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傾山喜歡南秀, 從前按在心底不說是礙于南秀對蕭安的情意表現得實在太過明顯,目光幾乎從未落在自己身上,更不會主動與自己講話,所以不想湊上前徒惹她厭煩。
可那日在行宮宴上, 醉酒后聽身畔人談起南丞相愈發得圣上倚重, 其長子又有狀元之才, 如今南姑娘的婚事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緊緊盯著,即便尋常的王侯世家也不一定能在備選者之列,又提到秦王長子似乎也有意求娶。
秦王與圣上一母同胞, 長子文采斐然、相貌出塵,杜傾山只聽了個傳聞便忍不住開始吃味。
如果不說,他就永遠不可能有機會碰觸到她。杜傾山喝醉了酒膽子也大了不少,才會一時腦熱當眾奏曲陳情, 又險些真的向太后表明了心意。
至于蕭安,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南秀, 想必也不會在意自己怎么做。何況即便會影響兄弟情分,自己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所以當來到鎮北侯府, 坐在好友面前時, 杜傾山東拉西扯說了一堆閑話后又醞釀了半天, 終于堅定道:“南姑娘純善可愛, 我愛慕她多年,若你對她無意, 我、我想求母親去南家提親。”
蕭安耐著性子聽他心不在焉地說了許多無聊話, 見終于入了正題, 輕輕一掀眼皮。
問道:“南姑娘呢,是否知曉你待她的心意?”
杜傾山耳尖泛紅:“她自然還不知。”
蕭安收緊的手慢慢放松,道:“她并非是什么物件, 你心悅她不去同她講,又為何過來與我說。”
杜傾山再遲鈍,也聽得出他語氣不善。
蕭安嘴巴偶爾會毒一些,但那都是對旁人,或是南秀對他糾纏不休的時候,對待杜傾山這樣自幼一同長大的玩伴脾氣很好,此刻神情卻驟然冰冷下來。
杜傾山對他這幅模樣很不習慣,呆呆道:“你待南秀有偏見,怎么我一提起她……”
“我對她無任何偏見。”蕭安甚至笑了笑。
“南秀不喜歡你。”他看向杜傾山極為認真道。
杜傾山臉色又紅又白,赫然站起身,羞憤道:“你仗著她自幼喜歡你,從不知珍惜,難不成是在同我炫耀么?”
蕭安卻靜靜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喜歡……”
他短暫停頓了一下,“喜歡我。”
“還說不是炫耀?”杜傾山幾乎要氣得仰倒,如果不是看他仍坐在輪椅上,怕要撲過去狠狠揍他幾拳了。
就連守在一旁的侍從云敬都生怕杜公子怒火攻心,再忍不住動起手來,上前兩步緊貼在自家世子輪椅后面,滿臉掛著防備。
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杜傾山一走,云敬站在蕭安身后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方才為何要故意氣杜公子?”
“實話實說。”蕭安淡淡道。
云敬覺得奇怪。以他對世子的了解,方才那種情況總要給杜公子留幾分顏面,不至于鬧得如此不愉快。南姑娘喜歡世子的事盡人皆知,世子也從不會以此做談資炫耀什么,反而視作負累。
從意外墜崖之后世子的變化越來越大了,現如今恐怕要與杜公子相爭。
好在南姑娘對世子的心意不改,那總歸算是兩情相悅了。
……
那日離開鎮北侯府,杜傾山心里憋著一股氣,直接求到外祖母面前,想另尋日子請她再邀各家到青儀山游玩,借此來制造與南秀相處的時機。太后年紀大了,凡事更想由著子孫高興,還真在一月后挑了一天,邀請各大世家游山。
青儀山有處馬場,嘉文公主聽說后也鬧著要同去。杜傾山更是沒日沒夜苦練騎術,只希望游山當日能在南秀面前露一回臉。
帖子也送到了鎮北侯府上,蕭安應邀前去。隨行的云敬心里一路打著鼓——若再遇上杜公子,世子和他真為了南姑娘打起來了,又要如何是好。
不過云敬顯然多慮了。杜傾山心里氣悶,只當蕭安沒來,埋頭混在人堆里打馬球,半場方過便出了老大的風頭,引得人群中一陣喝彩。
遠遠看到他英姿矯健,云敬又忍不住在心里比較起來,要論這馬上風姿,無人比得過他們家世子殿下,那可都是一槍一箭在戰場上搏命拼殺出來的真本事,哪里是這長安城中錦繡堆里養大的公子們三兩下花拳繡腿比得了的。
可惜世子的腿傷剛養好,今日臨行前夫人耳提面命要他看顧好世子,萬萬不能下場騎馬。
云敬又緊盯著遠處那抹水藍繡裙。
南秀姑娘和嘉文公主正在拉手說話。
南秀姑娘被拉去看馬球賽了。
南秀姑娘又看到杜公子大出風頭了。
短短一個多時辰過去,云敬的心情起起伏伏,十分替世子著急。直到看見南姑娘攜侍女離場,才暫且放下心來。
……
南秀帶著春葉繞過喧鬧的人群,沿著小路去往帳篷處換衣。嘉文吵著要同她比馬,正好她也有些技癢,養傷幾月躺得骨頭都快散了。
順著一叢枯枝繞過路彎,南秀發覺此處居然不見護衛的身影,遠遠向四周望倒是有幾隊人在巡邏。正覺得奇怪,腳步也隨之慢下來,等枯枝遮掩的另一端落入視野內,剛一抬眼就看清了背對她們站著的辰王,像是在和什么人拉扯著,而且拉扯的還是一位姑娘。
那姑娘抬起微紅的眼,容貌秀美,神色怨中帶恨,正是穆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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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殺了蕭安。”辰王這一句嗓音稍高,還算清楚地落入南秀和春葉耳朵里,話里的內容直嚇得春葉肩頭微縮,眼睛也不自覺瞪大,暗示自己肯定是聽錯了,慌張壓低聲音道:“姑娘,要不咱們換一條路?”
這時爭執的二人也發現了她們。
辰王一怔,而后松開握住穆令月手臂的手,抬步朝南秀走來。
南秀和李潼僅有幾面之緣,連話都沒說過。他冷著臉走過來,南秀還以為會與自己擦肩而過,然后徑直離開,誰知他卻在經過她時停下了。
他微微偏頭,低聲道:“今日聽到的事,還請南姑娘爛在肚子里。若哪一天傳進了別人耳朵里,恐怕姑娘你——”
他聲音冷得像冰一樣,透著明晃晃的威脅之意。
春葉鼓起勇氣擋在南秀與他之間,把自家姑娘牢牢護在身后。南秀卻轉身拉開春葉,板著臉道:“辰王殿下既然不想被人傳閑話,為何在人人可經過之處高聲喧嘩,倒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
辰王這才正視起她。
“你方才那么大聲,聽見的或許不止我一人。若別人傳出去了,我還要替人背鍋不成?”
辰王被穆令月氣昏了頭,盛怒下喝退了巡邏的護衛,趕走了自己與穆家的侍從,本也不怕將事情鬧大。穆令月和他的婚約還沒有作廢,如今兩人仍是未婚夫妻,就算太后知道了也不過是責備兩句。
所以被南秀撞破先前的場面也不至于惱羞成怒,只是聽聞她嬌蠻,怕她四處吵嚷給令月帶來麻煩,順口威脅而已。
此刻被反駁了,反倒正經了兩分:“從前竟不知南姑娘如此牙尖嘴利。”
南秀回:“我從前也不知辰王殿下如此不講理。”
穆令月走過來拉住南秀的手,又將她扯到自己身后,對辰王怒目而視:“你我退婚已成定局,從此只希望橋歸橋路歸路,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李潼看了她身后一眼。
穆令月轉過身,卻見南秀已經一言不發地帶著侍女離開了。她望著南秀的背影,面上慢慢浮起愧色。
南秀養傷期間她曾去探望過,和她說自己后悔與辰王定親了。只是盯著南秀清凌凌的視線,后面準備說的話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難道要直說蕭安并非她的良配么?
穆令月想將此事再緩一緩,可如今看來,南秀倒像是默默懂了。
李潼忽然盯著她笑起來:“你與南姑娘情同姊妹,若她知曉你對蕭安的心意,而她又一心要嫁蕭安,到時會如何對你?”
“這與你無關。”穆令月被戳到痛處,臉色微變。
李潼苦笑道:“方才我說的都是氣話,蕭安乃護國的將帥,我若敢殺他,圣上必會要我償命。但若有朝一日,我與蕭安只能活一人,你選誰?”
穆令月冷漠道:“我自然選他。”
李潼冷靜下來和她解釋:“心顏曾救過我性命。之前我收到假消息,去往河州尋她未果,不知怎么走漏了風聲,并非有意令你和穆家難堪。沒想到她輾轉入宮做了宮女,我總不能看著她在宮里受苦。”
穆令月譏諷道:“所以你便將她收為了外室?”
李潼舉手發誓:“我只是買下宅子安置她,好讓她有個容身之所,僅此而已。”
穆令月暗暗想,這一次她不在兩人間做阻礙,反倒令李潼對自己愧疚起來。看著李潼這一張曾令自己癡迷不已的臉,她只覺得可笑。
她心底隱隱有報復的快感,一字字說:“我傾慕蕭安,想嫁他為妻。還請殿下成全。”
……
離開的路上春葉大氣都不敢喘。
姑娘那幾句話可真是厲害,辰王竟真的沒有為難她們。她想想還覺得后怕,辰王威脅人的樣子實在太嚇人了。
南秀在帳篷內換好了衣裳,又與春葉往馬場的方向折返,瞥見她臉色還是有些發白,人也恍惚,居然這么久都沒緩過來,噗嗤一聲笑,轉身摸摸她眉心,安撫道:“你怕什么?我父親是當朝丞相,母親是遠征侯嫡長女,辰王還真敢對我動手不成?”
春葉靦腆地笑笑,剛要應答,抬眸發現姑娘身后站著兩道身影,驚訝道:“世子殿下?”
南秀立刻回過身,視線先落在了蕭安的腿上,有些驚喜道:“你的腿已經完全好了么?”
蕭安平穩地朝她走過來,受過傷的腿看不出絲毫異樣,果真是好了。
走到她面前,他才道:“不需要坐輪椅了,只是還騎不得馬。”
南秀覺得他可憐,大家都去馬場那邊湊熱鬧了,他身邊卻只有云敬陪著,又想到杜傾山,隨口問道:“怎么不見那位杜公子陪著你?”
蕭安微微笑道:“興許是我說錯了話,惹得他不悅了。”
“啊?”南秀詫異,杜傾山與他的關系向來很好,看起來脾氣也溫和,二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還會吵架?而且他好像只有杜傾山一個至交,那更顯得可憐了。
“你這是準備去騎馬?”蕭安明知故問。
南秀點點頭,試探著問:“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于是在云敬的目瞪口呆之下,自家世子從善如流地點頭同意了。
但方才殿下不是和跑來打招呼的李家公子說,不想看比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