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上架起了觀禮臺, 日頭偏斜,許多人正坐在臺上翹首以待。
太后曾看過南秀與嘉文比馬,知道這丫頭著實厲害, 若今日不能上場倒真是遺憾。等見到她換了騎裝隨嘉文過來, 驚訝又慈愛地召她來到身前,問了句:
“聽聞你前些時候受了傷, 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嗎?”
南秀笑瞇瞇回道:“早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謝太后娘娘關(guān)心。”
太后笑著點點頭, 褪下手腕上的白玉串放在金盤中。隨后各家夫人也一一放了金銀玉器作彩頭, 大都是些小玩意,只為助興而已。
鎮(zhèn)北侯夫人卻默不作聲地放了枚玉指環(huán), 那指環(huán)一看便知價值連城。她身份尊貴,幼時至少女時期都養(yǎng)在太后身邊, 因此就坐在太后身旁。
太后看得清清楚楚,親昵地同她打趣道:“我記得這是你最喜歡的,是安兒冠禮那年送你的生辰禮。”
鎮(zhèn)北侯夫人溫和地笑笑:“把玩的物件,比不得幾位姑娘可愛。”
聽說蕭夫人也放了彩頭,預(yù)備上場的姑娘們面面相覷。往常這種場合極少見蕭夫人,她身子弱,若非為了陪太后散心必然只會留在府上修養(yǎng)。方才打馬球的時候看臺上并不見她的身影, 此刻卻忽然出現(xiàn)了。
但有南秀在,其他人恐怕是重在參與了。有人輕搖馬鞭,已經(jīng)準(zhǔn)備放棄掙扎了,連馬背都不急著上, 低聲調(diào)笑道:“今日這彩頭,南秀怕是拼了命也要拿到的。”
也有人忍不住小聲說了句公道話:“南姑娘何須拼命,以她的本事又哪里有人是她的對手?上一回便在眾人面前大出風(fēng)頭。”
方才出言調(diào)笑的是沈家獨女沈蘭衣, 她不喜歡南秀,因此句句話里夾槍帶棒:“大出風(fēng)頭?上一回分明是當(dāng)眾丟人吧。幾月前她和穆令月一同落水,蕭世子拋下她不管,去救了穆令月。若我是她——”羞也要羞死了,哪里好意思再出現(xiàn)在這么多人面前?
心里這樣刻薄地想著,話卻沒來得及說完。
南秀從她身后走近,接話道:“沒想到沈姑娘這么關(guān)心我。”
“誰關(guān)心你了?”沈蘭衣被撞見說人壞話也不覺得難堪,轉(zhuǎn)過身理直氣壯地高聲反駁。
“不是么,你這話聽著倒像是在為我打抱不平一樣。”南秀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沈蘭衣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嘉文公主皺眉喝止。
“蘭衣!”嘉文語氣很重,氣得沈蘭衣一把甩了馬鞭,丟下馬,忿忿離場。
嘉文公主也拿沈蘭衣沒辦法,兩人一同長大,關(guān)系極好。之前她幾次為難南秀,一多半原因也是因為聽多了沈蘭衣抱怨,想要替好友出氣。
沈蘭衣就是看不慣南秀總是纏著蕭安。從小母親便教導(dǎo)她嫻靜知禮,不許她學(xué)南秀任性胡鬧,她只能遠遠看著蕭安,從不敢忤逆母親。
可偏偏是任性刁蠻的南秀能時常出現(xiàn)在蕭安身邊。她又羨慕又嫉妒,如今連最好的朋友都替南秀說話。
嘉文公主看著沈蘭衣氣沖沖地走遠了,收回目光對南秀道:“不必理會她。”
南秀本來也沒有真的放在心上,輕拉韁繩掉轉(zhuǎn)馬頭,卻見不遠處穆令月也嫻熟地騎上了馬,隔著幾人幾馬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望過來。她從前不愛湊這個熱鬧,今日卻一改往常的做法。
南秀垂眼摸摸馬鬃。
穆令月夾緊馬腹,來到了南秀身邊。她見南秀低垂著眼只看身下的馬,完全不理自己,輕輕嘆氣:“你不必相讓,我也必定會全力以赴。”她話里有話,也清楚南秀能聽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南秀沒應(yīng)聲。在心里想著:從前自己的好勝心的確很強,哪怕與嘉文公主比試也從不放水。但全力以赴爭個先后,僅僅是想憑騎馬的本事論出輸贏而已。若是莫名其妙變作爭風(fēng)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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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間沒了騎馬的興致。
嘉文公主一挑眉,“穆姑娘也會騎馬?那正好場上見真章。”
穆令月道:“還請公主指教。”
當(dāng)比試開始以后,嘉文公主一馬當(dāng)先,場上竟然變成了她與穆令月相爭的情形。穆令月平日里不顯山露水,此刻騎在馬上卻身姿利落,令看臺上觀賽的許多人大吃一驚。
而辰王李潼則神色陰郁,短暫收回視線看了蕭安一眼。見蕭安也正注視著場上,目光追逐著疾馳而過的馬,雖然看不出在盯著哪一個人,想來應(yīng)與自己一樣關(guān)注著穆令月。
從前竟不知令月的馬騎得這么好。她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自己。
辰王不甘心婚事就此作罷,心底生出對未婚妻子的占有欲來,望向蕭安的目光中也就多了敵視。
而反觀眾人押寶的南秀,落后了許多,似乎力不從心。
比試結(jié)束以后,嘉文公主險勝一籌,下了場顧不上開心還在太后等人面前替南秀找理由:“秀秀手臂受過傷,自然發(fā)揮不出十成的本事來,等來年開春圍獵再來比試。”
沈蘭衣這下可得意了,覷了南秀一眼,等著看她露出難堪的神情。卻只見她像在神游天外,被嘉文公主拉了一把,才笑言:“輸了就是輸了,是我技不如人。”
沈蘭衣也看不慣穆令月,但她最最討厭的就是南秀,所以忍著惡心大聲夸獎起穆令月來。挑撥離間的事她做得最順手。
南秀不說話,她就露出一副得勝的表情,終于覺得心里痛快一點了。嘉文公主板起臉,用力把她拉出去,一直拉到遠離看臺的角落,這才面色不虞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沈蘭衣頓時跳腳:“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她了嗎?現(xiàn)在為什么總在幫她說話!”
“我……”嘉文公主神色一滯,略有不自然道,“從前覺得她討厭,現(xiàn)在又覺得她不討厭了。”
從小到大她捉弄過南秀許多回,南秀能躲則躲,一年比一年不愛搭理她。年紀小的時候還吃過幾次虧,后來聰明些了,常能四兩撥千斤,有種不惹人厭煩的圓滑。但比馬時卻不像別人阿諛奉承自己,又或是悄悄放水,反而讓自己輸?shù)煤茈y看。
反正她覺得南秀得勝后神采飛揚的樣子十分可愛。
“她小小年紀便勾引崔昭,你也是看見了的。你不是喜歡——”沈蘭衣口不擇言,卻在看到嘉文公主瞬間冰冷下來的神情后立馬閉上了嘴。
嘉文公主眼底透著嫌惡,冷聲道:“那種奸佞之臣也配得我喜歡?你管不住胡言亂語的嘴以后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嘉文公主愛慕崔昭而不得,原本只是怨恨他冷漠,尋來很多與他面容相似的人收作面首。自從他獲罪伏誅,滿心愛意和哀怨又化成了濃烈的恨意,面首也失寵被毫不留情地逐出了公主府。
沈蘭衣終于知道害怕了,低聲下氣地同嘉文公主道歉。
嘉文公主對她的耐心本就所剩無幾,又因為提到崔昭,不發(fā)一言地甩袖離去。
沈蘭衣怕得抹淚,張皇地站在原地。
……
穆令月雖然輸給了嘉文公主,但也得了太后贊許。
她先看向蕭夫人。見蕭夫人表情冷淡,只在太后稱贊自己時客套地笑了笑,笑容稍縱即逝。又看向蕭安,卻見他始終注視著南秀所在之處。
蕭安性格太沉悶,說話時惜字如金,就連自己也被他三五字堵得啞口無言過。上一世她被意氣風(fēng)發(fā)的李潼迷了眼,看不出他的好,甚至對他的了解極少。
有關(guān)于他的種種,還是南秀單相思時和自己這個狗頭軍師一五一十說了數(shù)遍才不自覺記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