我聽見額娘一直在喊皇上,是夢見了汗阿瑪嗎?”

    烏雅秀貞先是嘆口氣,這才坐起身來:“是夢見你們汗阿瑪了,他總不放心,問你九妹妹,又問你,你汗阿瑪心里,還是惦記你們兄妹的。”

    胤禛抿抿唇:“額娘……想汗阿瑪了?”

    烏雅秀貞搖頭:“也不是,大約是日有所思吧,你七妹妹今兒進宮,和你九妹妹吵兩句嘴。你怎么這會兒過來了?前面沒事兒了?”

    見她岔開話題,胤禛也就不糾結這話題了,只笑道:“前面暫且沒事兒了,我想著額娘該用午飯了,想來蹭頓飯。”

    這會兒早過了吃午飯的時候了,烏雅秀貞也沒提,只趕緊吩咐人去準備午飯。

    胤禛又說起來另外一件事兒:“我打算搬到養心殿去,乾清宮那邊,就暫且空出來。汗阿瑪雖不在了,但那些折子還在,我若是得空,去看看折子也是好的。若是人來人往的,又怕弄丟了什么或者弄壞了什么。”

    烏雅秀貞怔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看著辦就是了,就是養心殿,好像距離坤寧宮挺近的?那要不然,讓那拉氏住到坤寧宮去?”

    坤寧宮在順治的時候是做過皇后的寢宮的,后來皇后被貶為靜妃,那地方就形同冷宮了。不太吉利,所以到了康熙時候了,就干脆將坤寧宮做了祭祀用的場地。

    說起來的話,坤寧宮做皇后寢宮,倒是更好些,那宮殿端正大氣,又和養心殿很近,正好也方便胤禛。

    胤禛沉思了片刻,現下那拉氏是暫居在長春宮的。長春宮那地方,也確實是有些遠了。

    “那我回頭和那拉氏商量商量。”胤禛說道,剩下李氏和年氏倒是好安置的很。

    “朝堂上有說讓選秀的,說我后宮空虛,我給拒絕了。汗阿瑪……我打算守孝三年。”胤禛又說道,烏雅秀貞沉默了片刻,隨后嘆氣:“你有這份兒孝心自然是好的,可你是帝王,若是三年只吃素,怕是對身體不好。”

    “也沒什么不好的,吃素又不是說不吃別的了。”胤禛說道,又不是窮苦人家,不吃肉只能吃些菜,會導致身體無力。

    太醫院多的是上好的補身體的藥材,再有,米糧都足夠,反正餓是餓不著的。

    “你已經決定了?”烏雅秀貞問道,不等胤禛回答,又補充道:“三年可不是短時間,三年很長的。”

    以往皇上守孝,也就是三個月。畢竟帝王不同別人,總有各種理由在等著呢。

    守孝三年這個,幾乎是沒有的。

    胤禛點點頭,烏雅秀貞就知道勸不動了,反正胤禛上輩子也是這樣過來的。她干脆就不反對了:“也行,那你回頭得和那拉氏商量一下,這宮里該放出去的人就先放出去。”

    免得這到時候一起跟著胤禛守孝,再有怨言。

    “我聽那拉氏說,你這段時間,晚上幾乎都不睡覺的?”烏雅秀貞又問道,胤禛停頓了一下才點頭:“事兒多……”

    “你需得記住你汗阿瑪的話,你汗阿瑪以前總和你說,戒急戒躁,任何事情呢,你都不要著急下決斷,先放一放,說不定第二天就會有更妥當的解決辦法了。你晚上不睡覺熬著,那腦子能清醒嗎?昏昏沉沉中做的決定,就當真比你拖延一天做的決定更好嗎?”

    烏雅秀貞問道,胤禛張張嘴,到底是沒辯解出來。

    烏雅秀貞是長輩,又是親額娘,她說話,他得聽著。

    烏雅秀貞又說道:“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好好的養著,十年八年的,事情總有輪得到的時候,你這樣作踐身體,難不成是打算只活個五六年嗎?”

    這話胤禛可就忍不住要反駁一下了:“也不是這樣……”

    烏雅秀貞擺手:“我知道你必然不認同,回頭我叫你九妹妹進宮和你說,這醫學上的事兒,她比我更明白。熬夜多大的危害,讓她給你說明白了。”

    胤禛趕緊擺手:“不用了不用了,額娘,讓九妹妹進宮和我說這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我也就是這兩天忙了些,我會留意的,下次必然早些睡覺。”

    “還有這一日三餐,該吃就吃,若非是我今兒沒吃,你以為你來慈寧宮就有一口飯吃了?這人呢,吃不好,就容易生病,容易腸胃不舒坦,你愿意總鬧肚子,肚子疼嗎?”

    這話說的,簡直是將胤禛當小孩子了。

    胤禛也有些哭笑不得,趕緊保證:“回頭我就叮囑了蘇培盛,一日三餐,必然會讓他提醒的。”

    說起來蘇培盛,烏雅秀貞瞬間想起來兩個人,忙問道:“梁九功和魏珠,現下在哪兒呢?”

    “梁九功已經出宮養老去了,在小湯山那邊,我給他一個宅子,他自己手里也有銀子,又有干兒子一大堆,額娘并不用操心他。魏珠則是自請去了暢春園,繼續做大總管去了。”

    胤禛說道,梁九功是年紀上來了,和康熙一樣的年紀,現在走路也是顫巍巍的,畢竟是伺候過康熙的老人了,胤禛難道還非得將人留在宮里繼續干這伺候人的事兒嗎?

    所以,該出宮享福就出宮享福去。也給梁九功留下了牌子,他若是想進宮求見,也是能進宮見胤禛的。

    魏珠比梁九功年輕二十歲,人家既然還有事業心,還有追求,那就放到暢春園去吧。

    母子兩個說著話,飯菜就上來了,還在孝期,本身這飯菜就清淡的很,胤禛吃過飯就起身告辭了,要準備搬去養心殿。烏雅秀貞之前睡過一覺了,這會兒就有些不困了。

    想了想,干脆讓人去請來了平妃。

    平妃一進門就笑道:“我還想著你什么時候會找我呢,是不是閑著無事了?那咱們等會兒打打牌?”

    “你想不想出宮去探親?”烏雅秀貞直接問道,平妃怔愣了一下,隨即嘆氣:“我額娘也沒了,阿瑪前段時間也沒了,我回去看誰去呢?再者,就是要看,宣召他們進宮也成,我自己就不費勁兒折騰了。”

    烏雅秀貞笑道:“你兄弟們,你也不去見見?”

    宣召進宮的只能是女人,她頂多是能見見嫂子弟妹們,兄弟侄子的話,還是見不得的。

    平妃就詫異:“你今兒是怎么回事兒?忽然問起來這個,是佟家又犯錯了不成?是哪個不成器的?”

    “沒犯錯,就是想起來問一問。”烏雅秀貞搖頭,頓了頓才說道:“那隆科多,現下皇上怕是對他多有不滿呢,他那一雙子女,聽說以前隆科多寵妾滅妻的時候,日子就不好過,你不打算派人照看兩分嗎?”

    當日里胤禩帶兵進宮,這事兒是和隆科多脫不開關系的。

    一來是看守胤禩的是隆科多的人手,二來呢,皇宮守衛也是隆科多。

    不管隆科多有沒有投靠八阿哥——按照隆科多的聰明,該是沒有的。但不能否認的是,隆科多的人手,確實是出了很大的紕漏。

    這紕漏,差點兒讓胤禛栽跟頭,所以隆科多這事兒必然是要查一查的。

    胤禛是并不懷疑隆科多的忠心的,這么說吧,男人的事業心,和人品,以及在女色上的問題,真的是兩碼事兒。有的男人,就是聰明能干,又有忠誠,但偏偏在女色上被人詬病。

    隆科多也如此,他對李四兒,那簡直就是,佟老大人還在的時候,那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屁用沒有。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隆科多寵妾滅妻呢?

    那拉氏對李四兒厭惡至極,甚至從不見隆科多內宅女眷。

    但隆科多,硬是憑著自己本事,讓胤禛將京城防衛交給了他。

    烏雅秀貞也不喜歡李四兒,平妃更是對李四兒,那真是提一句都覺得臟了嘴。她微微皺眉:“那兩個孩子倒是可憐,他們額娘也不在了,家里長輩也看顧不過來……”

    她說著話,小心看一眼烏雅秀貞:“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給我一個恩典?”

    烏雅秀貞笑了笑:“你說這是恩典,那就是恩典,你說不是恩典,我也瞧著是個拖累。養孩子這事兒,可不是個小事兒,那需得上心精心。再者,那是個侄女兒,又不是個親生女兒,將來也必然不是和現在一樣,能跟著出宮去……”

    也就是說,養大了不一定能有回報。

    平妃那心里的火熱,隨著這話就有些微微被撲滅。她沒著急接話,而是低頭沉思了起來。

    過了片刻,才抬頭說道:“娘娘,我愿意試一試。”

    在這宮里,你撫養別人的孩子,總有些風險。可自家侄女兒,那就沒什么風險了,頂多是得不到回報。可養孩子這事兒你若是非得追求個回報,那干脆也別養了。

    養孩子就跟養個貓貓狗狗一樣,初衷是為了陪伴。

    她在你跟前長大,陪伴著你,你在這養育過程中,享受到了,這就是養孩子的樂趣了。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養孩子就像是看景兒,今天一個景色,明天一個景致的。這話說是孩子變化大,但未嘗也不是在說,養孩子也能讓人心情愉悅。”

    否則那就不是看景兒了。

    烏雅秀貞笑著說到:“你若是愿意,回頭你去探親,親眼看看去,若是能和心意,你就帶回來。若是不合心意……那你回頭子在你兄弟里面找一房,給好好安置了就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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