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秋的風夾帶著夏日殘留的燥意, 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一輛馬車疾馳而過,帶起了地上的塵土, 打著旋飛上了半空。
馬車緊趕慢趕終于追上了前面的車隊,弘暉放下簾子, 轉頭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這個秋天康熙領著京城一幫宗室貴勛及其子弟前往木蘭圍場秋狩。
去年從避暑行宮回京后,康熙的身體便大不如前,加之早些年受過傷,一到了冬日便生病。
即便如此康熙依舊沒想著放權,生病時名義上是雍親王監(jiān)國, 實則大事都要由康熙點頭, 生生將自己累暈了。
再醒來時,弘暉直接攔了前朝遞來的折子,強壓著康熙休息, 為此祖孫倆鬧了半天的別扭,最后弘暉不吃不喝鬧了幾天絕食,康熙才肯服軟。
待天氣暖和些, 弘暉便拉著康熙今日游湖,明日逛廟會, 又碰巧撞到了鐵路通路, 祖孫倆不厭其煩的坐了三天火車。
沒了政事煩惱,康熙身子逐漸好轉, 又見兒子孫子辦事兢兢業(yè)業(yè),一旁的孫子虎視眈眈盯著自己, 只能放了些權給老四。
見胤禛監(jiān)國幾個月并未出什么差錯,康熙便帶人前往木蘭圍場, 而弘暉兄弟倆掉隊,完全是因著弘昶背了把小弓和沒開刃的匕首,趁著休息偷偷溜去了林子里。
“哥,我就是想提前練練,要是到了圍場,我連一只兔子都獵不到多丟臉。”弘昶噘著嘴不高興。
弘暉頭疼不已,“你才五歲,獵不到就獵不到,你跟瑪法哭一哭,他都能把自己獵的鹿記在你的名下!
弘昶露出狐疑的神色,“哥,你小時候不會就用這招吧?”
自從解鎖了哥哥一系列的黑歷史,弘昶越發(fā)覺得他額娘說錯了,論起頑皮惹事誰比的上他哥。
弘暉滿臉不以為意,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這有什么,我小時候幾乎是在瑪法跟前長大的,想要什么沒有!
“哇!”弘昶露出羨慕的神色,“哥你好厲害,我看其他堂哥都怕瑪法!
“你不是也不怕嗎?”弘暉反問。
弘昶失落地低下頭,“有時候還是怕的。”
弘暉拍了拍他的腦袋,沒有再說什么,弘昶還小時,他就經常帶著他跟瑪法親近,還教過他要是惹了瑪法生氣,就哭著喊要哥哥。
這招屢試不爽,弘昶在康熙一眾孫子里,受寵程度也是排的上名次,這些年也得了不少好東西,惹得不少人紅了眼。
“哥,哥,你再教教我。”小孩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這會又纏著弘暉教他。
弘暉教了幾次就沒了耐心,把人扔給了侍衛(wèi),自己搗鼓起了直播,他還記得當初跟白榆的約定,木蘭圍場狩獵直播。
白榆:[難為你還記得,我感覺我都要生銹了。]
弘暉十分心虛,長大后他就不喜歡被別人盯著,所以單方面斷了直播很久,要不是念及白榆的能量沒集夠,他都不想再開。
“別生氣了,這次狩獵我都開著,你慢慢收集能量。”
[叮,直播已開,請主播隨時注意。]
【……小帥哥長得挺好看的!
【這直播間的名字咋是一群亂碼,粉絲量還這么高?】
【我看到了什么?有生之年!】
【暉暉崽終于肯回來了,媽媽再也不笑你的黑歷史了!
【一晃暉暉崽都長這么大了,旁邊的小萌娃看著有點眼熟。】
【能不眼熟嘛,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暉暉崽好狠的心,咱們完全錯過了小萌娃的成長!
【不是,暉暉崽的娃都這么大了。。
【前面的是不是不識字,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暉暉崽還是個孩子!
…………
從一開始的無人問津,到最后彈幕多到卡住了,弘暉絲毫不驚訝,他剛斷直播那會,后臺都快被私信淹沒了,要是換成白榆說的現(xiàn)代,他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網(wǎng)紅了。
“哥,哥,你在看什么?車簾子有什么好看!”弘昶拿帕子仔細擦著自己的小弓,抬頭就看見他哥呆呆地看著馬車素色的車簾。
“這是我親弟弟,長得好看又聰明,今年都學會了騎射!
“嗯嗯,我之前挺忙的就沒開直播,這次會持續(xù)半個月,當做我跟你們告別的最后一場直播!
“我瑪法挺好的,人老了脾氣跟小孩一樣!
弘暉挑了幾個彈幕回答,在弘昶眼里就跟自言自語似的,嚇得他小胖臉上的肉直顫,他哥瘋了怎么辦?
“哥,哥…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不要有事啊!”弘昶扔掉手里的寶貝小弓,撲進弘暉懷里痛哭流涕。
胖乎乎的弘昶徑直撞到弘暉胸口上,壓得弘暉險些喘不上氣來,伸手拍了下弟弟的屁股,將人拉遠了些。
“我沒事,還記得小時候給你說的嘛,你哥我可是有神遇的!
弘昶將眼淚鼻涕全蹭在弘暉衣裳上,啞著嗓子道:“哥哥說的另一邊的仙女姐姐們嗎?”
“對啊,還記得你小時候吃的玩的,都是她們教哥哥的。”弘暉敢說給弘昶聽,就不怕他會說出去,弘昶算是他帶大的,也是最聽他的話。
弘昶懵懂地點頭,抬頭飛快地瞄了一眼前面,卻發(fā)現(xiàn)沒有穿著華麗服飾的仙女,撇了撇嘴。
【我家弟弟好可愛,叫我仙女誒!】
【什么你家的,這分明是我兒子!
【趁你們搶孩子,偷偷抱走暉暉崽!
不到半日他們就到了木蘭圍場,這次烏拉那拉氏沒跟著過來,兄弟倆單獨住一個帳篷,離康熙住的地方十分近。
“這是我瑪法住的地方,外圍都是宗室勛貴子弟,女眷住在另一邊,我阿瑪?我阿瑪額娘都在京城,阿瑪要監(jiān)國來不了!
弘暉邊走邊跟直播間的觀眾介紹,他身邊是緊緊跟著的弘昶,因為要直播,弘暉并未讓人跟著,就連小路子也只是遠遠跟著。
【我聽那邊有號角聲,是已經開始狩獵了嗎?】
【我好像看見不少人騎著馬進了林子!
【打獵?這年頭打獵還敢直播了?】
【人家說不定有關系,連平臺都不敢封!
【新來的不知道就不要開口,暉暉崽在哪你知道嗎?】
【在哪和打獵有關系嗎?我看還是報警吧!】
【我已經打了幺幺靈,坐等警察叔叔抓人!
【別和煞筆說話,還是等暉暉崽帶我們去看狩獵!
弘暉自動忽略彈幕里的惡言惡語,翻身上了馬,一旁的弘昶則由侍衛(wèi)帶著騎馬,兄弟倆慢騰騰往林子里去。
樹蔭下,一只毛絨絨的兔子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草,長長的耳朵時不時動一下,而在它的身后,弘昶繃著小臉,熟練地拉著弓對準兔子屁股。
嗖的一聲,黑色的羽箭劃破空氣,直直插進兔子……旁邊的草叢里,受到驚嚇的兔子后腿猛地一蹬,瞬間蹦到了三米開外。
“哥…”第一次打獵失敗的弘昶委屈巴巴地看著哥哥,眼眶里續(xù)滿了淚水。
【噗嗤…弟弟好可愛。
【弟弟哭什么,你哥小時候為了抓兔子差點鉆進了兔子洞!
【要是再瘦點還真鉆進去了,崽你能用弓箭已經很厲害了!
再一次被提起黑歷史,弘暉瞬間臉紅脖子粗,催著弟弟繼續(xù)找兔子,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半個時辰的努力,弘昶終于獵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獵物,一只純白的小狐貍。
因為射中的是后腿,狐貍只是受了些輕傷,弘昶喜歡極了,纏著弘暉給小狐貍治了腿,給小狐貍綁了根繩子,準備當寵物養(yǎng)起來。
【這野生狐貍是保護動物吧,警察叔叔怎么還沒過去?】
【狩獵就狩獵,咋穿的跟cosplay一樣,身后那群保鏢穿的什么玩意!
【平臺提醒:此直播間為境外,不屬于我國管轄范圍之內!
【哈哈哈哈哈…打臉了吧,真當我們暉暉崽幾年沒播就好欺負是不是?】
【境外?一群打扮的跟古代人一樣!
【不知道的請麻溜的滾出去看直播間的介紹,不要在直播間里抬杠了,再怎么誣蔑,你家主子也沒有這熱度。】
弘暉見直播間又吵了起來,立即轉換了視角,看向不遠處的幾個堂兄弟騎著馬追著鹿群跑,英姿颯爽的少年郎騎著駿馬,飛馳在大草原上的場景震撼了不少人。
隨著一頭雄鹿的倒下,弘昱成了幾兄弟間的贏家。
夜色如墨,一處帳篷外支起了燒烤爐,弘昱白日獵的鹿被切成薄片,放在鐵絲網(wǎng)上,分泌的油脂滴進火堆里,瞬間迸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弘暉幾人圍著燒烤爐坐了一圈,沒叫小太監(jiān),紛紛自己動手烤肉。
弘昶抱著小狐貍,晃悠著小腿只等著張嘴吃,吃了幾片鹿肉弘暉就不許他吃了,讓小太監(jiān)換了羊肉來。
“大哥,我來喂三弟,你也吃些。”弘昀想接過他大哥的投喂任務。
弘昶如今懂事了些,不再和弘昀姐弟倆對著干,兩人在府里的日子好過多了,而清寧忙著學管家事宜也沒跟著來。
弘昶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轉,指著一塊考的羊肉讓弘昀夾,喂到他嘴邊卻不急著吃,讓他舉高些。
“這是圍場養(yǎng)的羊,肉可好吃了。”弘昶學著他哥的樣子跟直播間的觀眾介紹,不過他看不見彈幕,對著虛無干巴巴說了一句就停了下來。
弘昀聞言手一抖,羊肉瞬間掉到了地上,這一舉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看弘昀不順眼的趁機諷刺了幾句。
“弘昀你膽子還是這般小,小阿昶說什么了把你嚇成這樣?”
弘昀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不小心!
弘暉低頭狠狠瞪了作妖的弟弟一眼,他先前還覺得他弟弟能守住這個秘密,結果還沒出幾日就鬧幺蛾子。
“老二別管他,他吃飽了就開始鬧!
弘昶終于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小狐貍也不要了,小短腿很是靈活地爬到弘暉懷里,將腦袋埋在哥哥懷里。
弘昀結結巴巴道:“三…三弟不會被我弄哭了吧!”
弘晉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屁股上,“這么大了,還跟你哥撒嬌,誰欺負了你就干回去,再不濟還有我們這些哥哥幫你。”
弘暉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消停點,就你話多!
出了個小插曲,烤肉局也早早散了,弘暉牽著弟弟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揮退了宮人。
“下次不許在人前搞這些,讓我知道了小心你的屁股。”弘暉說著拍了下小家伙肉乎乎的屁股。
弘昶很是委屈,他從不懷疑他哥會騙他,所以知道他哥有神遇便十分好奇,非常想見識一下神遇到底是什么,比竟他可聽說了不少他哥是錦鯉仙化身的故事。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暉暉崽帶崽的時候了!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看見暉暉崽的兒子嗎?肯定非常想偷(bushi)】
夜色漸深,弘暉看了一眼還在不斷刷屏的直播,果斷說了告辭關了直播間,然后牽著弟弟回去洗漱休息。
兄弟倆夜里睡在一起,弘昶依在哥哥身邊睡得正熟,夢里他見到了哥哥口中的仙女姐姐們,穿著華麗的宮服,手一揮就變出來滿桌的美味佳肴。
酥脆的炸雞薯條,漢堡可樂,蛋糕甜品,弘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拿了塊小狗造型的蛋糕,嗷嗚一口咬了下去。
誰知蛋糕硬邦邦的,他根本咬不動,就在他進退兩難時,天空上緩緩出現(xiàn)一個身影,一條金色的大錦鯉緩緩游到他面前。
“哇!你是我哥哥變的嗎?”
錦鯉張大嘴巴,就在弘昶以為錦鯉要吞了他時,錦鯉開口了,怒氣沖沖地。
“混蛋小子,快撒嘴!”
弘昶一個激靈,睜開眼就看到他哥怒氣沖沖地臉,他整個人趴在他哥的身上,嘴里的蛋糕變成了他哥的胳膊。
“哥,你真的是錦鯉仙!”弘昶興奮的直在床上蹦。
蹦跶了一會,又忽然跪在床上,沖著弘暉結結實實磕了個頭,“拜見錦鯉大仙!”
弘暉的一張俊臉瞬間就黑了,抬手對著小家伙的屁股啪啪就是兩下,打完還不解氣,又罰了他三日不吃糕點。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茂密的樹冠下, 弘暉靜靜地坐在馬背上,朝著虛空揮了揮手,最后依依不舍地關掉了直播, 結束了最后一次直播。
“雖然有些不舍,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弘暉嘆道。
白榆:[你分明是竊喜再沒人提你的那些黑歷史了。]
弘暉掩飾地咳了一聲, 一抹緋紅悄然爬上他的耳垂,“本世子哪有什么黑歷史!
白榆:………
從林子里出來,弘暉手中多了幾只兔子,毛絨絨巴掌大的,看起來才出生幾個月,結果被弘暉一窩端了。
無他, 前幾日停了弘昶的糕點, 小孩已經鬧了好幾天的脾氣,又瞧見幾個堂姊妹得了小兔子,便纏著他要去獵兔子。
騎著小馬駒的弘昶正拿著小弓, 緊繃著小臉,仔細搜尋著草地,想要尋到獵物, 大展身手一番。
奈何這里離扎營的地方太近,小動物們都不敢過來, 尋尋覓覓一大圈只找到幾只蟋蟀。
敗興而歸的弘昶, 一進帳篷就被幾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吸引了目光,噠噠噠跑到籠子前, 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小兔子。
“哥,你抓了好多小兔子啊!”弘昶高興的手舞足蹈, 立即讓人抓了一只出來,抱出去和其他人炫耀。
十月末, 御駕回京,瘋玩的一個月的弘暉兄弟被康熙拘在宮里讀書,整個雍親王府難得安靜下來了。
胤禛靠著軟枕,剛和前院一干幕僚談完事,一踏進十分安靜的后院,胤禛只覺得一整日的疲勞都消散了不少。
烏拉那拉氏坐在他對面看著賬本,夫妻倆一時誰也打擾不到對方。
“弘暉和弘昶都住在宮里,你這也冷清了些,不如叫上幾個格格和孩子,一起吃頓飯!
剛從前朝政務中抽出來,胤禛一抬眼就看見烏拉那拉氏安靜的側顏,想著正院冷清至極,不如一起熱鬧熱鬧。
烏拉那拉氏合上賬本,淡笑道:“既然爺覺得冷清,我這就叫耿格格幾人過來!
不一會,一群穿紅著綠的格格進了正院,其中幾個領著各自的孩子,除弘暉幾個外,胤禛這些年陸續(xù)又添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二格格四阿哥五阿哥被乳母帶著同阿瑪?shù)漳感卸Y,烏拉那拉氏對幾個孩子向來一視同仁,畢竟這幾個小的半點威脅不到自己兒子的地位。
胤禛挨個詢問了幾個孩子啟蒙的情況,便讓各自玩去,正院人一多便熱鬧了起來,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聊的無非就是衣服首飾孩子,今日又多了個胤禛,幾個格格鉚足了勁獻殷勤。
不出半刻鐘,胤禛腳步匆匆離開了正院,他平日進后院的次數(shù)不多,幾個格格單獨面對他,哪有這般大的膽子,誰知今日一個個吃錯了什么藥。
胤禛剛走一會,烏拉那拉氏便借口累了,讓幾個格格各回各院。
“主子這招真好用,還沒一刻鐘王爺就待不住了!贝貉┫肫饎偛拍且荒,忍不住掩唇笑了起來。
烏拉那拉氏十分無奈,“我兩個兒子都在宮里,正院好不容易清凈下來,他非要給我找事!
慶安宮。
弘暉看著一院子的兔子頭都大了,這些還是在圍場他給弘昶抓的,一路又帶回了京城,也不知誰傳出去的謠言,說他喜愛兔子,不出半天,光是內務府就送了一窩,他現(xiàn)在的慶安宮都快成兔子窩了。
“留下兩只,把剩下的都送去莊子,不許再收別人送的兔子。”
弘暉邊說邊轉頭去看弘昶,三頭身的小家伙正賣力抓著兔子,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jiān)提著一個竹筐,小家伙抓住一只就往里塞一只,大有把院子里所有兔子塞進去的意思。
“弘昶聽見沒有,不許再要兔子!焙霑熉晕⑻岣吡诵聲音。
弘昶正撅著屁股抓兔子,聽見哥哥叫他名字,腦袋往地上一杵,透過雙腿的空隙看向站在廊下的哥哥。
“什么…還有兔子?哥哥,你怎么沒有臉了?”
弘昶幾乎整個身子都趴在地下,倒著去看站在高處的哥哥,只能看見弘暉的腿,以及衣服上繡著的青竹。
弘暉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弘昶,再不起來我就把你的兔子做成紅燒兔頭!
弘昶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哥,“紅燒兔頭?好吃嗎?”
收拾完一院子的兔子,小阿昶抵擋不住睡意,趴在乳母的肩頭沉沉睡去,弘暉吩咐幾人看好弟弟,便轉身往書房去。
“世子爺,弘晉阿哥身邊的人來了,說是弘晉阿哥約您去御花園釣魚!庇袑m女來傳話。
釣魚?弘暉看了一眼天,這會剛過午時,御花園里正是沒人的時候,估摸著弘晉是背著大哥約他出去釣魚。
弘暉叫上小路子,拿上他的魚竿茶水點心,朝著御花園的方向去,御花園的菊花此時開的正盛,一片片猶如綢緞般的金黃,散發(fā)著誘人的花香。
這些都是花房培育出來的菊花,御花園放置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金菊,粉菊,不過弘暉聽說花房近來新培育出了綠菊,顏色十分特別。
弘暉吩咐道:“小路子,你去花房一趟,挑些顏色好看的菊花送給我額娘,多挑幾盆綠菊,我額娘也好送人!
小路子看了眼魏海,這小子自從跟了世子爺,雖然話不多,但如同成了世子爺?shù)挠白影,平日里甚少注意到他,卻又時時刻刻陪在世子爺身邊。
“世子爺,我這一走您身邊就沒人了,不如等回去了,奴才再去花房瞧瞧!
弘暉眉毛一皺,“這不是還有小海子在嘛,快去,待會綠菊沒了你拿什么賠給爺!
小路子忙不迭的應了下來,想著他們跟著出來的人不多,但二阿哥那邊還有宮人,照顧兩個主子應當沒什么問題。
不多時,弘暉到了約定的地方,御花園一處僻靜的地方,平時來的人不多,是個釣魚的好地方。
魏海擺好小板凳,又尋了塊平整的石頭放茶水點心,弘暉慢悠悠甩出了魚竿,盯著平靜的湖面發(fā)呆。
過了約一刻鐘,魏?戳搜蹜驯,眉頭緊蹙地看了眼周圍,從他們坐下到現(xiàn)在一個人都沒來,弘晉阿哥平時愛玩但甚少失約,除非……
魏海倒吸一口冷氣,這宮里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想要以其他阿哥的名義騙世子爺出去簡直易如反掌。
這個地方讓魏海忍不住想起前幾年世子爺被人扔下水的那次,同樣都是湖邊,世子爺身邊又只有他一人,想做點什么太簡單了。
“世子爺,這會起風了咱們回宮吧!蔽汉7(wěn)下心來。
弘暉奇怪地看了眼魏海,從剛才那會起,這魏海臉上的神色就一變再變,“你…你肚子疼?”
魏海嘴角微微抽搐,“謝世子爺關心,奴才肚子不疼,只是這會三阿哥該醒了,要是見不著您又該鬧了!
弘暉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桶,“這個弘晉,說好約我來釣魚,怎么這會還不見人……”
話未說完,弘暉意識到了不對勁,“魏海,去查查那個傳話的小太監(jiān)!
魏海忙應下,有條不紊的收拾著東西,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主仆二人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
“世子爺!”一個小太監(jiān)忽然從假山后沖了出來,徑直跪在了弘暉面前,磕起了頭。
嘭!嘭!嘭!不出幾下,小太監(jiān)白凈的額頭已是血糊糊一片,“世子爺,您去瞧瞧德妃娘娘吧!自從被送回宮后,德妃娘娘就被關進了小佛堂,每日吃不好睡不好,全靠一口氣吊著!
弘暉冷冷瞧著不停磕頭的小太監(jiān),他的親瑪嬤竟用這種手段來對付自己,后宮如今是惠妃管事,就憑德妃是胤禛親額娘,惠妃斷然不敢虧了她。
無非就是想讓自己去瑪法面前替她求情,好讓瑪法放她出來,繼續(xù)做大清最尊貴的女人。
“你回去告訴瑪嬤,若缺什么本世子會著人送過去!
他身后的魏海松了口氣,好在世子爺不是那般被哭一哭就心軟的人,否則真求到萬歲爺面前,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還容易傷了祖孫情份。
小太監(jiān)聞言停下了磕頭的動作,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弘暉,額頭上鮮紅的血滑落下來,染紅了他的臉。
弘暉有些不忍,“魏海,待會給他拿些藥!
魏海應下,冷著臉示意小太監(jiān)速速離開。
誰知突發(fā)異變,那小太監(jiān)忽然起身,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弘暉,魏海緊接著也撲向弘暉,三人頓時撞做一團,噗通一聲落進水中。
“救命!來人!快來救世子…咕嘟嘟嘟……救世子爺!”魏海沉在水里慌忙喊了起來。
弘暉慢悠悠滑到他身邊,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將人拉出水面,“回去以后記得學鳧水!
魏海大口大口喘著氣,余光瞥見世子爺另一只手提著的小太監(jiān),那小太監(jiān)已經暈了過去,軟綿綿的浮在水面上,若不是被人提著,怕是早就沉進水里了。
慶安宮。
弘暉披著毯子坐在榻上,手里捧著碗姜湯,身后的宮女正細細給他擦著頭發(fā),小路子將生好的炭火提了進來,又往弘暉懷里塞了個湯婆子。
“這深秋的湖水可冰了,世子爺多捂捂。”
小路子說完又惡狠狠看向魏海,“魏海你救不了世子爺,還倒過來要世子爺救你,要你有何用!”
魏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都是奴才的錯,若不是奴才遲鈍,也不會讓世子爺受這般罪,世子爺?shù)亩髑,奴才就是三輩子也還不完!
弘暉擺擺手,“行了起來吧,重要的是要把這事查清楚,當本世子是傻的嗎?實名害人。”
回慶安宮的第一時間,小路子便讓人弄醒了那個小太監(jiān),可惜翻來覆去都是一個說法,小太監(jiān)受了德妃的恩惠,原本就是替德妃來求人,可看到弘暉死活不松口,便生了殺心。
魏海道:“奴才查了來傳話的那個小太監(jiān),確實是弘晉阿哥院里的人,不過是個灑掃太監(jiān),據(jù)他所說,是有人給了他銀子讓他傳話!
小路子:“奴才照他描述的特征,已經讓人去找了!
如果找不出那人,依照現(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永和宮,依康熙的脾氣,只怕德妃難逃一劫,那日后他們一家該如何相處?
“萬歲爺!”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沉著臉走進來,冷著臉吩咐梁九功,“把這兩個不中用的奴才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魏海和小路子頭埋得更低,一聲都不敢喊出來,不多時便有侍衛(wèi)架住他們的胳膊,將人拖到了外面。
“瑪法別生氣,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我會游泳,所有人都以為年幼那次落水,我肯定害怕水,才敢想出這一招。”弘暉拉著康熙的胳膊撒嬌。
康熙心中的恐懼消散了不少,弘暉是他繼胤礽后最疼愛的孩子,若他再出些什么事,只怕又要開始無休止的爭斗了。
“梁九功,讓內務府再換批人進來!笨滴跤珠_始了換人,里里外外都要換一批新人來。
弘暉落水的消息到底傳了出去,最感到驚慌的便是惠妃,她掌六宮事物多年,卻出了這么大的岔子。
康熙剛到一會,惠妃便急匆匆到了慶安宮,拿了一堆滋補的藥物過來。
“萬歲爺,臣妾聽聞弘暉落水焦急萬分,特意過來瞧瞧他,那些個奴才真是好大的膽子,敢在紫禁城里謀害皇子,豈能輕饒了他們。”
惠妃姣好的面容上帶著怒氣,仿佛弘暉是她的嫡親孫子般,話里話外都要康熙嚴懲那幫奴才。
“萬歲爺,德妃那邊?”惠妃出聲試探。
康熙面色陰沉,心中對德妃的不滿到達了頂峰,仿佛下一刻就要賜毒酒。
弘暉喝完姜湯才慢悠悠開口,“瑪法,孫兒覺得有些奇怪,那小太監(jiān)一沖出來就說要我救我瑪嬤,我不同意,又突然把我撞進湖里,他自己也因為撞到頭暈了過去,即便他真的得手,隨便一查就能查到他是誰的人,我瑪嬤有時確實腦子不清晰,但也不至于實名害人。”
康熙沉默一瞬,隨后道:“既然有疑點,那便讓你阿瑪去查,這幾日你就好生在屋里養(yǎng)著!
惠妃松了口氣,這燙手山芋讓他們自家人去折騰,只要不牽扯到她的兒孫,自己頂多是個失察之罪。
湖水冰涼加之又拖了兩個人上岸,夜里弘暉就發(fā)了高熱,宮人太醫(yī)忙碌了一整夜,高熱才退了下去。
這一夜宮里宮外都不平靜,雍親王世子被害,主謀又牽扯到德妃,雍親王仿佛殺紅了眼,永和宮和阿哥所的宮人幾乎大換血,凡是牽扯進去的都被關進了慎刑司嚴刑拷打。
烏拉那拉氏坐在床邊,拿著帕子輕輕擦著弘暉的臉,滿眼都是心疼,她這個兒子從小便多災多難,若早知那個位置這般受罪,還不如平平安安就做個王爺,可如今罪都受了這么多,那個位置也只能是她兒子的。
“額娘,哥哥醒了嗎?”弘昶的聲音把她喚了回來。
烏拉那拉氏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起身走到門口安撫起了小兒子,“你哥哥還沒醒,你去找其他小阿哥玩,哥哥這需要靜養(yǎng)!
弘昶似懂非懂點點頭,伸長腦袋看了眼熟睡的哥哥,十分乖巧地讓乳母抱他去庭院玩,并不打算出去找其他堂兄弟。
永和宮,小佛堂。
德妃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嘴中輕念著經文,身側跪著的是一直陪著她的嬤嬤,后宮的風波似乎未波及到這里。
“主子不好了,咱們宮里的人都被送去了慎刑司!”
“主子,四福晉過來了!”
兩個消息如同驚雷般,德妃癱軟在蒲團上,昨夜她就隱約得到了些消息,慶安宮出事,永和宮被清洗。
烏拉那拉氏徑直走到德妃身側,敷衍的行了一禮,“兒媳給額娘請安,額娘昨夜睡得好嗎?”
“兒媳可一點都沒睡,守著弘暉生生熬了一夜,您的親孫子差點就被您害死了,您還有臉在這拜菩薩!
“四福晉!”陳嬤嬤拔高了聲音,“德妃娘娘是您的親婆母,事情沒弄清楚前,您不能這般誣蔑德妃娘娘!
烏拉那拉氏冷笑:“您從來都偏心,以前偏心十四弟,后來有了孫輩,您還是偏心十四弟家的孩子,我跟四爺從來都未說過您半句不好,可你為什么…為什么要害弘暉?”
“我養(yǎng)了他十來年,捧在手心里精心呵護了十多年,你有什么不滿沖著我們來啊,為什么要傷害一個孩子。”
德妃避開那雙通紅,蓄滿淚珠的眼睛,被烏拉那拉氏這般質問,她有些心虛,她可以指天發(fā)誓沒害過弘暉,可偏偏那些偏心之事,無一絲夸大。
“福晉,主子是讓人去求了世子爺,可她怎會讓人去害世子爺,那也是主子的親孫子,誰都沒想到,小李子竟會做那樣的事。”陳嬤嬤護著德妃,辯駁道。
烏拉那拉氏狠狠道:“若不是你們存了那般心思,何至于讓人鉆了空子,若是弘暉出了什么事,我定要同你們拼命。”
烏拉那拉氏離開后,德妃全身癱軟,無力地靠在陳嬤嬤身上,她如何不怕,弘暉出事,不管是不是她指使的,萬歲爺恐怕不會再留她性命。
陳嬤嬤抱著德妃哭,“主子,您就別再折騰了,日后王爺……您總歸是他親額娘,您何苦做這些,沒得傷了母子情分!薄
剛過臘月,京城飄起了鵝毛大雪,路上的行人裹著厚厚的襖子,賣貨郎挑著貨擔走街串巷叫賣著,仿佛已經從那場陰霾中走了出來。
前些日子雍親王世子被謀害一事終究落下了帷幕,雍親王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終于在京城外一處莊子上,尋到了關鍵線索。
十一月底,德妃被送進皇家寺廟,對外宣稱為皇室祈福,同一時間,與雍親王府一墻之隔的廉郡王府門戶緊閉,門外由禁軍把守。
廉郡王府。
胤禛緩步踏進廉郡王府,一路走來竟瞧不見半個下人,往日繁華尊貴的郡王府,如今一片草木凋零,冬風蕭瑟。
正院卻一派春意盎然的,庭院里擺滿了一盆盆開的正盛的菊花,紅的,粉的,黃的,好不漂亮。
胤禩端坐在太師椅上,正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看見進來的是胤禛,沒有半分驚訝,順手給他倒了杯熱茶。
“不是什么好茶,雍親王不要嫌棄!
胤禛攥緊了拳頭,“為什么?”
胤禩諷刺一笑,“為什么?四哥瞧瞧這府上,還有半分人氣嗎?我如今妻離子散,不拼一把如何對得起他們!
胤禛眉頭一皺,“你的兩個兒子都在宮里好好的,何謂子散?”
提到宮里的兒子,胤禩仿佛被激怒一般,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高聲質問道:“就因汗阿瑪不喜我們夫妻,便把孩子從我們身邊奪走,甚至起了將孩子過繼到其他宗室名下的念頭。”
“成王敗寇,四哥,弟弟輸了!”
胤禩慘淡一笑,沒了方才那般激動,他遠離朝政幾年,身邊早已沒什么可用之人,謀劃那件事,不過是拼死一搏,結果最后還是敗了。
從廉郡王府出來,望著滿天飛舞的雪花,胤禛心情略微低落,若沒有奪嫡之爭,他們兄弟幾個也不會走到如今這般。
雍親王府里,各處的下人們正忙碌著,廊下掛上了大紅燈籠,粗實婆子丫鬟忙著打掃屋子。
走進正院,幾個小阿哥格格被裹成了球,被年長的弘昀領著,在庭院里嬉鬧著,堆雪人打雪仗。
“阿瑪,我哥什么時候回來?都要過年了?”弘昶噠噠噠跑上前,一把抱住胤禛的大腿。
胤禛摸了摸兒子的頭,“你大哥要在宮里過年,正月或許會回家!
弘昶不滿地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小孩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弟弟妹妹們嚷嚷著叫他回去玩,又立馬把這事拋到了腦后,纏著胤禛陪他們一起玩。
屋外的歡聲笑語傳進暖閣里,烏拉那拉氏放下剛做好的里衣,一大一小,正好是兩個兒子的尺寸。
她微微側頭看向窗外,柔和的目光落在幼子身上,“去備些姜湯,一會讓王爺和幾個孩子都喝些!
半刻鐘后,胤禛領著一串孩子進了暖閣,丫鬟們立即端來溫熱的姜湯,交給各自小主子的乳母。
胤禛喝完姜湯,又喝了杯熱茶,才壓下嗓子里的辛辣。
另一邊烏拉那拉氏哄著小兒子喝完姜湯,又惴惴不安地問:“除夕那日弘暉真的不回來嗎?”
胤禛知曉她在擔憂什么,安慰道:“弘暉這些日子跟汗阿瑪住在乾清宮里,宮里幾乎清洗了一遍,不會再有人對他不利!
烏拉那拉氏嘆了一聲,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又被小兒子吸引了注意力。
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滾做一團,在厚厚的毯子上爭玩具,乳母們手足無措地站著旁邊,烏拉那拉氏指揮著眾人將幾個孩子分開,又命人找來箱玩具,分給幾個孩子玩。
弘昶如同小霸王般,瞬間霸占了大部分玩具,時不時打一下弟弟,欺負一下妹妹,氣得烏拉那拉氏扯著他的耳朵,訓了他一頓。
年后最后幾日,便在孩子們熱鬧的爭吵聲度過……
乾清宮,暖閣。
弘暉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一扭頭便看見白茫茫一片,窗外的屋頂樹頂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鵝毛似的雪花漫天飛舞。
“瑪法,外面雪好大!”
康熙拿折子拍了拍他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文章做了還沒一半,不是渴了就是餓了,這會又賞起雪來了!
弘暉往桌子上一趴,神色懨懨,“我都在宮里待的快長草了,聽說現(xiàn)在火車都通到魯?shù)亓,我還沒見過海呢。”
康熙冷哼一聲,“這大冷天的有什么可看!
弘暉自顧自繼續(xù)說:“聽說瓊洲島氣候宜人,十分適合過冬,還能坐船出!敺,海外究竟有多少個國家?”
康熙微怔,除了大清周邊的小國家,海外同大清來往的國家不多,“或許未超過十個!
弘暉想起曾經地球儀上的陸地,眼睛一亮,“那不是很多地方都是無主之地,瑪法,咱們要不去把地方占了?”
“胡鬧,海上風云莫測,即便派兵去了,中間隔了這么寬的海,占了又有何用處!”康熙皺眉道。
弘暉嚇的縮了縮脖子,“不去就不去嘛!
康熙神色柔和了些,“等暖和些朕帶你出去游玩!
弘暉摸了摸下巴,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似是想到了什么,非纏著康熙給他立了字據(jù)才肯作罷。
寒冷的嚴冬終于熬過去了,路上行人紛紛換上了春裝,此時,一個不起眼的商隊從京城離開,順利的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四日后,遲遲不來上朝的康熙引起了前朝后宮的擔憂,而許久未見到兒子胤禛,終于忍不住直闖乾清宮。
胤禛神色晦暗地站在乾清宮正殿前,正殿大門緊閉,幾個太監(jiān)守在門口,虛虛攔著胤禛一行人。
十四直接上腳,踹開為首的小太監(jiān),罵道:“狗奴才,連雍親王都敢攔,萬歲爺接連幾日未出殿,若出了什么事,小心爺要了你們的狗命!
為首的太監(jiān)陪笑道:“這是萬歲爺?shù)姆愿,這幾日不得外人打擾。”
胤禛周身的怨氣更甚,“世子呢?他已經多日未去上書房,把梁公公叫出來,本王有話交待他。”
小太監(jiān)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世子爺跟萬歲爺待在一起,梁公公…前幾日出宮探親去了,還未回宮。”
探親?胤禛忽然有個不好的想法,推開擋在門前的太監(jiān),徑直往屋里去,一旁的十四嚇的眼睛都瞪圓了,擅闖皇帝寢宮可不是小事。
“四哥,冷靜些,小心惹了汗阿瑪生氣!笔纳锨叭r。
胤禛怒氣沖沖闖進正殿,各處搜了個遍,未找到半點人影,跟在他身后的十四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如今的驚慌失措。
“四哥四哥,不好了,汗阿瑪和大侄子都不見了,快去抓刺客!笔捏@慌大喊。
胤禛瞪了他一眼,“閉嘴,你還沒看出來嘛,汗阿瑪把我兒子拐走了,只怕這會都到福建了。”
最后幾個字說的咬牙切齒,他就說老爺子怎么會突然放權,讓他主持朝會,原來擱這等著自己。
十四松了口氣,“不是刺客就好……按四哥這么說,我忽然想起前幾日大哥也忽然離京,不會是…”
“王爺,這是萬歲爺留給您的!鼻鍖m的小太監(jiān)拿來了幾封信交給胤禛。
胤禛接過信,一目十行看了起來,康熙寫了七八頁,大多都是囑咐胤禛朝政之事,末尾添了一句。
離京游歷,勿尋!
另一邊弘暉的信就活潑許多,嘰嘰喳喳說了許多他們要去的地方,又說了胤禔帶了不少人跟著,無需擔憂他們的安全。
十四小心翼翼去看他四哥,忍不住心疼他四哥,誰能想到老爺子年紀大了,這般任性起來,還搞起了微服私巡。
胤禛囑咐道:“十四弟,汗阿瑪?shù)男雄櫼C,?#8204;外就說汗阿瑪去江南微服私巡。”
看著十四暈乎乎的模樣,胤禛忍不住頭疼,幾乎瞬間就能肯定這是自家兒子的主意,等回京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與此同時,弘暉站在甲板上,興奮地看著廣袤無垠的海洋,幾只海豚輕盈地躍出水面,劃出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
海風從遠處吹來,帶著一絲絲咸味和清新,惹得弘暉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難不成有人罵他?
“看傻了?”胤禔拍了拍弘暉的腦袋。
弘暉捂著頭瞪了他一眼,委屈巴巴地湊到康熙身邊告狀,被警告的胤禔摸了摸鼻子,這小子還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愛告狀。
站在甲板上的祖孫三人,看著遠處緩緩落下的夕陽,染紅了海水,竟一時被眼前這一景象深深地吸引了。
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身,船只搖晃著穿過平靜的海面,朝著遠處駛去。
番外一
雍正五年, 春。
正月十五剛過,京城各個學校都陸續(xù)開學了,寬闊的街道上擠滿了送孩子去上學的家長, 穿著統(tǒng)一校服的姑娘小子,嬉嬉鬧鬧成一團。
“你家姑娘今年是不是要畢業(yè)了?”
“是啊, 準備把她送去學醫(yī)!
“女醫(yī)可吃香了,你家姑娘日后說不得也能考進太醫(yī)院去!
兩個帶著孩子的家長閑聊了幾句,到了學校后又各自分開,領著各自的孩子去報道,這樣的話題如今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
自圣上登基后,便大力發(fā)展教育, 在太子曾經建的學;A上, 又興建了小學初中,以及職業(yè)學校,幾年下來, 已經初俱規(guī)模。
寬闊的路上多了道鐵軌,一輛小型的蒸汽火車在鐵軌上緩慢行駛,黑色的煙霧從車頭噴出。
幾個路人看著天上快要消散的黑煙, 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這煙子忒大了些,城里弄這個多臟!”
“這煙比起城外的火車, 可謂是大巫見小巫。”
“要我說, 咱們這位太子殿下太能搞事了,好好的儲君不做, 非要做匠人!
幾人口中的太子此時正站在慶安宮的庭院里,一臉絕望地看著滿地狼藉, 他新做出的農具模型,被他家兩個混世魔王當做玩具, 已經拆的七零八落。
青年臉色稍沉,跪在地上的宮人嚇得瑟瑟發(fā)抖,宮中都言太子殿下脾氣最好,但這位主真生起氣來,就是宮里的太上皇也得熄火。
“永璟和瓊華人呢?”弘暉壓著心里的怒氣問道。
小太監(jiān)忙答道:“郡主和大阿哥去了太上皇宮里。”
弘暉揮了揮手,讓眾人起身收拾亂糟糟的院子,尤其他那些模型,他全讓人收好鎖進了庫房。
五年前康熙忽然病重,拖著病體處理幾個月折子,只剩一口氣時,寫下了傳位于雍親王的圣旨,為了親眼看著孫子被立為太子,康熙硬撐著讓雍正繼位,立弘暉為太子。
就當整個京城都以為這位在位幾十年的皇帝,要撒手人寰時,在雍正繼位后,身子竟一日日好了起來。
這下群臣面面相覷,皇帝又活了過來,但新皇已經繼位,這下子他們該聽誰的,擁立新皇的自然不樂意這位置再讓出去,而老臣也不想成為新皇立威的靶子,吵了幾個月,最后康熙成了太上皇,權利地位依舊還在。
胤禛也不著急,反而著手開始興建各種基礎設施,有了老爺子做后盾,胤禛離京反而方便了許多,沒兩年又新修了條鐵路。
直到近兩年康熙精神大不如前,才將手中的權利逐漸放給雍正,尤其是弘暉的孩子出世后,開始了含飴弄孫的晚年生活。
康熙的寧壽宮跟慶安宮只隔了條宮道,弘暉隨手折了根樹枝,熟門熟路拐進了寧壽宮的正殿。
暖閣里,頭發(fā)發(fā)白的康熙坐在榻上,鼻梁上架著副金絲框眼鏡,正低頭在看桌上歪七扭八的圖紙,圖紙邊上還有堆木塊。
康熙對面是兩個穿著打扮一樣的奶娃娃,頭上梳著相同的小揪揪。
永璟巴巴地瞅著康熙,奶聲奶氣地問:“曾祖父,我要做這樣的房子。”
康熙取下眼鏡拿帕子擦了又擦,仔細看了半天,“你這是房子?”
瓊華瞪了眼弟弟,“都怪粘豆包,他畫的一點都不好!
永璟一聽阿姐叫自己乳母,小眉毛立即瞪了起來,“不許叫那個名字,都怪阿姐只顧著拆阿瑪?shù)臇|西。”
眼見兩小只就要打起來了,康熙讓人重新給畫了圖紙,又親自吩咐交給內務府承辦。
“對了,你們拆了你阿瑪什么東西?”忙完這些,康熙才騰出時間問。
永璟哼哼唧唧說不上來,還是瓊華手舞足蹈描述起來,“阿瑪自己畫的,找的工部的人做的,我跟粘豆包都不認識。”
康熙聽懂了兩小只的意思,這是好奇弘暉做的東西,玩著玩著就給拆了,怪不得這會會來寧壽宮,怕不是來躲他們阿瑪?shù)摹?br />
永璟氣鼓鼓的哼了一聲,“不許再叫我粘豆包。”
“粘豆包。
弘暉手持細條樹枝站在暖閣門口,冷著臉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花蕊兒,粘豆包你們兩個,把我辛辛苦苦做的模型都搞成什么樣子了!”
兩小只看清阿瑪手中的枝條,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康熙身后,可憐兮兮地喊著曾祖父救命。
康熙拍了拍桌子,“你這像什么樣子,拿著棍子來寧壽宮是想以下犯上嗎?”
弘暉聞言看了一眼手中的‘棍子’,這玩意也能叫棍子,“瑪法,你再慣著他們倆,他們就得把這紫禁城鬧翻了天!
康熙道:“當初是哪個厚臉皮的纏著朕,非要讓朕這個老頭子給他帶娃,現(xiàn)在孩子大了,就不讓管了是吧?去吧你老子叫來,讓他來評評理。”
弘暉扔掉手里的枝條,露出委屈的神情,“瑪法,您這是有重孫子,不要孫兒了嗎?”
永璟和瓊華第一次見自家阿瑪這般委屈,小臉蛋上的得意瞬間收了回去,十分心疼地看著阿瑪。
“曾祖父,您不要兇阿瑪,阿瑪可好了!
“就是,阿瑪還帶我們去了天上玩。”
兩小只一人挽著康熙一條胳膊,使勁撒嬌,嘴里還不忘給自家阿瑪說好話,可惜兩個小孩藏不住話,很快把他阿瑪賣了個底朝天。
“去了天上玩?”康熙臉色瞬間黑了,隨手抄起一把扇子氣沖沖下了塌,“愛新覺羅弘暉,你把朕和你阿瑪?shù)脑挳敹咃L了嗎?敢?guī)е鴥蓚孩子去坐熱氣球!
弘暉眼前一黑,兩混蛋玩意盡坑爹,“瑪法,就升高了一點點,下面有繩子拽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眼見著康熙黑了臉,弘暉果斷認錯。
半個時辰后,弘暉一瘸一拐地從寧壽宮出來,身后跟著一對耷拉著腦袋的奶娃娃,邊走邊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太子妃從宮外回來,便看見自己一對雙生兒女面對著墻壁,搖搖欲墜的站在角落里,一旁的乳母嬤嬤欲言又止地看向坐在榻上的太子。
“回來了?”弘暉放下手里的模型,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太子妃。
太子妃莞爾一笑,仿佛沒看見乳母求救的眼神,“今兒京城各個學校開學,您是沒瞧見,熱鬧的不行,今年來報名的女子也多了不少。”
富察純熙笑容肆意,和以往端莊宮妃的模樣截然不同,她是富察家的長女,早些年也在朝廷辦的女學讀過書,和養(yǎng)在深閨的姑娘大有不同。
嫁入皇室后,她又跟著大公主清寧管著幾家學校,有了自己的事業(yè)。
自從小學初中建起開始招收女子,京城內外反對的聲音多不勝數(shù),奈何雍正是個鐵血手腕,罷黜了幾個跳的最厲害的官,順利推行了女子入學的事。
富察純熙招架不住兩個孩子可憐巴巴的眼神,問道:“這兩個皮猴又惹什么事了?”
弘暉嘆氣道:“他們拆了我做的模型,還差點讓瑪法揍了我一頓!
富察純熙瞪圓了杏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倆又說漏了什么?我就說有些事不能帶兩個孩子做!
弘暉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正在罰站的兒女一眼,“他倆也三歲了,到時候讓阿瑪給他們找個師傅,免得成天拆家!
純熙無奈地看向角落的一雙兒女,兩個小家伙靠在墻上昏昏欲睡,絲毫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初夏,藏在樹上的知了開始叫個不停,一群小太監(jiān)拿著粘桿,滿頭大汗地行走在宮中各處。
坤寧宮中,帝后正在用膳,只留了身邊的宮人伺候,一派十分和諧的畫面,忽然,外面?zhèn)鱽硪魂噰}噠噠的腳步聲,帝后相視一笑紛紛轉頭看向門口。
兩個穿著一樣的萌娃跑了進來,兩個小家伙高高舉著手,手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還未等帝后詢問,跑到身邊的小家伙們突然松開手,幾只黑色的蟲子落在了桌上的飯菜里。
跟著兩個小主子的宮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嚇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擾了主子的午膳,兩個小主子會不會挨罵不好說,她們是肯定要受罰的。
皇后仔細瞧了瞧桌上吱吱作響的蟲子,笑道:“這是蟬?你們兩個皮猴怎么抓的?”
雍正想了想兒子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定然沒時間跟他們胡鬧,銳利的目光落在一眾宮人身上。
一眾宮人嚇得瑟瑟發(fā)抖。
“瑪法,這是我用粘桿抓的,送給瑪法和瑪嬤的。”瓊華得意洋洋道。
一旁的永璟見姐姐搶了自己的話,氣得鼓起了臉頰,“我也抓了,我也要送!
皇后聽的心都化了,忙讓人找了個東西把這幾只蟬裝了起來,至于會不會擾的坤寧宮不清凈,皇后早就拋到腦后去了。
“粘豆包和花蕊兒真厲害,不過下次不許在太陽下面曬,萬一曬成了小黑人怎么辦?”
小黑人三個字成功嚇到兩個小家伙,紛紛鉆進祖父母懷里,嚷嚷著不要變成小黑人。
雍正摸了摸孫女的脖子,不出意料兩個孩子已經是滿身汗,便吩咐乳母帶兩個孩子去換衣服。
看著兩個孩子離去的背影,皇后又想起了長子,即便被封了太子,她也擔憂這孩子的前途,“一晃眼,兩個孩子都這般大了,他們阿瑪怎么還是個孩子心性,成天跟著工部那些人混在一起,日后如何為您分擔政事!
雍正尷尬地咳了聲,大約兒女都是債,他們夫妻倆最大的債主就是大兒子,誰都管不了他。
“弘暉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如今他在民間的聲望都快超過朕這個阿瑪了,咱們應當為他驕傲的。”雍正拍了拍皇后的手。
皇后笑道:“他哪里比得上您,別當臣妾不曉得,您給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要不是您守在京城,他哪有那么多時間亂來。”
雍正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早些年那祖孫二人就愛四處游歷,留了他一個人守在京城,苦哈哈的干活。
“皇阿瑪皇額娘,你們要為我做主!遍T外忽然傳來一道嬌俏的女聲,只是聲音中透著一絲委屈,帝后二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下一刻,兩個穿著俏麗的女子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串伺候的宮人,眾人朝帝后行禮。
皇后板起臉,“你們這又是在胡鬧什么?大熱天的怎么還把孩子抱進宮了?”
年長些的女子解釋道:“皇阿瑪,皇額娘,是兒臣的錯,三弟和三弟妹發(fā)生了些口角,兒臣沒能勸住!
三福晉拿著帕子委屈巴巴地擦著眼淚,“跟二嫂無關,是王爺他……他非要說什么去出海,家里孩子剛滿歲,王爺怎么就忍心拋下我們母子二人!
二福晉心里咯噔一下,萬萬沒想到這事捅到了帝后面前,三弟能不能去不好說,但這小夫妻日后肯定會鬧得雞飛狗跳。
雍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跟皇后這個幼子被寵的過了些,常常鬧得宮里雞飛狗跳,剛出宮開府就急著往外跑,真是翅膀硬了。
皇后抱著剛睡醒的小孫子,面對這個有些嬌縱的兒媳,心下一陣無奈,偏偏又是兒子喜歡的。
“這事弘昶是怎么說的?你們倆年紀輕又都是急脾氣,會不會是沒溝通好,才吵了起來?”
三福晉委屈巴巴地湊到皇后跟前哭訴,“皇額娘,他要出去就算了,還不帶兒臣,有他這樣的嗎?”
雍正和皇后無奈扶額,他們就猜到是這個結果,三福晉出身武將世家,騎射皆不在話下,性子純真,所以才同意二人。
“啊啊啊…”小阿哥許久未見祖父母,這會睡醒瞧見二人,十分激動,揮舞著小胳膊跟他們打招呼。
雍正逗了會小孫子,轉頭對三福晉道:“你先回去,朕會問清楚的,一個郡王爺不想著朝政之事,成天除了玩就是玩!
三福晉面上露出一絲笑意,“皇阿瑪,您說說他就行了,可不要打他,王爺從小養(yǎng)的嬌貴,打傷了咱們都心疼。”
雍正:………
皇后哭笑不得,“你今兒來告狀,等弘昶曉得了,你倆又得吵起來!
三福晉不在意的擺手,“皇額娘,你沒聽過嗎?感情都是吵出來的。”
皇后:………
皇后看著兩個兒媳攜手離開,忍不住回頭跟嬤嬤嘀咕了幾句,無非就是擔憂兒子夫妻倆吵起來。
番外二
弘昶怒氣沖沖跑進慶安宮, 搶過弘暉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隨后重重放在桌上,叭叭叭開始告狀。
“哥, 你說瓜爾佳文清是不是有毛病,非要去跟阿瑪額娘他們告狀, 現(xiàn)在好了,爺挨罵了,哪也去不了了。”
弘暉正用鉛筆仔細修改著手里的圖紙,聽見他的話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哦,那是你媳婦!
少年激動的神色淡了些, 撓了撓腦袋, “我當然知道,可她也太過分了,不就沒答應帶她一起嘛, 貍奴還那般小,怎能沒有母親照料,我都應了她等日后孩子大了再帶她出去!
弘暉擱下鉛筆, 認真地看向已經長成大人模樣的弟弟,“你就不怕貍奴日后不親近你嗎?不過你是要去哪?阿瑪沒說讓你去做什么!
他的話音剛落, 似是想到了什么, 震驚地抬頭看向這個一向不著調的弟弟,近來這些年大清與西方海上貿易頻繁, 不少人生出了去西方闖蕩的想法,京城里已經有不少人過去, 還帶回來了不少西方的新奇物件。
這在京城年輕一代中十分流行,畢竟如今出海方便了許多, 不僅有大船,海上還有水師時常巡邏,十分安全。
弘昶目光飄忽不定,“我跟幾個堂兄想去西方國家看看,二哥都去過了我為什么不能去?”
弘暉將改好的圖紙交給小路子,吩咐他送去火器營。
“你二哥是作為大清使臣,是去辦正事的,你們幾個去了干嘛?誰攛掇的?”
弘昶心虛地低下頭,幾個叔叔宗室的堂兄弟誰敢攛掇他做這事,弘昶自己好奇,才偷摸找了幾個跟他一樣游手好閑沒啥正事干的,準備組織一只商船去西邊。
“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這下好了阿瑪和額娘知道了,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兄弟倆誰都沒注意到,透明的玻璃窗下露出兩個毛絨絨的腦袋,努力墊著腳尖,試圖看清屋里的模樣。
“粘豆包,你聽見了嗎?三叔要出海!”
“阿姐,海里的魚好吃嗎?”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咱們要是能跟三叔一起出海就好了。”
“好啊好啊,出海出海!”。
寧壽宮。
康熙仔細地看著手中的信件,蒼老的面容上出現(xiàn)一絲悲傷,良久過后,他小心翼翼收起信。
“梁九功,朕這輩子只怕再也見不到保成了!
梁九功心中微嘆,自從理郡王出海之后,每每有他的消息送來,萬歲爺都要傷心幾日,尤其是年紀漸大,更加多愁善感。
“萬歲爺莫憂心,奴才聽說王爺如今已經安穩(wěn)下來了,據(jù)說那邊山好水好,又有圣上送去的東西,咱王爺也自己當家做主了。”
自五年前康熙一場大病過后,愈發(fā)想念孝誠仁皇后,三番四次探望被軟禁的廢太子,直到太子提議,給廢太子一些人馬,讓他出海。
康熙自是舍不得,不然也不會在廢太子犯下造反的大罪之后,也僅僅是拘禁在宮里,偏偏廢太子激動的病了一場,再醒來之后,瞞著康熙領著自己的人手,直接出海去了。
“也就他們父子倆心大,敢放保成出去。”康熙嘴上嫌棄著,心中卻有些高興,高興他和孝誠仁皇后唯一的孩子得了個善終。
“但朕絕不會答應胤禩出海。”康熙話音一轉,“把他放出去就是個禍害!
梁九功:………您這是偏心偏到海里去了。
另一邊,雍正拿著胤礽送來的信頭疼不已,他這個二哥著實是個人才,短短幾年就占領了一地,并迅速發(fā)展起來,如今已經形成了規(guī)模。
這確實是好事,人和錢他都給了不少,現(xiàn)在穩(wěn)定下來了,胤礽就惦記起了還在京城的孩子,特意寫信回來讓雍正派人把孩子送過去。
弘皙弘晉都年近三十,正是能干的年紀,雍正舍不得啊,他的孩子不多,年紀大多都小,這幾個侄子多能干啊,還不跟他對著干。
“大哥,二哥想要弘皙他們幾個過去,這事你怎么看?”雍正看向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胤禔。
“我能怎么看,幾個孩子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老爺子,要是知道了,只怕…”胤禔無奈地搖頭,臨老了臨老了,老爺子又偏心起來了。
雍正神色一僵,他就是坐上這個位置了,上面還是有座大山壓著,到時候老爺子決意要走,他難不成還能抱著老爺子的大腿哭嗎?弘暉都拉不下臉做這種事了。
胤禔悠哉悠哉喝完茶,又開始吃剛切的冰鎮(zhèn)西瓜,“老二也是運氣好,我那大侄子心腸好給他指了條路,雖然地方不大,那也比宮里好,聽說老二剛走沒多久,那誰不就暗戳戳遞了折子進宮,這么久了也沒見有啥動靜!”
雍正嘆了一口氣,“當時折子到了汗阿瑪手里,汗阿瑪不僅沒同意,還派梁九功去罵了他一頓!薄
夕陽西下,瓊華和永璟手牽手,跑跑跳跳往寧壽宮去,兩人今日瘋玩了一天,這會惦記著去寧壽宮用膳。
康熙年紀大了,吃的都是軟爛易消化的,誤打誤撞合了姐弟倆的口味,因此每次玩夠了,兩人就去寧壽宮蹭飯。
用完膳,兩個小家伙擠在康熙的榻上,玩起了跳棋,康熙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
“不玩了不玩了!”再一次輸?shù)舻沫側A推掉棋子,破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
永璟好脾氣地收拾棋子,“阿姐,那咱們玩九連環(huán)吧!
瓊華賴在康熙懷里,對著弟弟猛搖頭,“這些不好玩,等我跟大伯出海,我要去打海盜!”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永璟不甘落后。
大伯?出海?還要打海盜?梁九功愈發(fā)覺得自己老了,出兵打仗怎么能帶上兩個孩子……不對,世子不是文官嗎?怎么帶兵打仗?
康熙面色沉沉,一時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梁九功,去把老四叫來!
即便雍正已經坐上那個位置,康熙還是老四老四的叫著,偏偏雍正不敢有什么不滿,不然不用康熙罵他,自有那些言官開口。
等胤禛從寧壽宮出來,整個紫禁城已經籠罩在夜色之下,小太監(jiān)提著燈籠候在門外,見主子出來了,忙提著燈籠帶路。
“要出海的消息是怎么傳進寧壽宮的?”雍正面色微冷,想起剛才康熙的呵斥,他就頭疼不已,若換了早些年老爺子要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都六七十的人了,萬一出個什么事怎么辦?
蘇培盛:“聽說午后大阿哥和大格格來了,小太監(jiān)隱約聽見說是什么出海,也不知兩個小主子哪聽來的。”
雍正大約猜到了些,如今宮里人并不多,唯有兩個孩子去哪都暢通無阻,估計是兩人在乾清宮玩,不小心聽了去。
“算了,汗阿瑪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左右都是他兒子。”雍正嘆道。
雍正一錘定音,定下了此次出海的人員,胤禔胤禵以及弘皙弘晉弘暉,待八月底就出發(fā),一路坐火車到福建,然后再坐幾日船。
弘昶得知此事后,撒潑打滾了近半個月,才纏得弘暉同意帶他一起去,不過他倆只負責將人送過去,待上幾日就得回來。
一個月后,水師護送的官船到達了目的地,此時京城已經過了炎炎夏日,換上了秋裝,而這里還有些熱,碼頭上到處可見打著赤膊的工人。
碼頭上站著一面熟的中年男人,康熙一見到他瞬間失了神態(tài),上次一別竟有四年多未見,若是人在宮里他還能放心,可惜這是茫茫大海中。
胤礽有些驚訝地看著下船的一行人,見到幾個孫子時,面上罕見的激動了起來,不停的念叨怎么將他們帶來了。
“汗阿瑪!”胤礽不得不直面年老的康熙。
康熙看著繁華的碼頭,面上閃過一絲滿意,“不錯不錯,這里雖然地方不大,但能背靠大清,有什么事還能趕的過來!
胤礽眼眶微紅,他一直以為汗阿瑪恨他,恨他曾經造反,沒想到臨老了還愿意來看他這個被驅逐出去的兒子。
“瑪法,讓二伯帶咱們去城里瞧瞧,我聽我阿瑪說這城里建的可漂亮了。”弘暉在一旁插科打諢,緩和了些悲傷的氣氛……
十日后,弘暉拉著戀戀不舍的弟弟登上回家的官船,看著碼頭上送別的二伯哥哥們,也不知下次再見是什么時候。
而康熙婉拒了留下來的請求,跟著弘暉一行人上了船,這邊一切都是從零開始,本來就夠忙了,他留下只會給胤礽不少壓力。
況且這邊什么都沒京城好,康熙也不樂意折騰自己,既然已經看過,日后到了下面,他對赫舍里氏也能有個交代。
回程的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出海的商船,大些的商船配備十分齊全,便是遇到海盜也不懼,直接一炮打過去,小些的商船成群結隊,由水師護送著去往各國。
“我什么時候能去?”弘昶趴在欄桿上,羨慕地看著一隊隊商船。
弘暉看向遠方,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會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