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的遺囑改了又改。
他想過,如果自己真的死在某次戰爭里,露西爾應該會為自己傷心幾年。
他希望她能盡快走出去,繼續當那個沒心沒肺快快樂樂的露西爾·克蘭。
他們在婚后變得更了解彼此。身穿婚紗推開門從紅毯另一端朝他走來的露西爾成為每個清晨醒來布魯斯都觸手可及的人。
布魯斯偷偷盤下一家書咖,露西爾喜歡看推理,他就搜集各種推理的初版書放到書咖里。
他不知道露西爾是否喜歡寵物,也許她會喜歡貓咪或者狗狗。
于是他又對書咖進行了改造,增設了一個寵物區,這樣她就可以帶著自己的寵物過來打發時間。
可惜的是露西爾對寵物并沒有特別的偏愛。布魯斯索性把區的桌椅全部換成沙發,打通一整面墻做成落地窗。天氣正好的時候,她可以拿著書躺在沙發上曬太陽。
有了休息區,那甜點師肯定也是要請的。咖啡師一并聘請過來。
他用婚后整整一年的時間裝修完這間秘密書咖,在露西爾生日的時候把書咖作為禮物送給了她。
他原本是打算把它作為自己留給露西爾的遺產的一部分。但這個念頭實在有點傻。
布魯斯在第二年又看中哥譚城郊的一處郁金香花園,他想也沒想直接買下來,請了專人幫忙打理。
趕在他們婚后第二年露西爾的生日前,這座華美的郁金香花園被毒藤女占領當做地盤。
布魯斯承認自己當時是有點生氣的。他把人扔回阿卡姆,對著打斗后的滿地狼藉殘花生悶氣。
迪克是當時和他搭檔的羅賓。男孩若有所思,在蝙蝠車上調侃他,“你該不會原本打算把這當成禮物送給露露吧?”
布魯斯不答話,迪克嘖嘖嘆息,“你真的很悶,你知道嗎,這樣不討女人歡心。”
“說到底你為什么那么執著于送郁金香給露露啊,花園里種了夠多郁金香了,你還要送,露露好像也沒有很喜歡這種花吧。”
耳邊是小孩子的喋喋不休,布魯斯面無表情地聽他逼逼叨叨了一路,在某條隱秘的山路上停下來。
“下車。”他對羅賓冷酷道。
迪克乖巧地拉上了嘴巴的拉鏈。
蝙蝠車重新出發。但布魯斯的威脅只能起到一時的作用,迪克捏住了他的把柄,從十歲威脅到二十歲,布魯斯每年都要請他吃一次披薩。
他一直沒把那座郁金香花園送出去,那里成為了哥譚一處小有名氣的景點,沒幾個人知道那里屬于布魯斯·韋恩。
迪克知道了一件事就等于全家知道了這件事。布魯斯后來陸陸續續在那座郁金香花園見到了閑逛的女孩們、跑來拍照的杰森、約父母來這里享受家庭時光的提姆。
郁金香花園的存在最終還是被露西爾知道了,她嘲笑了他一整個中午。
她躺在床上滾了一圈,擦掉眼角的淚花,金發隨意鋪散在床上。
“你知道嗎,你有點可愛。”她語氣甜蜜地說,“你是不是每年都在生毒藤女的氣,我聽說她每年都要過去逛一圈。”
布魯斯坐在臥室的沙發上,假裝自己沒聽到,假裝自己很認真地在看書。
一只手遮住書頁,“你不認為自己少了一個步驟嗎?”露西爾敲敲書的封皮。
布魯斯抬起眼看她,她索性把書從他手里抽走,懶洋洋地坐到他腿上。
“你缺少了送出去這個步驟。”露西爾蒙住他的眼睛,“我好失望。”
僅僅只有視線被遮擋不能阻礙他的行動,但他乖乖坐在那里,當一個無價的沙發墊。聽覺、嗅覺、觸覺,都變得更敏銳。
他聽到她在耳邊咯咯地笑,不禁懷了一絲期待。
她的手伸進他的衣服里。
“謝謝你的慷慨,”露西爾兩指之間夾著郁金香花園的權屬證明,“我會找機會過去欣賞美妙的風景。”
她沖他眨了眨眼睛,輕盈地跑開。
他們收養了很多孩子。
電影之夜圍坐在沙發地毯上的人越來越多。到后來他們不得不換掉原來的舊沙發,買一組更大更寬敞的新沙發,好讓所有人都能坐下。
布魯斯偶爾會想到一些很遙遠的事。
也許他會和露西爾有一個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好。他們的孩子或許會長得更像露西爾,會繼承她的發色和瞳色。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露西爾在一天夜里說,她靠在床頭蹙眉,有些猶疑道,“你做好心理準備。”
露西爾撥了撥頭發,“我不想生孩子。”
布魯斯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看她精致的下頜線,等待一個理由。
她苦惱地托著下巴,“可能我這么說會很奇怪吧,但是一想到要承擔起另一個生命全部的身體與精神,滿腦子就只剩逃跑的念頭了。”
“我們已經收養了很多孩子,”布魯斯說,“我們也是迪克、杰森和卡珊的長輩。”
“我知道啊,”露西爾看似輕快地應道,“但還是感覺不一樣。一想到未來我會因為生理或者心理上的原因,把全部心神系在一個小肉球身上。”
她閉上眼睛,“我就覺得很恐怖。”
臥室里安靜無聲,露西爾嘆氣,她往下滑了一段,滑進被子里,翻身背對布魯斯。
他捉住她的手,揉了揉,“如果你這么想,我們可以不要孩子,我去做手術。”
她轉過來,驚訝地看著他,瞪圓的眼睛像一只受驚的貓。
“婚姻是為了讓我能和我愛的人分享往后的歲月,不是為了讓我看到你忍受生活的折磨。”
他一節節摸索到她的無名指指根,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喜歡取下戒指,只能摸到一個小小的圈印。
“我們的孩子夠多了,”布魯斯說,“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他們可能會炸了我的房子。”
“要是被他們聽到,他們可能會真的炸了你的房子。”露西爾暗笑。
她的小半張臉埋在軟乎乎的被子里,金發蹭著枕頭,“你過來。”她悶悶地說。
于是布魯斯靠過去,露西爾把自己縮進他的懷里,像一捧水裝進某樣容器里,他們自然而然地貼合。
“晚安。”她嘟囔道。
布魯斯沒有需要誰替他繼承家業的想法,等他死后,他的財富需要分給很多人,他愛的人、愛他的人、他認為需要幫助的人。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能給露西爾的太少,所以在他能給予的每一部分,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塞給她。
他知道她為他付出了同樣多。
每年韋恩夫婦的忌日,布魯斯都有很多事要做。他要訓練,要在意識訓練中一次次折突破極限,要籌備一些陰暗的、不能為人所知的計劃。
他的敵人們深知這是捅向他的一把利刃,更不會放過這個折磨他的機會。
他從沒有關心這天露西爾在哪里,阿福也不會主動向他提起。
他是在機緣巧合下知道的。
他去給父母的墓碑掃墓時,墓園的守墓人告訴他,他的妻子每年都會在韋恩夫婦忌日那天帶著花過來。
她會坐在墓碑前和這對她不熟識的夫妻說說話,有幾次守墓人過來時還能聽見她嘀嘀咕咕在墓碑前告狀,說布魯斯搶她最喜歡的甜點。
她每年都會帶不同的花,百合、薔薇、三色堇,有次甚至拿了一捧繡球過來。
守墓人問過她為什么不帶掃墓常帶的白玫瑰過來。
露西爾閑閑地說,“那多無聊啊,每年都是一樣的花,看都看膩了。”
她又付給守墓人小費,拜托他平時多幫忙打掃打掃。
她從來沒告訴過布魯斯,可能是不想讓他知道她會偷偷跑去告狀和抱怨。
布魯斯沒說自己知道了這件事,他會在忌日后挑一個空閑的日子,在父母的墓碑前說說自己現在的生活。
他沒有帶花,只是把露西爾送的花擺正,“今年我們也過得很好,杰森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他可能會去紐約工作。”
他花了一下午,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回到家發現露西爾正躺在陽臺的搖椅上午睡。
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掀開蓋著臉的,露出一雙迷蒙的眼睛。
“給你帶了可麗餅,”他問,“現在吃嗎?”
他們的婚姻不是一直只有一帆風順,也存在過波折。
其實家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布魯斯出軌的可能性很小。這些年他完全被露西爾拿捏在手里,他總是被她牽著鼻子走。
露西爾只要一個表態,她是相信他的,她只是要他證明,他從來沒有辜負她的期待。
但布魯斯覺得不夠。他是她的丈夫,他應該讓所有人知道,她是唯一的那個。
露西爾可以不在乎外面的風言風語,她可以無視掉所有評論她被愛情沖昏頭腦的聲音。
他不可以,他不接受。
布魯斯把手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轉給露西爾,對外放出自己身體不行所以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孩子的消息。
他清楚如何吸引人們的注意,讓討論的重心從露西爾身上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沒想到在喬舒亞的引導下,人們反而對露西爾有了相反的印象。他們認為露西爾是美貌心黑的黑寡婦,哄得布魯西寶貝團團轉,她遲早會代表克蘭吞并韋恩企業。
奇異之處在于,韋恩企業的股價沒有下跌,甚至隱隱有上升的趨勢。
因為露西爾在韋恩集團工作多年,她的工作能力得到了絕大部分股東的認可。股東們認為,只要韋恩集團由她和盧修斯管理,集團就能照常運行下去。
知道這件事后露西爾摟著抱枕悶笑了一個晚上,是一想到這件事就會笑出來的程度。
他在旁邊的地毯上做俯臥撐,悶悶道,“你可以安靜地笑。”
“抱歉抱歉,”她很不真誠地敷衍他,“忍住笑容就和忍住愛情一樣困難。”
“人們也是這么評價我的。”他的汗水滴到地毯上,“愛情糊涂蛋。”
“怎么不是呢?”露西爾反問。
一雙腳踩在地毯上,然后她盤腿坐在他的背上,給他的鍛煉升級。
他不說話,沉默地負擔這份重量。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露西爾戳戳他的腰,“你說,我以后把達米安培養成我的助手怎么樣?”
“你想讓他跟你去夜巡?”
“工作上的助手,幫我加班的那種。”露西爾懷抱著美好的向往,“等他能夠接受我的工作,我就可以退休了。”
她的退休宣言真的說了很多年。
“你要讓他繼承你的財產嗎?”
“誰幫我工作我就給誰,”她哼哼道,“看看誰更擅長討好我。”
恐怕她的資產只能等分。
“我們還沒有出去旅游過吧,”她突然趴下來,摟住他的脖子探頭,“我不想等你了,我要和佩珀出去玩。”
“好。”他低低應道。
露西爾又改口,“等你卸任,我們再環游世界逛一圈。”她笑起來,“希望那時候你還走得動。”
“那說不定要等很多年以后。”
“不差這些年。”露西爾說。
確實不差這些年。她是他愛的人,他們還有漫長的一生要走下去。
露西爾還在絮絮叨叨,“到時候我們可以買輛車去自駕游,走到哪里玩到哪里,從美洲出發。等到地球上逛完了,去宇宙看看也不錯……”
她停頓一下,“你笑什么?”
“沒什么,”他溫和地勾起嘴角,“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