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天色剛大亮, 弘暉急匆匆朝上書房跑去,手里還拿了一個吃了一半的包子,小路子提著書箱跟在他身后, 邊跑邊叮囑他慢些。
弘暉遠遠就瞧見陳太傅走進了上書房,連忙加快了腳步, 一溜煙就跑到了陳太傅前面去了。
弘暉還不忘回頭,用拿著包子的手朝陳太傅揮了揮,元氣滿滿道:“陳太傅,早上好呀!”
陳太傅:………
“早什么早!吃完東西再進去!”陳太傅的聲音幾乎傳遍整個上書房。
弘暉一只腳已經踏進了門,聞言立即停了下來,轉頭看向陳太傅, “我這只腳已經進來了, 可不能算遲到。”
陳太傅額角的青筋突了突,想要說什么,余光卻瞥見弘暉已經靠墻站著, 津津有味吃著剩下的那半個包子,一旁的小路子還拿出了一包糕點。
氣大傷身!
陳太傅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念數遍, 隨后當著沒看見一般,繼續往屋里走。
一刻鐘后, 身后傳來陣陣讀書聲, 弘暉咽下嘴里最后一塊糕點,又就著小路子遞來的水壺喝了幾口, 才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大搖大擺走進去。
陳太傅的步伐一頓, 心中又默念了幾遍“氣大傷身”。
“大哥怎么沒來?弘晉和弘晗怎么也不在?”剛坐下沒多久,弘暉就偷摸戳了戳弘昱的胳膊。
弘暉的目光落在弘皙幾人空蕩蕩的座位上, 一人有事也就算了,怎么三個人同時都沒來上課。
弘昱頭也沒回:“好像是他們阿瑪生病了,一早就出了宮。”
廢太子被關在宗人府多年,雖不會受到嚴刑拷打,但行動受限,地位自然沒之前那么高。
而胤礽又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這種屈辱比殺了他還難受,重重壓力下,胤礽的身子不堪重負,直接病倒了。
康熙雖然厭惡這個兒子,卻沒想過要他的命,再加上這次胤礽幾次險些沒了命,康熙頗有些心軟,便開了恩讓弘皙幾兄弟去瞧瞧,免得三人連其阿瑪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病的很嚴重嗎?”弘暉忍不住咂舌,時間一晃他那二伯被關了都快三年了。
弘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咳咳!”
陳太傅站在二人身后,神色陰晴不定的盯著正在說悄悄話的兩小只,拿著書朝著二人的腦袋上輕輕敲了兩下。
“兩位阿哥來背一下今日學的這篇文章。”
弘暉捂著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又一個晴天霹靂砸在自己頭上。
等陳太傅離開后,弘暉整個虛脫般的趴在桌上,目光呆呆地看著那幾個空位,忽然意識到今日一整天他大哥都不在上書房,那也就意味著逃課也沒人管了。
呲啦!
弘暉猛地站了起來,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翹,把其他幾小只嚇得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這么高興?”弘晴小心翼翼問。
弘暉咧嘴笑道:“聽說御花園的蓮蓬熟了。”
弘昱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讓人去摘一些,中午咱們就吃蓮子羹。”
弘暉呵呵一笑:“別人摘的有什么好吃,那得自己摘的才好吃,你們誰跟我一起去御花園?”
弘昱別過臉,不再吭聲,弘晴弘昇有些意動卻沒這個膽子。
弘暉把目光落在兩個叔叔胤祿和胤禮身上,“十六叔十七叔,咱們去摘蓮子唄!”
胤禮看了一眼恨不得和椅子淪為一體的胤祿,他這十六哥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跟沒聽見一樣。
“弘暉,不是我不想跟你去,但是逃課的話肯定會被汗阿瑪罵。”胤禮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他們之前不是沒跟著一起逃課,最后的結果就是,被罵的最慘的還是自己。
一想到這胤禮忍不住露出一個悲催的表情,又默默離弘暉遠了點,生怕自己這個小侄子一時沖動,拉起他就跑。
御花園。
這會天難得陰著,空氣中的燥熱被一陣涼風吹散,帶著淡淡的花香。弘暉穿行在青石板小道上,慢悠悠朝著御花園中間的湖走去。
此時,一個小太監匆匆從他們身后繞了過來,湊到小路子身邊低語了幾句。
“世子爺,船已經備好了。”小路子低聲道。
弘暉點點頭,目光在四周打量了起來,上次被他挖走的牡丹花已經重新種上了,如今花都開過了,只剩下一片綠茵茵的枝葉。
小路子也注意到了自家小主子的視線,忙道:“世子爺,這是剛種上的,您可不能再挖了。”
弘暉慢騰騰收回視線,嘟囔道:“全是葉子有什么好看的。”
主仆倆沒多久就登上了小船,朝著湖心的一片荷花慢慢劃去,許是人少的緣故,弘暉一手撐著下巴,神情頗有些落寞,話都少了許多。
【最近咋感覺有些無聊,乖崽每天除了上課還是上課。】
【老八最近沒生事,所以安靜了許久,還有就是學校建的很順利,就連女學生也招到了。】
弘暉邊看邊點頭,又瞟了一眼身后劃船的小路子,壓低聲音道:“我大哥的眼光那可是最好的,沒想到那個叫趙銘的還有點本事。”
弘皙那日把事情交給趙銘后,沒過幾天就有消息傳進宮里,趙銘已招到了幾個女學生,截止到如今,已經快近百名女學生了。
盡管京城中的流言沒停過,但學校依舊在如火如荼建設中,如今已經建成大半。
一刻鐘后,小船抵達最茂盛的一叢荷葉之中,主仆二人連帶小船好似被無數的荷葉吞噬進肚,從岸邊壓根就看不到湖里有人的蹤跡。
弘暉摘了片荷葉頂在自己腦袋上,躲過頭頂的炎炎烈日,邊吃著新鮮的蓮子,邊逗弄湖里的魚兒。
進入蓮花池深處,小路子干脆收起船槳,任由小船隨波逐流,他則認真摘起了蓮蓬,沒一會,弘暉身邊就堆起了小山似的蓮蓬。
“夠了,你歇會再摘。”弘暉叫停了正在忙碌的小路子。
小路子應了一聲,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旋即也坐了下來,給弘暉開始剝蓮蓬。
此時正是正午時刻,太陽毒辣的很,御花園里幾乎沒有妃嬪及宮人的身影,靜悄悄一片,連個鳥叫聲都沒有,也就弘暉主仆二人躲在蓮花池里。
噗通!
一道重物落水的聲音嚇得主仆二人皆是一顫,弘暉捏在手里的蓮子一滑,順勢跳進了湖里,被藏在小船周圍的魚兒競相爭搶。
“什么聲音?”弘暉坐起身,朝四處張望,奈何他們身處蓮花池深處,四周除了遮天蔽日的荷葉,什么也瞧不見。
倒是小路子臉色微變,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酷暑的大中午,除了自家小主子鬧著要吃蓮蓬會往這邊跑,一般的宮人幾乎是能偷懶便偷懶,妃嬪更不用說,不可能這個時候來御花園。
弘暉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道:“我們快過去看看,萬一是有人落水了。”
小路子拿起船槳慢慢朝著那邊劃過去,劃了沒一會,就隱約能看見岸邊,這里不是他們上船的地方,四周假山眾多,是個十分隱秘的地方。
剛從層層荷葉中出來,小路子就瞧見假山后一晃而過的背影,看著像是個小太監,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宮里的。
弘暉舉著荷葉遮陰,疑惑地看著十分平靜的水面,離他們剛聽到聲音過去還不到五分鐘,這么快就沉底了嗎?
小路子感受到了燥熱的天氣,加快了劃槳的速度,忽然,他余光瞥到水面的東西時,整個瞳孔猛地一縮。
【艸,什么玩意!嚇死老子了!】
【猝不及防對上,我整個人都起雞皮疙瘩了。】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這會是后宮里誰做的?】
小路子慌忙丟下船槳,一手捂住了弘暉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世子爺,別看什么都別看,奴才這就帶您回去。”
弘暉只覺得眼前一黑,再聽到小路子的話后,依舊是一頭霧水,他什么也沒瞧見,怎么就把他的眼睛捂上了。
小路子單手劃槳,一手緊緊捂著弘暉的眼睛,朝著岸邊的方向去。
而離他們不遠處的水面上,靜靜飄著一個人,那人身著宮女服飾,嘴唇發紫臉色卻異常蒼白,最為滲人的是,她瞪大眼睛,雙目無神地看著天空中炙熱的太陽。
這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樣子。
呸,真晦氣!小路子心里忍不住啐了一聲。
再回想剛才的動靜,分明是有人殺人拋尸,卻沒想到這湖里竟然還有其他人。
一刻鐘后,小路子抱著弘暉上了岸,卻沒停留半刻,馬不停蹄往回走,一路上靜的可怕,也沒遇到一個宮人。
直到除了御花園,小路子才看見巡邏的侍衛,忙將人攔下說了剛才御花園的事。
“死人?”弘暉舉著荷葉的手抖了抖,他被小路子捂了一路的眼睛,什么也沒瞧見,陡然知道剛才掉進水里的人已經死了,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要是我們再快點說不定就能救下她。”
小路子看了一眼匆忙朝御花園趕去的護衛,低聲道:“世子爺,這不是咱們沒能救她,而是她被扔進湖里時,人就沒了。”
弘暉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最后只道:“那些落下的蓮蓬也不要了,這些不好給哥哥他們吃。”
小路子直接領著弘暉回了慶安宮,伺候著弘暉洗漱換了套衣服,又讓小太監去上書房請假。
“世子爺歇一會,一會讓太醫來給您瞧瞧。”雖然弘暉沒瞧見那一幕,但小路子還是憂心自家小主子被嚇著。
弘暉穿著短衫坐在榻上,露出白嫩的小胳膊小腿,臉蛋上泛著淡淡的紅,小胖手不停地拿著切好的西瓜塊吃。
“我…我沒事,剛才我什么也沒瞧見,小路子,你去查查今日這事。”
小路子腦子立即轉了好幾個彎,輕聲道:“世子爺,您是懷疑這是有人沖著您來?”
弘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汁水,搖頭道:“我們過去知道的人不多,我只是想知道誰敢在宮里做這些事,我瑪法本事一天事就多,現在還要料理這些那得多累。”
小路子松了口氣,但愿是自己想多了,但那副容貌卻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里了,電光火石之間,小路子忽然想起在哪見過那個宮女。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了不少,引得弘暉忙關心了起來,“小路子,你怎么了?”
“世子爺!奴才認得那人,好像是永和宮的一個宮女,平日里就在門口打簾子,這事到底還是牽扯到您了。”小路子慘白一笑。
永和宮?
弘暉忍不住頭疼,這些年他瑪嬤越來越偏執,要是真在氣頭上,恐怕也不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但就她身邊的幾個嬤嬤大宮女在,也不會任由她做出這般離譜的事。
弘暉囑咐道:“你讓人去打聽一下,順便給我阿瑪送個信。”
【德妃又弄什么幺蛾子?嫌四爺一天事還不多嗎?】
【以前也就算了,這次連我一個奔三的人心臟病都快嚇出來了,不敢想象要是乖崽看見了,得嚇成什么樣子。】
【我們乖崽還在自責自己沒能及時把人救下,結果轉頭就被告知可能是德妃害得。】
弘暉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他是我瑪嬤宮里的人,但不代表是我瑪嬤害了她,至少這么多年,我沒見著我瑪嬤害過別人。”
【那可不,就逮著你們父子倆可勁禍禍。】
“世子爺,您在跟誰說話?”小路子剛回來就聽見屋里的動靜,疑惑問道。
弘暉搖頭,“可有查到什么?”
小路子心里嘀咕了好一陣,才把這事說出來,“這事頗有些不光彩,前些日子十四阿哥在外立功,萬歲爺一高興就解了德妃娘娘的足,還去了永和宮……誰知道那小宮女得罪了萬歲爺,德妃娘娘一時氣得不行,讓人打了她十幾巴掌,本以為這事就結束了,誰知道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
小路子到底沒把那個宮女想爬床卻德妃抓了個正著的事說出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既然我瑪嬤都罰過她了,那也沒必要要了她的命。”弘暉還是有些不解。
第一百零二章
宮里的消息一向傳的快, 弘暉回慶安宮還沒兩刻鐘,弘昱就急匆匆趕了過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弘暉的神色, 確認他沒受到驚嚇才松了口氣。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弘昱坐在他對面,回想起小太監來告訴他這事時, 他著實嚇得不輕。
宮里死人不算稀奇,但偏偏讓弘暉遇見了,聽說那個宮女死相慘烈,就是前去撈人的侍衛太監都嚇得不輕,更何況一個孩子。
小路子言簡意賅的說了中午在御花園的事,聽得弘昱一愣一愣的, 再聽到弘暉什么也沒看見時, 弘昱明顯松了口氣。
“幸好你什么也沒看見,不少侍衛都被嚇到了。”
【別說侍衛了,我隔了個屏幕都要被嚇尿了。】
【讓我不禁想起了那部有名的鬼片……】
【別說了, 有畫面感了。】
“鬼片是什么?”弘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光想想就會害怕的,那鬼得有多恐怖。
【就跟戲曲有點像, 不過講的是鬼故事。】
弘暉被嚇到,忍不住喊了一聲, “誰看戲會點鬼故事啊!”
弘暉和小路子正說著話, 忽然聽見弘暉的自言自語,二人頓時回頭看向他, “什么鬼片?你在和誰說話?”
弘昱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弘暉,又忽然轉頭問向小路子, “你確定你家主子什么都沒看見?”
不然這會怎么有些神叨叨的?
弘昱擔心的不行,弘皙走時可專門給他送了口信, 讓他照看弘暉一下,早知道在弘暉逃課時,他就應該把人攔下來。
小路子神色有些難看,他當時確實捂著弘暉的眼睛了,但好像又沒有確認弘暉能不能看見?
當時情形太過緊急,小路子只顧著急急忙忙帶走自家小主子,就沒顧上弘暉是不是真的沒看見。
“奴才當時太急了,這會想起來,奴才真的沒注意到。”
弘暉急忙撇清,“我真的沒看見,我剛剛自言自語…對,自言自語!”
弘昱一副‘你在撒謊’的模樣,然后按下還要解釋的弘暉,吩咐小路子:“讓太醫過來瞧瞧,弘暉肯定被嚇到了。”
小路子應了聲是,忙轉身去讓人催促太醫。
而屋里的弘暉被弘昱強硬按在榻上躺著,“好好躺著,今天就不該讓你去御花園。”
弘暉反駁道:“我沒事,我什么都沒看見。”
弘昱充耳不聞:“待會讓太醫瞧過后,我就讓小路子去乾清宮一趟,讓他給你請幾日假,你家在屋里好好歇著。”
正掙扎著想起來的弘暉聞言立即躺了下來,還把薄被往上拉了拉,故作虛弱道:“昱哥哥你說的對,我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弘昱眉毛微蹙,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擔憂弘暉的心情一時占了上風,也顧不上其他的。
【這順桿爬的也太快了!】
【誰小時候聽了這話不得高興壞,那可是幾天都不用上學。】
太醫還沒來,倒是康熙先到了慶安宮,他一坐下就開始質問小路子,為何帶著弘暉逃課去御花園。
小路子噗通一聲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萬歲爺,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認罰!”
“瑪法,是我自己要去御花園的,”弘暉急忙攔住滿面怒氣的康熙,“而且小路子擋的嚴嚴實實,我什么也沒看見。”
康熙皺眉道:“他每日跟你身邊,不督促你學習也就罷了,還不攔著你逃課,朕把他放在你身邊有何用?”
康熙疼愛小孫子,對他逃課鬧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不代表他不會遷怒弘暉身邊伺候的宮人。
小路子臉色一白,他寧愿萬歲爺打他幾十大板,也不愿從小主子身邊離開,這可是大清未來的皇太孫。
“不行,我就要小路子,我今日才受了驚嚇,瑪法不去查那人為何會死,偏偏跑到我宮里來打罰下人。”弘暉踢掉身上的被子,開始嚷嚷起來。
康熙看到在榻上扭來扭去的小孫子,活像一只白嫩嫩的蟲子。
“行了,朕瞧你也沒什么事,明日就回去上課。”
原本還生龍活虎的弘暉瞬間萎了下來,默默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我還受驚過度了。”
康熙冷哼一聲,想要拆穿小孫子的謊言,卻被梁九功忽然打斷。
“人已經抓到了,是永和宮的人,這會貴妃娘娘已經去了永和宮。”
梁九功的聲音很低,但也被躺在榻上的弘暉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果然和永和宮有關。
【我只擔心會不會牽扯到乖崽跟他阿瑪啊?德妃一天不惹事也不安寧。】
【要是真是德妃做的,估計她受的懲罰不會輕,在紫禁城做宮女的都是八旗,別說打殺了,就是隨意懲戒都不行。】
【我記得當時乾隆的一個寵妃就是因為打死了宮女被降了位份。】
康熙前腳剛走,弘暉急忙從榻上下來,就要追上去,卻被弘昱攔了個正著。
弘昱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道:“你不是說自己受到了驚嚇,要好生歇著嗎?”
弘暉心虛的笑了一下,“我剛讓人叫我阿瑪進宮,這會應該也到了,我去迎迎。”
話畢,弘暉一溜煙就跑出了慶安宮,小路子緊緊跟在后面,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剛到宮門口就撞見朝慶安宮來的胤禛。
“阿瑪!”
胤禛俊朗的臉龐微微有些發白,他抓住弘暉的胳膊仔細查看了一番,確定兒子沒事才松口氣。
“沒被嚇到吧?”胤禛緊張道。
弘暉搖了搖頭:“我什么也沒看見,阿瑪,我剛才聽梁公公說人已經抓到了,就在永和宮,難道真的是瑪嬤做的?”
胤禛聞言臉色瞬間變黑,冷峻的眉眼緊皺著,這些年他額娘就沒少折騰,他時常跟在后面給她收拾爛攤子,卻沒想到她竟然敢做出殺人拋尸的事。
“阿瑪也不知道,待會咱們過去看看。”
胤禛說完牽著弘暉的手轉了個彎,朝著永和宮的方向去了。
永和宮。
德妃一臉惶恐的跪在地上,飛快地偷看了一眼上位的康熙,只見康熙神色沉沉,卻也瞧不出是不是生氣了。
一刻鐘前貴妃才怒氣沖沖跑到了永和宮,將她宮里的兩個小太監直接捆了丟在她面前,直言這二人去了御花園殺人拋尸。
又是殺人又是拋尸,還嚇到了自己的孫子,德妃雙眼一翻直接嚇暈了。
剛暈過去,就被鈕祜祿貴妃讓人掐人中,生生掐醒了,接著就派宮女開始搜查永和宮。
德妃干巴巴解釋道:“萬歲爺,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夏這些日子一直沒來正殿伺候,臣妾不想看見她,正準備讓內務府給她重新分配個差事。”
“臣妾可從沒想過要了她的命,這幾人是臣妾宮里的人沒錯,不過也只是粗使太監,臣妾若真有這想法,怎么可能把這么重要的事教給兩個不信任的太監。”
德妃說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康熙,康熙神色淡淡,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德妃的話。
而一旁的鈕祜祿德妃挑了挑眉,“德妃,那二人可是親口說了,是你指使他們謀害了如夏,又聽聞弘暉去了御花園,想要嚇唬一下弘暉。”
鈕祜祿貴妃的話引起了康熙的注意,他投向德妃的眸子更加冰冷,“弘暉乖巧,這些年也沒落下給你請安,有什么好東西都記著永和宮一份,你平日里不給他們父子倆好臉色也就算了,現在連親孫子都開始謀害了?是想著給誰騰地方嗎?”
德妃頓時瞪大了雙眼,嘴唇輕輕蠕動著,自從胤禛封了雍親王之后,德妃對小兒子的偏心愈發旺盛,畢竟一個兒子日后是要做皇帝的,另一個卻最多只能做個親王,還偏偏是她最寵愛的兒子。
胤禛在京城越如魚得水,德妃心里的天秤就一點點朝小兒子的方向偏。
“臣…臣妾沒有!弘暉再如何也是臣妾親孫子,臣妾實在沒必要去害他,這豈不是傷了臣妾和老四的母子情。”
康熙忍不住怒道:“就你這兩年的所作所為,你跟老四還有什么母子情?”
德妃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不管怎么說,她也是胤禛的親額娘,他怎樣也不會看著自己不管。
弘暉父子倆到永和宮正殿時,德妃正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全是兩個小太監栽贓陷害。
胤禛臉色微沉,領著弘暉徑直給康熙請安。
德妃也注意到了父子倆,姣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欣喜,“禛兒,快幫幫額娘,給你汗阿瑪說說,這事不是我做的,把這兩個小太監送去慎刑司,嚴刑拷打一番必定能讓他們吐出實話來。”
胤禛眸色微暗,不留痕跡地遮擋住身后的弘暉,這一刻,他有些不愿額娘見著自己兒子。
“這事汗阿瑪自有決斷,即便兒子信不是您做的,那也不能隨意處置了這些人。”
德妃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只覺得胤禛是在敷衍自己,他都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了,處置兩個小太監還要看誰臉色,當初廢太子身邊的幾個太監犯了事,萬歲爺還不是得看廢太子心情,處置了那人還得哄著廢太子。
怎么到了胤禛,連處置個這些事都得看萬歲爺的臉色,絲毫不顧及她這個親生額娘,要是她的十四在這就好了。
第一百零三章
隨著宮門一點點合上, 德妃緊緊抓住門框,眼中的希望隨著合上的宮門,一點點被碾碎, 瞳孔中只剩下刺眼的紅色。
德妃心中的希望徹底破碎,兩個太監如出一轍的口供徹底將她打入深淵, 整個宮里或多或少都知曉她不待見如夏,失手打死她甚至都沒人意外。
而偏偏應該站在她這邊的兒孫,都選擇了視而不見,尤其是胤禛,他馬上就是大清太子了,連親生母親都不愿意救, 他有什么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主子, 您先起來。”鄭嬤嬤心疼地彎腰扶起她。
瞧著自家主子這幅樣子,鄭嬤嬤心疼極了,她從德妃剛承寵時就跟在她身邊伺候, 一晃都二十多年了,眼瞧著到了該享福的年紀,卻偏偏遇上今日這事。
鄭嬤嬤不由得怨起了胤禛, 就因為幼時的沒在主子膝下養著,一點都不顧念母子之情, 生生看著親生額娘被貶為嬪位, 被禁足在永和宮。
德妃…如今已經成了德嬪,她望著宮門的方向, 眼中生出了一絲怨懟,“他好狠的心, 就因為嚇著了他兒子,他連親生母親都不管了, 我當初為什么要生下他。”
德嬪憤恨的捶著自己的平坦的肚子,好似胤禛還未出生,她恨不得將這個孩子捶死在自己肚子里。
“主子噤聲,您這是何苦,王爺也是不得已,這事咱們都拿不出證據,要奴才說,當初還不如早早打發了如夏,也不會發生這么多事。”鄭嬤嬤緊緊抱著德嬪,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
德嬪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雙目無神地望著緊鎖的宮門,嘴中嘟囔著鄭嬤嬤聽不懂的話。
鄭嬤嬤嚇壞了,忙道:“主子您不要嚇奴才,您若出了什么事,十四阿哥怎么辦?他如今還在外地,要是回宮知道您出了事,您讓他怎么辦?”
德嬪猛地回過神,跌跌撞撞跑進寢宮,翻出筆墨寫信,寫好信后她又讓鄭嬤嬤把她放錢的匣子拿來。
匣子里零零碎碎有五千兩銀子,除了幾張銀票,其他都是銀子或做工精細金錁子,她抓了一把金錁子塞進荷包里。
德嬪裝好錢,又拿了個荷包拆開,把信塞進夾層里,最后在荷包里裝了些干花,充當熏香。
“你把這個讓人帶出宮,交給本宮弟弟,讓他快馬加鞭送去十四手里。”德嬪將兩個荷包交給鄭嬤嬤。
鄭嬤嬤惦著手里的兩個荷包,思緒快速翻轉,她們永和宮雖然被禁足,但她家主子在宮里經營了二十來年,還是有幾個可用的人。
“主子好生歇著,奴才這就去安排。”
鄭嬤嬤服侍著德嬪歇下后,才拿著兩個荷包去了后罩房。
承乾宮里,鈕祜祿貴妃親自挑了幾樣東西,然后打發了身邊的宮女送去慶安宮,心中卻不由得可憐起了弘暉,被這么一嚇,也不知要多久還能恢復。
鈕祜祿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輕聲道:“如今德嬪被降了位份,日后這宮里您還是第一人。”
鈕祜祿貴妃輕笑一聲:“也不過這幾年,等雍親王坐上那個位置,她還不是照樣是后宮位份最高的女人。”
青蘿接過小宮女端上來的熱茶,捧到鈕祜祿貴妃身前,“到時候貝勒爺接您出宮去住,平日里帶帶孫子,去逛逛廟會那可自在多了。”
鈕祜祿貴妃嘴角微微上揚,她深知自家兒子不是那塊料,這么多年也沒強求過,而且她母家可是鈕祜祿族,只要不造反,就是胤禛拿她們母子也沒什么法子。
更何況進宮二十來年,她都有些記不清宮外的廟會是什么樣子了,等出宮之后,她可得多叫幾個幼時的手帕交去廟會瞧瞧。
忽然有宮女進來,手里捧著兩個相似的荷包,送到了青蘿的手里。
“主子,這是永和宮送出來的東西。”
鈕祜祿貴妃來了興致,讓青蘿打開兩個荷包,一個荷包里裝著的都是金錁子,另一個荷包里則是平平無奇的干花。
“德嬪準備把這些送去哪里?”鈕祜祿貴妃抬頭問向小宮女。
小宮女道:“說是送到她母家烏雅府上,奴才看過兩個荷包都是金錁子和干花,并沒有其他的東西。”
拿著荷包的青蘿忽然一頓,忙拆開裝著干花的荷包,從夾層里抖出一張巴掌大的絹布,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跡。
“主子,德嬪這是準備給十四阿哥送信。”
青蘿臉色一白,這要是從她們承乾宮眼皮子底下送出去,要是被萬歲爺知曉,她家主子逃不過一個治理不嚴的罪名。
鈕祜祿貴妃蔥白似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桌面,再三權衡之下,她讓青蘿將荷包原樣裝回去,直接送去還在慶安宮的雍親王手里。
慶安宮。
弘暉坐在八仙桌前,而身前的八仙桌擺滿了各色美食,胤禛盛了碗湯,小心翼翼喂著兒子,一旁的康熙簡直沒眼看這對父子。
“他現在都六歲了,又不是才三歲。”康熙對此嗤之以鼻,說完就將碗里剝好的玉米粒遞到小孫子面前。
弘暉見了鮮嫩多汁的玉米忍不住喊了起來,“阿瑪,我要吃玉米。”
胤禛忙放下手中湯,端起盛滿玉米粒的小碗,“你皇瑪法親自剝的玉米,定是比其他的都好吃。”
【笑絲,康熙嘲笑兒子太寵孫子,結果自己還給孫子剝玉米。】
【最最搞笑的是,康熙還被兒子陰陽怪氣了。】
剛用完膳,便有小宮女來稟報,承乾宮的大宮女青蘿來了。
康熙將手中的帕子扔給梁九功,“讓她進來。”
片刻后,青蘿領著幾個宮女進了正堂,幾個宮女手里都捧著東西,青蘿朝三人行禮,問安。
“萬歲爺,這是貴妃娘娘送給世子的東西,貴妃娘娘說世子今日受了驚,讓奴才拿了些安神的香和食材,還有些內務府做的小玩意。”青蘿說完讓人把東西交給了慶安宮的宮人。
蘇培盛手中也被塞了一個匣子,他有些驚訝地看向青蘿。
青蘿朝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匣子里有東西。
青蘿走后沒多久,康熙也趕著回乾清宮處理政務,整個慶安宮正殿就剩胤禛父子倆。弘暉坐在榻上,拿著鈕祜祿貴妃送的積木拼起了房子,一個人也玩的不亦樂乎。
而另一邊胤禛打開了青蘿塞給蘇培盛的匣子,里面赫然躺著的是從永和宮送出來的兩個荷包,而胤禛也一眼認了出來。
他拆開兩個荷包,最終在其中一個荷包的夾層里發現了布滿蠅頭小楷的絹布,一目十行看完后,胤禛的臉色沉了下來。
蘇培盛及其敏銳的察覺到了胤禛的低氣壓,壯著膽子低聲問:“四爺,出什么事了?”
胤禛深吸一口氣,吩咐道:“取筆墨紙硯來。”
弘暉從積木后探出腦袋,“阿瑪你要給誰寫信?”
胤禛撿起掉在地上的積木,然后遞給弘暉,“你十四叔也該知道今天的事,我準備寫封信給你十四叔送去,免得他聽到其他的風言風語著急。”
弘暉急忙翻出了自己畫的一副畫,這是他前不久畫的他們兄弟幾個,都是呆頭呆腦的簡筆畫,看著十分可愛。
“阿瑪把這個寄給十四叔。”
胤禛一愣,剛要答應,再看到畫后心中十分不舍,畫中抱著一只大鵝的是自家兒子,軟萌軟萌的。
“阿瑪知道了。”胤禛收下畫,準備回去后先讓人臨摹一副,正版自己留著,把臨摹的寄給十四。
“四爺,世子爺的藥熬好了。”
弘暉的耳朵瞬間耷拉了下來,有些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不愿意去看小案幾上的那碗黑乎乎的湯藥。
“阿瑪,你沒告訴我額娘吧,額娘這會懷著弟弟妹妹,可不能知道這些。”弘暉開始東扯西扯。
胤禛伸手摸了摸碗邊,藥碗還有些微微發燙,他便沒強迫弘暉這會就喝藥。寫完信后,胤禛囑咐了蘇培盛幾句,才將信和畫交給蘇培盛。
【乖崽的畫好萌,想要同款。】
【四爺肯定舍不得給他弟弟,估計暗戳戳想自己留下來。】
【要是能收到乖崽的畫就好了!】
弘暉收回視線,氣鼓鼓地看向胤禛:“阿瑪是不是要把畫偷偷藏起來?”
胤禛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忙端來已經晾涼的藥,輕輕舀了一勺,送到弘暉嘴邊,“快些喝藥,今晚阿瑪在慶安宮陪你。”
弘暉瞬間忘了要質問他阿瑪的事,別開臉不肯喝藥,胤禛好生好氣哄著,才把一碗藥喂完。
喝完藥,弘暉連塞了兩顆蜜餞,小臉頰漲得鼓鼓囊囊,像極了偷吃的小松鼠。
此時天色漸暗,上書房的弘昱幾人也陸續回了慶安宮,第一時間就跑去了弘暉住的正殿。
“暉弟,你沒事吧?日后可不能再往湖里去。”
“暉弟,以后我一定看住你,不讓你逃課。”
弘暉被一連串的話吵的頭疼,忍不住往他們嘴里塞蜜餞,一人塞上一顆,才讓屋里安靜下來。
胤禛吩咐蘇培盛送幾個小孩回去,“弘暉還有些不舒服,他剛喝過藥,你們明日再來找他玩。”
弘昱幾人離開后,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弘暉洗漱完被胤禛抱去床上,塞給他幾個布玩偶玩,他則去了隔壁的書房處理白日沒做的政務。
弘暉在床上轉了一圈,小胖腿直接蹬在墻上,手里揪著布老虎的耳朵,跟一旁的白榆說話。
“白榆,鬼片里是真鬼還是假鬼啊?”
[都是假的,后世華夏審核嚴格,電影電視劇里不允許出現鬼,其他國家的倒是有鬼。]
“假的啊!那也跟看戲曲一樣嗎?”
[不一樣,電影是通過攝影機將人物的表演拍成連續性的畫面,最后再通過放映機在銀幕上呈現出來,不過后世華夏出現了手機,已經實現在手機上看電影電視劇。]
“電影?電視劇?我記得手機,以前好像聽他們說過。”
弘暉不太懂電影電視劇是什么意思,但手機有些印象,當初白榆剛到自己身邊時,就有人提到過手機。
弘暉翻了一個跟頭,直接坐在床上,央求著白榆給他兌換一個手機,因為他不認識手機長什么樣,只能求著白榆。
[可以的,你有什么要求?]白榆問道。
弘暉伸長了胳膊,“大的,我要大的!”
一刻鐘后,弘暉抱著一個超薄,類似于鏡子的平板,驚嘆的合不攏嘴,他小心翼翼點亮屏幕,看到里面五花八門的軟件,驚呼出了聲。
“好神奇啊!它竟然能動?白榆,快!我要看鬼片!”
白榆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到底也是弘暉年紀小,十分容易接受新事物,不到兩刻鐘,他就運用自如,還打開了一部電影看了起來。
燈火通明的書房里,胤禛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已經到了亥初,也不知弘暉睡下了沒。
這個想法剛閃過,書房外就響起了一道鬼哭狼嚎的聲音。
“阿瑪呀~阿瑪!有鬼啊!”
“阿瑪~”
聲音越來越近,不出片刻,一個身著白色里衣的小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又猛地撲進胤禛懷里,揪著他的衣服連哭帶嚎。
“阿瑪嗚嗚嗚……嗝…有鬼…鬼從井里爬了出來。”
“嗝…她越來越近,快從平板里爬出來了。”
弘暉如同八爪魚一樣纏在胤禛身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抹在了胤禛的衣服上。
胤禛輕輕拍著他的背,清冷的眉眼緊皺,忙給一旁的蘇培盛使了個眼色,旋即低下頭哄起了兒子。
“哪有什么鬼,這屋里也沒見著什么井,是不是做了噩夢?待會阿瑪讓人給你弄碗蜂蜜水喝。”
喝完蜂蜜水,胤禛又哄了好一會,才抱著弘暉朝寢室走,正巧碰上蘇培盛回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板子。
“四爺,世子爺說的應該就是這口井。”蘇培盛把平板亮起的一面給胤禛看。
胤禛一愣,眼前類似于玻璃的東西,里面竟有十分逼真的畫面,一處荒地里突兀地立著一口井,而井邊趴著一個白衣長發的女人,看不清面容,卻莫名有些驚悚。
蘇培盛又低聲道:“奴才已經把正殿的宮人都清出去了。”
胤禛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又頗為頭疼的拍了一下兒子的屁股,這小子自己搞出的玩意,還把自己嚇得不輕。
弘暉不滿的嘟囔了幾聲,抬頭就要質問胤禛為何打他,余光卻瞥見蘇培盛手里的東西,又猛地扎進胤禛的懷里。
“假的你怕什么,這不就是一副畫嗎?”胤禛嘴上這樣說,拍他背的動作卻十分輕緩。
弘暉哼哼唧唧半天,才壯著膽子去看,平板上的電影已經暫停,看著就如同一幅畫一般。
“怎么膽子還那么小?以前自己夜里亂跑害怕鬼,現在又被這些嚇到。”
弘暉不滿的癟嘴,烏溜溜的大眼睛忽的一閃,他伸出手快速的在平板上點了一下,原本靜止的畫面突然就動了起來。
胤禛眸子猛地一顫,抱著兒子的手微微收緊,連連后退了幾步,捧著平板的蘇培盛也嚇得兩腿戰戰,幸好的是他看不見畫面,只是被突然傳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屏幕里的白衣女子忽的從一塊白布里鉆了出來,而白幕對面坐著幾十個老老少少,對著女子議論紛紛……
不知過了多久,弘暉等的有些急了,他肉乎乎的臉頰緊貼著胤禛的胸口,眼睛卻半條縫都不敢睜開。
“阿瑪阿瑪,里面講的什么?”
聲音陡然停下,胤禛半天才找回聲音,“將的是貞子最后跟民兵成親了,全村被滅后,貞子開始復仇。”
弘暉猛地從胤禛懷里出來,看了一眼已經黑屏的屏幕,又不可置信地看著胤禛,“阿瑪,鬼也能和人在一起嗎?”
胤禛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畢竟這東西對他的沖擊太大了。
“東西我讓蘇培盛給你收起來,這個不能外傳,到時候你回家再玩。”胤禛最后只說了這句話。
弘暉有些不高興,但想到剛才的鬼,卻沒鬧起來,生怕她真的從屏幕里鉆了出來。
鬧騰了大半夜,弘暉終于沒撐住,啪嘰一下直接倒在胤禛肩頭睡著了。胤禛此時心情也平定了下來,吩咐蘇培盛守在外間。
一覺醒來,弘暉立即又活蹦亂跳起來,嘰嘰喳喳個不停,而一旁的胤禛頗為萎靡不振,眼下一片青黑,看著像是一夜沒睡好的樣子。
“阿瑪,你眼睛怎么了?誰打你了?”弘暉一臉擔憂地看著胤禛。
胤禛揉了揉眉心,“用完早膳,阿瑪帶你去慈恩寺燒香。”
弘暉立即道:“阿瑪你不是讓我今天去上課嗎?咋又去慈恩寺。”
弘暉嘴上雖然嚷嚷,但又急急忙忙吩咐著小路子給他收拾東西,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
胤禛輕抿了一口溫茶,神色清明了許多,他看向蘇培盛,“昨晚查的如何?”
蘇培盛輕聲道:“奴才和小路子昨晚在宮里細細查了一番,這事確實蹊蹺的很,那位如夏姑娘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歇著,那日不知怎么就去了御花園,隨后就被人給害了,奴才覺得德妃…嬪娘娘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胤禛嘆了口氣,他昨日不是不想救他額娘,但瞧老爺子那個樣子,只為了懲治他額娘一番,壓根就不管這事是不是真的是他額娘做的。
想到這,胤禛不由得嘆了口氣,結合貴妃送來的信,只怕他額娘已經對他心生不滿,甚至生了怨懟。
胤禛繼續吩咐道:“你繼續讓人盯著,永和宮記得讓人多照看些,她們需要什么就送過去,還有小七和小九那邊,讓她們沒事也去陪陪額娘。”
蘇培盛應了一聲,隨后又飛快地偷瞄了胤禛一眼,欲言又止,胤禛瞧出了他的不對勁,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快些說。
蘇培盛垂下腦袋,聲音壓得很低,“奴才聽把守永和宮的侍衛說,永和宮里傳出咒罵的話,不過奴才已經吩咐他們不許外傳。”
胤禛神色微變,眸中閃過一絲受傷,下一秒,就被自己的大胖兒子猛撲到背上,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阿瑪,我都準備好了,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弘暉伸出胳膊環住阿瑪的脖子,急切地問了起來。
胤禛扯著弘暉的胳膊一拽,直接單手抱著兒子往外走,又吩咐蘇培盛去備馬車。
父子倆出了慶安宮,又徑直朝著乾清宮的方向去。此時康熙已經下了朝,正在書房處理政務,一抬頭就對上自家兒子一雙碩大的黑眼圈。
康熙疑惑:“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瑪法,我阿瑪昨晚看了鬼片,嚇得都不敢睡覺,今天都不讓我去上課,要去慈恩寺上香。”
胤禛還沒說話,倒是他懷里的弘暉開始叭叭,將他阿瑪塑造成了一個膽小如鼠的人。
果不其然,康熙聽了之后眸中溢出絲絲笑意,頗有些心思打趣道:“老四啊!你如今連你兒子都比不上,行了,早去早回。”
胤禛苦笑道:“汗阿瑪,兒臣還沒那么膽小,只不過冥思苦想的是另一件事,對了,也不知大哥給汗阿瑪送了信沒?琉璃半島那邊的事也不知怎樣了?要兒臣說不就是一個小島,直接滅了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康熙奇了,胤禛雖然一貫手腕強硬,卻不是個好戰的人,今兒怎么一大早就說些打打殺殺的事。
“昨晚受什么刺激了,一大早就喊打喊殺,快滾吧!”康熙開始趕人。
出了乾清宮,弘暉趴在胤禛肩頭小聲嘀咕了起來,“瑪法干嘛要罵阿瑪,我覺得阿瑪說的對,一個小島而已。”
胤禛悶笑一聲沒說話,走了沒多久,胤禛微紅著臉把弘暉放了下來,語氣略微僵硬道:“你現在都六歲了,阿瑪再抱著你就不太合適,讓外人瞧見了也不好。”
弘暉不疑有他,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而身后的胤禛偷偷捏了捏酸痛的胳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了自家兒子,不知一天吃了多少東西,這才沒一會他就有些抱不動了。
“阿瑪快來!我看見我們的馬車了!”剛到午門前,弘暉就忍不住轉過身朝胤禛喊了一聲。
第一百零四章
胤禛父子倆先回了趟雍親王府, 如今的烏拉那拉氏已經懷孕六個月,正由春雪春嵐扶著在庭院里散步,完全不知道父子倆已經到家了。
烏拉那拉氏自顯懷后, 就將府里一干事交給了宋格格打理,她只抽出些時間查看, 大部分時間都在養胎。
若說德嬪這兩年過得十分肆意,那烏拉那拉氏則完全相反,她十分低調,除了跟著胤禛父子倆外出之外,只同幾個交好的人家來往,京城中對這個掌控著整個雍親王府女主人相知甚少。
“眼見天越來越熱, 咱們院里也得用冰了, 不如奴才讓人請太醫來瞧瞧,這如何用冰。”春嵐抬頭看向額頭上布滿細汗的烏拉那拉氏。
倒不是她們過于小心,而是這府里一大一小兩個男主子十分關心自家主子的身子, 無論用什么吃什么都得問過太醫。
烏拉那拉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這又不是頭胎了, 當初懷暉兒時,不是都在用。”
春嵐故作苦惱道:“四爺和世子爺盯著呢, 要是奴才們敢怠慢, 可會被打一頓板子逐出府去,主子這是不想要奴才們了?”
烏拉那拉氏裝作揚手打她, 春嵐一臉諂媚的湊了上去,還嚷嚷著:“主子輕點, 仔細打疼了手。”
烏拉那拉氏無奈地戳了戳她的額頭,“你怎么還是個孩子性格, 日后成了親可怎么辦。”
春嵐瞬間鬧了個大紅臉,嘴唇蠕動著,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額娘!”
烏拉那拉氏忽然轉頭看向門口,幾日不見的兒子赫然出現在庭院里,漂亮的臉龐上立即浮現一絲欣喜,快步朝著門口去。
“暉兒,你今日怎么回來了?”
烏拉那拉氏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母子倆親熱的說了會話,烏拉那拉氏才將目光落在略顯疲憊的胤禛身上。
“四爺怎么臉色不大好,是宮里出了什么事嗎?”烏拉那拉氏關心道。
胤禛垂下眼眸:“宮里沒什么事,昨日只是和汗阿瑪議論朝政不小心錯過了時間,就歇在了弘暉的慶安宮里。”
烏拉那拉氏不疑有他,忙讓人去備茶點。
“額娘,我們一會要去慈恩寺,額娘有想要的東西嗎?”剛坐下,弘暉就說了他們待會要去慈恩寺的事。
春嵐和春雪相視一眼,她們多少都聽到了點風聲,但自家主子又懷著孕,不能受一點刺激,因此整個正院被圍的鐵通般,一丁點消息都傳不進來。
但她們幾個丫鬟都擔憂的不行,若世子爺真出了什么事,只怕雍親王府又得鬧得翻天覆地,如今瞧著安全回府的弘暉,幾個丫鬟婆子皆松了口氣。
“額娘沒什么要帶的,今兒不是上課的時候嗎?怎么要去慈恩寺了?”烏拉那拉氏忽然問道。
弘暉立即眉飛色舞道:“我阿瑪昨晚看…被鬼嚇到了,所以才一早要趕去慈恩寺上香,阿瑪那么膽小,我肯定要跟在阿瑪身邊,保護他。”
胤禛只覺得手癢癢,這小子已經第二次在其他人面前詆毀他膽小如鼠,再這么下去,估計沒兩日整個京城都知道了。
烏拉那拉氏捂著唇輕笑:“你阿瑪事多,說不得是因為政務累著了。”。
胤禛父子倆上次來慈恩寺還是兩年前,便是遇上李四兒那次,而那次過后,弘暉就很少上山,多是在京城中的寺廟上香。
來時并未通知慈恩寺,因此父子倆到時,整個慈恩寺熱鬧非凡,往來上香求符的,還有在外擺攤做小買賣的。
剛到山腳下,弘暉就瞧見了一個熟悉的馬車,顧不得身后的胤禛,急急忙忙跑去了馬車邊,恰好遇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弘皙。
“大哥哥!”
弘皙微微一愣,隨即轉過身去,“你怎么也來了?”
馬車里突然探出個腦袋,急吼吼地喊著:“暉弟!你別理大哥,他昨天哭的可慘了,眼睛到現在還腫著,肯定不愿意見你。”
弘皙惱羞成怒:“弘晉!”
弘暉一臉好奇,卻怎么也看不見弘皙的臉,只好憋住不問,免得傷了他大哥的臉面。
“弘皙,你阿瑪身子可還好?”問話的胤禛,廢太子病危的消息傳的滿大街都是,今日已經是弘皙幾人侍疾的第二天。
廢太子如今在京城名聲已經臭了,誰家都不愿意跟廢太子沾上一星半點,唯有弘皙幾個連半分抱怨都不行。
弘皙不情不愿轉過身,行過禮后,才道:“我阿瑪正在家里養病,我和弟弟們想著來慈恩寺給阿瑪求個平安符。”
廢太子自病后就被挪到了弘皙他們在京城住的宅子里,宮里又派了太醫來給瞧病,病情暫時穩定了下來。
只是廢太子這一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養好,宮里也沒有催著他回宗人府,
“四叔今兒怎么帶暉弟來慈恩寺了?我記得今兒也不是休沐日。”弘皙的目光落在弘暉身上。
弘暉下意識躲在了自家阿瑪身后,探出個腦袋,小聲嘟囔道:“我阿瑪昨晚被鬼嚇著了,今天來慈恩寺求平安符。”
胤禛來不及捂他的嘴,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幾個孩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神中還帶著一絲好奇。
“四叔,你真見著鬼了?”
“鬼長什么樣子?男的女的?”
“世上就沒有鬼,而且四叔怎么會被嚇著,這次估摸著是來給四嬸求平安符的。”
弘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哇哇叫的小孩,他十分冷靜的分析問題,把看似最不可能的選項排除了。
胤禛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伸手揉了揉眉心,“咱們快些上去,免得誤了時間。”
【梅開二度哈哈哈哈哈】
【我估計出不了幾天,全京城都要知道四爺怕鬼的事。】
【也不知道是這事傳的快,還是乖崽屁股挨揍來的快。】
到了寺里各自求了平安符后,胤禛又帶著幾個孩子在寺里轉悠。夏日的半山腰上,涼風習習,不少人在此乘涼閑話。
胤禛挑了一處人少的竹林前,讓人備上自帶的茶水點心,還派人在山腳下買了些小吃,給幾個小孩解解饞。
一坐下,弘暉就手舞足蹈說起了昨日在御花園發生的事,當說到御花園湖里突然出現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嚇得幾人面色煞白。
“……那人面朝上躺在水里,小路子都被嚇得雙腿發軟,我就指揮他趕緊劃船上岸,這才找來侍衛太監把人打撈上來。”
【乖崽挺能吹的啊,小路子的功勞全攬自己身上了。】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別說了,當時那張臉直接懟我臉上,從昨天吐到今天。】
【可憐點蠟.jpg】
弘皙臉色微沉,目光落在一旁神情有些不好看的胤禛身上,“四叔,這事最后怎么解決的?”
胤禛微微垂下眼眸,一旁的蘇培盛將昨日在永和宮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關于德嬪的處罰。
“德瑪嬤一直對四叔和暉弟有不滿,這事過后,只怕梁子結的更深了,日后沒有皇瑪法的壓制,恐怕只會變本加厲。”弘皙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胤禛,當著人家兒子的面說當額娘的不好,只怕也沒幾個會高興。
胤禛抬頭看向一株株高聳挺拔的翠竹,翠綠的竹葉輕輕隨風搖曳,一時間將他的思緒帶回了幼時,那時他還養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整個宮里除廢太子外出身最高的阿哥。
幼時的那幾年是他最為開心肆意的時候,額娘寵愛他,宮里上下都不敢怠慢于他,除了……有些時候躲著他說閑話的那些妃嬪宮人。
后來他才得知那個經常偷看他的庶妃才是自己的親額娘,和他額娘相似又不像,都是溫柔似水的女人,對他都十分的好。
變故在他六弟出生后,往日那個對他總是溫聲細語的女子不見了,眼中也再沒有他的身影,直到幾年前弘暉出生后,情況才好轉些。
胤禛嗓音中帶上了一絲倦意,“她終歸是我額娘,我受著是應該的,但弘暉和他額娘不需要受這個氣,這事我會查清楚還我額娘一個清白。”
弘暉忙幫自己阿瑪說話,“這事我也覺得不是我瑪嬤做的,但是瑪法鐵了心要罰瑪嬤,我阿瑪就說咱們自己私下查。”
弘皙輕輕應了一句,隨后就轉移了話題,“我們出來時繞到學校看了一眼,現在已經開始在雕皇瑪法的石像,估計沒多久就能開學了。”
“站住,你給我站住!”
一陣急促的呼喊驚擾了弘暉幾人,只見一個身著素衣的婦人牽著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朝這邊跑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婦人小子。
“老二家的,你個沒用的玩意,帶著你的賠錢貨把我兒子都勾出了家門,我告訴你,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家那個去上什么學堂。”
一個最為年長的婦人罵罵咧咧跟了上來,她指著母女倆嘴里就沒一個好詞,翻來覆去的罵兩人。
被喊做老二家的婦人牽著閨女的手,一點點朝后退,臉上還帶著一絲驚恐,是沒想到他們會找到這來。
“娘…趙大人都說了,我家大丫上學不要錢,日后真學出來了,也能孝敬您老。”婦人唯唯諾諾道。
老婦面帶不屑:“我呸,老娘我用得著你們孝敬,我膝下兒孫滿堂,用不著一個別人家的,你今日必須把老二給我叫回家,讓他給四郎五郎去學堂掙錢。”
老婦對于這個二兒媳厭惡至極,沒能給他兒子生個男娃,如今又攛掇著他兒子供一個姑娘去上學,天大的笑話。
僵持的眾人都沒瞧見竹林里圍觀的弘暉幾人。
【太可惡了!她自己也是女人還這么輕看女人。】
【重男輕女的奶奶,隱形的爺爺,這母女倆要是再回去也沒什么好日子過。】
弘晉伸手戳了戳弘暉的胳膊,“好像跟咱學校有關,不是說已經招到快兩百個姑娘了嗎,怎么還有人家里不同意?”
弘暉解釋道:“我把事交給了趙銘,都是他一手辦的,我也沒過問,小路子,你去把他們帶來。”
小路子應了一聲,轉身就朝竹林外走去。
片刻后,小路子領著一群忐忑不安的人回來了,那母女倆一過來直接噗通一聲跪在胤禛面前。
“貴…貴人,我…我們不是有意打擾,請貴人原諒。”婦人結結巴巴道歉。
弘暉的目光落在母女倆身后的幾人身上,“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嚷嚷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可是慈恩寺,不是你們村。”
原本還叫囂厲害的老婦不敢吭聲了,連腦袋都不敢動彈一下,老婦身旁一個較年輕的婦人忙道:“貴人有所不知,我這二嫂攛掇著我二哥離家出走,住進了這慈恩寺,這可是佛門重地,哪是她一個女人能住的,這不一接到消息就來接他們回家。”
他們都是陳家村的人,自上次得知了京城要開學堂的事,一家子都準備盡全力供兩個孫子,可偏偏陳二郎家里就一個閨女,夫妻倆生了想把閨女送到學校的念頭,這念頭剛起就被陳老太掐斷了,把一家三口好好收拾了頓,才讓另外兩個兒子把陳老二帶去學堂以工抵束脩。
陳二郎只以為此事再沒了機會,干了沒幾日,就被修建學堂的監管叫了去,那監管大人給了他們一條路,只要愿意將女兒送進學堂,他便幫他們尋一個臨時住處,直至開學。
一家三口連夜出了村,住進了慈恩寺,陳家人找不到人了,就四處打聽,可他們村里來慈恩寺上香的人不多,更沒誰去寺廟后院,一拖就快兩月了,誰知這兩日竟有人給他們送信,說人就在慈恩寺藏著他們才匆匆趕來。
“爹娘年紀大了,他們一家子沒良心的連夜跑了,不知道爹娘多操心,一個姑娘家,上什么學。”陳三郎媳婦抹起了眼淚。
胤禛聞言皺眉,問道:“誰給你們送的信?”
這個問題問懵了陳家人,一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能從對方眼里得出一個答案。
陳二郎媳婦搖頭道:“只知道到處都在傳,哪些想送女兒去上學的人家都躲在慈恩寺里,不知我們,還有許多人家也找了過來。”
弘皙冷了臉,看來這是有人專門想在學校開學前生事,等到了日子開學,卻沒有一個女學生,那日后更沒人愿意進去。
“她們今日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若你們硬要帶她們回去,不然其女兒上學,那你們家其他孩子也別想進學校。”弘皙的聲音極冷。
這話果然嚇到了陳家人,他們看了一眼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母女倆,即便心底再不愿,也不敢跟眼前這幾個貴人爭論,別說不讓上學了,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估計也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陳家人離開后,胤禛囑咐蘇培盛送母女倆回自己住處去,順便探明這寺里還住了多少人。
“趙銘是怎么說動她們住到寺廟里來的?”弘暉一臉好奇。
古代普通人家十分講究父母在不分家,若哪家父母還在就分了家,必然要成為村里津津樂道的話題,更何況攛掇人家直接離家出走。
胤禛也是一言難盡,這趙銘他還查過,沒什么大問題,還以為他是憑借自己那雙三寸不爛之舌把人說動了,沒想到是直接煽動人家離家出走。
但能讓慈恩寺收下這么多人,這趙銘本事還不小,光這幾個月住宿的香火錢就不是一筆小數目。
沒多久蘇培盛就回來了,還把趙銘帶了過來。
“見過四爺,世子爺和三位阿哥。”
胤禛輕笑道:“剛說起你你就來了,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趙銘嘿嘿一笑:“這不是當時世子爺和大阿哥把事交給草民,草民覺得一家家的勸太麻煩,干脆讓人去查了來學堂做工的人,只要家里有適齡的姑娘,草民就直接把人聚在一起勸說,又給那些在家做不了主的人提供了住處。”
“這在慈恩寺住了都快一個月了,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竟然被人泄露了消息,這兩天都是來慈恩寺要人的,但慈恩寺到底有些威望,那些個村民不敢硬碰硬,就在廟里蹲人,草民都被他們搞得忙瘋了。”
胤禛頗有些頭疼,對于那些村民不能打不能罵,要是真弄出點血,估計他兒子這學校也難開下去。
“你先下去,只管把人看住了,我會讓人跟寺里說一聲,有他們出手阻攔,誰也別想把人帶走。”
趙銘臉上的笑意更甚,他能把人安排到慈恩寺,也是借了雍親王父子的光,那些和尚一聽他是為雍親王世子辦事,二話不說就把屋子騰了出來。
待趙銘離開后,弘皙扭頭看向胤禛,“八叔最近是不是很閑?四叔,不如咱們給八叔找點事做,聽說郭絡羅氏待的尼姑庵就在慈恩寺附近。”
“你想做什么?”胤禛微微蹙眉。
弘皙眸子閃過一絲冷意,“讓他最近沒時間鬧事。”
【老八讓人恨得牙癢癢,他這行為可是把那些女孩往火堆里推。】
【這事也沒查,怎么就認定是八爺干的?】
【不是他那你說說是誰?】
【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明白咱們都不是好惹的。】
胤禛既沒同意也沒反駁,廢太子雖然已經成了廢人,但他依舊給自家兒子留了些東西。
從慈恩寺回來后,弘皙帶著兩個弟弟先去了正院給瓜爾佳氏請安,瓜爾佳氏身邊依偎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母女倆有說有笑氣氛十分融洽。
瓜爾佳氏詢問了三兄弟慈恩寺的事,得知幾人在寺里遇到了胤禛父子倆,頓時來了興致,又多問了幾句。
弘皙見縫插針為胤禛樹立兄友弟恭的人設,“四叔說咱們府上缺什么盡管說,他都會著人送來,還有大妹妹,喜歡什么讓人說一聲,四叔會安排人給送進來。”
瓜爾佳氏果然感動不已,如今京城也就雍親王一家肯理他們,“你四叔是個好人,弘皙你們幾個記得多跟弘暉交好,日后都有好處。”
弘晉大大咧咧道:“暉弟一向跟我們玩的好,剛才在寺里我們還說到馬上修好的學校,本來說下月可能就要開學,但…”
烏拉那拉氏自然也聽過這些,若是以前她肯定會摻和一下,畢竟太子妃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可惜如今四弟妹有孕在身,連自家府上的事都不管,更別說這個了。
弘晉接收到哥哥的眼神,繼續道:“可惜我們今天去寺里,看見不少跟妹妹一樣大的姑娘被抓了回去,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把她們的藏身之處散布了出去。”
瓜爾佳氏的目光在三小只身上打了個轉,似乎明白了他們想做什么,“你們想做什么我管不著,不過你們阿瑪這幾日病的厲害,我會讓人稟報給汗阿瑪,讓他允許你們多住幾日。”
弘皙拱手行禮道:“多謝額娘!”。
京城逐漸平靜了下來,而處于風暴中心的慈恩寺,因得了雍親王口令,自然把那些胡攪蠻纏的村民都趕了出去。
而那些村民不知得了誰提點,鬧著要進城報官申冤,只是還沒鬧進京城,那些煽風點火的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些村民頓時歇了火,誰也不愿意去見官。
八貝勒府的西角門被拆了門檻,一輛十分華貴的馬車從府里出來,身后跟著幾個稍簡單些的馬車,一群人浩浩蕩蕩朝著慈恩寺去。
坐在最前面那輛馬車里的是八貝勒的長子弘旺,也就是前八福晉郭絡羅氏的兒子,如今已經兩歲,身邊跟著的是他的乳母。
“郭嬤嬤,咱們不跟福晉捎個信就這樣出去會不會不太好?”有小丫鬟問道。
郭嬤嬤摟著弘旺正哄著,聞言抬眼冷冷看了一眼小丫鬟,“大阿哥的事重要還是福晉的事重要?咱們大阿哥日后可是八爺的繼承人。”
被懟了一句的小丫鬟也不敢多說,想要使人回去通知福晉一聲,卻沒個使喚的動的。
到了慈恩寺山腳下,郭嬤嬤帶著弘旺換了一頂軟轎,只帶上了幾個丫鬟護衛朝著半山腰去。
走到一半,轎夫突然腳步一轉拐進了一旁的林間小道,又沿著林間小道走了快半個時辰,才看到一處十分清幽的寺廟。
“郭嬤嬤,咱們似乎走偏了,這會回去還是?”外面的小丫鬟打起簾子問道。
郭嬤嬤看著普惠寺幾個大字,心中忽的一動,“大阿哥累了,你們去敲門問問能不能歇歇腳。”
小丫鬟應了聲是,上前拉動門上的圓環輕輕敲了幾下。
嘎吱一聲,厚重的寺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里面出來個中年尼姑,道了聲阿彌陀佛,才問幾人有何事。
小丫鬟:“這位師父,我們迷了路,家里小主子也累了,可否容我們歇歇腳?”
第一百零五章
尼姑四處張望了一眼, 后門處除了她們一行人再無其他人,她朝那小丫鬟點點頭,隨后打開門, 將轎子迎入寺內。
一行人進入寺內,又走了約一刻鐘, 停在了一處較為偏僻的院子前,郭嬤嬤抱著弘旺從轎子里出來,囑咐其他人守在院子外。
郭嬤嬤熟門熟路抱著弘旺進了院子,院子不大,正屋四間房,東西廂房還有后罩房, 卻只住了郭絡羅氏和她的一個侍女。
“大阿哥, 咱們很快就能見著額娘了。”郭嬤嬤低頭逗弄懷里的弘旺。
還沒滿兩歲的弘旺剛經過長途跋涉,這會正困的不行,一聽到額娘二字卻猛地抬起頭, 看到眼前熟悉的地方,咯咯咯笑個不停。
“額娘,要額娘!”
屋里的人似是聽到了動靜, 忙打開門,將二人迎了進去。
“主子念了大阿哥許久。”侍女對郭嬤嬤笑道。
郭嬤嬤嘆氣道:“如今那個福晉將府上管的嚴, 今日還是我讓大阿哥哭著不跟她回娘家, 不然咱們也出不來。”
二人說著已經到了偏廳,偏廳的正中間供了一尊佛像, 佛像前的跪著一個身形纖瘦的女子,她的穿著打扮十分樸素, 卻也沒穿上寺里的尼姑那般腰寬袖闊的海青衣。
郭絡羅氏跪拜完菩薩,起身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爐里。
“主子, 大阿哥和郭嬤嬤來了。”
“額娘!抱抱!”弘旺見著郭絡羅氏立即伸出小胖手。
郭絡羅氏拿帕子擦了擦手,才從郭嬤嬤手里接過弘旺,母子倆親熱了好一會。
“府里可還好?”郭絡羅氏問向郭嬤嬤。
郭嬤嬤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八爺后娶的福晉是八大姓中的馬佳氏,母家家世自比不上她家主子。
“馬佳氏如今收攏了府里多半的人,也就您留下的一些舊人還在念著您,奴才已經把他們弄到大阿哥房里伺候。”
郭絡羅氏剝葡萄的動作一滯,當初八爺迫不得已一紙休書休了自己,又被萬歲爺丟到了普惠寺清修,若不是八爺暗地接濟,她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過。
至于弘旺,郭絡羅氏在弘旺一歲時,就串通郭嬤嬤幾人,將孩子帶來慈恩寺,她則從普惠寺偷溜出來見兒子,后來膽子逐漸大了起來,便直接讓郭嬤嬤把弘旺帶來普惠寺,母子二人親親熱熱過完一日,下午再將人送回去。
至于回府的事,郭絡羅氏不是沒想過,但只要康熙或雍親王在的一日,她是不可能回到京城的。
而十幾里外的慈恩寺里,守在山腳下的幾個丫鬟正圍在一起閑話,她們每次跟來也只被吩咐守在山腳下,很少有上山的時候。
“咱們待在這也沒事,不如一起上山去求個平安符。”一個面容清秀的丫鬟忽然道。
“這可不行,要是讓郭嬤嬤知道咱們會挨罵的。”
“郭嬤嬤可兇了,要是在寺里遇到她們,肯定會被罵的。”
“咱們繞開點不就行了,郭嬤嬤身邊好幾個丫鬟護衛,咱們也不一定能碰上。”那丫鬟說完就拉著和自己交好的一個丫鬟往上走,身后幾個丫鬟對視了一眼,紛紛跟了上去。
“逢春等等我們!”
叫逢春的丫鬟回頭看了她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興奮,她忽然松開身側丫鬟的手,提著裙擺加快了腳步。
“我先去看看郭嬤嬤他們在哪?”
幾個丫鬟不疑有他,步伐紛紛慢了起來,等著逢春回來報信。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丫鬟剛到了寺廟門口,就碰到慌慌張張跑來的逢春,她滿臉驚慌地跑向幾人。
“不…不好了,大阿哥不見了!”
“什么?大阿哥不見了?郭嬤嬤她們呢?”
“郭嬤嬤身邊還帶著護衛,怎么會把大阿哥丟了?”
逢春指著不遠處一個小沙彌道:“我剛上來那位小師傅就問我是不是八貝勒府的人,他說咱們大阿哥不見了,郭嬤嬤她們正急著找,讓咱們回京去叫人來幫忙。”
幾個小丫鬟哪見過這場面,頓時被嚇的六神無主,她們來慈恩寺的次數不少,怎么就這次大阿哥不見了?
逢春掃了一眼寺廟前的行人,從人群中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忽的就拉著其他一個丫鬟往前跑,徑直撞上了那家的嬤嬤身上。
“哪家的丫鬟,這般冒冒失失也不怕撞到了貴人。”嬤嬤抓住逢春的胳膊,一臉嫌棄道。
逢春忙穩下身形,朝那對夫婦福了福身,“奴才是八貝勒府上的丫鬟,我們大阿哥丟了,還請大人和夫人幫忙找找。”
一聽是八貝勒府上的丫鬟,那嬤嬤立即變了臉,溫聲細語問她是不是迷了路。
逢春滿臉焦急道:“還請大人夫人幫幫忙,我家大阿哥不見了,連同身邊的乳母也沒了蹤影,今日福晉沒來,我們這一下就沒了主心骨。”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去找大阿哥,順便告訴寺里的師傅們一聲,讓他們組織人手去尋人。”嬤嬤身后的貴婦人忙吩咐道,又推了一把身側的夫君。
一時間,整個慈恩寺鬧得人仰馬翻,山上山下尋起了弘旺主仆幾人。
而正在普惠寺享受難得的親子時光的郭絡羅氏卻還絲毫不知情……
剛到午膳時間,弘暉沒跟著一起用午膳,而是讓小路子帶著食盒,主仆二人朝著乾清宮的方向去。
乾清宮的午膳剛擺上桌,康熙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吸引了注意力。
弘暉一進屋就看見滿桌的珍饈,鼻尖縈繞著一股濃郁的香氣,他忍不住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康熙身邊,讓梁九功給他拿一副碗筷。
“梁公公快拿副碗筷,剛出鍋的肘子可好吃了!”
康熙笑道:“御膳房不給你飯吃嗎?跑這么遠來乾清宮。”
弘暉吃的滿嘴流油,含糊不清道:“我是來給瑪法送東西。”
小路子忙打開食盒,取出里面的兩碗蓮子羹,隨后擺在桌上,“萬歲爺,這是世子爺讓奴才去宮外尋的蓮子,今日一早就熬上了。”
康熙心中清楚,上次御花園那事不僅給弘暉留下了陰影,后宮不少妃嬪也因此不喜御花園的蓮子。
“味道不錯。”康熙嘗了一口,忍不住搖頭,“一碗蓮子就想換朕這一桌珍饈,你可真會做生意。”
弘暉嘿嘿一笑,吃的更香了。
祖孫二人剛用完膳,忽然有小太監進屋稟報,八貝勒府的大阿哥在慈恩寺丟了。
弘暉茫然地抬起頭,“八叔家的弟弟丟了?慈恩寺的武僧不少,咋還會把人丟了。”
慈恩寺每日來往的達官貴人不在少數,但皇室勛貴去之前通常都會清場,除了喜清凈外,也是為了保護自家女眷。
梁九功道:“八貝勒今日進了宮,八福晉回了娘家,想來是大阿哥身邊的乳母帶著去的。”
梁九功的話音剛落,康熙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老八夫妻倆若管不好府上,還養什么孩子!”
哪家敢讓一群仆人帶著自家兩歲兒子獨自去寺廟上香,老八一家缺心眼也不能缺成這樣,就一個兒子還不好生護著。
等等…
康熙轉頭看向梁九功:“朕記得慈恩寺旁邊…”
梁九功立即道:“慈恩寺往東十幾里就是普惠寺,郭絡羅氏就在普惠寺靜修,萬歲爺是懷疑…”
梁九功的話并未說完,心中卻猜了個七八分,外面都傳如今的八福晉被弘旺阿哥不喜,屢次跟福晉對著來,可弘旺阿哥頂多也就兩歲,若沒人教他,一個孩子怎么會無緣無故去討厭一個人
八福晉不好遣了弘旺阿哥身邊伺候的人,唯一能處置她們的八貝勒,卻絲毫沒有責怪那些人的意思,只怕真的是里外串通一氣。
“瑪法你快派人去找啊!他們能把信傳進宮里,肯定是沒找到人。”弘暉急忙催促起來。
康熙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道:“你忘了他額娘對你做了什么嗎?怎么還這么緊張他。”
康熙對這個孫子的沒心沒肺的樣子愁得不行。
弘暉搖頭:“我沒忘,但是跟弘旺弟弟又沒關系。”
此時梁九功又匆匆進來稟報:“萬歲爺,八貝勒已經來了。”
康熙微微頷首:“讓他進來。”
片刻后,胤禩跟在梁九功身后緩步走了進來,他神色略顯焦急,似乎十分擔憂自己‘失蹤’的兒子。
胤禩躬身行禮道:“兒臣見過汗阿瑪!”
康熙輕嗯了一聲,“你兒子不見了,你說朕應該去何處找?”
胤禩身子微顫了一下,垂下眼眸不敢同康熙對視,弘旺在慈恩寺失蹤的消息傳到后宮,他大約就知曉弘旺去了哪里,只是沒想到事情鬧得這般大,已經驚動了宮里。
“兒臣…也不知,還望汗阿瑪允許兒臣出宮尋弘旺。”
康熙冷哼一聲,也沒拆穿胤禩卑劣的演技,“普惠寺里的郭絡羅氏,朕準備給她尋個新的地方贖罪,弘旺回京之后將他送進宮里,養在你額娘膝下。”
胤禩猛地看向康熙,因為過于震驚,眼中的情緒還未完全掩蓋下去。
“瑪法,弘旺弟弟還沒找到呢。”弘暉在一旁提醒道。
康熙低頭往小孫子懷里塞了幾個果子,囑咐他快些回去上課,否則就留下來抄書,他的話都還沒說完,弘暉抱著果子跟遇見洪水猛獸般奪門而出。
“這孩子…還是這么調皮!”康熙忍不住搖頭笑道。
胤禩在一旁看的喉頭發緊,他甚至什么都還沒說,汗阿瑪已經把他摸了個底透,直接將他們母子倆分開。
“郭絡羅氏不尊圣旨,誘拐皇室子孫,發配崖州,至于你…管不到普惠寺也就算了,連自己府里都管不好嗎?任由那些下人一而再再而三將弘旺帶去尼姑庵。”
康熙說到最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怎么也沒想到胤禩這個兒子對郭絡羅氏十分鐘情,哪怕他將人關了起來,也要偷摸接濟她。
胤禩立即跪下認錯道:“汗阿瑪,是兒臣的錯,兒臣沒能管好府上的人,只是弘旺年紀還小,而額娘年紀也大了,哪里能勞煩額娘。”
一刻鐘后,胤禩失魂落魄的從乾清宮出來,耳邊還縈繞著康熙的話,郭絡羅氏被流放至崖州,弘旺進宮,而他則被禁足兩個月。
剛出乾清宮,胤禩腳步一轉想去后宮尋良嬪,讓額娘為自己分辨幾句,起碼不能讓弘旺留在宮里,他從小在宮中長大,自然知道宮里的爾虞我詐,且他額娘還沒保護弘旺的能力,讓他如何能放心。
只是胤禩還沒走出幾步,耳邊就傳來小慶子的聲音。
“貝勒爺這是要去哪?萬歲爺說了,務必讓奴才將您送回府上,還望貝勒爺不要為難奴才。”
胤禩身子微微一晃,最后還是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宮門處走去。
弘暉一回到上書房,就被弘皙抓了個正著,小小少年繃著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隨后問道:“乾清宮發生了什么事?聲音都傳到上書房了。”
弘暉見他不是質問自己去乾清宮正殿,頓時松了口氣,小嘴一張就開始叭叭起來。
“弘旺弟弟丟了,結果瑪法一點都不急,還讓弘旺回京之后直接進宮,養在他瑪嬤膝下,還說要把弘旺額娘送出京城。”
“弘旺弟弟到底出了什么事,瑪法不僅不去找人,還生八叔的氣,我出了正殿偷聽了一會,好像八叔被禁足了。”
弘皙眼中浮現一絲笑意,看來他這些日子的準備沒有白費,至少在學堂開學前八叔再無精力折騰。
弘暉說了一大堆,嗓子都快冒煙了,連喝了幾杯水。
“弘旺失蹤?八叔受罰?”
“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內幕?難道弘旺是八叔自己藏起來的?”
“你笨不笨,八叔做這個干嘛?”
早圍在兩人身邊的一群小豆丁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遍,隨即嘰嘰喳喳議論了起來。
弘暉托著下巴也跟他們聊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啊!”“瑪法看著挺生氣的,好像瑪法知道人在哪。”。
弘暉站在學堂門口,高懸在大門之上的牌匾上是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門口的一副對聯,皆出自康熙之手。
大門約有兩車道寬,進門便是一個高約兩米的雕像,雕刻的康熙身著龍袍,目光平和地注視著門口,雕塑下刻的字也是康熙親手所提。
進了二門,便分了男女學堂,弘暉倒想做男女混校,但也心知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
學堂依舊是林園風建筑,前為學堂,中間是食堂,最后的是一排排宿舍,為住的遠的學子專門準備的。
“怎么樣?我可沒哄你們吧!咱們的學堂建好了。”弘暉指著身后的學堂,對一幫兄弟們道。
弘皙看了一眼學堂附近,這條胡同里原本都是住戶,隨著學堂的建設,這里已經陸續開了幾家店,現在大部分都是食肆,但估計過不了多久,還會開其他鋪子,這條街就會活泛起來。
“皇瑪法的雕像好高啊!”弘晉仰著腦袋去看康熙的雕像,不禁對上康熙那雙溫和的雙眼,頓覺得激動不已。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皇瑪法這般溫和的目光。
“這學校算是除了國子監之外,京城第二個朝廷辦的學校,不少小官之家都把孩子送了進來。”
“我舅舅家也想把我表姐送進來,但是又怕別人說三道四,說是等到明年再看。”
【這要不說還以為是哪家的私宅,修的也太氣派了。】
【康熙的雕像也太逼真了,就跟真人一樣,有這么一個雕像立在這,誰敢來鬧事。】
【聽說今天開學,康熙要來講開學第一課。】
【一整個期待了。】
隨著車轱轆的聲音越來越近,弘暉幾人立即轉身,看向朝著他們緩緩駛來的車隊,馬車一眼望不到盡頭,車隊旁還有騎著高頭大馬的侍衛。
“雕的不錯。”康熙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己的雕像,溫和卻不失威嚴,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弘暉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對站在康熙身后的阿瑪偷偷揮了揮手,而其他大臣貝勒正圍在康熙身邊恭維。
“日后來往的學子都可瞻仰萬歲爺的風姿,他們何等榮幸!”
“這學堂可得時刻開著門,以供外來學子參拜萬歲爺的雕像。”
“瑪法,學生們都等著您給上開學第一課,咱們快過去吧!”弘暉不愿聽他們拍馬屁,扯著康熙就往屋里去。
進了二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十分寬闊的課舍,五間屋子全打通,里面擺滿了桌椅,此時課舍外已經站滿了學生,正翹首以盼地看著門口。
待康熙的身影出現后,幾個學堂的先生立即領著學生們朝康熙的方向,行禮問安。
康熙微微抬手,“免禮,既然要上課,都進去吧!”
此時身后的一眾大臣才意識到開學第一課是由康熙親自上,不少讓頗為后悔沒讓自家孩子進來,不然今天自家孩子也能來聽康熙講課。
康熙站在臺上,看向下面一張張純真的面龐,心中微微松動,這大約就是弘暉說的少年。
第一百零六章
康熙給公立學校上課的消息沒一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原本那些還在觀望的人都忍不住扼腕長嘆,早知道康熙這般重視,無論怎樣都要把自家孩子塞進去, 可惜如今已經開學,只能等到明年。
這個消息在京城中熱議了三天, 隨后就被另一件事蓋了下去。
直親王胤禔凱旋而歸。
直親王胤禔于四月左右出京剿匪,一去便是三個多月,一路從福建打到琉璃半島,在島上留了近兩個月才返程回京。
對于時常騷擾沿海城市的倭寇大清百姓十分痛恨,奈何對這些倭寇對付起來十分棘手,他們從來都是搶了就跑, 從不正面對上官兵。
朝廷也多次派人去清剿, 但甚少去琉璃半島,一是距離太遠,第二個則是去了也不能將人全部處死, 所以沒了一批倭寇還會有新的來。
“我聽說這次朝廷準備在琉璃半島建衙門,把附屬國變成大清的一個省。”
“你這聽誰說的?那地方聽說又偏又窮,要著有什么用。”
“我大哥的岳父的哥哥的鄰居在宮里當差, 這是他說的,那地方雖不好, 但也不能一直任由他們騷擾沿海村子。”
康熙命胤禛帶領大臣在京城十里之外的長亭處迎接。天剛微亮, 城門大開,胤禛帶著浩浩蕩蕩的人群朝著京外長亭的方向去。
過了約半個時辰,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坐在馬車里的幾小只差點滾做一團, 這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弘暉揉著眼睛去掀簾子,“到了嗎?大伯人呢?”
弘昱連忙湊上來, 著急地去尋自己阿瑪的身影,“我阿瑪在哪呢?”
長亭之外只能隱約看見天邊的一抹亮色,接著便是滾滾濃煙,朝著這邊漸行漸近,大約過了一刻鐘,隱約能看見攢動的人頭。
是胤禔帶著大部隊朝著這邊過來了。
弘昱忙從馬車上跳下來,噔噔噔跑到了人群前面,一臉緊張地看著越離越近的人群,他阿瑪走的時候才春天,這一晃都要到秋天了。
“昱哥哥!大伯到哪了?”弘暉從后面擠了出來,一臉緊張地抓著弘昱的手。
二人正說著話,就瞧見幾匹疾馳的駿馬脫離隊伍,朝著長亭的方向疾馳而來,不多時,胤禔幾人就到了眾人面前。
“大哥!”胤禛上前一步。
胤禔拍了拍他的肩,“多日不見,汗阿瑪和我額娘可還好?”
胤禛微微頷首:“汗阿瑪和惠額娘一切安好,大哥此行可順利?”
胤禔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這兩個月雖然在那彈丸小國過得十分清苦,但想到那些收獲也十分值了。
“一切順利!”胤禔又把目光落在兒子和侄子身上,朝身后擺了擺手,“弘暉,大伯給你帶了些土特產回來,還有昱兒,你們倆都有。”
胤禔話落,就有侍衛抬著兩個笨重的大箱子上前,放在弘暉弘昱身前,箱子落下瞬間激起重重的灰塵。
弘暉忍不住偏頭咳了兩聲,然后迫不及待讓小路子打開了箱子。
嘎吱一聲,小路子輕輕打開箱子,只一瞬間就被里面的銀光閃了眼,里面竟然是碼放整齊的銀錠子,這一箱起碼有幾千兩。
“哇!好多錢!”弘暉捧著臉驚呼。
一旁的弘昱也忙打開箱子,里面也是同樣的滿滿當當的銀錠子。
這一幕被圍觀的眾人盡收眼底,都說直親王是明著去清剿倭寇,暗地里是去尋寶藏,不少人對此抱著懷疑的態度,直到今日他們才是真的信了直親王是去尋所謂的寶藏。
誰家給孩子帶土特產,是滿滿一箱銀錠子。
“王爺,這些得入國庫,您不能就這么送…”
說話的是離胤禛最近的一位老臣,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被胤禔一個冰冷的眼神嚇了回去。
“本王千辛萬苦帶回來的東西,自然本王說了算,你想要?那就自己去拿,不過你估計也拿不到了,那邊至少留了近萬的軍隊駐扎。”
胤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大哥的脾氣還是一點都沒改。
“大伯最好了,大伯這是我給你帶的糕點好熱乎著。”弘暉急忙提著食盒遞到胤禔手邊,又對弘昱使了個眼色。
弘昱扭扭捏捏的走上前,拿了個小酒壺遞給胤禔,“歡迎阿瑪凱旋。”
胤禔接過酒壺一飲而盡,又吃了塊糕點,此時身后的大部隊才趕上來,只是人群中多了兩個熟悉的影子。
胤禛微微挑眉,十三和十四怎么也跟著回來了?
胤祺笑道:“看來十三弟和十四弟這會才追上大哥。”
胤禵翻身下馬,大步流星朝著弘暉走去,一把薅起弘暉,“大侄子有沒有想十四叔?”
弘暉忍不住往后仰,試探躲開胤禵的魔爪,“阿瑪救命啊!”
胤禛目光溫和地看著叔侄倆玩鬧,直到一旁的蘇培盛小聲提醒了幾句,他才意猶未盡地收回目光。
“大哥,汗阿瑪將在太和殿設下接風宴,咱們先回去。”。
宴會結束后,睡眼朦朧的弘暉被胤禛抱回了慶安宮,剛進寢室就看見放在床邊的箱子,胤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世子爺很喜歡直親王送的銀子,特意讓奴才擺在寢室里。”小路子輕聲解釋道。
胤禛也知曉自家兒子不愛財,只是喜歡別人對他的這份心意,更何況也是第一次遇到這般大方的叔伯。
“過兩日鎖進庫房去,鑰匙你拿著,別讓人惦記他的東西。”胤禛輕輕將兒子放在床上,隨即轉身囑咐起了小路子。
小路子應了聲是,然后招手叫來宮女給弘暉洗漱。
胤禛在慶安宮停留了近一刻鐘才離開,這會天色漸暗,再晚一些就到了宮門下鑰的時間,他便出不了宮。
剛出慶安宮,胤禛迎面就撞上陰沉著臉的胤禵,他停在胤禛幾步遠的地方,緊攥著雙拳,怒氣沖沖地看著他。
胤禛問道:“這么晚了你不回阿哥所,來找我有什么事?”
胤禵深吸一口氣,眼角微微泛紅,“四哥,我剛才去見了額娘,額娘被人誣陷丟了妃位,又被軟禁在永和宮,四哥不會心疼嗎?”
胤禛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情緒,挑唇輕笑道:“額娘怎么跟你說的?是不是說后悔生我這個兒子了?你年紀也不小了,當日的情況稍微打聽一下,你就能得到全貌,而不是沖到這里來興師問罪。”
從胤禵回宮的一刻,胤禛就能猜到他們的額娘不會甘心被禁足于永和宮,而胤禵又立了功,老爺子自然會允他進永和宮看額娘。
即便當初送了信給胤禵,卻依舊比不上親娘在耳邊哭訴,德嬪親手將胤禵撫養到如今的歲數,也是最了解他的性子,簡單幾句話就能挑撥二人之間的兄弟情。
“額娘不過是說的氣話,那事分明不是額娘做的,你不幫著額娘查明真相,還將額娘丟在永和宮不管不問。”胤禵眼神閃躲了一下,終究心中擔憂額娘的心情占了上風。
胤禛嘆息道:“汗阿瑪從不在乎那件事是不是額娘做的,他不過是借著這事敲打額娘,額娘近兩年確實有些過了。”
胤禵握緊拳頭,連脖子都氣紅了,當初接到四哥的信時,對這事寫的并不多,他只以為四哥盡力幫了額娘,今日才從額娘嘴里得知,四哥根本就是在冷眼旁觀。
胤禵猛地揪住胤禛的衣領,揮起的拳頭卻堪堪停在了胤禛的眼前。
“不準打我阿瑪!”身后忽然響起一個氣沖沖的聲音。
胤禵還沒反應過來,就驚覺一個東西直接撞進了自己腰上,隨后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弘暉對著胤禵又踢又打,“十四叔是壞人,你再欺負我阿瑪,我就不喜歡你了!”
胤禛掰開胤禵的手,大手一撈,把兒子抱進了懷里,輕聲哄了起來,“十四叔在跟阿瑪玩鬧,不是你看的那樣。”
弘暉趴在胤禛肩頭上,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落下,漂亮的小臉蛋上盡是委屈的表情,烏溜溜的大眼睛狠狠瞪著胤禵。
他剛睡著沒多久,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得知阿瑪和十四叔在門口打了起來,弘暉也沒了繼續睡的心情,一翻身下了床,一路小跑到門外。
弘暉這一哭就不得了了,惹得一旁的胤禵亂了手腳。
“祖宗啊,你別哭了,你再哭下去,你阿瑪非得揍我一頓不可。”胤禵手忙腳亂哄了起來。
胤禛瞪了他一眼,“你就閉嘴吧,額娘的事我心中有數,真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自己去查,不要到處逮著人咬。”
一聽胤禛的話,胤禵火氣又上來了,“汗阿瑪再生氣也不至于降了額娘的位份,讓額娘在后宮丟了這么大的顏面,四哥不給額娘洗清冤屈也就算了,為何不幫著額娘說幾句。”
胤禛剛緩和的臉色瞬間又黑了,這個弟弟怎么剛出去幾個月,脾氣一點沒改也就算了,還變得越來越犟。
“我阿瑪一直在查,他沒有不管瑪嬤。”弘暉沖胤禵嚷嚷起來。
胤禛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背,看向胤禵的目光里多了一絲失望,隨即二話不說轉身進了慶安宮。
“四哥!”胤禵剛要去追,就被蘇培盛攔了下來。
胤禵蹙眉,眼中帶著一絲不耐,“讓開!”
蘇培盛微微躬身道:“有件事四爺一直沒告訴阿哥,當初那兩個太監把尸體扔進湖里,而恰好世子爺在湖里泛舟,撞見了這一幕。”
胤禵微微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顯然這件事德嬪也沒告訴他這事,“弘暉…他沒事吧?怪不得汗阿瑪那般生氣。”
蘇培盛心里松了口氣,“幸好路公公機靈,第一時間就捂住了世子爺的眼睛,不過世子爺還是做了幾日噩夢,至于德嬪娘娘,阿哥也別急,四爺一直在查那件事。”
不知在慶安宮門外站了多久,直至正殿的燈火都熄滅了,胤禵還是沒等來他四哥,看來今日他四哥準備歇在弘暉處。
胤禵僵硬地轉過身去,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腿,拖著沉重的步伐朝阿哥所走去。
夜半三更,靜悄悄的后宮里忽然鬧哄哄起來,幾個宮人悄然從后宮出來,朝著阿哥所和慶安宮的方向去。
胤禛半夢半醒中感覺自己的臉被人輕輕晃動著,耳邊還傳來軟糯的聲音,叫著他阿瑪快醒來。
片刻后,胤禛猛地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瞬間清醒了過來。
“大晚上不睡,你這是鬧什么?”胤禛伸手輕輕敲了一下弘暉的腦袋。
弘暉嘿嘿一笑:“阿瑪,外面太吵了都把我吵醒了,蘇培盛和小路子在外面攔人。”
胤禛揉了揉脹痛的額頭,望向窗外明明滅滅的燈火,偶爾有零星幾句話傳進寢室,似乎是哪個宮里出了急事。
“就在屋里待著,我出去瞧瞧。”胤禛起身披了件衣服,臨走前又囑咐了弘暉幾句。
弘暉乖巧的點頭,等胤禛的身影從視線里消失,他立即溜下床,墊著腳尖悄悄跟了出去,剛走到正廳,就能清晰地聽見外面的爭論聲。
“讓開!你們放我進去,若耽誤了德嬪娘娘的病,你們擔待的起嗎?”一個略微尖細的聲音響起。
接著又是蘇培盛的聲音,“我家爺又不是太醫,德嬪娘娘病了你不去請太醫,跑來慶安宮做什么?這深更半夜的誰知道你揣的什么心思。”
“后宮乃是萬歲爺的妃嬪住所,四爺如今已經成年,且不說是不是德嬪娘娘病了,夜闖后宮就算四爺如今是親王了,也免不了被責罰。”
蘇培盛和小路子你一言我一語,直接將來人的話全堵了回去。
弘暉躲在柱子后面,看著胤禛走到三人面前,輕聲怒斥了幾句,這才把亂哄哄的場面控制住。
“四爺,德嬪娘娘忽然病重,您快去看看吧!”那小太監一見胤禛,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忽然病重?
胤禛下意識皺眉,他額娘的那些手段他也見識過,而且裝病是后宮妃嬪爭寵最愛使的手段。
恐怕他額娘想要借由十四弟的名頭,解了永和宮禁足一事。
“可通知了十四弟?”胤禛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小太監立即道:“已經通知了,乾清宮那邊讓人告訴了梁公公一聲,萬歲爺奴才們不敢隨意打擾。”
胤禛雖覺得德嬪在裝病,卻又不敢賭,只能轉身先進屋換身衣裳,然后再去永和宮瞧瞧,他額娘是不是真的病了?
胤禛剛換好衣服出來,就發現身后多了條小尾巴,弘暉穿戴整齊,亦步亦趨地跟著胤禛身后。
一刻鐘后,胤禛領著弘暉進了永和宮,正殿偏殿里已經來了幾個人,穿著華麗卻難掩倦色的鈕祜祿貴妃,還有同住永和宮的成嬪,以及剛趕來的胤禵。
胤禵正抓著張太醫的胳膊,一臉焦急地問他德嬪的情況。
張太醫忙道:“阿哥別急,德嬪娘娘就是突然發了高熱,臣剛才已經給德嬪娘娘服了退燒藥。”
胤禛先朝鈕祜祿貴妃行了一禮,“深夜叨擾了貴妃娘娘歇息。”
鈕祜祿貴妃微微側開身子,只受了胤禛半禮,笑道:“這也是本宮分內之事,德嬪妹妹近來身子一直抱恙,這次十四阿哥回來,定是歡喜過度才生了病。”
胤禛同鈕祜祿貴妃寒暄了幾句,才帶著弟弟兒子進了德嬪的寢室,德嬪的床前擱了一個屏風,兄弟二人被宮女攔在了屏風外。
弘暉丟開阿瑪的手,噔噔噔跑到了德嬪的床邊,幾個嬤嬤見是弘暉,也并未阻攔,繼續拿著帕子給德嬪擦拭臉頰和手。
躺在床上的德嬪似是蒼老了十歲,眼角的細紋都能清晰可見,因為高熱,她整張臉異常的紅。
弘暉仔細看了幾眼,又伸手去摸了摸德嬪的手,這才轉身回到胤禛身邊,小聲跟胤禛嘀咕起來。
“阿瑪,瑪嬤好像真的生病了,沒有跟二伯一樣塞湯婆子。”
胤禛手疾眼快地捂著自家兒子的嘴,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幸好寢室的宮女不多,又都圍在德嬪身邊。
“太醫都說了你瑪嬤是病了,那么久的事你怎么還記著?”胤禛都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兒子還清楚記得幾年前的事。
鄭嬤嬤抹著淚從屏風后出來,朝三人福了福身道:“四爺十四爺,主子近來身子一直不大好,當初那事確實冤枉了主子,因為那事,主子經常傷心的連飯都吃不下,還請兩位爺在萬歲爺面前還主子一個清白。”
胤禵立即激動了起來,尤其是白日里他才見過額娘,還沒幾個時辰額娘就直接病倒了,這換了誰也受不了。
“嬤嬤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求汗阿瑪。”
胤禛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那事本就蹊蹺,而且他查了這么久,多少也有點線索了。
鄭嬤嬤見二人都沒有反對,眼中閃過一絲喜悅,隨后又看向弘暉,“世子爺若是跟萬歲爺求情,只怕比兩位爺還管用些。”
正偷偷打哈欠的弘暉茫然地抬起頭,似乎沒聽到剛才那句話,鄭嬤嬤又溫聲重復了一遍。
“不行!”出聲反駁的是胤禵,他緊蹙眉頭看向鄭嬤嬤,“弘暉還小,有我跟四哥去查這事就可以了。”
鄭嬤嬤心知不好再勸,只能轉身回到了德嬪身邊。
第一百零七章
天邊微微泛起一絲魚肚白, 胤禛喝了一口濃茶,時刻注意著寢室的動靜,而身旁的弘暉躺在榻上, 睡得昏天黑地。
啪!
胤禵撐著腦袋的手忽然一松,直接撞倒了案幾上的幾盤糕點, 清脆的聲響立即點燃了寂靜的偏殿。
弘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從被褥里掙扎著爬了出來,一把摟住胤禛的脖子,嘟囔道:“小路子,要去噓噓。”
胤禛抬手擦掉他額頭上的汗,單手抱起弘暉朝著耳房的方向去。
胤禵甩了甩迷瞪瞪的腦袋, 回過神時, 偏殿里就剩下了他一個人,鈕祜祿貴妃和成嬪早在德嬪情況穩定后就各自離去了。
不多時,鄭嬤嬤從寢室里出來, 憔悴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十四爺,主子已經退燒了,太醫說再靜養一段時間瞧瞧。”鄭嬤嬤聲音輕快。
胤禵眼中迸發出一絲喜悅, 忙往寢室里去,一邊還不忘囑咐鄭嬤嬤, “去讓御膳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來。”
鄭嬤嬤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情, “十四爺,不是奴才們不想去, 只是如今還在禁足中,奴才們出不去。”
胤禵狠狠皺了皺眉, 隨即起身叫上自己的貼身太監,離開了偏殿。
待胤禛抱著弘暉回到偏殿時, 偏殿里只剩下一個小宮女,正在整理略微凌亂的木榻,胤禛沒尋見胤禵的身影,問向了一旁的小宮女。
小宮女福了福身道:“十四爺好像去御膳房給主子取早膳去了。”
弘暉這會已經清醒了許多,趴在胤禛耳邊小聲嘟囔了起來,“十四叔不會聽了鄭嬤嬤的話,去乾清宮求瑪法了。”
胤禛右眼皮微微跳動,依他對十四弟的了解,很有可能一沖動就會跑去乾清宮,跪求老爺子放額娘出來。
正說著,鄭嬤嬤慌里慌張跑了過來,驚慌失措地看著胤禛,“四爺,十四爺的人過來稟報,說是十四爺這會跪在乾清宮正殿外。”
“這個蠢貨!”胤禛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隨又抬頭冷冷看著鄭嬤嬤,“嬤嬤可對十四說了什么?”
鄭嬤嬤被盯的冷汗直流,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忙辯解道:“四爺明辨啊!奴才可不敢慫恿十四爺去向萬歲爺求情。”
胤禛冷笑:“你不敢慫恿,昨夜你就恨不得我們兄弟父子齊上陣,怎么?過了幾年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了?”
鄭嬤嬤額頭上的汗珠如雨般順著臉頰滑落,往日她主子風光時,就連貴妃身邊的大宮女都得禮讓她三分,一朝敗落,就是隔壁成嬪都敢無視她。
若說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但她還是為了自家主子能早日出去。
“阿瑪快些,不然一會瑪法要打十四叔屁股了。”弘暉急急忙忙拉著胤禛就往外去。
大約兩刻鐘后,胤禛父子到了乾清宮正殿前,正殿大門前的白玉石地板上跪著一個少年郎,額頭微微泛紅,背脊挺得十分直。
胤禛垂下眼眸,輕聲罵了句,“蠢貨。”
弘暉繞過阿瑪就去拉胤禵的胳膊,擔憂道:“十四叔快起來,跪的時間長了對膝蓋不好。”
胤禵緊繃著身子不肯退步,弘暉連拽了幾下,都沒拽動,他忍不住撓了撓腦袋,想讓小路子和蘇培盛把人抬起來。
話還沒說出口,大門忽然打開,梁九功一臉殷勤地從正殿里出來,一臉笑瞇瞇地同胤禛父子請安。
“四爺,世子爺,萬歲爺有請。”
胤禵見出來的是梁九功,暗淡的眸子突然亮起,“梁公公,汗阿瑪可說了如何見我?”
梁九功搖了搖頭,勸道:“十四爺,您就請回吧,昨夜永和宮的是萬歲爺就已經震怒,處置了好幾個傳話的宮人。”
梁九功說完心中不止的搖頭,這個德嬪年紀越大越作,也是伺候萬歲爺的老人了,知曉萬歲爺最厭惡什么樣的人,可偏偏大兒子成了太子的熱門人選,小兒子也備受萬歲爺喜愛,時間一長也就飄了。
弘暉想抬手去幫胤禵擦擦眼角的淚珠,下一秒卻被胤禛直接扯開,徑直進了正殿。
書房里不止康熙一人,胤禔也在,父子二人正看著桌上的堪輿圖,圖上標注著胤禔此次找到的銀礦。
“汗阿瑪,這次兒臣找到了十余處銀礦,光這次帶回來的銀子就有數十萬,且銀礦還未完全開采完。”胤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
康熙心情十分不錯,眼角都帶著笑意,原以為是個又窮又貧的地方,沒想到還有這么多銀礦。
“四弟和弘暉來了?”胤禔看見門口的父子,微微挑了挑眉。
康熙抬頭看向門口。
胤禛躬身行禮:“兒臣見過汗阿瑪,大哥!”
弘暉一路小跑到康熙身邊,挽著康熙的手撒嬌道:“瑪法,你就讓十四叔起來吧,時間長了他的膝蓋會跪壞的,瑪法最好了。”
康熙冷哼一聲,“他喜歡跪就讓他跪,昨晚之事朕不同你們計較,今日還得寸進尺要求朕放了德嬪。”
昨晚永和宮的動靜康熙也知曉,他對德嬪怒其不爭,早些年這烏雅氏看著還不錯,一朝得志,卻忍不住飄了起來。
等然后老四坐了那個位置,還不知要做出什么糊涂事,還不如趁現在好生收拾她一頓,免得給自家小孫子惹事生非。
“汗阿瑪,我額娘病了許久,身邊的宮人一時慌了手腳,還望您恕罪。”胤禛一撩袍子,就跪了下來。
康熙神色晦暗不明,右手輕輕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朕可以放她出來,但朕要她答應等朕百年之后,搬出宮由十四供養。”
胤禛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汗阿瑪,兒臣是額娘長子,這無論如何也得兒臣來供養額娘。”
胤禛不敢說出自己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事,只能含糊不清的表示德嬪只能他來供養,否則然后攻訐他的人就有了理由。
“這是朕的決定,誰不服讓他來找朕,更何況你是被孝懿仁皇后撫養長大的,若她還在世就是你額娘就得退居她之后。”
胤禔驚訝不已,“汗阿瑪,你這是準備給四弟改玉牒?”
當了皇帝不供養親額娘,即便他是皇帝,也會被朝堂大臣及天下人罵不孝,可即便改了玉牒,德嬪是胤禛親額娘的事也改不了,出宮養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康熙只吩咐梁九功去永和宮將德嬪帶來,以及還跪在門口的胤禵。
德嬪是被兩個宮女扶進來的,身著一襲白衣,面色蒼白嬌弱,雖已生育了四個孩子,卻依舊在她臉上看不出一絲皺紋。
“臣妾見過萬歲爺,萬歲爺萬福金安。”德嬪推開兩個宮女的手,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額娘!”胤禵忙扶著行完禮的德嬪,略微有些擔憂的看向她。
德嬪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似是很高興今日來乾清宮,她拍了拍胤禵的手,安慰道:“別擔心,額娘沒事。”
一旁的弘暉忙讓小路子搬了個凳子給德嬪,“瑪嬤快坐下歇歇。”
德嬪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弘暉,隨后極快地移開了視線,眸光閃過一絲淡淡的不喜,很快被她遮掩了過去。
德嬪笑道:“暉兒真懂事,日后有了弟弟,記得好生照顧弟弟。”
康熙雖不喜德嬪,卻不想拂了他的面子,硬生生忍了下來。
“今日叫你們來,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乖乖待在永和宮,不許對老四和十四及其子嗣指手畫腳,二則等十四出宮開府后,朕便讓他把你接到府上養老。”
胤禵聞言,眼底驟然緊縮,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胤禛身上。
胤禛輕輕對他點了點頭,畢竟沒有人能動搖康熙做出的決定。
咣當!
德嬪猛地站了起來,繡凳被她撞倒,咕嚕嚕滾了一圈才停下。
“萬…萬歲爺您說什么?”德嬪此時的臉色比剛來時更白了幾分,“臣妾是不能出宮的,即便日后老四當了皇帝,也得奉養我這個親額娘!”
德嬪急得口不擇言,說出去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如今還沒立太子,即便胤禛極有可能是太子,但誰敢當著康熙的面這般說。
下一秒,盛滿熱茶的茶盞在德嬪腳邊炸開,她潔白的衣擺上開出了朵朵水花,德嬪呆愣了幾秒,驚恐萬分地跪在地上。
書房里瞬間嘩啦啦跪了一大片,所有人都低垂著腦袋,生怕康熙下一刻就會把怒火發在他們身上。
弘暉連忙爬上榻,輕輕拍著康熙的胸口給他順氣,“瑪法不生氣,瑪法還得長命百歲,等以后我成親了生個孩子給您玩。”
康熙剛消下去的火氣頓時又上來了,他輕輕揪著小孫子的耳朵,咬牙切齒道:“孩子是拿來玩的嗎?朕什么時候把你們當玩具玩了?”
弘暉嘿嘿一笑,“當初您騙走了我的小船,還騙我大灰離了水就會死,硬要我把它送到莊子上養著。”
康熙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沒想到這孩子什么都記著。
祖孫倆聊了幾句,書房的冰冷至極的氛圍稍微好轉了些,康熙的目光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德嬪,你如何選?”康熙又問道。
胤禵深知勸不動康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對德嬪道:“額娘,你就跟我回宮去住,兒子帶你游遍這個京城。”
德嬪抓著胤禵的手慢慢松開,她偏頭躲開了小兒子那雙溫柔的眸子,轉而看向了康熙,“萬歲爺,臣妾還是要留在宮里的,十四沒兩年就要出宮開府,臣妾確實不好跟著他一起出去。”
康熙輕笑一聲,似乎早已猜到德嬪的選擇,“來人,送德嬪回永和宮,梁九功你去知會貴妃一聲,將永和宮的成嬪遷到其他宮里去。”
德嬪飛快地偷看了康熙的神色,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離開,生怕晚了一秒康熙直接將她送出宮去。
第一百零八章
胤禵似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看到額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時,臉色難看了許多,他不否認額娘對自己的偏愛, 即便如此額娘都不愿意跟他出宮養老,固執的守在宮里, 為的還不是那太后的位置。
康熙看了一眼胤禵,“你額娘越老越糊涂,日后你得多勸著你額娘,別讓她給你四哥他們惹事。”
胤禵深深彎下腰應了聲是。
胤禛心中微微有些詫異,老爺子這是在為他繼位掃清障礙?這個想法剛出現他就搖頭否認了,他如今已經快過三十, 即便德嬪做了太后, 也不能傷害到他半分。
除非是……
胤禛抬頭看向正在說話的祖孫二人,心中有了猜測,蓮花池一事, 終究還是讓康熙下了狠心。
【德妃這次算是徹底栽了,希望日后等四爺登基,她不會再做出那種糊涂事。】
【都是她兒子, 何至于偏心成那樣?】
【要不是心里清楚四爺這次會登基,她也不會選擇小兒子。】
【不過她這次確實倒霉, 被安排了這么個莫須有的罪名。】
另一邊, 弘暉坐在榻上晃悠著腿,目光從彈幕上挪開, 捂著嘴小聲對康熙說道:“瑪法,那件事不是我瑪嬤做的, 你怎么還要罰她?”
康熙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朕心中有數, 朕罰她不是因為這件事。”
弘暉的小腦袋瓜轉了起來,他記得歷史上瑪嬤在他阿瑪登基沒多久就去世了,即便如此也給他阿瑪制造了不少麻煩。
依現在改變了歷史,也不知他瑪嬤的結局會不會改變,想到這,弘暉忽然抱住康熙的胳膊,委屈巴巴道:“瑪法一定要長命百歲,不讓有人欺負我阿瑪怎么辦?”
胤禛:…………
康熙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胤禛,“你阿瑪要是這般無用,還不如趁早回去。”
弘暉卻嚷嚷起來,“我阿瑪很厲害的,但是他再厲害也是瑪法的兒子,當阿瑪的就得護著兒子,就跟我阿瑪護著我一樣。”
胤禛身子一僵,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弘暉絲毫沒察覺到父子倆之間的暗波涌動,他隨手拿了塊豌豆黃吃,豌豆黃甜而不膩,早膳沒吃兩口的弘暉連吃了好幾塊。
“嗷!”
弘暉忽然捂住嘴,眼淚瞬間就飆了出來,太疼了,誰能想到吃幾塊糕點能疼成這樣。
胤禛最先發現兒子的不對勁,一個健步就沖了上來,“咬著舌頭了?快伸出來讓阿瑪瞧瞧。”
弘暉捂著嘴,眼淚汪汪的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想張嘴,他感覺嘴里這會全是血。
康熙立即吩咐梁九功去請太醫,眸光匆匆掃了一眼弘暉吃剩的那盤豌豆黃,隨即全副身心放在了小孫子身上。
弘暉有些憋不住了,突然松開手,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猩紅的血跡順著他的下巴落在衣服上,月白色的衣裳上瞬間多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這是咋了?一碟子糕點也沒硬成那樣,還直接把牙磕掉了?】
【乖崽現在都六歲多了,是不是該到換牙期?】
小路子眼前一黑,哀嚎了一聲,“世子爺啊!您這是怎么了?”
胤禛忙拿出帕子給弘暉擦著嘴,一邊焦急地問道:“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
康熙瞧見這一幕,險些從榻上栽了下來,他右手高高舉起,落在桌上的瞬間又生生止住。
“太醫呢?!”
弘暉呸呸了兩口,將嘴里的血吐完,身子瞬間一僵,他好像少了什么東西,空蕩蕩的,還有點漏風。
“哇嗚嗚嗚~”
弘暉哭的傷心極了,看的一旁的康熙和胤禛束手無策,誰讓這孩子只哭不說話,他們慌的手忙腳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沒過多久,梁九功拉著氣喘吁吁的張太醫進了屋,指著吐了一地血的弘暉給他看,小聲提點了幾句。
“張太醫快去給世子爺看看,吐了不少血呢。”
張太醫看到地上的一灘血跡,揪著所剩沒幾根的胡子發愁,這可是萬歲爺和雍親王的心尖尖,真要出什么事他還能護住這條命嗎?
雖然這般想著,張太醫提著醫箱半蹲在弘暉面前,把過脈后,又放緩了聲音道:“世子爺張嘴,臣瞧瞧您是不是咬到舌頭了?”
弘暉癟了癟嘴,他不是很想張開嘴。
康熙輕輕拽下小孫子的手,哄道:“弘暉乖,讓太醫給你瞧瞧。”
弘暉不情不愿的張開嘴,他下牙床還隱隱有些疼,口中還殘留著血跡,看著觸目驚心的。
張太醫仔細瞧了幾眼,終于放下心來,從藥箱里取出棉球讓弘暉咬上,“世子爺咬上一刻鐘,待會就不會出血了。”
康熙的目光落在張太醫身上,問道:“世子這是怎么了?”
張太醫笑道:“世子爺這是長大了,到了換牙的時候,下面一次掉了兩顆牙,所以才會流了這么多血。”
弘暉緊緊咬著棉花,嗚嗚咽咽的說到:“窩牙次沒辣,窩會不會絲~”
弘暉被自己吐出的血嚇到了,還以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又掉牙齒又吐血的。
胤禛十分心疼,一邊拿著帕子給他擦臉,一邊說道:“不會的,每個人到了五六歲之后都會換牙,這是正常的。”
康熙掃了一眼一臉輕松的張太醫,沉聲道:“你給世子開些藥,出了這么多血,怎么也得補回來。”
張太醫的笑容僵在臉上,斟酌道:“萬歲爺,世子身子康健,吃藥反而會傷了世子身子,倒不如平時用些補血的食材。”
【哈哈哈哈哈,乖崽講話漏風啊!都飆音了。】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補血?!這幾滴血也好意思補,不怕再補個鼻血直流。】
【那不是人家當爺爺的心疼,乖崽才多大就吐了這么多血,補補很正常。】
弘暉生怕再喝那些苦兮兮的湯汁,連忙吐掉了嘴里的棉球,表示自己已經好了,剛說完又發覺嘴里還沾了不少棉絮,他拿起杯子想要漱口,卻被胤禛攔了下來,讓人拿了條濕帕子給他擦嘴。
“呸呸呸!”
胤禛輕輕捏住他的嘴,皺眉道:“你這像什么樣子,這是你皇瑪法的書房,不是你慶安宮。”
弘暉委屈巴巴倒在康熙身上,“窩藍瘦。”
剛說了幾個字,弘暉立馬捂住了嘴,他這會不僅說話灌風,還吐字不清了,這也太丟臉了。
“萬歲爺,四爺,奴才找到了世子爺的牙齒。”小路子從地上找到弘暉的乳牙,洗干凈后放在了帕子上。
康熙吩咐道:“梁九功,去把世子的牙齒扔到房頂上。”
“要扔到我宮里的房頂上。”弘暉捂著嘴嘟囔起來,生怕梁九功扔錯了地方,他的牙齒就長不出來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捧著兩顆乳牙,親自去了一趟慶安宮。
弘暉換牙的事徹底沖淡了德嬪帶來的影響,整個乾清宮的氣氛緩和了不少,父子倆和康熙一起用過午膳,才離開乾清宮。
德嬪去乾清宮的事沒幾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后宮,眾妃嬪都紛紛猜測,是不是康熙心軟了,準備將人放出來,結果還沒多久,成嬪火急火燎搬出了永和宮。
如此下來整個永和宮只剩德嬪一人,且守在宮門外的宮人并未離開,德嬪依舊被軟禁著。
這一操作讓不少妃嬪派人悄悄去打探,乾清宮沒人敢去,只能在朝永和宮打探,只得出一些零散的消息。
德嬪失了康熙的寵愛。
這個消息讓不少妃嬪激動不已,更有甚者猜測康熙是厭了德嬪一家子,包括她兒子孫子在內,畢竟兒孫若得寵,也不會給德嬪這么大的羞辱。
良嬪看著眼前緊閉的朱紅色大門,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德嬪母子害得她兒被軟禁訓斥,如今她終于為自己兒子報了仇。
“你讓人將消息傳給貝勒府,如今德嬪失寵,咱們母子的機會到了。”良嬪壓低聲音囑咐身側的大宮女。
大宮女頷了頷首,隨即吩咐抬轎的小太監繼續往前走。
弘暉緊抿著唇,十分倔強地看著臺上的陳太傅,任由陳太傅氣得臉紅脖子粗,就是不肯張嘴背文章。
“世子!這篇文章您上次都背了一半,今日怎么就不肯背了?連嘴都不愿張嗎?”陳太傅氣得吹胡子瞪眼。
弘暉抿著唇搖了搖頭,他一張嘴不就露餡了,牙齒漏風不說,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弘皙轉過身去,頗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弟弟,小孩愛面子,現在開始換牙了,肯定不愿意出丑。
“太傅,暉弟今日不太舒服,可能暫時不能開口說話,還望太傅諒解。”
陳太傅看了一眼略帶歉意的弘皙,又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弘暉,只能無奈的揮揮手,放過了弘暉。
陳太傅一走,弘暉就從數雙擔憂的目光下逃離,一路小跑到宮道上,才堪堪停了下來,扶著墻大口喘著氣。
一見有人往這邊走,他又離開閉上嘴,堅決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豁牙。
“世子爺,這又沒什么,弘昀阿哥不也缺了顆牙。”小路子跟在他身后安慰。
“那能一樣嗎,他只掉了一顆,窩兩顆!”弘暉說著又氣鼓鼓往前走。
弘昀又是個吃貨,每天只惦記著那點吃的,只要不影響他吃東西哪管什么缺不缺牙。
可他不一樣,他以后是要當皇帝的,缺顆牙那就沒威嚴了,而且等他繼位,就要把早朝改成上四休三,他可不想因為熬夜變成禿頭。
等等…弘暉后知后覺摸上自己光溜溜的腦袋,他好像現在就開始剃頭了。
小路子靜靜跟在弘暉身后,瞧見自家小主子一會嘆氣一會摸頭,生怕是因為上午那事,連聲安慰了起來。
弘暉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瞪了一眼還在喋喋不休的小路子。
小路子立即收了聲,知曉自家小主子累了,他蹲在弘暉面前,要背他回上書房。
弘暉躲在宮門后的陰涼處,從荷包里取出蓮子,慢悠悠吃了起來,一副根本不著急的模樣。
“世子爺,咱們出來時間也挺長了,不如早些回去?”小路子討好的笑道。
弘暉搖頭,回去他肯定要被弘晉他們圍著問,要是知道自己因為掉了牙齒被嚇哭了,肯定會被他們嘲笑。
小路子還想說什么,卻被不遠處宮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兩道聲音忽高忽低,聽著像是太監的,若不是他們提到了永和宮小路子也不會突然噤了聲。
一墻之隔的宮門外,兩個小太監偷懶躲在宮門處乘涼,見四下沒人,順勢說起了宮里最新的消息。
任何消息在宮中都捂不住,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宮人,往往他們的消息十分靈通。
“德嬪娘娘失了寵,雍親王還有機會嗎?”
“萬歲爺似乎不怎么待見雍親王,時常都能聽到萬歲爺訓斥雍親王的消息,現在德嬪娘娘又失了寵。”
“我聽說今日雍親王世子在乾清宮吐了血,若世子真出了事,也不知雍親王……”
“其實德嬪娘娘也挺冤的,如夏那事就跟她沒關系,可惜萬歲爺也沒查。”
高個太監來了興致,剛才談論的涉及立儲,他們也只敢在無人時偷摸提兩句,如夏之死一直在后宮議論紛紛,議論這個的不在少數。
矮胖太監瞇起小眼掃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人才壓低聲音道:“我是聽小秋子他干哥哥的干爹提了一句,說是曾經看到害了如夏的那兩個太監跟蕙蘭殿的人在一起說話。”
高個太監瞪圓了眼睛,“那就是說如夏的死跟蕙蘭殿有關?”
矮胖太監嘿嘿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太監,人老眼花,興許看錯了,就算幾人真的見過面,也不能妄斷就是跟蕙蘭殿有關。”
另一邊,弘暉活動了一下有些站麻了的腿,一邊豎起耳朵繼續聽了起來,他知道蕙蘭殿,里面住的好像是他八叔的額娘,也就是良嬪。
難不成真的是她陷害了瑪嬤?
弘暉剛要出聲嚇唬一下兩人,誰知那高個話音一轉,“我這個消息可比你的厲害多了,聽說當初指使如夏爬床的也是那位,畢竟德嬪也是這么上位的,這種羞辱可真狠。”
弘暉眉頭皺的更深了,剛抬起腳準備往外走,那兩人似乎被什么驚到了,慌忙喊了聲是誰?還沒等弘暉和小路子出去,隨即又快步離開了此處。
弘暉提了一腳還在愣神的路子,咬牙切齒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去追!”
小路子連忙追了上去,弘暉也緊隨其后,雖然他瑪嬤被關禁閉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他也不愿放過那些陷害他瑪嬤的人。
若這事真與后宮其他妃嬪有關,他定要查個清楚,還德嬪一個清白。
主仆兩個順著宮道七拐八拐,沒一會就不見了那兩個小太監的影子,就好像知道身后有人在追他們似的。
第一百零九章
弘暉忽然停下了腳步, 望著四周陌生的宮墻,心中忽然有一絲不安,那兩個太監腳程也不快, 怎么就能把人跟丟了。
“你剛才看清那兩個人長什么樣了嗎?”弘暉回頭問小路子。
小路子搖頭,他只看見了兩個背影, 若真要找起來,只能憑聲音去尋,但這尋起來也十分麻煩。
宮里太監少說也得有幾百人,更何況這事牽扯到蕙蘭殿,一個處理不好,不僅找不到證據, 還有可能給蕙蘭殿落下把柄。
“世子爺, 這事奴才覺得有些蹊蹺,咱們怎么就剛好聽到這些,而且那些宮人十分精明, 輕易不會議論主子們。”小路子十分警惕,他總覺得這兩個人出現的太過巧合,這些話就好像是專門說給他們聽的。
弘暉輕飄飄看了一眼小路子, 心道他這些年偷聽到的秘密不算少,而且都是驚天大秘密, 今天這個秘密對比之前的就是個弟弟。
小路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明所以,難道他臉上有什么臟東西, 惹得世子一直盯著他看。
還沒等小路子來問,弘暉就被前面的動靜吸引, 猛地抬頭看向那扇打開的朱紅色宮門,聲音是從宮門后面傳出來的。
“世子爺, 這會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回去,免得大阿哥派人來尋您。”小路子不愿再繼續往前。
弘暉直接繞過他,一路小跑到宮門前,剛要高聲呵斥那兩個太監,他站在宮門口后,卻發現來人并不是那兩個太監。
一個精致的藤球滾到他腳下,弘暉抬頭去看藤球的主人,一個兩歲長相精致的小孩,小孩似乎很不高興,站在原地嘟嘴生氣。
身后跟著的乳母宮女聚在小孩身邊賠笑,似乎是想盡辦法哄他開心,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是弘旺阿哥,已經接進宮一段時間了。”小路子在弘暉耳邊低聲道。
八叔的兒子?弘兒現在不喜歡那個表里不一的八叔,連帶著對他們一家人都沒什么好感,而且他想找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
“阿哥爺,這是您六哥,您還記得嗎?”一個乳母打扮的女人半蹲在弘旺跟前,看著不遠處的弘暉給自家主子介紹了起來。
“是您四伯的嫡長子,平日里十分受萬歲爺的寵愛,如今已經立為了世子,您得上去跟他請安。”
弘旺冷冷地盯著說話的乳母,他被送進宮已經近兩個月了,見不到額娘不說,就連阿瑪也見不到,平日里嬌生慣養的小家伙已經鬧了好幾場。
乳母被他盯的有些尷尬,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下一秒卻立即起身,叫住了馬上要離開的弘暉。
“世子爺,我家阿哥爺這會鬧起了脾氣,能否讓您幫著勸勸?”乳母說話時還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
弘暉聞言腳步一頓,微瞇著眼看向幾人,“他才兩歲,你們直接抱著他回去不就行了,而且就算勸他,也得他聽得懂。”
弘暉當然也看出來那幾個宮人想巴結自己,但他不愿意跟蕙蘭殿的人扯上關系,但她們那的人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世子爺,不是奴才不愿意,我家阿哥愛鬧騰,就這么帶他回去,他肯定又哭又鬧,到時候良嬪娘娘定要罵奴才們。”乳母都快哭出來了,在她的話里把弘旺塑造成了一個既任性又愛甩脾氣的人。
弘旺鼓著腮幫子,一張漂亮的小臉繃的緊緊的,眼睛里冒著怒火,不過對準的卻是弘暉。
小路子不耐煩的挑挑眉,“蕙蘭殿難不成還缺人不成?非要我家世子爺去當乳母。”
乳母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什么,卻也不肯帶著弘旺離開。
時間一長,弘旺也變得急躁起來,隨手扯掉腰間的一塊玉佩狠狠扔在地上,清脆的響聲過后,玉佩摔成了碎片。
“窩要額娘!”弘旺開始哭鬧著要起了額娘。
一干乳母宮人被嚇得慌了神,瞬間手忙腳亂了起來,寬闊的宮道上鬧哄哄一片,弘暉見狀,轉身就準備偷偷溜走。
嗯?
弘暉覺得自己的腿被什么東西緊緊抱住,不能動彈,他回頭就看到八爪魚似的弘旺,雙手雙腿都緊緊纏在他的腿上。
弘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抬腿試圖擺脫這個肉團子,能得肉團子這個稱號,弘旺可一點都不冤,比同齡的孩子要壯實不少,不是弘暉一個六歲小孩能搬得動的。
“松手!我又不是你額娘,你抱我干什么?”
弘旺嘴一撇:“不要她們,都是壞人。”
弘暉頭疼起來:“那你應該去找你瑪嬤,找我干什么?”
“世子爺,我家阿哥極少喜歡一個人,不如世子爺帶我家阿哥隨處走走?”一直關注這邊的乳母似乎十分激動,恨不得弘暉立即就將弘旺帶走。
弘暉聞言皺眉,他聽小路子說過,因為上次的事,弘旺身邊原先伺候的乳母宮人都被處置了,現在這個乳母姓錢,是內務府送去的人。
錢嬤嬤絲毫不在意弘旺對她們的態度,只巴巴地看著弘暉,似乎弘暉去哪,她們也就跟著去哪。
弘暉能趕走宮人,卻趕不走賴在他身上的弘旺,但凡弘旺再大幾歲,他就能狠下心把人趕走,偏偏這才兩歲,罵不得打不得。
而且宮里就這么一個年幼的皇孫,康熙雖然對胤禩的態度一般,但對弘旺態度還算不錯。
更何況…弘暉的目光落在錢嬤嬤身上,她們這般迫不及待把人送到自己身邊,肯定另有所圖,為了查清那件事,他還不如就把人扣在自己身邊。
弘暉牽起弘旺肉乎乎的小手,笑瞇瞇道:“走,跟哥哥去上書房玩。”
弘旺不懂上書房是什么地方,卻明白眼前這個哥哥要帶著自己去玩,立即跟了上去。
錢嬤嬤見狀松了口氣,她們緊趕慢趕過來,要是這兩位主子不配合,那就算白跑了一趟,不過這大白天的,世子怎么突然跑到了這邊來?
上書房。
弘暉慢騰騰牽著弘旺進了屋,還頗有閑心的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引著弘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啪!
弘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帶不善地盯著弘旺,又看向弘暉,“你把他帶來干什么?難不成皇瑪法把進上書房的年齡降到了兩歲?”
弘晉說完還拿著手戳了戳弘旺胖嘟嘟的臉頰。
弘旺亮晶晶的眼睛一滯,突然張開嘴一口咬住弘晉的手腕,嘴里還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嗷!”弘晉疼得嗷嗷直叫。
弘皙臉色微變,直接上手去扒弘旺,“你屬狗的嗎?怎么見人就咬?”
弘暉不慌不忙的捏住他的鼻子,果然沒多久,弘旺終于松了口,氣鼓鼓道:“不準摸窩的臉。”
弘昱出來打圓場說道:“好了,都別吵了,太傅一會就過來了。”
弘暉瞥了一眼門外,弘旺的幾個乳母嬤嬤急得不行,可她們卻不敢進來,只能期盼一會不要出事才好。
陳太傅一進門就看到弘暉身邊多了一個小孩,兩人擠在一張椅子上,從他一進來小孩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陳太傅深吸一口氣,終于沒忍住說道:“雍親王世子,你從哪撿了個孩子回來?”
“他是我弟弟,非要鬧著來聽陳太傅您講課,我推辭不了只好把他帶來了。”
陳太傅:………
當他是傻子嗎?兩歲稚童懂什么,還什么鬧著要聽他的課?
陳太傅提醒道:“那世子就照顧好小阿哥,莫要在課堂上鬧出動靜。”
弘暉乖巧的點了點頭,低頭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的弘旺,也不知這個小家伙能忍多久。
幾個皇孫啟蒙對于陳太傅來說,那就是信手拈來的事,大部分皇孫都十分尊敬他這個先生,就連弘暉世子那般調皮的皇孫也對他禮讓幾分。
只是今日課才上了一半,原本一直安靜的弘旺鬧騰了起來,他能在這里坐上近兩刻鐘已經是很不容易,偏偏上面的糟老頭一直不肯離開。
“六哥,出去玩。”弘旺忽然跳下椅子,拉著弘暉就要往出走。
弘暉卻松開他的手,一本正經的表示自己要上課,讓他一個人離開,去外面找乳母陪他玩。
陳太傅見狀不得不停下,快步走到兩人身邊,皺眉道:“來人,把弘旺阿哥帶走。”
弘旺剛被弘暉拒絕,耳邊又傳來陳太傅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小臉蛋氣得通紅,直接仰頭嚎了起來。
“壞人!打壞人!”弘旺一邊喊,一邊抄起桌上的書扔向陳太傅。
陳太傅氣得直發抖,卻又對弘旺打不得罵不得,硬生生受著朝自己飛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弘皙看到這一幕頭疼不已,忙喚來了錢嬤嬤幾人,讓她們盡快安撫好鬧騰不已的弘旺。
弘旺到上書房的第一日就鬧得雞飛狗跳,先是咬了弘晉一口,又在上課時鬧得陳太傅拂袖而去的事沒多久就傳遍了后宮。
自此弘旺一戰成名,接下來幾日弘旺天天跟在弘暉屁股后面,當起來一條小尾巴,弘暉在哪他就在哪,錢嬤嬤硬是沒能把他哄回蕙蘭殿。
第一百一十章
蕙蘭殿。
錢嬤嬤腳步飛快的走進正殿, 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一想起這兩日發生的事,她就差點暈過去。
錢嬤嬤也顧不上朝良嬪行禮, 十分焦急地說道:“主子,大阿哥如今在上書房里鬧得不可開交, 前兩日還把太傅都氣走了,要不您出面,大阿哥肯定會聽您的話。”
良嬪看了一眼下首年輕貌美的女子,端起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打扮艷麗的女子立即起身,朝著良嬪福了福身,“娘娘這既然有事, 妾身就先回去, 閑了再同娘娘閑話。”
良嬪微微頷首:“送魏庶妃回去。”
待魏庶妃離開后,錢嬤嬤飛快地偷看了一眼神情冷淡的良嬪,心里咯噔一聲, 來蕙蘭殿前,她一直聽說良嬪待人和善,來了之后還竊喜了一陣, 時間一長還是品出了些端倪。
錢嬤嬤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主子贖罪, 奴才擔憂大阿哥, 一時忘了分寸,大阿哥如今把上書房攪的雞犬不寧, 奴才擔憂萬歲爺降罪下來。”
良嬪放下茶盞,拿著帕子慢悠悠擦手, “雍親王世子做事任性,他不想上課, 拿本宮家旺兒做筏子,可那是上書房,哪是本宮能去的地方。”
錢嬤嬤忍不住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依自家主子的意思,那就是不想管這事,還準備萬歲爺怪罪下來時,推到雍親王世子身上。
錢嬤嬤猶豫道:“可雍親王世子備受萬歲爺寵愛,萬歲爺怎舍得罰他?”
良嬪輕笑道:“雍親王世子生性頑劣,帶壞了兄弟,這個名聲傳出去,就算是雍親王繼位,對于下一任太子的選擇也會多斟酌一二。”
除此之外,良嬪也正是看中弘暉的受寵,才想著自家孫兒跟在他身邊,也能分得康熙的幾分寵愛。
錢嬤嬤忙吹捧了良嬪幾句,哄得良嬪笑顏如花。
從蕙蘭殿出來后,錢嬤嬤揮退了身邊的宮女,腳步一轉,朝著內務府的方向去,她想起了那日雍親王世子好像在找什么人。
乾清宮正殿前,小慶子聽著上書房小太監說的話,臉色一變再變,忐忑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世子真是越鬧越厲害了。
小慶子躡手躡腳進了正殿,還沒進書房,就被他師傅梁九功一拂塵敲在腦袋上。
梁九功壓低聲音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小慶子捂著腦袋,開始朝梁九功吐苦水,“師傅,上書房那邊來了人,說是世子爺帶著弘旺阿哥把上書房鬧了個底朝天,太傅都被氣走了,咱世子爺多好一孩子,怎么八貝勒家的阿哥一去,就成了這樣。”
小慶子伺候過弘暉一段時間,也知道他的脾氣秉性,雖然弘暉愛鬧騰,但也不會氣走太傅,鬧得上書房人仰馬翻。
梁九功摸著下巴,世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聰慧有勇有謀,怎么會真的跟那種小霸王一樣。
“說什么呢?”
康熙的聲音忽然從書房里傳出來,梁九功給了小慶子一個警告的眼神,隨后二人一同進了書房。
康熙頭也不抬的問二人在門外說些什么。
小慶子立即道:“萬歲爺,剛才上書房來了人,說是幾個阿哥在上書房玩鬧了起來,太傅也沒能管住。”
康熙終于從一堆奏折里抬起頭,稍微活動了一下脖子,他有些不確定的問:“幾個阿哥把上書房鬧翻了天?還是只弘暉一人?”
梁九功笑道:“弘暉阿哥就是再厲害,那不是還有弘皙阿哥在,許是幾個阿哥玩開心了,畢竟他們年紀都不大,最小的也不過兩歲。”
“兩歲?”康熙面上露出詫異的神色,“朕何時許了兩歲的阿哥進上書房?”
梁九功和小慶子對視了一眼。
梁九功解釋道:“前幾日世子爺在后宮遇到了弘旺阿哥,誰知弘旺阿哥竟是賴上了世子爺,一直跟在世子爺身后不肯回去。”
康熙沉吟片刻,這才想起來上次讓老八將他兒子送進宮來,沒想到這才多久又跟弘暉玩到了一起。
“梁九功,擺駕上書房。”
“奴才這就去派人通知一聲各位阿哥接駕。”
“去什么去,給他們收拾殘局的時間嗎?”。
此時的上書房一片狼藉,幾張漆木書桌上濕漉漉一片,一個胖嘟嘟的小孩抱著快有自己高的竹筒,滿臉興奮地追著人跑。
弘暉躲過拿著竹筒水槍的弘旺,貼著墻小心翼翼挪到門口,還沒站穩,就被弘皙一把拉了出去。
“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弘皙眼冒怒火看著弘暉,他們上課還沒多久,弘旺直接拿出一個樣子奇特竹筒對著他們,起初誰也沒注意,畢竟他們也沒想到竹筒里裝的全是水。
就這樣太傅被弘旺趕走了,就連他們也成了弘旺練手的靶子,那小孩似乎不會累一般,已經追著他們跑了好幾圈。
弘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竹筒水槍是他做給弘旺玩的,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誰能想到這小家伙膽大包天,竟然敢大鬧上書房,看來鬧了幾天沒人收拾他,還真就變本加厲了。
“我聽說滇南那邊有一節日,名為潑水節,弘旺估計在他阿瑪那聽過,這會想跟咱們兄弟一起玩。”弘暉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看著門口。
弘皙微瞇起眼,伸手揪住弘暉的耳朵,威脅道:“你說的若不是實話,我就把你宮里那些玩意全扔了。”
弘暉忙露出討好的笑,“大哥別啊,是她們自己要把人送過來,坑了我瑪嬤一次,還想讓弘旺來沾我的光,哪有那么好的事。”
弘皙冷笑一聲,心道他弟弟還沒傻成那樣,只不過用這種法子,他自己多少也得挨幾句罵。
弘皙敲了敲他的額頭,訓斥道:“不準再有第二次,皇瑪法要是知道你成天弄這個,定要狠狠罰你抄書。”
抄書?!
弘暉瞳孔一縮,對于剛啟蒙的人來說,抄書是最嚴厲的處罰,他瑪法不舍得罵他,但一定舍得讓他抄書。
上次抄了五十遍三字經,他現在看見三字經就頭暈眼花,而且他們現在學的文章那可比三字經復雜許多,再抄五十遍能要了他的命。
等擺脫了弘旺,他得給自己找點事做,讓瑪法不好再找他麻煩。
“啊啊啊啊!哥哥哥哥~”
“咯咯咯咯咯~”
屋里傳出弘旺奶呼呼的喊聲,他似是才發現屋里已經沒人了,正噔噔噔往門口的方向跑去。
弘暉掃了一眼庭院里狼狽的幾兄弟,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笑聲瞬間引來了幾人的怒瞪,紛紛朝著他這邊跑來。
見事情不妙,他立即跳到自家大哥身后,余光卻瞥見不遠處的一片明黃衣角,頓時驚道:“瑪法來了?!”
“你真當我們還信你的話嗎?”弘昱說完一巴掌糊在他臉上,蹂躪了好幾下。
弘晉屁股一撅撞開弘昱,一臉壞笑的正要灑弘暉一身水,冷不丁卻對上弘皙含笑的眸子,他頓時覺得一股涼意竄上后背。
“你偏心!你又幫他!”弘晉大吼了一聲,他手腕一轉,手中的小花灑瞬間出現在弘皙的頭上,細密的水珠從花灑噴涌而出。
【乖崽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縱著年幼的弟弟差點拆了上書房,也不知這事最后誰會背鍋。】
【乖崽他們頂多被罰抄抄書,弘旺屁大點孩子能罰啥?罰他不許喝奶嗎?】
【要我說,那良嬪要是想沾點乖崽的光,也不會把自家孫子送過來,現在出了事她肯定也跑不了。】
康熙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幾個孫兒躲的躲,欺負人的欺負人,還有趴在墻頭看熱鬧的,好好一個上書房,都要變成菜市場了。
“都給朕住手!”
弘昱:!!!還真來了?!
弘晉:………完了完了,他被逮了個正著。
弘皙:他現在眼睛一閉一躺還來得及嗎?
其他人:他們是無辜的,就是個看戲的。
弘旺:“啊啊啊啊~biubiubiu~”
康熙不可置信的低頭,因著夏日還沒結束,他穿的衣服都是比較薄的料子,因此他很快就感覺到大腿處一陣冰涼,甚至順著大腿一路滑到鞋子里。
梁九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弘旺阿哥手里拿著的竹筒為什么會出水?為什么弘旺阿哥要對著萬歲爺?為什么他沒來得及阻止?
梁九功上前一步,提著弘旺轉了個方向,讓小太監將人抱離康熙。
“萬歲爺,您先進屋換件衣服。”
康熙面色如常的點點頭,他腳步一轉,背對著幾個孫兒快步離開。
【我靠,弘旺這不愧是新生的膽子,就是比一般人都膽大。】
【錄屏了錄屏了,以后把這祖孫倆的黑料打包賣,都能養活自己了。】
【前面的太陰險了,記得給我留一份哈哈哈哈。】
【乖崽午門前脫褲子,冬天舔鐵棍,現在又多了個夏天限定。】
弘暉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指著那些彈幕久久說不出話來,可惜他當初年幼,被哄著做下了這么多羞恥的事。
等人走遠后,弘暉抬手戳了戳弘皙,壓低嗓音道:“大哥,你看見了嗎?”
弘皙呆愣的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了什么,轉頭說道:“待會皇瑪法出來肯定很生氣,你…自求多福。”
“嗯?嗯?!”弘暉瞬間跳了起來,一路小跑到弘旺跟前,直接上手搶過弘旺收里的竹筒水槍,扔給小路子讓他處理掉。
“快快快!千萬不能讓我瑪法看見。”
“什么不能讓朕看見?”低沉的嗓音自他頭頂落下,弘暉身子一僵,一回頭果然看到黑著臉,站在他身后的康熙。
“嗚嗚嗚…?”被搶了玩具的弘旺哭得正傷心,似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撲到弘暉懷里,不敢去看康熙。
弘暉忙拍了拍弘旺的背,試探著說道:“瑪法,您嚇著弘旺了。”
康熙掃了一眼規規矩矩站著的幾個孫子,想到剛才的事,臉色又黑了一度,偏偏罪魁禍首才兩歲,罰也罰不得。
“你們幾個,不認真聽教,頂撞太傅,將你們今日所學的文章抄五十遍,五日后交于朕。”
弘暉低垂的面上露出一絲悲慘的神色,果然還是熟悉的五十遍,要不是弘旺弄得這一出,他們根本就不會被罰抄。
“瑪法,您不能因為罰不了弘旺,就逮著我們兄弟幾人狠罰,五十遍抄完我的手都會斷的。”弘暉說完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
康熙冷笑,真當他不知道這小子想的是什么,“還想再加五十遍?”
弘暉立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臉討好的拉著康熙的手,“瑪法怎么過來了?瑪法用過膳了嗎?是不是批奏折累了?”
弘皙和弘晉已經習以為常,弘昇和弘晴卻看的兩眼放光,都是弘暉受寵,他們不是不想靠近皇瑪法,但是只要一看見皇瑪法,他們自己先嚇得連話都不敢多說幾句。
“皇瑪法,今日因弘旺突然闖了進來,才鬧成了這個樣子。”弘晴鼓起勇氣說出這場鬧劇的真相。
同樣都是圈禁,廢太子和三貝勒處境差不到哪去,但他們送進宮的兒子相差有些大,弘皙是皇長孫,雖然沒有做太孫的可能,但康熙依舊對他予以重任,兄弟三人在宮里報團生活并不差。
弘晴卻是孤苦伶仃一人,原本就性子軟,三貝勒的事一出,他的性子更軟了幾分,平日里除了讀書,也就跟弘暉交往甚多。
“瑪法,我也不想留他,但他身邊的宮人也請不來良嬪,我只好把他留下。”弘暉暗戳戳上起了眼藥,反正他也多次要求錢嬤嬤將人帶回去。
康熙聞言皺眉,雖說弘旺是他做主接進宮的,但良嬪作為他親瑪嬤,怎么也得好生養著弘旺,而不是把他丟給只大幾歲的弘暉。
良嬪的小心思康熙猜了個大概,無非就是想讓他多分些寵愛給弘旺。
“梁九功,今晚擺駕蕙蘭殿。”
梁九功一愣,當常年伴在康熙身邊,他多少也摸索出了些康熙的心思,遂道:“奴才這就讓人走一趟。”
康熙擺擺手,“不用,朕今晚帶弘旺過去。”
弘暉一喜,這是要去找蕙蘭殿的麻煩啊,不過…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憨憨的弘旺身上,他把這傻小孩牽扯進來了,還怪擔心的。
“瑪法,弘旺弟弟年紀還小,雖然不小心弄濕了您的褲…衣服,但您千萬不要記仇,他可是您的親孫子。”
康熙剛緩和過來的臉色一黑,咬牙切齒道:“你也是朕的親孫子。”
弘暉拍著胸脯道:“我可是瑪法您身邊最貼心的小棉被,天冷有我下雨有我,那是您人生最大的幸事。”
康熙抬頭看了一眼晴空萬里的天空,嘆道:“幸好現在是夏日。”
弘暉不依了,扯著康熙就要個說法。
“瑪法,您剛才是不是在內涵我?我可不漏風!一點都不漏!”
“那瑪法您就說我是您最貼心的小棉被。”
“瑪法,您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