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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大唐如今有四個港口,分別是廣州港口,交州港口,明州港口和揚州港口。

    李令月從系統重兌換出來的那艘戰艦,就停靠在揚州港口。

    李令月想著,她可以想借此機會出去考察一下沿途的民情,順帶著散散心。到了港口處,她還可以實地考察一下港口的狀況,并籌劃一下海軍的擴建。

    陸上的軍權,李令月和武皇如今通過拉攏或是撤換將領等方式,掌握了大半。海軍軍權卻完完全全掌握在李令月和武皇的手中,她們自然重視。

    不過,武皇還是不大贊成李令月親自去揚州。

    揚州距離長安,足足有兩千七百多里,若是快馬加鞭,可日行五百里,倒是用不了幾日功夫,便能從長安奔襲至揚州。但武皇與李令月出行,顯然是不可能采用這種方式的。

    李令月如今還懷著身孕,即使有系統相護,她也不可能采用如此激烈的趕路方式,這是在拿腹中的胎兒開玩笑。

    而若是利用普通的快馬來趕路,或是走水路去揚州,這速度就要慢上許多——日行至多不超過二百里。如此一來,沒個月把功夫,是沒辦法趕到揚州的。再加上一路上不可能光是趕路,總得走走停停,這時間起碼得上調一倍。

    這一來一回,可就是數個月時間了。

    武皇問李令月:“難不成,你想把孩子生在路上嗎?”

    “若是一切順利,自然可以在生產之前趕回長安。便是趕不回來,當真在路上生了,也無妨。阿娘出行,定是要將半個朝廷帶去的,終歸會有太醫隨行。”

    最終,武皇拗不過她,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武皇與李令月最終決定走水路出行,船是經過改良的船只,速度比尋常的船只要快上許多。在順水中,這船的速度可以達到將近兩百里一天。

    從古至今,天子出行,排場總是少不了的。

    盡管武皇已經吩咐手低下的人,盡可能一切從簡,但前期準備工作仍然免不了一番折騰。

    武皇要出行,朝中的重臣自然也要隨行,此外,還要留一些人下來看家。

    這時候,何人伴隨圣駕,何人看家,自然又有一番講究。

    等眾人掰扯完,外加做完前期準備工作之后,大半個月時間便過去了。

    當李令月一行人坐上前往揚州的船只時,李顯和李旦兄弟也被打發去了封地。他們兄弟倆本也是想要隨行的,可武皇不許。他們想要留在京中,武皇也不許。

    即使他們兄弟倆去了封地,武皇仍然派心腹秘密看守他們,以免他們二人趁著她與李令月不在京城中時作亂。

    船上,眾人看著李令月隆起的腹部,感到很是驚訝。

    “殿下……懷孕了?”

    這朝會雖然不是日日都要舉行,卻每隔幾日便要舉行一次。

    他們怎么就沒發現太女大了肚子呢?總不能太女忽然間就懷上了吧?

    這些朝臣們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太女回歸之后,她身邊,也沒聽說有什么內寵啊。

    其實,太女懷孕了,不是他們最關心的是——太女這年齡,在大唐,早幾年便該議婚成婚了。

    擱現在才懷孕生子,已經比尋常小娘子要晚上好幾年了。

    太女有后,一些支持太女或者支持武皇者,自然是高興的。

    但太女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時候懷上的,又是誰的?太女會不會因為腹中孩子的緣故,給孩子的爹一個名分?

    面對眾人的疑惑,李令月只說了句:“孤這是吞風有孕,孩子沒有阿耶,唯有孤這個阿娘。至于孩子究竟是何時懷上的——孤也不知。”

    好不容易又攢了些積分的嬴政,恰好將這一幕看在眼里,頓時有些想吐血。

    那明明是他的孩子,怎會沒有生父?!

    盡管嬴政多少能夠猜到一些李令月說這話的原因,但當他聽到這些話時,心中仍然極為不痛快。

    什么時候,身為孩子阿父的他,成了見不得光的存在了?

    “王上?”剛剛從宮殿門口走進來,準備向嬴政匯報工作的李斯,在看清嬴政的臉色后,心中不由“咯噔”了一聲。

    不會是他在奏疏中用詞不當,觸怒了秦王吧?他還從來沒見秦王的臉色這般可怕過。

    嬴政的注意力并未放在李斯身上,此時他正盯著眼前的系統界面。

    可用積分很快又耗盡了,那些數額巨大,嬴政卻不可以動用的積分也被花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了。

    現在,嬴政基本已經可以肯定,那些積分是讓令月給花了。

    也不知,令月驟然用掉這么多積分,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嬴政回想起李令月在大秦時,總是能夠拿出一些神奇的東西,眼中便不由閃過炙熱的光芒。

    作為一名帝王,他當然知道那些東西的價值。

    若是他與李令月聯系上了,他能不能用積分兌換一些有用的東西呢?

    不過,嬴政很快就會發現,他實在是想多了。系統商城只有宿主才能開啟,系統里的這些好東西,也只有宿主本人才能夠兌換。他作為宿主的“綁定者”,能做的只有為系統提供積分,然后利用這積分來跟李令月“打電話”……

    如果嬴政想要從系統商城中獲得什么東西,他也只能讓李令月買給他。

    因為每個系統只能綁定一個宿主,且唯有宿主才擁有最高權限的緣故,嬴政若是想要從系統處獲得好處,變得麻煩了許多。

    不過,有這么個系統,終歸比什么都沒有來得強。

    至少,嬴政可以探查到李令月的近況,他還知道他要做阿父了。

    ……

    靠岸下船之時,李令月冷不丁回過頭,朝著身后瞥了一眼。

    “令月,你這是怎么了?”武皇不解。

    “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興許是我的錯覺吧。”說到這里,李令月搖了搖頭。

    遲來的懷孕反應,終究作用到了她的身上,她都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了。

    “若是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武皇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流,將沒有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要及時告訴阿娘,千萬莫要逞強。”

    “阿娘,放心吧,船速并不快,我并未覺得身上有什么不適。”

    此時,她們本應和文武百官一起接受地方官的參拜,然后在地方官的引領下,查探一下當地的民情。

    但現實是,武皇讓早已準備好的替身代替她和李令月去跟地方官一道參觀。她們自身卻喬裝打扮,扮作尋常富戶,帶著同樣扮作家丁的侍衛,在街頭游蕩。

    她們身邊雖只跟了十幾號人,實際上,暗中負責護衛她們周全的侍衛,卻遠遠不止這個數兒。

    一些侍衛或是喬裝打扮成周圍的小商販、路人,或是隱匿在暗處,遠遠地綴在武皇和李令月的身后。若有人想對她們不利,這些人能夠第一時間沖出來。

    武皇和李令月在周圍逛了一圈,發現沿岸處較為繁華富庶,而越是這座城鎮的深處走,便越顯荒涼。

    這座城鎮好似被分割成了兩塊兒,一塊地界干凈整潔,繁華熱鬧,另一塊地界則破舊臟亂,讓人難以下腳。

    武皇和李令月就在此時都在后一處地界上走著。她們發現,周圍的乞丐、流民的數量超過了她們的預期。

    即使武皇和李令月已經換上了尋常的衣裳,可她們這般衣衫整潔,色澤鮮亮,在這樣一群人中仍然十分惹眼。

    不少人紛紛抬頭看了她們一眼,在目光觸及武皇和李令月身邊高大健壯的護衛時,又匆匆將視線挪開。

    這時,三三兩兩的鹽民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回走。

    他們身上穿著打了補丁的短衫,手指縫間凈是泥漬。

    兩名路過的官差恰好與這些鹽民迎面相遇。

    這些鹽民似乎破壞了他們的好心情,他們當即便開始趕人:“去,去,咱們城中今兒個有貴人要來。你們這些人既然提前下工了,便趕緊回家去,莫要讓貴人瞧見你們,污了貴人的眼!”

    鹽民們見狀,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城中的貴人都知道他們這里治安混亂,環境極差。

    他們這地界,當真會有貴人來嗎?

    武皇見狀,皺起了眉,李令月的眸子中閃過了一絲怒意。但她們都沒有說什么。

    其實,早在她們來之前,就預料到可能會有這種狀況發生了。

    當地的官員為了讓皇帝和皇儲看到當地最好的一面,也為了顯示自己治理有方,他們定會想方設法將不好的一面遮掩起來。

    若真實情況與表面情況大差不差,也就罷了。可眼下看來,實情分明與表象相去甚遠,這便有粉飾太平之嫌了。

    她們如今自己走走逛逛,還能夠看到這樣的一幕,不知被地方官帶著逛的替身,看到的又是何等河清海晏,盛世安穩的情形。

    李令月湊近武皇,用只有母女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道:“阿娘,我想起來了。此地有鹽井三十眼,是盛產井鹽之地。按理說,此地應該頗為富庶才是,怎會如此混亂?此地的百姓又怎會過得如此窮苦?”

    食鹽對于一國百姓的重要性,自然不需多說。歷來,鹽業都是一項極為暴利的行業。

    李令月剛剛來到大唐之時,大唐并未將鹽業收歸官營,而是由著鹽民自行開采,而后在民間售賣。這售鹽所得的錢銀,官方也只象征性地收取一些微薄的賦稅。

    然而,大唐鹽業亂象叢生。根據距離產鹽之地的遠近,各地鹽價參差不齊。

    有一些地頭蛇極為霸道,仗著家族勢力,壟斷了當地的鹽池、鹽井,不許百姓隨意開采,他們則大量囤積食鹽,將食鹽運送到別的地方去販賣,轉手就賺取了成倍的利潤。

    他們倒是獲得了莫大的好處,一些老百姓卻一年到頭嘴里沾不上什么咸味兒

    得知這樣的情況后,在李令月的建議下,武皇便將下旨將食鹽收歸國營。食鹽的買進賣出,都由朝廷來進行統一定價,食鹽在生產和運輸的過程中,也需由朝廷來進行監管。這樣一來,民間這些無良商家自然不好再隨意哄抬鹽價。

    當然,朝廷出人出力,在鹽業方面,朝廷自然要抽取比之前更多的賦稅。但李令月覺得,反正就算放開鹽池和鹽井的開采,這好處也落不到百姓的身上。

    與其肥了某些人的腰包,倒不如這個錢由朝廷來賺。至少他們還能夠根據收上來的鹽,進行分配,并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將這些食鹽賣給百姓。

    不過,眼見著這本該富庶的產鹽之地貧富差距如此之大,李令月便知道,多半是管理的過程中出了什么岔子。

    第102章 第 102 章

    當李令月與武皇微服私訪之際,武皇為自己和李令月準備的替身正享受著當地太守的熱情款待。

    太守雖然知道武皇和皇儲近日要出行,可武皇并未提前告知過底下的人,她打算在哪里落腳。船只中途會在哪里靠岸,都是隨機的,全憑武皇的心意而定。

    這名太守原先并不敢指望武皇會在他治下之地下船,畢竟他所管轄的這片地區,實在有些不上不下。

    要說窮困吧,到底還有那么些個鹽井撐著,食鹽的販賣和轉運行業尚算發達,且此地又背靠運河,可以走水路來經商。

    可要說此地富庶吧,販鹽得來的錢財,大部分掌握在當地豪強手中,并未在市面上流通起來。

    本地的水上商路又沒怎么發展好,雖說水上商路也為本地增加了一些錢財,但與周邊其他發展得較好的地區相比,就差遠了。

    當這名太守得知武皇決定在他所在的州縣下船時,他既驚喜又慌張。

    喜的是,武皇一行人路過了那么多地方,都沒有下船,如今卻專程在他們這里下船,可見對他們這里頗為看重。若是他能在武皇和皇儲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指不定就能得到貴人們的賞識,自此之后平步青云。

    只是,武皇一行人到來時,這名太守還未做好準備。萬一惹得武皇對他不滿,更有甚者,發現了售鹽方面的貓膩,他非但不能加官進爵,只怕還要倒大霉!

    太守一面小心謹慎地應付著面前威儀甚重的貴人,一面派人去給那些參與販賣私鹽的豪強們傳遞信息,讓他們近日消停些,免得讓朝廷來的這些人精們發現了端倪。

    武皇和李令月要微服出巡一事,一早便知會過她們身邊的一些重臣。此時,這些重臣們又簇擁在“皇帝”和“太女”周圍,他們自然知道眼前的“皇帝”和“太女”是假的。

    只是,他們裝作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配合這兩位替身,必要的時候還會為她們打些掩護,一時之間,倒也將這場戲給唱了下去。

    至于一些未能提前得到消息的官員,在察覺到“皇帝”和“太女”的不對勁之后,看著她們周圍那些重臣們的反應,也不敢多嘴。

    能跟隨武皇出行的官員,哪一個不是人精?他們又豈會主動去破壞武皇的安排呢?這不是等著武皇來削他們嗎?

    說起來,當地太守還算是有些本事。這才收到消息沒多久,他便將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武皇和皇儲一路走來,所見到的皆是盛世安穩之景。偶爾見到的些許瑕疵,反而讓這盛景顯得更為真實。

    “早些年,太女殿下找到了高產稻種,圣人命人大力推廣這些稻種。我們這兒的地雖算不得十分肥沃,谷物產量卻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如今啊,我們這里的百姓已經鮮少會有吃不飽肚子的時候了。”

    太守帶著“武皇”、“太女”和朝中官員們走過了一片片農田。

    恰逢秋收時節,風吹拂在麥浪上,此起彼伏的金黃之色,令周圍的人見之心喜。

    狄仁杰看了一眼“武皇”和“李令月”,見這二人面帶微笑,只端著架子,并不肯輕易開口,便出聲贊揚了太守一句,夸他將此地治理得很好。

    麥田長勢自然極好,可這些田,究竟是公家的田,還是私人的田呢?

    “圣人和殿下對本地的商業和鹽業十分感興趣。此地臨近運河,想必這商業應該發展得不錯吧?你們有井鹽,將這些井鹽運去別的地方售賣,再從別的地方采買些東西運回來,日子應當頗為富足。”

    “那是,那是……”這名太守在聽到狄仁杰的話后,腦門兒上開始冒汗了。

    也不知,他派去的人,準備得怎么樣了。待會兒他帶著女皇和朝中的人過去,可千萬別讓他們看見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啊!

    正當太守絞盡腦汁地應付“武皇”、“李令月”和文武百官時,真正的武皇和李令月已經被方才那兩名斥責過鹽民的官差攔下盤問了。

    武皇和李令月在下船時,打扮成了尋常富戶。在她們看來,她們的穿著打扮極為普通,身后跟著十幾名侍衛,也能說是兩名女眷出行,擔心路上有劫匪,這才派些“家丁”來保護她們的安全。

    可在這兩名官差看來,她們的出現,就有些詭異了。

    本地稍有權勢的人家,都不愿意往這里鉆。這兩名商戶打扮的女子,又為何會帶著家丁,出現在這里?

    除非——她們是外地人,來這里經商的,那么她們的確有可能不知道本地的情況。

    這么想著,兩名官差走上前去,對武皇和李令月進行了一通盤問。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到我們這里做什么?”

    武皇身居高位多年,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這般放肆了。

    李令月見武皇面色不虞,借著袖子的掩蓋,悄悄握住了武皇的手,示意她莫要輕舉妄動。

    而后笑著上前道:“回兩位官爺的話,我們是京城附近的商戶,聽說京中的布匹和茶葉在這一帶很受歡迎,我們便專程過來碰碰運氣。”

    那兩名官差聞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而且,聽這年輕小娘子的話,她們還是頭一回來這里的新手。

    這樣的人,應該好欺負得很。

    兩名官差瞅著李令月和武皇,露出了見到肥羊的欣喜之色:“我們本地有一些規矩,不知你們這些外地人可聽說過?”

    “回官爺,我們初來乍到,并不知曉。”李令月面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兩名官差的目光放在了她們身后拿來做偽裝的“貨物”上:“你們既是從京城來的,應該帶了不少好東西來吧?也不知這些貨物的品質是否合格,我們該好生檢測檢測……”

    聽到這里,李令月總算是明白了。合著她們這是被敲詐勒索了?

    這可真是新鮮!

    不過,想起兩名官差方才對那些窮苦的鹽民是什么態度后,李令月又覺得這不算什么新奇的事了。這二人的秉性就是欺軟怕硬,拜高踩低。

    明霏在為李令月辦事時,常與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打招呼,再加上她本就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小娘子,對于底層的這些規則自然更加熟稔。只見她笑著上前,給兩名官差遞上了銀馃子,那兩名官差捏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這才滿意地放過了她們。

    走之前,他們還“好心”提醒道:“這里是我們治安最差的地方,住的都是些低賤之人。你們最好盡快離開這里。”

    這枚銀馃子對于他們來說可是意外之喜,他們上下拋著這枚銀馃子,準備拿去喝酒。

    而他們身后的武皇眼中的怒意已經幾乎要實質化了。

    “那二人真是豈有此理!”武皇怒道。

    “阿娘,不氣不氣,氣壞身體無人替。”李令月趕忙安撫道:“無論到了哪兒,這種小人都不會少的。咱們只當是出來體驗生活來了。方才,我已記下了他們的特征。阿娘若是實在氣不過,等咱們公布身份之后,再派人去好生收拾他們一頓好了!”

    她們當然可以輕松收拾了那兩名官差,但李令月還記著她們現在的“人設”呢,作為普通的商戶人家,她們在面對官差時,不應表現得太過硬氣。

    如若她們在這里收拾了這兩名官差,難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騷動,這種騷動對她們的微服私訪計劃無疑是極為不利的。

    “阿娘,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之后再論。對于咱們來說,當務之急是找個合適的地方歇腳,然后去調查一下本地的鹽業是不是出了問題。”李令月壓低聲音道。

    武皇顯然也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聞言,她點了點頭。當晚,她們宿在了一家符合她們商人身份的客棧中。

    翌日,她們起了個大早,將身邊的人派了出去調查當地的情況。

    昨日見到的那些鹽民,始終讓她們有些在意。

    這時,鹽民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上工”了,他們拖著疲憊的步伐,朝著自己所負責的鹽井走去。

    武皇與李令月派出的人扮作鹽民的模樣,混入了那些鹽民之中,也跟著那些鹽民一起往鹽井的方向走去。

    “你是新來的吧?看著有些臉生。”一名老鹽民道。

    “那是,從前家中做些小生意,日子還過得去,我自然不必來制鹽。最近,家里生意做不下去了,我總得出來為家里找一條活路。”那名探子一面愁眉苦臉地說著這話,一面觀察著鹽民們的臉色。

    鹽民們聽了這話,紛紛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有那些豪強在上面壓著,我們的生意自然越來越難做咯。”

    第103章 第 103 章

    若不是家中日子過不下去,誰愿意來幫這些豪強做這些活計?辛苦不說,最終還只能得些微薄的錢銀。

    在探子拋磚引玉之后,這些鹽民們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三三兩兩地說出了他們的遭遇。

    “從前,我也是自己制鹽拿去賣的,雖說我體力有限,每個月制不了多少鹽,但總算還能有些賺頭。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本地的賣鹽大戶張家和王家就霸占了鹽井,不許我們再采鹽了。”

    一名臉上滿是溝壑的老鹽民道:“張家要雇我幫他們制鹽,可他們給的工錢還抵不上我從前一半兒的收入,我當然不愿意……不愿意也沒法子,我大半輩子都與鹽打交道,除了制鹽的手藝之外,沒有別的法子營生……”

    另一名鹽民接口道:“自從張家和王家霸占了鹽井之后,城中鹽價翻了數倍。我本來是做鹵肉生意的,可鹽價突然提升這么多,我哪里還用得起鹽?沒了鹽,我的鹵肉味道不好,生意當然也就一落千丈……這時候,王家找上了我,說只要我把我的鹵肉方子給他們,他們還以從前的價格為我提供鹽。到時候,我照樣做我的生意,他們拿了我的方子,去府城做生意,不會與我相爭……”

    一旁有人猶豫著道:“他們的話,你信嗎?”

    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在地方豪強面前太過弱勢,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豪強如果不肯信守承諾,他們拿這些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們就是沖著鹵肉方子來的,我不給,他們便不依不饒。后來我想著,就算我將方子捏在手里,鹽價這么高,我也制不出鹵肉來養家糊口了……嗬,嗬,就當是破財消災吧。”

    “可我沒有想到,我把方子給了他們,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他們欺負我不識字,誆著我和我兒子簽了為他們制鹽的契……他們給的工錢又低,根本養不活我一家老小……我年幼的大孫子,原本養得白白胖胖的,后來餓得出去挖野菜吃。野菜挖完了,就去路邊乞討……那孩子很懂事,有一回,人家給了他一塊糙米制成的餅子,他都肚子餓得咕咕叫了,也沒吃,拿回來讓我們這些大人吃……”

    那鹽民原本正值壯年,可他佝僂著背,兩鬢花白。在提到大孫子時,他眼中泛起了亮光。然而,沒多久,這光芒就變成了悲傷。

    “去年,有富家子弟在街頭縱馬。我這大孫子,餓得頭昏眼花,沒能及時避開,讓那馬給撞了個正著,腦袋正好磕在一塊石頭上,血流不止……那富家子弟扔下一塊銀錠便離開了。可這有什么用呢?等大夫趕到的時候,我那大孫子已經不中用了……”

    在那名鹽民看來,那塊銀錠,像是他孫子的買命錢。那名富家子弟扔下銀錠的動作十分輕賤,便是撞了人,也不值得他低下頭來,瞅上一眼。他們這些底層窮苦之人,在那些達官貴人們眼中,興許當真如草芥一般不值錢吧!

    這錢實在燙手,鹽民不想接,卻不得不接。大孫子已經離開了,他們要為他準備后事,活著的人,也要接著活下去……

    “在為大孫子置辦完喪事后,那銀錠還沒有花完。我拿著余下的銀錠去找王家的人,想要跟王家解除合約,王家卻不肯。說我和我兒子想要不再去鹽井為他們做工,就得付出十倍的價碼來……”

    說到這里,這鹽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日子究竟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的悲慘經歷,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共鳴,其他人也開始訴說起了他們自身的遭遇。

    有被張家和王家提供的“優渥報酬”所吸引,主動過來打工,卻在簽訂完合同之后發現是一場騙局的人,也有原本的生意被擠垮之后不得不另謀出路的人……

    但不管他們是因為什么原因選擇來到了制鹽廠,他們既然來了,張家和王家就不會允許他們隨便離開。

    探子默默將這番對話中的關鍵信息記錄了下來。制鹽廠就要到了,再跟下去,他肯定會被人發現。

    這名探子左右看了看,尋了個機會悄悄遁了出去。

    制鹽廠內部,他也會親自去查探。不過,這得等他的同伴們為他制作好了假身份再說,到時候,他就能夠以新鹽民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進入鹽場……

    收到探子的奏報后,李令月憤怒地對武皇道:“阿娘,這些人還真是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啊。”

    將食鹽收歸國營的命令,是三年前發布的。

    當地鹽商若想制鹽,需拿到鹽引,相當于“經營許可證”,而后在官府制定的鹽井或者鹽場中采鹽。在制鹽的過程中,鹽商需接受官府的監督,以免他們將品質低劣的食鹽流入市場。

    制鹽完成后,官府會向這些鹽商們收購一部分食鹽,一部分拿來售賣,另一部分則存儲起來做應急物資。拿到了鹽引的鹽商們也可以直接售賣食鹽,但必須按照官府定下的價格來售賣。

    李令月做好了有人會販賣私鹽的準備,畢竟財帛動人心,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會有人鋌而走險。但在她看來,至少大面兒上,各地還是得按照朝廷的指示行事。

    李令月沒有料到,此地的鹽商竟敢堂而皇之地跟朝廷的指示對著干,在沒有鹽引的情況下制鹽,且還敢以高出朝廷定價數倍的價格出售食鹽!

    若不是鹽價突然暴漲,許多老百姓的日子本不至于這樣艱難。

    比方說那名開鹵肉店養家的店主,他家中日子過得富足,大孫子就不會因為上街乞討而被馬撞死,其他人的生意沒有因為鹽價而受到波及,他們也不至于破產的破產,負債的負債,最后因為各種理由,不得不拿著低廉的工錢,去制鹽廠打工。

    “本地豪族如此囂張,本地的太守和縣令絕不會不知情。既然他們知情,卻默許了這種行為,只能證明他們與這些人沆瀣一氣!”

    難怪一直安靜的愛民如子系統在抵達此地之后,突然開始向李令月示警。

    如果她沒來到這里,也就罷了。既然她來了,要是她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重新將當地百姓的幸福感拉上去,可是要被系統扣掉很多積分的。

    當然,即使沒有系統敦促,李令月在知道真實情況后,也絕對不會姑息!

    武皇看著自家愛女氣鼓鼓的樣子,開口安慰她道:“這等陽奉陰違之人,是永遠不會少的。若你每遇到一個都要生氣,只怕你氣不過來。再者,如今你還懷著身子呢,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腹中的孩子著想。”

    “知道了,我才不會為那些人生氣呢。”李令月挽著武皇的胳膊道:“阿娘,我想再派人去查上一查,爭取能盡快拿到本地豪族和本地官員勾結的證據。”

    能混上太守之位的人也不是傻子,不知什么時候,只怕那名太守就會發現武皇和李令月用了替身來應付他。一旦他發現端倪,就會立刻警覺起來。

    到時候,李令月和武皇的人想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拿到他們的把柄,可就難了。李令月和武皇只是臨時在此地落腳,她們又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

    只要太守、縣令和本地豪強能夠拖到她們離開,然后把尾巴掃干凈,即使是她們,也沒法輕易將這些人治罪了。

    武皇在得知李令月的擔心之后,頗有些不以為意:“急什么?便是咱們什么都查不出來,待咱們一走,他們自然會放松警惕。到時候,朕派人暗中潛伏著,殺他們一個回馬槍就是。”

    “之后,朕會派欽差在全國境內來回巡視,看看還有沒有這等欺上瞞下之事發生。一旦發現,便直接將那人斬了!”

    “待朕殺雞儆猴過后,便是還有人想要再犯,也得掂量掂量他是否付得起這個代價!”

    武皇和李令月沒有料到的是,本地縣令和豪強比她們想象中更加機敏。

    他們很快便通過蛛絲馬跡,意識到了事有不對。

    晚間,縣令約著張、王兩家見了一次面。

    人到齊之后,縣令也不多費唇舌,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最近似乎還有人在調查咱們的關系,不知是誰派來的人。總之,你們小心著些吧。圣人和皇太女還在咱們這里,若是消息傳到了她們耳中,只怕咱們都要倒大霉。”

    武皇和太女,可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主兒啊。

    王家家主眼中閃過一絲兇光:“甭管是誰派來的,咱們盡快將那些人處理了吧!”

    如果不是朝廷派來的人,當然要趁著消息還沒傳開,將消息死死摁住。

    萬一不幸是朝廷派來的……既然朝廷都派人來調查他們了,定是對他們起了疑心,他們自然更不能讓人捉住把柄!

    張家家主對他的話表示認同。

    縣令看了他們一眼,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他們的提議。

    如果還有別的選擇,他當然想先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再做下一步打算。可是,武皇和太女都在此處……他冒不得險。他們做下的事,一旦被朝廷知曉,他們斷無活路。

    當晚,一隊人在摸清了武皇和李令月的居所之后,悄悄潛伏到了她們所在的客棧附近。

    半夜,當所有人都酣然入夢的時候,那些人朝著客棧放了一把火。

    風助火勢,大火很快便蔓延了開來。

    恰好透過熒幕看到這一幕的秦王,失手打翻了手邊硯臺……

    第104章 第 104 章

    程武發現,秦王不知因何緣故,突然變得急躁了起來。

    他突然毫無征兆地下令,將宮中的侍衛們都召集了起來。

    程武本以為,秦王這是有什么要事要交代他們去辦,未曾想到,秦王在看了他們一眼之后,又頹然地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程武什么都沒說,但默默地記下了這個細節。

    這些日子以來,秦王的情緒常有異變,但每一次異變,似乎都是在他獨處之后……也不知,在秦王獨處之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能讓秦王的情緒產生這樣大的波動。

    此時,大唐

    當武皇和李令月所居住的客棧失火的消息傳來時,無論是負責假扮武皇和李令月的兩名女兵,還是狄仁杰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現在陛下和殿下的情況如何?”兩名女兵問。

    這兩名女兵一人名喚阿瑤,一人名喚阿桃,二人不是姐妹,卻勝似姐妹。

    她們原本都是棄嬰,吃百家飯長大。為了好好活下去,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她們都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并扮作男兒。

    也虧得她們二人身體素質不錯,才能安然長大。

    后來,她們聽聞武皇幼女太平公主招收女兵的消息,她們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走到了李令月的面前。

    雖然她們不明白,金尊玉貴的公主為何要親自上前線殺敵,但這不是她們需要操心的事。她們能夠看到的是,公主招收女兵,給出的待遇很好,管飯不說,每個月還發放軍餉——她們還從來沒見過那么多的錢呢。

    至于立了戰功就可升官加爵,對于當時的阿瑤和阿桃來說,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最初,她們選擇主動報名參軍,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

    隨著她們年歲漸長,再繼續假扮男兒在街上討飯,終究不像個樣子。

    阿瑤與阿桃身體素質不錯,如愿通過了考核。但在進入軍營中后,她們才發現,她們的身體素質在一眾女兵中只能算下等。

    在訓練方面,不管她們有多么努力,她們始終很難跟上其他人。而在她們中一名出身富貴人家的小娘子,卻可輕松碾壓她們之中最強的人。

    那小娘子與她們同吃同住,同臥同宿,閑暇時分,還會指導她們功夫,并跟她們分享自己的訓練經驗。久而久之,周邊的女兵們自然都對她心生好感。

    阿瑤和阿桃自然也不例外。軍中是個慕強的地方,那小娘子不僅如此強大,還溫和可親,賞罰分明,自然得到了一批人的追捧和崇拜。許多女兵甚至暗暗效仿那名小娘子,就盼著自己日后也能擁有這樣的颯爽英姿。

    原本她們這批女兵是沒有首領的,但在后來,那名小娘子成為了她們當之無愧的首領。

    她們這支女軍是太平公主親手創建的,是為了拱衛公主而存在。

    后來,在一次極為偶然的經歷中,阿瑤、阿桃和其他人這才得知,原來,被她們視為首領的小娘子,竟然就是公主本人!

    在震驚之余,女兵中的所有人對公主的忠心程度和崇拜程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她們聽到公主對她們說:“我創建這支隊伍的目的,想必你們也聽說過。我要率軍與突厥、吐蕃人作戰,還要防備隨時可能反叛的一些地區。你們可愿成為我手中的利刃,助我一臂之力?”

    “愿意!愿意!愿意!”

    阿瑤和阿桃聽到震耳欲聾的應和聲在耳邊響起。

    她們的聲音也混雜在這震天的聲音之中。

    毋庸置疑,她們都愿意為公主而戰,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她們都認可了公主作為她們的主將。她們盼望著為公主貢獻一份力量。

    所有人在訓練的時候都比從前更加賣力了。

    可惜,阿瑤和阿桃即使拼盡全力,她們的進步仍然十分有限。

    好在公主殿下并沒有放棄她們,也沒有對她們失望。相反,公主殿下對她們說,并不只是正面戰場才算是戰場,背面戰場也同樣重要。

    在殿下的鼓勵下,她們開始和其他墊底的女兵一起接受特殊訓練,并挖掘自己的長處。

    最終,有的女兵成了斥候,有的女兵成為了情報人員,有的女兵則轉行做了軍醫。

    阿瑤和阿桃就轉行做了情報人員,因為她們在乞討的過程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她們極善于模仿和偽裝。

    她們雖然沒有再踏上正面戰場,但她們發揮的作用,卻絲毫不比那些正面與敵人作戰的戰士小。

    也是因為,李令月十分倚重她們。這次,在李令月需要為她自己和武皇分別尋個“替身”時,她也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姐妹倆。

    言歸正傳,阿瑤與阿桃作為情報人員,她們原本有一套與李令月聯絡的法子,可她們如今正扮演武皇和李令月,備受眾人關注,為了不暴露身份,她們也不好主動去聯絡李令月。

    這也導致她們的消息還不如狄仁杰等人靈通。

    狄仁杰憂心忡忡地道:“客棧失火,有人刻意阻撓救援……大火足足燒了兩個時辰,才被撲滅,圣人和太女殿下如今下落不明……”

    聞得此言,兩名女兵松了口氣。

    “沒有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圣人福祿深厚,殿下又得天眷顧,她們定能化險為夷。”

    阿瑤與阿桃姊妹二人是跟著李令月去戰國時代晃悠過的女兵,只要一想到當初天降暴雪之時,李令月是如何帶著她們脫離險境的,她們就完全緊張不起來了。

    太女殿下既然有著如此神奇的本事,她和圣人定然無虞。別說她們了,就連客棧中與她們同住的那些客人,也多半不會有事。

    有事的只會是那些膽敢對圣人和太女殿下動手之人!

    兩名女兵的鎮定也感染了狄仁杰,他不由自嘲一笑,枉他貴為宰相,關鍵時刻,還不如兩名年輕的小娘子有用。

    不過,這兩名小娘子心性絕非一般的人,難怪能被武皇和李令月選中做她們的替身。

    “太女殿下曾告訴我們姐妹,若是遇到緊急情況,可事從權宜。已知圣人和殿下安然無恙,若是她們選擇不主動露面,定是她們想要借此機會試探一下其他人……”

    阿瑤垂眸道:“我們姊妹駑鈍,只能想到這么多,具體要怎么做,就看狄相的手段吧。”

    狄仁杰沉思片刻,道:“既然圣人和殿下想要引蛇出洞,那么,她們二人遇刺的消息,便不必再瞞著眾人了。”

    ……

    陪同“武皇”和“太女”巡游的太守發現,周圍的氛圍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可具體是哪里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正當他暗自疑惑之際,走在前方的“武皇”和“太女”忽然一把掀開了繁瑣的禮服,一左一右制住了太守。

    太守:“!!!”

    他口中一聲“刺客”剛要脫口而出,便忽然被“太女”抵住了咽喉。

    這時,在場的其他地方官也都被狄仁杰帶來的玄甲軍控制了起來。這支玄甲軍的職責便是保護武皇和李令月的安全。

    當太守看到玄甲軍將他們包圍起來的時候,忍不住開口質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為何要突然對我們動手?”

    阿桃冷笑一聲:“我們為什么對你動手,你心里難道沒數嗎?恐怕你早就知道我與阿姊只是圣人和太女的替身,于是,你表面上與我們虛與委蛇,暗地里卻派人去行刺圣人和太女!”

    太守:“……”

    數日相處下來,他的確對眼前的“圣人”和“太女”有所懷疑,但他也只是懷疑自己是否有什么怠慢之處,導致“圣人”和“太女”興致不高,鮮少開口說話。他是真不知道“圣人”和“太女”竟然是假的啊!

    圣人和太女為何要撇下諸多朝臣獨自出巡,她們遇刺又是怎么回事?

    太守越是細想,便越覺得恐怖。

    與他同樣茫然的,還有他的下屬們。

    然而,因為他們被卷入了皇帝和皇儲行刺案,他們還什么都來不及搞懂,就被玄甲軍給帶走了。他們將要面臨的,是嚴峻的審問。

    這時,其他官員也終于回過神來。他們三三兩兩地湊上前,開始向狄仁杰等知情者打探事情的真相。

    他們與武皇及李令月相處的時間更長,其實,在此前,他們也隱隱察覺到了“圣人”和“太女”的不對勁之處。

    不過,他們中大部分都是聰明人,在看到狄仁杰等人主動為“圣人”和“太女”打掩護之后,他們便猜到這是武皇和李令月的安排,他們自然不能破壞了母女二人的計劃。

    于是,他們選擇裝聾作啞。

    但現在,既然狄仁杰和兩位“替身”主動選擇披露此事,他們也能夠滿足一下自身的好奇心了吧?

    更何況,皇帝和皇儲同時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一個弄不好,可是要動搖國本的。

    他們實在沒法對此事不關注。

    狄仁杰等少數知情者將周圍環視了一圈,而后他們示意官員們跟他們入內說話。

    ……

    “狄相說得可是真的?圣人和太女一早便得到了上蒼示警,知曉此地官員對朝廷的命令陽奉陰違,所以才特意甩開我們,微服私訪?”

    “自然是真的,難不成,狄某有騙你們的必要么?”狄仁杰指著阿瑤與阿桃道:“這兩位是太女麾下的精兵,她們二人便是奉圣人和太女之命在此敷衍太守等人的。你們若是不信,便只管問她們。”

    阿瑤與阿桃早有準備,她們拿出了能夠證明她們是李令月麾下親兵的信物,又將武皇賜予她們的令牌拿了出來,朝臣們這才不得不信了她們的話。

    “看樣子,上蒼的預警果然是有道理的。如果本地的官員沒有問題,他們又怎會對圣人和太女痛下殺手?”

    “據你們所言,圣人和太女離開之時,身邊并未帶多少人,實在叫人憂心吶。”

    狄仁杰聽完周圍同僚們似真似假的感嘆之后,沒有說什么,只是跟著嘆息。

    待這批官員們離開之后,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究竟誰是真正憂心圣人的安危,誰是心懷鬼胎,很快便見分曉了。”

    太守畢竟是一方大員,在朝中也有些人脈。

    很快,便有人悄悄將消息遞給了身處牢獄中的他。

    “沒想到,竟是販賣私鹽一事東窗事發了么?”太守嘆了口氣。

    本朝才開始將鹽業轉為官營,對于販賣私鹽之事打擊力度不如后世那般狠。

    僅僅只是販賣私鹽,還要不了他們的性命。不過,他們販賣私鹽所獲利潤巨大,再加上,他們在這過程中不僅撬了朝廷墻角,還盤剝百姓,以至民不聊生。

    這罪過就嚴重了。

    一旦讓圣人和太女得知真相,他們絕對沒什么好果子吃。

    現在,兩名貴人在調查私鹽的過程中,又遭人行刺。他們這群地方官,是無論如何都討不到什么好處了。

    此時,太守也只能盼著武皇和李令月遭逢不測。如果新繼位的是李顯或者李旦,那么,他興許還有一番運作空間。

    武皇那樣對待自己手底下的幾個兒子,皇太女又橫空出世,奪了本屬于她兄長的皇儲之位,想必李顯和李旦也不會對她抱有什么好感吧?

    這名太守顯然對武皇的狠辣手段有所耳聞,他根本不指望武皇會因為他并未參與此次的行刺而對他網開一面。

    他深知,若是武皇安然無恙,在武皇的盛怒之下,他們這些人,最后只怕都難逃一死……

    ……

    “廢物,當真是廢物!”

    接到消息的王家家主和張家家主面露猙獰之色。

    “不是讓你們提早堵住那間客棧所有的出口和入口了嗎?你們居然還能讓人給跑了!”

    “家,家主,最詭異的是,不止我們的目標憑空消失了,就連客棧中住著的其他人,也都消失不見了!”

    前來回稟之人聲音中還帶著些許顫抖:“指不定是有神仙在暗中襄助他們!”

    否則,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好好的大活人,怎么會說不見就不見了。

    王家家主和張家家主卻聽不得這種話,他們覺得,他們手底下的人辦事不利,還欲逃脫罪責。

    他們正欲再訓斥這些人一番,卻忽然看見縣令面色鐵青地走了進來。

    “你們可知,你們先前派人去刺殺的,究竟是誰?是當今圣人和皇太女!”

    “什么?”

    王家家主和張家家主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那對母女不過從外地來的商賈,她們怎么會是圣人和皇太女?”

    他們嘴上說著否認的話,心中卻不得不承認,縣令說的興許是真的。

    外地來的商賈,且又恰好是一對母女……如今看來,竟是處處充滿了巧合。

    如果那對母女當真是圣人和皇太女,他們都做了些什么啊!

    若不是武皇母女在此出巡,縣令也不會決定心狠手辣一把。他若是不心狠手辣這么一把,也不會犯下“行刺”這樣大逆不道的罪過!

    現在細想下來,一切都是命。

    縣令一咬牙,對張家家主和王家家主道:“本官已經安排家人出逃了,你們也快快安排家人去避難吧。咱們這些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派人去暗殺圣人和太女,已是罪無可恕。若是不盡快安排家人出去避難,只怕家人也難逃一死!”

    但凡與謀逆或是行刺沾邊,都是要誅族的,再不濟,也要滿門抄斬,沒有任何心存僥幸的余地。

    縣令將家中老母、妻子和兒女都安排著隱姓埋名,逃往了外地。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此生都不會再用原本的名字過活。

    張家家主和王家家主則因為準備時間不充分,只來得及給自家“留個根兒”,安排心腹仆從護送家中的小兒子逃命。

    他們在做這個安排的時候,并未料到,他們會因此而被家中妻子給記恨上。

    尤其是張夫人,她膝下只有兩個女兒。丈夫為家中惹來了滅頂的災禍,在為家中安排后路之時,卻只顧著心愛的妾室給他生的小兒子,全然不顧兩個女兒的死活……

    一想到此處,張夫人便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阿娘,不如咱們去告發阿耶的罪行吧!”張家大娘子向來主意極大,只聽她對張夫人道:“橫豎都是一死,咱們若是向圣人告發阿耶,至少可以出一口惡氣!阿娘你手中不是還握有阿耶販賣私鹽的罪證嗎?若是運氣好,咱們指不定還可以憑此將功贖罪呢……”

    “反正阿耶都不顧咱們的死活了,咱們何必要管他的死活?”

    在張大娘子說這番話的時候,張二娘子就怯生生地跟在姐姐身后,拉著姐姐的袖子,低著頭不說話。

    第105章 第 105 章

    “可是,那畢竟是你阿耶……”張夫人猶豫著說道。

    她倒不是擔心張家家主的前程,這些年以來,她與張家家主之間早就沒什么夫妻情分了。不過是因為張家家主還用得上她,對著她,還能有一分面子情罷了。可這份面子情在關鍵時刻,簡直一文不值。

    眼下,張家家主又犯下了死罪,張夫人恨不得盡快帶著兩個女兒與他撇清關系,自然不會主動去關心他。

    張夫人無非是擔心女兒狀告阿耶,會讓自家愛女落下個忤逆不孝的罪名。

    張大娘子在與張夫人交談過后,終于明白了張夫人的想法。她對張夫人道:“阿娘,名聲固然重要,性命卻更加重要。眼下我狀告阿耶,興許會沒了名聲,但沒了名聲總比沒了性命強。”

    “且讓我試試吧。若是失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成功了,興許還能為咱們三人爭取到一條生路……”

    聽著張大娘子的這番話,張夫人終于不說話了。她的長女才十五歲,就已經懂得為自己,為妹妹,也為她這個阿娘籌謀了。

    這讓張夫人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心酸。

    “阿娘都聽你的,你說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于是,張大娘子派人將信件送了出去。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張家家主便帶著那封書信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好啊,我這么都沒有想到,有一日,我千嬌萬寵的女兒,會跟我的妻子一起蒙蔽我。”

    張家家主道:“旁人都說女生外向,我從來還不信,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了。”

    他看向張大娘子的目光素來是寵溺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么駭人的眼神看著張大娘子。

    張大娘子心中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明面上,她卻很快向自家阿耶低頭認錯了。

    “我也就是與阿娘說說氣話罷了,哪里能真的去告發阿耶呢……阿耶只關心弟弟,不關心我和妹妹,我這心里頭,自然不舒坦。要知道,我最是崇拜阿耶了。”

    她這番吹捧,以及她孺慕的眼神,終于打消了張家家主的部分顧慮。可為了以防萬一,張家家主還是命張夫人將那些要命的賬單交了出來。在這方面,他向來只相信自己,而不相信別人。

    賬單到手后,張家家主冷冷地對自己的妻女道:“老實點,別再讓我發現你們背著我搞什么小動作!否則,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和父女之情!”

    在送走了張家家主后,張夫人將兩個女兒攬在了懷中。

    “阿娘,那賬本……”

    “是假的。既然我明知道他不可靠,我又怎么可能把真的賬本交給他?只是,你阿耶是個人精,他定然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咱們得盡快從這府邸中逃出去!”

    ……

    狄仁杰在將本地上上下下的官員緝拿過后,便開始發動地方兵,全面搜索武皇和李令月的下落。

    只是,任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半點兒蛛絲馬跡。

    一日、兩日、三日、四日過去了……武皇和李令月,連帶著那座客棧中的所有人,始終下落不明,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這下子,就連最為擁戴武皇和李令月的一些官員,也不免心下惴惴——在黨爭之中,他們可是將李顯派和李旦派給得罪慘了。

    倘若這二人上位了,他們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支持李顯和李旦的人才不管這些,他們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要求朝臣們拱衛李顯或是李旦上位。

    雙方一時陷入了僵持之中。

    這時,阿瑤和阿桃站出來道:“殿下絕不會有事,你們別忘了,殿下可是幾個月前才從異界歸來!陛下與殿下在一起,也絕不會有事!”

    見眾人面上的神色有所動搖,阿瑤與阿桃再接再厲道:“殿下才是真正受到上蒼青睞之人,你們現在擁立他人,你們可考慮過,待陛下和殿下回來了,事情要如何收場嗎?”

    一些人聞言,果然有所遲疑。

    一旁以張柬之為首的人卻堅定地道:“陛下和殿下能否回來還是未知數,國不可一日無君。暫且先從兩位殿下中擇一位登基。若有一日,陛下和殿下當真歸來了,我等自會向她們請罪!”

    張柬之這番話說得敞亮,實則心中也打著自己的小九九。

    請罪是不可能請罪的,無論武皇和李令月能不能回來,他都會主張讓李唐皇子上位,因為他本就是李唐的擁護者。李令月雖然也姓李,但她跟武皇之間的關系太過密切,且又是女子之身,在張柬之等人看來,她自然是不適合上位的。

    等到李顯或者李旦坐穩了皇位,便是武皇和李令月最終安然歸來,一切也已塵埃落定。

    張柬之這樣一說,自然有不少大臣站在了他的身邊,就連方才義正嚴詞反對他的人,此時都沒了聲音。

    狄仁杰深深看了張柬之一眼,沒有說話。

    張柬之是他舉薦入朝的,他自認對張柬之的才干和人品都十分清楚。

    然而,隨著張柬之入朝時間越久,他們之間的理念分歧也就越大。到現在,他們之間幾乎已經沒有什么往來了。

    在這次的會議中,張柬之“擁立新皇”的提議雖然沒有直接通過,卻也惹得人心浮動。

    散會后,狄仁杰來到了張柬之的身邊:“曾經,我見你品行真正,才干過人,這才將你舉薦給了圣人。今日你有此提議,我只希望你是出于公心,而非私心。”

    張柬之道:“下官的提議,自然是出于公心。倒是狄相莫要忘了,你該效忠的,究竟是誰。”

    “誰能讓天下人過上太平日子,本相便效忠誰。李顯不行,李旦也不行。”說到這里,狄仁杰搖了搖頭。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擦肩而過,再也沒有什么交流了。

    ……

    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時,武皇和李令月,已經到了另一個空間。

    那晚,武皇在睡夢中驚醒,隨后,便看到李令月彎著腰,匆匆朝她所在的屋子趕了過來。

    武皇剛準備開口,便有一股嗆人的味道侵入她的口鼻。

    李令月趕忙掏出一方濕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示意她不要說話。

    隨著火勢的蔓延,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煙霧也變得越來越嗆人。

    這時候,想要逃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武皇從未感覺死亡距離自己這么近過。

    然而,武皇身旁的李令月卻很鎮定,許是她的鎮定影響了武皇。漸漸的,武皇的心臟跳得不像方才那么快了。

    在漫天的火光之中,李令月沖上前來,緊緊攥住了武皇的衣袖。

    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周圍的火光消失了,清新的空氣重新回到了武皇和李令月的鼻翼之間。

    還沒等武皇和李令月為她們的劫后余生松口氣,耳邊突然傳來了震天的馬蹄聲。

    不知是誰在耳邊吼了一句“安祿山的軍隊攻過來了”,周圍的人頓時嚇得四散而逃。

    叛軍的肆虐聲,百姓們絕望的哭喊聲,兵戈相接的聲音,交織成了一副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李令月看著眼前的場景,頓時明白她們來到了哪一個時空——大唐天寶年間,而且,還是正在發生安史之亂的天寶年間。

    不是每次穿越,都能那么幸運地帶著大軍,降落在一個相對安穩的地方的。

    這一次,李令月和武皇雖然借著系統,躲過了客棧的那場火光之災,卻又落入了另一處火坑之中。

    安史之亂啊……

    李令月咬緊自己的下唇,嘗到了一絲血腥。

    盡管她明白,憑她一個人的力量,難以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但當她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百姓們,像待宰的牛羊一樣,被叛軍們獰笑著驅趕的時候,她沒法做到無動于衷。

    正當李令月想要上前之際,武皇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令月,不要去,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她看了一眼李令月隆起的小腹:“別忘了,你如今還懷著身子。”

    “阿娘,放心吧,我有分寸。我不會就這么傻愣愣地沖上前,跟那些叛軍將領硬碰硬的。”

    這般說著,李令月掏出隨身攜帶的火銃,朝著那沖在最前方的叛軍將領開了一槍。

    砰——

    一聲巨響之后,那名將領狠狠摔下了馬,無法再行動。

    跟在他身后的叛軍見狀,立刻提高了警覺。他們想要停下來查探一下情況,然而,在高速奔跑間,他們完全剎不住車。

    只聽耳邊又傳來了幾聲槍響,好幾名叛軍將領應聲落馬。

    周圍人見到這一幕,不由大聲道:“天佑大唐!這是上天給予叛軍的懲罰!”

    “犯我大唐者,必將遭受天譴!”

    這聲音一傳十十傳百,原本有些萎靡的地方守軍和百姓們見狀,士氣大盛。

    而勢不可擋的叛軍,則陷入了遲疑之中。

    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由地方守軍和百姓組成的隊伍雖然一時之間遏制住了叛軍的進攻之勢,但雙方畢竟兵力懸殊。

    等到叛軍回過神來,重新整頓旗鼓發起攻勢,這支守軍定然不會是叛軍的對手。

    待叛軍攻破城池,不知多少百姓將要死在叛軍的屠戮之下。

    李令月的眼眶紅得像是充了血一般,可她卻無能為力。

    她沒有守軍的指揮權,以她個人的力量,縱使她能殺死十個、百個敵軍將領,她也終究無法阻止這場亂局。

    何況,她的身邊,還有手無寸鐵的阿娘需要保護,她不能不顧阿娘的安危,只顧著自己沖鋒陷陣。

    最終,李令月一咬牙,從叛軍處搶了一匹好馬,帶著武皇上了馬,朝著長安所在的方向一路疾馳而去。

    方才她抽空用積分向系統購買了信息,她知道,眼下還處于安史之亂的初期。

    想要化解這場危局,她必須朝著長安處使力。

    安祿山的叛軍才剛剛發兵,這時候,若是朝廷能夠及時采取行動,便能使無數百姓免于浩劫。

    不過,此時的李隆基,已經昏聵不堪了,該如何讓他乖乖聽話,對于武皇和李令月來說,是個挑戰。

    第106章 第 106 章

    在系統的掩護下,李令月很快便帶著武皇離開了安祿山叛軍與守城一方交戰的戰場。

    積分正以極快的速度離李令月而去,李令月卻顧不得這些了。

    她早已體驗過負債累累是種什么滋味兒,如今不過是積分歸零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對于現在的李令月而言,如何帶著自家阿娘和肚子里的寶寶,在這亂世之中生存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李令月帶著武皇停在了附近的一處城鎮之中,她們準備稍作歇息,再繼續向著長安趕路。

    這座城鎮雖然還沒有受到戰火的波及,但因為不斷有流民涌入,城中的百姓們還是產生了些許緊張感。

    “叛軍不會攻到我們這里來吧?我們要不要也開始收拾家當?”

    “收拾什么收拾,朝廷這么強大,那些叛軍哪里會是朝廷的對手?等你收拾完家當,說不定朝廷派來的大軍已經將戰亂平定了!”

    “……也是,朝廷兵強馬壯,能出什么問題呢?咱們還是不要多想了,這日子從前是怎么過的,往后還是照舊吧。”

    百姓們相互安慰著,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此時,正與武皇一道坐在客棧中用餐的李令月,在聽到這番話后,心情卻很沉重。

    是啊,經過貞觀、永徽和武周年間的積累,大唐終于迎來了開元盛世。

    這盛世,給大唐的百姓們帶來了不少信心,讓他們相信,無論什么樣的麻煩,朝廷都能解決。

    可惜,這盛世就猶如曇花一現,在短暫地綻放過后,便在風雨飄搖之中,被剝落成一瓣一瓣,無聲萎落。

    恰如安史之亂結束后,支離破碎的大唐江山。

    眼下,百姓們的面上猶自帶著笑容。他們是如此的相信朝廷,殊不知,這份信任,馬上就要被辜負了。

    武皇和李令月母女二人先是經歷刺殺,而后又經歷了一場戰亂,此時她們都沒什么胃口。

    縱使店家將拿手好菜一一端了上來,她們也只是勉強用了一些,就上樓準備休息了。

    “嘔……”回到房間之后,武皇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

    對于她而言,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殘酷的戰場。

    叛軍的長矛刺入了守城士兵的身體,將守城士兵的身體捅了個對穿,連腸子都掉出來了。

    還有一些士兵,被人用鐵球砸在了腦袋上,頭漿迸裂……

    在武皇統治時期,發生過不止一次戰爭,可她當真是第一次直面如此慘烈的戰場。

    好在武皇心理素質足夠強大,緩了一會兒,終是緩了過來,對著輕拍她背脊的李令月道:“朕無礙。你都能適應戰場,朕有什么不能適應的。”

    李令月將一碗清水遞給了武皇:“阿娘,漱漱口吧。”

    待武皇調整好了狀態,她這才與李令月坐在桌前,開始討論起她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來。

    “這依舊是大唐,卻不是我們所認識的大唐。”武皇率先開口道。

    “不錯,這是另一個與我們的發展走向截然不同的大唐。”

    武皇想起她們穿越的前因后果,目光落在了李令月身上:“兩年前,你率軍與吐蕃交戰之后,也是像這樣,突然到了另一個時空嗎?”

    李令月點了點頭:“每當我有性命之危時,……便會自動將我傳送到一個安全的地點。至于這個地點是哪里,我無法掌控。”

    “原來如此。”武皇道:“世間安得兩全法?危急時刻,能夠優先保住性命,已然很好了。”

    “是啊,我原本還準備盡快將私鹽之時解決,我們好繼續向著揚州進發呢,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李令月感慨了一句:“對了,阿娘可知,如今在位的大唐皇帝是誰?”

    她雖然這么問著,卻沒指望武皇回答她的問題。

    畢竟她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所有的信息,都是從周圍人的交談中得到的。

    周圍的小老百姓們可不知道如今在位的是哪一任皇帝,也不知道圍繞著那把象征至高權力的椅子,究竟展開了怎樣的明爭暗斗。他們只關心自己需不需要守孝,以及皇帝上位之后,打算采用什么樣的策略治國。

    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后,李令月沒有過多的停頓,就回答道:“是您的孫子,我八兄李旦的第三子,李隆基。”

    “李旦的兒子么……”武皇沉思片刻,開口道:“看樣子,這個世界的‘朕’已經作古。那么你呢,你可還在?”

    有令月在,武皇實在想不出自己會傳位給旁人的可能性。

    “‘我’也已經化作一抔黃土。這個世界的‘我’,未曾得到那些奇緣,自始至終都不曾坐上過皇儲之位。”李令月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將正史中發生的諸多事件講給武皇聽。

    “……這個世界中,阿耶比我們那個世界中晚了十來年才過世。阿耶離世之時,兄長李弘已然身故,李賢先是被立為太子,后又因在東宮私藏甲胄之故被廢為庶人。阿娘按照阿耶的遺詔,立兄長李顯為帝,您則榮升監國太后……”

    李顯在未上位之前,倒還算得上謹慎,一朝登基為帝,便開始飄了起來。在試圖提拔韋皇后之父未果后,他竟說出了讓人大為惱火的話:“我將天下給韋玄貞,也沒什么不可以,何況一個侍中之職?①”

    很快,李顯就為他愚蠢的話語付出了代價。武太后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了,他想將天下讓給韋玄貞究竟可不可以——武太后廢黜了李顯的帝位,另立李旦為帝。

    李旦倒也識趣,知道自己的帝位是自家阿娘給的,阿娘說收回就能收回。于是他老老實實地做著他的傀儡皇帝,朝中一應小事小事,都交由武太后來決斷。

    雖然兒子還算乖巧,但對于武太后來說,做太后,哪有親自做皇帝來得舒坦呢?前者掌權只能算是代管國事,后者方才名正言順。權利場中,從來就沒有純粹的親情,既然她的兒子不行,那么自然該由她上位!

    待時機成熟,武太后終于廢黜李旦的帝位,將李旦降為皇嗣,她則親自登基做了皇帝,并改名武曌。

    在那之后,反對武皇的聲音此起彼伏,起兵反武之事亦時常發生。

    為了捍衛自己的權柄,武皇殺得血流成河,許多李唐宗室,都倒在了她的屠刀之下,唯有她的兒女得以幸免。

    聽到這里,武皇道:“這像是朕的手筆。”

    在她的世界中,因為有令月幫著協調她與宗室的關系,拉攏武將,她沒有殺那么多人。

    但為了自己的權柄,她仍會在必要的時候大開殺戒。

    若是心不夠狠,武皇也沒法以女子之身坐上皇位,成為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皇帝。

    “如今在位的既然是李旦的兒子,想來,這個世界的朕最后仍舊傳位給了李旦?”武皇問。

    “不,您傳位給了李顯阿兄,只是最后,李顯阿兄死于非命。據說,李顯阿兄是被韋皇后聯合其女安樂公主毒死的。這個世界的‘我’,與李隆基聯手發動政變,打著為李顯阿兄復仇的名義,將韋皇后和安樂一脈的人誅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李旦和李隆基的對手們一個個都倒下了,接下來,自然就輪到太平公主了。

    李旦在位時,對這個妹妹還算是寵愛信任。李旦退位后,李隆基這個侄子,對太平公主這位姑姑可沒什么信任和感情可言。

    在這名為權力的漩渦中心,若是手中無權,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是手中有權,照樣會礙了旁人的眼。

    正因如此,李令月才會走上與她阿娘一樣的道路。

    武皇在聽到韋皇后和安樂公主被誅殺時,面上毫無波瀾。

    待她聽說這個世界的太平公主被李隆基一杯毒酒賜死時,這才抬眸看向了李令月:“不夠狠的人,在這皇室中,是沒法生存下去的。令月,你可莫要犯蠢。”

    武皇一直都在為李令月過于心慈手軟而擔憂。此番,她不過是借由此事來告誡李令月罷了。

    “阿娘這是在為我擔心嗎?您就放心吧,我當然不會步了這個世界的‘我’的后塵。”

    在李令月看來,這個世界的太平公主對上已經成為皇太子乃至皇帝的李隆基,是無解之局。

    她手中無兵,只籠絡了幾個羽林衛將領,難以成功發動兵變;她沒有大義的名分,她若是想要殺死李隆基,便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相反,李隆基賜她一杯毒酒,外人便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個時候的太平公主,能夠仰仗的,不過是皇帝對她的信任,以及麾下的些許黨羽。她縱然能夠做到權傾朝野一時,終究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一般。

    而李令月所在的那個有別于正史的書中世界,她手握兵權,又有武皇的信任和支持。她絕不會讓李顯、李旦以及他們的子嗣有上位的機會,自然也不會落得那般慘淡的下場。

    李令月雖然秉持著“非必要不殺人”的想法,但必要的時候,她也能狠得下心來。

    仁慈的前提,是那些人不觸犯到她的底線。誰若是想要與她爭權奪利,甚至害她性命,她自然不會手軟。

    說到這里,李令月順便也將那場逼迫武皇退位的“神龍政變”的前因后果詳細告知了武皇。

    雖說在她們的世界,不大可能再有什么神龍政變了,但總得防范于未然。

    “張柬之、崔玄暐么?”武皇瞇起了眼:“朕記下了。”

    至于記下之后要怎么做,她沒有告訴李令月。

    武皇自認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這些上了她心中黑名單的人,日后最好是一點錯都別犯,否則,只要讓她抓到把柄,她絕不會輕饒了這些人!

    “對了,這李隆基既然能夠從李顯一脈和‘你’手中奪走權柄,想來該是個有能耐的人,怎么聽你的意思,他連區區一場動亂都平息不了?”

    雖然這個世界的事,明顯不是李令月該知道的事,但武皇并沒有懷疑李令月的話。

    她這個女兒身上,很有些神異之處,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若非如此,她們也無法從那場火災中逃生,更不會跨越時空,來到這么個地方。

    李令月冷笑一聲,道:“他將府兵制改為了募兵制,在各地設置了十名節度使,允許各地節度使招募士兵,管理當地民眾,又將收納賦稅的權利一并給了節度使。如此,用不了幾年,便會形成節度使尾大不掉的局面。節度使強而中央兵力薄弱,一場惡戰自然在所難免。”

    “安祿山、史思明的叛亂只是一個開始,從李隆基將軍、民、財三權下放給節度使開始,禍根便已經埋下了!”

    武皇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李隆基難不成是傻子嗎?”

    否則,他怎么會將如此多的權利下放給節度使?

    節度使的前身為支度使,主管軍事,并兼任管理屯田的營田使②,其權力雖大,但尚在可控范圍內。

    武皇時期,武皇只設置了一名節度使,便是李令月曾經擔任過的安西節度使。

    可她也是基于對李令月的信任,才會讓愛女手握大權,管理安西之地以及國家邊界之事。

    李令月一離開安西四鎮,武皇便立刻撤銷了節度使一職,仍舊讓繼任者做支度使。

    李隆基究竟是哪里來的自信,一口氣設置這么多大權在握的節度使?他這是在拿國家的命運,賭節度使的忠心!

    反正,武皇覺得,如果她是某地節度使,重兵在握,不反都對不起自己。

    “是啊,這么淺顯易懂的道理,李隆基卻看不透。”李令月幽幽地道:“興許,他不是不知道這么做的危害,只是過于懶惰,且又過于自信了吧。”

    募兵制的發展,與均田制的瓦解有關。

    隨著土地兼并日益嚴重,許多百姓因為無田可耕而成為了流民。朝廷沒有田可以租給百姓,收不到足夠的糧草拿來供應軍方,府兵制自然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李隆基讓各地支度使自行募兵,可以說是一種相當偷懶的做法。這種法子短時間內似乎十分管用,可無異于飲鴆止渴。

    所以,武皇和李令月寧可籌謀著利用變法等手段來遏制土地兼并,將土地重新收歸國有,也絕不會向世家妥協。

    偷得一時懶,后頭便有無數苦頭等著她們。

    在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弊端之后,武皇更加堅定了變更律法,抑制土地兼并的決心。

    在李隆基充當完反面教材之后,武皇對李隆基,以及他治下的這個大唐的興趣也消散了。

    反正又不是她的國家,弊政再多,百姓再苦,跟她也沒什么關系。

    武皇看向了身旁的愛女,冷靜地問道:“我們要怎么做,才能夠回到我們的世界?”

    這個世界,既然是李令月帶她來的,回去的關鍵,自然也在李令月身上。

    “我們需要幫這個世界終結安史之亂。”李令月道。

    準確來說,她和武皇,以及跟著她們一起來到此地的那些被困在客棧中的百姓們想要回到原本的時空,需要大量的積分。

    而對于李令月和武皇來說,想要在短時間內獲取大量積分的方式,就是制止安史之亂。

    這樣一來,無數的百姓都能夠幸免于難,可以說是雙贏。

    武皇聞言,皺起了眉:“制止安史之亂嗎?你我在這個世界都已經是作古之人了,我們能夠做些什么?”

    節外生枝的感覺,讓武皇心中不大舒坦。可如果這便是她們逃出生天所需付出的代價,她愿意接受。

    李令月朝著武皇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正因為我們已是作古之人了,我們這些老祖宗忽然出現在那些‘老熟人’面前,才更有警示意義啊!”

    距離武皇和李令月故去的時間還不算太久,朝中還有一些人認得她們的面孔。不知道,那些人若是見了她們,是會感到驚嚇呢,還是懷念呢?

    第107章 第 107 章

    李令月和武皇趕路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叛軍攻克周邊城鎮的速度遠遠超出了她們的預料。

    這就導致她們看起來像是被叛軍追著跑一樣。

    安祿山身兼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兵多將廣,手底下的胡人又十分兇悍。各大城鎮的守軍在他們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一路上,越來越多的哀嚎聲縈繞在耳邊,讓見慣了殺伐場面的李令月,和自詡心硬如鐵的武皇都不由為之側目。

    李令月捂著有些酸軟的小腹,對武皇道:“阿娘,這樣下去不行。若是沒個人來稍微阻擋一下安祿山叛軍的攻勢,不僅百姓們要遭殃,只怕我們也無法順利趕到長安城。”

    她身體素質是好,但也沒法承受懷著身孕不眠不休地趕路。

    武皇這些年來養尊處優慣了,突然這樣逃命似的趕路,她的身子自然也吃不消。

    系統只能讓周圍的人下意識忽略她們的存在,并不能直接讓她們隱身。在趕路的過程中,她們不是毫無風險的。

    “你說說該怎么辦吧,我聽你的。”

    這時候,武皇沒有再自稱“朕”。

    這里已經不是她們的時代,在戰亂之中,如果她們還端著身為“皇帝”、“皇儲”的架子,那就是主動給人當靶子。

    李令月想了想,道:“我可以兌換一批火器出來,這個時空中的人還沒有見識過火器的威力。我們將火器交給守城的將士們,應該可以阻攔叛軍一陣子。”

    兌換火器需要花費的積分,對于目前的李令月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但眼下已經不是計較積分的時候了。這些積分,是必須花的,省不得。

    武皇見識過火器的威力,她思索片刻,道:“此計可行,只是,你打算如何將這些火器交給那些守城的將士?”

    她沒有向李令月詢問李令月準備去哪里兌換火器,在她看來,李令月獲取火器的法子,大抵與當初李令月憑空獲得各類植物種子的法子沒什么不同。

    “此世之人還沒有使用過火器,若你直接將火器交給他們,他們也不會用。即便你教他們如何使用,他們也未必肯信你。”

    李令月神秘一笑:“我自有妙計,阿娘只管瞧著就是。只是,我的名氣終究不如阿娘,若想讓此計達到最好的效果,還得阿娘來配合我。”

    ……

    深夜,某地縣令仍在處理公務。

    看著擺在眼前的戰報,他的額頭間出現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安祿山的麾下,足足有十五萬大軍,便是先鋒部隊,也有數萬人馬。

    這名縣令所在的縣城并不是什么軍事重鎮,滿打滿算,也只能湊出幾千兵丁。

    實力對比這樣懸殊,待安祿山的叛軍殺過來,他拿什么來阻擋對方?

    投降嗎?依照安祿山部眾的風格,便是他主動投降了,他也討不著什么好。況且,安祿山對待百姓十分殘酷,一旦他主動投降,便等同于將城中的百姓交給安祿山叛軍,任由他們凌虐。他身為父母官,于心何忍?

    死戰嗎?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他們拿什么跟安祿山麾下的叛軍硬碰硬?

    他們這點兵力,在安祿山叛軍面前,只怕不值一提!

    與他同樣憂慮的,還有附近數座縣城的縣令。

    當然,也有那等膽小怕事的,一聽說叛軍打過來了,直接望風而逃,將自己治下的百姓和城池全部丟下。

    還有那等狂妄自大的,認為叛軍不足為慮,朝廷很快便會派大軍將其剿滅。在戰火蔓延到家門口時,這類人依舊醉生夢死,不知今夕何夕……

    總之,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某地的縣令欽點兵將,準備物資,為了防衛隨時可能出現的叛軍熬了大半宿。

    突然,一股詭異的風,突然吹開了衙門的大門,周邊有一層薄霧蔓延開來。

    正在與縣令議事的縣丞見狀,聲音顫抖地說道:“不,不會是有鬼怪作祟吧?”

    “休得胡言亂語,鬼怪豈敢在咱們官府門前放肆!”縣令與縣尉說著,就要命人將那大門關上。

    然而此時,周邊的霧氣卻越來越濃了,一股冷風吹在縣令等人的身上,讓他們平白生出了一層寒意。

    饒是向來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縣令,心中也有些犯憷。

    這時,一陣悅耳動聽的樂聲在他們耳邊響起,讓人仿佛聽到了仙樂一般。

    兩名衣著華貴的女子,踏著一層云霧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為首的那名女子瞧著是個中年美婦,身著龍袍,眉眼凌厲。

    她一降臨此處,便傲然道:“朕在臨終之前,將這江山重新交還給了李唐中人。怎么,李顯和李旦的子孫沒有好好治理這片江山么?”

    女帝,龍袍,還政于李唐,李顯和李旦……

    美婦話語中蘊含的信息量太大,讓縣令等人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她的身后,一名年輕些的女子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阿娘,您有所不知,如今在位的是八兄的第三子李隆基。那小子還算有點本事,卻是個一有點功績便得意忘形的主兒。我一早便說過,那小子是不成的。”

    這女子與站在她身前的美婦面容有幾分相似之處。

    她穿著華貴的公主服,身上帶著一股子富貴鄉中嬌養出來的雍容之氣。

    這名女子同樣氣勢懾人,只是,與開頭的美婦相比,她的身上少了幾分常年身居高位、殺伐決斷的睥睨之姿。

    縣令等人心中暗道,這女子稱呼先前的那名女帝為“阿娘,”且絲毫不掩飾她對當今圣人的惡意,莫非,她是……

    這時,他們又聽那女帝道:“難怪朕在天鏡中窺見大唐因這場動亂由盛轉衰,江山支離破碎。朕的這些子孫,果然一個個都是不成器的東西!”

    “可不是嘛!若非李隆基不像樣,阿翁他們怎會大動肝火,咱們又何須再為這些凡俗之事而操心?”

    這時,女子的目光往邊上一瞥,似乎終于發現了縣令等人的存在。

    她拉了拉女帝的袖子:“阿娘,你瞧,是李隆基手底下的官兒呢。真可憐,他們如今不得不頂在前線,惹出禍端的李隆基卻可以在大明宮盡享榮華。”

    縣令等人拘謹地上前,當他們直面兩名女子時,越發能夠感受到她們帶來的壓力。

    這也在無形中佐證了她們的身份。

    縣令定了定神,開口問道:“敢問二位可是則天大圣皇后與鎮國太平公主?”

    他們這樣稱呼武皇,并非毫無緣由。

    武皇遺詔去帝號,稱‘則天大圣皇后’,并與唐高宗李治合葬于乾陵①。

    武皇頷首道:“不錯,正是朕與太平。”

    縣令等人趕忙誠惶誠恐地跪在她們面前,朝她們行了個大禮。

    這既是對皇族中人的尊重,也是對已逝之人的敬畏。

    “不知皇后和公主重歸凡間,意欲何為?”

    “自然是替李隆基那不肖子孫收拾爛攤子來了!”

    還未等武皇開口,李令月便搶先答道。

    逝世之后,她似乎多了幾分隨性,與武皇之間的關系也變得愈發親密,與尋常人家的母女沒什么不同了。

    看起來,武皇也很愿意縱著她。

    “安祿山的叛軍就快要打過來了。我與阿娘重歸凡間的第一時間便遇到了你們,可見你們也算是有幾分運道。這樣吧,我賜你們一批神物,予你們抵御叛軍。”

    說完這番話,李令月一揮手,便有一批火銃與炸藥出現在了縣令等人面前。

    “我會教你們如何使用這些神物。到時,你們見機行事,盡可能保住百姓,也保全自身……”

    那批火銃和炸藥的憑空出現,讓縣令等人愈發相信她們的話是真的。

    他們原本對武皇和太平公主沒有太多的感覺,此時卻由衷對她們生出了幾分感激之心。

    如果這批神物當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可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他們耐心地聽著李令月的解說,力求將李令月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中。

    他們不知道,如今的武皇和李令月究竟是仙還是鬼,可有這二人在,他們心中莫名多了幾分安全感。

    決定了,待此番事了,若他們還有命在,他們便去給則天大圣皇后和鎮國太平公主上香,以感謝她們二位的庇佑。

    當今圣人總說則天大圣皇后這不好那不好,又罵太平公主是亂臣賊子,可是,如今惹出亂子的是當今圣人,庇佑他們的卻是被罵的兩名皇室女眷,實在讓人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當武皇和李令月意圖離開之時,縣令等人看著她們的目光中含著幾分不舍。

    李令月對他們道:“安祿山叛軍不日便要兵臨城下,時局緊迫,我和阿娘還要去給周邊的其他縣令送神物,你們也快些準備起來吧……”

    霧越來越濃,漸漸的,她們的身影隱藏在濃霧之中,變得模糊不清,李令月最后的那句話,也變得愈發縹緲,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

    待到濃霧散盡,衙門門口,已經不見了武皇母女的身影。

    只留下方才李令月賜予他們的御敵之物。

    第108章 第 108 章

    當八百里加急的信件被送到長安時,李隆基還在大殿之內與楊貴妃載歌載舞。

    動聽的樂聲,美妙的舞姿,撲面而來的香氣,都讓李隆基沉醉無比。

    青春靚麗的美人靜靜地依偎在垂垂老矣的李隆基身畔,讓他感到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年輕時一般。

    那時的他,還是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每日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過,少年時代的記憶,對于李隆基來說并不都是美好的。

    他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都生活在武皇的高壓之下,他每日都要為自家的前程甚至性命而擔憂,自然沒什么心思與心愛的小娘子互訴衷情。

    此時,李隆基大權在握,又有美人在懷,他便想好好彌補一下從前的遺憾。

    在美人的笑靨中,他可以忘記自己日益老去的事實,忘記自己不斷流逝的生機……

    當殿外的侍從來稟,道是宰相有要事求見之時,美妙的樂聲戛然而止。

    李隆基不痛快地看著從殿外走進來的人:“什么事?”

    如果來人不是楊貴妃的堂兄楊國忠,只怕此時,李隆基已經將人給攆出去了。

    楊國忠拿著手上的信件,對李隆基道:“圣人,安祿山反了!”

    李隆基和楊貴妃聞言,滿臉都是詫異之色。

    “你在胡說什么?祿山是朕與貴妃的干兒子,為人憨厚老實,最是忠心耿耿,他如何會反?”

    李隆基想起楊國忠在朝堂上與安祿山不睦的事實,很快便為此事下了定義。

    “定是你與他又鬧不痛快了,是不是?你們怎么鬧,朕不管。可這次,你污蔑祿山謀逆,未免太過了。”

    李隆基這般寵愛楊貴妃,因她之故,提拔她滿門,按理說,他應該更加偏向身為楊貴妃兄長的楊國忠才是。可事實上,他是很懂得權術平衡之道的。

    就如當初,李隆基那般寵愛武惠妃,在廢黜太子李瑛之后,卻未立武惠妃之子,而是立了不怎么得他寵愛的李亨為太子。

    武惠妃及其子壽王與當時的宰相李林甫十分親近,李亨卻與李林甫矛盾頗深。

    對于李亨與李林甫明爭暗斗之事,李隆基樂見其成。

    唯有身邊的寵妃、寵臣與他的繼承人不是一條心,他才能放心地繼續寵愛他們。

    否則,寵妃、寵臣與他的太子沆瀣一氣了,還要他這個皇帝做什么?

    李隆基這套平衡之道,放在楊國忠與安祿山身上,也同樣適用。

    在李隆基看來,安祿山是個沒有任何根基,只能仰仗他的胡人,他可以放心地對安祿山委以重任。楊國忠則是他寵愛的貴妃的兄長,又慣會討他喜歡,他自然也樂意重用楊國忠。

    他想要重用的兩名朝臣,關系又恰好這般不睦,簡直太妙了。他可以利用朝臣間的種種矛盾,讓各方勢力達到完美的平衡。

    對于安祿山和楊國忠之間的斗爭,李隆基非但不加以制止,反而放任自流。

    此前,楊國忠就曾向李隆基稟報過安祿山對上不忠。

    李隆基只聽了聽,卻沒往心里去。

    安祿山出身卑賤,沒有任何根基,可以說是李隆基一手提拔起來的,怎么會對他不忠呢?他那般信任倚重安祿山,安祿山有什么背叛他的理由?

    那回,楊國忠是挑著李隆基心情好的時候說的。李隆基縱然不信,也沒有對楊國忠多加苛責。

    但這回就不一樣了,楊國忠直接打擾了李隆基欣賞歌舞的雅致,還給安祿山的罪名升了級,一副恨不得除掉安祿山的樣子。

    這讓李隆基很不高興。

    看在寵妃楊玉環的面上,李隆基不打算重罰楊國忠。

    他攬著楊貴妃,對楊國忠道:“你好生反省反省吧。說起來,那安祿山是你堂妹的干兒子,也算是你的半個外甥了。”

    楊國忠:“……”

    并不想要那個外忠內奸的“外甥”好嗎?

    那安祿山就知道奉承楊貴妃,對于楊國忠這個宰相兼國舅爺卻不屑討好,還總是與楊國忠作對。

    對于那種人,楊國忠怎么可能喜歡得起來?

    尤其這次,安祿山謀反打的旗號還是“討伐逆臣楊國忠”,楊國忠縱使對國事不那么上心,但他對自己的小命還是十分上心的。

    他見李隆基半點兒都不肯相信自己的話,不由有些急了,朝一旁的楊貴妃連連使眼色。

    楊貴妃遲疑了片刻,卻沒有開口。她對前朝之事向來不關心,不知道該怎么勸說李隆基。

    況且,楊國忠雖然是她的堂兄,但安祿山也同樣是她的干兒子,每回安祿山進京,都會在她面前賣乖討好,把她逗得十分開心。楊貴妃也不知道,她該站在哪一邊。最終,她還是決定不摻和此事。

    楊國忠見李隆基準備離開了,不由急道:“圣人,這回真不是臣誣陷安祿山,他是真的反了!他的大軍,已經向著關中之地打過來了!”

    他說得慷慨激昂,然而,他的話語,李隆基卻已不愿再聽。

    這時,一陣悅耳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你叫不清一個裝睡的人的。你們這位好皇帝,如今是徹底只要他的干兒子,不要大唐的江山了!”

    只見,不知何時,一個身著華麗宮裝的女子站在了門口。

    她的周邊,環繞著一層云霧,她明艷的五官在云霧間若隱若現,好似神女臨世。

    楊貴妃和楊國忠看向女子的目光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一層敬意。然而,云霧散去之后,女子的面容,卻讓李隆基面色蒼白,汗毛直立。

    “你……你怎么還活著?不,不可能……”李隆基一邊說著這話,一邊踉蹌著后退。

    最終,他一個沒站穩,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李隆基異樣的舉動,也讓楊貴妃和楊國忠倍感莫名。

    什么叫做“你怎么還活著”?

    看起來,圣人是認識眼前的女子的,只是,在圣人的認知中,眼前的女子應該已經死了。

    這名恍若神女降世之人,究竟是誰?

    很快,他們心中的種種疑惑就有了答案。

    只見這女子用極為嫌棄的目光瞥了李隆基一眼:“若不是大唐江山就要因你而敗落,惹得老祖宗們紛紛動了怒,你當本宮愿意來見你嗎?”

    “當初,你為了奪權,賜死本宮,又殺了不少皇族中人,如今,你對著你那干兒子倒是大方!”

    楊國忠和楊玉環聽著這話,心中有了底。

    李隆基賜死的人不少,但被他親自下旨賜死的公主卻不多。

    楊國忠和楊玉環知道的,唯有李隆基的姑姑鎮國太平公主,以及李隆基的堂妹安樂公主。

    鎮國太平公主身為武皇幼女,得武皇親自教導,酷好弄權,曾權傾朝野一時。

    安樂公主則是唐中宗李顯之女。這位公主雖然沒在政事上展現出什么過人的才干,卻將她的野心直截了當地擺在了臺面上。

    神龍政變后,唐中宗李顯重新登上了帝位。安樂公主李裹兒仗著李顯對她的寵愛,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讓李顯立她為皇太女,可惜未能得償所愿。李顯對她頗為縱容,雖立她為皇太女,卻也未曾因此而斥責過她。

    待到李顯身故,韋皇后與安樂公主欲效仿武皇攬權,與太平公主和李旦等人站在了對立面。太平公主與李旦第三子李隆基聯手發動唐隆政變,誅殺韋皇后和安樂公主黨羽,擁立李旦為帝。

    因著這份功績,李旦對太平公主這個妹妹極為信任寵愛,朝中大事均要詢問過太平公主之后,再做決定。資源是有限的,太平公主掌握的權力多了,自然就礙了太子李隆基的眼。

    雙方之間漸漸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李旦在中間左右端水,卻收效甚微。

    最后,李旦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兒子——他不忍心直接傷害妹妹太平公主,但在姑侄二人斗法最激烈之時,他將皇位禪位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上位后,占據了大義之名,自然優勢大增。后來,在政治斗爭中,太平公主敗于李隆基之手,最終被賜自盡……

    這些都是李隆基在位早年發生的事,楊國忠與楊玉環只是略有耳聞,并不清楚其中細節,更無法判斷眼前這位自稱“本宮”的人,究竟是太平公主還是安樂公主。

    楊國忠倒更愿意相信眼前之人是太平公主,畢竟,在他們的印象中,太平公主更為善謀,而安樂公主頭腦空空,仗著父母的寵愛嬌縱蠻橫,并未做過什么值得稱道的事。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太平公主和安樂公主,都是已經過世之人。

    眼前的這位公主突然重臨凡世,且又提到“老祖宗們紛紛動了怒”,究竟會給本朝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一時之間,楊國忠和楊玉環有些擔憂。

    這時,朝中大臣們紛紛聚集到皇宮前,求見李隆基。

    他們已經得知了安祿山起兵反叛的消息,此事不僅關系到大唐的江山社稷,也關乎他們每一個人的安危,他們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來找李隆基商量退敵之策。

    若是在平時,李隆基非但不會聽信他們的“讒言”,還會把那些說安祿山要謀反的人通通捆了,交給安祿山處置,以此來顯示他對安祿山的信任。

    可現在,李隆基經歷了“活見鬼”,整個人精神狀態都有些不對了。

    他一聽說大臣們相約求見,便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快宣!”

    待李隆基麾下的大臣們踏入宮殿之后,他立刻指著李令月道:“今有亂臣賊子的鬼魂作祟,誰能為朕誅此惡鬼,朕重重有賞!”

    現在,李隆基恨不得把什么和尚道士全部給安排上。

    只要能將李令月“收走”,對方要什么,他就給什么!

    諸位大臣們見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莫名。

    雖說這女子瞧著的確不像是凡俗中人,可她哪里像惡鬼了?

    唯有一些見過武皇和太平公主的老臣,走上前將李令月的面容好生端詳了一陣,而后道:“是鎮國太平公主,的確是公主本人!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我竟然還能再次見到公主……”

    他旁邊的一位老臣亦道:“亡魂重臨于世,非吉兆啊……”

    “自然不是吉兆。若非江山將要敗在李隆基手中,若非太宗、高宗、中宗和睿宗紛紛震怒,你們當朕與令月愿意再看到李隆基這張臉嗎?”

    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所有人都看到武皇踏著云霧看到了他們的面前,仙氣十足。

    無人知曉,武皇和李令月其實都是剛從挖好的地道里爬出來的。

    第109章 第 109 章

    “則……則天大圣皇后……”

    那些老臣們看著武皇的面容,震驚得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繼鎮國太平公主之后,他們居然又見到了則天大圣皇后!

    眼前的武皇,與暮年時的她相比年輕了不少,但曾經經歷過武皇一朝的人,都對武皇印象深刻,他們絕不會錯認這張面容!

    這個女人,曾經站在權力巔峰,對他們生殺予奪,讓他們人人自危!

    眼見著周圍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武皇丹鳳眼微微上挑,凌厲的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鎖定在了李隆基的身上。

    其實,在她的世界中,李隆基尚未出生,她對這個孫子并沒有什么概念。

    不過,李隆基穿著龍袍,對她來說還是很好辨認的。

    武皇回想著李隆基做過的那些混賬事,面色微沉,一步步朝著李隆基逼近。

    李隆基眼睜睜看著他年少時的夢魘,從他的記憶深處再度被釋放了出來。

    他驚慌失措,一邊高聲對周圍人嚷嚷著“護駕”,一邊退到了他的大臣們身后。

    李令月看著他這副樣子,不由譏誚地道:“年輕時的你,尚且有幾分膽量,如今的你,只會躲在他人身后了嗎?”

    “從前本宮雖敗在了你的手上,但本宮對你多少還有幾分敬意。可如今,你瞧瞧,你還有半點兒值得人尊敬的地方嗎?”

    李令月冷冷地道:“李隆基,如今的你,不過是個懦夫罷了!”

    惹來了安史之亂,埋下了藩鎮割據的禍根,卻在叛軍攻到長安城時倉皇逃命,而將滿城百姓留給叛軍蹂躪,如此沒有擔當的人,居然是曾經的圣明天子,何其諷刺!

    在李令月出聲呵斥李隆基時,周圍鴉雀無聲。

    看著眼前沒有半分天子氣度的李隆基,曾經對他懷有期待的大臣們都無比失望。

    他們嘴上沒說什么,心中卻是贊同李令月的話的。

    曾經那么英明神武的天子,怎么就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了呢?

    還有一些朝臣們惦記著武皇和李令月的話,他們憂心忡忡地看著二人道:“安祿山果然反了嗎?”

    “這是自然!”李令月說著,一揮衣袖,一塊熒幕憑空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當熒幕中那些兇殘的叛軍攻破了一座座城池,在城池中燒殺劫掠之時,不少大臣都別開了頭。

    浮尸百里,禿鷹在上空盤旋著,隨時準備俯沖而下,享用一頓美餐。

    來不及逃跑的百姓們,在哀嚎聲中,被叛軍擊倒在地,很快便在馬蹄的踐踏下,成為一灘灘爛泥。

    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知道前線的傷亡情況,和前線的慘狀直接被呈現在他們的面前,是截然不同的。

    此時,這些倒下的百姓們不再是戰報上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而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好好看著,尤其是你,李隆基!”李令月疾聲厲色地道:“這是你的罪!你既然敢招來安祿山叛軍,為何不敢直面自己的罪過!”

    所有人都強忍著心中的不適,繼續觀看面前的這副場景。

    此時,叛軍的屠殺仍在繼續,許多兵卒甚至在比誰殺的人更多。

    那血淋淋的一幕又一幕場景,讓一些從未見過這等場面的女眷和文臣開始干嘔。

    但很快,他們就會發現,他們還是吐早了。

    接下來的潼關失守,才真正讓他們反胃惡心。

    高仙芝、封常清等將領奉命招募士兵與安祿山叛軍相抗衡。然而,由于叛軍士氣正盛,新招攬的士兵又未曾經過多少訓練,自然無法與安祿山大軍相抗衡。

    不得已之下,高仙芝、封常清退居潼關,據險而守。此時,各路援軍逐漸趕到,局勢開始朝著有利于大唐的一面發展。

    看到這里,在場眾人都不由松了口氣。

    他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熒幕上的這場戰役中,忘記了這對于他們的世界來說,還是未曾發生過的事。

    然而,讓他們倍感憤怒的是,大敵當前,居然還有人因私廢公!

    監軍跟高仙芝與封常清不睦,竟在李隆基跟前狀告高仙芝和封常清以權謀私,有擁兵自重之嫌與不臣之心。

    李隆基不問青紅皂白地相信了監軍的讒言,派人處死了高仙芝與封常清。

    在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中,高仙芝與封常清戰戰兢兢,為了退敵絞盡腦汁。

    當他們得知朝廷派來使者之時,本以為會得到來自朝廷的支援,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為之效忠的君王,竟然從背后重重給他們來了一刀……

    當高仙芝與封常清當著眾將士的面被斬首時,眾將士均大喊冤枉。

    李隆基派來的使者,卻不為所動,毫不留情地斬下了他們的頭顱。

    啪——

    一巴掌重重扇在了李隆基的臉上,他一個趔趄,直接栽倒在地。

    此時,李令月仍然站在距離李隆基頗遠的地方,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居然能夠隔空扇李隆基巴掌。

    眾人看向李令月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些敬畏之情。

    李令月對李隆基道:“這一巴掌,是替高將軍與封將軍扇的!他們身處軍中,如果他們當真有不臣之心,你以為你的使者還能活著離開潼關嗎?”

    “忠心于你的人,不得善終,對你虛情假意的,卻能得到你的重用。李隆基,你當真是瞎了眼!你這對眼睛若是用不上,干脆直接摳下來吧!”

    緊接著,好幾個巴掌又扇在了李隆基的臉上,李令月每扇李隆基一巴掌,就會報出一個縣城的名字。顯然,她的這些巴掌,是替那些淪陷的城池的百姓們扇的。

    挨完這些巴掌之后,李隆基的臉高高腫起,看上去像個豬頭。

    這時,熒幕中的畫面正在繼續進行。

    在殺死高仙芝與封常清后,李隆基立刻安排哥舒翰頂了上去。

    哥舒翰是李隆基一手提拔上來的,又向來與安祿山不睦,用他來對付安祿山,李隆基很是放心。

    哥舒翰原本正在養病,因為李隆基的一道命令,哥舒翰不得不帶病出征。

    他率軍與安祿山大軍相互對恃,靜候著反擊的最佳時機。安祿山大軍遠道而來,若是久攻潼關不下,必將糧草不濟,軍心不穩。

    哥舒翰所率大軍只要等待安祿山大軍露出破綻,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

    然而,哥舒翰有耐心,李隆基卻沒有。李隆基不在前線,對前線的狀況并不那么了解,卻總喜歡瞎指揮。

    在楊國忠的讒言下,李隆基催促哥舒翰主動出擊。最終,哥舒翰兵敗被俘,潼關失守。

    看到這里,在場的許多大臣們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

    潼關作為易守難攻的險關,其地理位置何等重要!

    失去了潼關作為屏障,關內之地便是一馬平川,長安該如何抵擋來自叛軍的侵襲?

    果然,接下來,安祿山叛軍便一路肆虐,闖進了長安城。

    這時,因為不斷犯蠢而導致如今這副局面的李隆基卻帶著楊貴妃等少數妃嬪和信臣倉皇出逃。

    哪怕是沿途的老百姓竭力挽留,也未能讓李隆基改變主意。

    熒幕中,長安城的百姓們面上的表情是那樣的絕望,他們被他們信賴的天子拋棄了啊!

    天子在,鎮守京師的軍隊便在,天子離開了,負責保護天子的軍隊也必定會離開,還有誰會保護他們?再也沒有了!

    當李隆基看到李令月不善地望過來的目光時,他便知道,自己八成又要倒霉。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躲開李令月的巴掌,卻被李令月再一次凌空抽翻在地。

    “你也配逃?”

    “害死了那么多百姓,冤殺了那么多的重臣,你居然還有臉逃嗎?在安祿山叛軍打到長安時,你合該頂在最前線,以死謝罪!”

    “誰都有資格逃,就你最沒資格逃!”

    “阿翁那般鐵骨錚錚,怎么竟有你這樣一個沒骨氣的子孫!你還配做阿翁的曾孫,配做我大唐的皇帝嗎?”

    在場的諸位大臣們回想起當初的唐太宗如何威名赫赫,又想到畫面中那慘烈的景象,目光不由變得有些黯然。

    雖然這些事尚未發生,但看著現在幾乎被酒色掏空了的李隆基,他們相信李隆基絕對做得出棄城而逃之事。

    難怪李家先祖這般震怒,不惜讓逝者顯靈,就為了好生教訓教訓李隆基這個不肖子孫。

    諸位大臣們不知李家先祖為何不直接現身,而是委派與李隆基有過節的武皇和太平公主來,但他們不打算摻和老李家的家務事。

    在看到安史之亂造成的生靈涂炭之后,在看到他們中的許多人在安史之亂中陣亡后,在看到他們的府邸被叛軍大肆踐踏之后,許多人恨不得李令月多扇李隆基幾個耳巴子,他們根本不可能上前阻止。

    “這一巴掌,是阿翁讓我替他抽的!”

    “這一巴掌,是阿耶讓我替他抽的!”

    “這一巴掌,是李顯阿兄讓我替他抽的!”

    “這一巴掌,是李旦阿兄讓我替他抽的!他讓我轉告你,若他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他絕不會傳位給你!與其讓大唐盛極而衰,他寧可讓大唐平穩發展!”

    “哦,對了,還有高祖也讓我替他抽你一巴掌!”

    雖然這皇帝之位李淵沒坐幾年,但這李唐江山,他也是出了些力的。

    “你莫要忘了,你能開創所謂的盛世,是阿翁、阿耶、阿娘數代人努力的成果!你將江山糟蹋成這個樣子,如何對得起他們?!”

    “百姓們如此信賴你,簡直將你視為一代圣君,你是如何回報他們的信任的?李隆基,你還是個人嗎?”

    李隆基被李令月扇得嗷嗷直叫,忍不住左躲右閃,以期躲開李令月的巴掌。

    “現在這一切不是都還沒發生嗎?你為何要因為我不曾做過的事而懲罰我?這不公平!”

    現在,他最多只是犯了個輕信安祿山的錯誤,只要他改過來不就好了?

    熒幕中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不會派使臣去斬殺高仙芝和封常清,潼關不會失守,大唐江山不會支離破碎,他也不必被逼得倉皇出逃,所有人都會好好的!

    “你與我講公平,那些枉死之人,誰來給他們公平?”李令月道:“你莫要忘了,已經有許多百姓因為你的愚蠢,而慘死在叛軍的鐵蹄之下,你能讓他們重新活過來嗎?”

    這時,熒幕中,李隆基的軍隊已經行至了馬槐坡。將士們不肯再繼續前行,他們揚言安史之亂,是楊國忠、楊貴妃引起的,他們絕不會拿自己的命去保護禍國殃民之人。

    最終,李隆基頂不住壓力,賜楊貴妃自盡。

    楊貴妃看到這一幕,面色蒼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來,被縊死在馬槐坡,就是她的結局嗎?

    入宮本非她所愿,只是她難以違抗圣旨,不得不離開了原本的夫君壽王,去侍奉自己的公公。她本以為,好生順著李隆基的心意,將日子過下去,也就罷了。

    可楊玉環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隨行的將士們竟會將安史之亂的根源歸結于她。

    是,與那些遭災的百姓們相比,她的確不算無辜,畢竟她的兄長楊國忠因她而得到重用,謀反的安祿山,是她的干兒子。

    可與李隆基相比,她簡直太冤枉了。她并不插手朝中政務,所言所行,大部分時候都順著李隆基的心意。

    朝中大事是李隆基做的決定,奸臣是李隆基執意要信的,忠臣是李隆基下旨誅殺的。這些將士們不敢直言李隆基之過,便將一切罪名安在了她楊玉環的身上……

    當楊貴妃看到熒幕中的李隆基派高力士親自送來白綾之時,面色慘白。

    她早就該知道的,在這個男人心中,永遠只有他自己是最重要的。

    楊貴妃低下頭,掩住了眸中對李隆基的怨恨之情。

    她看著李隆基逃入蜀中,太子李亨在其第三子李倓的勸說下,選擇留下來與叛軍抗爭。

    最終,李亨在靈武稱帝,遙尊李隆基為太上皇。

    看到這里,楊貴妃的心中充滿了諷刺。

    如果她該以死謝罪,那么,他呢?憑什么他還可以好端端地繼續做他的太上皇,茍且偷生?

    太平公主說得不錯,李隆基,是最沒資格講“公平”二字的人。

    與此同時,在場的其余大臣們,心情也久久難以平靜。

    這熒幕中的畫面采用了3D技術,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

    盡管這一切還未發生,但對于這些大臣們而言,好像真的親身經歷了一遍安史之亂。

    在看到一幕幕慘烈的景象之后,在場的大臣們無法再用以往的態度來對待李隆基。

    他們要極力克制自己,才能讓自己不說出一些難聽的話……

    第110章 第 110 章

    畫面在繼續進行。

    在場的大臣們本以為李亨是一位明君。

    他能夠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自然比其父有擔當得多。

    既然李隆基不行,那么直接擁護李亨上位,也不是不可以。

    大唐的祖先都氣得親自上來捶李隆基了,大臣們自然也有了正當的廢帝理由。

    然而,大臣們很快就發現,李亨也不是一個多么賢明的繼任者。

    在抗擊叛軍方面,李亨雖然比李隆基態度積極些,但他寵幸奸佞的程度,絲毫不亞于其父。

    李亨于靈武稱帝之后,開始率領主力軍隊攻打叛軍,試圖奪回長安。

    與此同時,睢陽之戰爆發了。彼時,睢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既是叛軍南下的必經之所,同時又關系著江淮之地的賦稅。

    睢陽一旦失守,朝廷必將再度受到又一重沉重的打擊。

    對于如此重要的城池,李亨等人卻沒有予以重視,一心只想著盡快收復長安與洛陽。

    當張巡等人一次次擊退叛軍之后,朝廷也只是下詔封張巡為御史中丞,許遠為侍御史,姚訚為吏部郎中①,而沒有給予他們任何實質上的支援。

    后來,雎陽被叛軍圍困,張巡派人一次次向周邊地區的官吏求援,駐守彭城的許叔冀與駐守臨淮的賀蘭進明都選擇隔岸觀火。

    雎陽在孤立無援之下,被叛軍圍困。很快,城中的糧草吃完了,他們開始吃草根、樹皮、老鼠,吃一切能夠入口的東西。

    又過了一陣,這些東西也吃完了。

    為了繼續與叛軍抗衡下去,張巡殺掉了自己的愛妾,作為將士們的軍糧。

    自此之后,雎陽城中出現人皆相食的慘狀。

    當朝堂上的官員們看著神色麻木的百姓們,一個個或主動或被動地來到屠刀之下,最終成為鍋中的一灘灘碎肉之時,饒是心理素質再強的人,都忍不住扶著墻開始干嘔。

    3D的畫面,讓他們仿佛身臨其境。

    當畫面中的那把屠刀揮舞過來的時候,他們甚至覺得將要被切成碎片的人是自己……

    “太,太殘忍了……”不知是誰開了口:“無論如何,也不能吃人啊。”

    “是啊,太殘忍了。可那些兵卒吃人,是他們自愿的嗎?”

    李令月銳利的目光朝著聲音的來源處望了過去:“雎陽之戰開始前,雎陽城中原有幾萬人。雎陽城破之時,卻只剩下了四百多人。此戰為張巡贏得了巨大的名望,卻也讓張巡飽受詬病。許多人都在說,他為了成就自己的忠名,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顧。若是他當時降了,城中的百姓未必會死。”

    “張巡拼死為大唐守衛國土,卻是毀譽參半。這一切,又是誰造成的?”

    李令月的目光望向了站在后方的李亨:“真正該感到羞恥的,是當時的當權者,李亨!是你的不作為,將一心向唐的張巡等人逼到了這個份兒上!真正殺死雎陽中那些百姓的劊子手不是張巡,是你!”

    “你真不愧是李隆基的兒子,一心忠于你的,沒什么好下場,反倒是鼠首兩端之人,能夠在你手底下活得比較滋潤。難怪日后,忠于你們的人越來越少,擁有私心的人越來越多。你不配得到這些有才之士的忠誠!”

    李隆基在李令月調轉槍口之時,趕忙躲到一邊。

    然而,他躲得過李令月,卻躲不過武皇,也躲不過那些被他害死的人。

    在眾多不善的目光包圍下,李隆基瑟瑟發抖。

    這時候,他倒是與他的兒子李亨共患難了一把。

    而被李令月炮轟的李亨,則張了張嘴,試圖為“未來的自己”進行辯護。

    他眼下還沒做過這些事,但,就像他的父親會因為熒幕上的一幕幕場景而人心盡失一樣,一個弄不好,他也會因為在雎陽之戰中的毫無作為,而惹上一灘麻煩。

    李亨道:“長安和洛陽兩京相繼淪陷之后,奪回這兩京,對于我等而言才是首要任務,朝廷一時之間顧不上雎陽……”

    “是啊,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顧不上雎陽。你忙到連封命令周邊地區協助雎陽的旨意都沒空下,你忙到連救援物資都沒有辦法運一些過去。”

    李令月涼涼地道:“雎陽百姓的死與你無關,張巡令手底下的將士們食人與你無關。”

    面對李令月的挖苦,李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在姑祖母這雙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眸中,一切的狡辯都是沒有意義的。

    朝廷當時真的拿不出一點力量來救濟雎陽嗎?并非如此。

    之所以沒有派一點援兵去雎陽,純粹是因為,朝廷不夠重視。

    可是,雎陽就是再重要,也比不上長安和洛陽重要啊,他優先想著奪回兩京有什么錯?

    “既然你認為雎陽不重要,那么你為何不下旨直接讓張巡帶著他手底下的人從雎陽撤離?”

    “怎可如此!叛軍若是經由雎陽來襄助攻入長安和洛陽的叛軍,那我唐軍主力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哦,原來你知道雎陽的重要性啊,我聽著你方才的話,還以為你只要長安和洛陽,別的地方都不打算要了呢。”

    李令月道:“你明知道雎陽的重要性,卻不肯為雎陽提供一星半點兒的幫助,不就是將責任轉嫁給了雎陽的守護者嗎?在這方面,你也不過是個可恥的逃避者罷了。”

    當初,對于是留下來與叛軍做抗爭,還是跟著李隆基一起逃命,李亨是猶豫過的。

    若不是他的兒子李倓一力勸說他留下來與叛軍做抗爭,若不是對李隆基感到失望的大臣們也有這方面的意思,若不是挺身而出收復河山能夠為他博一個美名,能夠讓他撇開李隆基坐上帝位,李亨未必會選擇站出來。

    他遇事之后優先考慮自身的利益,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對于大唐而言,李亨于亂世之中收復了兩京,勉強穩住了大唐江山,算是有些功績的。

    可他的評價并不算多好,其根源就在于他能夠平定叛亂,并不是他本人多么能耐,而是他的周圍還有一批對大唐忠心耿耿的臣子。

    這些臣子用他們的血肉和脊梁骨,共同穩住了大唐的江山。

    在平叛的過程中,李亨甚至是在幫倒忙的。

    安史之亂爆發的第三年,安祿山后院起火——他的兒子安慶緒弒父篡位,叛軍經歷了一陣內部動蕩的時期。

    這時,謀士李泌勸說李亨直搗黃龍,徹底消滅叛軍的有生力量,李亨卻沒有聽從李泌的意見,固執地選擇按兵不動,導致錯失良機。

    安慶緒在整頓好軍隊之后,再度率領叛軍與唐軍作戰。

    李亨為了“吸取”安祿山做大的“教訓”,對武將頗多防范。他在前線并不設置元帥,而是命令他所信任的宦官魚朝恩監軍。

    魚朝恩一介宦官,不過是憑著李亨的信任才能坐上高位。他一個在富貴鄉權勢場里摸爬滾打的人,能有什么軍事素養?

    很快,唐軍便不出所料地吃了敗仗。魚朝恩將責任推到郭子儀身上,李亨又不問青紅皂白地罷了郭子儀的兵權。

    可以說,大唐藩鎮割據之禍,自李隆基而起,宦官干政之禍,卻是自李亨而起。

    當初勸說李亨挺身而出重整河山的李倓為人頗為正直,向李亨直陳一些奸佞之過,李亨反而聽信奸佞的讒言,下旨賜死了李倓。

    看到宦官們囂張跋扈的情形后,在場的大臣們都不由唏噓感嘆。

    如今的他們,并不把宮內侍奉帝王的內侍放在眼中,他們何曾預料到,不過短短數年,十數年功夫,宦官居然就能仰仗著帝王的信任,在朝堂上跟他們平起平坐了呢?

    李隆基的種種行徑固然讓人鄙夷不恥,李亨除了在收復兩京一事上有些功勞之外,別的事也讓人著實難評。

    大唐的未來將何去何從?

    熒幕中給出的信息量太大,周圍的大臣們一時被這些信息砸得有點懵。

    最終,他們看向了站在他們面前的武皇和李令月,決定請教一下這兩位。

    大唐的先祖都親自還陽了,他們不抓緊時機請教武皇和李令月,更待何時?

    此時,大部分人都將目光放在了武皇的身上,雖然武皇生前的種種行事手段備受詬病,但眾人對于武皇的能力還是十分認可的。

    “請則天大圣皇后和鎮國太平公主出面,為我大唐主持平叛之事。”

    當一名大臣率先站了出來后,越來越多的大臣選擇應和他的話語。

    這些人簇擁在武皇和李令月的周圍,李隆基則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備受冷落,一時之間,竟讓人分不清他們究竟是李隆基的臣子,還是武皇的臣子。

    武皇本就是為平叛而來,在李隆基的朝臣們懇求她接受朝政大事后,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如此,朕與令月就再為你們忙活一把。李隆基乃引發我大唐動亂的罪人,即日起,廢黜其帝號,將其拘禁在宮中。朝中政務交由朕來處理,一應軍事則交由令月來負責管理。”

    “這……未曾聽聞太平公主有軍事方面的才能,將軍政大權交予她,是否太過草率了些?”

    周圍的大臣們遲疑著開口。

    “無妨,令月去了地下之后,曾跟隨太宗皇帝學習兵法,太宗皇帝曾言,令月頗有他遺風。”

    已經習慣了裝神弄鬼的武皇,現在也開始學以致用了:“況且,朕與令月剛從叛軍處過來,對叛軍的情況最為了解。由令月來進行指揮,效率自然更高。”

    聽了這番話語,大臣們終于不再說什么了。

    既然太宗陛下都親自認可了太平公主的軍事才能,他們對太平公主指揮的戰役,應該能夠抱有一定的期待吧?

    兩位先人專程還陽,肯定不是為了對大唐不利的。

    因此,周圍的大臣們很容易便相信了她們的話。

    當然,在場之人并不都是忠于大唐的臣子,有些心思活絡的投機者在聽聞大唐即將迎來一場動亂之后,立刻便開始動起了腦筋。

    只是,礙于武皇和李令月還在這里,這些人一時不敢有什么異動。

    他們準備先裝作大唐的忠臣,等武皇和李令月離開了,再做打算。

    這些人卻不知道,在他們臉上神色有異時,武皇就已經盯上了他們。

    武皇掌權的那些年,她不知處置過多少對她懷有異心的大臣,她對手底下人情緒的變化最是敏銳不過,這些人并不是特別擅長偽裝之人,又豈能逃過她的眼睛?

    不過,愈是如此,武皇愈是感到不解。

    連這種人都能當成寶,李隆基究竟什么眼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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