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佟府。
岳興岱今日休沐, 同幾個好友小聚一番后,他買了些自家孩子愛吃的糕點踏上了回家的路,剛到家門口, 他瞧見角門處,幾個丫鬟打扮的正推搡著其中一個丫鬟上馬車。
距離稍稍有些遠, 岳興岱并未看清那些人的長相,只當是府里主子讓她們出去辦事。
岳興岱先回了趟自己院里,把糕點給了妻兒,再拿著專門給小赫舍里氏買的東西朝后院去。
自從李氏沒了,他阿瑪也被流放至寧古塔,整個佟府便清凈了許多, 至于為何房陵變成寧古塔, 岳興岱在其中下了不少功夫,保定一事,牽扯到了佟家, 恰好隆科多又賴在京城外遲遲不肯動身,康熙一怒之下便把流放之地改為寧古塔。
任由佟國維如何哭訴依舊沒能改變這個結果,隆科多被康熙派人強壓著踏上了流放之路。
“我額娘呢?”岳興岱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陰沉著臉質問跪了一地的奴仆。
“是您剛才派人來接走了太太,還特意囑咐太太穿上丫鬟的衣服。”貼身伺候小赫舍里氏的嬤嬤滿臉詫異, “您還說不讓奴才們跟著。”
岳興岱臉色微變, 剛才在角門處的就是他額娘,沒想到竟然被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自己額娘帶走。
是太子!一定是太子!
太子被禁足多日, 聽聞太子一直寫血書給萬歲爺,卻沒能得到萬歲爺的
“備馬!”岳興岱扔下手里的糕點, 快步朝外走,一邊吩咐身邊的小廝備馬。
另一邊, 小赫舍里氏換上宮女的服飾,被幾個穿著相同衣服的宮女領著進了宮門,沒多久,小赫舍里氏就隨著送東西的宮女進了毓慶宮。
小赫舍里氏虛虛坐在凳子上,忐忑不安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絲毫不敢抬頭看前面的胤礽。
胤礽輕輕敲打著桌面:“你告訴孤,孤會在四十七年被廢,為何孤在今年就被禁足?你還有多少事沒告訴孤?比如這最后坐上皇位究竟是不是胤禩?”
小赫舍里氏被嚇得立即跪了下來,冷汗從額角滑落,無形的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我…我不知道。”
胤礽眸中帶著一絲興味,“你不知道?還是說你沒活到那個時候……不,讓孤猜猜回來的究竟是你還是你兒子?”
小赫舍里氏心中咯噔一聲,一抬頭正對上胤礽那雙陰鷙的眸子,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猛獸鎖定的獵物。
“我說我說,您和直郡王被幽禁后,誠貝勒和廉貝勒追隨的人最多。”
胤礽微微挑眉,沒想到一直緊隨他的老三竟然還有這幅面孔,“四貝勒呢?他能力不錯,怎么沒參與進去?”
小赫舍里氏想起兒子的話,緊張的咽了咽唾液,“四貝勒頗為賦閑,我很少聽到他的事。”
胤礽輕聲道:“是嗎?那弘暉成了錦鯉仙童這事,你為何沒說過?畢竟鯉魚能躍龍門啊!”
小赫舍里氏微微松了口氣,“弘暉阿哥年僅八歲。”
胤礽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鯉魚確實能躍龍門,可惜這條錦鯉幼年夭折,終究成不了大氣候。
屋里忽的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小赫舍里氏一直等著胤礽讓她離開,就在小赫舍里氏以為這場質問就要結束時,胤礽的聲音幽幽傳入她的耳中。
“直郡王因為什么被幽禁?”
小赫舍里氏沉思了一會,好似在認真思考這事,良久后才開口:“好似是因為巫蠱。”
巫蠱?胤礽來了興致,胤禔想詛咒的人是誰?汗阿瑪?絕無可能,他們兄弟這么多人最怕的依舊是康熙,那就只能是他自己。
看來他這次想出去還得靠自己這位大哥了……
弘暉沒能等到胤禛回來,就被康熙打包帶回了宮中,看著熟悉的宮道,弘暉早沒了新鮮感,趴在侍衛肩上睡得正熟,正好與一隊要出宮的宮女太監擦肩而過。
小路子傷還沒好,這次也一同回了宮,方便養好傷后繼續伺候弘暉。
弘暉剛醒沒多久,德妃就派人來接他去永和宮,滿月宴的事已經傳的沸沸騰騰,宮里沒人不知道這事。
永和宮里不止德妃一人,鈕祜祿貴妃惠妃幾人都來湊熱鬧,幾人和德妃平級,甚至比她位份還高,德妃也不好趕幾人離開。
“趕明兒我讓我那兒媳帶著有孕的侍妾來宮里一趟,得讓弘暉摸一摸她那肚子,保佑我添個孫子。”惠妃一手算盤打的極好。
德妃柔聲道:“我家弘暉可擔不起這個擔子,萬一生的是個姑娘,你不得來找我麻煩。”
其他人聞言低聲笑了起來,誰不知道直郡王府里最不缺姑娘,惠妃只得了一個孫子,那是急得不行。
“好了。”鈕祜祿貴妃緩緩開口,“這可是萬歲爺心尖尖,也不怕惹怒了萬歲爺。”
暖閣的笑聲漸漸小了下來,弘暉剛進來時,就被屋里沉悶的氣氛嚇住,望著一屋子面生的人,弘暉小心翼翼挪到瑪嬤身邊去。
“瑪嬤好。”弘暉捂著嘴小聲問了聲好。
德妃摟著失而復得的大孫子心肝寶貝叫了起來,礙著有別人在,德妃只能在心里默默罵起了李氏,要不是她在宮里出不去,她肯定要狠狠收拾李氏一頓。
惠妃嘖嘖道:“瞧瞧弘暉瘦的,肯定遭了不少罪,幸好有萬歲爺庇護。”
弘暉茫然的戳了一下自己的臉蛋,胖嘟嘟的臉頰立即凹陷下去一個坑,一點沒瘦不說,他還被額娘她們喂胖了。
“沒瘦,肚肚上全是肉。”弘暉捏著自己的小肚子十分苦惱。
屋里女人瞧見小家伙可愛的模樣,紛紛捂著嘴低聲笑了出來。
“我聽說萬歲爺把大格格和二阿哥都送去了郊外的行宮。”笑聲中插進了一個突兀的聲音。
榮妃看著窩在德妃懷里玩九連環的弘暉,笑瞇瞇地問他:“弘暉,你家如今可就你一個孩子了,你可歡喜?”
弘暉抬頭看了一眼榮妃,隨后又低下頭繼續玩九連環,心里想的卻是這人他不喜歡,所以才不跟她說話。
【這女的像極了那些極品親戚,一臉笑瞇瞇的問,你爸媽離婚了你是跟著爸爸還是媽媽。】
【討厭死了,德妃為什么不把人趕出去。】
【乖崽的眼神好嫌棄。】
屋里反應最大的是德妃,這事她還不知道,早些時候胤禛確實派人來說過,想把清寧送到永和宮養著,德妃還等著胤禛把人送來,這才過了兩天結果告訴她孩子被送去了郊外行宮。
“萬歲爺自有萬歲爺的打量,兩個孩子雖然可憐,但李氏罪不可赦。”
半個時辰后,一屋子妃嬪都散的差不多,德妃的臉色瞬間落了下來,她拍了一下桌子,“好個胤禛,把孩子送走這么大的事都不跟本宮商量商量,兩個孩子還那么小,郊外行宮日子又清苦,那兩個孩子怎么過得下去。”
嬤嬤連忙安慰:“李氏做了那些事,大格格和二阿哥帶著府里也不是一回事,萬歲爺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德妃絞著手中的帕子,“實在不行把孩子送到本宮宮里來,兩個孩子本宮還是養的來的,何必送到那個地方去。”
弘暉抬頭看了一眼德妃,然后放下手里的九連環,小跑到德妃身邊,安慰道:“瑪嬤,瑪法是怕大姐姐和弟弟學壞,以后會接他們回來。”
德妃想到李氏也沉默了,李氏做的這事滅全家也不為過,可兩個孩子終究是皇室子孫,他們是無辜的。
德妃目光殷切地看向弘暉,“好孩子,一會跟瑪嬤去跟你皇瑪法求求情,讓你姐姐和弟弟進宮住,你額娘也不會瞧著他們礙眼。”
【德妃這話怎么感覺錯的是乖崽額娘?】
【我算是明白康熙為什么不把孩子給她養,兩個孩子在她那估計會被養出囂張的性子,參考十四。】
【感覺康熙也是為了兩個孩子著想,京城里的風言風語對兩個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乾清宮。
德妃硬生生等著午膳過后,才帶著弘暉去了乾清宮,德妃心中對胤禛依舊一肚子火,這事誰也沒告訴她,兩個孩子就被稀里糊涂的送了回去,若他們府里真待不了,她這永和宮難不成還缺地方嗎?
康熙聽到今日德妃親自送弘暉回來,微微挑了挑眉,“她今日倒是稀奇。”
弘暉熟門熟路踢掉靴子爬上榻,壓根忘了跟在他身后的德妃。德妃瞧見他這樣臉上的笑容一僵。
“行了,弘暉你也送到了,早些回去歇著。”康熙眼皮也不抬一下。
德妃立即換上一副柔弱的神情,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柔柔跪下,“萬歲爺,清寧和二阿哥他們還那么小,行宮日子清苦,不如讓兩個孩子在永和宮養著,弘暉也能隨時去瞧他們,對吧,弘暉。”
弘暉正吃著糕點,聽到德妃在叫他,他抬頭看了一眼德妃,又瞧了一眼康熙,“瑪嬤說什么?”
“你瑪嬤說想去見你姐姐和弟弟。”康熙冷冷掃了一眼德妃。
德妃眸子微微一顫,不可能的,或許是她想多了,她不過是在為自己兩個孫兒求情,這事確實還有回轉之地。
【真不愧是親母子,德妃和四爺都舍不得兩個孩子。】
【四爺我也能理解,兩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德妃見的最多的不是乖崽嗎?】
【求情可以,能不能不打著乖崽的旗號。】
【乖崽別怕,姐姐送你禮物,你拿去兌換自己喜歡的東西。】
有了這個開頭,陸陸續續又有不少給弘暉打賞小禮物的,弘暉一股腦全給了還在沉睡中的白榆。
弘暉點頭:“那我下次去見大姐姐的時候叫上瑪嬤。”
康熙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眸中帶上一絲怒火,質問德妃的聲音也不由得拔高,“你知道弘暉被扔進湖里多久才救上來嗎?”
德妃身子微微一顫,“弘暉不是立馬被大魚救了上來嗎?”
康熙的怒火立即蹭蹭往上冒,“從未時一刻弘暉落水,直到戌正才救出來,幾個時辰他一直泡在水里,就因為你們覺得他還活著就可以什么都不計較了嗎?”
德妃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消息傳來傳去,胤禛又怕她擔心,只說了弘暉得救的消息,德妃并不清楚經過。
“我…不知道…”德妃的目光放在坐在榻上的弘暉,剛吃完糕點,這會正拿著鉛筆不知道再畫些什么,絲毫沒被康熙二人影響到。
弘暉挑了只鮮艷的紅色鉛筆,在畫上添了幾筆,然后拿著畫笑嘻嘻地給康熙看,“瑪法你看我畫的像不像?”
“你這畫的是什么?”康熙的怒火被突然掐斷,畫上是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人,大張著嘴,嘴里吐出紅色的火焰。
弘暉看了看畫,又看了一眼康熙,抿著唇笑的十分開心。
康熙額角青筋突然爆了爆,“朕在這給你撐腰,你畫朕發火的模樣?”
弘暉把畫折好放進小挎包里,“好看啊,以后誰惹我生氣,就拿它嚇唬別人。”
德妃發覺自己被祖孫二人無視了,她心里一片涼意,萬歲爺也就罷了,她這次是真的傷了弘暉的心,可她只是想讓幾個孩子都過得好些,這也有錯嗎?
【怎么辦,我們乖崽現在就剩額娘和瑪法了。】
【四爺其實也還行,康熙提出把孩子送走他也沒反對。】
弘暉偷偷瞄了一眼彈幕,嘴角微微上揚,“我還有好多哥哥姐姐。”
“額娘!”門口忽然傳來一聲怒喝,胤禵一臉怒容出現在屋里,“額娘,弘暉沒被嚇出點毛病來,那是他走運,我在湖里撈了快一個時辰,撈出弘暉貼身戴的玉佩,您懂那種心情嗎?”
“四哥怕這事嚇著您,特意囑咐了我不要告訴您,不是讓您借著弘暉去給那兩個求情。”
胤禵說完胸口還在劇烈起伏,他原本下了課準備回去時,聽說他額娘帶著弘暉去了乾清宮,才想著來看弘暉一眼,結果就在門口聽見了那些話。
“汗阿瑪說的對,不能因為弘暉沒事就什么都不計較了,您要是敢把他們接回宮,您那永和宮兒子也不去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胤禵見狀咧嘴笑了笑,然后挨著弘暉坐下,搶走弘暉手里的糕點玩具,急的弘暉趴在他背上捶人。
“啊啊啊…十四叔你太壞了。”
德妃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康熙怒斥自己也就算了,怎么連她從小最寵愛的兒子也跟自己唱反調。
德妃的小插曲過后,再也沒有誰在弘暉面前提起清寧姐弟倆,弘暉白日跟著康熙一起,一個批奏折,一個畫畫,不出兩天,書房的榻上就堆了一堆弘暉畫的畫,各種樣子的康熙,康熙看到最后硬生生看順眼了。
康熙剛下朝走進乾清宮,就看見屋里到處都掛著自己的畫像,還有個三頭身的小家伙忙上忙下搬著畫。
梁九功看著小路子,“阿哥這是怎么了?”
剛養好傷的小路子頭上還有些青紫,他苦笑道:“阿哥不小心把水撒到畫上了,這會正忙著曬畫,還不讓奴才們幫忙。”
弘暉蹲在地上,把最后一張濕的最厲害的畫平鋪在地上,拿了把小扇子使勁扇著風,頭也不回的說:“瑪法小心腳下,不要踩了我的畫。”
康熙回頭看了一眼胤禛,“瞧見了嗎?你兒子已經把乾清宮當成自己屋子了,你還要帶他回去嗎?”
胤禛眸子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從十四弟那得知了弘暉進宮那日的事,他額娘哄著自己兒子去求情,要不是汗阿瑪和十四弟,這孩子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阿瑪!”弘暉聽見門口的交談聲,連忙起身小跑到胤禛面前,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阿瑪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胤禛偏頭看了一眼神色不怎么好的康熙,笑道:“弘暉想回家嗎?”
弘暉迫不及待的點了點頭,“我在瑪法這待了好幾天,也要在家陪額娘幾天,然后再回宮。”
康熙心中微微一嘆,終究年紀還小,還是個離不開額娘的孩子,不過…“朕這兩日正準備出宮圍獵,看來你要回家時去不了了。”
弘暉立馬豎起耳朵,圍著康熙轉悠了起來,“瑪法,圍獵是什么?我還是得陪著瑪法,出宮太危險了。”
弘暉一張小嘴開始叭叭個不停。
康熙眸中盡是得意之色,看得一旁的胤禛十分無奈,老爺子這是跟他搶兒子搶上癮了?這次狩獵他估計會被老爺子留在京城。
弘暉最終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阿瑪,一轉頭就去纏著康熙,要他講他以前獵黑熊和長蟲的故事。
沒兩日去木蘭秋狝的日子和人選已經定下,各宮和內務府開始著手準備著,每年秋季的木蘭秋狝都是大典,其重視程度可想而知。
距離出發的日子越近,弘暉也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什么畫筆玩具零食,塞了滿滿兩箱。
“萬歲爺,這是毓慶宮那邊送來的。”梁九功習以為常的捧著血書放到康熙面前,心里不由嘆氣,這都半個月,任誰再放下去也受不了啊。
康熙掃了一眼上面萬年不變的認錯書,心中對胤礽又生出了幾分失望,他只是被禁足,等過些日子就會被放出來,但他這每日一封血書是逼著他立馬就放人,康熙向來不吃這一套,直接扔給梁九功讓他拿去燒了。
這血書弘暉從一開始的不敢看,到后面已經習以為常,今日見送來的有些早,好奇地湊了過去,“二伯這次又寫的啥?”
“那我們去打獵,二伯送不過去怎么辦?”
康熙冷哼道:“你二伯又不是傻子,把自己折騰沒了他圖什么。”
夜色如水,弘暉中午睡得多,到了這會還沒睡意,偷偷從床上爬起來拿了個布老虎,準備為兩日后的狩獵好好練習一下。
弘暉一個猛虎撲食撲到布老虎身上,咬著它的脖子不松口,連續練了幾次,弘暉自得過幾日他就能列到一只老虎,然后把它抓來給自己做另一只布老虎。
練了半天弘暉已經是滿頭大汗,他拿著帕子擦了擦臉,又跑去桌邊喝了幾杯水,才躡手躡腳回到床邊。
剛爬到一半,弘暉就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瑪法怎么醒了?要喝水嗎?”
康熙深吸一口氣,“你這么大動靜差點把乾清宮屋頂掀起來了,還有,你是去打獵的,不是去當獵犬的。”
“我是在打獵啊,我看貓抓小鳥就是這樣,咬著小鳥不松口。”弘暉露出討好的笑。
“你…”康熙還要說什么,屋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喊聲,不一會,梁九功急匆匆跑了進來。
“萬歲爺,太子殿下出事了。”梁九功努力平復自己的聲音,“太子殿下這會高熱不退,太醫都去了,暫時還沒退下來。”
康熙面上一沉,這讓他不由得想起多年前胤礽突發天花時也是這樣,突然高熱不退,若不是他額娘保佑,這孩子只怕那次就沒了。
“去毓慶宮。”
兩刻鐘后,燈火通明的毓慶宮正殿,康熙坐在床邊心疼地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胤礽,因為高熱,他的臉頰泛著一股病態的紅。
康熙的目光投向太子妃,“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妃神色暗晦不明,“殿下用過晚膳后就吐了兩次,兒媳立即著人去請了太醫,太醫給開了藥,殿下喝下藥后也就沒吐了,直到不久前忽然有太監來報,說是殿下忽然高熱不退。”
貼身伺候太子的太監忙道:“剛剛太醫也給開了藥退燒,可這無論如何也喂不進去,針灸也試過了依舊沒能退燒,而且…”
小太監說話開始吞吞吐吐起來,康熙眸子一凜,“而且什么,繼續說。”
小太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這幾日一直都不太舒服,一會覺得腿疼,一會胸口疼,太醫都來瞧過,可都沒看出什么,殿下說可能是放血有些后遺癥就不再管了,可奴才覺得不對勁就偷偷去宮外查了,殿下可能…可能是被人詛咒了,在布偶上放上那人的生辰八字,再用針扎就能讓那人受傷。”
啪!
康熙抬手摔掉手中的藥碗,碎裂的瓷片飛濺到四處都是,自古以來,巫蠱之術都是各朝各代最忌諱的東西,可偏偏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用這招對付太子。
第六十二章
寢室里的氣氛瞬間凝固到冰點, 弘暉避開滿地的碎片來到康熙面前,親昵的拉著康熙的手,打著哈欠道:“瑪法我等了你好久, 二伯好了嗎?”
弘暉越過康熙看向躺在床上的胤礽,胤礽面色潮紅, 身上還蓋著厚實的被褥。
“讓梁九功帶你回去,瑪法這還有事要做。”康熙微微壓制住心底的怒火。
弘暉乖巧地站在他身邊,胖嘟嘟的小臉蛋上露出討好的笑,顯然不想跟著梁九功離開。
康熙沒再堅持,讓人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凈,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事除了你和太子還有誰知道?”
伺候太子的太監姓李,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太子殿下說這事沒查明,不許奴才往外說,誰知道今日殿下突然就嚴重了, 還請萬歲爺給我們殿下做主。”
太子妃也跟著跪下,“汗阿瑪,您快想想辦法, 太醫給開的藥也沒用,不如請薩滿法師來給殿下驅邪。”
【驅邪?是電視里的跳大神嗎?那東西根本沒用, 再耽擱下去人都要燒傻了。】
【按理說御醫開的退燒藥應該是有效的, 怎么喝了還是沒用?】
【只有我關注巫蠱嗎?這事不管放到哪個朝代都是禁忌,也不知道是誰對太子下了手。】
【這巫蠱扎小人都是封建迷信, 真要有用還至于斗的那么厲害嗎?太子不會是賊喊捉賊吧。】
弘暉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托著胖嘟嘟的臉蛋, 認真看著飄在上面的彈幕,他能看懂上面的每個字, 湊成句子他看的就有些迷糊了。
封建迷信是什么?扎小人又是什么,弘暉滿臉狐疑地看向康熙,奈何康熙這會急著胤礽的病,不能兼顧著弘暉。
弘暉又坐了回去,目光無聊地在屋里打轉,最后落在躺在床上的胤礽,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弘暉好像看見他二伯眼睛動了一下。
“瑪法,二伯是不是要醒了?”弘暉連忙去拉康熙。
正在和太醫說話的康熙立即止了聲,連忙轉身看向胤礽,胤礽面色沒有絲毫變化,泛著不正常的紅,并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康熙伸手摸了摸胤礽的額頭,依舊還在發燙,他心中不由得涼了半截,真要這么燒下去,即便醒了也會燒成傻子。
太子燒成傻子,康熙可不愿看到這樣的事發生,立即讓太醫繼續給太子治病,再讓梁九功去請薩滿來驅邪。
康熙最后看向伺候太子的小太監,“你帶人把毓慶宮里里外外都翻一遍。”
李公公微愣,心里卻道翻他們宮有什么用,總不能是后院侍妾害的太子,吐槽歸吐槽,他還是領著人去了。
“梁九功。”康熙又道,“你帶著人去阿哥所。”
阿哥所?如今除了廉貝勒往上的阿哥都出宮開了府,九阿哥往下的兄弟如今都還住在宮中,梁九功不由心中一緊,這是懷疑是其他阿哥對太子下了手。
屋外忽然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不過一會,弘暉就見著幾個身著薩滿服飾的人進來屋,領頭的那人頭戴七叉鹿角神帽,神帽上有熊皮做的飄帶,稍長的飄帶上系著鈴鐺,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弘暉站在門外時不時偷偷瞄上兩眼,陌生的曲調在屋里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鼓聲和鈴鐺聲。
“你餓不餓?”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弘暉回頭去看,發現是剛剛和他一起出來的二伯母。
弘暉接過她遞來的糕點,軟乎乎道了聲謝。
太子妃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蛋,“都這么晚了,你等在這做什么?放心你二伯不會有事的。”
弘暉搖頭,“我要等瑪法,有瑪法在二伯當然不會有事。”
太子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太子這人十分偏執,毓慶宮被禁足后,每日的血書不斷,這如今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太子妃摸了摸他的腦袋,隨后起身走到康熙面前,福了福身,“汗阿瑪,兒臣想去后院瞧瞧幾個孩子,今晚這事鬧得有些大,您來了兒臣才放心。”
康熙皺眉,心中有些不喜太子妃此時離開,但想到后院幾個年幼的孩子,卻還是同意了,“去吧,弘皙那記得讓人好生照顧,不要驚嚇到他。”
太子妃應了聲是,轉身便離開了。
弘暉目視著太子妃遠去的背影,總覺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太子妃并不喜歡待在這里。
屋里的鼓聲還在繼續,弘暉爬到康熙身邊坐下,晃蕩著小腳丫,然后偷偷往康熙手里塞了顆藥。
“瑪法這是退燒藥,給二伯喂半顆就能退燒。”弘暉捂著嘴說的小聲極了。
康熙張開手掌,里面靜悄悄躺著一顆純白色的藥片,還殘留著弘暉手心的余溫,康熙有些詫異地看向身側的小孫子。
弘暉正舉著右手,湊到鼻子前嗅,又忽然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手心,瞬間就皺緊眉頭,“呸呸呸,好苦啊。”
康熙悶笑了一聲,隨即叫來小慶子,讓他取半顆藥磨碎,再給太子喂下。
康熙這一動作讓屋里其他人都心驚肉跳起來,他們也瞧見了弘暉的動作,誰都沒想到會是顆藥,而且康熙還準備直接喂給太子。
“萬歲爺,這藥來歷不明,萬萬不可喂給太子殿下,如今薩滿法師已經在給太子殿下驅邪,只要找出迫害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就能得救。”李公公噗通一聲跪下,就差抱著康熙的大腿哭了。
為太子看病的幾個太醫也連忙阻止,這藥看起來就奇怪,一個白色小圓片,既不像藥丸,也不像藥材。
“李公公說的有幾分道理,這藥還不知道是什么藥材做的,萬一有什么后遺癥怎么辦?”
“對啊,不如想找宮人實驗一下,看看是否真的有效。”
【他們懷疑什么呢,這顆藥可花了乖崽不少積分,系統出事以后,乖崽平日里連換顆糖都要精打細算。】
【誰曉得商城里藥品這么貴,一顆花了乖崽近百的積分。】
【乖崽,他們不要你就自己拿著,以后遇上什么事也能用。】
弘暉不停晃動的小腳丫也慢慢停了下來,有些不安地抓著榻上的軟墊,他只是不想讓瑪法著急,驅邪是沒用的。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孫子,康熙頗有些頭疼,他自信弘暉的藥沒有問題,但別人賭不起,一旦胤礽出了什么問題,太子黨的那些人怎么可能放過他。
“去找個宮人先試用這個藥,一刻鐘后再給太子喂下,這下你們滿意了?”康熙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公公身上。
李公公松了口氣,他還真怕康熙因為寵愛孫子,而不顧太子殿下的安危,否則他們這次可就得不償失了。
大約一刻鐘后,服用退燒藥的宮人并未出現什么異樣,剩下的半顆藥被磨成粉末溶進水中,最后喂給了太子。
大約兩刻鐘后,驅邪儀式已經結束,康熙迫不及待進了里屋,胤礽臉上的潮紅消散了不少,他的病情似乎在好轉。
“退燒了!太子殿下退燒了。”太醫收回手,一臉激動地同康熙說。
康熙眸中閃過一絲欣喜,伸手去摸胤礽的額頭,果然比剛來時溫度低了些,看來薩滿驅邪有了成效。
“汗阿瑪…”床上的人發出一聲低語,康熙立即俯身湊近。
“保成,汗阿瑪在,你還有哪里不舒服?”
胤礽迷迷糊糊睜開眼,干裂的嘴唇微微顫動,無神的雙眼慢慢聚焦,落在康熙身上,“汗阿瑪。”
正殿其他宮人都欣喜萬分,紛紛喊著太子殿下,那位李公公更是夸張,差點撲到太子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起來。
弘暉站在床頭跟著去看胤礽,他臉上依舊有些潮紅,似乎燒還未完全退下去“二伯好些了嗎?”
胤礽虛弱的咳了幾聲,朝弘暉看去,“你怎么在這?”
弘暉眉眼彎彎,“我跟瑪法一起來的,瑪法很擔心二伯。”
“讓…汗阿瑪擔心了。”胤礽強撐著要起來,被康熙攔了下來,讓他躺下好好歇著。
弘暉見瑪法正在和二伯說話,自己無事可做,一想到是自己拿出的藥救了胤礽,就忍不住揚起下巴,一副十分自傲的模樣。
小家伙背著手在屋子里轉悠了起來,一會摸摸瓶子,一會看看花,只是瞧著瞧著,目光落在花盆里,黑色的泥土上落了一層白色的粉末。
【這看著有點眼熟啊,不會是倒的藥吧?】
【倒了干嘛?太子高燒不是喝了乖崽給的藥才退燒嗎?】
【萬一沒喝呢?】
彈幕里吵的厲害,而弘暉剛要伸手去摸,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喊聲,隨后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汗阿瑪!”
“汗阿瑪兒臣有事要同您說。”
梁九功緊跟著胤祉進了屋,急得他額頭都直冒汗,阿哥所一無所獲后,康熙又讓他們出宮去各王府上搜,反正是不搜出個所以然康熙是不會罷休的。
偏偏三貝勒此時湊了上來,急著說自己有事告訴康熙,還沒等他們搜,硬拉著他回了宮。
胤祉瞧見康熙正親自給太子喂水,眸中閃過一絲詫異,卻還是沒忘記自己來的目的,“汗阿瑪,二哥如何了?”
康熙放下茶盞,“已經退燒了,你來做什么?梁九功已經搜查完你的府邸了嗎?”
胤祉從袖子里拿出幾張紙交給康熙,“二哥還沒被禁足時,就曾讓兒子幫著查了些事,今兒一聽梁公公說二哥出了事,兒子就急忙趕了過來。”
康熙一目十行看了過去,看到最后他的眉頭皺的越深,良久之后,康熙將手中的折子扔到胤祉身上,“你有什么證據,證明太子這事是你大哥做的?”
胤祉眸子微微一縮,情緒略微激動起來,“汗阿瑪,二哥自從察覺到此事后,就讓兒子暗中查了起來,兒子的人可不止一次瞧見直郡王和一個蒙古喇嘛來往,兒子懷疑這次就是他用巫蠱之術針對二哥。”
康熙神色沉了下來,巫蠱之術是各朝各代的禁忌,而胤禔作為他的長子,既不友愛兄弟,還試圖用邪術謀害親兄弟。
“梁九功,直郡王府上可去搜查了?”康熙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不停的擦著額頭上的汗,這一晚上事太多了,先有太子中邪,后有三貝勒揭發直郡王,這可比戲本子還精彩。
“已經去了,這會差不多也該搜查完,萬歲爺,那個蒙古喇嘛要查嗎?”
康熙微微頷首,“自然要查。”
“咳咳…汗阿瑪,大…大哥雖平日與兒子不和,應當不會做出謀害兒子的事,還望汗阿瑪仔細查,還給大哥一個清白。”胤礽撐起上半身,一臉虛弱地為胤禔求情。
不知過了多久,弘暉正趴在康熙膝上打瞌睡,即便困成這樣也不愿意回去,非得等到事情查出結果。
【乖崽也太好了,就是說了一句想吃瓜,這孩子強撐著睡意給我們轉播。】
【我要給乖崽送一個大游艇。】
【那我就送些花吧。】
【歷史上胤禔確實因為巫蠱之事,最后被康熙終身幽禁,沒想到還提前了。】
【今天這事要是成了,太子可就少了一個強敵。】
弘暉半夢半醒中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吵醒,他茫然地抬起頭,眼前的屋子里不知何時多了些人,除去胤禔外,還有胤禛胤祺幾兄弟。
胤禔臉色白如雪,目光再觸及康熙時狠狠顫了一下,為了太子,康熙竟連夜搜查他們兄弟的府邸,便是這般不信任他們。
目光微微后移,胤禔死死盯著看似虛弱的胤礽,若目光能殺人,胤礽此時恐怕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咳咳…汗阿瑪,這地有些擠,不如去偏殿坐著。”胤礽虛弱的聲音響起。
康熙微微頷首,也不想打擾了胤礽休息,畢竟一會還得審問胤禔胤祉,關于太子巫蠱一事。
胤禛看向困得不行的弘暉正努力睜大眼睛,朝他輕輕揮了揮手,然后從懷里拿出幾塊用帕子包著的糕點。
“這是你額娘做的,快嘗嘗。”
弘暉軟乎乎喊了聲阿瑪,然后靠在他身上,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打瞌睡。
此時梁九功端著一個紅木托盤到了康熙面前,托盤上的東西被一張紅布蓋著,隱約能瞧出東西的形狀,似乎是個人偶。
康熙掀開紅布,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托盤上是個巴掌大的布偶,服飾樣貌和胤礽竟有五分像,人偶頭上扎了好幾根銀針,最為重要的是人偶胸前縫了一塊布,上面寫著胤礽的生辰八字。
砰!
紅木托盤被狠狠砸到地上,康熙眸中冒著怒火,他冷冷盯著胤禔,“跪下,這東西從你家找出來的,你還有什么話說?”
胤禔不慌不忙地跪下,面上沒有一絲心虛之色,“汗阿瑪,兒子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也從未在府里見過。”
“你還敢狡辯,這東西就是從你書房院子里挖出來的,謀害太子你可知是什么罪?”康熙指著他鼻子罵。
胤禔鼻子一酸,他委屈啊,雖說他是有把太子搞下去的想法,可這事確實不是他做的,要是早知道巫蠱這么有用,他還謀劃啥,直接用巫蠱除掉擋自己路的人不就行了。
“汗阿瑪,兒子以項上人頭擔保,若此事是兒子做的,兒子不得好死。”胤禔豎起三根手指發誓。
【我去,胤禔說的我都快信了。】
【這事基本上板上釘釘了,這人證物證都在,基本上不會再查。】
【直郡王其實挺好的,對乖崽他們幾個有求必應。】
胤祉質問道:“太子殿下險些沒撐過來,人證物證皆在,大哥就想以發誓逃過一劫嗎?”
胤禩反駁道:“汗阿瑪,今日這事也太湊巧了,太子二哥剛出事,三哥就拿著所謂大哥的罪證進了宮,而去搜家的宮人侍衛不費吹飛之力就找到了物證,這也未免太湊巧了。”
兩人一個不讓一個,吵的康熙額角的青筋直突突,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夠了!”
“人證物證都在這,東西是從你府里挖出來,蒙古喇嘛也是你親自見的,胤禔,你太令朕失望了。”
胤禔面色瞬間白了,心中狠狠罵起了胤礽,玩不過就搞陰的,這混賬確實不是個東西,但也怪自己疏忽大意,讓胤礽的人混進了自己家。
“兒子還是那句話,兒子沒做過那事,就算您把刀架在兒子脖子上,兒子依舊沒做過。”胤禔梗著脖子道。
“混賬東西!”一個白色的身影忽然沖了進來,朝著胤禔就是一巴掌,清脆的掌聲回蕩在偏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來人正是惠妃,她來的匆忙,身上只著了一件簡單的外衣,發髻披散著,右手懸在半空。
“你怎么能做出謀害親兄弟的事?”
胤禔頭微微偏著,左臉上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惠妃,“額娘,這事不是兒子做的。”
弘暉扭頭就埋進胤禛懷里,心里漲漲的有些難受。
惠妃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一個轉身跪在了康熙面前,“萬歲爺,臣妾的孩子臣妾最了解,他既說出這話,臣妾相信他,還請萬歲爺徹查此事。”
砰!
砰!
砰!
沉悶的三聲響聲過后,惠妃的額頭已經滲出鮮紅的血液,“還請萬歲爺徹查此事,若這事不是保清做的,還望萬歲爺給保清做主,若是他做的……謀害親兄弟,請置正法。”
【我還以為惠妃也不相信他,沒想到惠妃來了個以退為進,為自己兒子爭取徹查的機會。】
【不是,這要是真的是他做的,那豈不是真的沒命了。】
【不會,康熙雖然心狠了點,但還是舍不得殺兒子。】
弘暉瞧著有些害怕,忍不住去摸腰間的平安符,剛摸了一會就發覺不對,裝著白榆的荷包不見了。
“怎么了?”胤禛低聲問道。
弘暉吸了吸鼻子,“白榆不見了,我去找白榆。”
話一說完,弘暉就蹲在地上找了起來,絲毫忘了一旁還在僵持中的幾人,胤祉一派覺得此事證據確鑿,應該直接給胤禔定罪,而惠妃卻為兒子爭取重新徹查的機會。
弘暉在偏殿找了好一會都沒找到,忽然想到自己剛剛在二伯寢室里待了許久,說不定就是那會掉的。
弘暉小跑著到了門口,一進屋就直接蹲了下來,幾乎是趴在地上找起來荷包,而屋里的主仆二人絲毫沒注意到門口多了一人。
胤礽坐在床邊,臉上還泛著微微的紅,小李子掀開被子,取出被子里的湯婆子,小心翼翼放到一旁,一會準備讓人送出去。
“殿下,三貝勒那邊已經成了,就是惠妃忽然出現,打亂了咱們原本的計劃。”小李子輕聲道。
胤礽微微頷首,“沒事,胤禔接觸蒙古喇嘛為事實,至于那人會說出什么話,那便由我們決定。”
小李子想了想又道:“今日弘暉阿哥不知道從哪拿了顆藥非要給您吃,萬歲爺竟然也同意了,奴才和幾位太醫極力勸阻,最后才讓人先試了藥,但奴才還是怕藥有問題就倒了,奴才想著四貝勒和您關系較好,不然讓人去提點一二,免得弘暉阿哥惹出什么是非來。”
胤礽微微頷首,“等明日之后再找個機會跟老四說。”
胤礽對于老四家這個小侄子有些地方不解,他時常能拿出些新奇玩意,當然這些也可能是胤禛收集的,但唯獨他想不明白的是滿月宴落水一事,他可不信什么神佛傳說,那弘暉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
不遠處的屏風后面,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點點往外挪,他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拿著失而復得的荷包。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掉的可是白榆,對他很重要很重要的白榆,所以才不小心偷聽到了二伯說話。
貼著墻壁慢慢挪到了偏殿,弘暉松了一口氣,小跑著回了康熙身邊,任由一旁的胤禛怎么招手都不肯回去。
胤禔梗著脖子道:“汗阿瑪若真的覺得是兒子做的,兒子無話可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康熙猛的抓起茶盞摔到他腳邊,滾燙的茶水瞬間染濕了他大半衣裳,“混賬東西,做了錯事還不知悔改。”
第六十三章
【太子這招可真狠, 至少直郡王被打的翻不了身了。】
【前提是沒被發現,乖崽聽話,一句話都不要說, 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瞧見了。】
【真相就他一個人知道,他要不說那胤禔這輩子就完了。】
【乖崽才多大, 你真以為他說出來太子就會放過他嗎?】
【不是還有康熙嗎?康熙能護住他。】
【說可以,乖崽但你得不讓別人知道。】
弘暉目光從彈幕上挪開,轉而盯著喋喋不休的康熙看了好一會,他已經聽出了,瑪法已經認定這事是大伯做的。
可是大伯對他不差,又是幫他們驅鬼, 還帶他們出宮玩, 弘暉覺得大伯不是那樣的人。
弘暉掃了一眼屋里的人,少說也得有十幾個,還有太子的人, 他要是現在說出去肯定會被他那個太子二伯知道。
胤禛的目光落在弘暉腰間的荷包上,剛才鬧著要去找荷包,這會找到了卻一聲不吭, 而且他剛才好似是從太子寢室出來的。
若不是胤禛時刻關注著自家兒子,還很難注意到從寢室里溜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呲溜一下, 動作十分快。
胤禛懷疑自家兒子看見了什么,否則也不會不聽他的話, 緊挨著康熙不肯走,分明是有什么話要告訴康熙。
“汗阿瑪, 天已經很晚了,兒子先帶弘暉回去歇著。”
弘暉微微一愣, 立即意識到他阿瑪要強行把自己帶走,抱著康熙的大腿不放,眼睛一閉直接嚎了起來。
“啊啊啊……瑪法,嗚嗚嗚…”
康熙下意識摟著小孫子,拍著他的背哄了起來,“沒事了,讓你阿瑪送你回去歇息。”康熙只以為他被今晚上的事嚇到了。
弘暉窩在康熙懷里哭得傷心極了,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康熙手背上,嚷嚷著不要在偏殿里待著。
“瑪法…出去出去。 ”
“弘暉!”胤禛臉色微變,聲音不由得加重了些,“阿瑪帶你回去。”
康熙抱著弘暉起身,避開了胤禛伸來的手,徑直走出了偏殿,殿外的庭院靜悄悄的,康熙沒看見一個值守的人,他的眉頭微蹙,很快又被弘暉的哭聲吸引走了。
“嗚嗚嗚嗚……”弘暉一邊哭一邊去看門口,發覺他們身邊只跟了個梁九功和小路子之后,哭聲漸漸小了些。
“瑪法,大伯是冤枉的……嗚嗚嗚嗚…”
一句話還沒說完,弘暉的哭聲又大了起來,斷斷續續差不多花了半刻鐘,弘暉一邊嗷嗷哭,一邊把自己剛才所聽到事全告訴了康熙。
“嗚嗚嗚…咳咳!”弘暉漲紅著臉咳了幾聲,哭得太多他喉嚨都快啞了。
康熙極力克制住心底的怒火,他還能不知道弘暉為何選擇這種方式把話說出來嘛,還不是怕被太子知曉。
“梁九功,你去悄悄探查一番。”康熙壓低聲音吩咐道。
【很好,一定要低調再低調。】
【康熙也太好了,寧愿陪著乖崽在外面演戲,還以為他還會偏心太子。】
【雖然康熙寵愛太子對太子也很偏心,但是其他人就不是他兒子了嗎?康熙還沒偏心到任由太子弄死他親哥哥。】
梁九功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這一天天的都不能消停一下,原本以為事情真相大白,沒想到峰回路轉,受害者變謀害者。
梁九功帶著小路子一路摸到胤礽寢室外,一路走來兩人甚至沒遇到一個宮人,整個正殿后面異常的安靜。
“師傅,咱們能找到證據嗎?”小路子壓低聲音問道。
小路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家阿哥是怎么知道那些的,還精準的說出了太子身邊的人這會正在轉移證據。
梁九功的身影隱在黑暗之中,他的目光落在寢室耳房的窗戶上,幾個宮女打扮的人正通過窗戶傳遞著什么東西。
“瞧,太子殿下用的湯婆子可不少,怪不得幾個太醫都沒法用藥退燒。”
小路子悄悄探出腦袋,幾個宮女已經陸續離開了窗邊,待人離開后,小路子貓腰悄聲走到了窗邊,屋里似乎還能聽到說話聲,不一會,似乎有人走到窗邊放下東西,探頭往外瞧了一眼,發現那些個宮女已經離開,嘴里罵了一句,又轉身離開了。
蹲在窗下的小路子待腳步聲走遠后,悄悄探出了腦袋,伸手拿走了僅剩的一個湯婆子,裝著湯婆子的外罩還有些熱,小路子裹進懷里快速離開了原地。
“東西給我,你先回去,再叫幾個太監過來。”
小路子回去時,弘暉的哭聲已經成了輕微的哼唧聲,趴在康熙肩頭上,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小路子簡單說了幾句他們剛才發現的情況,又說梁九功準備拿下那些人。
康熙微微頷首,即便如此也只能證明太子是裝病,但也因此給了胤禔時間,可以查明這一切。
康熙再進偏殿已經是兩刻鐘后,屋里已經吵成一片,要不是旁邊有人拉著,胤禔和胤祉就差動手打起來。
“汗阿瑪,弘暉如何了?”胤禛焦急地上前。
康熙拿了杯溫水遞給哭累了的弘暉,“無事,他被剛才來的薩滿法師嚇到了,這會已經好多了。”
弘暉抱著茶盞咕嘟咕嘟喝水,一杯下肚他又讓小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
康熙這邊又問了胤禔一遍認不認罪,“所有人都陪著你受罪,你還是不肯認嗎?”
胤禔紅著眼眶,“兒子沒錯,也無錯可認!”
惠妃心疼兒子,忍不住抱著他哭,“萬歲爺,還請您給保清一次機會,要是真是他做的,臣妾愿意跟保清一同受罰。”
胤禔眸子一顫,這事分明是太子想治他于死地,能找到的證據少之又少,若真的什么也沒查出來,那他額娘豈不是跟著他白白受罪。
“汗阿瑪,兒子……”
“好了,既然你額娘都這般說了,朕便給你一個機會,不要辜負了你額娘的好心。”
胤禔說到一半的話被康熙直接打斷,他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他不信汗阿瑪瞧不出來自己想認罪,那為何又打斷了他。
惠妃面上流露出驚喜之色,拉著胤禔磕頭謝恩。
“汗阿瑪,這事已經人證物證皆在,這事就是直郡王所為。”胤祉見事情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控,忍不住急切了起來。
康熙抬眸冷冷掃了胤祉一眼,“你是在質疑朕的決定嗎?”
胤祉心一驚,忙低頭認錯,“兒子不敢。”
“汗阿瑪…”胤礽的聲音忽然傳來,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由李公公扶著慢慢走了出來,
“汗阿瑪,兒子幾個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哥可能也只是一時糊涂。”
“閉嘴,不用你假好心,這事真相如何你心里一清二楚,何必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胤禔冷冷懟了回去。
胤礽還沒作何反應,倒是胤祉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好你個胤禔,太子殿下在為你求情,你不但不領情,還辱罵殿下。”
“你這條狗倒是挺忠誠的,也不知道他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來設局陷害我。”胤禔冷笑道。
胤祉怒目相視,“你…”
砰!
康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都給朕閉嘴,今日之事朕已經給了惠妃面子,此事重新再查一遍。”
胤礽抓住小李子胳膊的手慢慢收緊,都已經證據確鑿為什么還不處置了胤禟,汗阿瑪果然偏心他那位大哥。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梁九功領著一群宮人進了偏殿,幾個太監押著三四個宮女跟在后面,每人手里還抱著兩個湯婆子。
梁九功道:“萬歲爺,奴才剛才撞見這幾人鬼鬼祟祟的,就上前看了一眼,發現幾人正從正殿耳房偷湯婆子。”
偷這個詞用的十分巧妙,畢竟梁九功不能一上來就說他發現了太子假病的事,而正殿能用得上湯婆子的地方只有胤礽的寢室,現在才十月中旬,哪里用得上湯婆子。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胤礽,胤礽唇邊的笑意漸漸消失,微微一偏頭,目光落在小李子身上。
小李子額頭上瞬間冒出細細的冷汗,不可能,他分明看見那些宮女把東西拿走了,怎么會突然被梁九功抓住,而且梁九功不在萬歲爺身邊伺候著,跑到正殿后面做什么?
“多謝梁公公,待會孤定會讓小李子好好教訓這些手腳不干凈的宮人。”
梁九功假笑:“都是老奴分內之事。”
“湯婆子?”惠妃最先發現不對勁,好好的偷什么東西不好,偷些不值錢的湯婆子,而且還趁著康熙及其幾位阿哥都在時偷。
惠妃忽然站起身,奪過梁九功手里的湯婆子,拿到手里她瞬間覺得重量不對,三兩下拆開布套,打開湯婆子的蓋,一股熱氣頓時涌出。
這湯婆子里分明灌著熱水。
“萬歲爺,這些湯婆子分明是剛用過,里面的熱水現在還有些燙手,只怕是剛在被窩里捂了不少時間。”惠妃說著看向了胤礽。
康熙眼皮都不抬一下,吩咐道:“把這些人拖出去打,打到她們說為止。”
梁九功應了聲是,朝幾個太監揚了揚下巴,幾人拖著宮女離開了偏殿,不一會,外面就響起了哭喊聲。
“哈哈哈哈…都說是我詛咒了太子,才害得太子高熱不止,沒想到罪魁禍首是這些湯婆子。”胤禔朝胤礽作了一揖,出口諷刺,“太子這招真高明,臣自嘆不如。”
胤礽臉色變了又變,他的計劃萬無一失,眼看著康熙就要處置胤禔,偏偏跑出來個惠妃苦苦哀求,沒想到還真給了胤禔一個重新查案的機會,他不想節外生枝才出來準備推一把,可惜卻沒能防住后方,讓梁九功逮了個正著。
正巧這時在外面拷問宮女的小太監也回來了,“萬歲爺,已經招了,那些宮女說是太子殿下身邊的李公公讓她們把這些處理掉。”
【哦莫哦莫!快撕起來。】
【這可能是我看過最精彩的撕逼大戲。】
【康熙果然可以,這樣一來誰也不會懷疑到乖崽身上去。】
【我覺得太子這次是真的藥丸。】
【只有我一個人發覺太子妃早早就跑了嗎?】
【我就說幾個孩子身邊都有不少人看著,也不至于讓太子妃親自回去,沒想到太子妃早就猜到了會這樣。】
弘暉這會到了胤禛懷里,眼睛半瞇著,小腦袋瓜枕在胤禛胳膊上,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阿瑪,大伯是不是沒事了?”弘暉捂著小嘴聲音低極了。
胤禛搖頭,“現在還不好說,只能猜測太子是裝病,想睡就睡,阿瑪抱著你。”說罷,胤禛輕輕摸著他的頭。
“萬歲爺都是奴才的錯,這些湯婆子都是奴才的。”小李子噗通一聲跪下,臉色慘白一片。
胤禩挑眉:“你的?你要那么多湯婆子做什么?”
小李子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我…我拿來…”
胤礽深吸一口氣,面上換上一副病弱的模樣,跪在康熙面前認錯,“汗阿瑪,兒子裝病是想讓您來看我,您已經快一個月沒來看我了,兒子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兒子一時心急用錯了法子還請汗阿瑪饒了兒子這次。”
胤禔偷偷瞪了胤礽一眼,擠了幾滴眼淚出來,“汗阿瑪,兒子怨啊,好好的被人從被窩里拉了出來不說,還被冠上謀害太子的罪名,打死兒子也不敢這么做。”
“太子啊!您要是真看不慣大哥,您就直說,大哥即可拿刀割喉,免得又被冠上謀害太子的罪名,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胤礽額角青筋直突突,他沒想到胤禔這么不要臉,又哭又鬧的,簡直把這里當菜市場。
另一邊的胤祉接收到胤礽遞來的眼神,立即反駁道:“這是兩碼事,太子裝病固然讓汗阿瑪傷心,但大哥利用巫蠱害太子,這事是板上釘釘了。”
胤禔冷笑一聲,“你這東西若是在我家密室找到的,我絕不說一個不字,可你是在院子里挖到的,庭院里一天就算沒有十幾個,也有七八個人經過,這東西還指不定是誰埋的。”
原本抱著必死心思的惠妃此時也放松了不少,這事轉機出現的太及時了,瞬間將她兒子的嫌疑洗去了大半。
“萬歲爺,您一定要為保清做主,這孩子雖說平時做事沒腦子,但也絕不會謀害親兄弟。”
康熙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胤礽蒼白的面色,“保成,你告訴朕,這事究竟和你有關嗎?”
胤礽心一驚,卻依舊矢口否認,“兒子不知這事,前些日子也確實讓三弟幫兒子查巫蠱一事。”
康熙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隨后吩咐梁九功,“你親自拿著這個人偶去查,布料針線筆跡還有那幾根針,既然能做出來那自然能查到,從…毓慶宮開始查起。 ”
“汗阿瑪!”胤礽不由得拔高聲音,“汗阿瑪是在懷疑兒子嗎?”
一旁的胤禔冷笑,“太子這是怕了?臣可不怕,汗阿瑪,可以一同查兒子府里。”
康熙揉了揉眉心,“行了,今日就到這了,既然都進了宮,便去阿哥所擠一夜,明日再出宮去。”
語罷,康熙領著弘暉先一步離開,梁九功與小路子領著一幫太監跟在二人身后,剛走沒多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追了上來。
走到梁九功身邊,胤禔放慢了腳步,偷偷瞄了一眼康熙,然后往梁九功手里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
“今兒可真要感謝梁公公,若沒有你,本王今日可就栽了。”
梁九功沒有拒絕,收下荷包塞進了懷里,笑瞇瞇地跟胤禔解釋:“王爺誤會了,老奴不過是聽命行事,您要感謝的可是那位。”
胤禔微微皺眉,汗阿瑪分明已經準備給他定罪了,怎么可能突然又改變主意,讓梁九功去查太子,除非……
胤禔看見趴在康熙肩頭的弘暉沖他揮手,小家伙明明很困,卻依舊不肯入睡。
“真不愧是錦鯉仙童,不行,明日回去了我得讓人塑個金錦鯉供著。”胤禔更想給自家小侄子塑個金身,卻又怕被康熙曉得了少不了一頓打,只能退而求其次塑個錦鯉金身。
梁九功聞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虧這位爺想出這法子,也不怕四貝勒知道找他麻煩。
胤禔可不知道他的想法,拖著跪麻了的兩條腿走到康熙后面,“小侄子,你可真是大伯的福星,你想要什么直接給大伯說,只要不是月亮星星,大伯都能給你弄來。”
弘暉清醒了不少,興奮道:“大伯大伯,你帶我去打獵,獵熊瞎子給瑪法。”
獵熊對于胤禔來說簡直小意思,他正要答應時,卻對上自己阿瑪一雙漆黑的眸子,帶著明晃晃的威脅之意。
胤禔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到時候大伯給你獵頭熊瞎子,你想送誰都可以。”絕口不提帶著自家小侄子打獵的事。
毓慶宮這事一鬧就鬧到了寅初,離早朝沒幾個時辰了,弘暉一挨床就睡著了,直到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這一覺睡得有些難受,弘暉躺在床上哼唧了好一會,才被康熙從被窩里挖出來,抱著去用午膳。
“瑪法,大伯的事查清楚了嗎?”弘暉晃著自己的小腳丫。
康熙解釋道:“這事才開始查,估計還需要幾天才能查清楚。”
弘暉點點頭,微微仰著小腦袋瓜,他可是幫大伯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忙,“昨天晚上給二伯的藥他偷偷倒了,原來是裝病,我那個藥可貴可貴了。”
弘暉想到這還有些心疼,半顆藥全倒進花盆里。
康熙瞧著好笑,“缺錢告訴瑪法。”
弘暉笑嘻嘻說了聲好,然后捧著碗咕嘟咕嘟喝起了湯。
“萬歲爺,弘皙阿哥來了,說是想找弘暉阿哥玩。”門外忽然來了小太監稟報。
咣當!
弘暉手里的湯勺突然掉進碗里,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弘暉張了張嘴,忽然一聲哭了出來。
康熙手忙腳亂起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瑪法…嗚嗚嗚,瑪法我對不起大哥哥。”
“大哥哥對我那么好,我一點都不好。”
康熙算是明白這小家伙哭什么了,他覺得自己揭穿了太子的陰謀,太子陰謀敗露,他的妻兒自然也不好過,小家伙卻把這些全攔在自己身上。
“我要跟大哥哥道歉,是我害了大哥哥他們。”弘暉滑下凳子,一邊哭一邊往外走,還沒走幾步就被康熙一把抱了起來。
康熙安慰道:“朕怎么和你說的,這事連你阿瑪都不要說,你二伯的事也影響不到你大哥哥,他可是朕的長孫。”
弘暉哭哭啼啼好一會,就是不肯去見弘皙,一扭頭就撲到床上哼哼唧唧哭了起來。
康熙忍不住嘆氣,揮手讓人把弘皙帶進來,不一會,褪去嬰兒肥的弘皙快步走了進來,康熙許久沒見他,卻發現這個孫子比太子禁足前瘦了不少。
“皇瑪法安!孫兒來找暉弟玩。”弘皙一板一眼行禮問安。
康熙并未讓他立即去找弘暉,反而問向弘皙,“你是想問弘暉昨夜過于你阿瑪的事吧!”
弘皙臉色突然漲紅,昨夜毓慶宮鬧得很厲害,后院的人都被太子妃拘著,連個打探消息的人都出不去,他只能把主意打到當時也在場的弘暉身上。
“皇瑪法…”
康熙打斷他的話:“你想知道什么朕來告訴你,你阿瑪心術不正,裝病也就算了,巫蠱之事雖然現在未查明,但十有八九是你阿瑪為了陷害你大伯自導自演的。”
“弘皙,朕最不愿意見著你阿瑪他們幾兄弟自相殘殺,也不愿意看著你們幾個小的日后重蹈覆轍,你是老大,你要記住,你可以和你弟弟們爭搶鬧,但絕不能威脅到對方的性命,但是…既然已經做了那就要承擔后果。”
弘皙臉色一變再變,最后低低應了聲是,他明白他阿瑪這次恐怕很難翻身,各朝各代最忌諱的巫蠱之術,卻被他阿瑪用來陷害親兄弟。
“弘暉昨晚被薩滿法師嚇著了,這會哭得厲害,你去陪陪他,他可能會說些胡言亂語,你別放在心上。”康熙又用起了昨晚的借口。
片刻后,弘皙見到了趴在床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弟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喊道:“暉弟別怕,薩滿法師都是驅邪的。”
弘暉哭得正起勁突然聽到弘皙的聲音,抬起頭含糊不清地問:“什么薩滿法師?”
弘皙拿出帕子給他擦臉,“都哭成小花貓了,昨晚是不是被嚇到了?今天晚上睡的時候可以把平安符放在枕頭下,晚上就不會再害怕了。”
弘皙見態度依舊溫和的哥哥,心頭一酸,又想哭。
“可不能哭了,有種妖怪就喜歡吃愛哭的小孩,被他聽到了你就會被嗷嗚一口吃了。”弘皙故意嚇唬他。
弘暉果然被嚇住了,連忙抓住弘皙的胳膊,“大哥哥,我不哭了。”
巫蠱一事第二日就查了個水落石出,這事趕的有些急,毓慶宮里留了不少痕跡,一開始胤礽就沒想到會被拆穿,根本就未重視。
偏偏梁九功又是把毓慶宮各院的布料和針都搜了出來,還讓宮里每個宮人對比筆跡,不到兩天,也就查了出來。
早朝之上,胤禔拿著那些證據言辭鑿鑿,“汗阿瑪,太子以巫蠱之事陷害親兄弟,兒臣奏請汗阿瑪廢除其太子之位。”
胤禔的話如同一塊巨石砸在了平靜的湖面,讓朝堂上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廢太子?這可是康熙最寵愛的兒子,他們是剛奏請廢太子,可問題是康熙舍得廢太子嗎?
第六十四章
胤禔掃了一眼眾人的神情, 太子黨的人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想想也是,本來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偏偏被他打了個翻身仗。
胤禔繼續道:“汗阿瑪,若不是兒臣幸運, 這會被削爵囚禁的就是兒臣了,太子此舉不僅是不顧兄弟情誼,更是辜負了汗阿瑪對他的教導。”
“直郡王此言差矣,太子殿下這些時日一直病著,許是被小人蒙蔽,才有了前些日子的那場鬧劇。”索額圖嘶啞的聲音響起, “太子殿下久不能出毓慶宮, 或許是有人借此機會來陷害太子殿下。”
陷害?朝上不少人對這位索相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都驚住了,誰能把那些東西塞到毓慶宮不成,證據都是從毓慶宮里找出來的。
“不愧是索相, 顛倒黑白的本事跟太子有一拼。”胤禔自那事之后,心里那口怨氣可還沒出,這會恨不得懟死所有幫太子說話的人。
“三弟怎么不說話了?”胤禔的目光又落到一直悶不吭聲的胤祉身上, 那天晚上這家伙可是死咬著他不放,“不是你親自查到我頭上嗎?還是說其實那個巫蠱娃娃是你埋到我家庭院的?”
胤祉喉嚨一緊, 眼底閃過一絲怨懟, “大哥可別信口胡言,我不過是幫太子查巫蠱之事, 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胤禩上前一步,“汗阿瑪, 兒臣覺得此事若不嚴懲,還給大哥一個清白, 日后若誰再做這樣的事,那豈不是沒有后顧之憂。”
胤禩話一說完,立即有不少人出聲附和,這可是能扳倒太子的絕佳機會,他們追隨的人才有機會登上那個位置。
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為首的大阿哥黨的人和太子黨的人,吵的臉紅脖子粗,就差擼起袖子打起來了。
砰砰砰!
朝上瞬間安靜了下來,各大臣連忙理了理朝服,扶正帽子,一一歸隊站好,等候上首的康熙發話。
康熙被吵的頭疼,下面的人吵來吵去不就是想看他如何處置此事,若真讓康熙廢除太子,他心中依舊不舍,畢竟是他一人帶大的孩子,哪里舍得這般做,可若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處置,胤禔定然不會滿意。
“此事容后再議,過兩日便要去木蘭圍場,胤祉留下。”康熙說完不等其他人反應,直接甩袖走人,徒留一屋子面面相覷的大臣。
胤禔心中妒忌心更甚,老爺子也太偏心了,這事安在自己身上他逼著自己認罪,換到了太子身上就含糊不清。
“三弟別跟著跟著,把自己栽進去了。”路過胤祉時,胤禔冷嘲熱諷了一句。
胤祉冷冷瞥了他一眼,隨后一言不發大步離開了。
“大哥,經此事之后恐怕朝中有不少人會轉向你。”胤禩緩步走到胤禔身邊,“恭喜大哥不僅洗白了冤屈,還得了不少人支持。”
“只要太子倒臺,大哥可是我們兄弟中最有機會的。”
胤禩的最后一句話幾乎微不可聞,但胤禔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老八說的沒錯,太子一倒,他這個長子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選。
胤禛瞧見角落里的這一幕,眼底浮出一絲冷笑,他這個大哥有時天真的可笑,老爺子那樣壓根就不想廢太子,此時嚷嚷的最厲害的,只怕會得了老爺子的厭惡。
不過,這事與他無關,胤禛抬腳走出了大殿,他沒有朝著宮門走去,而是轉了個彎,朝著乾清宮的方向去。
乾清宮里,弘暉陪著弘皙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等著康熙回來,他們聽說了今日可能要在朝上處置太子,弘皙直接逃了課來找康熙,康熙還沒下朝只見著了住在乾清宮的弘暉。
弘暉安慰道:“大哥哥你別擔心,二伯不會有事的,他們都說二伯是瑪法最喜歡的兒子。”
弘皙看著無憂無慮的弟弟,心里不由嘆了口氣,再喜歡,他阿瑪犯了那么大的錯,皇瑪法也不可能再護著他了。
沒過多久,兩小只瞧見不遠處的康熙,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胤禛,只是康熙臉色似乎不怎么好。
“瑪法!”弘暉拉著哥哥的手就朝著康熙跑去,“瑪法,二伯…二伯怎么樣?”
胤禛見兒子一直沒注意到自己,輕輕咳了一聲,“弘暉,朝廷大事不是你們小孩子該關心的。”
弘暉立即嘟起了嘴,“阿瑪,你要是有事我也會很擔心的,就跟大哥哥擔心二伯一樣。”
噗!
胤禛只覺得膝蓋中了一箭,還是兒子親手射的。
康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盡是幸災樂禍,該,讓他一天沒事盡往乾清宮跑。
“皇瑪法,我阿瑪會很慘很慘嗎?”弘皙心里忐忑不安。
康熙摸了摸他的腦袋,語重心長的教育道:“別忘了上次朕告訴你的,無論誰做錯了事都要承擔后果,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弘皙眼中的光漸漸暗了下去,“皇瑪法,孫兒知道了。”
弘暉戳了戳弘皙,“大哥哥,我們種的紅薯是不是長大了?”
弘皙點頭:“已經長了很多。”
“那我們快去看看。”
康熙看著兩小只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向梁九功,“今兒上書房放假了?”
梁九功搖頭,“今兒不過節沒有假。”
另一邊,兩小只飛快地跑到古華殿前,這里已經不是之前荒涼的模樣,太監們在庭院里正忙碌著。
弘暉許久沒來,才發現這里已經大變樣了,每條田壟上都用竹竿搭了一個架子,架子上蓋著被褥,這會太監正忙著把被褥掀開,讓下面的土豆秧能吸收到太陽光。
原來只有弘暉小臂長的紅薯秧這會都長成了,田壟上全是一片綠色的紅薯藤,正肆無忌憚地朝各處延伸。
弘暉蹲在地上揪了一片紅薯葉,他可聽白榆說過,這個可以吃,然后在弘皙詫異的目光下塞進了嘴里。
“呸呸呸…好難吃。”
弘暉連連吐掉嘴里苦澀的葉子,又漱了口,嘴里那股苦澀的味道才消散不少。
【哈哈哈哈…這葉子咋能吃。】
【可以吃,但是不能生吃要炒著吃,對了,莖也能吃。】
【小時候冬天沒菜,家里就會吃這個。】
【乖崽,這可是你們種出來的,不摘點回去給你們瑪法嘗嘗?】
弘暉露出幾顆潔白的小乳牙,然后伸出罪惡的小手,開始揪揪揪,看的一旁的幾個太監心直抽抽。
“這一點都不好吃,你還弄這么多?”弘皙跟在他后面撿被弘暉落下的葉子。
弘暉認真道:“它們炒著可好吃了,而且是我們自己種的,要先給瑪法嘗嘗。”
弘皙覺得他說的有理,也跟著揪了起來,不到一刻鐘,兩小只就弄了一大堆連著葉子的紅薯藤。
“好累!”弘暉坐在正殿前的臺階上,一手捧著個茶盞喝水。
弘皙蹲在他身邊認真碼著紅薯藤,他還特意分了些出來準備帶回毓慶宮給阿瑪嘗嘗。
喝完水的弘暉溜達進了正殿,不同于之前的破破爛爛,現在的正殿已經完全修整好,原先被弘暉發現的坑也填了。
“那些寶藏呢?”弘暉忽然想起了他們發現的東西。
小路子解釋道:“那些東西已經歸還各宮了,偷東西的人也找到了,如今被關在慎刑司里。”
弘暉點點頭,又看向小路子額頭上還沒消散完的青紫,“小路子你要聽話,不能被關進慎什么司里。”
小路子哭笑不得,“奴才一定聽阿哥的話。”
兩小只回去時,先繞道去了御膳房,特意囑咐御廚要用紅薯藤做一道菜送去乾清宮,御廚對于受寵的阿哥妃嬪們自然是有求必應,等午膳時,一道清炒紅薯葉被端上乾清宮的飯桌時,康熙才知道自己兩個孫子一早上干什么去了。
“瑪法快嘗嘗,這是我們種出來的紅薯葉。”弘暉殷勤地給康熙夾了一筷子,可惜他筷子用的不好,最后只夾了一片綠油油的紅薯葉。
康熙一抬頭正對上兩個孫子殷切的目光,還是十分給面子的嘗了一口,御膳房做的都是低油低鹽,這紅薯葉炒出來也就圖一個鮮字。
“還不錯。”康熙臉色和緩了些。
弘暉更加興奮了,“瑪法,可以讓別人開荒多種些紅薯,紅薯可以自己吃,紅薯葉可以喂豬,這樣他們就能吃上肉了。”
梁九功目光呆滯了一下,他沒聽錯吧,阿哥把喂豬的紅薯葉讓人做成菜給萬歲爺吃,祈禱這次阿哥不要哭太長時間。
弘皙圓溜溜的眼睛猛地瞪大,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弘暉,然后偷偷在桌子下拉了拉他的手。
“這些都是給人吃的,人都吃不飽怎么可能喂豬。”
“弘皙說的對。”一直當個透明人的胤禛也連忙為兒子找補,“這紅薯確實能改善百姓的伙食,汗阿瑪如果同意百姓開荒種地,幾年后百姓們也能過上吃飽飯的日子。”
弘暉委屈巴巴地看向康熙,“瑪法我說錯話了嗎?”
康熙額角青筋微微突了突,他還沒小氣到跟個孩子計較,“乖乖吃飯,弘皙待會記得回去上課。”
毓慶宮。
太子妃領著自己的女兒在花園里撲蝴蝶,小姑娘拿著網兜跌跌撞撞走在前面,幾個乳母嬤嬤緊張地護在身后。
太子妃坐在一旁,滿臉柔和地看著自己女兒,小小的一團十分可愛。
不一會,一個宮女急匆匆走了過來,朝太子妃福了福身,“主子,殿下那邊又摔了不少東西,不小心傷了手,那邊來人想讓主子您去瞧瞧。”
太子妃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有什么好瞧的,他自己做的孽難不成還得讓本宮也跟著受罪?去后院問問誰愿意去伺候太子。”
太子妃同太子也算是少年夫妻,早些年感情還算和睦,可自從她沒能生下嫡長子后,太子對她的態度就變了,轉而扶持好幾個同她不對付的侍妾上位,太子妃對這些絲毫不在意,只要別人不主動害她威脅她的位子,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偏偏太子跟瘋了一樣,天天正事不做,今兒不是對付這個兄弟,明天就是對付那個兄弟,如今好了,栽到自己設的局上面。
兩刻鐘后,一個打扮嬌艷的格格被太監領著進了正殿,一進屋她就傻了眼,滿地的狼藉已經沒有下腳之處,太子就坐在地上,身邊散落著好幾個酒壺。
啪!
門忽然被關上,嚇得孫格格身子微微一顫,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起太子妃身邊嬤嬤說的話。
“殿下心情不好,去了記得少說些話,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不愿,太子妃也不強迫你們。”
孫格格有些害怕,往日里見著太子殿下,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何曾見過太子這幅狼狽的模樣。
孫格格準備推門離開,推了一下卻發現大門絲毫未動,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孫格格眼里露出一絲驚恐,她忍不住拍起了門。
“來人啊!快開門,我要出去。”
身后忽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孫格格敲門的手僵在半空,頭皮突然一陣刺痛,她驚恐地回過頭。
“殿下擾民,妾身是孫格格…啊!”
一聲尖叫響徹正殿的上空,守在門口的太監面面相覷,卻絲毫沒有打開門的意思,大約兩刻鐘后,正殿里的動靜漸漸停了下來。
后院里,太子妃正拿著帕子給小姑娘擦汗,撲了好一會蝴蝶,小姑娘絲毫沒有玩夠,又頂著太陽去小池子捉了一會魚,才跟著太子妃回了院里。
“額娘,蝶蝶能吃嗎?”
太子妃臉上的笑容一僵,“這不是吃的,囡囡喜歡蝴蝶額娘一會讓廚房用蘿卜雕個蝴蝶。”
“太子妃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嬤嬤急匆匆跑了進來,滿臉的驚慌失措。
太子妃連忙讓乳母把孩子帶下去,微微擰起秀眉,“慌慌張張什么樣子。”
嬤嬤急道:“孫格格沒了。”
太子妃眸子微微一縮,“你說什么?她才去正殿多久?太子就算被氣昏了頭也不至于殘殺侍妾,再說她長著腿不知道跑嗎?”
嬤嬤解釋道:“正殿那群黑心肝的奴才把門鎖了,孫格格運氣不好,碰上殿下喝醉了,這會估計萬歲爺也到了。”
太子妃只覺得心頭一梗,巫蠱之事還沒結論,如今又爆出太子殘殺侍妾的事,就算康熙有心保太子,恐怕也難堵悠悠之口。
一刻鐘后,太子妃急匆匆趕到正殿,正殿前的庭院里,十多個太監被摁在凳子上,啪啪地被打著板子。
而太子一身狼狽地跪在地上,上身幾乎濕透,渾濁的眼神逐漸清明,他輕輕叫了一聲汗阿瑪,似乎還沒弄清如今的情形。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恭恭敬敬跪下,“汗阿瑪,這事兒臣也有錯,正殿派人去尋了兒臣,因為要照顧孩子,兒臣便讓人去問了幾個妹妹,誰愿意去照顧殿下,萬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
太子妃微微垂下頭,余光正好瞥見不遠處被白布蓋著的蘇格格,白布之下的人已經沒了生息,露出的白皙胳膊上還滴落著猩紅的血跡。
太子妃不忍的別過頭去,心里像是壓著一塊石頭似的,悶悶的。
康熙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一身狼狽不堪,臉上還沾著猩紅的血跡,他卻絲毫不在意的抬手擦掉。
“胤礽,你太讓朕失望了。”
胤礽偏頭看了一眼被白布裹著的孫格格,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屑,一個想爭寵的侍妾而已,死了也沒人在意。
“汗阿瑪,兒子喝醉了,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胤礽狡辯道。
康熙直接踹了他一腳,怒罵道:“渾濁東西,你還配做這大清的太子嗎?朕真后悔…”
胤礽陰鷙的眸子透露出幾絲瘋狂,“汗阿瑪,您只教過兒子如何為君,可兒子做了這么多年的太子,您又告訴兒子,你該安安分分做個臣子。”
啪!
胤礽頭微微偏著,左臉上清晰的浮現一個巴掌印,康熙的右手還懸在半空。
“哈哈哈哈…”胤礽忽然仰頭笑了出來,眼淚順著眼角滑落,“皇額娘您快睜眼看看啊,您的兒子一個都沒落得好下場,太子又如何,還不是得給皇帝寵愛的兒子讓路。”
康熙被氣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別人說他偏心都可以,唯獨胤礽不行,自胤礽出生后就是他不假他人之手,一點點把他養到這么大,他的兒孫幾十人,誰能有他這樣的殊榮。
“太子胤礽禁錮于咸安宮中,由禁軍親自看守,待木蘭秋狩結束后再行定罪。”康熙冷冷丟下這句話,轉身拂袖而去。
胤礽癱軟在地上,修長的手指緊緊摳著地上的石磚,指尖浸出鮮血也絲毫沒察覺到,“汗阿瑪這是要廢了孤?哈哈哈哈…”
太子被禁錮于咸安宮一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任由各派的人打聽,都沒能打聽出個所以然。
弘暉正拿著胤禔給他做的小弓箭在乾清宮練習,正前方的不遠處立了一個靶子,高矮和弘暉差不多。
弘暉拿了一根小箭,歪歪扭扭的拉開了弓,他微微偏了偏頭,閉上一只眼睛瞄準了靶…不對是小路子。
小路子尷尬地捂著自己的下腹,一副要哭的模樣,“阿哥,奴才可不能再受這苦了。”
“你站開點。”弘暉邊說邊挪動步子,準備瞄準木制的靶子,可惜小家伙下盤不穩,挪著挪著就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手上的箭瞬間彈了出去,朝著天空射了出去。
只是還沒射出半米就直直落了下來,砸到小家伙自己頭上。
“哎呦!”弘暉捂著腦袋直哼哼。
梁九功出來時就瞧見了這一幕,面上卻沒有平時的笑容,他滿腹擔憂地走到弘暉身邊,“阿哥,您幫著勸勸萬歲爺,今兒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也不出來。”
弘暉麻溜地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臉疑惑道:“瑪法不是病了嗎?太醫看了嗎?”
梁九功搖頭:“萬歲爺這是心病,不是看太醫就能看好的。”
弘暉把弓箭交給小路子,跟著梁九功去了書房,書房的門果然緊閉著,雖然沒上鎖,但康熙發了話誰也不敢進去。
弘暉抬手敲了敲門,等了一會里面依舊沒有反應,他干脆推門而入,正對上康熙落寞的背影。
“瑪法…嗚嗚嗚…”一進屋弘暉就哼哼唧唧哭了起來,一邊還捂著屁股,“瑪法,我屁股要摔成兩瓣了。”
康熙緩緩轉身,眼眶微微泛著紅,他面前的墻上掛著一副年輕女子的畫像,女人騎在馬上,笑容燦爛地望著前面。
弘暉驚訝地張大了嘴,他在書房待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幅畫。
康熙擋住弘暉的視線,聲音嘶啞道:“你怎么進來了?”
弘暉開始從他剛才學弓箭叭叭,又說自己如何摔了一跤,屁股到現在都還疼,又問畫上的漂亮姐姐是誰。
康熙抱起弘暉,指著畫上的女子告訴他,“你可不能叫姐姐,她是你皇瑪嬤,是朕的原配嫡妻。”
弘暉立即乖乖叫了聲皇瑪嬤,然后問康熙,“是二伯的額娘嗎?”
一提起胤礽,康熙便沒什么好臉色,“她若知道自己兒子成了這模樣,她該多傷心。”
“可是皇瑪嬤要是知道瑪法難受,不吃東西,她肯定也會傷心的,二伯不聽話那瑪法就狠狠打他的屁股。”弘暉伸出手在空中虛虛拍了幾下,嘴里還配出啪啪的聲音。
康熙嘴角微微上揚,兒子不爭氣他至少還有孫子。
太子被禁錮咸安宮第三日,前往木蘭圍場秋狩的隊伍浩浩蕩蕩從京城出發,被康熙留在京城鎮守的除了四貝勒,還有八貝勒和九阿哥,以及納蘭明珠。
三貝勒胤祉被禁足自己府上,索額圖被康熙帶去了木蘭圍場,康熙怕太子生事,帶走了太子最大的靠山索額圖。
弘暉騎著矮腳馬慢悠悠走在隊伍中間,這會剛出京城,四周的風景逐漸從房屋變成山林,秋日染黃了山頭上的樹林,遠遠看去金燦燦的一片。
“弘暉!”烏拉那拉氏掀開車窗簾子,朝著弘暉的背影喊了一聲。
弘暉連忙放慢了速度,來到烏拉那拉氏的馬車旁,“額娘,你和瑪嬤她們在一起嗎?”
烏拉那拉氏笑著點頭,這次原本她們是來不了的,畢竟康熙沒打算讓胤禛跟著,作為四福晉的烏拉那拉氏自然也不能來,康熙愛屋及烏,因為寵愛小孫子便讓其額娘和外祖一家跟著一起去木蘭圍場。
烏拉那拉夫人也露出半張臉,“弘暉快上馬車坐著,咱們去木蘭圍場還需要很長時間。”
從京城到木蘭圍場中間要經過一個熱河行宮,他們路上要在行宮住兩日,最后再到木蘭圍場,一共半個月的路程。
弘暉朝烏拉那拉氏幾人揮了揮手,“額娘,我要去找大伯玩了。”
弘暉騎著小馬噠噠噠找到胤禔,他正騎著一頭純黑的駿馬,身前坐著弘昱,弘暉剛到馬肚子的位置,要不是有小路子牽著馬,恐怕要鉆進別人的馬肚子下面了。
胤禔低下頭才看見身側的兩個小不點,這要是在戰場上,還不得被亂馬踩死,“小路子,護好你家主子,別往馬多的地方去,免得驚著馬了。”
小路子連連應了聲是。
行至第五日,剛入河北地界,天忽降大雨,山林間風聲陣陣,雨水沖刷著大地,侍衛們緊緊拉著馬匹,生怕被雷聲驚到嚇跑了。
弘暉站在康熙的馬車里,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忍不住想起了當初的河北洪災,那次可給他留了很深的印象。
康熙的馬車十分大,里間放了一張木榻,用屏風隔出了一個喝茶用膳的地方,康熙坐在外間,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
門簾忽然被掀開,一股帶著潮濕的冷氣鉆了進來,梁九功收了傘,回稟道:“萬歲爺,直郡王派人去探了路,只是一場暴雨,但是前面官道旁的山可能有滑坡的危險。”
康熙微微頷首,“傳令下去,就地扎營。”
梁九功轉身離開了馬車,撐著傘匆匆走在暴雨之中,各處已經開始搭起來帳篷,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若沒有這場雨他們大約就能趕到行宮,也不必待在這荒郊野外。
他們一行人多馬多,嚇得山林間的野物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敢靠近。
翌日一早,雨小了許多,弘暉頂著一片樹葉跳進了泥坑里,黑色的靴子沒多久就沾滿了泥漿。
康熙站在馬車上,看的手直癢癢,恨不得立即把人提上來收拾一頓。
弘暉一個助跑正要跳起時,后衣領忽然被人揪住,輕松掛在了那人的手上,弘暉抓著他的手掙扎了起來,甩了不少泥漿濺在那人身上。
胤禔嫌惡地把人提遠了些,上前幾步把人放在了馬車上,隨后對康熙道:“汗阿瑪,兒子剛派人去探了路,山路不長,雨一停也沒什么危險。”
一場暴雨過后,路上便再沒有遇到什么意外,十分順利的到了木蘭圍場,藍天上飄著大朵大朵的白云,腳下是無邊的草地,綿綿延延伸向天邊,距離營地不遠處便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遍布山脈。
弘暉騎著小馬慢悠悠走在草原上,走著走著小白卻被滿地肥沃的草地迷了眼,它低著頭津津有味吃了起來,任由弘暉怎么拍打它的脖子,小白都沒什么動靜。
不遠處一群馬慢慢悠悠在草原上晃悠,養馬的馬夫拿著馬鞭跟在后面,再往前就是延綿數里的營帳,里面住的都是貴人,他可不能讓這些畜生沖撞了貴人。
不遠處,康熙騎著高頭大馬,身后跟著十幾個兒女,正朝著獵場疾馳而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侍衛將獵物從四周趕了出來,正好撞到康熙等人的眼中。
康熙瞧中了鹿群中最為強壯的頭路,搭弓射箭一氣呵成,‘嗖’的一聲,黑色的羽箭破空而去,砰的一聲射中了頭鹿的屁股。
頭鹿哀嚎一聲,只掙扎了幾下便倒地沒了聲息,鹿群被嚇得四散奔逃。
“汗阿瑪箭法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胤禔贊嘆道。
康熙笑道:“今日狩獵多者,朕重重有賞。”
弘暉聽著遠處傳來的歡呼聲,輕輕踢了一下小白的肚子,“小白快些,我們跟上瑪法一起去打獵。”
小白只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吃草,急得弘暉直嚷嚷。
“暉弟。”一陣輕巧的馬蹄聲響起,不一會,十幾個貴婦騎著馬慢悠悠過來,一起的還有也騎著矮腳馬的弘昱。
烏拉那拉氏穿著一身紅色的騎裝,身后背著弓箭,整個人看起來耀眼極了。
小家伙瞪圓了眼睛,嚷嚷著額娘好漂亮,惹得烏拉那拉氏紅了臉。
進了林子之后,侍衛們則把獵物趕出來,十幾個貴婦平日里看著柔柔弱弱,搭弓射箭卻一個比一個準,不一會侍從的馬背上就掛了不少獵物。
弘暉拿著自己的小弓哼哧哼哧跟在幾人身后,還沒等他拉弓,獵物就跑了,倒是一旁的弘昱十分淡定,騎著馬跟在后面看熱鬧。
“昱哥哥,我射不中。”弘暉一臉委屈地看向弘昱,他額娘這會都已經把他給忘了。
弘昱遞給他一塊糕點,“我們還小,等六歲去上書房之后就要開始學騎射。”
第六十五章
弘暉吃著糕點, 無聊的晃蕩著小腳丫,他額娘她們這會已經往林子深處去了,雖說都是從小嬌養長大的小姐, 但作為八旗子弟,從小的騎射功夫并不比男子差, 而且一年難得遇上一次這樣的機會,自然是放開了玩。
但烏拉那拉氏也沒忘記自己兒子,特意留了侍衛跟著,只要不進林子深處,一般遇不到什么野獸,頂多碰到兔子狐貍。
弘暉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 然后打開懷里的小黃鴨挎包, 從里面拿出兩瓶酸奶,遞給了弘昱一瓶。
“昱哥哥,大伯說要給我獵熊瞎子, 一會我們去找大伯好不好?”
弘昱喝完酸奶,拿著剩下的空玻璃瓶愛不釋手,聽見弘暉的話搖了搖頭, “熊瞎子可大可大了,一腳就能把我們踩扁, 等我阿瑪把熊瞎子帶回來我們再去看。”
弘暉被嚇得忍不住抖了一下, 能把他們一腳踩扁的,那還不得比他瑪法還高大, 那大伯不會也被踩扁吧?
弘昱揚著下巴,“才不會, 我阿瑪可厲害了上次還打了一頭老虎,給我做了個虎皮帽子。”
弘暉舔了舔唇邊的奶漬, 揪著小白的毛,心情有些低落,“我阿瑪寫字很厲害。”
“有兔子!”弘昱忽然指著樹下一團白絨絨的毛團子,小臉蛋上滿是欣喜之色。
弘暉連忙拿出自己的弓箭,比劃了半天都沒能瞄準,小家伙失去了耐心,扔下弓箭從馬背上滑下來,貓著身子悄悄走到兔子后面。
小白兔正蹲在草叢邊,津津有味地吃著新鮮的草,絲毫沒有注意到危險已經降臨身邊。
弘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小兔子,伸出兩只胖乎乎的小手,準備一會直接撲倒兔子。
忽的,小兔子突然抬起頭,三瓣嘴不停地蠕動,如紅寶石一樣的眼睛警惕地看著四周,長長的耳朵豎了起來,好似在聽附近的動靜。
小家伙抬起了一只腳,搖搖晃晃的站著,生怕驚擾著兔子,最后讓它跑了。
大約過了一會,小兔子又低下頭繼續進食,弘暉才搖搖晃晃放下小腳丫,繼續往前走。
“嘿呀~”距離只有幾步遠時,弘暉忽然一個猛撲,一頭扎進草叢里,臉頰觸碰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稍瞬即逝。
小白兔絲毫不費力就從弘暉手里逃脫了,蹦跶了幾步,還停下來看向半個身子扎進草叢的弘暉,好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啊啊啊…我一定要抓到你。”小家伙惱羞成怒,爬起來就追著小白兔跑了。
弘昱瞪大了眼睛,“暉弟,你快回來。”
小路子同樣瞪大眼睛,留了一個侍衛看著小白,自己帶著人追了上去,邊追邊喊,企圖讓弘暉能自己停下來。
小白兔仗著身形嬌小專往犄角疙瘩里鉆,不一會就沒了蹤影,弘暉鉆過一個又一個的草叢,最后在一處樹下的洞口邊沒了兔子的蹤跡。
一身狼狽的弘暉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頭上衣服上沾了不少野草樹葉子,看起來更像是從野地里鉆出來的野孩子。
“跑了啊!”弘暉撿起洞邊的一撮白色的兔毛,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
小家伙趴在洞口,直勾勾盯著黑漆漆的兔子洞,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臭味,小家伙嫌棄地聳了聳鼻子。
他阿瑪以前給他說過守株待兔的故事,小家伙堅信只要自己堵在洞門口,小兔子出來肯定會被他嚇到,然后一頭撞到樹上,他就能打到第一個獵物了。
“嘿嘿嘿…”弘暉咧嘴傻笑出來。
可憐弘暉還沒學到狡兔三窟這個詞,否則就不會干巴巴守在一個兔子洞口。
【這場面簡直不忍直視,乖崽像極了地主家的傻兒子。】
【這也太熊了,動不動就自己一個人跑了,萬一遇到野獸怎么辦?】
【不是說了這是外圍嗎?頂多就是狐貍,不然乖崽額娘可不放心把孩子放在這里。】
【吵什么,我好像聽到了小路子的聲音,一會就能找過來了。】
弘暉絲毫不知道彈幕又吵了起來,反正每天都要吵幾次,他都已經習慣了。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弘暉以為是他額娘幾人到了這邊,連忙爬起身想要去找額娘,剛從地上爬起來,弘暉就瞧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
不是他額娘,而是他以前在乾清宮見過的索額圖,那個一直為太子求情的索額圖,弘暉雖然和赫舍里家的承麟能玩到一起去,卻不太喜歡這個人。
弘暉又趴了下去,打算繼續守著洞口守株待兔,索額圖幾人的談話卻不可控制的飄進了他的耳朵里。
索額圖一行七八個人,護衛都在不遠處守著,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來打獵的,只有幾個人的馬背上掛著野兔狐貍,數量并不多。
“殿下那邊真的沒辦法了嗎?我看萬歲爺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一日待在毓慶宮一日便是太子,可這次竟然把殿下關進了咸安宮,萬歲爺到底想做什么?”
“莫不是想廢…索相,殿下那邊傳信過來,到底說了什么?”
幾人紛紛看向一直沒吭聲的索額圖,他蒼老的面孔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沉重,想起京中送來的信他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這事太險了。
“京中一切安好,咱們安安心心打獵即可。”
明明是一句十分平淡無奇的話,卻讓幾人立即興奮了起來,滿面紅光地議論起了接下來打獵要去的地方。
弘暉早在聽他們提起康熙時,就小心翼翼鉆進了一旁的草叢之中,盯著幾條細長的馬腿,豎起耳朵仔細去聽幾人的對話。
聽來聽去,除了一開始提過太子和康熙之后,接下來討論的都是打獵的事。
索額圖又道:“明日午后,鵝頭坡獵猛虎。”
幾人立即附和了起來,好似打的不是猛虎,是什么金山銀山。
弘暉聽到最后覺得沒意思,準備悄悄撤回去,卻沒注意到衣角掛在了灌木上,他剛往后退了一點,草叢的動靜就驚動了索額圖幾人。
“誰?”守在幾人身邊的護衛緊緊盯著弘暉躲藏的草叢,他忽然翻身下馬,朝著草叢走來。
弘暉捂著嘴用衣袖擋住了臉,做了一版現實版的掩耳盜鈴,腳步聲忽然在他面前停下,弘暉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些人真的只是談論打獵?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不打獵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遭了,乖崽被發現了。】
【發現就發現,乖崽又不是能任由他們處置的人。】
他忽然覺得背上一沉,一個肉乎乎的東西跳上了他的背,下一瞬,又猛地后腿一蹬,直接從草叢里跳了出去,嚇得護衛刀都拔了出來,卻發現只是一只兔子。
“各位大人,只是一只兔子。”護衛收了刀,指著一蹦一跳逃走的小白兔道。
索額圖還想說什么,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其他人的動靜,立即道:“先離開這。”
馬蹄聲漸行漸遠,弘暉剛挪開了點胳膊,身后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嚇得他立即捂住腦袋,朝前蛄蛹了幾下,只留了個屁股在外面。
小路子遠遠就看見了留在草叢外十分熟悉的屁股,連忙小跑過去,小心翼翼把自家阿哥從草叢里抱出來。
一打眼,小路子只覺得眼前一黑,自家粉雕玉琢的小阿哥,渾身灰撲撲的,身上沾滿了枯草樹葉子,小臉蛋已經成小花貓了。
“哎呦,我的阿哥喲,怪不得沒跟上您,您這是一路滾過來的。”
弘暉聽出是小路子的聲音,才睜開眼睛,隨手拍了拍衣服,“我來追小兔子。”
小路子張望了一下,立即在不遠處的樹下瞧見了孩子傻乎乎吃草的兔子,招手叫來一個侍衛,“去給阿哥抓來。”
侍衛一出馬,不到半刻鐘就提著兔子回來了,小兔子大約只有弘暉小臂長,被人揪住耳朵后,眼一閉直接裝死。
“阿哥,這兔子肉嫩,回去烤著吃。”
弘暉一聽立即搖頭,“不行不行,這兔子不能吃,它救了我。”
侍衛一臉茫然,心中嘟囔起來,只聽過馬救人的,這么小的兔子救人還是第一次聽。
“好好好,不吃它,你們去找個竹籠把兔子關起來。”小路連忙吩咐侍衛去找竹籠。
弘暉回到之前的地方,弘昱已經等了他許久,見小路子終于把人找了回來才松了一口氣。
“暉弟,下次你可不能再亂跑了,林子里都是野獸,萬一遇到了可不好。”弘昱拉著他往回走。
弘暉嘟囔了一句,“遇到了不喜歡的人。”
“昱哥哥,兔子吃肉嗎?”弘暉又轉頭看向弘昱。
弘昱撓了撓腦袋,“可能吃吧,我沒養過兔子。”
“那我一會烤肉就給小小白分一點,它救了我,不能讓它餓著。”
剛出林子,弘暉兩人正好碰見打獵回來的康熙一行人,隨從侍衛的馬背上掛滿了獵物,最為耀眼的還是康熙獵得一頭白狼。
白狼約兩米長,通體雪白,脖頸處插著幾根漆黑的羽箭,長長的尾巴耷拉在地上,四條腿被捆在成人手臂粗的木棍上,被兩個侍衛抬著從林子走出來。
“今日拔得頭籌的也就萬歲爺這只雪狼了。”
“直郡王獵得那頭雄鹿也不錯,就是比白狼差了些。”
“這白狼的犬齒可是好東西,也不知萬歲爺會給誰。”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畢竟他們老祖宗都是在草原上討生活的,和狼打交道最多,這狼牙不僅能辟邪,還能威懾一般的野獸。
弘暉小跑著追了上去,還沒靠近白狼,就被它身上濃郁的血腥味嚇跑了。
“瑪法瑪法!”弘暉朝著康熙的背影大喊了幾聲,純黑的駿馬慢慢停了下來,康熙翻身下馬。
弘暉抱住康熙的大腿,然后指著小路子提著的兔子,“瑪法快看,這是我新養的兔子。”
“朕讓人給你圈個地方養,白狼瞧見了嗎?”康熙牽著他的手,慢慢朝著營帳的方向去。
弘暉重重點頭,“看見了,瑪法可真厲害,又會寫字又會打獵,我阿瑪只會寫字。”
康熙笑道:“那是你阿瑪懶,每次打獵只在外圍轉悠。”
“一會去看看喜歡哪顆牙齒,瑪法給你做個狼牙吊墜,可以辟邪保平安。”
弘暉有些害怕,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如同小山一般的白狼,“瑪法挑的我都喜歡。”
他們身后的弘昱還有些迷茫,畢竟剛剛弘暉還在和他說話,結果看到康熙的一瞬間人就跑了出去。
弘昱有些怕康熙,猶豫半天還是沒跟上去,剛想騎馬回去,弘昱突然覺得身子一輕,低頭一看離地面已經有一米高。
“阿瑪!”弘昱眼睛一亮,伸手攬著胤禔的脖子,“阿瑪你回來了?”
胤禔一手抱住他,想起剛才他看向康熙時的神色,不由有些擔憂,“昱兒也想去找皇瑪法玩嗎?你瞧瞧你暉弟,調皮搗蛋就連你阿瑪都坑,你何時看見你皇瑪法罵他了。”
弘昱癟嘴,皇瑪法不喜罵人,喜打人,光他聽過的就有好幾次。
夜色降臨,營帳外點燃了篝火,在夜色下的木蘭圍場里像是一顆璀璨的星星,最明亮的一處空地上,康熙辦的夜宴正熱鬧進行中。
康熙坐在上首,左手邊是年事已高的太后,正興致勃勃地看著下面的舞姬跳著蒙古舞,右手邊是鈕祜祿貴妃,再往下依次坐著王公大臣和嬪妃。
弘暉來赴宴時已經換了身干凈衣裳,也沒背平時一直背著的小挎包,一入席,弘暉便緊挨著額娘坐下。
弘昱坐在他右手邊,兩小只湊在一起嘰里呱啦說起了悄悄話,對于那些舞絲毫沒有興趣。
宴席過半,吃酒的人多半有些醉了,整個宴會變得吵鬧了許多,烏拉那拉氏只喝了幾杯臉色便有些酡紅,同身旁的妯娌打了聲招呼,便帶著弘暉離席。
母子倆剛走沒多遠,梁九功匆匆追了過來,叫住了母子二人,才道:“四福晉,萬歲爺說這些日子就讓大阿哥住在萬歲爺帳里,您若想阿哥了,白日里可以帶著阿哥去玩。”
烏拉那拉氏酒醒了一半,雖有些不舍還是囑咐了幾句弘暉,才讓他跟著梁九功回去。
離宴會越近,弘暉便瞧見更多的女眷陸續離了席,上首的太后和貴妃也沒了蹤影,只剩下康熙還在跟蒙古貴族和皇室王族喝酒。
“梁公公里面太吵了,我不想進去。”弘暉站在宴會外圍,擰著眉頭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一時進退兩難,他能瞧出自己主子心情不好,否則也不會喝到現在,讓他攔住弘暉阿哥,也是因為弘暉阿哥在身邊萬歲爺心情才能好轉。
“我就在旁邊玩,一會瑪法走的時候你叫我就行了。”弘暉指著不遠處的一處小山坡,就在營帳外邊。
梁九功無奈的點頭,然后看向小路子和四個侍衛,“圍場很大,夜里容易迷路,可不能帶著阿哥跑遠了,記得護好阿哥安全。”
幾人連忙應下。
弘暉蹦蹦跳跳離去,不一會就到了小山坡,圍場夜里涼,出門時烏拉那拉氏就給他換的是厚些的衣服,走了這么一路,反而該有些熱。
弘暉躺在草叢里,耳邊是十分輕柔的風聲,他伸出手指著漫天遍野的星星,一顆一顆數了起來。
不知看見了什么,弘暉忽然瞪大了眼睛,從草叢里坐起來,取下腰間的荷包,小心翼翼拿出荷包里的玉佩。
原本黯淡無光的玉佩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像極了那日他在小魚艇里看見的樣子,小家伙吸了吸鼻子,揮手讓小路子幾人走遠了些。
“白榆白榆。”弘暉捧著玉佩叫了幾聲。
良久過后,玉佩還是原來那副模樣,弘暉不由得有些失落,他還以為是白榆回來了,不過沒關系,他攢下的積分已經很多很多了,白榆一定能回來的。
手心里的玉佩忽然發燙,弘暉猛地瞪大了眼睛,好似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玉佩的中間出現了一條進度條,紅色的光芒已經占據了進度條一半。
【嗯?這是要蘇醒的節奏?】
【來來來,姐姐助你一臂之力,先來個大游艇。】
【系統快醒來吧,乖崽一天要給你祈禱八百遍。】
幾句閑聊的彈幕飄過后,后面緊接著就是一長串的禮物,五花八門的什么都有,所以弘暉就瞧見那條紅色的線一點點在往前推。
最終進度條停了下來,還剩下一點點就能填滿,弘暉急得不行,可面板上的積分也不再減少。
“白榆,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白光微微閃了兩下。
弘暉眼睛一亮,“嗚嗚嗚…太好了,那你沒事吧!”
白光又閃了兩下。
一人一系統就這樣交流了起來,直到白光微微減弱,弘暉怕白榆沒了能量,連忙跟他道別,把玉佩塞進了荷包里。
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正要轉身離開時,就瞧見白天里遇到的和索額圖在一起的人,孤身一人離開了營帳。
那人似乎并沒有發現在一處背光的小山坡上還有人,那人并沒有騎馬,提著衣擺,一路疾馳,朝著遠處的樹林去。
弘暉看的有些入神,他還記得剛才大伯嚇唬自己,晚上要是靠近林子,就會被里面的怪物拖走,再也回不來了。
小路子走到弘暉身后,微微提高了些聲音,“阿哥,萬歲爺派人來接您回去了。”
弘暉慢騰騰轉過身,指著剛才的方向給小路子說:“我剛才看見有人朝著樹林去了,大伯說晚上不能去。”
小路子抬頭看去,夜色下的樹林猶如一只怪獸的大嘴,靜靜等在原地,等著獵物自動送上門。
看了好一會小路子都沒瞧見人,只以為是剛才直郡王嚇到了弘暉,“阿哥別擔心,可能人已經回去了,您瞧人已經不見了。”
【大晚上的去小樹林干嘛?】
【你們不覺得白天索額圖和那些人怪怪的嗎?而且這晚上又去了。】
【該不會要動什么手腳吧?現在太子被圈禁,直郡王是最有機會的,不會是有人想對直郡王下手吧?】
弘暉看完彈幕,心里也多了一絲警惕,見人真的不見了才跟著小路子回了營帳,康熙站在入口處等著,他喝的有些多,整個臉已經紅到了脖子,被兩個小太監扶著。
“瑪法,你沒事吧?”弘暉想去扶,卻發現自己還沒康熙腰高,只能作罷。
康熙拍了拍他的腦袋,“沒事,朕今日獵了一頭狼,朕高興。”
一路順利回了營帳,康熙被扶著坐在榻上,卻不肯洗漱睡覺,非讓梁九功把狼牙拿來。
片刻后,梁九功端來一個木托盤,里面放著兩顆大小相似的狼牙,還有一根紅色的繩子。
“已經處理好了,孔也打好了。”
弘暉這才看見狼牙粗的那頭打了一個小孔,他知道瑪法說了要給自己做一個,那另外一個是誰的?
康熙拿起其中一個狼牙,紅繩穿過狼牙,招手讓弘暉站近些,然后把狼牙掛墜親自給他戴上。
弘暉上手摸了摸冰涼的狼牙,揚起笑容,“謝謝瑪法,我很喜歡。”
康熙頓了頓,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后又悶不做聲串下一個,不過幾瞬,第二個狼牙掛墜就做好了。
“把它裝好,朕要帶回京城。”康熙把掛墜放進托盤里,然后吩咐梁九功。
梁九功許是猜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愣,然后轉身出了里間。
“瑪法是想回京之后送給二伯嗎?”弘暉貼著康熙坐下。
“二伯肯定很喜歡,我阿瑪要是費勁千辛萬苦給我帶東西回來,我會非常高興。”
久久沒得到回音,弘暉轉頭看去,康熙一句倒在榻上睡了過去,即便在睡夢之中眉頭依舊緊皺著,似乎在夢里都不怎么高興。
弘暉躡手躡腳出了里間,叫來梁九功進去伺候康熙洗漱,然后才跟著小路子去外邊洗漱。
翌日一早,弘暉還賴在床上,康熙已經精神飽滿地用完早膳,帶著一幫兒女和王孫貴族再次進了林子。
人走了一大半,整個營帳安靜了許多,弘暉一覺睡到了太陽曬屁股才起來,用完膳,又去外面扯了把青草去看小小白。
康熙讓人用木板圍了一圈,里外都用石頭鋪滿,免得這只兔子挖洞跑了,弘暉把青草丟進圈里,喊著小小白過來吃。
小小白趴在枯草上一動不動,若不是微微起伏的小身軀,還以為已經沒氣了,弘暉很是苦惱,從昨天回來到現在它一口東西也沒吃。
“小路子,我們放它回家吧,它肯定很想額娘和阿瑪。”弘暉嘆了一口氣。
小路子哭笑不得,瞧這兔子出現的地方,估計它父母已經被人獵到了,但小路子不敢說實話,只能進去把兔子抓出來。
弘暉騎上小白,帶著小路子和七八個侍衛進了林子,因為怕在外圍小小白被人誤傷,弘暉帶人往里走了許多,最后選在了一處少有人來的地方。
“小小白,你要好好的,不能被人抓住。”弘暉隔著籠子輕輕戳了戳一動不動的小小白。
小路子瞧著有些于心不忍,給了個建議,“阿哥不如在小小白身上留些印記,再讓人給其他人說一聲,讓他們遇到小小白不要動它。”
弘暉眼睛一亮,夸了好幾句小路子,然后從小挎包里拿了一只紅色的筆,在小小白背上留下了一片鮮艷的紅色。
畫完之后,弘暉抱著小小白往里又走了些,然后輕輕把它放在地上,摸著它的腦袋囑咐道:“小小白,你要記得好好吃飯,離人遠些。”
離開兩腳獸的束縛,小小白后腿一蹬,直接朝著林子深處去了,對弘暉沒有絲毫的留戀。
小路子瞧著自家阿哥心情有些低落,上前了幾步走到弘暉身邊,正要開口安慰時,原本已經離開的小小白忽然又朝著他們的方向狂奔而來。
“小小白,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弘暉雙眼亮晶晶地盯著快速移動的小小白,奈何小小白絲毫沒領會他的意思,略過他們徑直離開了。
小路子狐疑地看向林子深處,那只兔子不像是舍不得他們,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敵,才會玩命的往回跑。
“阿哥,路公公,快離開這!”侍衛長面色一變,只見林子深處忽然激起濃濃的塵埃,好似有什么東西正朝著他們這邊來。
第六十六章
比起木蘭圍場的肆意快活, 京城之中多了幾分肅殺之氣,不知從何時起,京中巡邏的官兵多了不少, 甚至連擺攤的小販都少了許多。
胤禛伸出修長的手指,掀開素色的簾子看向外面寂靜的街道, 以及不時經過的巡邏官兵。
砰!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胤禛猛地抓住車窗才堪堪穩住身形,眉頭一皺,“蘇培盛,發生了什么事?”
蘇培盛掀起簾子,“四爺, 有馬車擋著路了。”
胤禛微微揚了揚下巴, 蘇培盛立即會意,隨后放下簾子同對面馬車的人交涉了起來,這京城里如今還真沒誰敢讓他讓路。
“我家小姐同貝勒爺在徐水有過幾面之緣, 如今回京這么長時間,不知貝勒爺可有時間一聚。”
胤禛眉頭微皺,記憶中翻了半天也沒得找出他認識過什么小姐, 還是蘇培盛提醒了他一句,是獨自去了徐水縣的鈕祜祿小姐。
一刻鐘后, 兩輛馬車同時停到了酒樓前, 胤禛和鈕祜祿云舒一前一后進了酒樓,進了二樓同一個雅間。
云舒透過屏風大約能看清那人的輪廓, 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威嚴, 云舒總覺得有些不一樣,卻也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
“四爺安。”云舒不太熟練的福了福身, 隨后不等胤禛發話,便自顧自坐下。
“一別數月,四爺怎么沒來找我?我們在徐水縣那段日子也算是無話不談,怎么來了京城反倒生疏了許多。”
胤禛微微蹙眉,忍不住去看身邊的護衛,那人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他當時怕被拆穿,大多時候都沒讓云舒瞧到自己的真面目,而且這女人不蠢,沒得到實質前給他的東西都不是全的。
“你不來找我,是因為發現我之前給的肥皂和玻璃方子都不是全的?”云舒接著問。
胤禛終于開口了:“即便只有一半方子,我也能找人把東西做出來。”他胤禛長這么大還沒人敢威脅他。
云舒微微一笑,拿出幾張圖紙交給身側的丫鬟,讓她交給一旁的蘇培盛。
“肥皂那些不過是小東西,這個我想四爺應該會感興趣。”
胤禛接過蘇培盛遞來的圖紙,上面畫的皆是改良版火器,甚至有幾張胤禛都沒看懂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云舒淡淡道:“我同四爺也有些情誼,當初孤男寡女待了不少時日,別人不知道,但我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久不見四爺來商議婚事,他們甚至要逐我出家門,送去尼姑庵長伴青燈。”
胤禛輕笑一聲,“能讓我親自去商議婚事的,除了嫡福晉便沒他人,即便是側福晉也不過是一頂小轎,鈕祜祿小姐可想好了?”
云舒瞳孔微微一縮,這和她一開始的預想根本就不一樣,她順利的在徐水縣找到胤禛,又同他相處了些時日,她原以為一切都十分順利的時候,一回京胤禛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如今想來她才察覺在徐水縣多日她好似從來沒見過胤禛長什么樣子,也從未聽到他承諾什么。
云舒索性破罐子破摔,“無論如何,若徐水縣那事傳了出去,對四爺你也有影響。”
胤禛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嗤笑了幾聲,“你若這般做了你覺得你的家族還能容下你嗎?你家雖然是鈕祜祿族的分支,但是為了家族其他姑娘,你的下場似乎沒那么好。”
云舒像是被掐住了喉嚨,她才想起這是古代,主動權從來不在她自己手中,反而是對面那個矜貴的男人。
“我想用一個消息和你換,換嫁進你府里。”云舒猛地抬頭看向屏風后的男人,“是關于大阿哥。”
半個時辰后,胤禛率先離開了酒樓,坐著馬車一路回了府,他剛下馬車就看見等在門口的胤祉。
胤禛右眼皮微微一跳,“我記得三哥被汗阿瑪禁了足,汗阿瑪不在三哥就不把汗阿瑪的話當回事了?”
胤祉淡笑道:“四弟嚴重了,只是有要事和四弟商量。”
胤禛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的預感果然沒錯,太子和老三趁著老爺子不在京城,想要趁機搞事,但…胤禛想到岳興岱和云舒的態度,對于胤祉口中的要事絲毫沒興趣。
“咳咳…三哥真是不巧,弟弟身子不太舒服,恰逢家里福晉也不在,府里還有一大堆事,不然改日弟弟親自給三哥下帖子一聚。”胤禛輕咳幾聲故作一副十分嬌弱的模樣。
胤祉眸中染上幾分陰鷙,“四弟可別后悔。”。
弘暉眼睜睜看著成群野鹿羊群朝著他們的方向狂奔而來,其中還有不少野兔狐貍的身影。
“阿哥快走!”小路子一把抱起弘暉就朝外面跑。
林子里的侍衛頓時亂做一團,一部分侍衛護著弘暉和小路子往外跑,一人牽著馬跑,剩下幾人在后面分散鹿群。
一群人在林子里竄了快兩刻鐘,非但沒能出去,反而亂了方向,不過幸運的是,沒多久就擺脫了成群的野獸。
小路子靠在樹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兩個胳膊仿佛灌了鉛一樣,要不是弘暉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說不定已經掉了下來。
“你們這是怎么了?從哪逃難來的?”
弘暉一轉頭卻正對上一雙黃橙橙的虎眼,只是眼睛已經沒了光澤,脖子處的毛發沾了不少鮮血。
“啊!怪物啊!”弘暉一頭栽進了小路子的懷里,整個身子抖的不行。
胤禔翻身下馬提著小家伙的后衣領,一只胳膊圈住他,指著那只老虎道:“小家伙看清楚,這是老虎,老四都不舍得給你做幾個布老虎玩嗎?”
弘暉捂著眼睛不敢去看那只沒了聲息的老虎,反駁道:“老虎很小,我一只手就能抱住它。”
胤禔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傻小子還分不清玩具和實物的區別,“這可是山中最厲害的猛獸,就是你大伯我為了獵到它也是費進了心思。”
“那你們是在鵝頭坡打的老虎嗎?”弘暉小手微微張開了些,露出幾條縫隙偷偷去看那只已經死了的老虎。
胤禔狐疑道:“鵝頭坡那邊地勢不好,別說老虎了就是野兔也不愛往那邊跑,你聽誰說的那能打到老虎。”
弘暉不在意的說:“索額圖說要去鵝頭坡打猛虎,他們昨天晚上還往林子跑了。”
索額圖?胤禔大約能猜到老爺子把索額圖帶來是為了讓太子少折騰些,畢竟太子有的事就是被這個叔祖父教唆的,可若這人要在木蘭圍場生事呢?
鵝頭坡哪來的猛虎,只怕這猛虎是老爺子,胤禔想到這一點,神色凝重起來,連忙叫來侍衛,想讓他帶人先把弘暉送走,自己帶人去尋康熙。
“王爺不好了!”
胤禔的吩咐還沒說出口,便有侍衛急急忙忙跑來稟報,“南邊林子起火了,正朝著這邊燒,林子里不少野獸都因火災四處亂竄,有不少貴人被野獸傷著了。”
胤禔猛地抬頭看向南方,被樹木遮擋的方向,只能隱約看見幾縷黑煙,剛才還沒察覺到,這會胤禔才察覺空氣中淡淡的煙熏味。
“萬歲爺此時在何處?”胤禔抓住那人問。
那侍衛不過是碰巧看見林子著火了,又遇到幾個被野獸群沖撞的貴人,才急急忙忙朝著這邊找來,哪里知道康熙的去處。
“你們幾個把弘暉阿哥安全帶到營帳,再找人來林子里滅火,其他人和本王一起去尋萬歲爺。”
胤禔說完就把弘暉塞回了小路子懷里,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馬,準備帶著人去找康熙。
弘暉一聽康熙出事,哪里還肯乖乖回去,掙扎著要跟著胤禔一起去找康熙,弘暉騎上小白,一路跟著胤禔朝著南邊去。
胤禔此時顧不上管弘暉,反正自己身邊的侍衛也多,一會真有什么事,讓他們抱著弘暉跑也來得及。
離南邊越近,就越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炙熱,走出不到幾里,便能看到漫天飛舞的灰燼,火焰呈一條直線將樹林分割成了兩半。
十幾個侍衛正奮力揚著鐵鍬鏟土滅火,原本帶著涼意的秋季,被硬生生變成炙熱的夏日,汗水打濕了他們的衣裳,即便這樣他們的效率依舊很低。
樹林里熱鬧非凡的獵場成了人間地獄,無數沒能躲過的動物慘叫著被燒死,而逃脫的野獸開始無差別攻擊人,造成了不少王公大臣和侍衛下人受傷。
胤禔眼前一黑,這火要是滅不了,能直接燒到幾十里外的營帳,到時候才是真的人間慘劇。
弘暉也急得團團轉,他瑪法他們還在林子里,火要是燒起來了,傷著他怎么辦?
【這火起的也太奇怪了,怎么可能燒的這么直?】
【乖崽別轉了,快讓人把兩邊的樹草都砍了,最好能挖出一條隔火帶。】
【你和你大伯也趕緊離開,吸多了灰塵對身體不好。】
“把樹和草都砍了。”弘暉一陣小跑到了幾個處理火災的侍衛身邊,指著馬上還沒被燒到的地方喊了起來。
“把這的東西都挖了,火就燒不過來了。”
胤禔一緊韁繩,沖著弘暉大喊,“弘暉快過來,大伯送你出去。”
弘暉不為所動,從地上撿了根棍子歪歪扭扭的畫了一條線,“從這里挖一個深溝。”
一條線還沒畫完,胤禔匆匆趕來,一手把小家伙提了起來,夾在腋下,輕輕拍了幾下他的屁股,教訓道:“再不聽話就把你屁股打爛。”
弘暉掙扎了幾下,嚷嚷著一定要滅火,胤禔聽的不耐煩了,又正巧看見了前來滅火的官兵,隨手把人分成了兩隊。
“你們按照弘暉阿哥說的挖坑,剩下的人繼續滅火,火要是燒到了營帳一個都跑不了。”
胤禔提著弘暉上了馬,準備打馬先把弘暉送回去,營帳在北邊,而弘暉說的鵝頭坡在西邊,那塊算是木蘭圍場比較險的地方,有一處十分深的坑洞,因為圍獵時怕驚了馬被帶下去,幾乎很少有人去那邊打獵。
但恐怕這次火災就是索額圖弄出來的,為的就是讓受驚的獸群把康熙趕去西邊。
可惜胤禔沒能如愿把弘暉送回去,被沖散的獸群在林子里四處逃散,險些驚到了胤禔的馬。
“大伯你在等什么,快去救瑪法。”弘暉急得直拍馬背。
胤禔看向煙霧繚繞的林子深處,右眼皮跳個不停,他總有些不好的預感,隨后低頭看了一眼弘暉。
“錦鯉小仙童,這次不僅要保佑你瑪法,還要保佑咱們伯侄倆。”
“去鵝頭坡救駕!”
胤禔領著數十個侍衛朝著鵝頭坡狂奔,他們快馬加鞭需要兩刻鐘,而如今的林子根本不適合快馬加鞭,一眾人跌跌撞撞到了鵝頭坡已經是半個時辰后。
鵝頭坡是一處懸崖,因著像鵝的腦袋才起名為鵝頭坡,那處是一塊光滑的草地,懸崖上兩方人馬對峙著。
胤禔看見了被人群包圍的康熙,也看清了站在康熙身側的索額圖,他瞳孔微縮,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吼出來。
“大伯你愣著干什么?快救瑪法。”弘暉急得直喊,下一刻就被胤禔捂住了嘴,并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弘暉連忙做了個閉嘴的手勢,乖乖讓小路子把自己抱下馬,隨后帶著小路子和幾個侍衛躲的遠了些。
弘暉看著胤禔輕輕拉開大弓,黑色的羽箭嗖的一下射出,直中黑衣刺客的后心窩,隨著第一支羽箭的射出,林中又陸續射出箭雨,黑衣刺客瞬間又倒了七八個。
黑衣刺客很快就察覺到了身后有人,刺客頭目立即從懷中拿出一個竹哨,吹了一長一短兩個音節后,一大批潛伏在樹上的刺客紛紛跳了下來。
胤禔頭疼地看著把他們團團圍住的刺客,他太大意了,帶來的人少不說,還把弘暉給一起帶來過來。
“汗阿瑪,兒子來救你了!”胤禔抽出腰間的長刀,帶著一隊人馬沖出了林子,而另一隊人有意無意護在弘暉周圍,和剩下的刺客撕打了起來。
【天啊!這場面也太厲害了。】
【胤禔可是帶兵上戰場的人,區區一群刺客而已。】
【乖崽這是什么體質,碰見索額圖密謀也就算了,現在又碰上了現場。】
【可惜索額圖時刻守在康熙身邊,否則大可直接說出他的陰謀。】
【乖崽可得躲好了,不然你這小身板還不夠人家一招。】
弘暉瞧見最后一條彈幕,往樹后又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遠處的康熙一行人,奈何離得遠,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康熙臉色陰沉地站在人群中間,身側是幾個和自己一同來打獵的幾個大臣,原本打獵一直都很順利,直到林子突然起火,野獸四處逃散,把他們沖到了此處,正好遇到在此埋伏的刺客,將他們包圓了。
“萬歲爺,直郡王來了,咱們有…”梁九功眸中迸發出一絲希望,話還未說完就被突然出現的刺客嚇了回去。
這下好了,原本勢均力敵的雙方變成了刺客壓倒他們,但直郡王一來就能把康熙順利送出去,至于剩下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胤禔騎著駿馬沖散了刺客,手中的刀如同黑無常的索命鐮刀,無情地收割著人命,就在胤禔呈現出壓倒性勝利時,意外發生了。
原本一直護在康熙身側的侍衛忽然將刀架在了康熙的脖子上,侍衛一把抓住康熙的辮子,拽著他往后退。
“所有人把刀放下,否則別怪我手中的刀不長眼睛。”
康熙臉色微微一沉,卻未做出太大的動靜,甚至伸手制止住驚恐不已的梁九功。
“你們想要什么?”康熙十分淡定。
侍衛十分激動,“要什么?當然是要你這個狗皇帝的命。”
索額圖一雙蒼老的眼睛瞪著他,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萬歲爺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同這些人同流合污,還不快把萬歲爺放了,不然謀反是要誅九族的。”
胤禔聞言心里呸了兩聲,索額圖還有臉賊喊捉賊,奈何康熙在他們手里,胤禔只能聽命行事,讓人把刀扔在地上。
“我們把武器都扔了,你們立即放人。”
侍衛輕蔑一笑,好似在笑胤禔的不自量力,“直郡王,我們可沒那么傻,刺殺已經做了,放不放人都是一死。”
另一邊,小路子緊緊拉著差點竄出去的弘暉,他只覺得自己的小腿肚子都是軟的,萬歲爺若出了什么事,自家阿哥該怎么辦?
【乖崽,快去商城兌換武器。】
【槍也好,手榴彈也好,這次都可以。】
【實在沒有你換幾個音響,放些恐怖音樂,嚇也得嚇死他們。】
弘暉也顧不得其他人了,點開商城快速找彈幕里說的幾樣東西,逐一點擊了購買后,他打開自己的小挎包,然后把里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弘暉往小路子手里塞了一個手榴彈,又把兩把槍塞給了侍衛,侍衛們都用過火器,對手里的新鮮玩意好奇了幾瞬,便研究起來用法。
弘暉簡單意駭地把彈幕里教給他的話教給了兩個侍衛,又拉著小路子給他講起了怎么用手榴彈。
“按住這里不要松,然后拉開這個環,把他們扔到刺客中間,記得離大伯瑪法他們遠些。”
兩個侍衛立即繞開林中的刺客,準備從側面靠近挾持康熙的人,小路子顫顫巍巍走到林子邊緣才停了下來。
“砰!”
一聲槍響驚動了所有人,挾持康熙的侍衛只覺得腰側一陣劇痛,持刀的右手微微一震,他悶哼一聲險些暈倒。
“打獵還帶火器,你們這些皇室可真會享受。”侍衛強咬著牙。
康熙微微側目,似乎在思考子彈從何處而來。
小路子見侍衛一槍并未打中要害,咽了咽唾沫,左手輕輕拉掉拉環,右手緊握手柄,他瞧準一處后,掄圓了胳膊將手雷扔了出去。
“臥倒!”他扔完之后大喊了一聲,隨后直接躲在了樹后。
幾瞬之后,一聲巨響刺疼了眾人的耳膜,手雷爆炸引起的塵土幾乎籠罩住了所有人,慘叫哀嚎不絕于耳。
良久過后,胤禔從地上爬起來,四處掃了一眼發現自己的馬已經沒了蹤影,低聲罵了一句,拿起刀踹醒了幾個侍衛后,開始就近斬殺刺客。
兩方人又廝殺在了一起,小路子隨手撿了塊石頭,躲在樹后朝胤禔晃了晃,然后又重復剛才的動作,掄圓胳膊把東西扔了出去。
又一聲臥倒后,除了胤禔和幾個侍衛,所有人都十分利落地趴在地上,雙手捂著腦袋。
胤禔忍不住踢了幾腳離他很近的侍衛,然后吩咐侍衛把趴在地上的刺客一一綁了。
弘暉小跑著跟上胤禔的步伐,拽著胤禔的衣擺,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生怕見到地上散落的尸體。
“大伯大伯,我救了你跟瑪法,我厲不厲害?”
胤禔就算沒看弘暉,也能想象出他那副傲嬌的小模樣,特意多繞了些路,免得讓他撞見地上的尸體。
不一會兩人便到了康熙一行人身邊,原本挾持康熙的侍衛已經面色蒼白的倒在地上,腰間的傷口流血不止。
胤禔皺了皺眉,吩咐人給他止血,待會帶回去審問。
到了這邊幾乎沒什么死人,弘暉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倒在地上的梁九功,連忙蹲下身搖醒他。
“梁公公,我瑪法呢?”
梁九功迷迷糊糊醒來,聽到弘暉的話立即清醒了過來,他主子呢?爆炸前的一瞬他看見康熙掙脫了刺客的挾持,之后再也沒瞧見了。
隨著清醒的人越多,胤禔的臉色也愈發難看,剛才爆炸結束后,他們就只顧著跟刺客纏斗,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崖邊有一個人?
胤禔快步朝前,一把翻過趴在地上的人,他瞳孔突然一縮,是索額圖!爆炸前他根本就不在崖邊。
“說,我汗阿瑪究竟在何處?”胤禔的右手緊緊嵌著索額圖的脖子,只要他一使勁,索額圖就會窒息。
“咳咳…什么?”索額圖似乎還有些耳鳴,隨后反應過來,頓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萬歲爺…萬歲爺因著火藥爆炸嚇著了,不小心跌進了懸崖,老臣沒能拉住他啊!”
弘暉呆呆看了他好一會,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一路沖到崖邊,趴在草地上朝著布滿迷霧的懸崖下大喊。
“瑪法…嗚嗚嗚…瑪法!”
第六十七章
林中燃燒過的黑色灰燼飄飄揚揚到了鵝頭坡, 綠色的草地上鋪著淺淺一層黑色,弘暉有些茫然地看著地上的尸體,以及捂著傷口痛苦哀嚎的人。
“瑪法…”弘暉又趴在地上, 大顆大顆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原本還因為以少勝多而興奮的彈幕也平靜了不少,雖然刺客幾乎全軍覆沒, 但他們的刺殺任務好似成了了。
【你要說康熙是不小心跌下山的我信,但你說康熙是因為被爆炸嚇到才跌下山崖,這也太扯了。】
【刺客刀架脖子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結果被爆炸嚇到,一不小心跌下山崖,索額圖你這話你自己信嗎?】
【可惜當時煙塵太大, 根本就沒看清。】
不遠處的胤禔狠踹了索額圖幾腳, 隨后讓人把他捆了起來,扔到馬背上,一會帶回去審問。
胤禔一瘸一拐走到崖邊, 低頭去看布滿迷霧的崖底,這根本就看不出有多高,而且這里離圍獵的地方有些距離, 一般不會有人來這打獵,所以也很少有人來過。
梁九功還在一旁哭哭啼啼喊著萬歲爺, 一副大有康熙沒了他就要去殉葬的架勢, 哭得胤禔都頭大。
“哭什么哭,還不快派人去找路, 這崖看著不深,說不定人什么事都沒有。”胤禔說完, 一手撐在草地上正準備起身時,手心黏膩的觸感讓他遲疑了片刻。
弘暉緊緊拉著胤禔的衣擺, 雙眼通紅地盯著他的右手,抽噎道:“大伯你受傷了?你快回去看大夫,我找瑪法。”
胤禔沉默地擦去手上的血跡,一把抱起小侄子,安慰道:“這不是大伯的血,大伯沒有受傷。”
草地上的尸體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滿地的血跡和狼藉,被炸開的草地裸露出褐色的泥土。
林子中又是一陣馬蹄聲,隱約還能響起耳熟的呼喊,胤禔揮退警戒的侍衛,他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隨著聲音越近,所有人都看清了來人是誰,是五貝勒和十三阿哥帶著大批人馬找了過來,他們身上還帶著些煙火氣,像是剛從滅完火的樹林中鉆出來的。
胤祺和胤祥掃了一眼鵝頭坡的慘樣,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二人快步走到胤禔身邊,詢問發生了何事。
“誰把索相綁了?”胤祺眸子微顫。
胤祥這才注意到不遠處被扔在馬背上的索額圖,索額圖蒼老的面容上沾了不少血跡和泥土,整個人掛在馬背上看起來狼狽極了。
“嗬嗬…五貝勒,十三阿哥,萬歲爺…萬歲爺被弘暉阿哥的火藥嚇到了,人已經掉到懸崖下面,你們快去找人來救萬歲爺。”
“不要相信直郡王的話,我們遇到刺客時還沒來得及派人回去求救,直郡王直接就趕了過來,他肯定有問題。”
胤祥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一臉震驚地看向胤禔,而他身側的胤祺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思考索額圖說的是否真實。
胤禔著實想不到索額圖這個老東西這么會玩顛倒黑白這一招,他把剛擦過手的帕子揉成一團塞進索額圖嘴里。
“閉嘴你個老登。”胤禔狠狠拍了幾下索額圖的臉。
“不是的不是的。”弘暉連忙替胤禔辯解,“我聽到了,是他要害瑪法。”
兄弟倆一同看向胤禔,希望他能給出個說法,畢竟遇刺這事關乎重大。
胤禔冷哼道:“我也是聽弘暉說的,才找到這來,當時汗阿瑪已經被刺客挾持,火藥是我吩咐人做的,汗阿瑪被刺客挾持都能面不改色,區區一個火藥就能把汗阿瑪嚇到墜崖,不知道等汗阿瑪知曉了會不會破口大罵。”
事情變成這樣胤禔也十分頭疼,他本來還想在老爺子面前耍一次威風,誰能想到索額圖這么瘋,拼上九族的命也得把老爺子弄死。
索額圖語言犀利的狡辯起來,試圖讓胤祺二人相信自己,奈何兩人既不是太子黨,也沒那個心思奪嫡,當然不會信他的話。
胤祺讓人把馬牽來,一個利落的翻身直接上了馬,“大哥,我這就帶人去尋下山的路。”說完領著幾十官兵朝著東側出發。
“五叔…”弘暉小聲叫了一聲這個還不太熟的叔叔,見他并沒有聽見,聲音立即拔高了許多,“五叔,我也要去。”
走在最前面的胤祺回頭看了一眼,沖他搖了搖頭,然后領著人繼續往前走。
弘暉急了,一邊喊著胤祺一邊掙扎著要下來,“五叔五叔帶上我。”
胤禔拍了一下小家伙的屁股,語氣略有些嚴肅,“弘暉,現在不是玩的時候,大伯讓你十三叔帶你回去。”
“十三,把弘暉安全帶回去,然后再找些繩子來,最好再找些圍場的人,汗阿瑪的消息先瞞著。”胤禔頓了頓,看向胤祥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凝重,“十三,營地的安全大哥交給你了。”
胤祥還沒反應過來,懷里就多了個亂動的小家伙,小家伙眼圈紅紅的,小臉蛋也有些微紅,應該是剛才哭狠了。
“大哥,我會收好營地的。”
胤祥說完,領著弘暉就上了馬,一路馳騁回了營地,此時的營地鬧哄哄的,帶來的幾個太醫根本不夠用,忙得團團轉,只能先緊著受傷重的人看。
胤祥騎著馬一路到了烏拉那拉氏的營帳前,抱著不停蛄蛹的弘暉快步走進了營帳,在外間就被丫鬟攔了下來。
“十三阿哥留步,四福晉在屋里上藥,奴才帶大阿哥進去。”
胤祥硬生生停了下來,隨后狠狠松了一口氣,幸好有人攔著,否則他就丟大人了。
“我額娘受傷了?”弘暉剛止住的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可憐巴巴地盯著簾子后面。
胤祥松了一口氣,至少他不用擔心弘暉到處亂跑,“你額娘應該是被驚著了,你阿瑪不在,弘暉可得護好你額娘,十三叔還有事,弘暉一個人可不能再亂跑了。”
胤祥見他同意了,轉身就要離開,他還得去趟太后和貴妃處,以及幾個兄弟這會還沒消息,總得都把人瞧一遍他才放心。
“怎么了?”還沒走幾步,胤祥就發現衣擺被人緊緊拽住,他回頭一瞧,小家伙紅著眼眶十分倔強地看著他。
“十三叔一定要把瑪法找回來,也可以找我幫忙,我很厲害的。”弘暉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胤祥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隨后吩咐丫鬟把人帶進帳篷里。剛走出帳篷沒多久,他就迎面撞上了來尋自己的胤俄。
胤俄一改往日的懶散,神色中帶了些緊張,“發生了什么事?汗阿瑪和大哥他們呢?”
胤祥四處張望了下,把事情簡單給胤俄說了一遍,尤其說到康熙如今下落不明時,他仔細觀察起胤俄的神色。
胤俄臉色微變,若不是此時他們還身在營地里,恐怕就要大聲喊了出來,他們兄弟幾個出事只是小亂,康熙出事那是要天下大亂。
胤祥道:“十哥放心,大哥和五哥已經在找,這會營地里因為獸群怕是有不少人受傷,十哥不如守著太后和貴額娘,我再去林子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
兄弟倆兵分兩路,一人守在營地里,一人在營地附近巡視,待其他人平靜下來之后,便發現整個營地森嚴了不少,連營地里也多了些侍衛巡邏。
另一邊,弘暉小跑著進了營帳,一眼就瞧見了坐在木榻上的烏拉那拉氏,春雪正半跪在地上,動作輕柔地給她的膝蓋上藥。
“額娘,你沒事吧?”弘暉緊緊抱著額娘,剛收回去的眼淚在看見烏拉那拉氏青紫一片的膝蓋時又落了下來。
烏拉那拉氏攬著他輕聲哄著,“額娘沒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倒是你,額娘找了你許久都沒找到,當時林子里獸群發狂都快嚇死額娘了。”
說到最后,烏拉那拉氏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腦袋。
“我遇到了大伯,然后大伯送我回來的。”弘暉謹記胤禔的話,關于剛才刺客的事一個字都不肯說。
烏拉那拉夫人拉著弘暉左看右看,確定小外孫沒有受傷,才笑著跟自家女兒說話,“弘暉身邊有路公公還有侍衛,都是萬歲爺親自派的,我就說弘暉不會有事的。”
烏拉那拉氏此時懸著的心才放下,又想著今日發生了這事,康熙肯定不會再舉辦晚宴,干脆讓春嵐去廚房要些東西回來自己做。
夜色漸漸降臨,弘暉一直聽著營地里的動靜,自入夜后營地便陷入了寂靜之中,沒人發現鵝頭坡的遇刺,也沒人發現康熙的失蹤。
弘暉躡手躡腳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已經熟睡的額娘,便悄悄拿了自己的小挎包小心翼翼走出了帳篷。
“阿哥這是去哪?”剛走出去小路子就帶著侍衛跟了上來。
弘暉徑直朝著康熙的營帳走,小短腿都要搗出火花來,最后被小路子一把抱了起來。
“阿哥,直郡王剛才已經派人回來了,他們可能要在那處扎營,您這會可不能去萬歲爺那。”小路子急忙給他解釋。
弘暉鼻子一吸,豆大的淚珠唰唰落了下來,小路子又不敢直接把人帶回去,這要是讓四福晉瞧見了,肯定要問出發生了什么事。
翌日清晨,天空剛露出一絲魚肚白,弘暉就騎著小馬等在了營地入口,無論胤禔他們從哪個方向回來他都能瞧見。
【清晨的草原原來這么漂亮。】
【等康熙回來后,要讓乖崽帶我們在草原上溜達一圈。】
【木蘭圍場好像還有湖,里面應該可以泛舟。】
“等瑪法回來,我讓瑪法帶我在圍場轉一圈,要是小魚艇在就好了,還可以坐它去湖底玩。”弘暉有一搭沒一搭和直播間的觀眾聊天。
“那個手什么蛋蛋好厲害,我要是還能換幾個就好了。”
【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東西,要不是昨天情況危機是不可能讓你換的。】
弘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等他瑪法回來他要換給瑪法看,這么好的東西瑪法不知道多可惜。
遠處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草原上激起半人高的灰塵,朝著營地滾滾而來,弘暉立即來了精神,騎著小白迎了上去。
弘暉還沒走多遠,就被小路子牽著韁繩硬生生改了方向,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營帳,那回來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直郡王,而是原本應該禁錮在咸安宮的太子。
小路子大約猜到了些,連忙把人塞進了帳篷里,若刺殺真的是太子所為,那么被索額圖誣陷的弘暉也落不到什么好。
“發生了什么事?”烏拉那拉氏看著小路子藏人的動作,心里沒由得一陣發慌。
“四福晉莫急,太子來了,阿哥這兩天有些鬧騰,萬一鬧到太子面前就不好了。”小路子只能連哄帶騙。
烏拉那拉氏也聽了些毓慶宮的傳聞,意識到太子可不是表面那么溫文爾雅,打殺宮人侍妾的事不少,只不過被康熙壓了下來。
弘暉蹲在一口大箱子后面,身后緊挨著的就是帳篷,這是一個死角,只要不仔細查看是發現不了的。
小路子剛出帳篷,就看見太子一行人朝著康熙營帳的方向去,他連忙讓侍衛去給還在鵝頭坡的直郡王報信,只希望直郡王能在太子掌控營帳前回來。
“殿下這是去哪?”胤俄冷不丁的冒了出來,輕輕晃著手中的折扇,“若弟弟沒記錯,殿下此時不應該在咸安宮嗎?難道說是汗阿瑪下了旨放您出來了?”
胤礽冷淡地掃了他一眼,老八的走狗,雖然身份只低于他,對他卻沒有絲毫威脅,“胤俄你最好給孤讓開。”
胤俄臉上的笑容褪去,“我不過是想提醒殿下一聲,汗阿瑪去打獵了,這會還不在營地里,不如弟弟讓人給殿下收拾出一個帳篷,您先歇歇。”
胤俄心里盤算著時間,他昨日讓人送回京的信恐怕剛進京,他八哥那還沒收到,反而一直被禁錮的太子堂而皇之出現在木蘭圍場,這么急切來收割自己的勝利果實。
胤礽掃了一眼被他們動靜吸引過來的人,隨即從懷中拿出一封密信,“孤前兩日收到汗阿瑪一封密信,汗阿瑪說他察覺到有人要謀反,讓孤帶著京中精銳前來救駕,若十弟還不愿孤進去,那孤不得不考慮你是不是那個圖謀不軌的人。”
胤俄沒想到一向心高氣傲的太子這么不要臉,差點被氣消了,這不會是以為汗阿瑪已經沒了,才敢這么囂張,也是,畢竟現在還沒廢除他太子的頭銜,一旦汗阿瑪出事,他還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我來瞧瞧這密信是不是萬歲爺寫的?”索額圖的聲音突然出現,他被人攙扶著走到兄弟倆跟前,然后拿著密信仔細看了起來。
“你瞧瞧,這是真的,確實是萬歲爺的筆跡。”索額圖把密信遞給下一個人。
“是真的,還蓋著萬歲爺的私章。”
“難道萬歲爺真出事了?”
胤俄聽著人群中的竊竊私語,終究還是把路讓開了,他只能為大哥爭取到這了,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趕回來。
康熙遇襲跌落山崖的事不足一刻鐘就傳遍了營地,作為親歷者的索額圖甚至把弘暉扔火藥,害得康熙落崖的事描繪的有聲有色。
“弘暉年幼,也不知是誰引誘弘暉做出這等事。”胤礽裝模作樣嘆了一聲,“孤要去找弘暉問清楚。”
一群人剛從康熙空蕩蕩的營帳出來,又朝著烏拉那拉氏的營帳去。
烏拉那拉氏看著在屋里四處翻找的侍衛,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太子殿下這是做什么?暉兒一早就跟著他大伯出去玩,您若真要找到,也應該去林子里,也不是來房間亂翻。”
胤礽偏頭看了一眼一臉茫然的弘昱,笑道:“大哥可真有意思,親兒子不帶,帶一個侄子出去玩。”
“我的事還不勞煩太子殿下過問。”胤禔黑沉著臉走了進了,看見弘昱的第一眼就要伸手去抱他,卻被守在他身側的侍衛攔了下來。
胤禔眸中燃著熊熊怒火,“你什么意思?對一個孩子下手你可真有本事。”
胤礽牽著弘昱的手,朝胤禔笑道:“大哥誤會了,畢竟汗阿瑪失蹤一事還跟大哥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孤總得查清楚,快些把弘暉找到,火藥的事還得細細問他。”
“你tm的,火藥的事那是老子一個人做的,你要是敢對兩個孩子做什么,就算汗阿瑪在這,老子也能砍了你的手。”胤禔握緊手中的刀,但凡胤礽有一絲想要傷害兩個孩子的動作,他的刀會先一步砍了他。
躲在箱子后面的弘暉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緊張的腳趾摳地,二伯個大壞蛋竟然拿昱哥哥來威脅大伯。
弘暉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這是他剛才躲進來時額娘塞給他的,小家伙艱難地轉了個身,用匕首小心翼翼劃開帳篷。
“殿下找到了!”尋人的侍衛忽然搬開了弘暉藏身的箱子,露出被劃開了一個大洞的帳篷。
躲在人后的小路子悄悄松了口氣,然后領著幾個侍衛來到馬廄處,打暈了幾個馬夫,牽著營地里所有的馬離開。
胤礽眼底閃過一絲陰鷙,“還不快去追,弘暉年幼,恐怕是被有心人拐跑了,見到除弘暉外的人全都射殺,一定要護好弘暉,不然孤不好給四弟交代。”
烏拉那拉氏再也控制不住了,隨手拿起幾個茶盞就往胤礽身上丟,“你個畜生,幾歲孩子你都不放過,你就不怕萬歲爺回來饒不了你嗎?”
胤礽嘴角的弧度慢慢擴大,他拍了拍身上的污漬,毫不在意道:“若汗阿瑪真的回來了,孤會親自去請罪。”
弘暉騎著小白一路朝林子里跑,剛進林子他就迷了路,身后也隱約傳來了追兵的聲音,他邊抹眼淚邊喊著白榆。
“白榆…嗚嗚嗚二伯要殺我…”
“我迷路了,小白也不肯走。”
[別哭了,小路子已經追了過來,他們把追兵攔住了,你快朝南邊走。]一道虛弱的聲音在弘暉耳邊響起。
“哇…白榆你終于回來了,小白它不肯走,我該怎么辦?”弘暉聽到熟悉的聲音終于繃不住了,在陌生的林子里嚷了起來。
一道白光忽然沒入小白的身子里,原本待在原地一直吃草的小白動了起來,朝著南邊慢悠悠過去。
許是小路子沒能把人攔住,弘暉身后漸漸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他忍不住往后看去,林中的動靜驚起無數飛鳥,來的人只多不少。
大約兩刻鐘后,弘暉終于到了鵝頭坡,鵝頭坡一如既往的寂靜,如果不是地上還殘留著昨日的痕跡,誰也想不到這里會發生一場激戰,他跌跌撞撞的下了馬,跑去了崖邊。
“瑪法…你在哪啊?有人欺負大伯昱哥哥還有我…”弘暉哭哭啼啼跪在懸崖邊。
“弘暉別怕,只要你說你皇瑪法墜崖是你大伯做的,二伯立即讓人送你和你額娘回京。”
胤礽從林中走出來,他面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好似只是在詢問小侄子今日吃了什么。
弘暉立即從地上爬起來,一手緊握著匕首,另一只手緊握著玉佩,沖著胤礽怒吼:“我不怕你,你個大壞蛋。”
晚來一步的胤禔嘲笑道:“胤礽你可真沒用,靠威脅一個三歲小孩上位,你即便坐上了這個位置,你能坐穩嗎。”
“弘暉別怕,你救了大伯一次,這次換大伯救你,他讓你說什么就說什么,一會乖乖跟你額娘回家。”胤禔如往常一樣安慰起了弘暉。
弘暉倔強的搖頭:“大伯什么都沒做,我聽見索額圖要害瑪法,他,他還有他都是壞人,是他們把林子燒了,然后害了瑪法。”
【麻了麻了,這究竟是個什么發展,歷史上也沒這一出啊。】
【太子已經瘋了,感覺他好像知道一旦康熙回去就會廢了他,他干脆先下手為強。】
【當時在場的人不少,干嘛只逼乖崽,也就大伯最好了,刀都架在脖子上還一心想著乖崽。】
【乖崽,咱們稍微委婉一點,先安全回去再說。】
弘暉用刀尖指了人群中的幾人,這里并不全都是胤礽的人,還有些大臣王室都是胤礽臨時拉過來的。
這些話一出,人群頓時炸開了鍋,這事從一開始就奇怪的很,先是康熙寧愿寫信給被禁錮的太子,也不肯通知其他人,再到現在弘暉阿哥親口說聽到索額圖幾人密謀刺殺的事。
“阿哥莫要信口雌黃,當日我們幾人不過商議著要來鵝頭坡附近獵虎,從頭到尾都沒提過其他的事。”索額圖也想起了那日草叢里的動靜,原來根本就不是什么兔子,而是一直躲著的弘暉。
怪不得直郡王那么快就找了過來,他們的計劃才剛開始就被人打斷,所以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弘暉,孤知道你喜歡你大伯,事關重大你可不能因為喜歡,就為了他說謊。”胤礽緩緩靠近弘暉。
被幾個侍衛壓制住的胤禔只能眼睜睜看著,任由他怎么怒罵,胤礽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是鐵了心要弘暉親口定他的罪。
弘暉看著逐漸逼近的胤礽,忍不住慢慢朝后退,直到最后退無可退,他搖搖晃晃站在崖上,臉色蒼白的警告胤礽不要再靠近。
“你再過來我就…我就跳下去。”
這話絲毫沒嚇到胤礽,反而是胤禔被嚇得大叫,“傻小子,快說都是我做的,不準跳聽見沒有。”
弘暉低頭看了一眼依舊布滿迷霧的崖底,又回頭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胤禔,手心的玉佩微微發燙,小家伙看著黑漆漆的下面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速度之快,驚得胤礽根本沒反應過來,指尖只觸碰到一片衣角,懸崖上小家伙便沒了蹤影。
看見這一幕的胤禔直接爆發了,甩掉幾個壓制住自己的侍衛,沖到胤礽身前,一拳狠狠揍在他臉上,胤礽的嘴角瞬間就溢出鮮血。
可惜胤禔下一瞬就被趕上來的侍衛死死摁住,任由他如何掙扎都無濟于事,而站在官兵身后的大臣王室被這一幕嚇得話都不敢說,如今真相已經不重要了,太子能做出弒兄弒侄的事,殺他們還不是易如反掌。
第六十八章
“那是什么?”
一陣奇異的聲響自懸崖下面傳上來,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一條金色的錦鯉慢慢從崖底升起,魚尾在金色的陽光下熠熠閃光。
錦鯉悠閑的動作好似在湖底暢游,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眾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京中早有傳聞弘暉是錦鯉仙童轉世,但沒見過的人總覺得不太信。
人群中瞬間有不少人嘩啦啦跪下,朝著緩緩升上來的金色錦鯉跪拜,虔誠度不比去各大寺廟祈福時差。
“喂喂……大伯大伯,能聽見我說話嗎?”一陣雜音過后,響起弘暉略微稚嫩的嗓音。
胤禔先是一愣, 隨后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 “沒想到到吧,弘暉是錦鯉仙童,區區一個懸崖算什么。”
胤礽聞言臉色一陣扭曲, 陰鷙的目光緊盯著錦鯉,好似要把它扒皮生吞。
小魚艇里,弘暉端坐在凳子上, 盯著面板上的屏幕,湊近一個類似網格的東西喊話, 而他的肩膀上趴著一個白色的云朵。
“大伯, 我來救你了。”
“你不要怕,我很厲害的。”
白榆:[比起你大伯, 你不是更應該擔心你瑪法嗎?]
弘暉撓了撓頭,“我都很擔心, 但是大伯離得近先救大伯。”
他說完操控著小魚艇慢慢靠近懸崖上的人,弘暉準備靠近地面時把門打開, 好讓胤禔能逃進來。
胤礽看著越來越低的金色錦鯉,臉色愈發難看,離得越近他才發現這東西大的出奇,十分具有壓迫性。
“弓箭手準備。”胤礽揮了揮手,他身后的官兵立即拉開大弓對準天上的金色錦鯉,只等著胤礽下令。
“弘暉快走!快去找你瑪法!”
胤禔無力掙扎,只能沖著身在錦鯉里的弘暉大喊,喊完又忍不住怒罵胤礽,“你這個瘋子,除非你把我們兄弟都殺光,否則你就別想坐穩那個位置。”
“放箭!”回答他的確實胤礽無情的聲音。
數十只黑色的羽箭鋪天蓋地朝著弘暉而去,此時的弘暉也顧不得去救大伯,急急忙忙調轉方向,朝著崖底去。
羽箭落在金色的魚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絲毫傷不到小魚艇半分,更必說傷到錦鯉里的弘暉。
“大伯啊……我會回來的!”
【這句怎么這么熟悉,這不是標準的反派語錄嗎?】
【乖崽有系統加持,肯定會帶著康熙安全回來,到時候才是太子的噩夢的開始。】
【乖崽快跑,太子準備讓人強登小魚艇。】
弘暉看見彈幕的一瞬連忙去看屏幕,在他身后的懸崖上忽然涌入一批官兵,正準備往小魚艇身上跳。
“白榆快點,讓小魚艇快點。”
白榆從弘暉肩頭上飄了下來,落在面板上的其中一個按鈕上,原本還如蝸牛般慢騰騰的小魚艇突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出去,瞬間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十幾個侍衛堪堪停在崖邊,差一點他們就要掉下去了,這崖底根本就不知道有多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
兩刻鐘后,弘暉晃晃悠悠從小魚艇里出來,他踩在柔軟的草地上還有些飄忽不定。
他好像有些暈魚。
[站直了,你屁股后面有蛇。]
白榆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弘暉立即站直了身子,十分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張精致的小臉因為白榆的話被嚇得慘白。
“哪呢?他不會咬我屁股吧?”弘暉緊張兮兮捂著自己的屁股,圓溜溜的大眼睛四周張望著。
最后終于在身后不遠處的一顆野生小棗樹上看見一條拇指粗細的蛇,黑色圓頭,是條無毒的小蛇,但弘暉不知道,嚇得哇哇直叫,這一叫直接把樹上的小蛇嚇跑了。
[快別叫了,蛇都被你嚇跑了。]
弘暉的叫聲小了點,他偷偷睜開眼去看,棗樹上果然沒了小蛇的蹤影,只剩下一顆顆圓溜溜的棗子。
白榆眼睜睜看著上一秒還在哇哇亂叫的小家伙,這會正興致勃勃摘著棗子,小樹上為數不多的棗子被他全塞進了自己的挎包里。
“好了,我們要去找瑪法了。”弘暉拍著鼓鼓囊囊的挎包,開始朝崖底深處出發。
鵝頭坡下面像是一塊被隕石砸出來的天坑,坑底植被茂盛,常年被迷霧籠罩,因此也時常見不到太陽。
弘暉一路走走停停,不過兩刻鐘就有些走不動了,這坑底幾乎沒人下來,只有些小型動物,以至于四處長滿了雜草,連條像樣的小路都沒有。
弘暉看著比自己還高的草,前方更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雜草,頓時有些絕望,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
“瑪法你在哪?我來找你了?”
“瑪法!”
【這坑底看著不小啊,起碼有兩個村子大。】
【乖崽估計走上兩天看能不能全逛完。】
【換個無人機去找,說不定一會就能找到。】
【要什么無人機多浪費積分,系統不就是現場的無人機。】
弘暉眼巴巴看向白榆,“白榆,我腿疼。”
跟隨在弘暉身側的白榆一僵,它就知道自己一醒來就是干苦力的命,只能認命去給自己的小宿主做事。
白榆離開后,弘暉尋了個寬闊的地方坐著等它,拿出挎包里的青棗洗了幾顆,吃了起來。
大約不到兩刻鐘,白榆終于回來了,它在靠北邊的山崖下找到了康熙,人還活著,只是他的情況不太樂觀,畢竟從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來,能活下來都是奇跡。
弘暉聞言立即站了起來,嚷嚷著讓白榆立馬帶他過去。
換成弘暉這個小短腿,足足走了半個多時常才在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康熙。
如白榆所說,康熙的狀況確實不怎么好,他腰間淺色的衣裳被鮮血染紅,身上各處都有傷口。
弘暉抬頭看了一眼扎根在懸崖上的樹,白榆說若是沒有這棵樹,他瑪法會直接摔到坑底,恐怕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嘶…這樣子有點慘。】
【最好盡快接受治療,不然也是兇多吉少。】
【上面已經被太子掌控,康熙真回去了只怕會死的更快吧。】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康熙的胸前,弘暉趴在康熙身前去聽他的心跳聲,幸運的是,康熙雖然人事不省,但心跳聲依舊強健。
“瑪法…你快醒來,大伯還有昱哥哥他們有危險。”
弘暉拿著帕子輕輕擦去康熙臉上的污漬,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他什么都不會,只能看著受傷嚴重的康熙干瞪眼。
[我給你兌換了醫療包。]
白榆剛說完,弘暉身側就多了一個白色的盒子,盒子不大,里面裝的都是弘暉不認識的東西。
“這個是紗布我認識,這個黑黑的是藥嗎?那我要喂給瑪法喝?”弘暉拿著一卷紗布和碘伏。
[住手,這不是喝的,這是消毒的外敷在傷口上。]
弘暉剛擰開蓋子,就被白榆略微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瓶子里的碘伏撒了些出來,弘暉慌忙蓋好蓋子。
【先把你瑪法衣服脫了,看看哪里有傷,再用碘伏消毒。】
【找找醫療箱里有沒有剪刀,用剪刀剪開衣服。】
弘暉放下手里的東西開始在箱子里翻找,不一會就找到了一個銀色巴掌大的剪刀,他小心翼翼剪開康熙腰間的衣服。
衣服和傷口黏在了一起,弘暉不敢用力扯,只能把紗布打濕一點點去擦,他的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
“瑪法…嗚嗚嗚…”弘暉清理完傷口,小臉慘白差點吐了出來。
康熙腰腹間有一個近半寸長的刀傷,弘暉不知道有多深,但好在已經止住了血,弘暉把碘伏倒在傷口上,再用無菌敷貼貼上。
【這應該得縫合吧?要是傷到內臟那可就嚴重了。】
【系統作為一個高科技產物,一個刀傷對它來說應該不難。】
【系統你說要多少積分能治好,我給你雙倍。】
白榆自動忽略了那條彈幕,它又不是醫療型系統,只能提供些藥品,治傷不在它的能力范圍內。
弘暉這邊已經處理好康熙身上的傷,又發現他的右手上還有一道劃傷,傷口不深,許是為了擋刀被劃傷的。
“白榆,傷口還要縫嗎?”弘暉也看見了那些彈幕,本來就蒼白的小臉更白了,他見過額娘和春雪姐姐她們縫衣服,又粗又長的針輕輕碰一下手指就會被刺破,要是跟縫衣服一樣縫合傷口那得多疼。
白榆看了一眼被貼的歪歪扭扭的無菌敷貼,心里忍不住嘆氣,這不等別人來找他們,康熙就要因為傷口感染而死。
[商城需要升級才能兌換更高一級的商品,我們那里常用的可以自動縫合的敷貼,只要沒傷及內臟,貼上后可以縫合傷口。]
弘暉眼睛一亮,“升級,白榆快升級。”
片刻后,弘暉看著面板上歸零的積分,有些哀怨地看了白榆一眼,他辛辛苦苦攢的積分除了給白榆,還剩下好多,這會都沒了。
[升級要的積分不少,我可以先給你墊付一些。]
白榆的話音剛落,弘暉手里就多了幾個看似和無菌敷貼很相似的東西,不同的是貼在傷口的一面泛著淡淡的藍光。
弘暉又手忙腳亂拆了剛包扎好的傷口,再次消毒貼上新兌換的敷貼,一通忙碌下來,結束都是半個時辰后了。
“瑪法喝點水。”弘暉拿了瓶葡萄糖小心翼翼喂給康熙,水順著康熙的下巴滑落,一瓶葡萄糖喂了半瓶撒了半瓶。
忙完這些弘暉坐在地上望著康熙發呆,小魚艇離的有些遠,就算在旁邊他也搬不動康熙,而且弘暉害怕胤礽的人找來怎么辦?
弘暉把剩下的棗吃完,又喝了瓶酸奶,才起身準備先去找個能容身的地方,起碼在康熙醒來之前他們還不能回去。
走之前弘暉在商城換了一條毛毯給康熙蓋上,仔仔細細給掖好被角,弘暉才背著自己的小包,繼續在附近找一個藏身的地方。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
你為什么背上小書包”。”
弘暉哼著兒歌,在半人高的雜草中穿行,白榆說這塊離鵝頭坡太近,得找個遠點的地方。
大約走了兩刻鐘,弘暉在一個背陰的山壁上找到了一個山洞,洞口有顆歪脖子樹,要不是弘暉身形嬌小,還看不到歪脖子樹后面有個山洞。
洞里還算干燥,而且也沒有蛇蟲的痕跡,挺適合祖孫倆躲藏。
[小魚艇不是最適合躲藏的地方嗎?門一關誰也進不去。]白榆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小宿主。
弘暉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那可不一樣,要是瑪法從那么好的地方醒來,他萬一不生二伯的氣怎么辦?我都把二伯得罪完了。”
白榆恨不得給弘暉豎起大拇指,康熙養尊處優了一輩子,臨到老了被親兒子推下山崖,窩在小山洞里茍且偷生,等康熙出去還不得撕了太子。
【我還在關心那地方是不是太差了,沒想到是乖崽故意的。】
【康熙要是醒來看見自己和小孫子淪落到這種地步,三分的恨意都得到七分。】
【想法是好的,你怎么把你瑪法拖過去,那可是半個小時的路程。】
弘暉低頭看了一眼面色逐漸添了一絲血色的康熙,他比劃了一下康熙的身高,又比劃了一下自己,心想躺在那的要是自己就沒那么多煩惱了。
“咳咳…”地上的康熙忽然動了一下。
“瑪法你醒了?”弘暉十分激動的跪坐在康熙腦袋旁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緊盯著康熙。
康熙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突然撲向自己的索額圖,他一時不備,被刺傷了手和肚子,然后跌落了山崖,中途被一棵歪脖子樹擋了一下,最后落在了草地上。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了小孫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一會叫白榆一會又哭著喊他。
“弘…暉…咳咳…梁…叫太醫!”康熙眼皮掙扎了許久終于睜開了眼睛,一雙無神的目光聚焦了許久才落在弘暉身上。
康熙想幸好胤禔及時趕到,識破了索額圖的陰謀,把他救了回去,否則整個京城就要亂做一團。
弘暉歪了歪腦袋,“誒?這里沒有太醫,只有我這個臨時小醫生,瑪法你得趕快好起來,我們才能回去救大伯和昱哥哥。”
康熙掙扎著想起身,卻發現自己身子如同石頭般僵硬,全身酸痛難忍,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腿已經斷了。
“嗬嗬……什么?”康熙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象,再回想弘暉說的話,胤禔非但沒救出他,自己還被人困了起來。
弘暉連忙找出自己的小水壺,倒了一小蓋溫水遞到康熙嘴邊,“瑪法快喝些水。”
“瑪法,我找到了一個可以躲的山洞,可是我搬不動你。”
“瑪法要是自己能動,我就能換個輪椅推著你走。”
一口溫水下肚,康熙覺得一股暖流從腹部延伸至全身,冰涼的四肢得了一絲暖意。
“你換吧,朕能動。”
弘暉扶著康熙的背讓他先慢慢坐起來,又用毛毯裹緊他,才準備換個輪椅出來,他還是第一次當著其他人的面換,略微顯得有些局促。
“變變變…”
弘暉嘴里嘰里呱啦一頓念叨,不一會,康熙就感覺有什么東西抵住了他的背,他伸出僵硬的胳膊輕輕碰了一下,冰冷光滑,和木制輪椅區別很大。
弘暉按照白榆說的按下剎車,然后才扶著康熙往上坐,說是扶,小孩的力氣能有多大,全靠康熙沒受傷的手撐著輪椅,一點點挪了上前。
歷時一刻鐘,康熙才堪堪坐上輪椅,身上包扎好的傷口似乎又有些開裂,他捂著肚子臉上好不容易生出的血色盡數褪去。
弘暉似乎沒有察覺到,他正墊著腳尖給康熙披毛毯,全身上下包裹的十分嚴實,只露出了一個腦袋。
“好了,瑪法我們可以走了。”弘暉滿意的拍了拍手,推著康熙就悶頭往前走。
康熙沒受傷的手緊緊抓著扶手,一邊提醒弘暉慢些,一邊低頭躲開鋒利的雜草,最終順利抵達山洞前。
弘暉推著康熙強行從擠進了山洞,門口的歪脖子樹被硬生生折斷了好幾根樹枝,康熙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臉上又添了幾道新傷。
康熙坐在輪椅上動彈不得,光線透過洞口的縫隙撒在地上,康熙還從未這么憋屈過,像個不能動的廢物坐在這。
“瑪法別急,我會鉆木取火很快洞里就暖和了。”弘暉拿出準備好的木棍和干草,在光線較好的地方坐下,有模有樣的鉆起了火。
弘暉鉆了一會就覺得手臂酸痛不已,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康熙,從包里偷拿出了打火機,點燃了堆在自己面前的干草。
“火來了!”弘暉歡呼一聲,連忙拿著第一次來時撿的干柴扔進去。
康熙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忙碌的弘暉,這個鉆木取火別說幾歲小孩了,就是他也得花費許久才能升起火,弘暉這孩子也太被神靈眷顧了。
弘暉從藥箱取出消炎藥和止疼藥,又留下自己的水壺,“瑪法這是藥你得吃,直接吞下去,這是水,我要出去找吃的。”
康熙接過藥直接喝了,沒有絲毫猶豫,隨后又對弘暉道:“外面太危險了,瑪法不餓,等你大伯他們來尋我們。”
弘暉墊著腳尖摸了摸康熙的額頭,然后沖他搖頭道:“不行哦瑪法,你額頭太燙了,吃東西才能好的快。”
“瑪法要是想我了就吹響哨子,我會很快回來的。”弘暉就像是個出門前不放心孩子的老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一番才出去。
弘暉站在歪脖子樹前面,小胖手開始點兵點將,最后選中了一條最為寬敞,也是雜草極少的路。
【食物不是完全可以在商城買嗎?系統不給你墊錢,姐姐有錢都給你。】
【我們乖崽是那么笨的人嗎?康熙看著才到自己大腿高的孫子,出門給自己找吃的找喝的,日后康熙的心尖尖只能是乖崽。】
【康熙剛剛的眼神,感覺他恨不得自己替乖崽出來。】
【康熙會不會立老四為太子這個不好說,但絕對會為了讓乖崽順利上位,把老四扶上去。】
弘暉腳步一頓,無辜的撓了撓頭,“我想找剛才進來時摘的棗,瑪法病了吃水果對他好,白榆說商城的水果沒有大自然的好。”
【……哈哈哈哈,就屬你們一天心思最多。】
【乖崽你實話實說,是不是自己饞了。】
弘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繼續開始找果子,雖然現在已經快步入深秋,但這坑底下面一切草木都還郁郁蔥蔥,絲毫沒有要凋零的意思。
耳邊忽然傳來溪流的聲音,弘暉加快了腳步,終于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后找到了一條十分淺的溪流。
“好冰!”弘暉蹲下身輕輕碰了一下水,立即齜牙咧嘴喊了起來,這水像是剛從雪山上流下來似的。
這么淺的水里自然沒有魚蝦,弘暉失望地看了一眼,又將目光轉向溪流邊的灌木叢里,很快一片紅色的果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果子不大看著卻誘人極了,弘暉直接摘了一個在溪流里涮了兩下,就扔進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很適合他瑪法吃。
弘暉拿出包里喝完的酸奶瓶,然后灌了些溪水,反復洗了幾遍,才屁顛屁顛跑去摘果子,不一會就摘了滿滿一瓶,還在附近找到了棗樹,裝滿了小包才準備往回去。
剛往回走了沒幾步,弘暉就在一棵倒在地上的枯樹邊看到了一大叢蘑菇,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弘暉專挑顏色難看的摘,沒有東西裝,他干脆脫了自己的外衣做容器。
“我是采蘑菇的小阿哥,采了又大又圓的蘑菇,回家給瑪法吃。”
弘暉哼著歌慢悠悠往回走,倒不是他故意走的慢,今天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個時辰,小家伙的小腿肚子此刻都止不住的打顫,卻還是一聲不吭的往回走。
“嘎吱!”
弘暉突然頓住,低頭看了看腳下,只有光滑的泥巴,他歪了歪腦袋,沒有樹枝啊,那怎么走路還有聲音?
“可能是錯覺。”弘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臉蛋肉眼可見的緊繃了起來。
嘎吱!
弘暉的腳步又停頓了一下,繼續低頭去看自己的腳下,強忍住想要回頭的沖動,小家伙直接干嚎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啊啊啊…鬼啊!”
第六十九章
幾朵白色的蘑菇靜靜躺在草叢里, 突然,一只黑色的靴子無情的踩了上去,白色蘑菇瞬間被踩了個稀碎。
“去哪了?四處找找。”低沉的嗓音響起, 隨后便是四處分散的腳步聲。
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叢里,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從草叢里伸了出來, 小心翼翼把落在外面的蘑菇拿了回來。
蘑菇消失的一瞬間,幾個侍衛下一秒就出現在這里,侍衛低頭尋找時,小家伙緊緊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黑色的靴子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那幾人似乎沒有發現地上散落的蘑菇, 畢竟這荒郊野外里, 蘑菇太常見了。
領頭的男人是太子的親信,在弘暉下到谷底后,太子便吩咐他帶著人下去找兩人, 說是找兩人,但太子并不覺得康熙還活著,只讓找到弘暉即可。
下到谷底難度不小, 他們根本沒在四周找到下山的路,只能靠繩索一點點溜下來, 等所有人到谷底時, 已經距離弘暉下來過去快三個時辰。
山谷十分大,二十來個侍衛分散下來, 沒多久就隱身于山谷之中,恐怕沒個一天是走不完這么大的地方。
他們這一隊運氣十分好, 剛下來沒多久,就在溪流邊碰到了弘暉阿哥, 原本想跟著弘暉看看能不能找到康熙,沒想到剛走出一會,幾人就被十分警覺的弘暉阿哥發現了。
別看小孩兩條小腿短,倒騰起來跑的特別快,幾個轉彎他們就把人跟丟了。
“東邊發現了弘暉阿哥的錦鯉。”
不知誰喊了一聲,原本還聚集在此處的侍衛紛紛調轉方向,朝著發現小魚艇的方向去,弘暉阿哥的神奇之處他們都見識過,萬一人突然跑進了小魚艇里,他們就是把整個谷底翻一遍都找不到。
【乖崽吼了一嗓子我還以為真撞鬼了,沒想到是太子的人找了下來。】
【這地就這么大,遲早會被找到的。】
【回去也麻煩,康熙站都站不起來,乖崽力氣才多大,怎么可能把康熙帶回去。】
趴在草叢里的弘暉等了許久,耳邊再沒響起什么動靜,他才小心翼翼掀開身上的草,從一堆草叢里鉆了出來。
裝著果子的瓶子還在,小包也在,就是蘑菇丟了一半。
弘暉清點好物資,也不敢在這多停,急急忙忙往回趕。
回到山洞時,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弘暉借著洞里微弱的火光,摸索著墻壁走了進去。
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堆再次竄起火苗,小家伙把手銬暖和,才去摸了下康熙的手。
溫度不燙,弘暉滿意的點點頭。
“瑪法醒醒,我找到吃的了。”弘暉拿了個紅色的果子塞到康熙嘴邊。
康熙迷迷糊糊醒來時,更微微張開嘴,數顆果子從他嘴角掉落,口中更是被一股酸甜的汁水包裹。
“咳咳…”這小家伙趁他睡著在他嘴里放了多少東西啊?
正在忙碌的弘暉聽見康熙的動靜,立即一喜,“瑪法你醒了?”
“什么時辰了?”康熙平靜的問。
弘暉看了眼外面,學著之前小路子看時辰,只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天黑了,瑪法吃了東西要喝藥。”
“我采了蘑菇。”
弘暉捧著僅剩的幾朵蘑菇給康熙看,小家伙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撿的都是些外表普通的蘑菇,康熙不常見這些,也認不出來。
“弘暉真厲害。”康熙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弘暉嘴角微微翹起,“我給瑪法做蘑菇湯吃。”
弘暉蹲在火堆旁,一股腦把自己換來的吃的扔進鍋里,又下了一包泡面,然后眼巴巴等著水開。
【冷水下鍋的大雜燴,這能吃嗎?】
【比起泥巴大餐,這已經不算了。】
【還顧著吃,外面太子的人還在到處找你們。】
【太子那些人要是發現小魚艇里沒人,遲早會找過來。】
弘暉添了幾根柴,然后慢騰騰湊到康熙身邊,他伸手把滑到康熙胸口的毛毯拉上去,又伸手摸了一下康熙的額頭。
“瑪法,二伯的人找了過來。”做完這些弘暉才喏喏開口。
康熙神色一凜,“如果他們找過來了,弘暉你記得自己躲好。”
弘暉拼命搖頭,他下來就是為了救瑪法,然后再回去救大伯他們,他雖然年紀不大,但知道一旦二伯得逞,他們都沒什么好日子過。
“瑪法,我們坐小魚艇離開這里,回去打大壞蛋。”弘暉握緊拳頭。
小魚艇?康熙的思緒回到前些日子,弘暉從金色錦鯉嘴里出來的模樣,他就猜到那不是一般的錦鯉,甚至不是個活物。
“可是我把小魚艇停在了東邊,那些壞人守在那。”
康熙目光落在只穿著里衣的弘暉身上,然后用沒受傷的左手把毛毯搭在弘暉身上,“你衣服呢?晚上天冷。”
弘暉小心翼翼擠在輪椅一角坐下,靠在康熙懷里,緩緩打了個哈欠,“瑪法,我睡一會,水開了要叫我。”
弘暉瞇了一會,就被鍋里誘人的香氣勾醒了,他小心翼翼從輪椅上下來,眼巴巴看著鍋里沸騰的面。
小鍋并不大,弘暉端著鍋來到康熙跟前,“瑪法先吃,要小心燙。”
康熙看著被塞到左手里的筷子,眸中閃過一絲心疼,心里那股怨恨頓時消散了不少,有這樣的小孫子,要什么兒子……
夜色下的深坑顯得異常寂靜,月色都透不過深坑里的霧氣,也就導致整個坑底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草叢里忽然打出一束微弱的白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后,弘暉從草叢里躡手躡腳走了出來。
弘暉怕黑的事親近的人都知道,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允許,小家伙能躲在山洞里待很長時間。
康熙因此十分不愿他一個人跑出去,先不說那些侍衛會不會傷害他,就外面那些躲在暗處的野獸都能傷到弘暉。
“白榆,你能不能不躲在我懷里?”弘暉哆哆嗦嗦的喊著白榆。
整個腦袋埋在弘暉胸口的白榆壓根不理他。
一人一系統兜兜轉轉走了快兩刻鐘,弘暉終于看見了一抹紅光,連忙關掉自己的手電筒,偷偷摸摸的靠近他們。
今日下來的侍衛果然守在小魚艇旁邊,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弘暉走近一看,幾個侍衛正拿著刀或石頭猛砸小魚艇。
弘暉躲在樹后,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小魚艇,一邊搖著懷里的白榆,“白榆白榆,我的小魚艇要壞了。”
白榆終于冒出了個腦袋,[砸不爛,你快把人引開,然后進小魚艇里。]
弘暉低頭在包里翻找著,絲毫沒察覺頭頂落下一片陰影,他記得自己在包里放了彈弓,待會先驚動那些人,自己再躲進草叢里。
“弘暉阿哥找什么呢?”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弘暉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包里的東西撒了一地,他一臉驚恐地看著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侍衛。
侍衛長得人高馬大,一手就把弘暉提溜了起來,朝著小魚艇走去,“人已經找到了,剩下的人繼續在下面找萬歲爺,其他人跟我回去。”
“壞蛋,你放開我!”弘暉對著那個侍衛又踢又打。
可惜他的拳頭對于侍衛來說不過是撓癢癢,小家伙掙扎不下,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等我阿瑪來了,我要讓我阿瑪打你們,狠狠打你們。”
“弘暉阿哥還是省點力氣,待會回去還有一段路,再說四福晉也十分擔憂您。”拎著他的侍衛絲毫不怕弘暉的威脅。
【我原本還奢望乖崽能順利把人引走,然后救出康熙,去打臉太子,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
【乖崽要是再長個十歲還有可能。】
【這些侍衛都是一等一厲害的,白天能跑掉屬實是幸運。】
弘暉被一開始發現他的男人抱在懷里,帶著幾個侍衛往回走,他們教程快些的話,能在天亮前到營地。
弘暉哭累了,趴在男人肩頭上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走了多久,幾人忽然停了下來,弘暉茫然地抬起頭去看。
他們前面忽然多了幾個人,穿著打扮和他們一樣,侍衛長沒多想,上面已經被自家主子控制住了,估計是因為主子沒見到他們回來,才派人下來找。
“我們已經找到了弘暉阿哥…”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他只覺得胸口一疼,喉間頓時涌出一股鮮血。
“你們是誰?”其他人立即反應了過來,拔刀沖了上去。
弘暉揉了揉被摔疼的胳膊,趁著兩波人混戰,直接拔腿就跑,跑了沒多久,他就隱約看見了小魚艇,而守在它身邊的侍衛早已沒了蹤影。
弘暉順利的進入小魚艇,然后駕駛著小魚艇朝山洞去,巨大的錦鯉緩緩升空,驚動了剛才兩波混戰的人。
胤俄從陰影中走出來,看著在夜空中微微泛著金光的小魚艇,眸中多了一絲難以掩蓋的激動。
“沒想到是真的,可惜當時我沒去四哥府上,不然就能一飽眼福了。”
胤禩緩緩從他身后走出,面上多了一絲欣喜,“看來弘暉已經安全了,咱們跟著他就能找到汗阿瑪。”
兩人不緊不慢跟在小魚艇身后,胤俄左瞧右瞧,對這個龐然大物喜歡的緊,要不是還得救康熙,他這會估計已經進去了。
胤禩一猜就知道這個弟弟在想什么,若說老九是性子頑劣,而他這個十弟性子十分傲,若不是幼時就同他打好了關系,不然這么多兄弟中,他也就把太子放在眼中。
而此時這個弟弟明顯看上了自家小侄子的東西,且不說弘暉多受康熙寵愛,胤俄好意思跟一個三歲小孩搶東西嗎?
“別想了,京城都傳弘暉是錦鯉仙童,這東西你搶的走嗎?”
胤俄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就是好奇這玩意里面長什么樣子,是不是和普通魚肚子一樣。
“八哥這話說的,我能跟小侄子搶東西嗎?”胤俄頓了頓,“不過八哥這次是真的有先見之明,否則咱們也不能這么快就下來救汗阿瑪,到時候八哥可就是救汗阿瑪的第一人。”
胤禩眼底的笑容加深了些,京城的動亂來得十分快,太子拿出假密信,散發謠言說京中有人要謀反,與其黨羽直接控制了直郡王和胤禩的黨羽,隨后控制住京城。
若不是一直裝病的胤禛把幾個兄弟救了出來,這京城如今還在太子黨羽的控制之下,只不過這次胤禛算是徹底和太子撕破臉皮。
胤禩來了木蘭圍場后,只恨沒早些把太子的人弄死,才讓太子有機會在木蘭圍場用孩子威脅胤禔。
“四哥得了消息后,只會覺得自己沒早點跟太子鬧翻,弘暉可是四哥四嫂的心尖尖,太子這次算是徹底栽了。”
胤俄冷笑道:“太子怕是得了什么瘋病,真以為對汗阿瑪下手之后,還能把那個位置坐安穩嗎?弒兄弒父弒侄之人就不配,八哥這次你終于有機會了。”
胤禩卻想得更深些,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人下來了,依他對弘暉的了解,他不僅找到了康熙,還治好了康熙的傷。
另一邊,弘暉慢悠悠來到山洞前,卻發現已經有人先一步到了這,那幾個被留下的侍衛已經找了過來,此時正拿著刀在砍擋在洞口的多余樹枝。
“那是什么?錦鯉飛起來了?”有人察覺到了小魚艇的逼近。
另一人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對其他三人喊道:“愣著干什么?快點干,后面有的是榮華富貴等著我們。”
噗嗤!
他的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了刀劍刺破血肉的聲音,原本站在他身邊的青年直愣愣倒了下去。
他剛想抬手抵擋,那人左手一翻,手中頓時多了一把匕首,朝著他的脖子輕輕一劃,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領。
弘暉緊捂著眼睛,等到外面徹底沒了打斗聲,他才敢小心翼翼睜開眼睛,去看面板上的屏幕。
剩下的那個侍衛已經把其他三人的尸體拖走了,隨后折斷樹枝徑直走進了洞里,片刻后,侍衛推著康熙走了出來。
弘暉拿著匕首緊張兮兮地盯著他,“瑪法你沒事吧?”
康熙朝他招了招手,解釋道:“他是朕放在太子那的人,原意是為了保護他,沒想到最后竟然保護的是朕。”說到這康熙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侍衛低聲道:“萬歲爺,太子明日若沒見到人上去,就要親自帶人下來找,奴才怕太子對您不利,不如先讓弘暉阿哥帶您躲一躲。”
康熙漆黑的眸中盡是冷意,“朕會怕他們嗎?他的所有權利都是朕給的,朕也可以隨時收回。”
【嚇死我了,還真以為康熙要交代在這里。】
【我感覺太子和索額圖完全就是仗著康熙信任他們,才能順利走到這一步,要是換到后期,康熙對太子有幾分不信任,恐怕兩人還沒動手就被摁死了。】
【康熙說的對,太子所擁有的權利都是他給的,我打賭那些參與謀反的人只要見到康熙能立馬反水。】
弘暉把洞里的東西搬到了自己的小魚艇上,東西也不多,煮飯的小鍋還有水壺和果子。
“汗阿瑪您沒事吧?”
三人正準備進去,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斷了他們,弘暉側頭看去,胤禩和胤俄正帶著幾個侍衛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朕沒事,你們先回去。”康熙神色冷淡。
胤俄關心道:“汗阿瑪還受著傷,弘暉也需要人照顧,不如讓兒子跟八哥也一起上去,可以照顧汗阿瑪。”
康熙哪里猜不到他想做什么,弘暉的小魚艇這次算是徹底曝光了,為了更少人知曉,康熙不會讓兩人上去的。
“朕的話也不聽了?”
胤禩輕輕碰了一下弟弟,阻止他繼續糾纏下去,“兒子聽汗阿瑪的,兒子這就帶著十弟從原路返回。”
侍衛推著康熙緩緩進入了小魚艇,僅僅一門之隔,潔白無瑕的室內看似簡單,所有的材質都是康熙沒見過的東西,更別提那個十分復雜的面板,怪不得胤禛出來后什么都不肯說。
外面的兄弟倆看著金色錦鯉緩緩升空,沒多久就突破了坑底的霧氣層,胤禩有些可惜,自己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
胤俄嘆道:“汗阿瑪也真是的,既然是好東西不就應該讓我們幾兄弟都玩一玩嘛。”
胤禩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直接離開了。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照亮了整個木蘭圍場,烏拉那拉氏坐在床邊,許是哭的久了她雙眼有些紅腫,她趁著春雪不注意將匕首塞進了袖子里。
“我出去轉轉。”
春雪立即放下手里的東西,上前攙扶著烏拉那拉氏,“奴才跟著您。”
烏拉那拉氏無法,只能帶著春雪一起出來帳篷,剛走沒幾步就碰上了同樣精神不振的小路子。
三人一對視均能猜到對方的目的,小路子觀察了下四周,確定沒人后才小聲道:“奴才找到了關押直郡王的帳篷,到時候奴才引開守衛,春雪姐姐去救下直郡王,然后讓直郡王去救我們阿哥。”
烏拉那拉氏微微頷首,“你們倆去,我還有重要的事做。”
春雪似乎猜到了什么,拼命的搖頭,“福晉不可,大阿哥可是錦鯉仙童,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烏拉那拉氏何嘗想不到這一點,可是胤礽那狗賊親口給她說了,弘暉從崖上跳了下去,還說都是直郡王把人逼下去的。
因為直郡王把康熙墜崖的事全推到了弘暉身上。
烏拉那拉氏又不傻,這不過是想借她的手殺了直郡王,她肯定不會如了胤礽的意。
拒絕了春雪跟隨,烏拉那拉氏騎上馬直接闖出營地,朝著前方的人群而去。
胤礽久等不到消息,他心中開始有些急了,按理說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已經找到了尸體,偏偏下去的人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殿下,四福晉過來了。”胤礽身邊的侍衛稟告道。
胤礽微微偏頭,看向騎在馬上的烏拉那拉氏,“四弟妹這是改了主意?”
烏拉那拉氏翻身下了馬,朝著胤礽福了福身,“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說,我肯定要為我兒報仇。”
胤礽嘴角緩緩上揚,他朝著烏拉那拉氏靠近了幾步,轉動著手中的扳指輕聲道:“四弟妹放心,孤會替你找到弘暉的。”
烏拉那拉氏微垂著頭,余光瞥見身側的侍衛離他們還有些距離,她右手縮進袖子里,緊握著那把冰冷的匕首。
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胤礽不可置信地退后了幾步,他捂著肚子,鮮血從他指縫滲出,漸漸染紅了他修長的手指。
“殿下,來人啊!有人要刺殺太子殿下。”
“快!拿下這個罪婦!”
草原上頓時亂做一團,大部分人圍在太子身邊,按傷口的,叫太醫的,烏拉那拉氏靜靜看著這一幕。
“胤礽,若我兒死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你,至于四爺,你殺了他的妻兒,他還會為你所用嗎?”烏拉那拉氏的語氣平靜至極。
胤礽氣得渾身發抖,為什么還是這樣,從得知他會被廢的消息開始,他就在為自己謀劃,結果謀劃來謀劃去,自己最終造反了,可惜身邊沒幾個心腹之人。
索額圖撕下自己的衣裳給胤礽包扎止血,幸好胤礽躲得及時,傷口并不深,眼看就要成了,這烏拉那拉氏是瘋了嗎?不怕太子繼位以謀反罪名誅她九族嗎?
“快給太子殿下上藥。”索額圖見太醫來了才松口氣。
索額圖提著刀來到烏拉那拉氏面前,眸中盡是冷意,“四貝勒知道你這么蠢嗎?刺殺太子就算萬歲爺回來了,你覺得自己還能安安穩穩做你的四福晉嗎?”
烏拉那拉氏冷笑道:“我兒都沒了,你真當我稀罕一個福晉之位?更何況萬歲爺回來了,倒霉的人不知是你還是我。”
索額圖被戳中痛點,瞬間惱羞成怒,右手舉著刀就要砍向烏拉那拉氏,手腕突然一陣刺疼,手中的刀瞬間脫落。
“當眾刺殺四福晉,索額圖誰給你的膽子!”
索額圖看著自己手腕處的淤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猛地抬頭看去。
胤禔正騎著一片棗紅色駿馬站在他們身后,手中還隨意把玩著幾顆石子,看來剛剛就是胤禔用石子擊落了索額圖手中的刀。
“福晉!”春雪一路小跑到烏拉那拉氏身邊,抱著她眼淚嘩嘩往下流,只有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才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心疼,好好的孩子接二連三出事,換誰誰都會崩潰。
索額圖立即大喊了一聲:“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刺殺太子的罪婦以及謀害萬歲爺的直郡王抓起來。”
他們這趟正是要去鵝頭坡尋人,所以帶了不少官兵,烏拉那拉氏和胤禔之間至少能抓到一個。
胤禔拉緊韁繩直接沖到了烏拉那拉氏面前,奪過鄰近官兵手中的刀,十分警惕地盯著面前蠢蠢欲動的官兵。
“索額圖,你要抓誰?”
一道略帶威嚴的嗓音從空中傳來,索額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嘴唇微微顫抖著,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眾人這才發現天邊一條金色的錦鯉正緩緩朝他們游來。
第七十章
胤礽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看著金色的錦鯉緩緩落下,他原本就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
腹部傳來一陣陣刺痛,胤礽一直混混沌沌的腦子好似突然清明了一般, 即便他得知了未來,卻依舊沒能扭轉乾坤。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 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推著康熙緩緩出來了,金色的陽光溫柔地照在康熙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而康熙懷中抱著一個正酣睡的小孩,花貓似的小臉蛋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小嘴吧唧著,似乎是夢到了吃什么好吃的東西。
“奴才見過萬歲爺!”
不知誰帶頭跪下請安, 其他人見狀紛紛跪下, 領頭的那幾人嚇得瑟瑟發抖,冷汗打濕了幾人的后背。
所有人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他們完了, 哪怕有的人摻和的不多,別說萬歲爺了,就是直郡王和四貝勒都不會放過他們。
“萬歲爺饒命, 萬歲爺饒命啊!”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康熙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胤禔身上, “把胤礽索額圖一干人等關押起來。”
胤禔扔了手中的劍, 面上盡是得意之色,汗阿瑪最寵愛的兒子又如何, 一旦謀反那就是死罪。
“兒臣領旨。”
“汗阿瑪,兒臣…”胤礽捂著肚子, 臉色蒼白的上前幾步,想要同康熙說話。
康熙微微偏過頭, 吩咐侍衛推他回去。
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音遠去,胤礽無力的癱倒在太監身上,只能看著一臉春風得意的胤禔朝自己走來。
“太子…哦不,今日之后你就不是太子了,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如何?”胤禔微微勾了勾嘴角……
烏拉那拉氏小心翼翼擦著弘暉臉上的污漬,小孩白皙的臉頰上有幾道細小的傷口,大約是被樹枝或草葉劃傷的。
“福晉,太醫給開的藥膏。”春雪拿著一罐藥膏進來,打開后輕輕涂在弘暉的傷口處。
烏拉那拉氏眼眶微紅,若不是見著兒子好好的回來了,她估計也想跟著跳下去。
“這孩子可吃了不少苦。”烏拉那拉氏輕輕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弘暉身上的傷口,看的她心疼極了。
春雪放下藥膏,笑道:“大阿哥的福氣還在后頭,昨兒一天大阿哥估計都沒吃什么東西,奴才讓人做些粥來。”
烏拉那拉氏微微頷首:“記得熬雞肉粥,太素了暉兒不喜歡。”
春雪笑著應了聲是。
床上的小孩微微聳了聳鼻子,一股誘人的香氣鉆進了他的鼻子里,弘暉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道:“什么好香?”
烏拉那拉氏端來一碗雞肉粥,拿著勺子輕輕攪動了一下,“額娘讓人給你做的雞肉粥,快來嘗嘗,我們暉兒這兩日可受了罪。”
弘暉迷迷糊糊坐在床上,張大嘴巴等著額娘來喂他,一碗雞肉粥喝完,弘暉也完全清醒了過來,正抱著自己的腳玩。
烏拉那拉氏一轉頭就看見自家兒子抱著自己的小腳丫,白白嫩嫩的小腳丫都快杵到臉上了。
“額娘快看,長泡泡了。”弘暉翹起小腳丫給烏拉那拉氏看。
小孩白嫩的腳心果然長了一個黃豆大小的水泡,水泡有些干癟,看樣子已經破了,剛才她們只顧著給他擦拭身子,都忘了檢查腳底。
烏拉那拉氏立即放下手中的碗,捧著弘暉的腳輕輕吹了吹,“還疼不疼?”
弘暉撲進烏拉那拉氏懷里,伸手去擦她臉上的眼睛,“不疼,額娘我不疼,剛剛額娘呼呼吹了兩下,一點都不疼了。”
烏拉那拉氏一聽立馬道:“那額娘再給你吹吹。”
春雪又給弘暉的小腳丫上了藥,還用紗布包了一圈,弘暉穿上鞋在地上走了兩圈,只有小腿還有些酸痛。
“額娘,我要去看瑪法。”弘暉還在擔心受傷很重的康熙。
烏拉那拉氏替他準備好水壺和零嘴,又親自把小孩送來出去,看著他身后跟著的小路子和自家的護衛才安下心。
此時春雪也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封信,“四爺來的信,送信的人說四爺如今正在路上,估計快到了。”
烏拉那拉氏接過信,大致看了一遍,通篇都是詢問弘暉如何了,看來他已經得知了這邊的事,只是為何同在京城的八貝勒都趕來了,偏偏四爺還在路上。
弘暉此時還不知道自家阿瑪要來的消息,他剛騎著小白到了康熙營帳,康熙的營帳前比往日多了幾倍的侍衛,巡邏的官兵也多了不少。
弘暉被小路子抱下馬,小孩單腳跳到梁九功面前,“梁公公,我要找瑪法。”
“阿哥腳怎么了?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梁九功顯然被眼前小孩的操作弄得害怕了,如今這位可是萬歲爺的心尖尖,萬萬不能怠慢一點。
弘暉有些站不穩,只敢用腳尖輕輕挨著地,“額娘說我的腳磨出水泡了,不能走路。”
梁九功一聽立即心疼起來,連問太醫瞧過沒上了藥沒,得到肯定的回答,梁九功又道:“阿哥快進屋坐著,萬歲爺這會剛歇下,可能要等上一會。”
啾啾
弘暉忽然停住,蹲下身豎起耳朵去聽,他的視線里多出了一個黑褐色,渾身油光閃亮的蛐蛐。
梁九功發現人沒跟上來,一回頭就看見蹲在地上的小孩,雙手合在一起,正聚精會神抓著什么東西。
弘暉趴在地上小心翼翼靠近那只正在進食的蛐蛐,猛地撲了上去,雙手緊緊捂著,等了一會,弘暉才打開一條縫隙。
一個黑影極快地從他手心下跳了出來,弘暉被嚇了個倒仰,一臉無錯地盯著趴在自己鼻尖上的蛐蛐。
“啊!你快下來!”
梁九功和小路子立即上前,準備把那只膽大包天的蛐蛐抓住,誰知那蛐蛐靈敏的很,見人一來立即跳遠了。
一群人抓了半天,才把那只蛐蛐抓了回來,順便又抓了只小的,梁九功特意尋了個罐子裝上。
“梁公公我要去找昱哥哥玩,瑪法醒了記得叫我。”弘暉抱著罐子丟下這句話就跑了,絲毫不見剛才小心翼翼的模樣。
直郡王的營帳離的不遠,走了半刻鐘就到了,胤禔此時忙著收拾太子黨的人,并不在營帳里。
“昱哥哥。”弘暉小跑著進了帳篷里,弘昱正坐在床上,守在床邊的是直郡王的長女,也是康熙長孫女。
“昱哥哥生病了嗎?”一進來弘暉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藥味,他想起自己生病時被額娘逼著喝的苦藥汁,便以為弘昱也生病了。
“昱弟這幾日被嚇到了,這些是安神藥,太醫可給暉弟開了?”
弘暉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他才不要喝苦藥汁,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沒病不用喝藥。”
“大姐姐我想和暉弟玩。”弘昱看著還剩半碗的苦藥,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
胤禛一路疾馳,終于在天黑前到了木蘭圍場的營地,他翻身下馬,快步走進了營地,斟酌一番,胤禛最終去了康熙的住處。
康熙處此時正熱鬧著,直郡王五貝勒十阿哥十三阿哥都在,幾人看著跪在地上的胤礽和索額圖幾人神色各異。
胤礽的傷只簡單處理了一下,面上依舊毫無血色,眼底只剩下絕望,他在心中默念了幾聲額娘和哥哥,他們母子估計很快就會團圓。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胤禛上前行禮。
康熙微微抬手,立即有太監搬來椅子,胤禛起身后落座在胤禔身側,視線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幾人。
胤禛輕聲道:“汗阿瑪,京城的叛亂已平,兒臣擔憂您就急忙趕了過來。”
康熙卻道:“擔憂你兒子才是真吧!”
胤禛淡笑一聲沒再說話,看今天這架勢,他剛好趕到康熙處置胤礽的時候,康熙念舊情,又加之有孝誠仁皇后情分在,他不會處死孝誠仁皇后唯一留下的孩子,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汗阿瑪,只要您一聲令下,兒臣親自砍了他們替您泄憤。”胤禔忽然起身,抽出一旁侍衛腰間的刀。
康熙抬了抬眼皮,輕描淡寫道:“今日若不是他們拼命求見朕,回到京城前朕不打算見他們。”
康熙的話音剛落,索額圖就砰砰砰磕起了頭,“萬歲爺,這一切都是罪臣做的,同太子無半點關系,密信也是罪臣偽造的,太子什么都不知道。”
胤礽偏頭看向索額圖,心中卻是十分平靜,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汗阿瑪,兒臣認罪。”
索額圖瞬間慌了,“太子殿下這和您沒有任何關系,孝誠仁皇后就剩您這一個孩子了。”
啪!
康熙猛地將手中的茶盞摔到地上,茶盞瞬間四分五裂開,他指著索額圖和胤礽罵道:“混賬東西,你們還好意思提孝誠仁皇后,若她還在你覺得你們這會還能安穩跪在這嗎?你以為她會包庇你們甚至縱容你們嗎?”
“尤其是你索額圖,朕從小嘔心瀝血養大的孩子,被你教壞,成了如今這幅模樣,你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索額圖被嚇得不敢吭聲,若不是胤礽牽扯進來,他們這會已經被押回京城,等候問斬抄家。
康熙疲憊至極,雖然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但被親兒子心腹大臣謀害這件事他還沒消化完。
康熙自然不會放過索額圖,謀反弒君是誅九族的大罪,而康熙又念孝誠仁皇后的舊情,只下旨抄了索額圖一脈,其他人便沒有那么好運,該殺的殺,該抄的抄。
只是如今他們還在木蘭圍場,不方便行刑,康熙便把行刑的日子推到了回京之后。
胤礽幾人被押下去后,屋里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觸了霉頭,而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嘻嘻哈哈的笑聲。
弘暉和弘昱一前一后跑了進來,弘暉似乎沒想到胤禛也在,跑到一半緊急轉了個彎,卻一不小心左腳踩上右腳,啪嘰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哇…嗚嗚嗚阿瑪…”弘暉眼睜睜看著手里的罐子飛了出去,身上頓時又是一陣刺痛,直接沒憋住。
胤禛見狀慌忙起身,把弘暉從地上扶了起來,仔細檢查起弘暉,“沒事,沒事,不哭了。”
弘暉靠在胤禛懷里,哭得委屈巴巴,“阿瑪,地壞,把它挖了。”
胤禛看著弘暉手心有些破皮,心疼極了,“好好好,趕明兒阿瑪就把它挖了。”
弘暉這才發現屋里還有其他叔伯,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讓胤禛放他下來,雙腳一挨地,弘暉就急忙去找自己的罐子。
好消息是罐子找到了,壞消息是罐子里的蛐蛐沒了。
“我的將軍啊!”弘暉一轉頭就看見黑色靴子旁邊死翹翹的蛐蛐,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流了下來。
“嗚嗚嗚…阿瑪…阿瑪踩死了…我的將軍。”
胤禛一頭霧水地看著趴在自己腳邊哭得無比傷心的弘暉,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無措,特別是在康熙和幾個兄弟的注視下。
跟來的弘昱解釋道:“暉弟今天得了兩個蛐蛐,我們玩了一下午,剛剛暉弟聽說四叔來了,就想著拿給四叔看,沒想到…”
胤禛半蹲下身,稍微挪動了下腳,也看見了兒子口中的將軍,是個個頭不錯的蛐蛐,可惜不小心被他踩死了。
康熙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梁九功,后者立即領會康熙眼神中的意思,招手叫來幾個小太監,讓他們出去再找些回來。
“弘暉到朕這來。”康熙朝弘暉招了招手。
弘暉氣鼓鼓的給了胤禛一個背影,走到康熙身邊后,小孩雖然還有些傷心,卻不忘關心康熙的傷勢,一邊抽噎一邊說:“瑪法傷口還…還疼不疼?”
康熙給他拿了快糕點,“瑪法不疼,先吃些東西,一會太醫來給你看摔傷的地方。”
弘暉正吃著糕點猛地聽見太醫要來,連忙搖頭,“我不疼不喝藥。”
“不喝藥,太醫給你處理傷口。”
胤俄微微偏頭,同身側的胤禩說話,“這小家伙可真會討好汗阿瑪,八哥你什么時候也生個阿哥,不然可就被四哥比下去了。”
胤禩被氣得不想說話,他府里別說孩子了,連個懷孕的侍妾都沒有,也不知他這輩子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讓他的子嗣運這么差。
胤俄見八哥不理人,又轉頭看向胤祥,“你跟四哥關系一向好,你可坐過弘暉的錦鯉?”
胤祥十分老實的搖頭:“我只是見過兩次,四哥從來不把這些拿到外面說。”
“那你知道弘暉這次把錦鯉放哪了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
弘暉晚些時候才被送回去,康熙不是不想留小孫子,但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帳篷里地方也不大,還不如把人送回去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
小孩子氣性來得快去的也快,回去后弘暉就忘了自己的將軍,一個勁黏著胤禛不肯放手,非要睡在夫妻倆中間,讓兩人拉著自己的手不準松開。
許是有了熟悉的人在身邊,弘暉睡得十分舒服,一晚上連個夢都沒做,第二天醒來時床上就剩下他一人。
啾啾
弘暉忽然翻了個身,十分警惕地看著四周,他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而且這聲音特別熟悉。
弘暉尋著聲音找了半天,最后在自己的枕頭邊看見了一個葫蘆做的精致小罐子,蓋子是鏤空花紋,還能瞧見里面的一只又黑又亮的蛐蛐。
“我的將軍回來了。”弘暉捧著罐子合不攏嘴。
“阿瑪額娘。”弘暉穿上鞋子滿屋開始找胤禛夫妻倆,最終在外間找到正在用早膳的兩人。
弘暉靠近胤禛懷里,拿出自己的葫蘆罐臭美道:“阿瑪額娘,我的將軍回來了,它好厲害。”
胤禛笑而不語,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他夾了塊蝦仁喂給兒子,“快吃早膳,一會去找你昱哥哥玩,或者跟你額娘去你外祖那,不許亂跑也不許去湖邊。”
離營地不遠處有處湖泊,他們這邊用的水都是從湖泊取的,雖然也有人在湖邊巡視,但對幾歲孩子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弘暉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手里把玩著葫蘆罐,心不在焉的點頭應付胤禛的吩咐。
烏拉那拉氏瞧著兒子翻來覆去的把玩葫蘆罐,有些怕他把蛐蛐又玩死了,到時候又得一個哭,一個連夜找。
“暉兒可要小心養著將軍,你阿瑪昨晚在外面找了大半夜,才尋到品種最好的一個。”
弘暉眼前一亮,扭過身子踮起腳尖在胤禛臉上涂滿了口水,“阿瑪最好了,我最喜歡阿瑪。”
“還有額娘。”小家伙又屁顛屁顛跑到烏拉那拉氏身邊,十分斯文的親了親她的臉。
用完早膳,弘暉再次帶著自己的將軍去找弘昱,雖然昨日他們的蛐蛐都沒了,但康熙臨時讓人送來了好幾個蛐蛐,兄弟立即陷入了斗蛐蛐的游戲中。
弘暉的將軍不愧是胤禛連夜在草原上找出的最強壯的一只,接連斗勝了康熙送來的蛐蛐,成了真正的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胤禛在木蘭圍場待了不足兩天,康熙便下令拔營回京,他們來時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回去卻多了近一倍的時間,畢竟康熙傷還沒養好,雖然阻止不了康熙執意回京,但也能讓隊伍走的慢些,給康熙養傷恢復的時間。
回京的第一天下起了小雪,隨即而來的便是處置謀反的反賊,那幾日整個京城都好似能聽見哀嚎聲。
最終胤礽被廢除太子之位,貶為庶人關押在宗人府,而其妻兒被遷出宮,住進了內城一處府邸。
烏拉那拉氏也擔驚受怕了好幾天,她當時被氣昏了頭,直接捅了胤礽一刀,如今回想起來,還有幾分后怕。
胤禛攬著烏拉那拉氏的腰,輕聲哄道:“我說了不會有事的,汗阿瑪估計還會夸你做的好,敢傷了咱們兒子,捅一刀都是便宜了他。”
烏拉那拉氏確定胤禛沒有絲毫不滿,懸著的心才放下,輕輕拉著他的手,靠在他懷里,“四爺,您都不知道當時我有多怕,暉兒沒了蹤影,您又不在身邊。”
“別怕,我會護著你們母子倆,不會讓人傷害你們。”胤禛低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眼睛。
“啊!我也要親親。”弘暉不知從哪鉆了出來,強勢擠進了夫妻倆中間,仰著小腦袋一副求親親的模樣。
胤禛失笑,低頭在他肉乎乎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一抬頭又撞進了烏拉那拉氏似水柔情的杏眸中,他忍不住俯身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唇。
“額娘呢?額娘快來親親你最可愛的兒子。”
烏拉那拉氏羞紅了臉頰,似水含情的眼眸怪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低頭親了親還閉著眼的兒子。
小雪下了兩日變成了鵝毛大雪,溫度似乎瞬間降到了冰點,而這日也是庶人胤礽妻兒搬離皇宮的日子,所謂一朝樹倒猢猻散,原來一直被捧著的毓慶宮眾人,如今成了灰溜溜的喪家犬,被趕出了皇宮,圈禁在宮外的宅子里。
弘暉戴著毛茸茸的虎頭帽,身上穿著新做的狐貍毛馬甲,腳上蹬著毛茸茸的靴子,一溜煙沖進了庭院里。
今年的雪格外大,庭院里綠植被白雪覆蓋,像是披上了一件亮晶晶的衣裳,枝頭上掛滿了亮晶晶的冰條,像是結了滿樹的果子。
弘暉撒花似的滿院跑,這還是他第一次出來玩雪,以前年紀小一直被烏拉那拉氏拘在屋里,好不容易出來他肯定要玩夠。
把正院里的雪嚯嚯完,弘暉又跑去了外面,邊走邊捏個雪團,不是砸樹就是扔到房頂上。
小路子跟在后面,看著游廊里滿地的狼藉就頭疼,還有屋頂不少瓦都被打了下來,這哪是玩雪,分明是拆家。
走著走著弘暉就被小花園里的動靜吸引了過去,幾個小廝丫鬟圍在一起嘻嘻哈哈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走近一看,弘暉才看見一個小廝半蹲在地上,嘴巴微張著,舌頭似乎被黏在了什么東西上。
弘暉蹲在他對面,一臉認真地問:“好吃嗎?”
幾人才發現湊過來的是自家大阿哥,紛紛下跪請安,那個小廝一臉慌張,硬生生扯掉了舌頭,大著舌頭含糊不清的請了安。
弘暉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根欄桿,看著不像是木頭做的,有些微微泛著冷光,小家伙猶豫半天,然后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伸出了舌頭,緊緊貼在了鐵制欄桿上。
“誒?窩的社頭…”
舌尖微微泛著一絲刺骨的冷意,沒有想象中的好吃,弘暉有些失望的準備收回舌頭,卻發現它好似黏在欄桿上取不下來了。
小路子也急得不行,“阿哥別怕,奴才這就想辦法。”
小路子的目光最后落在一開始舌頭黏在上面的小廝身上,“這究竟怎么回事?快想想辦法,把大阿哥救出來。”
小廝連忙道:“這欄桿前些年斷了,后來換成了一根鐵欄桿,每年最冷的時候,若是用舌頭舔,就會粘到上面,用熱水化開就行。”
他這話一說完立即有小丫鬟跑回去拿熱水。
“都聚在那做什么?都沒事做了嗎?”蘇培盛的聲音忽然傳來,丫鬟小廝跪了一地。
胤禛也才瞧見蹲在幾人中間的弘暉,渾身圓滾滾的,像極了年畫里的小仙童,只是這小仙童似乎遇到了麻煩。
“啊嘛…窩的社頭…被要怪抓豬了…”弘暉的余光瞥到自己阿瑪,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胤禛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肩頭微微抖動著,右手握拳緊緊抵在唇邊,卻還是有零星的笑意溢了出去。
“啊嘛…壞……”
身后傳來弘暉氣急敗壞卻又吐字不清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