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問題思考起來有點費腦子,而且現在也不是合適的時候。
薛漫暫時壓下心里的疑問,從沙發站起來,正想和唐心說話,可下一秒——
“嘭!”“嘭!”“嘭!”
三扇房門,幾乎同時被人重重打開。
主臥、廚房,以及薛漫的臥室門口,三個人神色各異地盯著客廳里的唐心,氛圍緊張得似乎連空氣都瞬間凝滯了。
薛漫目光快速掃過父母,見二人滿臉都是震驚和慌亂,心中不由涌起一陣酸澀。
他們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對是錯,唯一的目的都是為了留住她。
而此刻的慌亂,也是害怕真相被曝光后會徹底失去她。
“唐心?”
與薛漫的悲傷不同,連榆驚喜得聲音都拔高得有點尖利了。
他迫不及待沖過來,一把將女友拽進懷里,雙臂緊緊抱著她,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人嵌入身體。
再次失而復得的喜悅,令連榆伏在唐心肩頭,喜極而泣。
唐心微微愣了一下,隨即也狂喜起來,后怕道:“我還活著?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這話上一次她也說過。薛漫意外得揚了揚眉:她好像……不記得上一次“復活”后發生的事,記憶還停留在死在村長家的時候。
與此同時,薛漫的父母神情陰冷的對視了一眼。
他們什么也沒說,卻無比的默契。
媽媽一言不發地走出廚房,徑直走向了玄關。
她從連榆和唐心身邊經過,連榆一把將女友拉到身后保護起來,神情警惕地盯著她,她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一步未停的越過他們,直接走到了大門口。
然后……在緊閉的大門背后站定。面無表情地,盯著連榆。
連榆因女友再次復生的喜悅之情,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
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緊緊拉著唐心的手,帶著她迅速退向薛漫的臥室,“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聽聲音,他應該是將門反鎖起來了。
另一邊,爸爸悄無聲息地轉過身,回到了臥室里,片刻后又靜悄悄的走了出來。
客廳內的燈光“呲呲”閃爍了兩下,忽地滅了。
而原本關閉的電視機,卻突然亮起,閃爍著滿屏的雪花。
薛漫心底一沉。
恐怖的氛圍感已經出來了,毫無疑問,連榆他……觸發了這個d級灰色副本的“死亡禁忌”。
而即將殺掉這名玩家的人,是她溫柔慈愛的父母。
薛漫看見爸爸右手背在身后,不知藏了什么東西,面無表情地走向了連榆躲藏的臥室。
媽媽就一直站在門口,是在提防對方逃出薛家大門。
爸爸很快走到臥室門外,薛漫也終于看見,他身后藏的是一把鋒利的斧頭。
眼看著他緩緩舉起鐵斧準備破壞臥室門,薛漫手指緊縮,聲音干澀的開口喊:“爸,媽,我們能不能……談一談?”
薛父的動作一頓,回過頭來。
此時的客廳里很黑,電視機雪花屏明明暗暗的光線,將他的眼神映襯得格外復雜。
薛漫有些看不懂父親眼底的深意。
直到,他輕輕的開口,用無可奈何的語氣對她說:“來不及了,漫漫。”
“漫漫,你過來。”大門口,媽媽溫柔地對她喊道。
薛漫回頭望去,只見她目光充滿憐愛地看著自己,臉上掛著笑,眼底里卻閃爍著淚光。
不對勁——薛漫腦子里“嗡”的一聲響,愣在了那里。
她忽然產生了一個令她非常難以置信、卻不得不相信的念頭:
媽媽站在門口,不只是為了防備連榆逃走。還有……她。
她有些艱難地開口,聲音奇怪得完全不像自己:“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沒關系的,漫漫,別害怕。”
父親站在臥室門口,目光里閃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很快就結束了。”
薛漫瞇了下眼,腦子里一瞬間劃過許多的線索,忽的明白過來——
唐心這一次“復活”之后,根本不記得上次“復活”后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薛漫死了再“復活”,也該忘記上次發生的一切才對。
所以現在,她的父母,正準備連她一起殺掉。
在他們的認知里,肯定沒有“boss死后副本會重開”這個概念。
他們只知道,要殺了有可能暴露薛家秘密的連榆,再殺掉已經開始起疑的薛漫,并讓她再次“重生”,遺忘這不愉快的一切。
薛漫心情復雜的看了看父母,忍不住開口問:“你們……到底殺過我多少次?”
在她的記憶里,她有最疼愛他們姐弟倆的父母,一家人幸福快樂,活得極其開心。
可是現在,父母的愛構建成了這座以愛為名的囚牢,將她死死地捆綁在平安村里,永無天日。
薛漫的問題令父母都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可二人誰都沒回答她。
而“不回答”,其實就已經是在告訴她……她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
薛母看向自己的丈夫,努力抑制語氣里的顫意:“別耽擱了,動手吧。”
薛父不言不語,舉起鋒利的斧頭,“嘭”的一聲砍在了臥室門上。
“嘭!”
“嘭!”
……一次接一次,他好像不會累似的,將好好的門破壞得不堪入目。
薛漫攥著拳頭,不知不覺間,竟已淚流滿面。
“咔”的一聲,臥室門終于被砍開一道豁口!
房間里,傳來連榆的大喊:“放過我們吧!我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我怎么可能讓人知道我女朋友死而復生的秘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啊!我反而可以幫你們隱瞞真相!”
父母都沒有任何表示。
媽媽依然站在大門后,神色悲傷的看著薛漫。
爸爸繼續揮動斧頭,從豁口的位置用力地砍!
“就算你們殺了我們……那外面那些人呢?!”連榆并未放棄,繼續嘶吼道:“他們會出去報警的!到時候引來更多人,你們的秘密還能藏得住嗎?!你們舍不得女兒,我也舍不得我的女朋友!我有辦法的……我們可以合作的!”
這一次,爸爸高高舉起的斧頭,沒有落下。
屋子里瞬間靜了下來,臥室中傳出連榆驚魂未定的喘息聲,和唐心驚惶無措的低泣。
片刻之后,爸爸透過臥室門上一個頭寬的裂口,陰冷地盯著里面的人,緩緩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什么辦法?薛漫都不用動腦子就能想到。
連榆已經觸發死亡禁忌,現在唯一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殺光外面那些玩家。
曲雉說過,當副本只剩一個玩家的時候會有保護機制,當即將玩家傳送出去,本次副本不計勝負。
“我可以把他們全都騙進來……殺掉。”果然,連榆在臥室內這樣說道。
薛父回過頭,與門口的薛母對視了一眼,然后轉頭問他:“我們怎么能相信你?”
連榆沉默幾秒,才道:“我可以……把唐心先留在這里當人質。”
薛漫皺了下眉,心里感覺有點怪怪的。
下一秒,她就聽見爸爸冷笑了一聲:“抱歉,我們不答應。”
話音未落,他再次舉起斧頭,“嘭”的一聲砍在門板上。
“等一下!”連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慌:“為什么……為什么?!”
可惜,沒有人再理會他。
薛漫無聲的嘆了口氣。
當然不會答應他了——換作是她的父母,就絕對不會拿自己深愛的女兒當人質。
薛漫可以確定連榆是真愛唐心的,可是在他自己的生命安危面前……這份愛意到底還是輸了一頭。
不過,薛漫不希望連榆死在這里。
只有毫無人類感情可言的、真正的npc,才會對一個人的生死完全無所謂。
可她現在不是npc了。
想要逃出副本,她首先就要相信自己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類,否則又哪能有源源不斷的信念支撐自己想方設法地逃離?
而作為一個“人類”,連榆是她為了驗證那個瘋狂的想法才帶進薛家來的,如果他死了,她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更何況,連榆死后,就輪到她了。
所以無論如何薛漫都不希望他死在這里。
“嘩啦——”
臥室門再也承受不住一次接著一次的揮砍,掉下一大塊木頭,形成了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大洞。
父親停下動作,滿意地笑了一聲。
求生欲極強的連榆也早已拆下了屋內旋轉椅的主桿,充當武器緊緊握在手中。
可這“武器”在鋒利無比的斧頭面前,顯得有那么一點可笑。
他額角突起青筋,滿頭大汗,心里顯然非常緊張,卻仍要搏一絲生機。
薛父提著斧頭,微微彎腰,從臥室門中央的大洞跨了進去。
薛漫喉頭一滾,悲傷的看著父親的背影,輕喊道:“爸……別殺他。”
話音未落,“唰”的一下,兩道虛影從薛漫眼前一閃而過。
下一秒,一只手從臥室外探入,緊緊抓住了薛父腰后的衣服。
同一時間,薛漫也看清了那兩道虛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客廳里那兩個由上一批玩家變成的“紙人”。
此刻,戴著眼鏡的“童男”和嬌小的“童女”都出現在了稀巴爛的臥室門外。
“童男”的一只手緊緊抓在薛父衣服上,令對方寸步難行!
開什么……玩笑?
薛漫腦子里一片混亂,許多之前發生的細節在腦海中瘋狂浮現。
短短幾秒鐘時間,她想通了一切,忍不住渾身戰栗。
她以為,她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
可是……
原來——那些紙人都在聽從她的命令行事啊!
是她,害死了那些玩家。
當第一批玩家中的眼鏡男觸碰紙人時,她腦子里閃過了“紙人有問題”這個念頭,所以紙人就真的有問題了。
于是……眼鏡男和嬌小女生才會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