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李令月在拿到軍事指揮權之后,立刻便圈定了幾處地點,準備命高仙芝與封常清率領大軍前往這幾處地方,伏擊叛軍。
對此,一些精通兵法的官員感到頗為不解:“這幾處地方并非險要之地,為何要命高將軍和封將軍在此迎擊叛軍?”
“本宮與阿娘在來的路上,曾贈予這些地方的縣令一批御敵之物。眼下,這些地方的縣令還在與叛軍進行激戰。我朝廷大軍當以最快的速度出發,前去支援這些地方的縣令。”
李令月看著系統上顯示的最新戰況,對于前線的作戰情況了若指掌。
很多時候,打仗制勝的關鍵便在于信息差。
有系統襄助的李令月,能夠先于所有人得到戰況信息,并根據這些信息做出最有利于己方的決策,她自然能立于不敗之地。
“叛軍每攻破一城,必要在城內燒殺劫掠。若是高將軍和封將軍在趕到的時候,城已經破了,便直接趁著叛軍放松下來之時,殲滅他們!”
李令月篤定的樣子,為大臣們帶來了些許信心,武皇更是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她對李令月的信任。
只見武皇拍了拍李令月的肩,開口道:“打仗的事兒,由你說了算。長安城中百姓們的安危,可就全仰仗你了!”
……
當高仙芝與封常清被急召入宮之時,他們感到很懵。
現在還是安史之亂初期,李隆基這個做皇帝的都還沒有相信安祿山會真的謀反,高仙芝和封常清自然也沒有接到什么特別的命令。
在奉詔入宮之前,高仙芝與封常清像往常一樣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然而,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坐在皇座上的,不再是他們所效忠的天子李隆基,而是已經過世多年的則天大圣皇后。
負責統帥大軍的,則成了鎮國太平公主。
業已仙逝的則天大圣皇后和鎮國太平公主之所以會還陽,是代表大唐的列祖列宗們收拾李隆基來了。
如果沒有大唐先祖們的干預,大唐江山會因為李隆基惹出的安史之亂而變得支離破碎,包括他們在內的許多忠于大唐的大臣們也將身首異處……
得知這些信息之后,高仙芝和封常清維護李隆基的心思也變淡了。
他們所效忠的是大唐,而不是李隆基這個皇帝。既然李家先祖們都被氣得親自來捶李隆基了,他們自然要按照李家先祖們的意思來行事。
很快,高仙芝和封常清便被帶到了一名年輕女子的跟前。
這女子身著戎裝,這身戎裝,與他們曾在“秦王破陣圖”中見過的裝束十分相似。
女子的眼神銳利逼人,簡直不像是一名養尊處優的公主,倒像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
“這身戎裝,是本宮的阿翁,我大唐太宗皇帝賜予本宮的。”
李令月熟練地拉著李世民扯起了大旗。
沒辦法,她本人在這個世界威望不夠,她又沒有時間慢慢收服這些將領,想要讓這些將領盡心盡力地為她所用,自然要用點特別的法子。
李世民在軍中的威望果然不是蓋的。高仙芝和封常清聽聞李令月是代表李世民站在這里,對李令月不由多了三分敬意。
李令月親自將輿圖取了過來,指著輿圖對高仙芝和封常清道:“當初,本宮與阿娘在途徑這幾座城池時,曾為這里的百姓們留下了御敵之物。這幾座城池,會成為叛軍主力的埋骨之所。接下來,本宮同樣會將御敵的神器賜予你們。你們便帶著這批神器,去狙擊叛軍吧。”
她的這番話語,既像是基于已知信息做出的預判,又像是某種預言。
高仙芝與封常清相互對視了一眼,沒有做聲。
究竟是什么樣的神器,能夠讓李令月這般篤定他們能夠以少對多,戰勝來勢洶洶的安祿山叛軍?他們心中實在沒有底。
三日后,當他們率領三萬精兵快馬加鞭地趕到李令月圈出的幾處戰場時,他們看到了讓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
城墻上,碗口大的火銃對準了叛軍,將叛軍炸得四散而逃。
叛軍人數眾多,卻在“天罰”之下潰不成軍。一些拿著手銃的士兵趁機沖上前來,對著叛軍將領就是一頓掃射。
明明叛軍人數比守軍多了十數倍,可占據上風的反倒是守軍。
這也給城中的百姓們帶來了不少信心。
“是大唐先祖顯靈了!”
“有大唐先祖英靈庇佑,叛軍必敗!”
莫說是城中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們了,就連早早知道些許內情的高仙芝與封常清,都感到十分震撼。
這些“震天雷”,就是太平公主所說的“神器”嗎?
難怪太平公主如此篤定,叛軍很難在短時間內攻克這些得到她援助的城池。
面對這些擁有利器的城池,叛軍所能做的,唯有繞過這座城池,或是將這座城池慢慢包圍起來,耗盡其補給,方能不戰而勝。
不過,現在朝廷援軍已到,高仙芝和封常清自然不會給叛軍圍城的機會。
在親眼見識過“神器”的威力之后,高仙芝和封常清都對接下來的戰事產生了極大的信心。
能贏!他們能贏!
如今他們有“神器”在手,守城軍同樣有“神器”在手,只要配合得當,他們未嘗不能將叛軍留在此處!
戰時的城池,總是處于高度警戒狀態的。
與外間歡呼雀躍的百姓們不同,本城縣令、縣尉和縣丞的臉色十分嚴肅。
當人人都在為他們以少勝多而歡呼時,他們卻面臨著極為嚴峻的現狀——他們的火器和彈藥數量已經不夠了。
這些天,為了與叛軍抗衡,他們消耗了大部分的火器和彈藥。盡管他們在利用火器努力滅敵,仍然只消耗了很少一部分敵人。
碗口銃威力大,卻勝在不夠靈活,手銃則需要在射程范圍內使用。
守軍們以守城為第一要務,自然不能一直拿著手銃沖出去與敵軍火拼。
這也造成,他們看起來取得了極大的戰果,實際上卻沒有消耗掉對手太多有生力量。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往后,這神器便與弓箭配合著使用吧。”縣尉道:“萬萬不能讓叛軍發現,我們的神器已經告急了。”
縣令嘆了口氣:“也只得如此了。”
在這種情況下,縣令等人忽然得知朝廷派來的援軍趕到了,他們心中的喜悅之情可想而知。
……
戰報一封一封地被送往長安,所有的大臣們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前線傳來的消息。
在他們“親身”體會過安史之亂造成的災難性結果之后,沒有人會認為這樁戰事與他們無關。
他們中許多人的祖宅和產業都安置在長安,這些都是他們帶不走的。
沒有人希望安祿山叛軍真的打進長安來,將他們祖祖輩輩的心血都付之一炬。
幸而在李令月的統帥之下,負責平叛的軍隊取得了極為喜人的戰果。
曾經得李令月饋贈“神器”的那幾座城池聯起手來,與朝廷派去的援軍一起,阻擋住叛軍前行的步伐。
有那幾座城池做防線,后面的城池也可稍稍松口氣。
在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呼吁下,后面城池的縣令不斷向前線城池運送物資,只盼著能夠徹底將叛軍封鎖在那幾座城前,好讓叛軍不要來禍害他們的城池。
高仙芝等人以逸待勞,急躁的不安的,反而成了安祿山大軍。他們此次叛亂,沒有帶夠糧草,本就是靠著以戰養戰,一路劫掠來維持生計。
現在,他們突然碰到這么幾個“硬茬子”,打了十天半個月的仗,沒能討到半點好處,他們自然著急。若是再不想點辦法,他們可就要斷炊了。
高仙芝利用叛軍的急躁心理,誘惑叛軍掉轉過頭,去一處小城劫掠。當叛軍抵達那座小城之后,卻發現高仙芝早早就埋下了地雷。
那一戰,叛軍損失極為慘重。
當前線大捷的消息傳到長安城時,許多大臣們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此時的他們,以一種全新的目光看著李令月,似乎沒有想到這位公主不僅在政務上有著不容忽視的才能,在軍事方面同樣也這般出眾。
如若當初,她與李隆基相爭,勝出的是她,會如何呢?
一想到這里,這些大臣們趕忙掐斷了自己的這個念頭,不敢再深思下去。
無論如何,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他們再如何思考,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時,李令月屏退了眾人,正在與武皇說私密話。
李令月道:“阿娘,安史之亂就要被平息了。這場叛亂既然是李隆基引起的,自然該由他來終結。”
武皇若有所思地看著李令月:“你是想——”
“將李隆基送去戰場吧。雖然我們及時出面制止了這場叛亂,但在這場叛亂中,仍然死了不少百姓,李隆基他理應以死謝罪。”
李令月道:“該讓他親自感受一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面對突然襲來的叛軍,究竟是何等恐懼與絕望。”
武皇對于處死李隆基一事并沒有什么意見。她所考慮的是,處死了李隆基,這大唐江山,究竟該交托到何人手中。
歷史已經證明,他的兒子李亨同樣不行,那么,李唐宗室之中,如今又有誰能擔此重任呢?
說實話,武皇對于“這個”李唐王朝,并不那么上心,但她既然來了,還摻和了這邊的事,她自然希望能夠做出最好的選擇,她和令月也算是沒有白白忙活一場。
“你看,那李倓如何?”武皇問。
李家下一代小輩中,她認識的人不多,她只聽李令月提過李倓,知道李倓算是個正直而有血性的李氏子弟。
“李倓他品性尚可,在內軍事方面頗有些才能,只是,比起為帝,他更適合做一名輔臣。”
李倓他爹李亨以及他哥李豫都喜歡重用奸佞,要是讓李倓上位,李令月倒是不必擔心李倓會與奸佞同流合污,不過,就憑李倓那個政斗水平,李令月是真的擔心李倓會斗不過奸臣。
在原本的歷史線中,李倓明知道他爹李亨極為信任李輔國和張良娣,還直愣愣地跑到他爹跟前去說這二人的壞話。在李令月看來,李倓在政治方面的情商實在太低了。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選個才能平平的守成之君上位,倒也并無不可。
只是如今,李唐江山眼看著就要亂起來,這等時候,皇位自然該由能者居之。
李隆基捅出的簍子,藩鎮割據帶來的隱患,也需要有人去解決。
“我心中倒是有一名合適的人選,只是,我不知她是否愿意擔此重任。”李令月道。
第112章 第 112 章
當李豫、李倓與和政郡主被傳喚至武皇跟前時,三人都心下惴惴。
老祖宗才當著眾人的面將他們的阿翁和阿耶狠狠斥罵了一番,指責他們的阿翁和阿耶禍國殃民,令李隆基和李亨聲名掃地,威望全無。
也不知,他們三人突然被武皇招來,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李豫在看到自家幼妹的時候,十分不解:“若日后上位的是阿耶,阿耶的繼承人自然是在我們這些個兄弟里頭選。便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也是我們的事,與阿妹何干?”
李倓聽了這話,點頭對兄長的話語表示贊同,他小聲道:“也不知待會兒能不能與老祖宗說說,將阿妹先放回去。老祖宗要打要罵,只管沖著我們來就是。”
此時,安史之亂的戰火尚未蔓延到長安,和政郡主仍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與其余的貴女們沒什么不同。
唯有從她偶然間說出的話,做過的事中可以看出,她與尋常小娘子不同。
在李亨諸多子女中,她向來是最有成算的一個。
在談論某些話題時,連李豫和李倓都覺得,自己不及她看得透徹。
此時,面對兄長們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和政郡主道:“老祖宗們將我傳召過來,必是未來之事與我也有關系。兄長們不必擔憂,咱們先聽聽老祖宗說的是什么事吧。”
“無論老祖宗是要斥責咱們也好,褒獎咱們也罷,終歸會透露出許多有用的信息來。多一個人進去聽著,也能多記些事兒下來。老祖宗們的一句提點,興許就能讓咱們少走許多彎路。”
“阿妹此言有理。”李倓赧然道:“倒是我與阿兄思慮不周了。”
有時候,李倓都會惋惜,自家妹妹為何偏就是女兒身,若她是個兒子,憑著她的機敏和才干,指不定她會成為阿耶中意的繼任者。
自打武皇和李令月來了此地,那象征至高皇權的宮殿行使權就歸了武皇和李令月。
至于此間的原主李隆基則被趕了出去,他絲毫沒有反對的余地。
原本還算得人心的李隆基,從武皇和李令月劇透之后,就陷入了一種極為尷尬的境地——他仿佛被諸位大臣們有志一同地遺忘了。
比起李隆基,大臣們對李亨的態度還要更為復雜一些。
平心而論,李亨不算是一個賢明的君主,但偏偏他未來的犯下的錯,現在還一樣也沒來得及犯,這也導致大臣們不知該以什么樣的態度來對待這位太子。
因為尚未發生的事而苛責李亨,這對李亨公平嗎?大臣們不知道。
但他們看向李亨的目光中,帶上了審視之意。他們知道,他們再也無法用從前的態度來對待李亨了。
也許,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大臣們如今之所以還沒有任何異動,不過是想要觀察一下武皇和李令月的態度罷了。若是武皇和李令月沒有代表李唐的先祖們明確表態支持誰,他們可就要大顯神通了。
李亨在滿朝文武心中的地位變了,李豫兄妹三人的地位自然也發生了變化。
若李亨地位穩固,李豫兄妹三人身為太子的子女,自然備受矚目。一旦李亨被廢黜太子之位,他們瞬間就會淪落為尋常宗室。而李唐,是不缺宗室的。
種種原因,促使他們極為看重與武皇的這次會面。如果他們能夠給武皇留下一個好印象,興許他們這一脈不會跌落谷底。
……
兄妹三人步入正殿之后,大門在他們身后緩緩合攏。
突然暗淡下來的光線,讓他們心中愈發不安。
再加上整座大殿中,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唯有武皇和李令月兩位先輩,這讓他們三人心中有些毛毛的。
此時,他們心中都打定了主意,等到送走武皇和李令月之后,他們定要去武皇和李令月的陵墓前,多給二人燒些紙錢。
說來,當初太平公主被賜死之時,李隆基深恨太平公主,不許她葬在長安城中,為她操持后事的武家之人只得將她草草安葬在乾陵附近。而乾陵,正是武皇和李治合葬之所。
為了不礙著李隆基的眼,武家之人并不敢大肆操辦太平公主的喪事,連塊墓碑都不敢為她樹。
畢竟,連太平公主第一任駙馬薛紹的墓,都被惡意鏟平了。他們若是大張旗鼓地為太平公主立碑,指不定什么時候,李隆基就要拿那塊墓碑撒氣。
原本李豫兄妹三人都站在李隆基這邊,自然也對關系疏遠的太平公主的身后事不甚在意。
但這回,武皇和李令月幫他們化解了一場如此重大的災難,三人覺得,他們再也無法對李令月遭受的種種冷待置之不理了。
李令月可不知道,短短時間內,兄妹三人心中便轉過了那么多念頭。
她對待這三人的態度,倒是比她在李隆基和李亨跟前時要好上許多。
“阿娘與本宮為何會將你們喚來此處,你們心中應該有些數吧?”李令月問。
“可是我們三人在日后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和政郡主這話才一出口,便不由出言否認了自己的猜測:“根據您上回透露的信息,三兄早在阿耶統治時期,就已……就已被小人所害,三兄可來不及做什么危及大唐之事。莫非,您這回將我們喚來,是為了讓我兄妹三人了解往后的大事?”
她還是沒敢往大位的方向猜。
在和政郡主看來,她的長兄頗有才干,又善于納諫,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三兄李倓為人正直,擁有一腔熱血和正義感,正是輔佐長兄的良臣。
至于她,頂多算是個來湊數的吧。
畢竟,在此之前,她從未接觸過政務。
哪知,李令月在聽了和政郡主的話之后,卻搖了搖頭:“若是阿娘與本宮是為了往后的大事考慮,合該將那些忠于我李唐的大臣們都給傳喚過來才是。怎會獨獨只尋你們幾人?”
“阿娘與本宮尋你們來,自然是為了儲君之事。”
“大唐江山已經因為李隆基的昏庸,而陷入了一場浩劫之中。接下來,萬萬不可再行將踏錯半步,否則,自此國將不國。”
“此次李隆基引起的叛亂,已基本被平息,可他還留下了不少窟窿需要后人來填補。土地兼并的矛盾尚未解決,又添了藩鎮割據。李亨擔不起這個重任,若是由他來治理江山,只怕舊的動亂尚未平息,新的動亂又起。所以,阿娘與本宮才找到了你們。”
和政郡主與李倓顯然對于皇位并沒有什么想法,只聽他們異口同聲地道:“阿兄……”
李令月搖了搖頭。
一直未曾開口的武皇,此時嘴角勾起了一絲譏誚的微笑:“你們不妨看看接下來的發展,再開口吧。”
熒幕再一次出現在了李豫兄妹三人跟前,這次,李豫兄妹三人仍感覺有些驚奇,卻已不像初次見到熒幕時那般大驚小怪。
唐肅宗李亨晚年,寵信張皇后,重用宦官李輔國與程元振。
張皇后與這兩名權勢滔天的宦官卻不對付,她一心想要廢掉李豫的太子之位,立自己的親兒子為太子,卻被李輔國與程元振提前察覺。最終,張皇后被李輔國和程元振所殺,唐肅宗李亨也因此事受驚而死。
自此,李豫上位。
李輔國自恃勞苦功高,很是囂張跋扈,漸漸不把李豫這個皇帝放在眼中。
李豫設計殺死李輔國,假作是盜賊所為,卻又將程元振捧上了高位。
對內,李豫雖徹底平定了安史之亂,但他并未解決藩鎮割據的問題,反而使得這個問題變得愈發嚴重。
對外,有回紇高價勒索大唐,更有吐蕃趁亂入侵。當吐蕃大軍大舉進攻之時,大唐方面卻因程元振的阻撓,未能及時得知情況。當吐蕃軍逼近長安時,李豫選擇倉皇出逃。達成了“天子九逃,首都六失”中的一逃一失。
李豫看著熒幕中面露倉皇之色的“唐代宗”,他的臉色也不由變得蒼白了起來。
他有預感,這一次,要輪到他挨罵了。
不,不止挨罵,說不定還會挨打。
想到李令月在大殿之上,是如何當著眾人的面,一下一下扇巴掌李隆基巴掌的,李豫覺得自己的腿都抖得幾乎要站不穩了。
李令月瞥他一眼,恨聲道:“你可真是給我老李家丟人!身為天子,你們卻一遍又一遍地將長安丟給叛軍凌虐,難怪到最后會民心盡失!李豫,你瞧瞧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你也配做天子嗎?”
李豫頹然地張了張嘴。當著弟弟妹妹的面,他只覺得自己面子里子都被扒光了,狠狠碾在了腳底。可熒幕中的畫面,讓他無可辯駁。
“我……我……”面對李令月嚴厲的眼神,他還是無法說出違心之語來。
最終,李豫以極為虛弱的聲音說:“我不配……”
“是啊,你知道你不配就好。大唐江山若是落到你的手中,只會一步步走向衰亡。”
這時,和政郡主開口問道:“既然老祖宗不看好我李豫阿兄,可是更看好我李倓阿兄上位?”
“不,阿娘與本宮,其實更屬意你。”
和政郡主聞言,雙眼漸漸瞪大。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從老祖宗這里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在此之前,和政郡主興許偶爾也在閑暇時分想過,若是她也能像阿兄們一樣親自報國就好了,可那時,她也只是想想。
她并未指望她那些想法能夠成真——在經歷過安樂公主野心勃勃,太平公主權傾朝野之后,她的父兄們定然不會愿意再看到公主手握大權。
然而,和政郡主從未料到,有一天,老祖宗們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對她說,看好她成為新任帝王。
第113章 第 113 章
李令月的話音剛落,熒幕中的畫面就出現了變動。
安史之亂爆發后,由于豬隊友李隆基的種種失誤,安祿山叛軍打到了長安城,皇族宗親們都疲于逃命,和政及其駙馬柳潭也在其列。
途中,和政遇到了姐姐寧國公主,此時,公主新寡,又尚在病中,竟無人搭理。和政便將三個孩子托付給旁人照顧,她則與駙馬柳潭留下,親自照顧寧國公主。每每遇到險境,她必定讓姐姐先過去,她自己則走在最后。
比起寧國公主,駙馬柳潭更在意和政的安危,提議讓她走在最前面。和政卻認為,正因為周圍的人都以她的安危為重,她才更不能走在最前面,否則,她的姐姐寧國公主恐怕會因為周圍人的疏忽而淪為犧牲品。
看到這一幕李豫和李倓不由眼眶微紅。
“妹妹還是這般純善啊。”
若換做他們,他們肯定是做不到和政這種程度的,他們與寧國公主并沒有多少情分,能夠略略照拂寧國一二,已然很好。
和政、寧國以及駙馬柳潭抵達蜀地時,恰逢蜀地兵將作亂,唐玄宗李隆基親自去招降,但他的話語能夠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因為彼時,唐肅宗李亨已在朝臣們的擁護下登基,李隆基又是倉皇逃命而來,天威喪盡,自然沒幾個人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見一場動亂無法避免,駙馬柳潭讓和政與寧國找地方藏好,他準備帶著家丁沖上前去與叛軍搏斗。即使,他們對李隆基頗有微詞,在李隆基與李亨之爭中,他們必定會站在李亨那一邊。
但在叛軍面前,柳潭與和政等人與李隆基必須先一致對外。這厲害關系,柳潭自然明白。
和政與寧國則搖了搖頭,對柳潭道:“別小瞧了我們姊妹,我們也是精通弓箭的。你在前邊拼殺,我們也可為你助陣。你們男兒可以在前頭拼殺,我們女眷為何不可?國難當頭,每個人都該盡一份自己的力。”
“大唐,也是我們的國,我們的家!”
“若是我們姊妹因保家衛國而死,這是我們的榮耀!”
和政與寧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柳潭自然無法再拒絕她們的要求。
對于她們的勇氣,他也十分欽佩。
他對二人道:“刀劍無情,還請兩位公主多加小心。”
然后,他便掄起大刀,帶著家丁們沖上去與叛軍拼搏。
和政公主與寧國公主則手持弓箭,不斷射殺叛軍。
起初,當她們的弓箭扎入人體之時,她們的手還有些抖。她們雖然練習過不少次,但真正用自己的雙手了結一條人命,對于她們來說還是頭一遭。
但很快,她們就逼迫自己適應了這種現狀。她們貴為公主,卻需要親上前線,可見她們這邊人手匱乏到了何種程度。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沒有遲疑的余地,一旦她們有絲毫猶豫,便會為己方帶來無畏的傷亡。
李豫和李倓在看到這一幕時,目露贊賞欽佩之色。
武皇也對著熒幕中的和政和寧國點了點頭,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自有青云志。
待到這場叛亂平息,和政與寧國以她們的勇武,贏得了周圍所有人的尊敬與贊嘆。
和政頗有經商才能,后來,她通過經商,賺了一大筆錢財,卻將這筆錢財盡數捐給國家,充作軍費,自己一家人則過著簡樸的生活。
和政的嫂子秦國夫人是楊貴妃的姐姐,在楊貴妃與秦國夫人得勢時,和政沒有去沾光,楊家落魄后,和政卻親自撫養秦國夫人的兒女,視如己出。
沒有人會討厭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哪怕武皇覺得,和政性子太過純良了一些,不大符合她本人對于繼承人的要求,但對于和政,她依舊是喜歡的。
后來,唐代宗李豫上位,見和政日子過得十分樸素,想要補貼一下這個妹妹,卻被和政婉言拒絕:“國家尚且如此艱難,我又怎能安享榮華?”
李豫錯信程元振,在吐蕃入侵一事上表現得懦弱無能而又失職,導致京師淪陷。
在他倉皇出逃之后,和政不得不幫著收拾爛攤子。
路上,她遭遇強盜,她的一番話語,讓趁亂作案的強盜們幡然悔悟,甘愿給她為奴為婢。
像李隆基,李豫這樣倉皇出逃的君主,自然是不得軍心的。
軍人是一批富有血性的人,怎會甘愿服從膽小怕事的主君?
和政留在軍中,幫著李豫穩固軍心,起了極大的作用。
當李豫看到軍中的那些將士們對于“唐代宗”是如何失望,又是如何在和政的勸說下重新堅定他們對大唐的忠心,他不由羞愧地低下了頭:“吾不如阿妹遠矣。”
李豫不明白,熒幕中的“唐代宗”,在妹妹親自出面為他收拾爛攤子,穩固軍心的時候,他是如何心安理得躲在安全的地方避免的。
但凡稍微有些廉恥心,有些責任感的人,都做不出這種事來。
明明身為皇帝的是他,惹出禍事來時,幫著處理爛攤子的,卻是和政。
這般看來,這皇帝倒還真不如直接讓和政來當算了。
老祖宗們既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無論是惹出安史之亂的“唐玄宗”李隆基,還是平叛不力,重用宦官的“唐肅宗”李亨,亦或是加劇藩鎮割據,引得吐蕃入侵的“唐代宗”李豫,日后自然都討不到什么好處。
此時,李豫不由有些慶幸這些會導致他被老祖宗們詰難的情形尚未發生。
只要他全心全意輔佐阿妹,應該不會有哪一天,老祖宗們突然返回凡間來暴打他了吧?
就像這次一樣。
如果沒有發生老祖宗“回魂”一事,李豫肯定是不愿意輕易讓出儲位的。
即使他做儲君對于國家不一定是好事,可對于他本人而言,手握大權肯定比仰人鼻息強得多啊!
但現在,李豫既然明知道皇帝做得不好,會半夜被老祖宗們親自找上門,自然也就打消了這個年頭。
他“無意間”聽武皇身邊的人提起,李隆基已經被送去了前線。
無上權柄固然誘人,卻也要有命去享受。
李豫可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落得自己的祖父這般下場。
一旦接受了自己不能上位的事實,李豫反倒比其他人更盼著和政上位。畢竟,和政這般純善,又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與他兄妹情深,若是和政上位,他自然不愁沒好日子過。
李倓在和政為了穩固大唐江山做出的種種努力之后,沉默良久,看向和政的目光中滿含欽佩之色。
原本他還不服氣,為何比起他和阿兄,老祖宗們會更看好和政一屆女流之輩。現在,他卻不得不服氣了。
李倓為人正直,頗有些“過剛易折”之感。和政處事卻是剛柔并濟,多管齊下。
在見識過和政經商、為唐代宗出謀劃策以及穩定軍心的種種手段之后,李倓不得不承認,即使是他親自出面,也不會做得比和政更好了。
此時,熒幕中的畫面仍在繼續進行。
和政在親眼見到大唐江山從盛世步入風雨飄搖的場景中后,便時常憂國憂民。
與和政不同的是,許多皇家貴女仍然停留在過去的盛世之中,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囂張跋扈,仗勢欺人。
過去,大唐強盛之時,皇家公主郡主便是依仗著身份做些出格之事,也無人會在意,因為她們有足夠的底氣。即便她們的夫家在她們面前受了氣,也能從朝廷那里得到彌補。
但現在,大唐漸漸式微,朝廷正是需要團結所有人的力量平息各種動亂的時候,皇家嬌客們的做派,卻與往日沒什么不同。
和政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將這些仗勢欺人的貴女狠狠斥責了一番。
熒幕外的和政,呆呆地看著熒幕中的“自己”訓斥公主郡主們的情形。
熒幕內的故事,是她未曾經歷之事,但她對于那個“和政公主”的做法,卻表示贊同。
“皇家公主郡主們,在國家興盛之時,享受了國家帶給她們的種種好處和庇護,那么在危急關頭,自然也該挺身而出,為國家盡職盡責,而不該只顧著自己逞威風。”
“江山穩固了,我們這些皇家嬌客才有好日子過。若是江山不穩,朝代更迭……我們這些人,原也不比外頭的平頭百姓尊貴。”
“說得好!”李令月拍了拍和政的肩,覺得和政的眼界遠遠高于她的兄弟姐妹們。
如果說,李家下一代中,有誰有希望將李家從污泥總拉出,那么那個人非和政莫屬。
若是連和政都做不到,她的那些兄弟們,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這般憂國憂民的和政,最終卻未落得好下場。
她三十六歲那一年,吐蕃再度來犯。
唐代宗召和政入宮議事,彼時,和政懷著身孕,駙馬柳潭擔心天氣太過炎熱,妻子來回奔波會出什么意外,便勸她不要入宮。
但國難當頭,和政又怎么可能安心坐得住?
她不顧駙馬勸阻入得宮中,為唐代宗出謀劃策,并陳述各項措施的利弊。
連番的奔波與勞累,使得駙馬的擔憂成了真。
第二天,和政便因難產之故,死在了公主府。
熒幕中,和政臨終前那痛苦掙扎的模樣,給李豫和李倓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他們不由一左一右,握住了和政的手:“阿妹……反正你現在膝下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咱們不生了,不生了……”
“你們認為,和政英年早逝,僅僅是因為生產嗎?”李令月說著,目光如利刃一般剜向了李豫:“若不是身為皇帝的你無能,要讓一個孕婦為你連番勞累奔波,她精心養著,未必會出意外。你且記住,她是因你而累死的!”
李豫聞言,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頓時變得沒有一絲血色。反倒是和政開始不斷安慰自己的兩名兄長。
“和政才德遠遠勝過你們兄弟,若是由她上位,你們可有不服之處?”
李豫與李倓聞言,趕忙搖頭。
關于這一點,剛才,他們就已經想得很明白了。老祖宗們既然有意扶持和政上位,且和政的心性與才干的確遠勝他們,他們似乎也沒什么好不甘心的了。
至于,女子上位是否合乎常理……本朝出過一位威名赫赫的女將軍,出過一位女皇帝了,出過一位權傾朝野的公主,與一位自請立為皇太女的公主。再來一位女帝,似乎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兒?
關鍵是,這是老祖宗們共同的決議,他們就算覺得有那么一點不合常理,老祖宗的話也得聽吶!
見狀,李令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向了和政:“那么,你愿不愿意接過這萬里江山的擔子?先別急著開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現在的大唐江山,看似繁華,實則弊端重重,你若是選擇成為大唐皇儲,可不是享福來的。土地兼并、藩鎮割據之禍,一個處理不好,便要鬧出大亂子來。你若是覺得,你這一代皇族宗親之中,有誰比你更有資格成為皇儲,誰的才干比你更為出眾,你大可推舉那人上位。至于你的兄弟們……阿娘與本宮都不看好。”
“但說到底,這也是你們生者的世界。阿娘與本宮不會干涉太多。且這萬里江山的擔子,實在是過于沉重,你會有顧慮,也是人之常情。人各有志,若你不愿意上位,阿娘與本宮也不會逼迫你。”
這一次,和政沉默了很久。
一旁的李豫和李倓都著急了起來,恨不得直接開口替她答應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和政才抬眸看向了李令月:“如今,阿翁退位,按理來說,該由阿耶上位。我若是想做太女,阿耶會同意嗎?”
“他同不同意不重要。”李令月神色冷淡地道:“他將我大唐江山搞得一團糟。阿娘與本宮不直接帶走他,已是對他十分仁慈了。他還指望什么?”
“也別說,他所做的那些糟心事兒眼下還沒發生。像他這種蠢貨,你就是給他十年,百年時間,他也不可能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君王。你們這些做子女的要是希望他有個好名聲,最好就是別讓他在皇位上坐太久,讓他早點退位!”
“你若是下定了決心,自有阿娘與本宮為你說話!”
“我明白了。”和政道:“請老祖宗們助我一臂之力。”
至今她都還不確定,她能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君王。
她只知道,她不愿意看到如今繁華錦繡的大唐江山,變成未來熒幕中那副破破敗敗的模樣。
她會盡她所能,延續大唐盛世,為大唐江山拔出諸多隱患和弊端。
誠如老祖宗們所言,皇位不僅是一份榮耀,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既然老祖宗們都敢推她一把,她為何不敢爭上一爭?
第114章 第 114 章
李隆基在前線陣亡的消息傳來時,朝臣們正在為李亨準備登基大典。
明明即將登上至高皇位,李亨面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喜色。
早在武皇與李令月將李隆基送走,并決定推李亨上位之時,李亨就已經被告知,他只是一個占位工具人。武皇與李隆基中意他的女兒和政上位,所以才會先讓他把皇位給占著。
一年后,待和政接受完正統繼承人教育,李亨便得主動禪位。若是他貪戀權勢,祖宗們便會把他給帶走。
李亨也曾疑惑過,如果老祖宗們不滿意他做皇帝,要在他的諸多子女中挑選一人上位,那個人為什么是和政,而不是他那些已經展現出才干來的兒子們。
但武皇與李令月對李亨耐心少得可憐,她們顯然沒有為李亨解答疑惑的意思。
李亨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兒子,期盼著他們能站出來對武皇與李令月的話提出質疑。
曾經李亨是頗為喜歡和政這個女兒的,但老祖宗們把他當做給和政鋪路的工具人,這就讓他對和政心生反感,忍不住就想跟老祖宗們對著干。
隨便誰都好,只要他的哪個兒子站出來反對和政上位,他就會感到開心。
在李亨期待的目光中,他的兒子中名聲最為響亮的李豫與李倓等人,依次站了出來。
李亨雙眼一亮,剛準備開口,就聽見李豫和李倓等人齊齊道:“皇妹才德兼備,由她擔任皇儲,我等心悅誠服!”
“待皇妹上位后,我等定會竭力輔佐皇妹,為我大唐平息內憂外患!”
李亨:“……”
不是,他的兒子們到底哪國的?怎么李令月才一提議,他們就答應了呢?
和政占的可是他們的皇位啊!即使他們拗不過武皇和李令月,也該先據理力爭一把再說吧?!
李令月仿佛察覺到了李亨的心思,凌厲的目光幾乎要將李亨刺穿:“你可莫要覺得,和政是因你之故,才能上位的,恰恰相反,你能上位,是沾了和政的光!”
“你雖然被李隆基立為太子,可你捫心自問,你的種種表現,配做一國之君么?你連本宮那幾個兄長都比不上,他們雖然不算什么聰明人,但還不至于重用宦官,引狼入室!”
“若你不是和政的阿耶,你以為你還有上位的機會?做夢!”
這時,一旁的武皇開口道:“令月,你與這拎不清的人說那么多作甚?直接賜他一杯毒酒就是!反正,依著他做的那些事,即使將他直接帶走,大唐先祖也不會責怪你我。”
武皇這充滿殺意的語氣,與她臉上不耐煩的表情,讓李亨兩股戰戰,不敢再有旁的念頭。
他若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會被武皇和李令月輕易看穿,他定不會隨便打這些小主意。
李令月的行事手段暫且不說,武皇可當真是個狠人啊。膽敢跟她作對的,即使是她嫡親的孫子孫女,她也能說殺就殺,李亨可不覺得自己會成為例外。
“是不肖子孫一時糊涂了,還請老祖宗們寬恕我。”李亨道:“往后,老祖宗們吩咐什么,我便做什么,斷然不敢違背老祖宗們的意思!”
他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武皇卻無動于衷。
李令月見李亨急得滿頭大汗,雙目雜亂無神,不由輕笑一聲,道:“若你一早便這樣乖覺,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可惜,任你現在說得天花爛墜,我阿娘都不肯信你的話了。你說說,該怎么辦呢?”
李亨看向李令月的目光中,透出些祈求的意味。
他并不是那等很有魄力的人,否則,在安史之亂中,他也不至于猶豫再三,才在兒子與周圍大臣們的勸說下,決定留下來平叛。
日后,他會在他寵信的妻子張皇后,與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宦官之間搖擺不定,也充分說明了他性格中的優柔寡斷。
在短短時間內,李亨的內心中充滿了煎熬:“還請先祖教我。”
他幾乎將李令月當成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先祖們愿意原諒我,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嗎?那你便服下這枚藥丸吧。”
不知何時,一只精致的瓷瓶出現在了李令月的掌心中。
她這隔空取物的本事,讓李亨心中對她愈發敬畏。
李令月從瓷瓶中取出一顆藥丸,遞到了李亨的手中:“若要讓我阿娘對你放心,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敢用老祖宗,這枚藥丸……”
這顆藥丸瞧著不像凡品,倒像是仙家之物,但李亨可不認為在他得罪了老祖宗們之后,老祖宗會專程找來仙丹讓他服用。
“這是毒藥。”李令月道:“你服下這枚藥丸之后,若是乖乖按照阿娘與我的意思行事,一年之后,自會安然無恙。可你若是膽敢對阿娘與我陽奉陰違……”
李令月沒有再說下去,李亨卻自動腦補了自己七竅六孔死去的慘狀。他當即便白了臉色,連聲道:“我定會按照老祖宗們的意思行事,不敢有任何違逆之處!”
也不知是不是李亨的錯覺,當天晚上,在回到寢殿之后,他感到渾身不舒坦,卻又說不出到底哪里不舒坦,只是覺得整個人懨懨的,提不起勁兒來。
李亨召了太醫來為他診脈,太醫卻說他的身體沒有問題,讓他只管放寬心。
誰料,這番話聽在李亨耳中,卻讓他越發煩躁。
既然連太醫都診不出來他有哪里不對勁,果然是老祖宗逼他服下的那顆藥丸開始生效了吧?
李亨的登基大典一日日臨近,李亨卻絲毫不覺得開心,反而覺得像是自己的死期臨近了。
這時候,李隆基在前線身中流矢而亡,為國捐軀的消息傳回長安,更是讓李亨嚇得險些站不穩一頭栽倒在地。
曾經在朝中說一不二、呼風喚雨的阿耶,老祖宗們說弄死就弄死了。若是他李亨違背老祖宗們的意思,只怕也會落得這個下場吧?
因為心中揣著事,無論多少人向李亨道賀,李亨都魂不守舍的。
李亨心一慌,就忍不住命底下的人將和政給傳喚過來,向和政詢問一下她的學習進度。
當李亨發現,和政十分聰穎,一日千里之后,才終于感覺到了些許安心。
按照女兒的學習進度,應該能夠在一年之內,將大部分課程學完,然后他就能將皇位傳給她了吧?
至于和政完不成課程這種事,李亨拒絕去思考!為了他的生命安全,她必須在一年之內,從他的手中接過重擔!
李亨似乎陷入了一種極度焦慮的狀態之中,每天都在算日子。這種焦慮,使得他頻頻失眠,精神越來越差,身體也日益虛弱。
李亨不明就里,只道是李令月逼他服下的那枚毒藥又發作了。
他在殿內焦急地來回轉了幾圈,忍不住又派了兩名重臣到和政那里去為她授課。
朝中一些大臣原本對于武皇和李令月授意李亨立和政為皇儲一事頗有微詞。
只是,眼下武皇和李令月還在,他們不好明目張膽地跟兩位大唐先祖對著干,他們原本還打算等著兩人走了之后,再與李亨好生合計合計呢。
沒想到,李亨對自家先祖的決定竟然這般支持,唯恐和政不能如武皇和李令月所預期的那般上位。
見狀,這些大臣們也只好歇了那些小心思。
李亨登基那一日,武皇與李令月在參加完李亨的登基大典之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在大殿之中。
一直壓在李亨頭上的兩座大山總算去了,叫李亨著實松了口氣。
一旁身穿皇儲服的和政則握緊了手中的瓷瓶,這是李令月在離去之前,特意塞入她手中的避孕丹。
提及懷孕生子之事,和政的臉上不免泛起了些許紅暈。
不過,思及另一個“和政公主”最后那樁慘烈的孕事,和政也不得不承認,這瓶丹藥于她而言,大有用處。
她既然肩負著祖宗們的期盼成為了皇儲,往后自當以大局為重,以自身安危為重。
她膝下并非沒有子女,不過此前,她從未預料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儲君,也沒有讓她的孩子們接受過這方面的教育,她并不知道,她的孩子們能否擔得起這重任來。
和政已經想好了,往后,她不會再生。她膝下的幾個孩子中,若是有資質出眾的,她便著力培養,若是她的幾個孩子都不適合做帝王,她可以在宗室下一代中好生尋摸尋摸,看看有沒有什么好苗子……
當然,培養繼承人,對于和政而言,是日后需要考慮的事了。
眼下,她最重要的任務,是盡快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儲君,從阿耶的手中接過皇位,為大唐肅清弊政……
在穿越時空的過程中,武皇與李令月感到一陣眩暈。
當眩暈過去后,她們重新睜開雙眼之時,發現她們又回到了當初她們失蹤的那座縣城。
只是,當時她們是前呼后擁來到此處,眼下,那些朝臣們恐怕都已經返回長安,擁立新皇登基了吧?
母女倆尋了一處隱蔽的談話之所。
武皇問道:“距離咱們離開,過去多久了?”
她們在后世那個“大唐”待了將近兩個月時間,若是在這過程中,她們自己的世界也過去了兩個月,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兩個月,足以讓她的好兒子以及他們的支持者做很多事了。
李令月仔細查看了一下系統面板,而后發出了一陣小小的驚呼聲。
沒想到,在終結安史之亂,并且推和政上位之后,她居然收獲了這么多的積分!
在回來之前,她已經利用一部分積分兌換了4:1的時間流速。
早知道她這一趟出行居然有這么豐厚的回報,她完全可以更為大膽一些,將時間流速調整成10:1。
“阿娘,我們的世界如今過去了半個月。”李令月道:“算算時間,應該剛夠那些大臣們趕回長安,然后將我那兩名兄長從封地召到長安。”
“也不知,我那兩位兄長是已經到長安城了,還是仍在路上。”
第115章 第 115 章
從武皇與李令月在火災中消失開始,朝中大臣們便陷入了一場角力之中。
他們曾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人在這座小小的縣城中尋找武皇和李令月的蹤跡,卻一無所獲。
那座客棧中的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就如同當初李令月帶著大軍憑空消失那般。
一些心向武皇和李令月的大臣們隱隱覺得,武皇和李令月并未出事,只是暫時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回不來。說不準,她們此時正身處仙境呢。
畢竟,他們親眼見到李令月身上發生了太多神異之事,眼下,再添上一宗,似乎也不足為奇。
因此,當張柬之、崔玄偉等人提議盡快返回長安,擁立李顯或李旦為帝時,以狄仁杰為首的一批文官,以及支持李令月的一批武將是竭力反對的。
他們堅信武皇和李令月會平安歸來。
李令月身上有諸多神異之處,只要沒有見到她的尸身,他們絕不肯相信她會出事。
但在遍尋武皇和李令月無果之后,另立新帝的聲音終究還是占了上風。
“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先返回長安城中,擁立新君,而后再做打算吧。在這里干耗著,總不像那么回事兒。咱們忠心為國,便是圣人安然無恙,也怪罪不到咱們頭上來。”
這番言論,得到了在場大多數大臣們的贊同。
于是,這批大臣們兵分兩路,少數幾名大臣繼續留在附近尋找武皇母女,多數大臣則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準備擁立新君。
在一些大臣看來,早在發現武皇母女失蹤的第一時間,擁立新君上位一事就該提上日程了,耽擱這么些天,屬實沒有必要。
被發配到封地上的李顯和李旦很快就收到了來自朝廷的加急傳書。
當李顯大半夜被人叫起來,看到擺在面前的急信時,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還沒睡醒,以至于產生了錯覺。
他的妻子韋氏在一旁問道:“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顯曾受封廬陵王,可后來,他在朝中上躥下跳,礙了武皇的眼。
于是,在李賢被賜死的同時,李顯身上的王爵也被奪去了,如今,他身上只有個侯爵之位。
這對于一般人家而言,已是顯赫無比了。可韋氏顯然并不覺得榮耀,反而深以為恥。
她夫君堂堂天潢貴胄,做皇帝都使得,如今卻被奪了王爵之位,發配到一處偏遠的地方來,每日過著清貧的日子,這讓韋氏如何能夠甘心?
李顯顯然也知道,妻子跟著自己,吃了很多的苦。
他握住了妻子的手,將那封機密的書信送到了妻子的跟前:“阿娘與妹妹失蹤,朝中大臣們讓我盡快返京,共議大事!”
說到這個話題,李顯的雙眼亮得驚人。
在這檔口,朝中大臣們要與他商議的,究竟是什么“大事”……這還用多說嗎?
李顯怎么也沒有料到,上一刻,他還在為自己未卜的命運唉聲嘆氣,下一刻,他竟然就迎來了這么大的轉機,距離帝位,只有一步之遙!
韋氏呆了呆,而后推了李顯一把:“既然大臣們都這么說了,郎君還呆在這里作甚?有資格問鼎大位的,可不是只有郎君一人哪!郎君需得快快收拾好東西回京,以免……夜長夢多!”
李顯這才從興奮和怔愣中回過神來:“愛妻說得對,咱們動作得快些,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他和李旦雖然同時被武皇發配出京,但他如今所在的位置,可比李旦所在的地方還要偏遠些。
若是朝中那些老油條們見李旦比他先入了京,轉而支持李旦怎么辦?
此時,李旦處也是一樣的忙碌。
對于李旦而言,武皇就是壓在他頭頂上方,讓他喘不過氣來的那片“天”。
李旦未曾料到,有一日,這“天”說沒就沒了。
在怔愣過后,李旦很快便回過神來,急匆匆地為返京做準備。
他與兄長李顯都不是阿娘的正統繼承人,他并非沒有一爭之力。
東西來不及收拾,可以一切從簡,但身邊負責保護他的人,一定要挑選妥當……
收到消息之后,李顯與李旦都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來趕路,時常因為趕路而錯過休息地,只能宿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
當他們前后腳趕到長安之時,兄弟二人都已蓬頭垢面,狼狽不堪。
最終,還是李顯比李旦早到了半日——他抄了近道,還因此而遭到了野狼的襲擊。
如果李顯和李旦能夠暢所欲言,他們定會哭著喊道:“為了皇位,我們實在付出了太多!”
李顯與李旦在朝中的支持者相差不多,李顯率先抵達京城,自然就占據了優勢。
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距離武皇失蹤,到李顯回京,這都過去多少日了!
支持李旦的人,以及一些中立派,自然迫不及待地要將李顯推上皇位。
遲到了半日的李旦,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兄長與朝臣們商議登基之事。
“此次先帝突然失蹤,朝中人心不穩,政務堆砌。請圣人先行登基,擇日再舉行登基大典!”
張柬之、崔玄偉等官員將龍袍與玉璽奉至李顯面前。
他們身后,許多官員跟著一起跪倒在李顯面前:“恭迎圣人——”
“恭迎圣人!”
“恭迎圣人……”
李旦見周圍的大臣們一個個都開始恭迎圣人了,也只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哎,沒法子,誰讓他晚了半日呢,也只得如此了。
這時候,李旦不由開始為路上浪費的那些時間而后悔。
早知道,他應該速度更快一些,每日再少睡一個時辰……
李顯從底下人手中接過了那頂帝王冠,準備戴在自己的頭上。
這時,一陣威嚴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今日這大殿好生熱鬧,‘新皇’的登基大典,怎么就沒有人邀請朕來參加呢?”
李顯朝著聲音的來源處望去,而后,手中的冠帽滑落在地。
“阿,阿娘……”他的牙齒開始打顫,聲音也變得顫抖了起來。
武皇就站在光暗交匯之處,她的面容瞧著不是那么清晰,李顯卻絕不會認錯自己的親娘。
對于此刻的李顯而言,武皇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點是……此刻的她,究竟是人是鬼?
那種瑟瑟縮縮的眼神,讓李顯這位“新帝”顯得格外沒有氣勢。
武皇挑了挑眉,一步步朝著李顯逼近,而李顯則一步步后退,直至退無可退。
武皇唇畔帶著一絲譏誚的笑容,將簇擁在李顯周圍的那些大臣們掃視了一遍:“怎么,這就是你們選出來的新君么?”
第116章 第 116 章
武皇的出現,令在場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趁著這檔口,一隊玄甲軍將這登基大典現場團團包圍。在場的文武百官們,皆被玄甲軍控制了起來。
“朕還健在,令月還健在,你們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擁立新君了,你們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武皇一把將正處于怔愣狀態的李顯從中間踹開,自己坐在了皇位之上。
在李隆基朝的時候,李隆基的皇座也被她給征用了。但別人的皇座,坐著終究沒有自己的皇座舒服。
武皇重臨皇座之時,那睥睨天下的姿態,令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低下了頭。
哪怕是支持李顯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李顯的氣度和魄力與武皇相比,實在是差太多了。
爭不過啊,他們拿什么跟武皇爭?
除非武皇消失數年,他們這些支持李顯的人趁著這段時間將支持武皇的勢力盡數拔除,否則,李顯在武皇面前壓根兒不夠看。
更何況,軍中的一些人支持李令月,在武皇與李令月都安然無恙的情況下,這些人絕不會轉而支持李顯。
先前急著拱李顯上位,好掙從龍之功的一些大臣們迅速轉變了態度,開始向武皇表忠心。
“圣人安然無恙,讓我等不勝欣喜。請圣人明鑒,我等擁立廬陵侯,實屬不得已啊。”
武皇還沒回來之前,這些官員在李顯面前一口一個“圣人”,眼下,他們改口改得倒快。
李顯憤憤地瞪了他們中有些人一眼,而后對武皇道:“阿娘,兒臣是收到您和妹妹失蹤的消息之后,才緊趕慢趕回了長安城。哪知道,兒臣前腳才踏進長安城,后腳這些人就要將兒臣推上皇位。”
“他們口口聲聲說,阿娘和妹妹下落不明,兒臣就要擔負起應當擔負的職責來。登基一事,并非兒臣的本意啊!”
他滑跪得倒是快,他的一番話語,卻讓支持他的人目瞪口呆。
他們怎么不知道,李顯居然還有這么無恥的一面呢?合著李顯本來不想做皇帝,是他們這些人硬逼著他去做的?
面對這些不贊同的目光,李顯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來啊,互相傷害啊!
之前要擁立他上位的時候,說得那么好聽,現在休想見勢不妙,就把鍋都甩給他!
既然要從他這里得從龍之功,如今他們“從龍”失敗了,也總得付出些代價才是。
李顯回想起上回兄長李賢被處死的情形,愈發發了狠。
李賢只是覬覦皇儲之位,出手陷害李令月,就落得了那樣的下場。他這回可是直接朝著王位伸手了,也不知道武皇會怎么處置他。
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黃泉路上有人相伴,他也不會孤單!
李顯與周圍的大臣們相互推諉責任的做法,倒是把武皇給看樂了。
她淡淡掃了李顯一眼,心中暗道,廢物點心果然爛泥扶不上墻,哪怕他穿上龍袍,也沒個皇帝樣兒。
武皇沒興趣聽他們在朝堂上唱大戲,便出聲呵斥道:“閉嘴!朝堂上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誰對朕忠心,誰對朕不忠,朕自有分辨!”
這般說著,武皇的目光從后世發動了“神龍政變”的幾個人面上掃過。
這些人中,有的人已經站在了朝堂上,有些人卻還在地方為官,未進入到朝廷中樞。
后世之行,武皇和李令月并不是光顧著幫李隆基收拾爛攤子去了,她們也收集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武皇的目光從張柬之、崔玄偉等人身上掃過,眼中浮現出森然殺意。
這時候,李旦不由慶幸自己慢了半日功夫。
若是他早于李顯趕回長安城,現在該跪在武皇面前惶恐不安的,可就要換成他了。
張柬之看著李顯在武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感到大失所望。這就是他一心想要匡扶的李家正統繼承人嗎?
李家先祖中,不乏才能出眾之輩,怎么到了這一代,本該扛起重擔的皇室男丁,還不如女流之輩?
“起來,不要對太后跪!太后失蹤半月,圣人作為太后與先帝存活的兒子中歲數最長者,登基為帝有何不對?如今滿朝文武百官都認可了您作為新帝的身份,哪怕是太后回來了,她也得以您為尊,將大權歸還給您!您究竟為何要向太后低頭,為何要跪?!!!”
張柬之似是在勸諫李顯,又似是在借由此事發泄自己心中的不甘。
李顯在聽到這番話后,面上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我究竟與你多大仇多大怨,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
他阿娘都回來了,張柬之到底明不明白?!張柬之執意要讓他繼續稱帝,莫非是嫌他死的還不夠快???
武皇看著狼狽不堪只求活命的李顯,又看了看邊上若有所思的李旦,命人將朝中的許多大臣關押收監。審訊過后,沒問題的,才能被放出來。
一時間,朝堂上又空了大半。好在先前經由恩科選拔入朝的官員們還在各部幫忙,實在不行,就讓這幫人先頂上好了。
武皇瞇著眼想。
在武皇的一番雷霆手段之下,朝中諸事很快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這半個月以來的騷亂像是不曾發生過一般。
每日都有朝廷官員被撤換,或者被下獄。
也不知是不是李顯認錯態度夠好,他的許多黨羽被剪除了,他本人卻只是挨了頓罵,受了頓敲打,然后就被攆回他在長安的府邸中閉門思過了。
最終,等到這場動亂徹底平息下來,又是數日過去。
武皇的雷霆手段,讓諸多大臣們噤若寒蟬。
也唯有狄仁杰這等武皇的心腹,敢向武皇詢問她與李令月失蹤之后的動向,以及李令月如今的所在之處。
武皇當著狄仁杰等人的面,拿出了她與李令月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那日,朕與令月遭遇火災,幸得神靈庇佑,我們那一整個客棧的人都安然無恙。”
“只是,上蒼為了叫我們避開那場可怕的災禍,將我們送到了仙界。在仙界中,朕與令月有幸窺得大唐的些許未來……”
完全實話實說是不可能的,就連武皇對于這次的穿越都還一知半解呢,她不可能對狄仁杰等人解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完全胡編亂造,也瞞不過狄仁杰這類精明的大臣,反而叫他們覺得自己不被武皇重視,不受武皇信任。
于是,武皇將她所知道的內情,七分真三分假地講給狄仁杰等人聽。
“興許是上蒼有意要讓我大周避開一場浩劫,竟讓朕看到李旦那一脈的了不肖子孫,千方百計上位,令江山支離破碎的畫面……”
事涉家國未來,狄仁杰等人都耐心聽起了武皇的敘述。
有一些信息,武皇了解得也不甚詳細,她說是在窺天鏡中未曾看清,這反而增添了她話語的可信度。
在狄仁杰等人聽到“未來”的大唐飽受藩鎮割據之禍,又受到吐蕃等外族的侵襲時,不由嘆道:“看來,對外族之禍,我們定要引起重視啊。”
“這是自然,不過,你們也不必這般憂心忡忡。”武皇道:“朕與令月能夠從火災中逃生,又因禍得福窺見了未來的冰山一角,可見令月福澤深厚,深受上蒼眷顧。”
“日后,朕與令月母女同心,又有你們這些忠心耿耿的能臣相助,大周自然不至于淪落到那種程度。”
狄仁杰等人聽了這番話后,對李令月愈發看重。原本他們支持李令月,只是因為李令月的才干勝過其兄長,她又是武皇最為看好的繼承人。
但在經過這兩次三番的玄學事件之后,他們是當真相信李令月才是天命所歸之人。
否則,誰能如李令月一般,屢屢化險為夷,又能夠得到這樣的機緣?
既然天命如此,他們還是莫要跟天命對著來的好。
“不知太女殿下現在何處?殿下未曾跟圣人一起返回長安么?”狄仁杰問。
“令月還在朕與她先前微服私訪之地。一則她要將客棧中的那些百姓們送回去,二則當地縣令膽敢欺上瞞下,販賣私鹽,哄抬鹽價,又派人行刺令月與朕之事,總得有人去解決。”
“殿下的安危……”
也不怪狄仁杰等人會如此緊張,畢竟,才剛剛發生過皇帝和皇儲同時遇刺之事呢。
狄仁杰等人既然認可李令月這個皇儲,自然對她的安危上心。
“放心,令月不會有事。”武皇顯得十分淡定。
她們兩個女流之輩在安祿山叛軍攻過來的時候,都能安然無恙,自那之后,哪怕李令月一個人獨自在外,武皇也不會擔憂她的安危了。
武皇覺得,她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她家閨女會不會沒有時間概念,成日連軸轉,累著了她的寶貝小孫孫。
“朕聽聞,令月麾下的一支護衛軍還留在那座縣城中,搜尋朕與她的蹤跡。待她趕到那里,那支護衛軍自會護她周全。”
狄仁杰等人面面相覷,總覺得武皇對李令月的安危似乎太過放心了些。
他們雖不知武皇的依仗是什么,但武皇斷然不會無的放矢,武皇既然這樣說了,他們也就信了。
長安城中的眾人所不知道的是,李令月此時,正承受著極大的驚嚇。
她原本正在趕路,突然間,就看到一塊熒幕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塊方方正正的熒幕十分惹眼,仿佛生怕她看不到似的,正正好矗立在她的前方。
熒幕中那熟悉的身影,是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了的人。
大半年未見,那人依舊穿著一身玄色袞服,不知是不是李令月的錯覺,他身上的威儀,又加重了幾分。
他面無表情,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似乎正在竭力抑制著某種情緒。
李令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往前踏了兩步,低聲呢喃道:“阿政?”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否則,她怎么會看到嬴政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第117章 第 117 章
如果李令月理智在線,她應該第一時間去找系統,向系統了解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畢竟,眼前的熒幕一看就與系統有關。
但現在,李令月的目光牢牢地釘在熒幕上的嬴政身上,怎么都無法挪開。
因為知道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這大半年以來,李令月逼著自己不去想嬴政,可偶爾閑暇下來的時候,他的身影仍然會回蕩在她的眼前。
當重逢的這一刻到來之時,李令月才發現……原來,她竟是那般想念他。
積壓的思念仿佛一下子沖垮了那道名為理智的堤壩,讓她再難保持應有的儀態。
李令月的面上含著笑意,一雙漂亮的黑眸中卻氤氳著星星點點的水光。
嬴政愣了愣,下意識地伸出手,卻摸個了空。
他原本準備了滿腹的話要說,在看到她的淚光時,卻突然變得笨嘴拙舌起來,只知道重復著:“別哭,別哭……”
兩人隔著熒幕凝視了良久,才終于平復下心緒來。
嬴政打量著李令月身后的背景,詢問道:“你在趕路?”
“是。”李令月道:“許久不見,你肯定有很多話想問我,正好,我也有很多東西想問你。不如,我問一個問題,你問一個問題,如何?方才,我已經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了。”
“……可。”令月果然還是那個令月,半點兒不肯吃虧。
“你為何會突然出現,系統跟你現在是什么關系?”李令月問。
“不算突然出現,我一直都關注著你。你離開的那一日,那自稱‘愛民如子系統’之物便出現在我面前,問我是否要與你綁定。按照系統的說法,你是‘宿主’,我應該算是……你的綁定者?”
嬴政語氣有些不確定地道。
李令月:“……”
她還在想,嬴政究竟是什么時候跟系統勾搭上的呢,合著在她回來之前,系統就已經主動去找嬴政了啊!
李令月回想著嬴政那超強的行動力,以及他為她帶來的諸多積分,頓時明悟了。
系統肯定是舍不得嬴政帶來的積分!
不過,這系統真狗,居然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直接把她跟嬴政給綁定了,綁定完之后,也不給她提個醒,害得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系統這是怕她會拒絕,所以先斬后也不奏,直到她主動發現嗎?
李令月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絲慍色。
因為系統沒有什么強制性任務,只有積累到一定積分,積分低于臨界值,或者遇到性命攸關之事時,系統才會給個提示音,所以李令月一直把系統當工具統用。
她何曾會想到,有朝一日,這系統居然膽子這般大,連她的主都敢做!
愛民如子系統弱弱地為自己辯駁:‘我看你很喜歡秦王,秦王本身也是難得一遇的優秀綁定者,所以……跟他綁定,你也沒什么損失啊,用得著這么生氣嗎?’
李令月:‘這不是什么損失不損失的問題。自作主張這種事,有一就有二。你不過問我的意見,就自說自話為我做決定,這種事堅決不能姑息!’
系統:‘知道了,這次是本系統不對。不過,綁都綁了,如果你想解綁,需要付出一大筆積分,作為解綁費……你真的要解綁嗎?’
李令月:‘我會在慎重考慮,然后決定是否要跟阿政解綁。以后,你在做什么重要的決定之前,必須征詢我的意見,不許再擅自做主!’
系統:“……好。”
它只是想多混點積分來升級,它容易么它!
嬴政不知李令月在與系統對話,他眼見李令月滿臉不悅之色,與李令月重逢的喜悅之情也淡了不少。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李令月:“你似乎很不高興見到寡人,怎么,嫌寡人阻礙你另找新人了?”
說到這里,嬴政不由回想起李令月俯身查看一名俊秀青年答卷的身影,以及武皇讓李令月選個夫郎,挑幾個俊俏面首的畫面……
嬴政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那倒沒有,我雖然沒想著能跟你有個結果,可我在與你戀愛之時,好歹動了幾分真感情的。這才幾個月功夫,我怎么可能立刻去找新人呢?”
時間久了,李令月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另找他人。
不過,至少短時間內,她還沒法徹底從上一段感情中走出來。
嬴政這般優秀,世間男子,哪怕是單與他比某一項,也鮮少有人及得上他。
李令月在與他有過一段露水情緣之后,再看別的男子,總覺得差了些什么。
“幾分真感情?”嬴政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重復著這幾個字:“當初,你向寡人示愛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那時候,他看著她那些肉麻兮兮的情書,雖然倍覺尷尬,但也相信了她對自己的一番赤誠的情誼。
誰知,今日她竟親口告訴他,她對他,其實并非他以為的那般在乎。
李令月在無意識間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由面露尷尬之色。
此時的她,在面對嬴政的質問之時,覺得自己好像個渣女……
“寡人是真的將你當成了寡人的妻子,秦國的王后,寡人甚至做好了與你共享權力的準備。而你對寡人,卻僅僅只是‘有幾分真感情’,利用完就扔……”
嬴政越說,李令月便越是心虛。
哎,都怪系統,如果不是系統擅自將她與嬴政綁定,又擅自讓嬴政出現在她的面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她又豈會這般狼狽?
雖說……雖說能夠再度見到嬴政,讓她心中歡喜,但她討厭無法掌控的“變數”。
原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淡去,但,系統將她的計劃完全打亂了……
“寡人聽你話語中方才的意思時間久了,你就會另尋新人?”嬴政又問。
李令月認真地想了想:“我不想騙你,我會。太女夫、皇夫自然不會立,但若是什么吐蕃、突厥、回紇之類的外族打算送人來和親,為了大局考慮,我興許會給他們一個名分,將他們擺在東宮中。就如同你滅六國之后,會將六國美人盡數納入你的后宮一樣……”
頂著嬴政布滿陰霾的眼神,李令月道:“臨別前的那一夜,我與你說忘了我,我也會忘了你……我可不是在與你說笑的。”
“阿政,你連問了兩個問題了,你記著,你欠我一個問題……”
嬴政沒有理會她拙劣的轉移話題的手段:“我記得,那一晚,我可什么都沒答應。我也沒納什么六國美人。我說過,你那邊‘始皇帝’做過的事,不要算到我頭上。”
“你這是在向我‘表忠心’嗎,阿政?”李令月笑得眉眼彎彎:“那我還真是榮幸啊。”
嬴政深邃的眼眸中沉淀著無數情緒:“你覺得是就是吧,總之,我不會找新人,你也不許收新人。若你非要聯姻不可——寡人這個大秦之君的價值,難道不比那些番邦人強么?”
“是是是,陛下的聯姻價值,可是其他所有人都比不上的。不過——番邦送人來與我大唐聯姻,代表著他們對我大唐的臣服,也代表著我大唐與他們互通有無。陛下雖富有大秦,可大秦與我大唐到底不在一個位面。陛下如何能夠斷言,你能給我大唐帶來的好處,大于那些番邦人士呢?”
“積分。”嬴政口中吐出了這兩個字:“若寡人所料不錯,令月你能往返于不同的時空,能夠憑空得到那些聞所未聞之物,靠的就是系統吧?那些神奇的東西在系統中,需要靠積分來兌換,寡人可以為你提供積分。”
“令月,不要再去找旁人,寡人能夠為你提供的,比你想象中的更多。”
而李令月能夠給嬴政帶來的,也不僅僅是情感上的滿足,她為他帶來的機遇,遠勝普通聯姻。
正因如此,嬴政才會對她這般執著。
單只是個人的感情,不足以讓嬴政放下手中的諸多事務,時時關心著李令月的動向。
令月是大唐太女,是系統持有者,是上天厚愛之人,亦是他所心悅之人,是他未來繼承人的阿娘。
李令月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我回到大唐之后,大秦還在源源不斷地為我提供積分,那些積分,是你掙來的?”
“不錯,我在安撫好韓地和燕地的黔首之后,在系統中得了兩筆積分,第一筆積分很快便被花去,第二筆積分,你一直留著未動,直到兩個月前,你忽然又將這筆積分花光了。”
說到這里,嬴政忍不住問道:“令月,客棧失火之后,你去了何處?”
他在熒幕中看到李令月身陷火海的畫面之后,心急如焚。
偏偏在那之后,無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搜尋到李令月的蹤跡。
李令月仿佛突然失聯了一般,哪怕嬴政攢夠了積分,得到的仍然是系統“暫時無法查看宿主狀況”、“暫時無法與宿主溝通”的冰冷冷的提示音。
“兩個月前?客棧失火?”李令月大腦高速運轉著,迅速分析出了如下信息。
其一,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嬴政能夠單方面獲得與她有關的信息。
其二,嬴政那里的時間流速,跟李令月本人的時間流速完全一致,李令月在李隆基位面度過了兩個月,大秦便也過了兩個月。
其三,在李令月身處其他時空的時候,嬴政無法查看李令月的情況。
其四,從來都沒有什么天降積分,她花的那一筆筆“意料之外”的積分,都是嬴政貢獻給她的。
第一筆積分,約莫是她回唐不久花掉的,第二筆積分,則是她在李隆基朝裝神弄鬼,兌換火器時花掉的……
想到這里,李令月看向嬴政的目光,頓時變得復雜了起來。
第118章 第 118 章
“除了我和阿娘遇刺之事外,你還知道什么?”李令月問。
她需要知道,嬴政對大唐、對她的事究竟多少。
若是嬴政從她回到大唐之時起,便一直注視著她,那么,他此刻知道的事必然不少。
李令月只要一想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一雙目光在默默注視著自己,就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積分不夠,知道的并不多。之前我試圖與你通話,卻都失敗了。這一次我能成功與你聯系上,還是因為我剛剛攻滅了趙國,獲得了一大筆積分。”嬴政道。
“你攻滅了趙國?”李令月有些吃驚。
在原本的歷史線上,趙國的抵抗十分頑強。為了滅趙,嬴政可沒少費時間、少花力氣。
此時,距離她離開趙國這才幾個月,嬴政就將趙國給拿下了?
即使李牧這員大將已經離開了趙國,李令月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趙國本就人心不齊,廉頗和李牧又相繼離趙。我打著搜尋你蹤跡的名義,派人攻下了秦趙交界處的二十余座城池,又派使臣不斷賄賂郭開。郭開對趙王說,如果等秦軍打到邯鄲時才投降,他就什么都沒有了。若是趙王早早降了,他還能像韓然一樣,安享榮華富貴。”
李令月直呼好家伙,郭開可真是秦王的“好幫手”啊。
“趙王偃膽小怕事,郭開這么說,他肯定心動。”
“這是自然。后來,我秦軍又攻下了數座城池,趙王偃見我秦軍勢如破竹,便忙不迭派人送上了投降書——他生怕投降晚了,我秦軍真會打到邯鄲去。”
嬴政道:“燕國雖已投降,但有了趙地,我秦國才算是真正與燕地接壤,燕地對我秦國來說,也不再是一塊飛地。”
正因如此,嬴政才會在還沒有完全消化韓地和燕地的情況下,迫不及待地對趙國出手。
如果燕地一直是一塊飛地,對于秦國來說十分不好管理。萬一燕地遭到趙國、魏國、齊國和楚國老氏族的夾擊,對于秦國來說,是一件極為麻煩且耗費精力的事。
不過,在拿下趙地之后,秦國要暫時消停一陣子了。
嬴政準備先安撫民心,將燕、趙、韓三地徹底納入秦國的管轄之下,再圖謀魏國和齊國。
韓王和燕王是“主動獻地”,可怪不到秦國身上,嬴政攻打趙國也師出有名——秦國那么大一個王后在趙國失蹤了,趙國交不出人來,自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至于魏王和齊王,只要他們乖乖的,嬴政就暫時不打算動他們。
楚國那里,楚王啟和楚國老牌貴族的斗智斗勇仍在繼續,將楚國徹底納入到秦國的管轄之下,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
滅六國之戰,已經比原計劃中提早了很多年,嬴政有的是耐心陪楚國那群貴族們慢慢耗。
只要那群老貴族們無法讓楚王直接換人,他們就直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封地一點一點被楚王啟蠶食。
一旦他們動用士兵反抗楚王啟,秦軍就會直接兵臨城下襄助楚王啟。
“聽起來,楚國的進展不大順利?”
“變法非一朝一夕之功。當初孝公和商君花了將近二十年功夫,才徹底將老氏族的勢力拔除,并讓新法在秦國被廣泛實行。楚地老氏族根深蒂固,想要解決他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嬴政不顧楚國黔首們死活,拼著楚地被打爛的代價,倒是可以縮短解決問題的時間,將那些身為反對派的楚國貴族們一網打盡。
但何必呢?
現在,楚地掌握在楚王啟的手中,也就等同于掌握在嬴政的手中。
對于嬴政而言,“自己”的地盤和“別國”的地盤,終究是不一樣的。對于自己的地盤,自己的資產,當然要愛惜。
正因如此,嬴政希望能夠將沖突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減少大戰的頻率,盡可能以和平的手段將楚人轉化為秦人。
李令月點了點頭:“你的策略是正確的。只要楚王是你的人,該著急的,是那些老貴族。一旦他們穩不住了,你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他們下手。”
雖然嬴政并不是發自內心的愛惜百姓,才做出了這么個決定,但他的決定,與“愛民如子系統”希望的發展方向是吻合的。
想必,系統會因此而給她更多的積分吧?如果系統不給,她肯定得去找系統理論理論!
愛民如子系統:“……”
“對了,方才,聽你話語中的意思,你現在仍在榮養著末代韓王和末代燕王?”
“總要做做樣子給齊王和魏王看。”
嬴政沒指望能夠和平一統天下,但給齊王和魏王留一條乍一看不錯的“后路”,他們抵抗秦國的決心就不會那么堅定,如此一來,秦國攻打齊國和魏國所要花費的代價也小一些。
嬴政眸中閃過一絲冷光:“待我秦國一統天下之日,這些末代君王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優待了。”
他可記著呢,“始皇帝”一駕崩,原六國之后都舉起了反旗。
既然善待這些六國之后無用,還不如把這些錢財拿來用在經濟民生之事上。
底層黔首們念秦國的好,想來也不會再發生“秦二世”繼位,各地黔首紛紛揭竿而起之事。
“你離開之后發生的事,我都告訴你了。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來回答我的問題了?”嬴政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李令月:“寡人曾看見你與一個名喚宋璟的青年才俊十分親密的模樣,那人是誰?他是不是就是你阿娘欲推薦給你的人?”
宋璟此人是李隆基時期的賢相,頗有能力,李令月自然對他十分關注。
他在通過科舉考試入朝為官之后,表現不俗,很得狄仁杰青眼。
因宋璟參加殿試時的主考官是李令月,說來,李令月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他的立場自然小小地向著李令月傾斜了些許。
從情報人員處,李令月得知,當初朝中大部分官員決定返回長安擁立新君,少數幾名官員則留下來繼續處理販賣私鹽一事,并搜尋武皇和李令月的下落。這些留下的人中,就有宋璟。
至于狄仁杰,雖然他支持武皇,可他在朝中的地位實在太過重要,擁立新君又是一件大事,少不了他,故而他跟著大部隊一起返回長安了。
“你知道宋璟?”李令月詫異地看向嬴政:“你能直接看到我這邊發生的事?”
她雖對宋璟十分關注,但她真正與宋璟近距離接觸,實則也就殿試時她查閱宋璟的試卷那一次。
嬴政傾身向前,明明二人身處不同的時空,他的這個動作,卻讓李令月覺得二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以及……嬴政身上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阿娘的確試圖撮合我和宋璟,不過,她也就是隨口一提。宋璟是我十分看重的臣子,我絕不愿與他有君臣關系之外的交集。我跟我娘說清楚之后,我阿娘沒有再提及此事。”
李令月的話語,并沒有讓嬴政的眉頭舒展開來:“即使沒了這個宋璟,你阿娘仍然熱衷于為你找別的男人。你能拒絕一次,還能次次都拒絕嗎?”
這一刻,嬴政真切地對素未謀面的“令月的阿娘”產生了敵意。
在他看來,對方是女皇,李令月只是儲君。只要對方不打消為李令月安排皇夫和面首的心思,他與令月的關系始終會受到威脅。
可惜,他無法去到李令月所在的時空,否則,他的第一想法是率軍前往大唐,逼迫令月的阿娘直接讓位!
“自然能,我阿娘十分尊重我的想法,我堅決反對的事,她斷然不會逼著我做。她都能力排眾議立我為儲了,我這個儲君的價值,自然比我的配偶重要的多。”
李令月對武皇如此信任,反而讓嬴政愈發擔心。
在嬴政的眼中,武皇首先是皇帝,而后才是李令月的阿娘,即使她們母女關系再好,李令月不該在武皇面前毫不設防,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阿娘可是君王……”
李令月憑著自己對嬴政的了解,看穿了嬴政的想法:“是的,沒錯,我阿娘是君王,還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女皇帝,不過,我與她有著相同的利益,我不認為我需要防備她。如果僅僅因為她是皇帝,我就要防備她,那阿政你未來也會成為始皇帝耶,我是不是也該防備防備你?”
嬴政下意識想回答“是”,但當他看著眼前李令月澄澈的雙眸時,他含在嘴里的這個字,頓時就說不出口了。
他承認,自己有屬于帝王的冷酷和多疑,但他并不希望令月因此而與他產生隔閡。
如今,他與令月是利益共同體,他十分慶幸他的冷酷與多疑永遠也不必用在令月身上,因此,他愈發無法接受令月與他的生分。
……興許,令月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才會對那位在她口中頗有能耐的女皇帝如此有信心?
不過,令月有系統在手。即使她的阿娘當真欲對她不利,她也有最后的保障在。
想到這一點,嬴政便不再糾結李令月是否過分相信她阿娘。
李令月看著嬴政眼中不斷變換的眸色,面上染上了幾分笑意道:“阿政你就這般擔心我會被我阿娘突然塞個太女夫過來嗎?”
嬴政聽到“太女夫”三個字,手下意識地摁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若是寡人現在立刻去找六國公主和貴女,廣納六國美人,你待如何?”
李令月面上的笑容一滯:“那我也立刻去找十個八個俊俏的小郎君!”
她下意識地說完這番狀似賭氣的話語后,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你廣納后宮,與我又有什么關系?但凡你找一個美人,咱們就徹底結束了!”
嬴政面上這才浮現出滿意的表情:“記住,這可是你說的。”
方才,他讓李令月不要另找他人,李令月一直不曾正面給他答復。現在,他才從李令月口中得到了一句準話。
第119章 第 119 章
“殿下,您還沒有忙完嗎?”
營帳外,傳來了一道擔憂的聲音,來人正是玄甲軍中的一名女兵。
玄甲軍是精英中的精英,直接由李令月掌控,與李令月自有一套聯系方式。在李令月放出信息后不久,玄甲軍中的一些人就陸陸續續找到了李令月。
他們中有些人直接護衛在李令月身邊,有些人則隱在暗處保護李令月的安全。
這名女兵就是明面兒上保護李令月的人之一。
她們原本正在趕路,不知怎的,李令月忽然就停下了步伐,說要就地扎營。
待那簡易的營帳扎好后,她一頭扎入了營帳中,遲遲未出來。負責守衛在營帳外的女兵,時不時還能聽到李令月在營帳內的自言自語。
雖然李令月特意控制了音量,站在營帳外的女兵也有意拉開了自己和營帳的距離,女兵并未聽清李令月在說些什么,但李令月種種異常的反應,還是讓女兵感到有些不安。
當過了用膳的點,李令月還沒有出來用膳,也沒有命人將她的膳食送進營帳時,這名女兵終于忍不住了。
她拿著一份剛剛煮好的掛面,在李令月的帳篷外提高了嗓門。
“殿下,這晚膳,您再不用可就涼了。您眼下還懷著身子,不能餓著小殿下呀!”
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帳篷內。
李令月與嬴政久別重逢,正有一肚子話要說,現在也被迫中斷了。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李令月的小腹上。
讓他感到疑惑的是,先前,他明明看到李令月的小腹鼓了起來,不知怎的,眼下,李令月小腹平平,看起來像是未曾懷孕似的。
難道,在她“失蹤”的那兩個月中,出了什么意外?
嬴政一顆心不由懸了起來,還未等他向李令月詢問此事,就聽李令月急匆匆地對他道:“今日咱們就聊到這里吧。稍后,等我得了空,我再與你聯系。”
說著,李令月就主動斷開了聯系。
嬴政看著面前變得漆黑一片的屏幕,眸中似有一場風暴在醞釀。
為什么偏偏在這最為要緊的關頭,通話被中斷了?
嬴政不死心,還想繼續給李令月“打過去”,可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了系統的提示音:“在宿主強烈抗拒的情況下,綁定者無法跟宿主進行對話。”
砰——
這一拳,不僅砸在了桌案上,也讓剛剛走到殿外的近侍程武心中“咯噔”了一聲。
最近這些日子,秦王脾氣頗有些喜怒不定,他已經習慣了。眼下秦王心情明顯不好,他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入殿……
“進來。”秦王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顯然,他已經察覺到了程武的存在。
“發生了何事?”嬴政面無表情地問道。
“是趙王……半個時辰前,趙王已經抵達咸陽了。”程武低垂著頭道。
趙國向秦國投降,趙地正式并入了秦地,按照之前的慣例,秦王應該設宴款待趙王,并在咸陽正式舉辦受降儀式,大宴群臣。
只是,看著秦王陰沉的面色,感受著周圍的低氣壓,程武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在此時提出這一點。
好在嬴政公私分明,即使心情明顯不好,他也仍舊吩咐底下的人,一切按照既定的程序來走。
不過,剛剛抵達咸陽的趙王偃,免不了要擔驚受怕了。
身為末代趙王,他本就忐忑不安,受降儀式上,秦王政還全程黑著臉,他這心里頭能好過嗎?
明明是他趙國亡國了吧?單看臉色,不知情的,還以為亡的是秦呢!
……
李令月一行人走走停停,又過了數日,終于回到了她與武皇離開的那處地界。
兩個多月前,李令月與武皇住的那間客棧,還是當地人氣最旺的客棧之一,坐落于最繁華的街道上。現在,那條街道已經完全戒嚴了。
那間客棧已經被燒得只剩下殘垣斷瓦。
好在那天晚上和李令月母女同住一家客棧的百姓們,也跟著一起被轉移走了,沒有因為火災而出現什么人員傷亡,否則,李令月怕是要為此而自責。
也不知,那些百姓們在后世過得如何,回來之后,是否還保留著當時的記憶。
兵荒馬亂之中,李令月始終沒有遇上那些百姓。
但愿那些百姓們的落腳點,是未曾受到戰亂波及的地方,那樣一來,他們也不必過上擔驚受怕的日子。
李令月正這么想著,就見一旁有一名看上去飽經滄桑的大娘熱淚盈眶地迎了上來。
“殿下,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悅來’客棧的幫傭!您和圣人入住的那一晚,要了一大盆熱水,還是我給您送去的!”
武皇和李令月出手闊綽,一身氣度又非尋常人能比,這名大娘顯然對她們母女印象深刻。
不過,她和客棧中的其他人真正得知母女倆的身份,是在那場火災之中。
當時,有人蓄意縱火,火勢蔓延得極快,又有鹽商派來的家丁在客棧外守著,不肯讓一個人逃出去,誓要將他們困死在這間客棧中。
包括大娘在內的許多人感受著周圍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一個個都絕望無比。然而,下一刻,他們卻絕處逢生!
自打那一刻開始,許多人就成了李令月的忠實擁躉。
他們中的許多人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突然從著火的客棧中,被轉移到了另一處的。
直到耳邊響起的“天音”告訴他們,救了他們的人,是李令月。
原來,當天跟他們同住一家客棧的,竟然還有當朝圣人和當朝太女!難怪他們能夠逢兇化吉,必定是圣人和太女在冥冥之中庇佑了他們!
但在親身感受了這神奇的一切之后,他們對武皇和李令月的尊崇變得無以復加。
尤其是李令月,在他們眼中,幾乎成了下凡的仙人。
若不是來歷不凡,李令月又如何能夠使用這種仙家手段?若不是懷著慈悲之心,李令月又何必在意他們的死活?
那時,這名大娘就已經下定決心,若是她有幸能再次見到武皇和李令月,她定要親自給二位磕個頭!
幾乎在李令月和武皇離開李隆基那個位面的同時,大娘一行人也回到了他們所在的這座縣城。
“悅來”客棧雖已燒毀,好在老板和老板娘還有別的住處。
他們夫妻倆都是心善之人,在經過此次死里逃生之事后,愈發篤定施善行德必有福報。
盡管這次,他們損失慘重,他們還是拿出積蓄,收留了店小二和店里的幫傭,雇他們做些活計,工錢照付。
至于那名大娘,因她是店中唯一一個與武皇和李令月有過近距離接觸的人,便被派來到客棧遺址處候著。
客棧老板和老板娘的人對于能否再一次見到武皇和李令月,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但萬一武皇和李令月還準備親自回這失火的地方看看,尋找蛛絲馬跡,那名在客棧中幫傭的大娘在看到武皇和李令月后,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客棧老板和老板娘。
這名大娘連著在客棧的遺址處守了好幾日,才終于等來了李令月。
因為客棧附近有官兵攔著,她不敢湊得太近,只能尋了處角落站著。
當她再一次看到李令月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殿下,您可是我們的恩人吶!”
說著,這名大娘就要給李令月下跪。
也幸虧此時跟在李令月身邊的人不多,否則,她還未走到李令月跟前,只怕就要被人攔下,想要近距離與李令月接觸更是想都別想。
李令月從系統中調取了資料,確認了這名大娘的確是當晚“悅來”客棧中的人之后,親自上前扶住了這名大娘:“在客棧放火之人,就是沖著孤和阿娘來的。你們是受了我們的牽連,才會有這場無妄之災。”
那名大娘卻搖了搖頭:“不管怎么說,您救了我們的性命是事實,我們感激您一輩子!”
說完這番話,她又咬牙切齒地道:“您這么好的人,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居然敢謀害您!”
若是讓她知道了罪魁禍首究竟是誰,高低得唾棄兩口!
這還是那夜火災之后,李令月第一次與這群人見面。對于這群人的經歷,李令月也頗感興趣。
那名大娘見狀,便邀請李令月跟著她前往老板和老板娘的住處。
李令月身邊的女兵見大娘已經知道了李令月的真實身份,深恐大娘和客棧中的人合伙設下陷阱,便上前阻止。
非是她刻意要把人往壞的方面想,只是,李令月的安危對她來說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出半點兒差錯。
因為女兵的阻攔,那名大娘面上的表情開始局促不安起來。
李令月沖著身邊的女兵搖了搖頭,對這大娘道:“帶孤去你們的住處看看吧。”
說來,她與這些人,也算是有些緣分。
她也很想知道,這些人在離開著火的客棧后,究竟發生了什么。
大娘為人雖淳樸,顯然也知道哪些事只能關起門來討論,這一路上,她只跟李令月介紹當地的風土民情,并不肯與李令月說別的。
大娘平日里就生活在這附近,顯然有不少人認識她。
當一名“熟人”湊上前來與大娘搭話,并向大娘詢問李令月的身份時,大娘眼中閃過了一絲精光,面不改色地跟那人扯起了假話。
“這位小娘子是我們老板娘那邊兒的親戚……你問她具體是誰,我也說不上來,我們老板娘親戚可多著呢……”
“對對對,這幾天,我就是專門在等她,我們老板娘可看重她了!現在,我要帶她去見我們老板娘,回頭再跟你聊!”
在將那個上前打探消息的熟人送走之后,大娘拉著李令月一路快走。
直到拐了三個彎,進了一處巷子中,她才想是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僭越”一般,松開了手。
“我,我……”
李令月微笑著對她道:“不必緊張,孤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事從權宜。”
大娘心下稍安。
她走到門前,對著門童吩咐道:“快去通知老爺和夫人,有貴客來了!就說是我帶來的!”
這些天,這大娘的任務只有一條,就是去等武皇和李令月。只要老板和老板娘聽說人是她帶來的,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門童狐疑地朝著她身后的李令月幾人瞄了一眼,將他們迎進門,而后一路小跑著離開。
不多時,老板與老板娘便帶著幾個人急匆匆趕來,當場跪倒在李令月面前:“見過殿下!”
這下子,方才那名幫他們開門的門童都傻眼了。
殿下?
他的主家什么時候認識這樣的皇親國戚了?
方才,他在貴人面前,應該沒有失禮之處吧?
前往異界這等要緊之事,老板和老板娘自然不可能留不知情的人下來旁聽。
他們將不知情的人支走后,只留下了幾名知情人,來向李令月講述他們那一段離奇的經歷。
原來,那天晚上,客棧中除了李令月和武皇母女一行人之外,還有包括老板、老板娘、店小二和其他客人在內的共計三十九人。
他們運氣比較好,沒有像李令月和武皇一樣,直接降落在戰場中心,他們降落的地點,是周邊受到了波及的一些城鎮。
“好在那會兒各處都在打仗,流民不少,也沒有人過來盤問我們的身份,否則,我們哪里藏得住!”老板娘道。
降落在受到戰火波及的城鎮,對于他們來說,既是一種不幸,也是一種另類的幸運。
“原本我們還在擔心著,要是叛軍真的打了過來,我們的日子恐怕會不好過。就在我們商量著要去哪里避難的時候,我們就聽當地人說,您和圣人賜下了大批的神器。當時啊,我們那顆心,立刻就踏實了。有您和圣人在,哪里還會有什么問題呢?”
老板娘告訴李令月,他們在一處偏僻的地方尋了間沒人住的舊草屋,暫且棲身。
那陣子,城中小道消息滿天飛,每日都有人說,叛軍下一日就要攻過來了,鬧得城中人心惶惶的。
他們卻只管縮在那間小小的草屋中,努力地活過了一個又一個“明日”。
最終,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們終究等來了朝廷大軍。
朝廷大軍顯然是有備而來,將叛軍打得潰不成軍。
當叛軍宣布投降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松了口氣。
李令月當然知道,在戰亂中,底層百姓的生活有多艱難。尤其是這群跟著她一起前往后世的人,在沒有任何金手指的情況下,他們的日子過得有多不容易。
“苦了你們了。”李令月一左一右,握住了老板娘和身邊大娘干枯的手。在這些人的身上,她看到了如同野草一般頑強而堅韌的生命力。
只要有一點希望,他們就會咬牙堅持下去。
與她這個靠著金手指在亂世中行走的人來說,他們無疑更令人欽佩。
“不苦、不苦!”老板娘和大娘突然被心中感激崇敬的恩人握住手,臉上泛起了紅光:“這人吶,一時艱難不算什么,咬咬牙熬一熬,也就熬過去了。人最怕的,就是看不到希望。”
“咱們當時,知道有圣人和殿下的存在,不知怎么的,心里頭篤定您二位不會丟下咱們這些人不管。這么一想著,咱們也就不怕了。”
說起來,那段日子,當真是他們度過的最為艱難的一段時光了。
他們一輩子都沒走出過自己所在的縣城,突然把他們扔到那人生地不熟的環境去,他們真是險些崩潰。
如果不是他們還惦記著自己的家人,如果不是他們還存著“圣人和殿下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信念,恐怕他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正因如此,李令月在他們心中,地位格外崇高。
“你們三十九人都回來了嗎?在異界期間,你們可是一直呆在一處?”
提到這個話題,那名最早與李令月搭話的大娘就是一臉氣憤:“來我們這里住店的有些客人可是大商人,他們哪里看得上我們呀!最初我們是結伴而行的,進城之后沒多久,我們就分開了。”
“后來,我們聽說離隊的那幾名大商人想要趁亂做一筆生意。結果,生意還沒做成,叛軍就殺過來了。后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也再也沒有聽說過與他們有關的事了……”
聽到這里,李令月有些唏噓。
難怪她發現回來的人比去的人少了一些,原來,竟是這樣。
不過,那些人既然選擇險中求富貴,想必也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了。
他們沒有死在亂世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的選擇之下,這也讓李令月心中好過了一些。
起碼,那些人不是受她牽連而死的。
“那家客棧,便是你們大半家資吧?”李令月看向客棧老板娘:“沒了客棧,日后,你們打算如何過活?”
“殿下不必為我們擔心。我們命賤,無論怎么,都能活下去。”老板的臉上露出了有些靦腆的笑容:“早些年,我和家里婆娘是靠著跑生意起家的。后來,我們年歲大了,又攢了些錢,這才盤了塊兒地下來開客棧。大不了我們趁著還跑得動,再多出去跑幾單,錢沒了還可以再賺,辦法總是有的。”
他們兩口子踏實肯干,有點關系,又有些運道,他們心態好得很。
受到他們的影響,不知不覺間,李令月面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這兩口子說,是她在絕境中給了他們生的希望。其實,是他們一心向陽,自己就能找到希望。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頭頂上的統治者太不做人,他們的日子總歸不會太差。
這時候,那老板娘又說:“殿下對我們有大恩大德,我們難以報答。但我想著,咱有多大能耐,就辦多大的事兒。往后啊,我和我家里這口子會開一家給孤獨園,專門收養那些被人遺棄的孤兒和老人。咱能養得起多少,咱就收留多少,也算是為殿下積善行德了。”
聽到這里,李令月道:“若你們當真愿意開給孤獨園并好生經營著,孤倒是能夠資助你們一筆錢財。”
她其實一直都有這方面的想法,不過,因為手底下的人實在不夠用,迄今為止,她也只在安西四鎮和長安開了幾家孤兒院。
這對客棧老板夫婦既與她有“共患難”之情,瞧著也算是忠厚老實。李令月也不介意讓他們為自己辦事,若他們果真靠譜,往后,她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老板夫婦兩口子原本覺得,能夠親自見到救命恩人,與她說上一會子話,已經很好了。
至于借著李令月的恩情攀附上去,他們是想都不敢想的。
沒成想,他們不提,李令月卻主動提出讓他們為她辦事。這對于兩口子來說,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李令月與老板夫婦商量了一些細節,這時門童忽然慌慌張張地來報,道是門口讓人給圍了。
那些人自稱是官府的人,特意找來這里,是為了保護李令月的安危。
“那個看起來很年輕,很厲害的大人,讓小的將這塊令牌交給殿……殿下。”門童顫顫巍巍地將一方令牌遞到了李令月手中。
今天,他的所見所聞,已經超過了過去的綜合。沒想到,他這樣的小人物,有一天居然也能見到這么多的大人物,并跟這些大人物打交道!
門童覺得,他能夠吹噓一輩子了!
李令月接過令牌,仔細打量了一番:“是宋璟。”
她曾聽身邊的玄甲軍說過,留下來搜尋她的下路,順帶著調查本地官員販賣私鹽之事的人中,就有宋璟。
在時局如此動蕩的情況下,宋璟沒有返回長安,去掙那從龍之功,而是選擇留下來,可見他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李令月對那門童道:“讓宋璟進來吧。”
皇儲與朝廷命官之間的談話,顯然不是平頭百姓可以隨便聽的。
老板和老板娘一行人很有眼色地將宅子內唯一一間書房讓了出來,給李令月和宋璟做談話之所。
短短幾個月未見,宋璟瞧著比殿試之時成熟了幾分。顯然,朝中各項事務最是鍛煉人。
宋璟在親眼確認了李令月安然無恙之后,也松了口氣。
忽然,他覺得有哪里不對。
李令月在失蹤之前,不是向他們這些大臣宣布了“有感而孕”一事嗎?
他明明還記得,在踏上前往揚州的船只之前,李令月就已經顯懷了。怎么現在,李令月瞧著竟與尋常沒有懷孕之人一樣?
莫非……殿下腹中的皇嗣遭遇了不測?
第120章 第 120 章
“殿……殿下……”
向來能言善道的宋璟,此刻突然變得笨嘴拙舌起來。他仿佛生怕自己提到什么不該提的話題,叫李令月傷心。
李令月看了看一臉為難之色的宋璟,又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這只是一個障眼法罷了,孩子還好端端的在我肚子里呢。”
她眼見著周圍都是自己人,便短暫地解除了障眼法。
六七個月大的肚子,已經大得像是要臨盆了似的,看得宋璟和一旁的女兵都不由膽戰心驚了起來。
“殿下,這、這……”女兵的舌頭仿佛打了結。
她只要一看到李令月的大肚子,再想想趕路的過程中,他們經歷了多少艱辛之事,她便不由產生了虐待孕婦之感。
夭壽啦,殿下居然挺著這么大的肚子,每日跟她來回奔波受累,路上吃不好也睡不好,只能湊合湊合過活!
女兵雖然一早便得知李令月是用了一些障眼法,掩蓋了她懷孕的真相,叫周圍的人都看不出來。
可知道有這么一回事,跟親眼看到李令月挺著孕肚的樣子,還是不一樣的。
女兵覺得,接下來,她恐怕都不敢再讓李令月做什么重活了。
“所以我才不喜歡讓你們看到我真實的樣子。”
李令月的話音剛落,障眼法再次生效,在女兵和宋璟的眼中,她仿佛又恢復到了懷孕之前那苗條的身段。
這障眼法,她是到了李隆基朝之后,才開始用的。
畢竟她要假扮李隆基的“親姑母”,還魂的鎮國太平公主,要是突然懷孕了,還真是不好解釋。
在使用“障眼法”期間,眾人眼中看到的,都是她未曾懷孕的狀態。因為維持“障眼法”不需要耗費太多積分,還能夠為李令月省去許多麻煩。李令月在回來之后,也就一直維持著這種狀態了。
雖然李令月現在的模樣看上去跟那些未曾懷孕的人沒什么差別,但女兵和宋璟已經無法再用先前是態度來對待她了。
他們讓她坐下,為她端茶送水,生怕累著了她。
就連跟她說話時,都刻意將聲音壓低了些許。
前后變化如此明顯,搞得李令月十分無語。
“你們不必對我這般小心翼翼的,該怎么來,照舊怎么來。”
“那可不行,萬一驚到了小殿下怎么辦!”女兵如臨大敵,神色嚴肅地道:“單只是我們這些人,怕是伺候不好殿下,回頭,還得再給殿下尋幾個懂得養胎生產之人。”
“……不必這般麻煩。”李令月撫額道:“該怎么做,我心里有數。”
有系統在,但凡她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或是準備吃一些忌口的東西,系統可都盯著呢。
她完全不覺得自己還需要特意尋一些人來照顧她。關鍵是,她人在外地,這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靠譜且合適的人吶。
萬一又遇到那種憋著壞心思的人,還要白白浪費她的精力。女兵聽她分析得有理有據,這才打消了專門為她尋人的這個念頭。
既然一時半會兒尋不到合適又可靠的人,她們這些玄甲軍中的女兵便親自上吧!
她就不信,她們親自惡補孕產期知識,會照顧不好李令月。
一旁的宋璟聽完女兵與李令月的交流之后,才開口道:“殿下,臣亦曾見過婦人懷胎時的模樣。恕臣直言,殿下這月份……似乎有些不對呀!”
宋璟記性極好,李令月雖只說過一次她這一胎的情況,他便盡數記了下來。
根據李令月的說法,她腹中的胎兒月份約莫在六七個月,她的肚子大得驚人,竟是與即將臨盆的婦人沒有太大差別。
宋璟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李令月懷的不是凡胎,還是別的什么緣故。
李令月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道:“這興許是因為,孤懷的是雙胎吧。不過,不要緊,腹中的孩子安生得很,并未擾到孤。”
自從懷孕之后,她會定期兌換一些護理服務,以此來保證胎兒能夠一直處在最佳狀態。
該花的積分,李令月是從來不會忍著不花的。胎兒好了就是她好,身體才是一切的本錢,這一點,她十分明白。
“雙胎?”這一消息,再次讓宋璟和女兵感到震驚。
這時,李令月卻道:“好了,莫要再大驚小怪了。”
她看向了身旁的宋璟:“孤聽聞,孤和阿娘離開此地之后,調查私鹽一事,一直是你在操持。眼下進度如何了?”
“回殿下話,參與販賣私鹽之人,包括本地郡守、縣令、縣丞等人在內,均已被抓獲。縣令承認對圣人和殿下動手,是他私自所為,但他在做出這等事時,并不知道圣人和殿下的真實身份。”
“除了這些人之外,本郡參與販賣私鹽、以及扣留商船欺壓百姓的,遠遠不止這名縣令和本地郡守,附近縣有近十名縣令或縣丞,也參與其中。由于將鹽收歸官用,是本朝才開始的規定,法律方面還不大完善。如何量刑,當由太女來做決定。”宋璟道。
“既如此,這事就交由孤來裁定吧。”李令月道:“罰是肯定要罰的,只是,罰過之后,該如何遏制私鹽、遏制鹽商們與官府相互勾結,盤剝百姓,孤還得再想想……”
其實,具體的律例和制度都已經有了,李令月完全可以按照后世的規則來辦。
只是,規定再好,若是底下人沆瀣一氣不肯遵守,也是難辦。
看樣子,還得時不時派出欽差大臣,在大唐境內游歷。尤其是一些產鹽和大量銷售食鹽之地,更得好生盤查盤存……
李令月以雷霆手段,將這樁拖延已久的案子好好處理完了。
主犯處死,從犯則視其情節,進行不同的懲罰。
但當這些涕淚橫流的官員們呼喊著,求李令月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時,李令月卻無動于衷。
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平日里可有給那些被他們剝削的“牛馬”一次機會?
至于那兩名膽敢參與謀害武皇和李令月的鹽商,現在已經下獄,肚子里知道的東西被掏得什么都沒有了。
李令月在得知,張家家住和王家家主在事件爆發之初,就開始將自己的家人往國外送時,看向他們的目光就更微妙了。
尤其是張家家主和王家家主在東窗事發之事,選擇優先送家里的小兒子去避難,妻女卻被他們盡數留在了身邊……李令月在得知這一切之后,看向張家家主和王家家主的人實在一言難盡。
后來,張家家主被心懷怨恨的妻女告發,第一時間被抓,還因為妻女奉上的賬本而獲罪,他因為小瞧了妻女,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自那之后,只怕再也沒有人膽敢輕視枕邊之人了。
“這張家小姐與張家夫人勇氣可嘉,不受舊習俗桎梏,若有機會,孤真想見一見她們。”
對于這種“打破常規”的人物,不管出名與否,李令月總是十分好奇的。若是能夠為她所用,自然最好不過了。
“……唔,總覺得似乎忘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我還沒來得及去做呢?”
偶爾的閑暇時間中,李令月會產生這樣的疑惑。
“算了,我還是不去思考這些了。先將鹽政之事收個尾,然后我再按照原定的計劃,去港口接收我的戰艦,籌建海軍吧。”
她的話音剛落,便看到一方漆黑的熒幕出現在眼前。熒幕中出現的那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明明說好得了空就與寡人聯系,令月,你可真是信守承諾啊!”
他就知道,她一忙起來,多半又會將他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