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主子, 這是花房新送的玉臺金盞。”大宮女捧著一株嬌艷欲滴的鮮花,讓人撤掉案幾上的擺件,將花擺在了案幾上。
良嬪看著狀如圓盤, 如春雪般晶瑩的花朵,心下微微蹙了蹙眉, “這宮門都要下鑰了,花房怎么這會來送花了?”
大宮女笑道:“奴才可打聽清楚了,今兒咱們大阿哥可在乾清宮待了大半日,這可是除廢太子和雍親王世子外,滿宮誰還能得這般寵愛。”
良嬪先是一愣,一雙美眸露出星星點點的喜意, 幸好沒辜負她一番心意, 弘旺終于從弘暉手里爭了些萬歲爺的寵愛。
“菩薩保佑,旺兒在慶安宮那幾日,本宮的心就七上八下的, 生怕那小子做出對旺兒不利的事。”
“大阿哥可是萬歲爺的親孫兒,想做些什么,萬歲爺第一個就不答應。”
良嬪并未因此松懈, 三年前那事依舊讓她記憶猶新,萬歲爺都舍得弄死一個剛滿月的孫兒, 她可不敢保證自家孩子在萬歲爺心里有多少分量。
“主子, 魏庶妃來了。”有小宮女進來稟報。
“讓她進來吧!”
片刻后,小宮女領著魏庶妃進了暖閣, 魏庶妃剛進宮沒兩年,同良嬪一起住在蕙蘭殿, 時常來找良嬪閑話。
“嬪妾給良嬪娘娘請安。”
良嬪抬眸看向眼前的嬌美似花的女子,一身淡粉色的旗裝, 襯得她像極了朵小白花,不過氣質還差了些。
良嬪垂下眼眸,“來人給魏妹妹看座。”
“嬪妾給弘旺阿哥新做了些衣服,小阿哥一天一個樣,娘娘一個人定忙不過來,嬪妾就想著幫幫忙。”魏庶妃說完讓宮女將衣服交給大宮女。
良嬪對于魏庶妃的巴結十分受用,二人雖是同宗,卻是十服外的親戚,平日里也不怎么走動,直到魏庶妃被分到了她宮里之后。
“你有心了。”
“說什么呢?都這會了,你這宮里還這般熱鬧。”
一道低沉的男聲從門口傳來,良嬪和魏庶妃二人驚訝不已,紛紛起身行禮。
“嬪妾見過萬歲爺,萬歲爺萬福金安。”
康熙繞過二人,坐在主位上,才讓二人起身。
良嬪捧了杯熱茶放在桌上,“嬪妾剛給旺兒做了幾套新衣裳,這孩子一天一個樣,不在阿瑪額娘身邊,嬪妾得多操心些。”
康熙拿過大宮女手上的小衣服,翻來覆去看了一眼,“這不像是你的手藝,這針線稚嫩了些。”
“萬歲爺好眼力。”良嬪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余光卻瞥見躲在郭嬤嬤身后的弘旺,心里咯噔一聲。
“旺兒這孩子終于舍得回來了,萬歲爺,旺兒沒給您惹麻煩吧?”
康熙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直至盯到良嬪冷汗直流,才開口道:“弘旺這些天在上書房鬧得事,你是一概不知?”
良嬪直接跪在地上,帶著一絲顫音道:“萬歲爺,旺兒才兩歲,年幼無知,慶安宮那邊將人留下來,嬪妾也不好去將人接回來,沒想到旺兒還能鬧到上書房。”
康熙聽出了她的話中的抱怨,怨弘暉帶壞了她的孫子,這話何其好笑,算計別人不成,倒把錯全推到弘暉身上。
康熙嗤笑道:“朕可聽說慶安宮三番五次讓你去接人,你這宮里是沒一個趁手的宮人嗎?那不如從今兒起,將人都撤了。”
良嬪臉色瞬間煞白,其實她并算不得受寵,當年逼著兒子休了那個毒婦,她才得以在萬歲爺面前露了次臉,不溫不熱過到了現在。
即便被禁足的德嬪身邊還有一堆宮人,她這蕙蘭殿今晚將人撤了,明天天一亮她就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
“萬歲爺,嬪妾不是有意的,旺兒生性頑劣,雍親王世子能看管一二,嬪妾…”
“你是哪個宮的?”
良嬪的話還沒說完,康熙就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魏庶妃身上,似乎對她起了濃厚的興致。
魏庶妃福了福身:“嬪妾住在蕙蘭殿東側殿,嬪妾的手藝讓萬歲爺看笑話了。”
康熙微微頷首:“是要多練練,哪日給朕做個寢衣,朕再瞧瞧有沒有進步。”
魏庶妃鵝蛋小臉浮現淡淡的粉色,有些嬌羞的點點頭,還不等良嬪繼續說下去,康熙起身離開了暖閣,魏庶妃緊隨其后。
“主子!”大宮女立即扶起還跪在地上的良嬪,嘴里對著早已離開的魏庶妃罵罵咧咧,“奴才就知道魏庶妃沒安什么好心,當著您的面都能把萬歲爺勾走,哪日回稟了貴妃娘娘,把她調去最遠的宮殿。”
良嬪似乎沒聽到她的話,臉色一直變來變去,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落成這幅模樣,明明一切都算計好了,等旺兒得了萬歲爺的寵愛,她兒子也就多了一份助力。
“嗚嗚嗚…窩要哥哥!”弘旺見康熙離開,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推搡著錢嬤嬤要去找弘暉。
錢嬤嬤一邊偷看良嬪的臉色,一邊哄著他:“阿哥乖,一會奴才給您拿糖吃。”。
內務府一處庭院里,約站了有二十幾個高矮胖瘦的太監,正惴惴不安地看著坐在檐下的雍親王世子。
內務府總管正彎著腰,滿臉討好地對弘暉道:“世子爺要找的人,奴才都準備好了,您盡管問,有什么需要奴才做的,奴才一定赴湯蹈火。”
弘暉托著下巴看著庭院里的一群太監們,他實在是無事可做,才想著把那日兩人找出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小路子,小路子立即擠開內務府總管,臉上的笑容不及眼底,“蘇總管,那日午時經過絳雪軒的太監還有嗎?”
絳雪軒早年毀于戰火,多年來一直未重新修繕,本身也只是賞景休息之處,一直未重修顯得十分荒涼。
蘇總管飛快地偷看了一眼弘暉,壓低聲音道:“世子爺找那些人做什么?”
“世子爺丟了東西,正巧去找時遇到了兩個太監,東西沒找到人也不見了。”小路子隨意編了個借口。
蘇總管連連點頭,“我這就去找。”
蘇總管離開后,弘暉只覺得耳邊清凈了許多,隨后讓小路子趕快開始找人。
因為沒見過那兩人的面貌,弘暉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聽聲辨人,而小路子在乾清宮伺候過一段時間,聽聲這種事還難不倒他。
小路子走到太監們面前,說道:“接下來,雜家說一句你們跟著重復一句。”
“是!”
一個時辰過去,弘暉遞了杯熱茶給小路子,詢問進展到了哪一步。
小路潤了潤嘶啞的嗓子,才道:“奴才都聽過了,這些人里沒有您要找的人。”
弘暉微微皺眉,朝那些太監揮了揮手,下一刻就響起了讓他們離開的聲音,不過片刻,蘇總管又領著一群人過來,言道這也是去過絳雪軒的太監。
一晌午的時間,弘暉終于從茫茫大海之中找到了那日一高一胖兩個太監,二人跪在弘暉腳邊,忐忑不安地看向弘暉。
弘暉瞬間清醒了許多,低頭看向二人,“那日你們在絳雪軒附近閑話,提到了御花園蓮花池一事。”
胖太監立即磕起了頭:“世子爺,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您就別為難奴才了。”
弘暉也不氣惱,起身吩咐一旁的小路子,“把他們二人送去乾清宮,就說他們是蓮花池一案的人證。”
弘暉這些話成功的嚇唬到了兩人,高個太監立即道:“奴才知道,奴才曾經見過害人的那兩個太監和蕙蘭殿的人見過面,他們似乎還收了不少金銀。”
一刻鐘后,弘暉從內務府離開時,身邊多了兩個小太監,卻沒在宮里掀起一絲波瀾,眾人皆被昨晚蕙蘭殿的事,震驚的還沒緩過神來。
一個有兒孫的妃嬪被剝奪了身邊所有的宮人,讓她負責自己的飲食起居,這事一傳出去,不僅驚掉了眾人的下巴,還讓宮里上上下下看足了笑話。
誰都知道繼德嬪之后,良嬪也失了寵,反而是良嬪宮里一個庶妃撿了漏,兩年后再次承寵。
“世子爺,您這招用的可真好,不費一分力就把良嬪拉了下來,等咱們找到證據,八貝勒母子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弘暉聽著小路子絮絮叨叨的話,思緒不由得飄到了弘旺身上,這小家伙黏了自己好幾日,陡然離開還真有點不適應。
弘暉忽然囑咐道:“讓人吩咐御膳房一聲,誰要是敢怠慢弘旺阿哥別怪本世子不客氣。”
小路子一愣,實在有些想不通自家主子為何要護著那個孩子,這話卻只能在自己心里說,小路子應了下來,隨即指了個小太監往御膳房去一趟。
剛到慶安宮正殿,弘暉就與胤禛撞了個正著,胤禛常年冷淡的臉上罕見的帶著一絲笑意,見到兒子后,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弘暉激動萬分的拉著胤禛的袖子,“阿瑪你來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阿瑪也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先前說的蒸汽機,阿瑪找人做了出來,雖然和你給的圖紙有些差別。”
弘暉眼睛一亮,好似看見火車在向自己招手,“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改進,總有一天能造出最完美的蒸汽機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胤禛轉動著手上的扳指, 目光沉沉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兩人,他倒是沒查出這兩人,只隱隱知道與蕙蘭殿有關, 卻沒有直接的證據。
胤禛心中嘆道,論氣運他確實比不得自家兒子, 這些年多少事都讓他遇上,卻有驚無險的渡過了危機。
“你們說,曾見過那兩個太監和蕙蘭殿的人見過面?”
高個太監瑟瑟發抖道:“奴才曾遠遠見過一次,那宮女好像是蕙蘭殿的大宮女,因為隔的遠,奴才并未瞧見她給了什么東西。”
胤禛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蘇培盛輕聲吩咐人將二人帶下去, 先暫時把人留在慶安宮里, 等時機到了,這二人自是人證。
轉眼間暖閣里只剩下父子二人,以及蘇培盛和小路子, 弘暉挺起胸膛一副求表揚的模樣,“阿瑪我厲不厲害?”
胤禛對上那雙晶亮的眸子,忍不住輕笑道:“再沒比你更厲害的, 你幫阿瑪解決了一件麻煩事。”
胤禛話音一轉,“不過, 我聽說前兩日你在上書房鬧的厲害?把太傅都氣走了幾回。”
弘暉縮了縮脖子, 隨即想到什么,硬梗著脖子道:“那是弘旺惹的事, 怎么能算到我頭上?”
胤禛微微瞇起眼,手心忽然有些癢癢。
弘暉似是察覺到了自家阿瑪的沉默, 一把按住他的手,討好的笑道:“阿瑪, 你什么時候帶我去看蒸汽機?”
胤禛拿起一旁的書卷看了起來,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過了良久,才反問道:“你皇瑪法讓你抄的文章你如今抄了多少?”
弘暉尷尬的撓了撓頭,昨天剛罰的,今天上完課他就去了內務府,哪有時間抄文章,支支吾吾道:“寫了一點點,主要是我今天忙著去辦事,才耽擱了。”
胤禛朝他伸出手,“拿來我瞧瞧。”
還沒等弘暉發話,蘇培盛已經讓小路子帶路去上書房取,不過片刻,他捧著幾張紙回來了。
“果然只寫了一點點!”胤禛看到宣紙上僅有的一行字,加重了最后三個字的語氣。
弘暉慫了,連忙保證用完膳就好好寫。
胤禛可不信他的話,讓他先抄完兩篇再用膳,直到他休沐日前,他都會一直在宮里盯著弘暉。
胤禛如今時常在宮里幫康熙分擔政務,偶爾也會歇在慶安宮里,一連歇幾日這還是頭一會。
弘暉瞬間耷拉下腦袋,悶聲悶氣地問:“阿瑪你不回去,額娘怎么辦?”
“我讓人接了你瑪嬤到府里陪她,你額娘如今月份大了,可不許再做惹她生氣的事。”
弘暉認真默寫起了文章,他的速度不快,因為康熙不喜他們字寫的不好看,極有可能會讓他們重寫,還不如一開始就寫慢些。
寫了約一刻鐘,半張紙幾乎都寫滿了,弘暉抬頭偷偷看了胤禛一眼,他阿瑪這會正在處理政務,大約是一些不要緊的事,不然也不會拿到他宮里來。
盯著胤禛看了一會,弘暉的思緒又神游到其他地方,他迫切的想看到剛做出來的蒸汽機長什么樣子,能不能載著人跑。
他挪開只寫了一半的文章,在紙上涂涂畫畫起來,不消片刻,他便畫出了鐵軌和火車的樣子,和他看的畫冊里的出入不大。
“很久沒聽你念叨那個叫白榆的,它走了嗎?”
胤禛的聲音冷不丁的響了起來,弘暉手一抖,一滴墨汁順著筆尖落在紙上,瞬間毀了他的火車頭。
此時補救已經來不及了,弘暉擱下筆,試圖將墨汁吹走,鼓著腮幫子吹了好一會,墨汁沒吹走,倒讓他吹干了。
“嗯?”久久沒等到兒子回話的胤禛察覺到了不對,抬頭就看見自家兒子臉頰鼓的跟小松鼠一樣。
胤禛起身走到他身側,目光落在那張差點被毀了的畫紙上,車頭被墨汁浸了大半,隱約能看見一點輪廓。
弘暉懨懨道:“我現在可忙了,有時候沒時間跟白榆一起玩。”
自他進宮以后,每日除了上課,還要忙其他的事,又有一堆兄弟一起玩,同白榆交流的時間便少之又少。
說起來他確實好幾天沒見著白榆了,晚上的時候找他好好聊聊。
剛松了口氣的胤禛,瞬間又將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阿瑪,以后我們造大火車,從京城到海邊只要幾個時辰。”弘暉舉著畫紙給胤禛看。
胤禛的注意力霎時被拉了回來,他盯著畫上的火車,腦海里浮現出做出來的蒸汽機,實在想象不到蒸汽機怎么能把這么大的家伙帶動。
“四爺,晚膳擺在何處?”蘇培盛進來問道。
胤禛瞧了一眼窗欞外,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擺在暖閣。”
弘暉歡天喜地的放下畫,跟著胤禛去了暖閣,不一會,宮人們擺好了飯菜。
弘暉聞到飯菜的香味吸了吸鼻子,他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晚膳又耽擱到這會才吃,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
吃完飯父子倆又回了書房,一個批閱奏折,一個抄寫文章。
一連抄了三天,弘暉才把那五十遍抄完,讓小路子派人交去乾清宮后,他一頭栽到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翌日一早,父子二人匆匆洗漱一番,從慶安宮出來,走了約兩刻鐘才到宮門口,宮門東側已經停了一輛馬車。
出了宮門,馬車行駛了約兩刻鐘,陣陣喧鬧聲傳入了馬車里,弘暉掀起簾子往外瞧,瞬間被小攤上的香氣饞的不行。
胤禛被自家兒子小饞貓似的樣子逗笑了,然后吩咐蘇培盛去買了些糕點回來。
弘暉捧著熱乎乎的糕點小口吃了起來。
一個時辰后,車駕停在了一處莊園前,這處莊園是胤禛被封雍親王后康熙賜的,占地面積極大,雖是按照親王規格修建的,但因胤禛是內定的太子,修建的規格又往上提了提。
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錯落有致,雖跟在京城的雍親王府差不多大,卻有一個比無涯湖更大的湖泊,有條白石板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湖中央。
弘暉還是第一次來這,畢竟這處莊園從修建到住人也花了兩年時間,落成后胤禛把造蒸汽機的事挪到了這處莊園上。
莊園里的院子有二十來處,胤禛將天南海北尋來的人安置在離大門最近的一處院子里,做出來的蒸汽機也擺在那院子里。
弘暉跟在胤禛身后進了院子,遠遠就瞧見十幾個人圍著一個東西轉悠,而那些人什么樣的都有,紅頭發高鼻梁綠眼睛的西洋人就七八個,一個個操著一口鳥語嘰里呱啦說著。
弘暉瞪圓了眼睛,他有在京城里見過洋人,但大多都是已經融入了他們這的生活,就連說話都用的一樣的官話,但眼前這些無論打扮還是說話都不一樣。
剛走近,一股香味摻雜著異味撲面而來,弘暉忍不住捂著鼻子,淚眼汪汪地別過頭。
“這是什么味?也太難聞了?”弘暉拉了拉自家阿瑪的衣袖。
胤禛臉色微微一僵,他已經來了這么多次,也依舊不適應那群洋人身上獨特的味道,洋人本就體味重,就弄出了一種香水,來掩蓋身上的味道,卻不想弄巧成拙,又香又臭的味道也讓人難以忍受。
奈何這些人都是他從西洋那邊找到的,據說是什么工程師,一開始他提出的那些優越條件并未吸引到他們,最終還是靠弘暉給的圖紙,將人吸引到了大清。
派去西洋的人回來后,他才知道西洋那邊已經有了蒸汽機,雖然比不上弘暉的圖紙上的樣式,卻也初具模型,一旦他們做出弘暉說的什么火車輪船,對于他們大清無疑于多了一個強敵。
因此胤禛顧不得上報康熙,直接將人送進了莊園,關起門來搗鼓這個蒸汽機,用了大半年才做出來一個。
弘暉忙拿出一個口罩戴上,暫時隔絕了那股難以描述的味道,還不忘給他阿瑪手里塞了一個。
“阿瑪快戴上。”
【感覺隔著屏幕都能聞到那股味道。】
【怪不得會被古代說成是蠻夷,揪著打扮和那味道。】
激勵討論的幾人并未發現弘暉幾人,依舊嘰里呱啦說著什么,蘇培盛上前一步,高聲道:“雍親王,雍親王世子到!”
“見過雍親王,世子!”
人群中只有寥寥幾人跪下,其余高個子西洋人彎腰,只做了他們西洋的行禮方式。
弘暉這才看清幾人身側的蒸汽機,方方正正的爐子上放置著一個大鐵桶,鐵桶前方還有一個出氣筒,后方則是一根細長的鐵管連接著類似一個車輪的裝置。
光是這幾樣鐵桶鐵管鐵輪就花了不少時間打造,一開始試了不知多少次都沒能成功,還是弘暉拿出了提升冶鐵的技術,才做出了這些東西。
“&*#??……”一個黑發綠眸的高大男人忽然對著弘暉嘰里呱啦說了句什么。
弘暉只學過幾個簡單的單詞,只聽懂了一兩個字,然后一臉茫然地看著胤禛對答如流,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那洋人很快就露出一副敬佩的模樣看著弘暉。
“阿瑪阿瑪,你們在說什么?”弘暉急了起來。
胤禛笑道:“他問我圖紙是你畫的嗎?又說你不愧是個天才,想出的這等東西比他們那做的還好。”
弘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個不過是他從商城換的圖紙,還是比較基礎的那種,沒想到自己還能被人夸天才。
“阿瑪,我這是把自己看到的畫了下來,但這東西不是我想出來的。”弘暉說的十分真誠。
胤禛微微一笑,對那個洋人又說句什么,幾個洋人紛紛朝弘暉投來目光。
從院子出來后,弘暉還興奮的不行,親自看見蒸汽機動起來,可比看圖紙強太多了,而且如今他們的技術可領先了西方不知多少,下一步等做出火車來,大洋那邊估計才做出優化版的蒸汽機。
與此同時,彈幕也紛紛刷了起來。
【誰懂啊,歷史上上的蒸汽機真真切切出現在古代華夏,想想就興奮。】
【迫不及待想看火車了,有了火車,南北方的距離縮短了不知多少倍。】
【雖然咱們現在是基建大國,但古代對于這種大型公共設施,做起來估計難。】
【我覺得可以先在這個莊園里做一個觀光小火車,到時候拉著康熙跑一圈,應該能成。】
【這個不錯,投入小還能見成效。】
弘暉眼睛一亮,立即小跑到胤禛身邊,扯著他的袖子道:“阿瑪,我想在園子里鋪軌道,弄一個觀光小火車。”
火車?胤禛瞬間想起自家兒子畫的那個龐然大物,不知要耗費多少鐵才能打造一個那樣的鐵疙瘩。
弘暉拿手比劃了起來,“是小火車,要繞著這個園子跑的,不會跟我畫的那樣大,阿瑪你就依我嘛,到時候我們給瑪法一個驚喜。”
胤禛心里算起了造價,光一個蒸汽機就花了他幾千兩銀子,這么一個小火車估計就得上萬兩,若是讓朝中那些老家伙知道,定不同意大清花費巨大來造火車。
但他在戶部待過,對國庫還是知道一些,老爺子上了年紀就愛念舊,早些年的老臣和如今他眼前的紅人誰家沒借過國庫的銀子,甚至有一段時間借銀還成了京城一種流行,好似誰家不借就同整個官場格格不入。
若是把這些錢收回來,造火車這事也不是不行,至于他們愿不愿意還,那便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胤禛垂下眼眸,斂去眼底滲人的冷意,“阿瑪可以答應你,不過還是得有圖紙,不然憑他們幾個人估計也做不了什么。”
弘暉抿唇笑了起來,“那我回去就畫,到時候把額娘也接來,讓她坐著游園。”
父子倆在莊園用過午膳才回京,弘暉又在王府里陪了額娘一會,才被胤禛送回了宮里。
弘暉一回到慶安宮,就直奔自己的書房,吩咐小路子把他的鉛筆和彩鉛都找出來,他要開始畫圖紙了。
【觀光小火車突出的就是一個小,和正常火車肯定比不了,可以把它縮小些,既然是觀光那可以把車廂換成全玻璃的,既防風還能看風景。】
弘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手里的動作就沒停過,車頭放置蒸汽機,因為燒的是煤炭,為了防止煙霧彌漫,可以將車頭和車廂的距離稍微做長些,避免煙霧繚繞。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時間一點點流逝, 弘暉卻越畫越起勁,絲毫沒察覺到這會已經時間已經很晚了,地上散落著不少廢棄的圖紙。
小路子端了一碗綠豆湯進來, 輕聲勸道:“世子爺歇一歇,這會時間也不早了。”
弘暉揉了揉眉心, 側頭看向窗欞,屋外天已經大黑,只廊下掛了幾盞燈籠,在夜色中微微發亮,數只飛蛾前呼后繼撲上去。
他撐著下巴看了一會,才讓小路子收拾了案幾, 端著綠豆湯慢悠悠喝了起來。
小路子一邊收拾案幾上的筆紙, 一邊繼續勸著:“世子爺,這圖紙不如明日再繼續畫,這會時間不早了, 您明日還要去上書房。”
弘暉看著只畫了一半的圖紙搖了搖頭,他這會正是思緒噴涌的時候,畫到一半去睡覺, 哪還睡得著。
弘暉擱下碗,拿著帕子擦了擦嘴, “你再去給我泡盞濃茶, 我把這剩下的畫完就去睡。”
“濃茶?你才幾歲就喝濃茶,也不怕夜里失眠。”
弘暉一驚, 手忙腳亂著收拾起案幾上的圖紙,奈何來人的速度極快, 不一會就進了暖閣。
弘皙看著地上散落的圖紙,彎腰撿起了幾張, “我聽說四叔今日帶你去了郊外的莊園,看那什么蒸汽機,你這又畫的是什么?”
“對,蒸汽機。”弘暉見他沒有怪自己的意思,忙松了口氣,拿起案幾上的圖紙遞給弘皙,“大哥你瞧,我準備讓阿瑪在莊園里做一個小火車出來,可以繞著莊園賞景。”
他的圖紙并未畫完,但也能看出這東西的奇妙之處,如今大清只能依靠畜力出行或拉貨,若這火車能推廣開來,則能省下不少時間。
弘皙看向自己弟弟的眼神中多了一絲驚嘆,他竟不知自家弟弟什么時候喜歡上了西洋玩意,還能做出這般厲害的東西。
“這東西確實不錯,但你也得好好休息。”弘皙話音一轉,“當心日后長不高。”
弘皙半威脅半哄著,把弘暉送回寢殿,親眼瞧著人歇下了,又吩咐小路子細心照顧著,才轉身離開回了自己住處。
一夜無夢。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屋里,雕刻精致的木床上微微隆起一個鼓包,絲毫沒被突如其來的光線打擾到。
小路子躡手躡腳進了寢殿,將掉在床邊的圖紙撿起了,小心收撿起來,做完這些小路子又來到床邊,小聲喊了弘暉一句。
“世子爺,弘皙阿哥派人來問您起床了嗎?”
床上的鼓包蠕動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腦袋,弘暉瞇瞪著眼睛問道:“我大哥來了嗎?”
小路子,“您快些起來,待會要遲到了。”
弘暉從被窩里艱難地爬了起來,由小路子抱著去了耳房洗漱,洗漱完吃了早膳,才匆匆趕去上書房。
隨著學習的深入,太傅教的文章也變得晦澀難懂起來,弘暉聽的暈頭轉向,轉頭看向身后幾個年紀相仿的兄弟,發現他們同自己一樣,也就弘皙和弘昱二人學的十分認真。
弘暉看了一眼書,這些他已經會背了,就是還不理解其意,反正一時半會太傅也不會講解,還不如先做些其他事。
說干就干,弘暉小心翼翼拿出自己昨晚沒畫完的圖紙,又拿出鉛筆,再次畫了起來。
王太傅讀完最后一句,慢慢在屋里踱步,檢查每個學生背書的情況,只是剛走到弘暉身邊,他腳步一頓,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世子這是做什么?文章可會背了?上課開小差,萬歲爺知曉了定會生氣。”王太傅被氣得差點揪掉了自己的胡子。
王太傅和陳太傅不一樣,為人較死板,教學也謹遵背一百五十遍的要求,一遍都不能少,又時常喜歡到康熙那告狀,所以弘暉他們幾個并不喜歡他。
弘暉見被發現,默默收起了圖紙,“這篇文章我已經會背了,但王太傅您又不打算解釋其意,我只好給自己找點事做。”
王太傅眼睛一瞪,“世子連二十遍都沒背完,這就會了?”
王太傅一副壓根不信他的模樣,弘暉也不氣,張口就背起了剛學完的文章,一個磕巴都沒打,一口氣背了下來。
最后一個字音一落,弘晉啪啪鼓起了掌,突如其來的掌聲瞬間帶動了整個屋子的人。
王太傅抬手敲了敲桌子,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都安靜,萬歲爺的規矩,無論哪個皇子都要背夠一百五十遍,世子即便會背了,剩下的還是要補上,以及,臣要沒收了您的東西。”
弘暉眼睜睜看著王太傅抽走了他夾在書里的圖紙,隨后打開仔細看了起來。弘暉給守在門口的小路子遞了個眼色,讓他一會將人攔下來,搶回圖紙。
王太傅對于西學研究的不多,但也聽說雍親王最近弄了一個蒸汽機出來,說是可以替代畜力人力。
王太傅越看眉毛皺的越深,上面所畫的他雖看不懂,卻也知道這是游玩消遣的玩意,世子用的吃的,皆是上品,沒想到為了一個玩的,也能花費巨大。
“世子年幼,還是多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此等奇技淫巧只會浪費時間。”王太傅作勢就要撕了圖紙。
“你干嘛?”弘暉急了。
弘皙施施然抽走王太傅手里的圖紙,輕聲道:“太傅,不如將這東西給我,皇瑪法對暉弟一向寵愛,你撕了他的心愛之物,即便暉弟有錯在先,你也逃不了被訓斥。”
王太傅手一抖,想起萬歲爺那般任性的寵愛,心里就忍不住嘆口氣,世子這般以后如何能擔起大任,也不知雍親王妃此次這胎是男是女。
這個小插曲在弘皙這落下了帷幕,也不知王太傅是不是被弘皙這般話嚇到了,直至離開也沒再找弘暉麻煩。
王太傅一走,弘暉直接趴在了桌上,嘴里念念有詞,王太傅也好意思說自己是飽讀詩書之人,面對自己不懂的東西,不說想著去了解,反而用一句奇技淫巧而打入死牢。
弘晉戳了戳他的胳膊,小聲道:“你快把那圖紙要回來,我想看看。”
弘晗托著下巴,眼巴巴瞅著弘暉的荷包,小路子經常在弘暉的荷包里放些糕點,每次休息時,弘暉都會拿出來跟大家分。
弘暉一抬頭就對上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他抬手摸了摸弘晗的腦袋,“你怎么這么喜歡吃,都快吃成個小胖子了。”
弘晗憨笑道:“暉哥哥,你牙齒掉了肯定不好吃糕點,我幫你吃些,免得壞了。”
弘暉的笑容僵在臉上,隨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氣鼓鼓瞪著還一臉茫然的弘晗,“大哥不給你飯吃嗎?”
有了被抓包的經歷,弘暉只能午后回宮繼續畫,一直到休沐日,他才帶著畫好的圖紙一起回家。
烏拉那拉氏月份大了,來接弘暉的只有胤禛一人,父子倆回到府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烏拉那拉氏正在正院等著父子二人用膳。
“額娘!”弘暉噔噔噔跑到烏拉那拉氏跟前,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高聳的肚子,“弟弟有沒有乖乖的?”
烏拉那拉氏摸著他的頭,溫聲道:“他很乖,這些日子一直能吃能喝的。”
弘暉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一家三口用完膳,又坐著暖閣打發時間,烏拉那拉氏正在打絡子,弘暉則拿出圖紙給胤禛看,父子倆頭挨著頭,挨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烏拉那拉氏一抬頭就看見了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又忍不住看向高高隆起的肚子,等這個孩子出來,他們雍親王府又要熱鬧起來了。
“四爺,福晉,海格格來了,說要見四爺和福晉。”小丫鬟進屋稟報。
烏拉那拉氏微微挑眉,那位海格格是當初同鈕祜祿格格一同進的府,如今鈕祜祿格格已經在寧東府嫁了人,雖說只是一戶商戶,卻也是家底豐厚,又有雍親王府在,幾乎受不了什么欺辱。
至于這個海格格一直都很識趣,待在后院不吵不鬧,偶爾也來正院幫她做些針線,這還是第一次這么晚了才求見。
“讓她進來。”胤禛跟小丫鬟說。
小丫鬟領著海格格進了暖閣,海格格穿著一身藕粉色旗裝,發髻上只插著幾個較為素凈的簪子,她朝著榻上的幾人福了福身。
“妾身見過四爺,福晉,世子。”
烏拉那拉氏抬了抬手,立即有小丫鬟搬了繡凳來,海格格坐下后,面帶羞澀地看向烏拉那拉氏。
“福晉,妾身有了身孕,今日請府醫來瞧過,已經兩月有余。”
烏拉那拉氏溫聲道:“那真是府上一大喜事,既然你有了身孕,我明日讓人給你院里開個小廚房,你想吃什么都方便些。”
海格格面上一喜,“多謝福晉,妾身還有個不情之請,進府快三年,妾身甚少見到家人,想讓我額娘進府陪我住幾日。”
烏拉那拉氏回頭看了一眼正聊的開心的父子倆,見胤禛也沒什么反對的意思,便同意了海格格的請求。
海格格得了個滿意的結果后,興高采烈的離開了正院。
胤禛將圖紙交給蘇培盛,讓他開始著手準備,明日送去莊園后,就開始鋪設軌道,軌道鋪好了下一步就是造火車。
知曉要在莊園鋪軌道,胤禛就讓人將莊園里的路加寬了不少,沿途能欣賞到不少優美的風景。
“四爺,海格格有孕,要不要把她的份例提一提,畢竟這些年她還是府里第一個有孕的。”
烏拉那拉氏說著嘆了一口氣,這些年府里沒個孩子出生,她這個福晉壓力并不小,尤其又是四爺封了親王后,宮里宮外給她的壓力都不小。
胤禛不在意道:“可以,但不要太過優待,免得又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胤禛這些年被府里后院的爭斗弄得有些害怕,一個李氏一個鈕祜祿氏,險些讓他府上幾個孩子都沒了。
烏拉那拉氏應下,隨后囑咐起了袁嬤嬤,除了小廚房,還要尋專門照看孕婦的嬤嬤,以及安排海格格額娘進府的事……
翌日一早,弘暉約了弘皙和弘昱,還有弘晉三人,準備去已經開學一月有余的學校一趟。
學校的風波算是告了一段落,教學也逐漸走上了正軌,那些再不情愿女子進學堂的人,見事已成舟,再想反對也沒了法子。
弘暉這次去就是先同學校的先生們商量事,關于辦掃盲班的事。
學校的作息和他們在上書房差不多,每日酉初放課,每十日一次休沐日,這掃盲班只能辦在學生離開之后,酉正開始戌初結束,正好一個時辰。
敲定了掃盲班的課舍和先生,弘暉又讓人貼了告示出去,免得開了掃盲班卻沒有一個人來。
從學校出來后,幾人又去了酒樓吃了頓飯,在街上溜達了一圈,才各自回了家。
弘暉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直奔后院,烏拉那拉氏正守在門口,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額娘,我買了好多好吃的。”弘暉獻寶似的把手里的東西給烏拉那拉氏看。
烏拉那拉氏摸著他的頭,夸了他幾句。
沒過多久,春嵐從前院回來,順便帶回了最新的消息,今日一早弘暉離府后,府上的人千里迢迢押了幾個人回府。
胤禛一去便是大半日,烏拉那拉氏沒聽到半點風聲,只知道這些人同當初德嬪蓮花池的事有關。
而弘暉尋到的兩個人給了胤禛一個突破口,胤禛沒多久就在永和宮兩個太監的老家尋到了他們的家人,連夜回了京。
“聽說四爺這次抓了個人贓并獲,只是涉及到后宮,也不知能不能給德嬪娘娘一個清白。”春雪嘆道。
春嵐撇嘴,“德嬪娘娘每次都故意折騰福晉,這次要是解了禁足,指不定怎么鬧呢。”
烏拉那拉氏警告似地看了她一眼,“胡說什么,如今就是我想,那也不是輕易能近期進宮的。”
春嵐吐了吐舌頭,反正她心里對那個德嬪沒什么好感,能對自己親兒子親孫子不喜,也不知道她一天腦子里裝的是什么。
弘暉扶著自家額娘進了正院,把買來的東西隨意一擱,火急火燎跑去了前院,想去瞧瞧他阿瑪如何審問的那些人。
第一百一十四
前院書房。
胤禛坐在黃梨花交椅上, 手里拿著一副書卷,似乎看的十分認真,而他的跟前半跪著一個男人, 正輕聲稟報著。
他此次領了雍親王之令,去了那兩個太監的老家, 尋到了那兩家人的蹤跡,也找到了蕙蘭殿收買他們的銀錢。
現下人就在書房門外,一家子老老少少,一個都不少,就等著胤禛點頭見他們。
黑衣男人拿出一個黑漆木盒,里面除了些銀票碎銀子外, 還有些款式老舊的首飾, 雖款式舊了些,但工藝卻十分精美。
胤禛放下書,身子微微前傾, 低頭看向黑漆木盒里的東西,輕聲道:“將東西收好。”
“是!”黑衣男人應了下來,“四爺, 門外那些人?”
胤禛垂下眼眸,“送去莊子上。”
弘暉站在前院書房的庭院里, 臉頰因為跑了一路的原因, 微微泛著紅,原本想去偷聽自家阿瑪如何處置別人, 剛過來就瞧見一群局促不安的人站在書房前,他們身邊還站著幾個護衛。
弘暉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一行老老少少穿著打扮像是富戶人家,穿著上好的棉衣, 女子發髻上還插著精致的發簪。
只是他們略顯蒼老的面孔,和長滿老繭的雙手,更像是在地里常年勞作的農戶,陡然穿上這些,像極了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弘暉在打量他們的時候,那些人也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貴氣的小少爺。
他們是被稀里糊涂帶來京城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問,只能稀里糊涂等在這,而前些日子在宮里當差的兒子送來的金銀首飾,全被帶進了屋里去。
“老頭子,你說是不是咱兒子在宮里當差得罪了貴人?”
“娘,別說話,會人聽去。”
佝僂著背的老婦人聞言瑟縮了一下,隨后訕訕閉上了嘴,他們說的是方言,語速又極快,弘暉一句都沒聽懂。
“世子爺,您是來尋四爺嗎?”守在門口的護衛躬身問道。
弘暉朝他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在那些人身上打轉,“既然阿瑪都找到人證了,干嘛不把人送進宮去,就可以洗刷瑪嬤的冤屈。”
護衛一時愣住,他就是個小小護衛,哪知道那么多。
“四爺定有他的道理。”小路子輕聲道,“世子爺,您還去書房嗎?”
胤禛出來時,正好看見自家兒子坐在書房前的臺階上,和那群人相談甚歡。
蘇培盛在他耳邊輕聲道:“世子爺來了快兩刻鐘,一直在外面跟那些人說話。”
胤禛朝弘暉招了招手,“去過學堂了?”
弘暉噔噔噔跑到胤禛身邊,牽著自己阿瑪的手,“剛從街上回來,還給阿瑪額娘買了吃的,阿瑪若是沒事了,咱們就去額娘那。”
父子二人離開前院,穿過垂花門,往棲云苑的方向去。
“阿瑪,我問過他們了,他們說那些金銀是京城的人送去的,他們只以為是自家兒子送的東西,并未多想。”
胤禛略微詫異地低頭去看弘暉,他還以為自家兒子只是一時興起,跟那些人說了會話,沒想到是去打探消息。
弘暉仰著頭,似做不解道:“阿瑪,這事八叔是不是不知道?不然以八叔謹慎的性子,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胤禛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你八叔和良嬪近幾年本就關系緊張,這事他不知情也正常,否則也要給他額娘收拾爛攤子了。”。
上書房內。
弘暉靠著椅背,神色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得意,他語氣夸張的同幾個兄弟叨叨起來,說的便是前段時間他阿瑪答應他做的觀景小火車。
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小火車已經初具規模,繞著莊園的軌道也修好了,只等著過幾日康熙點頭,他們兄弟就能去莊園玩。
“………我前幾日跟我阿瑪去看了,那火車行駛的比馬車還要平穩,不用馬也不用人,就能自己動。”
弘晉最為跳脫,聞言十分興奮了起來,“皇瑪法什么時候答應啊?我都等不及了。”
弘晴慫恿道:“要不你去問問?”
弘晉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別說現在了,就是早些時候他阿瑪還在時,毓慶宮備受恩寵時,他也不敢對皇瑪法主動要求什么。
他把目光落在弘暉身上,朝他擠眉弄眼道:“咱們這也就你敢逃課出去,你去,我們幫你把大哥絆住。”
一刻鐘后,弘暉稀里糊涂站在乾清宮正殿門外,耳邊好似還縈繞著幾個兄弟嘰嘰喳喳的聲音,吵的他頭疼。
“世子爺,萬歲爺此時正和大臣們商議國事,您要不去偏殿等等。”小慶子彎著腰一臉討好地看著他。
弘暉點了點頭,他是被弘晉幾人忽悠過來的,這事原本應該他阿瑪來乾清宮親自說,畢竟這火車日后很有可能會成為大清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小慶子帶著他來到御書房外側的偏殿里,又命人端來了甜水點心,親自站在弘暉身側伺候他。
弘暉拿了塊桃花糕,在偏殿里尋起了可玩之物,沒多久就在多寶閣上尋了個木雕擺件,拿在手里把玩了起來。
“……雍親王……奢侈……玩物喪志……”
弘暉剛坐下沒多久,從御書房飄出幾個熟悉的話語,好像有人在瑪法面前說他阿瑪的壞話。
弘暉坐不住了,三兩口吃完糕點,躡手躡腳來到御書房門前,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起來,一旁的小慶子揮退想要阻止的小太監。
雍親王世子可是從幾年前就能在乾清宮暢通無阻,別說站在這聽里面的話,就是此時闖進去萬歲爺也不會說什么的。
離得近些,弘暉聽清了里面的聲音,那些人正拿著他阿瑪造火車的事彈劾他阿瑪,說他奢侈,說他沉迷于西方的奇巧淫技。
他們這一個月的動靜并不小,畢竟火車所用的鐵就不少,他阿瑪在玻璃廠另起了個爐灶,專門燒制這些零件,因為要求過高,還報廢了不少。
這事壓根就瞞不住,沒多久就傳得整個京城都是,雍親王寵愛兒子的名聲算是徹底在京城打響,又惹得不少人動了往雍親王府送人的心思,前些日子他額娘為此事可是忙的焦頭爛額。
“雍親王再這般寵下去,日后世子可如何擔當大任,臣可聽說世子逃課還教壞了弟弟,到了這般雍親王還不肯好生教導一二。”
“雍親王莫不是想要養廢世子,聽說如今雍親王府上還有兩位懷有身孕的妻妾。”
“弘暉年幼,又剛啟蒙不久,雖說他玩鬧的有些過了,但太傅教的文章并未有落下的。”
聽到阿瑪為自己爭辯的話,弘暉緊攥著拳頭才緩緩松開,露出掌心幾個清晰的指甲印,他做的分明是為國為民的好事,怎么到了這些酸腐嘴里就成了他貪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啪!
弘暉猛地推開書房的門, 冷著臉踏進書房,掃了一眼剛才還在滔滔不絕說著他們父子壞話的幾人,徑直走到康熙身邊。
“瑪法安。”
康熙伸手戳了戳小孩的額頭, 就知道這小子忍不了多久,那些一個個朝臣固步自封, 如今更是連個孩子都不如。
“你今兒怎么過來了?”
弘暉搖著頭故作不解道:“瑪法,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跟晉哥哥他們吵了好久。”
“如果有一家看似比我們窮,卻有不少好東西,我們是不是應該跟他們學習?晉哥哥說本就比不上我們家,他們能有什么好東西。”
康熙還有什么不明白, 抬眸看向低頭不語的幾個大臣, 點了其中一人的名字,“陳愛卿可愿為世子解答?”
陳延敬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臣,后腦勺的辮子已經發白, 他看向弘暉的眼神中帶上了一絲笑意,“各人有各人的長處和短處,世子就要分辨清楚那些東西是否值得學習, 而不是一昧的將對方所有東西學完。”
弘暉認真的點頭,“就像西方那些地方喜歡隨地便溺, 這是不好的習慣不能學, 但他們能做出蒸汽機自鳴鐘,我們可以學這個。”
陳延敬滿意的點了點頭, “世子說的對。”
“可這些東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學了又有何用, 雍親王,世子這般別是被人帶壞了。”另一個稍年輕的中年大臣反駁了起來, 還不忘給胤禛上眼藥。
胤禛冷笑一聲,卻并不打算跟那人浪費時間,反而對康熙道:“弘暉不說,兒臣差點忘了,汗阿瑪先前賞給兒子的莊園已經修繕好了,不知汗阿瑪何時能去逛逛?”
“當然,也歡迎各位大人一同去瞧瞧,畢竟最近京城盛傳本王奢侈無度,不如各位大人親自去瞧瞧,本王如何奢靡。”。
秋風習習,長長的車隊緩緩駛出京城,山上樹林染上了秋意,楓葉紅似火,山腳下的田野像鋪了滿地的金子,沉甸甸的稻穗彎下了腰。
大清的水稻如今都換上了弘暉莊子里出的種子,只要沒遭災,一畝地的收成能達到八九百斤,比起以前的產量,多了快一倍的量。
每年的稅收雖沒變,但是有了畝產八九百斤的水稻玉米,交完稅收后,每家每戶還能多留些糧食下來,以度過漫長的冬天。
康熙透過紗窗看向外面金燦燦的稻田,笑容瞬間爬上眼角,這才短短兩年,就讓整個大清國庫的銀子多了不止一倍。
大約一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一處十分氣派的莊園前,康熙下了馬車后,跟隨而來的親王貝勒以及大臣也陸續下來了。
“瑪法請進!”弘暉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眾人進了莊園大門,經過門前的一個廣場,便能看見地上兩條黑色的鐵軌,以及鐵軌上的鐵怪物。
火車車窗鑲的是玻璃,能清楚的看見外面的景色,一節車廂里能坐上七八個人,一共五節車廂,能坐下二三十人。
“這東西真能自己跑嗎?”胤禔圍著火車轉了一圈,卻沒看到哪里拴著牛馬之類的牲畜,而且就算真的有,這么大個鐵疙瘩,還不知道得多少匹馬才能拉得動。
“花費了幾萬兩就做出了這個玩意,四哥寵孩子可比汗阿瑪更甚。”胤禟笑瞇瞇調侃道。
胤禩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冷色,他還在忙著拉攏朝臣,四哥這邊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可怖的地步,若這火車成了真,他再努力也追不上四哥的腳步了。
“也就四哥有心思哄孩子,北邊旱災還不知害了多少百姓。”胤禩看似低喃的話,卻精準的傳到了所有人耳里。
旱災這個話頭一起,原本還在興致勃勃圍觀火車的幾個大臣迅速圍在了一起,商議起了北方旱災的事。
“八貝勒說的沒錯,北方旱災來勢洶洶,不少縣村的糧食都少了近半的產量。”
“上次萬歲爺已經撥了賑災款,如今都快到陜晉兩地。”
“雍親王這時大興建車,傳到外面去還不知道讓百姓如何想。”
從車尾繞過來的胤禵冷不丁聽到幾人的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掃了一眼站在幾人中間的胤禩,他以前怎么就瞎了眼非要跟著他搞事,現在他四哥得勢,胤禩就迫不及待來搞事。
“幾位大人說的什么話,這旱災也不是我四哥造成了,而且弘暉說了,這火車以后要是能在大清境內落地,從南到北恐怕只需要幾天時間,這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嗎?”
胤禵說完抬手拍了拍胤禩的肩,“你說是吧,八哥?”
胤禩不留痕跡地退后了一步,躲開快和自己一樣高的胤禵,“這事太勞民傷財,萬一引起百姓不滿怎么辦?”
胤禵挑了挑眉,“八哥這么為民著想,不如請示了汗阿瑪,讓你去地方上做個縣令,也算是全了八哥一顆為民的心。”
胤禛有些頭疼地看向二人,那邊自家兒子已經帶著老爺子上了第一節車廂,他們再這么吵下去,只怕一時半會開不了車。
“說什么呢?汗阿瑪剛才還在念叨你們,快些去車里陪著汗阿瑪,待會在車里想說什么說什么。”
胤禛說完神色略顯冷淡的對幾個大臣點點頭,讓人帶他們去后面的車廂入座。
咣當咣當!
一陣巨響過后,火車緩慢的動了起來,弘暉趴在窗口看著窗外緩慢移動的景物,新奇地呼朋喚友。
康熙的座位就在窗邊,身后則是幾個兒子,車廂微微晃動,以及窗外移動的景物,都讓人驚嘆不已。
胤禵忽然拉開窗戶,探出了半個腦袋,望向車頭,想要看清車頭前有沒有牲畜拉著車,剛看了還沒幾秒,就被一陣撲面而來的黑煙熏得眼淚直流。
“四哥,這是什么啊?”胤禵慌忙縮回了腦袋,拿帕子擦了擦有些酸痛的眼睛。
胤禛關上窗戶,轉頭看到自家弟弟的臉時,臉色扭曲了一下。
胤禵一張俊臉被熏成了黑色,他卻渾然不知,還拿著帕子不停地擦眼睛,“這玩意也太熏了,而且速度也…”
胤禵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胤禩忍不住上揚的嘴角,話音立即轉了個圈,“速度還不錯,汗阿瑪,日后您下江南就不用坐船了,我四哥弄得這火車多好,又能拉人又能裝貨。”
康熙被自家兒子這幅模樣也逗笑了,“行了,一會車停了快去洗把臉,免得讓后面的大臣看了笑話。”
兩刻鐘后,一眾人顫顫巍巍從車上下來,看著剛載著他們緩慢行駛在莊園里的火車,此刻靜靜地躺在鐵軌上,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還有人不信邪的跑去車頭張望,好似要從那揪出一匹拉車的牛馬。
可惜事實并不是他們所想那般,車頭前空蕩蕩的,連根毛都沒有。
第一百一十六
胤禵不可置信地繞著火車仔細查看了兩圈, 不由得嘖嘖稱奇,他還以為四哥不過是扯了個幌子,用來哄汗阿瑪開心。
畢竟誰也想不到不用畜力人力, 就能將如此重的鐵疙瘩拉動。
“我說,你這兩眼放光就像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樣, 還能不能有點出息。”胤禟用肩膀撞了撞胤禵,調侃他幾句。
胤禵靠在車廂上指著前面那些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等好東西可比姑娘好看多了。”
胤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為首的正是康熙和胤禛,以及跟來的大臣們, 此時他們正圍著火車議論紛紛, 離得有些遠,胤禵兩人并沒聽清他們的話。
“十四弟,你說四哥會不會把這火車的圖紙工匠給汗阿瑪, 還是四哥準備自己做?”胤禟面上帶上了一絲討好的笑。
胤禵瞬間退后幾步,十分警惕地看著胤禟,“你想干嘛?我告訴你, 我可不會再為八哥去打聽四哥的事。”
雖然往日里他們兄弟關系還不錯,偶爾也會給他透露些事, 但上次他額娘的事, 他四哥可是把人證物證甩到了他面前,再跟八哥鬼混, 他可就對不起他額娘了。
胤禵是有想過把人證物證押到汗阿瑪面前,為自己額娘洗凈冤屈, 卻被他四哥壓了下來,只道最近這段時間他們額娘要安分些, 免得惹了汗阿瑪不喜,直接被趕出宮。
“十四叔!”
胤禵揉了揉耳朵,轉頭看向趴在車窗上的侄子,“小祖宗,你這一聲差點把你叔叔我的耳朵吼聾了。”
弘暉笑嘻嘻伸出手讓胤禵把他從車里抱出來,“十四叔,九叔你們在說什么?”
胤禵一手抱著小侄子,順勢關上窗戶,讓聚在車窗前的弘晉幾人從車門處下來,還威脅了他們,“再吵吵,我就讓人去叫你們皇瑪法過來。”
原本還嚷嚷著也要從車窗出來的幾個小屁孩瞬間安靜了下來,幽怨地看了弘暉一眼,隨后紛紛從車門下來。
胤禟的目光落在弘暉身上,細想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得罪過這個小侄子,隨后神色一僵,自己之前可沒少欺負他,雖然最后搭進去一個鋪子才把人哄好。
“九叔對火車感興趣嗎?”
剛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胤禟順勢放棄了胤禵,轉而跟弘暉說起話來,“這東西不錯,你阿瑪準備讓工部來修建嗎?”
弘暉皺眉,他阿瑪沒跟他說過這些,但一向各處修路還是其他的,都是交由當地衙門,再由衙門去征召徭役。
“你問他做什么?他才多大懂什么。”胤禵十分警惕地看著他,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家侄子就把四哥給賣了。
胤禟似是想到了什么,輕笑一聲,“十四啊,你知道九哥的,最近一直忙著各個鋪子的事,也只喜歡賺錢,這不是對四哥弄得火車有了興趣,準備跟四哥合伙做個生意。”
生意?
弘暉眼睛一亮,要是讓工部來做,戶部肯定推三阻四不肯撥款,但是九叔不一樣,那可是大清數一數二的大財主。
“九叔,你特別特別有錢是不是?”
胤禟看著弘暉亮晶晶的眸子一愣,只覺得后背一陣發毛,總感覺自己好像要被坑了,“雖比不得國庫和汗阿瑪,但也算得是京城較為富裕的。”
“九叔我看好你喔,到時候大清的火車可是出自你之手,說不定能流芳百年。”弘暉迫不及待畫起了大餅。
胤禟雖只喜做生意,但對于流芳百年,誰又會不動心,往日跟著八哥做事,除了給錢外,別說留名了,就是在汗阿瑪面前也沒得個好名聲。
“那九叔可就借你吉言了。”胤禟喜得眉開眼笑。
胤禵不樂意了,扯了扯弘暉肉嘟嘟的臉頰,“我呢我呢?我可是你親叔叔,你不能光想著別人。”
弘暉含糊不清道:“十四…酥,你有錢嗎?”
胤禵:…………
胤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還不忘調侃幾句,“十四弟,要不九哥借你些錢,咱好歹先把福晉娶了。”
胤禵頓時惱羞成怒,放下弘暉,跟胤禟比劃了起來。
“十四叔加油!”弘暉沖著身形輕盈的胤禵喊了起來。
胤禟養尊處優這些年,加之又疏于騎射功夫,對上小自己數歲的弟弟,頗有些吃力,過了幾招忙認輸。
弘晉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九叔你該減減肥了。”
弘昱跟著起哄,“九叔,繼續啊!”
胤禟裝模作樣的扶著腰,沖他們擺擺手,“饒了你們九叔吧,這要再打下去,你們就沒九叔了。”
“看看你們十叔,就你們九叔這般風流倜儻的模樣,還需要減肥嗎?”
被無辜波及的胤俄氣得直跳腳,跟身旁的胤禩吐槽起來,“九哥越來越不像樣了,爺這叫富貴之像。”
“八哥,我瞧汗阿瑪挺喜歡這火車的,要不咱們把事攬過來,然后勸九哥回來,咱們兄弟三人齊心協力肯定能把事辦好。”
胤禩垂下眼眸,視線落在自己手心的幾道紅痕上,胤禛前些日子給他送了些東西來,他才知曉自己額娘背著他做了這些事,做便做了,卻不知道把尾巴清掃干凈,讓老四一股腦全端了。
偏偏他額娘前些日子任意妄為,惹了汗阿瑪不高興,如今待在蕙蘭殿中,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甚至連累了自己兒子。
胤禩還真有想過不管此事,但他額娘做的事是弘暉不利,這些年他也品出了些東西,比起看似內定的太子雍親王,老爺子好似更看重雍親王世子。
他在老爺子那的印象本就有些瑕疵,若這事再被捅出去,即便不是他做的,可他額娘做的和他做的又有什么不同。
“四哥費盡心思做出來的東西,怎么會輕易讓給我們,更何況從弘暉手里搶東西,你確定你能承受的住老爺子的怒火?”胤禩漫不經心看了一眼不甘心的胤俄。
提到康熙,胤俄面上的不甘心更甚,他是除太子外身世最為尊貴的皇子,可偏偏汗阿瑪不喜他,甚至寵愛一個皇孫都多過他,年長的幾個哥哥都不降他放在眼里,唯有八哥對他好些,他想為八哥爭取那個位置,也無可厚非。
胤俄忿忿不平道:“汗阿瑪真是瞎…沒眼光,分明八哥你在朝臣中名聲才是最好的,四哥和弘暉父子倆隔三差五就會被彈劾,有什么好名聲。”
胤禩忍不住扶額,對這個弟弟實在是十分無奈,做事說話都只憑自己喜好,但偏偏有個強有力的母族,別人輕易不敢得罪。
讓人又有些…羨慕。
不遠處的弘暉幾人不時將目光投向二人,弘晉更是湊到弘暉耳邊說起了悄悄話,“他們不會是在說我們壞話吧?”
弘皙捏了捏弟弟的臉,提醒道:“不許亂說話,他們好歹也是咱們叔叔,讓皇瑪法聽去了,肯定要訓我們不懂得尊重長輩,而且八叔可是京城公認的八賢王,待人處事還有的咱們學。”
弘晉一見自己哥哥張嘴,就立即捂住耳朵,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模樣。
弘暉若有所思道:“八叔的名聲是很好,但九叔和十叔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咋沒落下個好名聲來?”
正偷聽侄子們說話的胤禟身子一僵,好像…好像是那么回事,別說在汗阿瑪面前,就是在京城他們兄弟二人的名聲也比不過其他兄弟。
弘暉:“九叔,你做生意時是不是欺壓百姓了?”
胤禟假笑道:“怎么可能,在老爺子眼皮子底下搞事,你九叔還沒活膩呢。”
胤禟經商數年,又因自己皇子的身份,誰敢跟他爭,久而久之能鬧到他面前的事也就極少,他的生意可謂是順風順水,但是老爺子卻不喜他與民爭利的行為,多次痛斥他。
現在想想,這些年自己賺的大部分銀子都給了八哥運作,自己府里日子過得一般,卻把八哥供的跟親王一樣。
至于十弟那個憨貨,還是哪日提醒他一下算了,終于局勢已定,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作無用功。
午膳擺在花園的一處花廳里,正值秋日,花園里的風景甚美,紅似火的楓葉,婀娜多姿的秋菊。
飯桌上談論的亦是今日的火車,不少人贊嘆它的奇思妙想,竟能想著用蒸汽來驅動火車。
也有人起了心思,想讓胤禛把這火車的圖紙和工匠拿出來,畢竟光靠胤禛一人,也做不完這般大的工程。
康熙好整以暇地看著幾人你來我往,而處于話題中心的胤禛卻一言不發,只看著幾人爭執,快一發不可收拾時,才站出來穩定局面。
爭論了半響,胤禛才施施然道:“各位大人晚了一步,本王想著近來北方頻發旱災,而戶部又道國庫緊張,便已經和九弟合作,準備在京城和天津之間修建大清第一條鐵路。”
胤禛的話引起了軒然大波,九貝勒是何人?說是大清第一富商都不為過,兩人聯手自然能辦這事,但是其他人就別想從里面撈到一分了。
“王爺,這也應該是我們工部的活,您二位這般做,不是搶了我們的事嗎?”說話的是工部尚書,今日一眾人里他最為激動。
胤禟手一伸,一副無賴的模樣,“那先麻煩大人拿出個十萬兩銀子來。”
胤禟這話直擊他們痛處,戶部掌管國庫,想從他們口袋里撈錢可不容易,別說十萬兩,就是五千兩也沒有。
眾人紛紛看向上首的康熙,想要康熙為他們說幾句話,火車這么大的事,肯定要朝廷出面才是最好的。
“老四,弘暉去哪了?”
胤禛立即道:“弘暉他們這會又去坐火車游園,小孩子玩性大,估計還需一段時間才會膩。”
康熙微微頷首,“弘暉又替你立了一功,這段時間朕便許他自由出入宮。”
胤禛臉色微僵,心里卻吐糟起來,老爺子許什么不好,偏偏許自家兒子自由出入宮中,那豈不是也要鬧得雞飛狗跳。
“兒臣代弘暉謝過汗阿瑪。”胤禛起身拱手行禮。
“瑪法,瑪法。”
胤禛的話音一落,一道稚嫩的嗓音在門外響起,片刻后,幾個小孩噔噔噔跑了進來,弘暉跑在最前面,徑直撲進了康熙懷里,甜甜叫了幾聲瑪法,其他幾個由弘皙帶著先朝康熙幾人行禮問安,才依次站在康熙身側。
康熙摸著弘暉的腦袋問道:“你阿瑪說你們去坐火車,怎么又跑這來了?”
弘暉哼哧哼哧拿出一張圖紙給康熙看,“瑪法,我們已經做了一圈回來,本來想去游湖,但是覺得船得船夫來劃,太麻煩了,不如讓工部造個蒸汽船。”
“工部不是嚷嚷著想建火車,可是我跟九叔說好了,這個讓給他,正好咱們還能把蒸汽船造出來。”
被提名的工部尚書一臉苦色,這兩個能一樣嗎?火車如今已經有了雛形,再建也并不難,但蒸汽船就算有了圖紙,要造出來也太難了。
康熙仔細盯著圖紙看了好一會,漆黑的眸子越來越亮。
弘暉他們的行程被迫提前結束,提前兩個時辰回到了京城,康熙一回去便召集了大臣開小朝會,商議蒸汽船的事。
沒過幾日,弘暉家莊園的小火車就傳遍了整個京城,當日去的除了皇子皇孫,剩下的就是朝中大臣,大臣回家后傳出的三言兩語,足以讓自家兒孫心癢難耐。
剛得了一日假的弘暉就快被遞來的帖子淹沒,什么鈕祜祿家,烏雅家,就連他舅舅家都派人來問了。
弘暉躺在榻上聽著小路子絮絮叨叨的話,有些無聊的翻了個身,視線全黏在手里的平板上。
這是上次被他阿瑪收走的平板,這次他阿瑪不在家,他特意偷摸跑進書房找到的,還在里面找了本漫畫看。
小路子頓了頓,繼續道:“世子爺,舅爺家也派了來問了,還有烏雅家,都想去看看莊園里的火車。”
弘暉翻頁的動作一滯,“舅舅家你就給把我的腰牌給他們,讓舅舅帶著表哥表弟他們去玩,舅公家我不管了,等我阿瑪回來再說。”
小路子應了一聲,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又立即折返回來,語氣有些慌亂道:“世子爺,福晉來了,您快把東西藏起來。”
弘暉慌忙把平板交給小路子,讓他立即拿回他阿瑪的書房放著,免得一會被抓包挨罵。
小路子前腳剛走,烏拉那拉氏后腳就進了暖閣,她手里還拿著一塊純白的狐裘大氅,看大小似乎是給弘暉的。
“暉兒快來瞧瞧,這是你瑪嬤給你做的狐裘大氅,瞧瞧這毛色,一絲雜毛都沒有。”烏拉那拉氏口中的瑪嬤是她娘家額娘。
弘暉伸手摸了摸,皮毛十分柔軟,“瑪嬤不會是來賄賂我吧?想讓我第一個帶表兄弟們去莊園玩。”
烏拉那拉氏笑了笑并未說話,只讓弘暉站起來試了下大小,隨后才讓春雪收了起來。
弘暉還在絮絮叨叨說著,“我讓小路子給了舅舅家一塊腰牌,即便我不在家,他們也能自己去玩,但是舅公家我管不著了,這得讓阿瑪來。”
烏拉那拉氏溫聲道:“你還小,那些人情世故不需要你管,你想讓誰去就讓誰去,其他的有阿瑪和額娘呢。”
得了弘暉腰牌的烏拉那拉家倒也低調,一家子帶著孩子去莊園玩了幾日,等別人知曉時,一家人已經回到了京城,交好的人家再去問,只推脫腰牌已經歸還,自家也再不能去,才讓其他人扼腕而歸。
未來幾個月的時間里,京中攀比的則是誰家能借到雍親王莊園來開宴席,借到雍親王莊園的那是恨不得敲鑼打鼓宣傳幾天,參加宴席的客人比發出的請帖還多一倍,都是來圍觀莊園里的小火車。
胤禛也十分大氣,只要他點頭同意了,除去莊園幾處院子,其他地方任人游玩,就連小火車也留了人專門開著載人游園。
一時間,雍親王也結交了不少好人緣。
時間飛逝,一轉眼京城已經入了冬,天氣轉冷,京中借雍親王莊園的人家也漸漸少了起來,一則是因著冬日天冷,來往郊外路途太長,另一個則是雍親王府要為剛出生的三阿哥辦宴。
小阿哥是十月初十出生,如今滿打滿算已經一個月了,滿月宴已經辦了,但弘暉鬧著要給弟弟再辦一個最好宴會,還非要在郊外的莊園里,如今隔三差五就去一趟。
“看看,這就是我弟弟,是不是特別可愛!”弘暉趴在小床邊,對著一處虛空有說有笑,若不是此時屋里空無一人,恐怕要把其他人嚇個半死。
【好看,比起剛出生時皺巴巴的,現在小孩長開了,竟然有些像乖崽。】
【一晃眼,乖崽都快七歲了,現在都有弟弟了!】
【也不知道以后乖崽的孩子長什么樣?】
【乖崽對這個弟弟也好寵,他才一個月就有了幾家鋪面還有莊子。】
弘暉背著手站在小床邊,裝作一副老成的模樣,“這可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當哥哥的掙錢肯定是要給弟弟用,這次的冰雕宴,就是我給弟弟準備的最好的禮物,可惜他太小了不能去看。”
【沒關系,我們可以錄屏,然后等他長大給他看。】
【對的對的,到時間讓系統給你弄進平板里。】
【說起錄屏,我最多的就是乖崽你的黑歷史,還是高清的。】
【哈哈哈哈,那時候可是火爆全網,乖崽你要不要看?】
弘暉和直播間網友聊的時間長了,也懂得一些流行用語,知道高清黑歷史意味著什么,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一直紅到了脖子。
“你們太過分了!全網?全網是多少人?快刪了!”弘暉吼的聲音都破了,非得沒讓他們害怕,反而把自己弟弟嚇得哇哇哭。
弘暉也來不及找他們算賬,忙輕輕搖著搖籃,哄著弟弟睡覺。
“這是怎么了?”烏拉那拉氏快步走了進來,先摸了摸大兒子的臉,又讓乳母把小兒子抱起來,“一個不注意就鬧你哥哥。”
“暉兒,你剛剛在屋里喊什么,是不是弟弟鬧著你了?”烏拉那拉氏拉著兒子坐在榻上,細細問了起來。
弘暉忙搖頭,“我剛剛看見了蟲子,是我把弟弟嚇哭了。”
“沒事就好,你弟弟睡得夠多了,是時候起來喂奶,小孩子哭一會也沒什么。”烏拉那拉氏雖然剛生了小兒子,卻依舊將大兒子放在第一位,事事先考慮到大兒子。
弘暉一臉不樂意,“額娘你不能太偏心,弟弟還小正需要額娘。”
烏拉那拉氏柔聲道:“額娘天天見他,你每月才回來幾次,你在家的時候肯定要以你為主。”
烏拉那拉氏生小兒子時,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緊張,就連弘暉也特意請了幾日假守在家里,直到烏拉那拉氏平安生產。
被全家人寵著的烏拉那拉氏整個月子里心情都十分好,因此恢復的也很快,剛出月子就馬不停蹄接手了府里的事。
“你阿瑪準備在前院給你弄個院子,額娘想著你自己會畫圖紙,不如院子如何設計,都由你自己做主,額娘這院里,把東廂房給你留著。”烏拉那拉氏又道。
弘暉的眉眼瞬間耷拉下來,他阿瑪都很少住在前院,而且正院他住了這么多年,“額娘我不想搬。”
弘暉說完抱著烏拉那拉氏撒起嬌來,烏拉那拉氏抬手戳了戳他額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行了,我給你阿瑪說,院子先給你備著,等你想搬了再搬。”
母子倆正說著話,暖閣門口厚厚的門簾被掀開,帶著一身冷氣的胤禛走了進來,他先脫了身上的大氅,湊到爐火旁將手烤暖。
“你們說什么呢?”胤禛坐在榻上把弘暉抱在懷里。
烏拉那拉氏有些無奈地看著父子倆,自家大兒子都馬上七歲了,四爺這個當阿瑪的還抱來抱去。
胤禛似乎看懂了烏拉那拉氏心里的想法,輕笑道:“再大些我也抱不動了。”
弘暉緊抱著自己阿瑪的胳膊,十分認同的點點頭,“等我大了,阿瑪想抱也抱不了了。”
說笑了一陣胤禛又想起了正事,自家兒子搗鼓了那么久的冰雕宴,眼看著就快到日子了,府里還沒送出一封請帖。
“冰雕宴你想請誰去?請帖可備好了?”
胤禛話音一落,懷里的小暖爐呲溜一下滑了下去,一邊穿鞋一邊嘟囔道:“阿瑪,我什么還沒準備呢,請帖怎么弄?你去書房教教我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請帖第二日就發了出去, 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帖子,這個消息瞬間點燃了整個京城,畢竟一個月前莊園就禁止外借, 讓不少沒能去成的人家失望不已。
這次說是給雍親王府三阿哥辦宴,但還沒滿兩個月的三阿哥肯定去不了, 就是去了也只能待在屋里聽著外面熱鬧的聲音。
弘暉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強求著把弟弟帶過去,這冰天雪地的要是生了病,那可是會要了人命的。
烏拉那拉氏在一旁給弘暉準備著明日要用的東西,一邊絮絮叨叨的囑咐著父子倆,他們要在莊園待上兩日, 天寒地凍的, 唯一要憂心的就是怕二人受寒。
“四爺,您明日可得看好了暉兒,在外面玩一會就讓他回屋去, 這冬日里跑一身汗出來,最容易生病。”
“暉兒?你聽見了沒有?不許帶著一幫哥哥弟弟滿園子跑。”
弘暉正拿著一個顏色鮮艷的布老虎逗著弟弟,聽到烏拉那拉氏的話, 回頭朝她點了點頭。
“弟弟,大老虎來啦~”弘暉拿著布老虎在小嬰兒面前晃悠, 嘴里還發出嗷嗚嗷嗚的聲音。
奈何搖籃里剛滿月的小嬰兒絲毫不為所動, 白嫩的小臉微微皺成一團,小手高高舉起, 捂著耳朵睡得正香。
烏拉那拉氏嘆了口氣,目光轉向坐在一側看書的胤禛, “四爺!”
胤禛不緊不慢放下書,隨后朝弘暉招了招手, “過來,你弟弟睡著別惹他,一會醒了又得鬧騰一陣。”
弘暉不情不愿收起布老虎,來到胤禛身邊,挨著他坐著,“阿瑪,弟弟一天怎么這么愛睡覺,明日要是他也能去就好了,我還在園子里弄了一個冰滑梯……”
弘暉叭叭了一長串,說到最后察覺到屋里氣氛越來越冷,他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額娘。
額娘冷著臉,似乎不怎么高興,弘暉還以為是因為額娘也去不了的緣故,忙邀請她,“額娘,你明日也跟著我們一起就好了,弟弟可以讓袁嬤嬤帶著,或者把他也帶去。”
烏拉那拉氏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冰滑梯,冰車,滑冰,還有什么冰球…你這是給自己弄得冰雕宴吧!咱們可先說好,去玩可以,不能把自己弄得受了寒,否則這個冬天都不許再出去玩。”
烏拉那拉氏的話不帶一絲商量,玩樂在她這里就沒有兒子健康重要。
弘暉委屈巴巴朝自家阿瑪懷里縮了縮,然后求助般地看向阿瑪,“阿瑪~”
胤禛搖頭道:“你額娘說的對,明日去了不許瘋玩,你忘了你還要給你弟弟畫冰雕宴的場景。”
當初弘暉提出給弟弟辦冰雕宴,胤禛和烏拉那拉氏就不同意,一方面是小兒子年幼,連府門都不能出,另一方面就是擔憂弘暉會生病。
結果夫妻倆拗不過兒子的撒嬌,再加上弘暉保證當日不瘋玩,還要給弟弟畫一副冰雕宴的場景,夫妻倆也就應了下來。
弘暉訕笑道:“我當然沒有忘,不過除了畫下來,還有更好的辦法,我會留著等弟弟長大看。”
胤禛和烏拉那拉氏對視一眼,兩人都未多問什么,自家兒子有點小秘密也不是什么大事。
翌日一早,胤禛就帶著兒子坐上了出城的馬車,沒多久,窗外飄飄揚揚下起了小雪。
胤禛往熟睡的兒子懷里又塞了個湯婆子,然后吩咐車夫放慢速度,免得把弘暉驚醒了。
“四弟?”馬車外忽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
胤禛眼皮子微微跳了一下,他們作為東道主去了早也就算了,怎么老大一家也這么閑了?
“四弟啊!今兒挺早啊!昱兒你不是鬧著要找弘暉玩嗎?阿瑪抱你上車。”
胤禔話音剛落,車簾子被掀開,一股冷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了馬車里,馬車大約停留了一瞬,車里便多了一對父子。
弘昱乖巧的同胤禛行禮,“四叔安!”
胤禛朝他點點頭,隨后指著還在呼呼大睡的兒子道:“你暉弟還沒醒。”
坐在他對面的胤禔微微挑眉,老四現在越來越寵兒子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出個太子。
胤禔覺得自己還是得提醒一下,“老四你這可不行,孩子不能太寵了,咱們這不就是有個例子嗎?”
胤禛狹長的黑眸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引得對面的胤禔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忙找補道:“弘暉這孩子從小就心善,肯定跟咱們那個兄弟不一樣。”
兩家走走停停,到了莊園時已經到了正午,收到了請帖的各家也都陸續來了。
大清冰雕不算稀罕,但弘暉這次主辦的冰雕宴就顯得別具一格,雕刻的動物以及建筑,大多都是后世才有的。
再配上色彩斑斕的燈火,讓人不禁眼前一亮,不過只適合夜里觀賞。
除去冰雕外,弘暉還在園子弄了一處燈會,小巧精致的蓮花燈和錦鯉燈,還有近兩人高燈樓,遠遠望去,就像陷入了一片星火之中。
弘昱一路走一路驚嘆,忍不住搖著弘暉的胳膊道:“這么好的東西,你怎么現在才拿出來?”
弘暉被夸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晚上才好看呢,我還設了一處猜燈謎的地方,我還帶了幾個畫師過來,到時候還能給自己畫幅畫作。”
康熙這會還沒來,胤禛帶著幾個兄弟去了一處花廳吃酒賞雪,弘暉則帶著一幫小孩去了冰上游樂園。
“看看,這就是冰上游樂園!”弘暉指著身后一處十分光滑的冰地,上面有一條長長的冰滑梯。
而另一處的冰面上停著幾輛造型奇特的車,一時間,沒人去關注旁邊的幾輛木車,紛紛好奇的圍著碰碰車。
【像極了我小時候第一次去游樂園的樣子,土包子進城一樣。】
【乖崽為了這次可是大手筆,碰碰車都搞了出來。】
【各位機位都架好,一定要把這次完整錄下來。】
一刻鐘后,歡笑聲響徹整個園子,碰碰車速度不快,旁邊也有侍衛守著,就算出了翻車事故,也很快就被侍衛扶了起來。
玩了大約快一個時辰,康熙的到來打斷了玩的正歡的他們。
弘暉不情不愿的從車上下來,被小路子帶著去換了身衣裳后,才去園子門口迎康熙,宮里不止康熙一人來,還有貴妃和宜妃榮妃。
康熙領著幾個妃嬪進了園子后,就坐上了可以游園的火車,貴妃幾人早就聽說了雍親王園子里的火車,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稀奇了好一陣。
鈕祜祿貴妃坐在康熙身側,雖然十分好奇,卻還帶著矜持道:“弘暉這孩子可真聰明,這都是怎么想出來的。”
榮妃則直接多了,拉著弘暉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這車為什么叫火車?”
“它在平地走不了嗎?”
………
弘暉可憐巴巴地看向康熙,小嘴一癟,他昱哥哥的瑪嬤問題可真多。
“瑪嬤,你快看外面的冰雕是什么動物?”弘昱忽然扯著榮妃的衣袖,讓她去看窗外的冰雕。
榮妃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轉頭看向窗外似虎卻又不是虎的冰雕。
弘皙在一旁解釋道:“這是獅子,離我們不遠處的波斯就有,我記得之前還有使者給皇瑪法送過一頭。”
隨著時間的逝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整個園子卻似白晝一般,眾人也紛紛下了火車,各自游覽起了冰雕和花燈。
弘暉走在康熙前面,一邊走一邊介紹著路過的冰雕或花燈,儼然一副小主子待客的姿態。
夜里風涼,剛逛了一會,胤禛就給自家兒子披了件白色的斗篷,又摸了摸他的小手確定沒凍著,才放心繼續游園。
“弘暉這場冰雕宴,辦的不比宮里差。”走至一處高臺上,康熙將整個園子盡收眼底,面上露出一絲贊賞的神色。
康熙一發話,他身后的幾個兒子也紛紛附和起來,如今雍親王是內定的太子,誰也不愿意得罪他,就連再次出現的八爺十爺,也比之前安分了許多。
兩人站在隊伍末尾,十爺的目光有些戀戀不舍的從小火車上移開,然后剛跟八爺說了幾句,就被自己額娘叫走了,只留下了八爺一人。
八爺看著康熙和胤禛的背影,心中就是有再多的不甘也無力更改,更何況胤禛手中又有他和額娘的把柄。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底下的游龍般的花燈吸引走了,只見高臺下的一條兩車道寬的路上,花船上放著栩栩如生的龍形冰雕,再往后則是身形小些的動物冰雕,看的人目不暇接。
弘暉拉著康熙的胳膊獻寶道:“瑪法,那條龍可是我讓人專門給您刻的,您喜歡嗎?”
康熙果然被哄的十分開心,無論這場宴席給誰辦的,自家孫子依舊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
“喜歡,這條龍刻的好,都重重有賞。”
弘暉笑嘻嘻的謝了恩。
看了一會花燈展,康熙面上也露出了些疲憊,他年紀已經不小了,再加上如今冬日天冷,在外面的時間待的長了,其他人也放心不小。
胤禛抬手看了一眼時間,隨后低聲問道:“汗阿瑪,兒臣已經備好了房間,不如讓弘暉帶您回去歇著。”
弘暉接受到阿瑪傳給他的眼神,也道:“對啊瑪法,我們正好回去烤肉吃,冬日里吃烤肉看雪景,肯定很舒服。”
康熙微微頷首,游園接近兩個時辰,他確實有些吃不消了。
兩刻鐘后,祖孫幾人下了馬車,來到一處十分精致的院子里,屋里的擺設都換上了康熙常用的東西。
偏廳的八仙桌上放著一個精巧的烤肉爐子,爐子旁邊擺著切好的鹿肉,羊肉,還有幾盤蔬菜。
弘皙揮退了下人們,親自動手烤起了肉,跟來的幾個小孩眼巴巴的瞅著,惹得康熙哈哈大笑。
“你們幾個…被你們大哥治的服服帖帖的,想吃就自己動手。”
弘暉忙解釋道:“大哥不許我們自己動火,怕傷著了。”
弘皙將烤好的肉放進康熙面前的小盤里,然后才道:“孫兒是聽說京城有戶人家的孩子,就是覺得好玩才自己動手烤肉,結果一不小心打翻了爐火,把自己傷著了,所以才不許他們幾個自己動手。”
弘昱點頭,表示自己也聽過這事。
康熙深邃的目光落在身形修長的大孫子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可惜,這孩子自小在他身邊長大,品行脾氣沒得說,可惜被他阿瑪連累了。
“大哥,我要吃肉,肉!”弘暉拿著盤子緊盯著他手底下那塊鮮嫩多汁的肉,逛了大半日他早就餓了。
吃了大半個時辰,康熙睡意來襲,讓梁九功服侍著先歇下了,偏廳里就剩下幾個精神頭十足的小孩。
弘皙讓人把糕點撤了,只給上了些水果和甜水,“晚上吃的多,玩一會再去睡。”
弘暉立即拿出自制的飛行棋,鋪在榻上,十分熱情的邀請幾人,“來來來,咱們玩飛行棋。”
弘暉簡單說了規則后,幾人興致勃勃玩了起來。
玩了不到兩刻鐘,幾個小孩就被各自家長打包帶走,回了各自院子歇著,弘暉就歇在了康熙臥房旁的小屋子里。
他坐在床上劃拉著從他阿瑪書房里拿出來的平板,一邊跟好久沒出現的白榆說話。
“白榆,你最近怎么這么虛弱?你好久都沒出來了。”
[我的能量已經攢到了一多半,最近就一直在休眠。]
“那你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弘暉忽然想起白榆找上他的目的。
[還早,至少在你成年前我都會在你身邊。]
弘暉剛低落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掰著手指頭算起了他還有多久才及冠,最終心滿意足放下心來,纏著白榆給他把錄屏傳到平板里。
【我的,我是從乖崽進園子就開始錄屏了,一定是最全最好的。】
【選我的,選我的,我還有其他寶貝哦!】
【我的最好!選我的沒錯。】
…………
眼看彈幕又吵了起來,弘暉連忙挑了一個,讓白榆給自己弄到了平板里,大致看了一眼,確認后才放心睡下。
卻沒注意到后面多了幾個視頻……
年關將近,宮里上書房已經放假,弘暉歡快的收拾了東西,去乾清宮請了個安,就飛快的回了家。
康熙看著迫不及待飛走的小孫子,忍不住冷哼一聲,“這臭小子,在宮里這么長時間,還是念著家里。”
梁九功賠笑道:“世子年幼,再加上家里又多了個弟弟,急著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梁九功心知如今萬歲爺已經準備教導雍親王世子為君之道,宮里得罪誰都行,就是不能得罪這一位小爺。
只是雍親王都還未被立為太子,萬歲爺就有了如此的想法,也不知會不會引起父子相爭,萬一萬歲爺哪日沒了,世子該如何?
雍親王府里已經忙著春節前的掃塵,各院吵吵嚷嚷好不熱鬧,弘暉坐在暖閣榻上,旁邊躺著的是已經快三個月的幼帝。
小阿哥滿月時康熙給賜了名——弘昶,寓意順利正值。此刻的弘昶正努力的朝自己哥哥望去,準確的來說是看向他哥哥手里的東西。
弘暉調好視頻,將聲音放到最小,然后和弟弟趴在一起。
“小阿昶,看看哥哥給你弄得冰雕。”
“啊啊啊!”
兄弟倆頭挨著頭看的津津有味。
“世子爺!福晉讓您去東廂房一趟。”小路子進屋道。
弘暉忙放下平板,安撫了一下弟弟,急忙穿好鞋子就離開了暖閣。
東廂房里,烏拉那拉氏正在見各地莊子的管事,每年年末管事都要來交莊子的一年的收成,以及送來莊子上的特產。
弘暉到時,烏拉那拉氏剛見完幾人,隨后拉著兒子去了廂房偏廳,指著擺了一地的水果道:“這些都是你那個溫泉莊子上送來的水果,你自己看看,想給哪家送些。”
寒冬臘月里能看見這般新鮮的水果,實屬罕見,京城里有溫泉莊子的人也不少,但能耗費如此大的精力種水果的就少之又少。
“我先挑些給瑪法送去,額娘,剩下的你給舅舅家,還有我叔叔他們都送些去,自家留些就行了。”
烏拉那拉氏滿意的點點頭,她兒子能知道輕重就好,隨即讓人將水果分好給各家送去,又讓人洗了些送去暖閣。
“弟弟…讓小廚房把草莓碾碎喂給弟弟吃。”弘暉忙叫住要出去的春雪。
春雪步子一頓,目光求助般地看向烏拉那拉氏。
烏拉那拉氏忍不住笑道:“你弟弟才多大,除了喝奶也就能喝點水,其他的什么都吃不了。”
“好吧!”弘暉無奈妥協。
從東廂房出來,剛進正廳弘暉就看見守在暖閣門口的蘇培盛,瞬間想到了暖閣里的東西,風風火火跑了進去。
暖閣里,他阿瑪已經代替了他的位置,守在啊啊亂叫的弘昶旁邊,他手里還拿著弘暉萬分眼熟的東西。
“阿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弘暉小心翼翼靠過去。
正埋頭看東西的胤禛聞言抬頭看向他,弘暉立即察覺出他阿瑪臉色似乎不太好,一直緊繃著,好似在忍著怒氣。
“這東西你拿出來了幾次?”
果不其然,胤禛開始秋后算賬,弘暉耷拉著腦袋比出了個數字,然后靜等著阿瑪訓斥自己。
“呵!”胤禛終究沒忍住,一絲笑意從嘴角溢出,“這次就算了,以后想玩記得告訴阿瑪一聲。”
弘暉十分用力的點點頭,正想說什么,就見他阿瑪把弟弟抱到懷里,指著屏幕上開懷大笑。
“阿瑪,你在看什么?”弘暉匆忙擠進去,定睛一看,大腦瞬間宕機。
大不的屏幕里出現幾個熟悉的身影,最為明顯的就是其中的一個肉團子,穿著打扮弘暉十分眼熟,更眼熟的則是團子接下來的動作。
午門前脫褲子!!!
這是他為數不多,但最為丟臉的黑歷史。
“啊啊啊!不準看不準看!”弘暉臉蛋瞬間爆炸,都快紅到耳朵尖了,忙著捂屏幕,又忙著去捂阿瑪弟弟的眼睛。
胤禛嘴角溢出低沉的笑聲,指著屏幕上粉粉嫩嫩的兒子,“阿瑪卻覺得那時候你最可愛了,跟你瑪法鬧脾氣,還敢離宮出走。”
弘暉連忙去捂胤禛的嘴,惱羞成怒道:“不準再說了,阿瑪你太壞了!”
“啊啊啊啊~”弘昶見阿瑪哥哥玩鬧起來,揮舞起了自己粉嫩的小拳頭。
玩笑一陣過后,胤禛收起東西,哄起了大兒子,“都是阿瑪的錯,只不過阿瑪也是不小心碰到的。”
弘暉哼哼唧唧好一陣,才肯松口:“那阿瑪答應我,不準給別人看。”
胤禛點頭的動作一僵,心里卻思索起來,老爺子應該不算外人吧?而且多給老爺子看些兒子幼時的模樣,老爺子指不定多高興,不過還是得瞞著點兒子。
“這東西你能畫出圖紙嗎?”胤禛又打起了平板的主意。
弘暉抿著唇看了他阿瑪好一會,才道:“阿瑪要不你還是研究下怎么登天吧!”
言外之意就是這玩意比登天還難,還不如洗洗睡了。
胤禛戀戀不舍研究了好一會,才讓蘇培盛把東西放回書房去,免得晚一步他都給拆了。
另一邊的弘暉反復確認了好幾次,確定沒有開啟直播,他這次的反應被人知道,才結結實實松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胤禛抬手戳了戳兒子的額頭。
弘暉哼唧了一聲,又似猛虎驚坐起,急急忙忙起身準備下榻,卻被他阿瑪一把拽住胳膊,問他準備去干嘛。
“干嘛?當然是去把那玩意刪了,留著給人當笑話看嗎?”弘暉急得不行。
胤禛漆黑的眸子閃過一絲笑意,隨后裝模作樣嘆了一聲,“你這是不相信阿瑪?覺得阿瑪會把你的糗事給別人看?”
這話說的弘暉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這可是最愛他的阿瑪,怎么會到處宣揚他的糗事,估計只會捂得比他自己還嚴實。
“阿瑪要看可以,但是得晚上躲在被窩里偷偷看,不然我會生氣。”
胤禛實在想象不到自己躲在被窩里偷看的場景,還不如等去了乾清宮看,只希望老爺子倒時不要把他出賣了。
“這世上如今除了你皇瑪法還沒人能從我手里拿走東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過完一個熱鬧的春節, 弘暉又回到上書房,他現如今在上書房待了整整一年,啟蒙的書也學完了。
而從今年起, 康熙指派了幾個身邊得力的大臣來教導弘暉,每日除了正常的課以外, 他還多了幾節額外的課程。
時間比起之前緊張了不少,弘暉每日上書房慶安宮兩頭跑,偶爾閑暇之余才能有一絲玩耍的時間。
與此同時,他阿瑪和九叔先前定下的火車,也陸續開了工,弘暉趁著休沐日跑了一趟施工現場, 還給支了不少招。
至于交給工部的蒸汽船, 等到弘昶小朋友已經會爬了,才慢騰騰開始著手,只是這一著手就是好幾年。
弘暉還不知道想坐蒸汽船還得等上好幾年, 他這會正忙著給自己弟弟打嬰兒車,圖紙是連夜畫好的,趁著午膳時間送去了內務府。
僅半個月里, 他就往家里送了不下十輛小嬰兒用的小車,最為喜歡的就是烏拉那拉氏, 每次帶著小兒子出門必會用上, 一來二去,知道的人也多了, 紛紛朝雍親王府要起了圖紙。
弘暉也不吝嗇,來要的都給了一份, 一時間,京城官宦人家流行起了嬰兒車, 無論出門游玩還是赴宴都方便了許多。
而有些腦子轉的快的木匠,仔細觀察過那些嬰兒車后,也回家琢磨著做了出來,一經推出立即火爆。
而之后弘暉做的什么扭扭車溜溜車也同樣受歡迎,導致一群木匠沒事就喜歡蹲在雍親王府跟前,研究起了府里小阿哥的玩具。
兩年后,康熙四十五年。
兩年時間迅速抽條的弘暉已經褪去了臉上的嬰兒肥,眉眼間更加神似康熙,俊秀的面容綜合了胤禛和烏拉那拉氏的優點。
他手里牽著一個縮小版的自己,正一蹦一跳往慶安宮的方向去。
弘暉看著天真無邪的弟弟,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小阿昶啊,哥哥教你背九九口訣好不好?”
正四處張望的弘昶一臉懵懂地抬頭,奶聲奶氣地問他:“哥哥,什么是九九口口…?”
弘昶皺著眉思索著弘暉說的話,他才兩歲多,對于一些較難的詞語,并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弘暉哄道:“你要是在瑪法面前背了這個,瑪法就會給你糖吃。”
聽到糖弘昶眼睛一亮,他在家里被烏拉那拉氏管的嚴,糖和糕點每日都是定量的,吃完了就沒了,也就哥哥回家能偷偷給他吃的。
“哥哥快教窩,要次糖!”
弘暉清了清嗓子,開始一句一句教了起來。
“一一得一。”
“哥哥不對,1+1=2…”弘昶難得認真起來,伸出兩根胖乎乎的手指糾正哥哥的錯。
弘暉:…………
弘暉還沒開始的教學就這么無疾而終了,解釋了一刻鐘才終于讓這個小團子明白加法用乘法的區別。
“哥哥,次糖!”
被夸了幾句的弘昶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開心,然后從荷包里摸出兩顆糖塞到弘暉手里,又往自己嘴里塞了顆。
弘暉望著手里的飴糖微微皺了皺眉,伸出手捏了捏小團子的鼻子,“你是不是瞞著額娘,偷拿了這些糖?”
弘昶的精力可不比弘暉當年差,再加上家里父母哥哥寵,整個一小霸王,一有不如他意就使勁鬧騰。
弘昶搖晃著小腦袋,笑嘻嘻道:“瑪嬤給的,哥哥,下次還來。”
弘暉聞言詫異地看了一眼永和宮的方向,這兩年他瑪嬤雖然沒再被禁足,但也很少出來走動,弘昶長這么大也只來過幾次。
也不知是不是前兩年康熙的態度把她嚇住了,德嬪這兩年一直都安分守己,弘暉一家去請安時,也難得溫和起來,尤其是十四貝勒娶妻生子后,她的脾氣收斂了許多。
“改天去跟瑪嬤請安。”弘暉的話頓了頓,又道,“你記住,除了咱們家里人,若宮里其他人想帶你走,可不能跟著他們走。”
弘昶認真的點點頭,“有壞人。”
弘暉十分欣慰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他弟弟雖然鬧騰,但還是很聽他的話。
“你們干嘛呢?快把那東西放下!”
一聲驚呼過后,小路子指著迎面而來的幾個太監喊了起來,又讓其他人把他們攔了下來。
弘暉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快速擋在弟弟面前,皺眉看向面前亂糟糟的一團。
十幾個太監正抬著幾盆顏色鮮艷的鮮花,似乎正準備往哪個宮里送,被小路子這么一打擾,抬著花盆的幾個太監步伐頓時亂了起來。
兩人合抬的花盆重量并不輕,又被忽然的呵斥聲打亂,好幾個太監抬著花盆搖搖晃晃起來,竟朝著弘暉的方向過來了。
小路子見狀臉色一冷,忙招呼著幾個太監堵住了幾人,等所有的花盆落了地,他才松了一口氣。
“你們管事的沒說過嗎?抬著重物就得繞著世子爺走。”
幾人忙跪地認錯,他們抬著東西一時也沒注意到前面來人是誰,沒成想就這么撞了上來。
“世子爺贖罪啊!奴才們不是有心的。”
小路子冷哼一聲,“念你們沒惹出什么事,只罰一個月月銀,再有下次就沒那么容易了。”
弘暉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他阿瑪是怎么了,他八歲生辰一過,他阿瑪就跟得了失心瘋一般,看他看的比任何時候都緊。
什么高臺,水邊,鬧市通通不讓他去,就連府里慶安宮里都不許放水缸,還讓小路子帶了一隊人時刻守在自己身邊。
宮里府里的下人都被他阿瑪敲打過,以至于那些宮人遇見他,只要手里但凡拿了東西的,都紛紛轉身而逃。
想到這,弘暉無奈道:“行了,他們一個月才多少銀子,扣什么扣,訓斥幾句就得了。”
小路子立即應了一聲,旋即對那幾人道:“世子爺都開口為你們求情了,這次的事就算了,再有下次誰也救不了你們。”
弘昶從后面探出個小腦袋,懵懂地問向弘暉:“哥哥,壞人?”
弘暉搖頭,“阿瑪大驚小怪,我這馬上都要過九歲生辰了,能有什么事。”
弘昶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哥哥話里是什么意思,又纏著哥哥要去乾清宮玩。
兄弟倆正巧快到乾清宮一側宮門處,弘暉干脆抱起弟弟,腳步一轉朝乾清宮的方向去。
守在乾清宮正殿前的小太監見著兄弟二人過來,忙讓人進去通報一聲。
弘暉停在正殿門口,剛要問他瑪法在做什么,門口的小太監忙讓二人進去,言道萬歲爺正等著他們。
“哥哥,阿瑪帶我來都要等。”剛進正殿,小團子就趴在他耳邊叭叭說了起來,小團子進宮次數不少,卻大多數在他的慶安宮,去其他宮的次數屈指可數。
“瑪法難道跟你板著臉?”
弘昶搖頭,小胖手又偷偷摸摸從荷包里拿了快飴糖,正準備往嘴里塞,卻被人給半路截了。
“不想吃瑪法宮里的糕點了?”弘暉說著把糖塞進了自己嘴里。
剛準備扯起嗓子哭的小團子立即止住了,淚眼汪汪地看著吃的正香的哥哥。
“世子爺,三阿哥!”梁九功輕聲向兩人問安。
弘暉朝梁九功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倒是他懷里的弘昶朝他揮了揮手,帶著哭腔喊了聲梁公公。
梁九功偷瞄了一眼正坐在榻上看書的康熙,才道:“三阿哥這是怎么了?被誰欺負了?”
弘昶奶聲奶氣道:“梁公公,窩要次糕糕。”
“梁九功,讓御膳房上些糕點來。”
康熙的聲音忽然傳來,弘暉給梁九功說了弘昶幾樣愛吃的東西,才走到康熙面前,領著弟弟請安。
“孫兒給瑪法請安!”
康熙放下手中的書,目光掃過身前的燒的正旺的碳火,立即招手叫來小太監,讓人把碳火撤了。
弘暉把弟弟放在榻上,自己也脫了鞋盤腿坐在康熙身邊,看見小太監的動作忙制止,“撤走做什么?如今還有倒春寒,凍著瑪法您怎么辦?”
兩年的時間讓康熙也蒼老了不少,垂在腦后的辮子幾乎已經花白,俊朗的面孔上也長了不少老人斑,明明已經春日了,身上還穿著厚厚的冬襖。
弘暉一把抓住康熙的手,觸手是一片冰涼,他立即冷下臉,轉頭呵斥一旁的小太監,“你們怎么伺候萬歲爺的?這么冷的天,連個手套手爐都沒有嗎?”
康熙拍拍孫子的手,“那什么手套朕戴著嫌麻煩,批折子看書都不方便。”
弘暉神情緩和下來,接過梁九功遞來的手爐塞進康熙手里,“那些折子就讓我阿瑪叔叔他們去做,您如今要養好自己的身子,這書房里地方大又冷,凍著您了怎么辦?”
弘昶也學著他哥哥的動作,抓著康熙的手,奶聲奶氣道:“瑪法要聽話哦!”
康熙看著兩個孫子嘴角止不住的上揚,老四那個不善言辭的家伙,倒是給他生了兩個好孫子。
康熙堅持道:“碳火還是要撤走,你阿瑪說的不無道理,都堅持了一年,不能松懈。”
康熙說完不由得想到一年前老四在他面前說的話,弘暉八歲有一大劫,想要安全度過,必須遠離一切致命的東西,才能平安度過這個劫難。
胤禛的話康熙只信了一半,他當即讓人請來虛塵大師,卻沒想到得到的結論都是同一個,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康熙發了話,碳火很快就撤了下去。
弘暉也不氣餒,以十分強硬的姿態,把康熙扶到了更為暖和的暖閣中。
厚重的門簾一落下,徹底隔絕了門外的冷風,康熙喝了一口弘暉特意囑咐人熬的姜湯,手腳漸漸暖和了起來。
康熙又不放心的囑咐起來,“最近天冷,讓小路子晚上多安排幾個守夜的,多檢查幾次門窗,你不要嫌麻煩,熬過這些日子,朕帶你去海邊玩。”
聽到海邊弘暉眸子一亮,他長這么大去的地方不少,但海邊還真沒去過,“瑪法可不能騙我,海邊我還沒去過。”
一邊吃糕點吃的正香的弘昶不愿被拋下,連忙舉起手,“窩也要去,瑪法帶窩!”
康熙連應了幾聲好,滿臉都是對兩個孫子的疼惜。
梁九功在一旁已經見怪不怪,雍親王府的三阿哥自出生以來就備受寵愛,雖然比不過他哥哥,但比起其他府里的小阿哥可要受寵的多,但在萬歲爺這,更多的是因為小阿哥幾乎是跟他哥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有幾分世子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比如此時,弘昶阿哥爬到了萬歲爺懷里,吃著糕點裝模作樣地看著萬歲爺手里的書,時不時指著一個看著順眼的字,讓萬歲爺給他讀。
而另一邊的世子,手里正拿著剛才萬歲爺未批完的奏折看了起來,遇到不懂的才會詢問萬歲爺幾句,其余時間都是埋頭批閱奏折。
“到點了吃飯了,梁公公快傳膳。”
弘暉看了一眼手表,朝著正發呆的梁九功喊了聲,梁九功愣了幾秒才應下,轉身匆匆吩咐人去御膳房傳膳。
康熙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手里的書,余光看到榻上擺放整齊的折子,眉頭微微皺了皺,“下次讓人直接送去你阿瑪那,你難得有一天休息,做這些麻煩事傷神。”
弘暉聞言笑嘻嘻道:“那瑪法要說話算話,咱們祖孫倆誰也不能累著,反正我阿瑪還有幾個叔叔他們正值壯年,這么好的勞動力不用,放著也是浪費。”
剛進來的梁九功聞言腳下一個踉蹌,差點以一個四腳朝天的姿勢摔倒,幸好被一旁的小路子扶了一把。
他捶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心里感嘆道,世子爺也太敢說了,把雍親王還有其他郡王貝勒都說成什么了。
“小路子,梁公公坐!”正乖乖伸出手任由小太監擦手的弘昶察覺到梁九功的異樣,忙叫了一聲小路子。
對于兩歲多的弘昶來說,每次來乾清宮都是這個長著白胡子的梁公公給他拿各種好吃好玩的,因此他十分喜歡梁九功。
小路子看向自家世子爺,這畢竟是在乾清宮里,他們還做不了主。
梁九功感動的都快哭了,尤其是人老之后,對于年幼的孩子都十分喜歡,“多謝三阿哥,奴才不累。”
弘昶看了一眼沒動彈的小路子,又偷偷扯了扯自己哥哥的袖子,“哥哥…”
弘暉握著弟弟的手,輕聲教導道:“這里是瑪法的宮殿,你想做什么是不是要先爭取瑪法的同意?”
弘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后走在康熙面前,沒有絲毫膽怯的又說了一遍剛才的話,最終得到了康熙的點頭。
小團子高興極了,蹦蹦跳跳回到了哥哥身邊。
而暖閣外的梁九功坐在圓凳上,蒼老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激動,在乾清宮伺候這么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坐在這里,也不枉每次小阿哥來,他都搜羅了不少好吃好玩的給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色漸暗, 窗外的風都多了一絲涼意,弘暉給昏昏欲睡的弟弟蓋了件披風,讓乳母抱著他跟自己回慶安宮。
乾清宮和慶安宮離的不遠, 弘暉沒讓小太監抬肩輦來。出了乾清宮正殿,深藍的天幕中掛著一輪玉盤似的圓月, 紅墻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弘暉看了一眼趴在乳母肩上睡得正熟的弟弟,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有了小阿昶,以后要是自己真出點什么事,他額娘也不會那么傷心了。
寂靜的宮道上傳來若有若無的低泣聲,悠遠, 尖厲, 好似真的有人躲在暗處偷偷哭泣。
弘暉腳步一頓,不留痕跡地朝小路子身邊靠攏了些,而他身后的太監宮女面上也浮現出驚慌之色。
也不怪他們害怕, 這可是皇宮,鬧鬼的傳說就沒斷過,更別說這大晚上誰敢在宮里哭, 要是被撞見了,不止自己還會被連累到宮外的家族。
小路子豎起耳朵聽了好一會, 又抬頭看著宮墻上的幾個身影, 微微松了口氣,轉身安慰起了弘暉。
“世子爺別怕, 幾只野貓在房頂上打架,那哭聲就是野貓發出來的。”
弘暉拽著小路子衣袖的手一松, 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嘴硬道:“我沒怕, 幾只貓而已,我是怕它們吵醒阿昶。”
也不知弘暉是不是覺醒了烏鴉嘴的潛質,他的話音剛落,幾只野貓瞬間廝打了起來,叫聲尖厲又刺耳。
“嗚嗚…”趴在乳母懷里的弘昶被驚醒,迷迷糊糊瞪著眼睛要找額娘。
“嗚嗚嗚……額娘…窩要額娘!”
乳母將懷里的弘昶換了個姿勢抱著,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輕聲哄了起來,哄了好一會,弘昶的聲音才漸漸小了下來。
弘暉也被野貓打架的聲音嚇了一跳,緊緊拉著小路子的衣袖,催促著其他人趕緊離開這里。
慶安宮寢宮里,小路子看著已經躺在床上的兄弟倆,悄聲退出寢室,隨后輕輕合上寢室門。
出了正殿,小路子想起剛才路上遇到的幾只野貓,頗有些頭疼,那塊離慶安宮不遠,要是鬧騰到這邊,兩個小主子半夜還不得給嚇醒。
小路子忙叫了幾個小太監,讓他們連夜去抓野貓,遠遠的送走,免得夜里又嚇著其他人。
吩咐完這些,小路子回到正殿仔細檢查了一下寢室的門窗,又替兩人掖了掖被角,才退了出來。
“這兩日晚上冷,你記得守好兩位小主子。”臨走前,小路子又吩咐了守夜的小太監幾句。
小太監連連應聲。
夜深人靜,寂靜的寢室里卻忽然響起一陣風聲,原本緊閉的窗戶此時卻開了半扇,窗外的海棠花開的正盛,樹枝在風中亂擺,淡粉色的海棠花落了一地。
弘暉往被窩里縮了縮,懷里的弘昶手腳并用的趴在他身上,絲毫不受窗外冷風的侵擾。
險些被弟弟壓到窒息的弘暉迷迷糊糊睜開眼,他抬手拍了拍身上呼呼大睡的小孩,余光卻看見窗外的微弱月光。
窗戶什么時候打開了?弘暉迷糊的腦海中冒出這個想法。
“來人啊!來人啊!”弘暉聲音嘶啞的喊了兩句。
片刻過后,外面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弘暉不得已扒開身上的弟弟,披了件衣服起身關好窗戶,又走到守夜的小太監身邊,抬腳提了提他的腿,依舊沒得到任何回應。
“睡得這么死?”弘暉伸出手拍了拍小太監的臉,手心卻觸摸到一片滾燙,“這么燙?怪不得叫半天都醒不來。”
弘暉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讓人叫醒了小路子。等小路子連滾帶爬跑來時,就看見寢宮里燈火通明,自家小主子一臉嫌棄的坐在床邊。
而哭得滿臉鼻涕的三阿哥被乳母抱著在寢室里來回走,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哄著。
小路子低頭看了一眼縮在角落滿臉通紅的守夜太監,恨不得直接上腳踢他幾下,生了病還敢不吭聲,這是要連累他們正殿所有宮人嗎?
弘暉看見小路子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氣,讓他把人抬下去,順便去請太醫瞧瞧,而且一定要瞞著乾清宮那邊。
“動作小點,我瑪法要是知道了,你們一個個都沒好果子吃,再讓人把被褥都換了,弘昶這小家伙都兩歲了還尿床。”
許是聽到哥哥叫他,弘昶的哭聲更響亮了,乳母哄了好半天。
小路子喚了兩個太監把人抬走,又讓宮女換了干凈的被褥,鬧騰了大半夜,弘暉最后才安穩睡下。
不知是不是昨晚鬧了半夜的緣故,弘暉第二日就有些咳嗽,嚇得小路子馬不停蹄去請了太醫來。
太醫開了幾副藥,又被弘暉指去給昨日守夜的小太監看病。
“哥哥!”
乳母包在懷里的小家伙見著弘暉,立即掙扎著要下來,嘴里不停的喊著哥哥。
弘暉剛捏著鼻子喝完藥,就看見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朝自己跑來,壓下喉間的癢意,讓乳母把人抱走了。
上書房那邊請了假,弘昶也被拘在偏殿玩,弘暉怕他一個人無聊,還后宮去請了和他年紀相仿的小叔叔來。
有了幾個小叔叔一起玩,弘昶也暫時忘了自家哥哥。
待在暖閣里無聊的弘暉看起了話本子,這些都是小路子偷偷在宮外買的,都是些怪奇故事,一看就入了迷。
等康熙悄無聲息走到門口時,就看見躺在榻上的弘暉,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手里的書,書的封面寫著大學二字。
康熙不由得點點頭,自家孫子病著也能如此苦讀,確實比上書房那群猴崽子要好上許多,他抬手制止了想要出聲的宮人,抬腳走了進來。
弘暉請了病假的事并未報給乾清宮,還是康熙下朝后同幾個心腹大臣商議完政事后,突發奇想準備讓幾個大臣瞧瞧自家子孫,這才有了去上書房這一茬。
上書房這兩年也新進了幾個阿哥,領頭的依舊是弘暉,可惜今日他請了假并未去上書房,而馬上年滿十二的弘皙又被胤禛拉去當苦力,一時間整個上書房仿佛脫了韁的野馬,鬧得不可開交。
帶著幾個大臣過去的康熙正好看見了這一幕,臉頓時黑成鍋底,狠狠訓斥了幾人還不夠,又讓他們跪在奉先殿抄書。
原本還要再罰,又從幾個孫子口中得知弘暉病了,這才匆匆離開。
“小路子,昨晚誰守的夜,世子怎么病了?”
康熙的聲音猛然出現在寂靜的暖閣里,弘暉手一抖,手里的書差點砸在臉上,他神色略微緊張的收起書。
“昨晚窗戶可能被風吹開了,受了些涼。”弘暉朝康熙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康熙微瞇著眼沒說話,老四說的那些話他可都記著,如今也就這一兩個月了,他可不想因為一點意外丟了孫子。
“梁九功,讓內務府再挑一批好的送過來伺候世子,你不是新收了徒弟嘛,也送過來。”
梁九功應了下來,再抬頭掃了一眼屋里瑟瑟發抖的宮人,最后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小路子身上,自家這個徒弟是安逸久了,現在萬歲爺再送一個過來,小路子一人獨大的局面也就沒了。
康熙又問了弘暉幾句,才說起了今日在上書房的事,“他們幾個已經被朕罰去了奉先殿跪著抄書,朕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日后再有誰在上書房鬧事,就罰去奉先殿抄書。”
弘暉臉上的笑容變僵,他總覺得自家瑪法在陰陽他,畢竟之前在上書房鬧得最兇的就是他自己。
想到這,弘暉不由得挪了挪屁股,將那本‘大學’藏的更隱蔽了些,免得一會奉先殿那又多了個自己。
幸好康熙只是來瞧瞧生病的孫子,見他精神尚可,又匆匆回乾清宮了。
康熙前腳剛走,小路子就噗通一聲跪在弘暉面前,哭喪著臉道:“世子爺,都是奴才的錯,奴才就不應該放心那群小崽子守著您,日后每天晚上奴才都守在您門口,保證一絲風都吹不到您。”
弘暉輕輕踹了他一腳,“行了別嚎了,讓人準備些東西,咱們去奉先殿瞧瞧,這幾個可真厲害,我就一日沒去,還能把自己折騰進奉先殿。”
小路子見他面上并未厭惡之色,一股喜意從心底涌出,忙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高高應了一聲,連滾帶爬跑去準備。
這會正是午膳時間,弘暉讓人給偏殿幾個小叔叔和弟弟備了一桌佳肴,又裝了幾個食盒,帶著人朝著奉先殿的方向去了。
與此同時,后宮幾個宮見著慶安宮的動作,也紛紛跟了上去,手里都提著食盒,不過半刻鐘的時間,竟有了快二十人去奉先殿。
消息很快傳去了乾清宮,康熙怒不可遏,當即下令訓斥了幾個妃嬪,又讓梁九功親自去把弘暉帶去乾清宮。
而幾個宮的妃嬪對弘暉頓時心生不滿,往日弘暉在上書房鬧得動靜也不小,康熙頂多也就是罰罰抄書,這次鬧事的竟然被罰跪在奉先殿抄書,抄書本就累,跪著抄那不是折騰人嘛。
這也就算了,明明送東西的也有雍親王世子,挨罵的依舊是她們,雍親王世子倒是去了乾清宮伴駕,這福氣怎么就沒落在她們頭上。
第一百二十章
此時弘暉正坐在乾清宮的暖閣中, 桌上的奏折換了幾本他常看的書,這些書的封面弘暉十分眼熟,還是他親自動手做的。
康熙正翻著其中一本書, 弘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是誰出賣了自己, 把他那些寶貝都上交了?!
“朕不知道什么時候《詩經》里印的是鬼怪的故事?怪不得每次你都能看的那么入迷。”
康熙輕緩的嗓音響起,他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書,又逐一翻了一遍剩下的幾本書,不出意外全都是些話本子。
弘暉扯著衣角露出一個尷尬的笑,“瑪法,我差點忘了太醫開的藥我還沒喝, 要不我先回去喝藥, 待會您再罵?”
康熙哪能看不出來他想溜,直接吩咐梁九功把藥拿來乾清宮,又罰了孫子抄書, 抄的還是他從慶安宮收繳的書。
弘暉臉色一僵,內心頓時淚流滿面,可惜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梁九功擺好筆墨紙硯, 給了弘暉一個憐愛的眼神,然后退出暖閣去準備弘暉的藥。
一晃眼, 窗外的天漸漸暗了下來, 來尋他的弘昶躺在一旁,胸口微微起伏著, 看樣子睡得很香。
弘暉活動了一下脖子,這才發現屋里已經沒了康熙的身影, 待在自己身邊的小路子也成了一個面生的小太監。
“世子爺可是累了?”小太監極會看眼色,發現弘暉在找康熙的身影, 忙道,“萬歲爺這會在書房里和弘皙阿哥說話,萬歲爺說您要是累了可以先歇一會。”
弘暉點了點頭,又仔細看了他一會才道:“小路子呢?”
魏海解釋道:“奴才叫魏海,日后路公公負責慶安宮里大小事,奴才就跟在您身邊,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訴奴才。”
弘暉仔細打量了一眼魏海,身形略微有些消瘦,眉眼間帶著些書生氣息,跟小路子大相徑庭。
弘暉撇了撇嘴,他瑪法強勢的性子一點都沒變,聽說以前他那個二伯身邊的宮人也一茬接著一茬換,現在這是輪到自己了?
“你把這些拿去給我瑪法看,問問他有沒有什么不滿的地方。”
魏海接過弘暉抄好的書,吩咐了一旁的宮女好生伺候,才轉身去了書房。
魏海前腳剛走,弘暉就從榻上跳了下來,吩咐乳母照顧好弟弟,帶著幾個自己宮里的宮人迅速溜出了乾清宮。
出了乾清宮后,弘暉朝著奉先殿的方向去,早早得了他吩咐的小路子提著食盒等在門口,見著他來了,小路子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迎了上去。
小路子朝弘暉身后看了一眼,沒看到那個魏海的身影,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他好歹也陪了世子快六年,一個小小的魏海怎么可能取代他的位置。
“世子爺,今兒萬歲爺十分生氣,沒讓人給幾個阿哥送飯,也不讓人進去。”
奉先殿門口烏泱泱守著一群人,弘暉從中瞧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看樣子除了伺候弘晉他們的宮人外,各宮都偷偷派了人過來,只是依舊進不去罷了。
小路子忙把奉先殿的情況告訴了弘暉,屋里的人出不來,他們也進不去,幾個年幼的阿哥哭鬧不止,年紀最大的弘晉似乎有些病懨懨的,他又沒額娘在宮中,自然沒人給他請太醫。
弘暉看了一眼人群,腳步一轉朝著奉先殿角落走,走了約半刻鐘,他尋了一處沒人注意的地方,讓小路子打開窗戶。
小路子聞言一愣,這次不在門口撒潑打滾,該翻窗進屋了?
幸好弘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肯定要狠狠罵他一頓,現在還撒潑打滾,那他還要不要臉了?
經過一番努力,小路子輕輕打開了一扇窗戶,隨后眼睜睜看著自家小主子十分利落的爬進去,還不忘讓他把幾個食盒都遞進來。
小路子的額頭不停的冒著細汗,“世子爺,把東西送進去就行了,您進去了要是被萬歲爺知道,肯定又要挨罵。”
“你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弘暉說完就毫不留情關上了窗戶。
碰的一聲瞬間驚動了跪著的弘昱一群人,弘昱正哄著幾個年幼的弟弟,還要照看縮在蒲團上的臉色微微蒼白的弘晉,整個人忙得不行,突然聽到窗戶的動靜,猛地抬頭看去。
“昱哥!”弘暉朝他打了聲招呼。
弘昱頓時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見著比自己還小些的弘暉,就忽然覺得有了依靠,也許是這一屋子小的小,病的病,差點沒把自己折騰死。
弘暉將食盒里的飯菜一一擺出來,招呼幾人先吃飯,目光最后又落到縮在蒲團上的弘晉身上。
“他怎么了?這關了還沒一天,怎么就突然病了?咋沒人把他接出去?”
弘暉一連幾個問題把弘昱砸的暈頭轉向,按理說弘晉是他們里面年紀最大的,應該跟著他們一起照顧小的,但是今日就是弘晉帶頭惹得事,被罵的最慘的也是他,跪了還沒兩個時辰就病了,他往外遞了幾次話都沒人管。
雖說廢太子一家現在住在咸福宮里,但是終究是被囚禁著,連宮門都出不來,更別說派人來照顧弘晉。
廢太子幾個孩子里除了弘皙外,其他人的日子并不怎么好過,弘晉弘晗時常能聽到關于自己的閑話,也領教過被暗地里為難的滋味,年幼的他們還能纏著弘皙為自己做主,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逐漸明白弘皙的處境,再也沒做過這種事。
“他是我們年紀最大的一個,皇瑪法罵他罵的厲害,可能是傷心過度,就有些發熱。”弘昱頓了頓繼續道,“外面那些奴才你還不知道嘛,沒有皇瑪法發話,就是一只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弘昇將手里的碗遞給弘昱,然后對弘暉道:“暉弟,還是麻煩你告訴皇瑪法一聲,我怕弘晉待會燒傻了。”
窩在蒲團上的弘晉聞言睜開眼睛,聲音極輕的回懟了一句,“你才是傻子。”
弘昱無奈的搖頭,“看來真的燒傻了。”
弘暉伸出手想探一下他的額頭,弘晉抿著唇微微偏了偏頭,弘暉的手瞬間摸了個空,下一秒他就被弘昱按著腦袋,再也動彈不得。
“是有些燙,我們把他扶到窗邊,然后我帶他出去看病。”
弘晉耷拉著腦袋,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開心,“皇瑪法說…我是哥哥,沒給弟弟們帶好頭,要罰的更重些。”
“說的好像誰沒被罰一樣,我今天抄了快十本書了,最近一段時間話本子我都不想看了。”弘暉唉聲嘆氣道,他現在一閉眼滿腦子都是抄過的那些靈異神怪。
一刻鐘后,小路子半拖半抱把弘晉從窗戶弄了出來,面對渾身發燙的弘晉他是滿臉的抗拒,偷偷跟著世子翻窗戶送飯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把被關禁閉的阿哥帶走,小路子覺得自己的死期不遠了。
想歸想,小路子的動作依舊麻利,十分輕松將人背在背上,然后跟著弘暉的步伐匆匆離開奉先殿。
弘暉沒有回慶安宮,而是直接去的乾清宮,剛把人放下就讓小路子去請太醫,又吩咐宮女給他擦身子。
這一番動靜很快就引來了康熙,他身后還跟著弘皙,康熙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反而是一向沉穩的弘皙慌了起來。
“他這是怎么了?中午我去看了一眼還好好的,這會怎么…”弘皙的話還沒說完,衣袖就被人輕輕拉了一下,弘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大哥,我想回去了。”他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弘皙一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