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島修治是不經意間看到那幅畫的。
這次畫展上展出的畫一個個抽象寫意,個別還透露出讓人極為不舒服的大范圍無規則的線條或色塊,整個作品中充斥著混沌、雜亂、窒息。
安吾倒是對一些有典故的畫有些興趣,恨不得沖上去趴在隔離欄上仔細研究,但顧及到修治的存在并沒有直接放飛自我,他反復的叮囑修治一定要跟在身邊,不要被人流擠開。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快。
在二者分別看到了讓自己感興趣的畫,不存在的默契讓他們相約一會在原點集合,誰也不知道五分鐘后整個場館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是一幅能看出內容的畫。
津島修治望著畫中央輪廓模糊的人形定定出神。
一股無法言喻的情感從心中升起,四周的人仿佛都變成了看不清面容的怪物,如父親那般不斷變化著形態,或大或小的斥責聲在耳邊環繞,怎么也停不下來。
如墜冰窟的寒冷襲來,等安吾拼命晃醒他的時候,修治的手已經放在了畫上。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修治后知后覺的發現連現實中游客的聲音都不見了,安吾護在他身前,游客僵硬的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
安吾不安的吞了吞口水。
不知從何而來的嬰兒般的啼哭聲響起,像是個信號一樣,周邊所有的游客相繼發出尖銳的哭喊,皮膚扭曲著化成液體往下滴落。
下一秒,一個外形詭異的怪物尖叫著朝兩人所在地奔來,安吾拉起修治掃視著圍的越來越多的人,徑直朝著坂口仁一的方向跑去。
于是就發生了接下來喜聞樂見的一幕。
安吾氣還沒喘勻,津島修治就一整個被拎起來,黑發的青年瞪著眼睛仿佛要把他身上盯出一個窟窿。
身后詭異的咆哮聲越來越近,安吾難能的生出危機感,顧不上吐槽哥哥莫名其妙的操作,慌亂的指向緊隨其后的不知名生命體。
“喂,小雜碎。別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立在哥哥身邊的白發小孩率先有了動作,他伸出手,磅礴的能量在指尖積蓄,刺目的白光輻射開來,其余三人自然察覺到了五條悟的意圖,坂口仁一拎著兩小只就向不遠處的門口撤離。
“喂...”
和五條悟擦肩而過時安吾抬手想制止五條悟這種大范圍的傷害,但捏向五條悟袖子的手并沒有傳來衣服布料的觸感,反倒是像被什么隔絕在外。
“這里還有其他人...”
五條悟顯然沒有在意他的話,回答他的是猛然爆發出去的瑩藍咒力,剛剛誕生的咒靈發出無人能聽懂的悲鳴。
“術式順轉·『蒼』”
塵土翻卷而上,霸道的咒力橫掃場館內的空間,已經稱不上為人的游客身體頃刻間爆開,咒靈在強力的沖擊下在空中潰散。
大范圍aoe的后果就是原本是小平層的展館現在棚頂都被掀開了,墻壁四下塌陷,只有承重墻苦苦支撐著房梁。
“哇哦。”坂口仁一此時才對咒術界的破壞力有了個實質性的認知。
霓虹經常地震,房屋塌陷也不是少見的事,在展館內產生不合規格的晃動時察覺到異常的路人就好心的撥打了報警電話。
五條悟慢悠悠的從房屋的廢墟中走出來,身上的衣服沒有一點褶皺,瀟灑的根本不像制造了這片廢墟的人。
“喂——這里很危險!離遠一些!”
看著他悠然的樣子,警察和前來幫忙的志愿者都以為他是路過的哪家少爺。五條悟沒興趣解釋什么,轉身向不遠處被圍在警察堆里的坂口仁一三人走去。
“欸?是你呀。”
畢業實習結束后松田陣平和幼馴染萩原研二都被分到了米花警視廳機動處爆炸處理班,今天剛結了個案子,打算約上伊達航晚上出去吃個飯,前腳串門到他們搜查科,后腳二者就雙雙被抓了壯丁。
一個人流量不小的畫展發生建筑倒塌是個稱得上嚴肅的事件,此時松田陣平正在詢問唯三知道現場發生了什么的坂口仁一等人。
“我們原本在正常的看畫展,突然察覺到地面一陣晃動,我以為是地震了,就趕快叫上我弟弟他們一起離開了。”
“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員嗎?知道畫展坍塌的原因嗎?”
“...”
眼見警察的盤問一時半會停不了,知道咒術界的事還不能對外說開的坂口仁一悄悄地把手伸進裝有手機的衣兜里,切換屏幕發了條快訊。
代表信息接收成功的震動聲傳來,還沒等仁一回答完問題,警視總監的電話就打到了帶隊部長的手上。
津島修治看著對著手機接收命令的部長,又看了看身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安吾,和幾米外駐足的五條悟,最后將目光鎖定在了坂口仁一身上。
眼中浮現出了然的神色。
感應到津島修治的目光,仁一低下頭對他眨眨眼,垂在身邊的手豎起兩根手指,左右晃著。
很快的,帶隊部長就走到了松田陣平身邊,暫停了問話。
“是開發商的問題,房子碰巧在這幾位看畫展的時候倒塌了而已。”
說話間部長沖坂口仁一點點頭,示意幾位隨時可以離開。
跟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道過別后,仁一領著戴眼鏡的小黑貓和深棕色卷毛貓一起去找白色長毛貓。
“太慢了——”此時五條悟正坐在街邊的長椅上,開了一段時間的無下限和不停歇收集大量信息的六眼給他的精力帶來了負擔,突突跳著的太陽穴酸脹的厲害,導致五條悟現在的心情不太美麗。
而心情不太美麗的貓貓準備開始大鬧。
可是大鬧在第一步前的計劃階段就夭折了。
“我們去吃甜點吧!”
坂口仁一及時的摁住貓貓頭摸啊摸。
沒開無下限的頭毛手感好極了,跟安吾的順滑的黑毛和修治回彈的小卷毛都不一樣,五條悟的白毛摸起來更像在摸一團纏繞在指尖的棉花。
“那就看在甜點的份上——”
五條悟很好哄,當即一改懨懨的神色興致勃勃的在前面指路。
“為什么要吃甜點,你是小孩子嗎?”津島修治在身后嗆五條悟。
五條悟也不甘示弱:“你比我小吧,才更稱得上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不懂甜品的好!”
聽著走在前面的兩位小學雞拌嘴,仁一默默綴在身后,牽起一路都沒怎么說話的安吾。
“安吾?”
“哥哥...”安吾很糾結,不知道要不要把心里想的東西說給哥哥聽。
哥哥一定也看到了展廳里其他的旅客,但是哥哥并沒有說什么....
哥哥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萬一游客里還有正常人呢...?
“安吾,你能看到那個怪物對嗎?”坂口仁一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哥哥永遠是這樣,他會第一時間感受到安吾的情緒,然后永遠堅定的幫助安吾解決所有的問題,無論是小時候面對歇斯底里的媽媽,還是長大后遇到一些安吾不理解的事情。
仁一既扮演著哥哥的角色,又扮演了安吾心目中父親的角色。
哥哥的關心就像給安吾打了強心劑,安吾握緊了哥哥的手,道:“場館里的那些人,雖然都變成了怪物,但是萬一還有存活的呢?我們...”
“安吾。”仁一溫柔但堅定的打斷了安吾的話。
“追趕你們的那個不知名怪物叫做咒靈,它從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是潛藏在社會背面的危險。”
“而在我們剛進入場館的時候它還處在孵化階段。安吾,它是依賴什么滋養的呢?”
自覺進入了和哥哥的問答模式,坂口安吾思索片刻答道:“看畫...是依賴人們看畫時產生的情緒嗎?”
“用術式把畫和人鏈接起來,在術式起作用的瞬間那些人其實就已經死去了。安吾,哪怕五條悟不出手他們也會在咒胎孵化的瞬間湮滅。”
“...”
“咒術界...是什么很不好的地方嗎?”
“可以這么說——那是一個從腐爛的泥地里構筑出根基的地方。”
“那哥哥...你能不能...”
“嗯。”坂口仁一看著走在前面拌嘴的兩個小孩,逐漸捏緊了安吾的手。
“哥哥正在為此努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