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三十五億與公爵小姐(6) 再也不許放……
我不能形容黃昏的漫長。
從夕陽沉甸甸地墜在西天時世界的金黃, 到太陽完全陷沒地平線的清亮,再到星斗浮現(xiàn)并且越來越明亮時,世界就越來越幽深。
——冬牧場
那樣的日常一定是在她的心底期待的東西。
推開門, 舒適又輕柔的風從長滿紫色薔薇的窗外吹來,帶動米色的窗簾沙沙作響, 黃昏的光帶著模糊的暖色,暈開的光斑透過格紋的窗戶, 跳躍在瓷白的臉上。
他的側臉美的像是雕塑。
聽見開門的聲音,卡維轉過頭,紅色的眼睛美得像是深沉的河流, 突然從河底浮現(xiàn)了一些細碎的光,他笑著說,“你回來了。”
為什么時間會在此刻突然遲滯下來呢?
安靜的仿佛聞到了窗外紫色薔薇的花香, 風突然都有了味道……連同黃昏、落日、晚霞, 它們都染上了紫薔薇的香氣。這個時候,應該回答什么呢?心底并沒有預設那樣的答案,自己的未來也沒有編織今日的光影。
“嗯,我回來了。”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九方輕輕地關上了門。屋內再一次變?yōu)榱怂矫艿目臻g, 但那只是對人來說, 光是無處不在的,它和人類一同分享著珍貴的光陰。
為什么她會突然悸動呢?
手指輕輕拂過桌角,九方能感覺到神性褪去后的自己, 身為人類的自己。她有種卸下重任的錯覺, 或許時間停留在此刻也不錯……她,如此想到。
窗外的紫薔薇花搖曳更盛,風也開得更加的盛大。
窗戶被從外打開了, 翻窗進來的人身上盛著夕陽的余暉。他抖落了外套上的夕輝,露出了黑色的長發(fā)和碧藍的眼睛。路德維希先是瞄了一眼房間內的卡維,再看向了九方,“你要把他卷入進來嗎?”
他的聲音很輕,又很冰。
九方歪了歪頭,“他出現(xiàn)在這里……是個意外。”她如此說道,九方不希望卡維知道太多秘密,“我什么也沒有說,但是,卡維應該猜到了吧。”
“是嗎?”路德維希打量著兩人,他多少能猜到原因,所以路德維希上前了一步,在卡維面前擁抱了九方,他把臉貼向九方,注視著她的眼睛,“你迷茫了嗎?對于自己的身份?”
他帶著一點斬釘截鐵的語氣,貼近她的耳朵悄聲說,“身為神明的記憶,對你來說太過遙遠了吧。你既想要抓住過去,又不想放棄現(xiàn)在。”
那個輕柔的懷抱漸漸松開了,他的眼睛微微濕潤了,哽咽只是一小會兒,接著他后退了一步,“我明白的,我并不怪你。”路德維希看著他們倆之間隔著的一小步,他突然明白了那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龐大時間并非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你……你還在看著我嗎?”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她如此回答,但路德維希搖了搖頭,“可我有些眼花了……你依舊和過去一樣閃耀,但是,或許不再需要我了。”他低下了頭,他還活在過去,可他的愛人早已前往未來。
心向未來的雙眼不會再注視過去的影子,突然之間,路德維希意識到了這點。同時,他想起了溫迪欲言又止、閃躲的眼神,溫迪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跟愛無關。
空氣冷凝了,連紫色薔薇花的香氣都凝固下來了,黃金頭發(fā)的男人有些愕然,“你們……突然間怎么了?”
還低頭喪氣的路德維希瞪了他一眼,他平時不會這么粗魯,但現(xiàn)在他的不甘和怒火都顯露了出來,“這與你無關吧,”他沖卡維大喊道。
聲音大到讓九方顫抖了一下,她突然回想到了剛才的悸動,這不由得讓她低下了頭,她輕輕地對卡維說,“我和路德維希之間有些話要談,能請你先離開嗎?”
卡維的雙眼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他似乎想開口說些什么,但還是放棄了。最后,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我不管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愛情是很珍貴的,別輕易弄碎了它。”
他一說完就后悔了,他又何必多嘴……或許他應該學會更自私一點,趁虛而入不是更好嗎?但是,他還是說了,哪怕會傷害自己。
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自己又該怎么辦呢?這樣的想法無法從腦內清除出去。只要她幸福就好……但自己真的能做到這么無私嗎?
門扉被關上了,“他走了,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兩個人的話語重合在一起。
“你先說。”
話語又一次重合在一起。
他們都有很多話想要告訴對方,但那些堆疊的情緒涌到嘴邊,又變得像是海底的泡沫一樣難以觸碰。
唯一確信的是他們都還愛著對方,但在愛之外,他們對彼此的未來一無所知。
沉默了一會兒,九方開口了,“我想了很久……最開始,我想的是你到底會不會接受現(xiàn)在的我,但是你接納了我,我很開心……但是,這樣真的好嗎?我是說從一開始,你來到了新的世界,但是……你的心還停留在那個冰雪的王國。路德維希,你其實很懷念你的故鄉(xiāng)吧……那個被冰雪覆蓋、自由又浪漫的故鄉(xiāng)。”
為什么眼淚會從眼眶里流出來呢?光是口頭的話語,曾經蒙德的影子就再一次浮現(xiàn)在了眼前,它那么遙遠又那么美麗,被故鄉(xiāng)遺棄的不只是路德維希一人……她的心里也同樣懷念回不去的故土。
“……我一直都知道,”但直到此刻,才能感受到時光的殘酷,他們都再也回不去了,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愉,都一起被拋棄在了過去,“溫迪真狡猾啊……”那個人才是真正從過去來到了未來的人,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所以他只隔著一個房門,靜靜地聽著這里發(fā)生的故事。
“還不出來嗎?溫迪,或者,應該稱呼你為巴巴托斯。”
巴巴托斯嘆息了一口氣,這比讓他對付愚人眾麻煩多了,他討厭麻煩事,如果可
以的話,真想裝作聽不見,逃到大樹底下乘涼。一邊這么想著,一邊他還是出現(xiàn)了,巴巴托斯故作歡快地對兩人問好,“喲,晚上好啊,兩位。別這么失魂落魄,來,笑一笑。”
巴巴托斯把他們拉到桌子上,又給兩人遞上了兩杯美酒,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巴巴托斯聽見九方問他,“這么多年……你一個人,難過嗎?”
巴巴托斯移開了目光,“怎么會……”他這么說,但沒拿穩(wěn)的酒杯撒了一些液體在他手上,黏糊糊的,“或許會有一點孤獨……但是,我沒事的,我沒事的,塞萊斯特。”
九方沉默了一會兒,人在痛苦的時候會呼喚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名字,這點就連神也不例外呢。但是,她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這里有三個人,三個人都擁抱著各自格格不入的孤獨。
“但是,現(xiàn)在果然還是不同的。”巴巴托斯用手拉起了九方和路德維希,“觸碰你們的時候,我的孤獨溶解了很多哦。哪怕只是看著你們的身影,也會覺得開心……”巴巴托斯笑了,他的眼神是輕柔的風,“但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溫迪。這里可沒有那位偉大的風神大人,巴巴托斯那個家伙早就不存在蒙德了哦。”
“那祂在哪里呢?”問話的人是路德維希。
“在沒有你們的地方,一個人彈琴吧。”溫迪說,他為自己盛了一杯酒,然后把過往都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后變成了那個一直都嘻嘻哈哈的吟游詩人,“所以,一切都改變了,不管是路德維希,還是九方,但是這不是不好的事,你們終于可以重新出發(fā)了。”
他的指尖劃過桌面,隨著他的手指,桌面上出現(xiàn)了起伏蔓延的山巒、層層疊疊的翠林、隱藏在湖中心的美麗城邦,溫迪指著其中的一角,吟誦起過往的故事,“這里曾經有一位獵人……”
他如數家珍地嘆起那些被歷史掩埋的故事,跨越了難以想象的漫長光陰,就連蒙德都遺忘了他們,但神明卻一直記得。那些故事在他的話語里重新發(fā)芽了,逝去的人再一次在故事里閃耀……遠方的故事,遠方的城邦,遠方的冒險,溫迪把他所珍視的一切都送給他的摯友們。
“是時候再出發(fā)了吧……既然過去的故事已經觸碰不到了,那么就讓我們創(chuàng)造現(xiàn)在的故事吧。”
路德維希嘆了一口氣,憂郁的眼眸看了眼自己的友人,然后他笑了,“謝謝你,溫迪,你已經成了我們之中最堅定、最溫柔的人了……我為你高興,我的朋友。”路德維希握緊了溫迪的手,上下?lián)u了搖,表示他真摯的祝福,“風已經吹走了遮蔽天空的云霧……你說的對,是時候再出發(fā)了。”
路德維希接著轉過頭來,眼帶希冀的光,“那你呢?你要跟我一起旅行嗎?”
九方動了動嘴,無數人的面孔閃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意識到如果答應了路德維希,她就會踏上一條嶄新的道路……一條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選擇這條道路,會輕松很多吧。不再考慮其他的事,只單純享受旅行本身。
“不,現(xiàn)在的我已經不是‘自由’的了。比起‘自由’,我有了更想保護的東西。”哪怕那條道路滿是泥濘,她也想要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實現(xiàn)塞萊斯特的夢想。
“是嗎?我明白了。”路德維希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但他依然相信她,“我的旅行永遠會留下你的位置。等你再次‘自由’的時候,那時我們再一起重逢吧。”
“誒?沒有我嗎?路德維希,我可是一直在等你邀請我呢……”溫迪笑著插話了。
“即使我不邀請,你也會自己跟過來吧,溫迪。”似乎想到了過往記憶的碎片,路德維希瞇起了眼睛,“就跟以前一樣啊……”
但又哪里都不一樣了,旅行竟是為了分別。
“我一定會來的。等我再次擁有自由的時候,我一定會來的,路德維希。”
手被握住了,自由的溫度是愛人的體溫,路德維希笑了,“嗯,我相信你,你一定會來的。”
立誓的夜晚靜悄悄地過去了,懷揣著未知的明天,人們都陷入了安眠。
但神明還清醒著,他還不想放過那個被‘自由’放逐的人。
“你不相信我嗎?溫迪。”
“怎么會呢……”溫迪背對著九方,裹著被子,在床頭縮成了一團。
“你在生悶氣,溫迪。為什么?”
“……”
溫迪沉默了,他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小團,這樣更有安全感。
“你再不說,我就當真了哦。”
“……原諒我,九方、不,塞萊斯特。”沉悶的聲音從被子里響起,“抱歉,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明明你(九方)是無辜的,但是我沒辦法不對你不生氣。雖然你還沒有記起全部,但是……為什么呢?塞萊斯特,你可以對路德維希許下誓言,對我卻從來沒有。”
“以前,我本來以為我們可以不用分離很久……等我把蒙德治理好了,就去璃月接你回來。但是……為什么你卻不再回來了呢?但是……這樣也沒關系,我會等你的。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出去找你。”
“明明我是那么想的……但為什么你連這個都不留給我,你(塞萊斯特)離開了,我甚至都無法確定你是否還能復活。只是你讓我相信你,所以我就一直等到現(xiàn)在。”
“但好像,這一切都突然沒有意義了……”
溫迪掀開了被子,他明明沒有醉,但卻失去了往昔的冷靜和散漫,“你的未來沒有我的身影,你可以和路德維希許諾,但……你預想的未來里,從來就沒有我的影子……我不會責怪路德維希,”語言變成了硬鐵,“我只會責怪你。”
“第一次拉起了風精靈手的人是你,”他向著塞萊斯特伸出手,就如他們初遇的第一次,“為什么放開手的人也是你呢?”
“你說現(xiàn)在的你已經不是‘自由’的了,”溫迪嘲弄了一聲,在夜色下閃過一絲極難捕捉的晦澀的光,“那么既然其他事都是你的責任,那么我也是你的責任。”
九方不知所措了起來,他的手就放在她眼前,但她卻沒有握上去,“……我以為你想要的是自由?”她疑惑地問到,那是像風一樣的自由,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沉重的影子拖慢風的旅途。
“自由?”溫迪說著這個詞,千年多的時光走過了,只剩下自由陪伴著它的神。自由難道就意味著被時光放逐……被過往放逐……被記憶放逐?
他看著那張臉,那張他過去非常熟悉,現(xiàn)在卻突然覺得有些陌生的臉,“神明也會有磨損,風歇止了就再也無法前行。或許有一天……就連你,我都會遺忘。但是……我能確信的就是現(xiàn)在。”
“我不想再一個人彈琴了。”
“我不是巴巴托斯,我只是溫迪,”看著有些錯愕的九方,溫迪有些無奈地笑了,他把手塞進了九方的手里,“笨,所以現(xiàn)在可要握緊我哦,再也不許放開。”
第102章 三十五億與公爵小姐(7) 悲傷、孤獨……
請飛進靜謐的高天, 把月亮的棱角觸摸,
再輕輕吸一口涼氣,把閃爍的星星吹落。
——米拉羅赫維茨卡婭
“你的表情有點困惑呢?”比微風更輕盈, 比繁星更閃耀的少年詩人輕輕地說道,他嘴角勾起一抹櫻色的弧度, “馬上你就會有一場新的冒險了,那是與海相連的王國, 或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人也說不定,”溫迪朝九方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握住了九方的手, 唇貼在手上輕柔地行了一個吻手禮,“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哦。”
不等九方開口,溫迪就繼續(xù)說道, “不過, 我可是很狡猾的,”又一個眨眼,“就讓我們在新的冒險里重逢吧。”
那個人如此說道,然后就像一縷風一樣拂過身旁, 在右臉頰留下一個蘋果香氣的吻, 就乘夜色踏窗離開了。
他輕輕撥了一下琴弦, 淺綠的光匯聚,在眼前變成螢火式的飛羽,接著那飛羽就消失了, 只留下一段美妙的琴音和一抹似有似無的笑聲。
“真的是……搞什么啊, ”九方摸了摸被親的地方,風明明是沒有溫度,她卻覺得右臉頰燒得難受, “溫迪……真是傻瓜。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九方打開了通往陽臺的門,她撐著手臂靠在欄桿上,離天亮不過兩三個小時,星星的顏色都變淡了,她看向遠方,那里有兩位友人在送別,可惜卻沒有預留她的位置。她垂下眼眸,路德維希要走了,他既然決定要離開,就不會再給自己留戀的機會……所以,會是今晚。
而他不想她來,所以來的人會是溫迪。
“喲,路德維希。”
“終于來了啊,溫迪。”
“我?guī)湍阒ё吡司欧剑趺粗x我?”
“感謝你,我的朋友。”路德維希敷衍了一下溫迪,他的語氣有些落寞。
她不來最好,不然……他怕他會舍不得離開。但是,他需要思考自己的路。路德維希從來都是自由的游子,他是時候睜開眼看看這個新世界了。
溫迪哥倆好地摟過他的肩膀,從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了美酒,“送別怎么可以少得了美酒呢,”一打開酒的香氣就迫不及待地溢了出來,那里面仿佛蘊藏了一整個春天的光陰,“路德維希,我為你高興。”
他們一邊喝著酒,一邊彈著琴,明明是離別,兩人的臉上卻沒有什么悲傷的痕跡。
“哦,為什么?因為你可以獨占塞萊斯特了嗎?”路德維希開著玩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你生了好久的悶氣。你在氣什么呢?是氣我搶走了你的女神,還是氣塞萊斯特搶走你的朋友。”他喝了一口酒,“又或者……你在生氣,我們把你排除在外。”
他說這話的語氣跟平常沒什么區(qū)別,路德維希看出了好友那點心思,但他不在意,又或者說,他在意的只有一個人的態(tài)度。
溫迪也笑瞇瞇地回應他,“誰知道呢……不過,這樣也不錯呢。”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在風起地似乎很容易發(fā)生奇跡,不管是溫妮莎還是面前的人。
風聲如歌,他們都沒有再說話,只是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
夜色寧靜如水,樹葉、芳草和風晶蝶是自然的朋友,沉醉在美酒中不只是微醺的臉頰,還有真誠而高尚的心靈。
等太陽從天邊的一角露出了一條金邊的縫時,溫迪開口了,“說起來,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是時隔千年之久的生日禮物。”
他展開手掌,里面躺著一只普通的青色飛羽。
路德維希的眼珠轉了轉,他的心緒又一次回到了千年之前——
“路德維希,你有想要的禮物嗎?你大膽說,需要什么我都會為你找到的。”
“想要的東西?……我明白了,那就把你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我。”
“所以,這就是你最珍貴的東西嗎,風神大人?”
路德維希接過了那只飛羽,從熹微的日光下斜著眼睛看羽毛帶著微微的露水閃著晶瑩的光。
“是啊,這就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不問我為什么嗎?”
“不,已經不需要了。”
出乎意料的,路德維希放開了手。
此時,突然起了一陣風了,透明無色的風把那青色的羽毛吹向高空,吹向遠方,吹向未來。
“因為我已經知道自由的真諦了。”
“雖然我仍然無法想象自由的羽翼會是什么樣子,人類或許也永遠無法擁有真正的自由……但是,現(xiàn)在已經足夠了,作為人類,這樣已經就足夠了,我的旅途還沒有結束。”
他碧藍的眼眸看向那在高空晃晃悠悠的飛羽,它飛的歪歪扭扭,似乎在空中碰壁顫抖,但……飛羽確實描繪出了風的形狀,“再見了,溫迪。我要去擁抱我的自由了,期待和你再次見面,在未來的某次旅行之中。”
吟游詩人再次彈起了琴,琴聲不似如今的曲調,古樸有如遙遠的傳說。
千年的故事在此刻終于畫上了句號……寂寥又溫暖的曲子響起,就像月光一樣,就像輕風一樣。
“是啊,被時光拋棄的我們,終于又可以再出發(fā)了。”路德維希、塞萊斯特、溫迪他們都深陷在千年前的故事里,時光已經走遠,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離開,但現(xiàn)在……時光再一次轉動了。
風會帶動飛羽離開,時光會帶走故事里的每個人。
“但這一定不是結束。我也一樣,路德維希,期待和你的下次見面。”
風吹走了未盡的話語,但……在某一日,他們終會重逢。
所以無需悲傷,別離短暫而情誼永存。
等太陽的光再次占據這個世界的時候,九方迎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個粉頭發(fā)帶著相機的女孩子。
“你是?我記得你,來自楓丹的記者小姐?”
夏洛蒂瞪大了眼睛,“太好了,你還記得我。”她一邊說著,一邊靈活地鉆進了門內,“先來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來自楓丹的記者夏洛蒂,你是九方小姐,對吧。”
她問著話,語氣卻沒有疑問,看來這位記者小姐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了解過她。九方點了點頭,“是的,請問有什么事嗎?”
“太好了,你可是獨家新聞……”她的眼睛一下子發(fā)亮了,像是看到了逗貓棒的貓,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貓貓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我是說……我有個好消息要提前通知您,九方小姐,你轉大運了。”
九方挑了挑眉,“您具體指什么?”
夏洛蒂用手臂撐起身子,她看上去倒比九方這個轉大運的人更快活,“您繼承了楓丹塞爾維亞公爵的位置以及他高達35億的家產”,她的眼睛閃亮著,像發(fā)著光一樣,“也就是說,您馬上就是未來的公爵大人了!”
“啊?你在說什么?”
夏洛蒂一下子握住了九方的手,“您可一定要相信我,不久,來自楓丹的信使就會親自來找你。但他們太慢了,我可是不會放過這個獨家新聞的。請您務必要讓我第一個做專訪……啊,流落他鄉(xiāng)的公主時隔十八年被公爵大人尋回,從一個普通的少女一躍變成楓丹的公爵小姐……天啊,我能預測這一定會是轟動楓丹的大新聞!”
她激動地晃了晃九方的手,高興得仿佛那個中了那個大獎的人是她。
“……是不是有哪里弄錯了。”
“您問到了關鍵之處!”夏洛蒂更加激動了,整個人都像發(fā)著光一樣,“據我所知,這位公爵還有一個養(yǎng)子,也就是您有了一個養(yǎng)兄,這難道涉及什么豪門恩怨嗎?哼哼哼,而且您猜這位公爵現(xiàn)在在何處,又為何要現(xiàn)在迎回您?”
“……我猜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對吧。”
“你說的沒錯,”夏洛蒂為九方惋惜了一小會兒,“塞爾維亞公爵現(xiàn)在正在楓丹的監(jiān)獄接受法律對他的懲罰,而按照楓丹的法律,他的爵位已經被合法剝奪,而就在這個檔口……他將繼承爵位的權利留給了您,因為您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
有種滿是漏洞反而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吐槽的無力感,九方嘆了一口氣,“所以,記者小姐又是從哪里打聽到的?他可是在監(jiān)獄里哦。”
“實不相瞞,為了采訪監(jiān)獄長萊歐斯利先生,我走了一些監(jiān)獄的路子,甚至都想過混入監(jiān)獄……歷盡磨難,雖然還是沒有采訪到他,但我打聽到,他在找一個女孩……哼哼哼,那個人就是您哦。”
“聽起來,還真是……坎坷。”九方抽了抽嘴角,不過萊歐斯利在找她,這個說法跟林尼和琳妮特的一樣,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嗎?雖然不可思議,但夏洛蒂沒有理由騙她。“所以……我現(xiàn)在要怎么做?”
“當然是前往楓丹,贏過您的養(yǎng)兄,登上公爵之位了!”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桌子被拍的一聲響,“多么跌宕起伏的展開,請您務必讓我陪同,不管是什么艱難險阻,我都會站在您身邊……只要,只要您能答應我的獨家專訪。”
“我以為……你只是來記錄這次跨國犯罪案的,沒想到還另有所圖。這份態(tài)度,簡直就是第一流的記者。”
夏洛蒂被說的有些臉紅,“當然,那個事件我也不會放過,但在愚人眾、騎士團和審判庭三方勢力下,我也很難深入……”她嘆了一口氣,“昨天,還在蒙德城內發(fā)生了災難,有神秘人襲擊了教會,萬幸沒有什么傷亡……但是,這樣一來,愚人眾和騎士團的關系就更緊張了,他們絕對不會允許記者參與的。”
“所以,你就馬不停蹄地轉換了新目標?”九方拍了拍手,“不愧是記者。”
“您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我還以為昨天的災難嚇到您了,本來想過來告訴您這個好消
息讓您高興一下的,“夏洛蒂的手交叉著,“不過您放心,楓丹是個太平的地方,我們有公正的審判官那維萊特先生,您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那維萊特?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如果我去楓丹,大概率也會跟他打交道。夏洛蒂小姐,可否告訴我,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的,如果您要繼承爵位,就要通過審判庭的法律核查,這是必要的法律程序,我想你應該會見到那維萊特先生。至于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您放心,他是個公正的人,絕對不會允許任何的不公。”
“我問的是他是個怎么樣的人……除了工作上的公正,沒有其他了嗎?”
夏洛蒂笑了,“九方小姐,您可真敏銳啊。是的,除了工作外,我們對這位審判官知之甚少,明明他在楓丹呆了五百年,卻還是位非常具有神秘氣息的人物呢……我曾經想要采訪他,但不出所料,他拒絕了。”
“五百年?”九方有些驚訝了,“這還是人類嗎?”
“誰知道呢,”夏洛蒂聳了聳肩,“我們就連那維萊特先生的真身都不知道。但只有一點可以確保,他就是公正本身,他就是審判本身。”
“聽起來可真可靠,感謝您,夏洛蒂小姐。”九方轉了轉眼眸,這就是溫迪說的新冒險嗎?不過……她確實沒有再呆在蒙德的理由了,博士走后,即使是在愚人眾里,她也沒有理由再呆在博士的隊伍里了。那么,不妨去楓丹轉轉,希望那里能夠找到她想找的東西,塞萊斯特的尸體會在楓丹嗎?
“能看得出您是位熱心又體貼的人。不日,我將和您一起前往楓丹,一路上請多多指教,夏洛蒂小姐。”如果能多個當地的向導也不錯,正好,夏洛蒂需要新聞,而她需要流通的消息。
“這么說,您是答應專訪了?您放心,我夏洛蒂一定為未來的公爵小姐‘出生入死’!”
“太夸張了,夏洛蒂小姐。這一趟旅途……倒也不會那么危險吧。”
夏洛蒂小姐的臉色鎮(zhèn)定了起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放心不下。看來您還不知道您要面對什么……首先,您要先去監(jiān)獄見您的生父,之后,再去城堡面對您的養(yǎng)兄,最后,去裁判庭見那維萊特大人。”
“……這難道會有什么意外呢?”
夏洛蒂搖了搖頭,“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沒有什么意外的。但是,不管是您的生父,還是您的養(yǎng)兄都是……較為獨特的人類,更別提,您的養(yǎng)兄還是那維萊特大人的好友。”
聽得出來,那個“較為獨特”是非常委婉的說法了,“……總不會有當街襲擊和當街殺人吧。”呆在愚人眾這種鬼地方就這點不好,非常容易把人往壞了想。
“噢,這倒不會,那可是楓丹,我們的警備精密而周全。”
“那應該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九方飲了一口茶。
“嗯?您就不擔心到手的肥肉跑了嗎?爵位先不提,那可是35億哦,足足35億的家產哦!如果出了岔子,您可能就一分都沒有了!”
“35億?”九方認真思考了一下,“好大的數字,上次見到,還是在教令院里的圖書館。”
“教令院的圖書館這么豪華嗎?”
“不,我是說有個學長(艾爾海森)在教令院的圖書館里告訴我,等我看夠足足35億的文字,就能成為賢者了。”
“所以,你看完了嗎?”
“當然沒有,真看完這么多,我不如早點死掉算了。那個人只是在嘲諷我,可惡的艾爾海森。”
夏洛蒂撲哧一聲笑了,“您可真是個有趣的人。”
她打量著面前的少女,一般人遇到這樣的財富早就高興的不知所以了,生怕到手的肥肉飛掉。但九方不一樣,她仿佛聽到了一個還算可以的消息,然后就皺了皺眉,旅游散心般去了銀行,然后冷淡地說,請把我的35億交給我,而最妙的是,銀行人員還真會給她。
夏洛蒂更開心了,這個少女比新聞本身更具有價值,這個朋友她夏洛蒂交定了,“九方小姐,不,九方,我可以這么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夏洛蒂。”
“既然你如此鎮(zhèn)定,那么看來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九方,我會充當你在楓丹的導游,這一路上請多多指教,楓丹是個美麗而優(yōu)雅的地方,相信你一定能玩的開心。”
“這么說來,我就要忍不住期待了。”
九方抽出了一張信紙,拿出一支筆,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你在寫什么,九方?”
九方倒也不隱瞞她,直接把信紙交給了夏洛蒂,“喏,看看吧。”
夏洛蒂眨了眨眼,信的開頭是:尊敬的艾爾海森先生。
稱呼倒是中規(guī)中矩,里面的內容卻充滿了離經叛道。
“這是你寫給你的學長的嗎?”
“是啊,我早就想這么做了。我要鄭重的告訴他,什么狗屁學術,我才不做了!艾爾海森,我有了35億,你去找其他的合作人吧,我會抱著我的35億,悲傷的、孤獨的、落魄的走上一條沒有學術的道路。”
“是啊,這真是太悲傷、太孤獨、太落魄了。”
“嗯,你懂我,夏洛蒂小姐。”
她們的手握在一起,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如果有了35億,還要做什么呢?
當然是什么都不做,抱著數都數不清的錢,過著“悲傷”、“孤獨”又“落魄”的生活。
第103章 三十五億與公爵小姐(8) 擊鼓之……
擊鼓之后,
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叫做月亮。
——海子
“想見您一面,真是困難呢。”
推開門的少女抱怨著,阿蕾奇諾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輕輕甩到一旁。薄薄的紙張便像乘上了風一般,精準地落到了高高堆起的文件山上。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也格外優(yōu)雅, 深紅的眼睛轉了過來,“哦, 那只是對須彌學生而言的……您可不屬于這類。”
“怎么會?”九方拉開了阿蕾奇諾面前的椅子,“至少目前……我還只是位須彌學生。”
阿蕾奇諾挑了挑眉,“那教令院的弟子來找我干什么呢。”她攤開手, “我可不是你的老師……或者,你想學習一些戰(zhàn)斗技巧?”
“額,這個還是……”九方連忙擺了擺手, “我只是想問問你。對于塞爾維亞公爵, 您了解多少?”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阿蕾奇諾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是啊,你我都心知肚明,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九方也笑了, “所以,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偉大的執(zhí)行官大人應該有頭緒吧。”
阿蕾奇諾端起手邊的紅茶,淺嘗了一口, “不錯的紅茶, 產自楓丹,你也嘗嘗吧。”接著,她開口, “塞爾維亞公爵是個有趣的人,正直又魯莽,果決又沖動。可惜,在我們的調查中,這樣的人從來沒有與你接觸過。簡單來說,他根本就不認識你。”
“所以……這是誰設下的圈套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阿蕾奇諾捏著杯柄,轉了轉杯子。精美的璃月茶具里的淺紅液體倒映著一張冷淡又高傲的臉,“塞爾維亞公爵只是是引子,背后另有其人。比起他,你更需要關注的是他的養(yǎng)子,奧蘭多塞爾維亞。”
“哦,你們查到了什么?”
茶水倒映的臉抬了起來,暗紅的眼睛閃著不明的光,“恰恰相反……我們什么也沒查到。”
“什么也沒查到?”九方心思轉了轉,“是的,你說的沒錯。確實,我需要多多關注這位奧蘭多先生。”
阿蕾奇諾接著說,“上一個我們什么也沒查到的人是那維萊特。自五百年前來到楓丹起,他就擔任楓丹審判官,把自己活成了類似水神一樣的楓丹正義象征。”
“但你們已經有推測了吧……能活五百年的長生種,被水神親自邀請擔任審判官的異族。而且又不是水神的眷屬,答
案或許已經出來了。”
阿蕾奇諾又品了一口茶,“但這都是我們的推測,還缺乏證據。”
“那你又為什么要突然提到那維萊特。”
“因為我們懷疑那維萊特和奧蘭多是同族,也就是……奧蘭多是另一位龍王,一位更加神秘、更加莫測的龍王。”
九方的神色變了變,“楓丹有了兩位龍王?我可想象不到兩位龍王齊聚一地的理由……總不能是來度假吧。”九方打量著阿蕾奇諾的臉色,她還是那么冰冷又淡漠,活像是一把鮮紅的等待收割性命的刀。
但九方此刻意識到了阿蕾奇諾鎮(zhèn)定的原因……因為她已經猜到了最壞的結局。
“我猜,楓丹要有大亂子了。”她抬起眼睛,絲毫不掩飾地盯著阿蕾奇諾,“那么龍王會是我們的朋友嗎?”
“很顯然,那維萊特先生并不信任愚人眾。”
“他不會是愚人眾的朋友,所以我問的是……他會是你的朋友嗎?”
阿蕾奇諾笑了笑,她似乎覺得九方說了很有趣的話,“我當然想多一個像那維萊特先生那樣的朋友。”她端起茶杯,像是端起酒杯一樣,和九方面前的那杯茶碰了碰,“朋友,多么美妙的詞匯。可惜,愚人眾的我們一向得不到別人的信任。”
九方突然嘲弄了一聲,她的臉湊向阿蕾奇諾,似乎想要看清阿蕾奇諾的真面目一樣,“據說,楓丹是你的故鄉(xiāng)。你并不想看到楓丹發(fā)生不好的事。這是你的真心,我明白,阿蕾奇諾,”她喃喃自語,“在楓丹問題上,我相信你的真心,哪怕我們是愚人眾。”
阿蕾奇諾的表情還是冷冷的,她很難被什么東西觸動,她只是饒有興致地說,“感謝你,小女士。可惜……這沒用。而且,愚人眾總會用愚人眾的方法達成我們至高的目的。”
“聽起來真可靠啊。如果我是水神,應該會非常放松吧,畢竟有你們在呢。”
阿蕾奇諾的眼睛突然掃了過來,她這下是真的笑了,“您真敏銳。面對楓丹的危機,那位水神竟然什么也沒做。或許,她才是那位在幕后看著一切的人。水神,總不能真的只是楓丹的吉祥物吧。”
“誰知道呢,”九方拖開了椅子,“感謝您抽空陪我聊天。我的問題問完了,我也是時候離開了。”
在她即將離開的時候,阿蕾奇諾叫住了九方,“莎夏,莎夏雪奈茨芙娜,你的調令已經下達,從今天起,你就隸屬愚人眾第四席。”
離去的腳步停住了,九方轉過頭,她聽見阿蕾奇諾說,“歡迎回家,莎夏。”從窗戶上透過的光,模糊了阿蕾奇諾的臉,在那張臉上竟然存有溫柔的遺留。
看見了仿若過去的光影,九方便也笑了起來,“嗯,我回來了,父親。”
自阿蕾奇諾登上第四席又過了多久呢?
遙遠的兒時記憶幾乎變成了褪色的白紙。在記憶之中,壁爐之家是埋葬生命的噩夢,那時的阿蕾奇諾冰冷卻并非無情。而現(xiàn)在,壁爐之家變得有溫情了些,但阿蕾奇諾卻像心被挖空了一樣,溫度從她蒼白的臉上快速滴落,直至什么也不剩。
“怎么了?”暗紅的眼睛看了過來。
“不,什么也沒有。祝您早日達成所愿。”
門扉再一次被關上了。
出了愚人眾的辦事廳,在外面等她的是夏洛蒂,這幾天她閑得要命,但還是發(fā)揮了自己的老本行,試圖挖掘出老蒙德的新聞。
“久等了,我們回去吧。”
夏洛蒂熟稔地挽過她的手,她側過身來,小聲說,“給你一個忠告哦,最好不要跟愚人眾走得太近。”
“為什么?我們的記者小姐聽到了什么風聲嗎?”
“上次襲擊蒙德的就是愚人眾,據說……那位博士被驅逐出蒙德了。接替他的是愚人眾第三席仆人。這位大人在楓丹的勢力也不小,很多人都想挖掘壁爐之家背后的故事。看看它背后是否跟面上一樣和諧安寧。”
“你覺得呢?”
“我當然希望壁爐之家面里如一,但是嘛。”夏洛蒂笑了笑,“雖然我只是個記者,但我清楚……面上裝的再好,也會從不經意的言行中透露。那些不正常的違和感根本揮之不去……但是,在楓丹一切都要講證據。更何況,是在愚人眾的地盤上。”
九方點了點頭,“你說的,是該跟愚人眾走遠點。”
雖然,她完全不會這么做就是了。如果愚人眾代表的是罪惡,那么造成罪惡的又該是什么?
這個話題很快就轉過了,夏洛蒂朝她擠眉弄眼,“那個須彌來的金發(fā)大帥哥又來找你了。他好像要回須彌了,那么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唉,看來今晚我得一個人去吃飯了。”她故作委屈地嘆了一口氣,然后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把握好機會哦。這樣的人不珍惜立馬就被人搶走了。”
夏洛蒂輕輕推了一把九方,“去吧,好好和他道別。”
好好道別?確實,應該離開這里了,即使卡維不離開去須彌,他們也得分開了。
這段時間,她似乎總是在和人道別,她和他們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但是……這是她自己的旅途,她必須踏上自己的道路。
“喲,卡維。我聽夏洛蒂說,你準備回須彌了。”
卡維點了點頭,“嗯,本來想過幾天再告訴你的。可是,須彌那邊的人催得很緊。”他無奈地攤開了手,“不提這個了,說說你吧。我聽說你似乎繼承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是有這么一回事。”九方點了點頭,“所以我也得離開蒙德了,去楓丹處理一下個人事務。”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辦,就這樣留在楓丹嗎?”其實,他想問的是九方會不會再回須彌,卡維能看出九方對學術并沒有什么熱忱,那么……也就沒有再留在須彌的理由。
“不知道。我并不知道命運的風會把我吹向哪里。”
“那你想留在哪里?”
九方抬起了頭,“我想,我應該會留在一個讓我感覺像是家的地方……這么久的旅行,我有一種感覺馬上就要迎來它的終點了。”
“不論如何,都希望你多來須彌看看。只要你想,須彌也會有你的家。”金發(fā)的男人自然地說著,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許諾了什么一樣。
“……對不起。”
“什么?”
“不,我什么都沒說。”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劣,因為渴望正常人的生活,渴望正常人的幸福,渴望正常人的喜悅,所以她沒辦法放下卡維……這里面是愛嗎?還是說只是卑劣的渴求在作怪呢?
而直到今日,聽到他這么說,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暗喜。
因為自己的渴求而困住了另一個人的人生,明明沒有辦法給與任何明確的答復……可是,她卻沒辦法一走了之。想到這里,九方難堪地移開了眼睛,太陽如此耀眼而美麗,她卻沒辦法再直視眼前的太陽了。
九方意識到她得說點什么了,但是話到嘴邊,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拯救她的是溫暖的太陽,卡維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的,這是你的人生,你有權決定。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正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沒有辦
法推開卡維吧。如果一開始就保持距離,或許要好得多。但是,現(xiàn)在已經太晚了。
就像裹上金黃糖液的上癮物質,等意識過來,已經無法逃離了。
“你是故意的嗎?”九方歪了歪頭,避開了他的手。人類害羞的時候,是會故意鬧別扭的。
卡維不知道九方怎么突然就不想理他了,“你生氣了嗎?”他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雖然卡維完全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到了對方,他下意識就想道歉了。
但九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她把頭埋在了自己的手臂間,因為不想被看見自己發(fā)燙的臉頰。等平和自己起伏的心緒后,她抬起了頭。
卡維正關切地看著她,面上滿是疑惑,看著有些呆呆傻傻的,像是一只不明白女主人為什么生氣的可憐的金毛狗狗。
九方突然被逗樂了,“嗯……我沒事了哦。”她的眼睛移向一旁,外面的太陽散漫地撒下了祂的饋贈,陽光下的一切都閃閃發(fā)亮,九方挽起耳朵落下的頭發(fā),“確實是時候了呢。”
如果旅行就要迎來結果的話,如果她和塞萊斯特都能如愿的話……
“等從楓丹離開,我會去須彌……嗯,我一定會去的。”
“誒?”可憐的卡維完全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是……聽起來是好事。所以,即使不明白,他還是笑了,“嗯,我會在須彌等你的。”
他輕柔地撫摸了九方的長發(fā),眨了眨美麗的像是寶石一樣的眼睛,“只是……別讓我等太久哦。”
“等太久,你就要離開了?”
“當然不是”他湊近了,遞給九方臨別禮物,那是一雙精美的耳飾,形狀跟卡維設計的建筑類似,一看就知道上面凝聚了卡維最天才的靈光,“如果你不來,我就自己來找你。”
九方垂下眼睛看了那耳飾,她確信,卡維把心遞給了她。
第104章 三十五億與公爵小姐(9) 不一樣的他……
“人們從報紙上讀到的地方, 人們從歌謠里聆聽的地方,人們從畫卷里看到的地方,那是個充滿幻想的地方, ”粉發(fā)女孩說著,夏綠蒂抬起了相機, 遞給九方一張相片,那是巨大巍峨的、像山一樣莊嚴的建筑, “歡迎你來這里,我的朋友。”
她夸張地轉了一圈,帶著點陶醉般的驕傲, 陽光在她的發(fā)色間躍動,水珠在她的指尖舞蹈,夏綠蒂鞠了一個躬, 朝她伸出手, 笑容里帶了點不明的意味,“歡迎你重新回到這里,我的小公主,我們楓丹未來的公爵小姐。”
九方被她拉得站起了身, 她看著夏洛蒂漂亮又俏皮的樣子, 她本來應該懷疑夏綠蒂, 但是誰又會懷疑一個什么都不隱瞞你的人呢?她們本來就應該是朋友,所以九方說,“您真是神通廣大啊, 記者小姐。”那些隱秘的信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入了夏綠蒂的耳朵里, “那您覺得,我該如何面對那位大人——我的生父塞爾維亞公爵?”
夏綠蒂噗嗤一笑,“所以這就是你一到楓丹, 我就帶你來楓丹審判庭的原因啊。雖然本來應該帶你參觀一下景點的,但是……參觀嘛,我們有的是時間,”她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大門,“雖然見那維萊特大人的機會很是搶手,但是,感謝我吧,我的朋友。你好心的記者朋友,已經替你預約了和他的會面,當然——”
她拖長了聲調,朝九方眨了眨眼睛。
“當然,作為報酬,我需要答應記者小姐事后的獨家專訪。”
夏綠蒂痛快地打了個響指,“真是太上道,九方。”那扇大門被推開了,露出了金碧輝煌的內里和那有如針線穿梭般忙碌的、衣冠楚楚的人們。被沉重大門隔絕掉的聲音一下子像是水流一樣匯進了大海……無數的聲音,無數的目光都交織、匯聚在那門口的兩個人。
九方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她看向夏綠蒂。夏綠蒂卻玩味般朝她使了個眼色,九方看向夏綠蒂眼神的方向,通往頂樓的樓梯口下來了一個藍色的人。
藍色的人……九方一時之間只能那么形容她,就連她輕快有如水珠的腳步,飄逸有如波浪的裙擺,跳動有如寶石的雙眸都一并被包入了近似大海般的藍色之中。恍惚之間,她們的目光在空中對上了,那個藍色的少女審視著她,在仿若幻覺般的目光后,剎那間,少女戴上了她的笑容。
她拍了拍手掌,“好了,都愣著干什么,大家都去工作吧。”隨著她的話語,大廳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人們又陷入了往常的忙碌之中,只是時不時有人向那位少女問好。那位藍色的少女也一一回應她忠實臣民的愛戴。
看來,即使不在舞臺之上,她也會是這里永遠的女主角。
夏綠蒂悄聲對九方說,“怎么樣,有猜到她是誰嗎?不過你運氣真不錯,竟然第一天就見到了她。”
九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個少女就一下子像水珠一樣躍到她的身邊,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對哦,有猜到我是誰嗎?”
“當然,水神陛下,在楓丹您的光芒無法遮掩。”
芙寧娜笑了,她覺得應該笑,就笑了。那顆提起來的心一下子躍到了谷底,即使有點失望,但她還是笑著,“啊,你認出我了。”她這么說著,然后就背過了身,“沒錯,我就是水神。那么,你是誰呢?”芙寧娜悄聲說著,帶著點最后的期許。
“我是九方。”
聽到了那樣的回復,芙寧娜轉過身萊 ,她看著那張曾經在五百年前見過的臉。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過去了那么久。
“你是第一次見我嗎?”
“是的,陛下。”
“可為什么我覺得你似曾相識?仿佛是在夢境中遇到的客人。”
“那么……就當我和您在夢境中相遇過吧。”
過去仿佛再次重演一般,不過卻調換了位置。她……竟然稱呼自己為陛下?芙寧娜扯了扯嘴角,就像在苦笑,“嗯,這一定是宿命般的相遇吧。”她喃喃自語著,黑發(fā)少女看向她的目光有如注視著一個陌生的客人。
“我不打擾你了。去見他吧,你是為那維萊特來的吧。這里的人出了什么事都會找他,”芙寧娜似乎在抱怨,但最后變成了一聲嘆息,接著她又恢復了尋常的模樣,又變成了那個神氣十足的水神,“有空的話,就來見我吧。這是恩賜,是水神給與臣民的祝福。”
她強調著,不允許有拒絕,說完就自顧自地走了。
等水神走遠,夏綠蒂才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九方,你不用擔心芙寧娜大人的話。雖然她有些奇怪,但總體來說,是一位非常好的神明。雖然我完全不理解今天她是怎么了……不過如果是芙寧娜大人,她一定沒有惡意的。”
“嗯,我知道這點。”九方的心思轉了轉,這個提瓦特大陸怎么全是塞萊斯特的舊識?她有點哭笑不得,雖然自己全然沒有印象,但是那些曾經認識塞萊斯特的人卻還停留在舊日的回憶之中,仿若追逐一道幻影。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但她自己并不是幻影,她真實存在著。只是她同時也帶著點迷茫,但此刻她也只能是九方。
所以,九方抬起頭,“走吧,我們去見那維萊特大人。”
在給九方引路后,夏綠蒂就識相地離開了,她把空間交給了九方和那位一直活在傳聞里的那維萊特大人。
九方走進大審判官的辦公室,她能聽見筆尖在紙張摩挲的聲音,桌子上堆了一大疊文件,排得卻很整齊,四四方方像永遠也不會歪曲的律法一般。白色長發(fā)的男人停下了書寫,從那堆文件后站起身萊,他身量極高,寬肩窄腰,一下子就遮住了從窗外透過的陽光。接著,他邁著大跨步走過來,“抱歉小姐,最近事務繁忙。”他似乎在解釋對待客人的不周到,明明已經是楓丹實質的掌權者,卻如此彬彬有禮,“這邊請,小姐。”
那維萊特優(yōu)雅地拿起茶杯,替九方斟了一杯茶,放在他自己面前的那杯,卻是無色的白水。
“您好,那維萊特先生。”
初次見面,他們都表現(xiàn)得禮貌又疏離。接著,九方在沙發(fā)上坐下,那維萊特向她寒暄著,像是被設定的程序,不管九方說什么,他都會非常禮貌地道好,就像這樣:
“是的,那維萊特先生。在璃月,我們會用特辣朝天椒泡水喝,這樣喝能夠打通人全身的穴位,達到延年益壽的效果。”
“嗯,那聽起來真不錯,有機會我會去嘗嘗。”
九方肯定,他根本不理解人類寒暄的用意,他只是在學習。也對,那維萊特根本不是人類。
他只是在學習,學習如何在人類社會中扮演人類。只是九方不明白,那維萊特現(xiàn)在又在干什么,他看起來像是在討好她一樣……像是人類男子一樣試圖和一位女士建立初步的聯(lián)系,但他表現(xiàn)的太過拙劣,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
九方決定打直球——“那么,那維萊特先生。關于我的身份,
楓丹已經辦好繼承程序了嗎?”
“是的,小姐。”他起身,去桌子上拿了一疊文件過來。雖然他面上沒有反應,但九方能感覺到他松了一口氣,看來生硬的寒暄對那維萊特先生也是不小的負擔。
“在這里,小姐。”
九方拿起來,“稍等,先生。請容我一一確認一下。”
“當然,小姐。如果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請告訴我,我會為您解惑的。”
九方緩慢地翻閱著,她看得很認真,生怕略過了什么重要的內容。太嚴謹了,太嚴絲合縫了,她一邊翻著,一邊抬眼看著面前的那維萊特,“先生,我的文件是您負責處理的嗎?”
“是的。怎么了,小姐?”
“沒什么,您真是嚴謹又細致,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問題。只是……”九方在最后一頁的簽名展開,那里有三個空,分別留給她自己,她的生父塞爾維亞公爵和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奧蘭多塞爾維亞。
這里有兩欄空著,一欄已經被優(yōu)雅的花體字占據了,那里精致地署上了名字——奧蘭多塞爾維亞。
“是的,您的哥哥奧蘭多已經同意你接任老公爵的位置了。只要老公爵和你自己簽上字,這個協(xié)議就會有效力。”
怎么會這樣?九方有些疑惑,她本以為自己這個便宜兄長會阻礙她繼承爵位,現(xiàn)在看來恰恰相反。“那為什么公爵,我是說我的父親,那一欄卻是空的?”
“因為是您的兄長奧蘭多建議讓您繼承爵位的,老公爵同意了,但他想先親眼見見你,再簽下名字。”
“那維萊特先生,您不覺得蹊蹺嗎?明明我的兄長奧蘭多從未見過我,卻將爵位拱手相讓……我聽說你們是好朋友,能告訴我,哥哥……奧蘭多,他在想什么嗎?”
那維萊特露出了然如胸的表情,他似乎一直在等這個問題,“這個嘛,小姐,你得親自去問他。”但那維萊特又怕嚇到了九方,“但以我信譽保障,奧蘭多絕無惡意。他只是……只是……”他似乎想要為奧蘭多的行為歸納一個合適的詞匯,但話到嘴邊,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他只是太想要個妹妹了。”
那維萊特最后這么說,雖然他一說完就后悔了……那個混蛋,真的會想多個便宜妹妹嗎?即使是那維萊特也在心里腹誹著。
“這樣啊。那我還有個問題……您有見過我嗎?”那維萊特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九方指了指自己的臉,“我是說——您之前有見過這張臉嗎?”
“不,小姐。我確信我們是第一次見。”
那維萊特保障自己的龍生里沒見過這位美麗的小姐,她長得那么耀眼……雖然那維萊特個人對太陽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喜愛,但他還是得承認這位少女就像太陽一樣見到了就難以忘懷。
那維萊特并不是指的長相,像他那樣的龍,對人類長什么都漠不關心,相貌只是辨認人類的手段。
他指的是那種矛盾感,那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就跟他最初見到芙寧娜一樣的違和感……仿佛扮演一般的虛假。
游離在人類社會的異類會互相吸引,她是人類嗎?就像披著人類的皮囊。
那維萊特看向她,他感到一種難得的安心感。她應該是他們的朋友,他們——龍類的朋友。
最后,那維萊特直起身,“小姐,請你去見奧蘭多吧。相信你見到他后,什么疑問都會消解。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九方朝他笑了笑,算是謝過了他的善意。但她仍舊是疏離的,“就叫我九方吧,不用那么客氣,大審判官先生。”
“不過,不用勞煩您了。我會去見他的,我一個人就行。”
那維萊特有點失落,他很少主動交朋友,但是又不能太過打擾。“好的,小姐,祝您順利,另外如果您在楓丹遇到了任何問題,都歡迎您來找我。”
“任何問題?”九方有點驚訝,這個生龍驚人的友善。
“是的,任何問題。”他說著,像是在對著空氣莊嚴地發(fā)誓,甚至都沒有看向九方。
“你們楓丹人都這么友善嗎?”
“不,我想應該不是。雖然我很希望人們如此。”那維萊特一板一眼地回復著。
“您說話很有趣,先生。”九方還是第一次見待人接物如此認真的龍,簡直是拿尺子在度量一切一樣。
“感謝你的贊美,九方。”那維萊特看上去很高興,莊嚴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
“……不客氣。”九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想了又想,最后還是在臨走之前,補上了一句話,“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先生。”
“您指什么?”
“我是指您說話很有趣這句話。”
“哦……好。”
他垂下了眼睛,九方一面覺得自己真該死,一面又開始真心覺得那維萊特很有趣了,“不過,你現(xiàn)在很有趣。”
“……這次,還是開玩笑嗎?”那維萊特不習慣人類的溝通方式,他們不像他一樣,他從不說謊。
“不,這次是認真的。”
那維萊特的眼睛被點亮了,可同時又充滿了困惑和迷茫。
可能這就是人類吧,充滿了謊言,但又充滿溫暖,這是一種他難以掌控的生物。
“那么下次見,那維萊特先生。”
“好的,下次見。”
他們標準化的道別,但明天……今后將會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他們。
第105章 強烈的風,高踞與他們之上(1) 高貴……
我們要高貴勇敢的生活
我們要像強烈的風
高踞與他們之上。
與大鷹為伍, 與雪為伍,與太陽為伍。
強烈的風,
就是如此生活著。
長風沛雨、艷陽明月, 每一寸土地被天鵝絨一樣的綠毯鋪滿,天地間充斥著綠色的喜悅, 風里夢里也都是勃勃向上的欲望,春天美得純真和勇敢, 它不通世故、渾然天成。
連同塞爾維亞公爵府邸的庭院一樣。
這里并不難找。
不,還是有一些奇異之處的。
雜亂的、荒無人煙的庭院預示著它久無人問津的事實,蓬勃向上生長的花草頂開了原本鋪著地磚的地方。它們生長得爛漫又肆意, 花朵絢麗鮮艷的色彩就像是一個無人打攪的幻夢。
“這里是廢墟嗎?”
小心翼翼推開庭院大門的夏綠蒂有些崩潰,但她的眼睛卻熠熠生光。
夏綠蒂擺弄著相機,猶如操縱她的身體一樣自如, 她拍下了很多照片。在相片之中, 古老的城邦仿佛遙遠故事褪色的一角,唯一鮮活的存在便是那存在于自然中的翠綠。
“看地址就是這里啊,不過怎么會是這樣?塞爾維亞公爵還沒有入獄之前,一直都非常活躍, 我原本以為這樣的大人物的住所應該是富麗堂皇的……”
“可能是他更習慣居住在楓丹城區(qū), 所以廢棄了老城堡。”九方說著自己的猜測。
老城堡坐落在距離楓丹主城區(qū)不遠處的山巔之上, 通向城堡的道路都快被花草、塵土掩蓋了,那位公爵應該很少在這里居住。但是為什么他的兒子奧蘭多會約在這種地方相見?
九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除了她自己和夏綠蒂外沒有其他人的痕跡。
她抬頭看向城堡之中類似教堂的主體建筑, 它極大極高, 像是神話中巨人或者巨龍的住所,彩色的玻璃上刻畫著龍和神的傳說,高高的黑色尖頂仿佛要戳穿藍色的穹頂。
而……明明耳邊沒有風聲, 她仿佛聽見了那呼嘯而過的疾風。
“夏綠蒂。”九方停下腳步,望向自己的女伴,“這里的主人恐怕只想讓我一個人進入。”她藍色的眼睛里帶著歉意,但九方知道那個人已經在等自己了,“抱歉,我無法告訴你原因。但是,請把你的相機給我吧。作為回報,我會拍很多有價值的新聞素材。”
“誒?”夏綠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敏銳的感覺已經告訴她這里的不同尋常。比起沒有挖到素材的失落,她更擔心九方的安全,“可是你一個人在這里,會不會害怕啊。九方,我不放心你,那個人……奧蘭多先生,他很少出現(xiàn)在人前,我害怕他……”
“沒關系的。如果你擔心的話,就去找那維萊特先生吧。有他的擔保,奧蘭多不會傷害我。”
聽到那維萊特的名字,夏綠蒂明顯被說動了,“好吧,那你要快點回來哦。如果今晚上沒有你的消息,我就去找那維萊特。”她一邊把掛在脖子上的相機遞給了九方,一邊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里。
夏綠蒂走后,風重新占據了庭院,它們自由地躍動,在九方的發(fā)間、裙邊打鬧,吹得植物們沙沙作響,然后互相推搡著,輕輕推著九方去打開城堡的門。
“好了,我知道了,別鬧。”
她把手放在大門上,門上的塵土被貼心的風吹走了,它們都默默地守護著它們的女主人。但是……九方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的手指輕微顫抖著。
門的后面就是那個人了。
她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期待和他的重逢,還是在害怕和他的重逢。那些記憶都太過久遠……自己卻早已駛過了舊日的時光。
她還在呼吸著,卻是以人的身份。
接著,九方打開了門,一切都保留著舊日的摸樣,仿若舊日的重演。
但是,還是有不同的。黑壓壓又威嚴的城堡內部卻四處點綴滿了星星點點的花朵,墻壁成為了它們的土壤。開門時產生的微風掠過,它們伴隨歷史一起呼吸。
【向前走,你知道我在哪里。】
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仿若情人之間的耳語。
是的,她知道。
九方揮動自己的手臂和雙腳,從樓底順著回旋的階梯向上走去……
不斷向上,不斷回旋,令她有些目晃神移,暈眩在這不斷向上攀登的過程之中。越是向上,從樓頂、窗戶撒下的日光就越發(fā)耀眼。黑暗被她甩在身后,眼前是極近眩暈的光明。
風在背后輕柔地催促她,它們和它們的主人早已等不及了。
推開樓頂的那扇門吧,門后會是你想要的一切……它們如此說著。
所以她推開了這里最后的那扇門。
門后,華麗的大廳像是一場永不完結的舞會。
衣著古樸的人們都簇擁著他們的王,王位于舞會的中心,那是巨大的王座,她認得那是誰的寶座。那上面端坐著神明,一個美麗的女神。
白發(fā)的祂對九方笑著,“你來了。”祂伸出了手,示意九方上前拉住祂的手。
不過幾步,九方來到了舞會的中心,她把手搭在女神的手心上,抬頭看著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祂笑臉盈盈地看著她。
九方把祂從王座上拉起,“你在做什么?迭卡拉庇安。”
隨著九方的聲音,那些陪伴女神的人都隨風而逝了,只有她和那位女神。
女神起身,祂沒有回答九方的問題,還是微笑的模樣,“我一直在等你。”她伸出了手,手上是一副漆黑的鐐銬,她被鎖在了王座之上。
“……你怎么了?”
“如你所見,我被鎖住了。”
“象征自由的神也會被關住嗎?”
祂笑了笑,帶著一些無奈,“嗯。”
“被誰鎖在了這里?”
“被你……也就是——我。”
身后傳來了猛烈的風聲,風在急速吹著大門、樓頂、窗戶……急速席卷著一切膽敢阻礙它們的東西……樓頂快要被吹走,大門被扣得作響,玻璃搖搖欲墜,舞池的一切都被狂風卷上了屋頂。
但正中心的王座卻佁然不動。
“他來了……”
“誰?”九方抓住女神的衣袖,以免自己被風吹走。
“巨龍啊。”女神向她笑了笑,“傳說中,巨龍會擄走人類的公主……現(xiàn)在,他就要來了。”
“你是說迭卡拉庇安嗎?”
女神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等她再度睜開眼,那個被困在王座上的人成為了九方——即使擁有了王座,卻依然身受束縛。
風還在猛烈地刮著,但九方并不害怕。
終于,高高的尖頂被狂風卷走了,陽光從破洞鐘宣泄而下,破碎的玻璃和被撕扯的家具沒有砸到她的身上,而且被風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半空。
從破洞之中,鉆入了一顆巨龍的頭顱,祂的龍角把破洞頂得更大了,巨大的爪子深深扎進了城堡之中,尾巴順著城堡盤了幾圈,青色的翅膀折射著太陽的光芒。
巨龍把頭伸進了城堡里,青色的眼眸像是燃著風的火焰,耀眼又美麗。
【我來了,公主殿下。】
巨龍溫柔地說著。
九方伸出手摸了摸巨龍的頭,漂亮的鱗片收起了鋒利的邊緣,“嗯,你來了。”她的雙眼閃過過去那些美好又寶貴的記憶,“但是,你弄錯了一件事——”
“我不需要拯救,迭卡拉庇安。”
“我從來都不需要你來救我。”
人類的公主強調著,她沒有因為愛人的溫情而感動,也沒有因為溫柔的保護而動搖,即使身上纏著鎖鏈,她的雙手也已拿起利刃,足以斬斷鎖鏈的利刃。
“所以……別這么做了,迭卡拉庇安。”
巨龍和她沉默著對峙,他似乎有些受傷,連閃閃發(fā)光的、類似寶石的眼睛也黯淡了。
但他沒有挪開自己的目光,他說,“你和過去一樣從未改變。”
“但你弄錯了,困住你的從來不是我。”
巨龍的身軀慢慢在風中消失,落在地上的是位風姿雋永的青年人。
他有著一頭美麗的,彷如凝固著風的形態(tài)的長發(fā),簡潔的白色衣袍遮住了優(yōu)雅的身姿。眉如遠山,眼似清風,就連皺著眉的模樣也是那么美麗和高貴。
此時,這位高貴的人看起來有些困擾,“我從不會困住人類,哪怕是你,我心愛的公主。”
迭卡拉庇安伸手抬起鎖鏈,端詳了片刻,才看向九方,“這樣啊……簡直跟過去一模一樣。你又被自己困住了嗎?”
“你是說——”
“這里是你的心相空間,從你踏入這里開始,一切景物都是你的心境重現(xiàn)。雖然是我這么設置的,但是……我可沒想到會看見這一幕。”迭卡拉庇安有些困擾,他本來以為他們會在過去的沙爾芬德尼爾重逢,那是他們初遇的地方。
但是九方比他想象之中要更狼狽一點。
這也是人類,他在心中想著。
九方有些疲憊地坐了下去,“我本來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但是……”她抬起自己的雙臂,上面纏繞的鎖鏈在嘲笑她的努力,“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
“不用強迫自己,我明白你的感受。”迭卡拉庇安順從地坐到了她的身邊,“你想背負的東西太沉重了,就像這鎖鏈……如果你想背負的是世界,那么你就要承擔這同等的束縛。”
“愿望……從某種意義上,就是鎖鏈本身。”
龍是非常聰明的生物,天生就是世界的寵兒。
屬于風的巨龍也會在收斂威懾的狂風后,擁有如同微風般敏銳的洞察力。
迭卡拉庇安拿起鎖鏈,看似輕飄飄的鎖鏈卻沉重無比。
他感受著鎖鏈上的力量,“你曾經穿梭在兩個世界之中,在時間長河里漫步……所以,這上面會有時間的力量。”亦或是理解為因果的力量。迭卡拉庇安沒有多問什么,只是雙眸之中凝聚起風暴,人類的手化為巨龍的利爪,他在撕裂著鎖鏈。
“……既然是你設置了這心相空間,那你應該有除了撕毀鎖鏈外,別的離開方法。”
“是的,我有。”
“那為什么不用?”
風的力量與鎖鏈本身的力量對抗著,它們誰也不肯退讓半步。但不管哪股力量,都不曾傷害過九方。
“很簡單,因為我不想。”迭卡拉庇安抬起頭,他凝視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你相信我嗎?相信我能打破鎖鏈,給你自由嗎?”
九方有些無奈地摸了摸他近在咫尺的臉頰,“你都說了,這是我自己的鎖鏈。只有我自己才能打破自己的束縛。”
“既然你選擇了背負鎖鏈,所以換我來打破它。”迭卡拉庇安貼了貼她的掌心,“所以,你相信我嗎?”
九方沉默了,她突然知道了迭卡拉庇安想干什么。
既然這里是她的心相空間,如果她相信迭卡拉庇安能給她自由,那么鎖鏈就會破碎。
她動了動嘴唇,理智告訴她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人怎么可能違背自己設下的束縛呢?如果她自己都不向往自由,那么誰又可以帶給她如風的自由呢?
她向往的真的是自由嗎?還是背負著鎖鏈的光明呢?
“不,我不明白,你說的自由是什么?”
如果是塞萊斯特,她早就有了自己對自由的界定,所以她能把自由給她心愛的人民。但……那不會是九方的,她是人類,她應該有自己的思考,哪怕背離女神的自由也無所謂,即使背負一切也無所謂。”
自由并不意味著放棄一切責任。“迭卡拉庇安輕柔地說著,“不要去刻意探索那個答案。你只需要向往它(自由),去追逐它。”
“閉上雙眼,想象這里輕風吹拂、碧樹成蔭……風在搖動樹、花和草的葉子,地上鋪滿了鮮花,蝴蝶在花間穿梭,你聞到了嗎?清新的花露和那甜蜜的香氣……”
他說著,輕柔的話語像是清泉流過山間。
“你看到了嗎?那穿梭在高空的青色巨龍,祂向你飛來。”
“不要害怕他,爬上他的背吧。”
“抓緊他的龍角,別擔心會掉下來。”
“你聽見了嗎?巨龍帶著你在高空飛翔,風聲在你耳邊作響。”
“你聽見了嗎?那來自高空的歌聲,巨龍的歌聲。”
“那么,睜開眼——該看看這個世界了。”
九方睜開眼,風在她身邊呼嘯而過,像是她忠實的護衛(wèi),守護著她。
身下是巨龍堅硬的像是城堡一樣的身軀,晶瑩像是寶石一樣的龍角握在她的手里。巨龍側過眼睛看她,俏皮地對她說,“抓緊我哦,我們要起飛了——”
“等等……之前的王座和鎖鏈呢?”
九方張開嘴,吃了一嘴的風。
“忘了它們吧……”迭卡拉庇安說著,“別忘了你是為什么出發(fā)的。你是為了自由,而不是為了背負什么。”
九方抬起手,鎖鏈斷裂了,但還像手環(huán)一樣扣住她的雙手,沉重卻不再是負擔。
【自由同時也是束縛。】
她心中閃過這個念頭,鎖鏈再也不能困在她了,陰霾仿佛被風吹走了。
她的心變得跟清風和高空一樣澄澈又暢快。
巨龍哼起歌謠,古老又輕柔的歌聲像是獻給世界的搖籃曲。
祂的雙翼輕微扇動,便可在云間自由飛舞。這里是龍的國度,只有古龍和神明能夠到達的、近乎世界頂端的地方。
最接近天空島的地方。
九方忘了一切的煩惱,張開雙臂興奮地擁抱著從她身側穿過的風。
此刻的她是自由的,她確信。
巨龍笑了,他散漫地說,“我飛累了……所以這次,換你來接住我吧。”
話音剛落,巨龍的身姿便消散了,空中只留下兩個人影在極近太陽的地方墜落。
那其中,青年的身姿極為隨性,仿佛他不是在墜落,而是在風中安眠。
九方卻有些不知所措,“不,等等,我又不會飛。”
從空中下落的速度非常快,透過薄薄的云層,九方看到了沉靜的碧藍海面……即使是在水中,從空中墜落下來也一定會死的吧……
“迭卡拉庇安,你這個混蛋。”
迭卡拉庇安聽到了,卻只是暢快地笑著。他在空中張開雙臂,操縱風將九方拉到自己身邊,然后抱住了她。
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體溫安撫了九方不安的情緒,接著迭卡拉庇安就貼在她耳邊說著,“還不想想辦法嗎?這么下去,我們真的要墜落到海面上了哦。”
理智告訴九方,迭卡拉庇安絕對不會任由她摔死。但生理上對失重的恐懼就像利刃懸在她的頭頂上。
【如果能生長出翅膀就好了。】
她的心中不由得產生了這種想法。
【像龍一樣的自由翱翔的翅膀。】
這樣的愿望在她心底瘋長,有寶石一樣的東西掉落在她的手邊,涼涼的,九方握了上去,但又好溫暖——那是,獨屬于她的神之眼。
風神,看見了她的愿望——再次,回應了她。
九方愣了片刻,隨即她笑了。
少女的雙眼被點亮了,她帶著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海面上的星星,看向迭卡拉庇安,“我能飛了,”九方大笑著,“我?guī)泔w起來。”
明明是第一次擁有神之眼,但九方卻已經明白了該如何使用它的力量。
她催動神之眼,輕輕推開了迭卡拉庇安,然后向上一躍,人類的身軀瞬間化成了一只銀色的巨龍,比迭卡拉庇安的原型要小一些,龍角也跟他的不一樣,是閃耀的金色。
竟然會是龍類……迭卡拉庇安有些驚訝,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巨大的喜悅。
他生起了類似少年那樣玩鬧的心,重新化身為了青色的巨龍。
兩條龍在空中誰也不讓誰地互相追逐著,青色和銀色的鱗片比世間一切的寶石都耀眼。他們在無人的萬米高空打鬧著,嬉戲著,像是兩只自由的鳥兒在分享著生命的喜悅。
過了一會兒,九方感覺有點累了,她才拿到神之眼不久,自然不會像迭卡拉庇安一樣從容。
青色的巨龍察覺到了,就飛到銀龍身下,托起她的身軀。九方重新化成人類,元素力使用太多了,她的眼皮像是在打架一樣。興奮勁兒過了,疲憊一下子涌上她的身軀。
巨龍緩緩翱翔著,他收起了自己的雙翼,替她遮擋來自兩側的風。
“睡吧,我在這里,別怕。”
九方還想說些什么,但挨不住困意,安靜地沉睡在了令她心安的龍背之上。
而在她的夢中有輕風作伴,還有一頭美麗無比的青色巨龍。
第106章 強烈的風,高踞與他們之上(2) 懸著……
山隘上方懸著一顆彗星——
停息在降落的過程中,
一動不動,
在空中放射出這個世界
陌生的凝固了的光。
——奧爾加托卡爾丘克
夏綠蒂查看了自己的相機,上下翻閱著拍攝的記錄, 最近的照片記錄了澄澈的天空,巨大、潔白的云, 碧藍如鏡的海……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抬起頭,從擺放精美的珍饈、擦得閃閃發(fā)亮的餐具、彬彬有禮的侍者前移開目光, 看向坐在餐桌對面的九方和她旁邊的、像是一具美麗雕塑的“兄長”,“好吧,九方。這里面的照片……是怎么一回事呢?”
少女聞言有些尷尬, 九方清了清喉嚨才說道,“這個……這個是我特意從城堡最頂端給你拍的……角度是不是很別致呢。”
她旁邊的青年笑了,像是雕塑活了起來。
夏綠蒂看著對面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蛋,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有這樣“美貌”的男人, 不動的時候像是古代掛在墻壁上的壁畫或者雕塑那般典雅,動起來舉手投足間又有牽人心魄的魅力。
那座美麗的“雕塑”說話了,他打趣著他名義上的“妹妹”,“是啊, 確實很別致。”迭卡拉庇安(奧蘭多)看向九方, “這是你送給朋友的禮物吧, 漂亮的自然風光當然比死氣沉沉的城堡來的有趣。”
在自己這個外人面前,奧蘭多先生在維護自己的妹妹。
夏綠蒂不由得對這位先生升起了幾分好感,然后就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對面的兩個人。這兩人在相貌上看著可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但是神色之間卻有幾分相似。而且……夏綠蒂把眼睛往下瞥, 他們坐得很近,看起來親昵得不像是剛見過面的陌生人,奧蘭多還體貼地幫九方切開牛排, 九方也坦然地接受了幫助。
“怎么了?”九方發(fā)現(xiàn)了夏綠蒂有些好奇的目光,“是不合胃口嗎?”
“不,”夏綠蒂拖長語調,“只是在想你們關系真好啊,明明才剛見面……”
九方尷尬地笑了幾聲,“因為……因為我們是兄妹。”
惹得旁邊的奧蘭多又沉悶地笑了幾聲,發(fā)現(xiàn)九方在瞪他的時候,才慢悠悠地說,“對,因為我們是——兄妹。”他把最后那個詞咬得很重,和發(fā)絲同色的青色眼眸看向夏綠蒂。但眼底什么都沒有……一個虛偽的男人,夏綠蒂在心里下了判斷。
她心里暗自有些擔憂,但是夏綠蒂還不想嚇到九方,所以便玩笑著開口道,“兄妹倆感情好,真不錯啊。我也想突然多個哥哥,”她笑著,帶點偽裝的不諳世事,“不過九方,從今往后你就要住在這里了嗎?”
這里不是之前那個古堡,而是塞爾維亞伯爵位于楓丹郊區(qū)的私宅。
這里面
朝大海,不遠處就是連同主城區(qū)的交通干線。從三樓的窗戶往外望,能看見夜色中沉靜的大海,和像是銀河帶一樣川流不息的、發(fā)著微光的船只。喧囂被玻璃窗隔開了,只留下了沉靜的夜色和璀璨的燈火。
府邸的侍者都彬彬有禮,訓練有成,簡直像是聽主人話的傀儡一般。夏綠蒂不太放心九方一個人住在這里……尤其是,和奧蘭多住在一起。
夏綠蒂感受不到奧蘭多的情緒。
像她這樣訓練有素的記者,往往能憑第一感覺就辨認出人們不同的個性。但奧蘭多不太一樣,他就像一個古代的美麗雕塑,即使他看向你,那雙青色的眼睛也完全不會倒映出人類的影子。
現(xiàn)在,他正搖晃著酒杯,漫不經心地品酒。對來往的侍者視而不見,安靜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習慣身居高位的人往往都這樣,帶著點不可一世的傲慢,但夏綠蒂還是能察覺到一些微妙的不同。
那就是——奧蘭多確信自己的高貴。
跟那些富家子弟因為出身帶來的高傲不太一樣,奧蘭多只是純粹的……認為自己理應尊貴。
而這樣的人又為什么要對一個剛認的妹妹“青眼有加”?夏綠蒂想不出來原因,她盡量往好的方面去揣測奧蘭多。
“在楓丹的這段時日我會住在這里。”九方看向奧蘭多,“你也希望我住過來吧?”
奧蘭多點了點頭,“當然,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他把目光移向夏綠蒂,“不過,你的朋友并不相信我。當然,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會相信我自己。”
他揚了揚眉毛,這個動作讓他多了幾分人氣,“我看起來不太好接近吧,我理解你的感受。不過,因為你是她的朋友,所以你隨時都可以來這里探望她。或者,今晚?如果你想留下來也是可以的。”
“那就麻煩您了。”夏綠蒂生怕他反悔,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不過奧蘭多先生,您可否答應我的采訪?就在今晚,如果不打擾您的話。”
九方有些驚訝,采訪奧蘭多(迭卡拉庇安)?
“聽起來您迫不及待地想和我聊聊。”奧蘭多放在桌子上的手拍了拍九方,示意她不用擔心。當然,這個小細節(jié)也被夏綠蒂收入眼中,“當然可以,記者小姐。就當是消除人們對我的誤解……這也是塞爾維亞家族重新走入公眾視野的一環(huán)。”
他溫柔地笑了起來,“畢竟,身為未來女公爵(九方)的兄長,我也得給公眾留下一個好印象。那么,就拜托您了。”
奧蘭多的配合讓夏綠蒂有些意外,她本來以為像奧蘭多那樣的人不會喜歡媒體。看來,自己是沾了九方的光。
九方看了看奧蘭多,又看了看夏綠蒂,“那……需要我旁聽嗎?”
“不,九方你去休息就好。”
奧蘭多也接著補充到,“嗯,不必擔心。”
“雖然你們這么說,我也根本睡不著啊。”九方小聲嘟囔著,但兩人都默契地把她排除在外。晚餐結束后,她也只得乖乖退回房間里,無聊地把玩著奧蘭多擺放在柜子上的收藏品。
“奧蘭多先生,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
“好的,小姐。”
“是您建議讓塞爾維亞公爵迎回九方,也就是——塞萊斯特塞爾維亞。那么,我的問題是她的名字為何是塞萊斯特?九方曾經在楓丹的壁爐之家登記的名字不應該是莎夏嗎?”
奧蘭多微微一笑,那是個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因為那才是最適合她的名字。她曾經在壁爐之家被叫做莎夏,但那是段灰暗的記憶,如今的她并不需要在灰暗過去中被賦予的名字。”
夏綠蒂皺了皺眉,“可是,您并沒有事先告訴她。我想這樣對九方并不公平。而且,我要告訴您先生,她恐怕更想被稱呼為九方,這個她給自己取的璃月名字。”
“可是,你不覺得代表春日和一切美好、希望的女神名字更合適她嗎?”奧蘭多比夏綠蒂想的更固執(zhí),但他的語氣卻輕柔又和緩,聽起來他并不想強迫別人。
可那是種錯覺,夏綠蒂心想。
“我并不想強迫您,記者小姐。不過,她會是我的春日(塞萊斯特)。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去問你的下一個問題吧,小姐。”
“……”
中間的采訪,奧蘭多都回答地一絲不漏,嚴謹地有些審判庭的意味,讓夏綠蒂感覺有一絲挫敗,就跟她之前采訪那維萊特一模一樣的挫敗。
在那些回答里,奧蘭多仿若一位真心關愛妹妹的好兄長,他無心權勢,只想愛護和珍惜自己的親人。
“那么奧蘭多先生,我現(xiàn)在要問的問題,希望不會冒犯到您——身為塞爾維亞公爵合法繼承人的您,為什么要將爵位拱手讓人?您難道不知道這意味著高貴的身份和巨額的財富嗎?”
奧蘭多還是那副風度翩翩、油鹽不進的樣子,“不,我當然知道。”
他俯下身子,搭著雙手放在大理石桌上,“正因為它(爵位)重要,所以我會把它作為禮物送給塞萊斯特。權利、名譽、金錢對于一位初入世界的女性來說,就像是漂亮的寶石項鏈,點綴在身上只會讓她更加耀眼奪目。”
“可是,為什么先生?”夏綠蒂有些疑惑,但更多是驚訝,“您的說法很新奇。人們總是讓女性不要好奇權利,不要追逐地位,不要向往金錢,他們只想讓女性永遠純潔,永遠不諳世事,永遠像個童話。”
“您跟他們卻不同。”
“我當然是不同的。那些人是騙子,他們醉心名欲,卻教導別人不要追逐名欲,他們牢牢占據了社會上最重要的位置,卻騙別人那并不重要。”奧蘭多輕蔑地笑了一聲,“倘若真不重要,那為什么不將他們擁有的一切都拱手讓人?”
“可是,您卻把您擁有的一切都拱手讓給了你的妹妹。”
“因為她才是我最重要的人,那些東西……都只是給她的禮物。”
奧蘭多看起來不像撒謊,也沒有天真到以為權力只是家家酒的程度,“最重要的人?”好吧,如果她假設奧蘭多是位好兄長的話,那也可以說得通。
“那么您自身呢?您就像您自己所說的那樣……那么無私地‘愛’她?不為自己考慮一點?”夏綠蒂斟酌著用詞,比起喜歡,愛的程度更高。兄長對妹妹的關愛……真的可以達到如此的地步嗎?她不禁有些懷疑。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因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把我擁有的一切都送給她。我了解她,她是個想改變世界的人,所以……她必須站在高位才行。”
夏綠蒂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她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尋找突破口了。
“我贊賞您對九方的關心,您會是個好兄長的。”如果跟那些只會把姐妹關在家里等嫁人的兄弟對比,奧蘭多簡直像是個天使。
奧蘭多挑了挑眉,倒沒有反駁。就當他是操著兄長的心好了。
“那么 ,您又是怎么說服您的父親,曾經的塞爾維亞公爵?據我說知,九方曾經在楓丹的時候,老公爵從未想過尋回她,也從未想要承認她的地位。”
“因為比起我,塞萊斯特才是他心目中繼承人理想的樣子。”
“可您此前從未和她有過接觸,不是嗎,先生?在此之前,你們只是流著相似血的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我認識她,比你知道更早。”
“你請說?”
“不,這不便透露。”奧蘭多干脆地拒絕了,“記者小姐,你可以把這個問題放在采訪的末尾,人們最喜歡留有懸念的故事,不是嗎?”
夏綠蒂闔上了本子,剛才那個問題她是問不到答案了。
她把記錄回答的筆記本和筆都放到了桌子上,敞開手,“請允許我,先生。我還有最后一個的問題。”
奧蘭多看了看桌子上已經闔上的筆記本,“這個問題,是你給自己問的嗎?”
“是的,我不會記錄這個問題和它的答案。同樣,您也可以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奧蘭多身子稍微坐直了,他瞇起眼睛,被勾起了幾分興致。
“我的問題是——九方真的是您的親妹妹嗎?或者說,你們真的有血緣關系嗎?”
奧蘭多忍不住笑了,“有趣的問題。”
“所以,您想回答嗎?”
“當然可以,夏綠蒂。”他第一次叫了記者的名字,“塞萊斯特,也就是你口中的九方,我跟她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她不是塞爾維亞公爵的孩子,我知道,公爵知道,那些人(愚人眾)也知道。”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個陰謀?”
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但卻是最壞的那種,夏綠蒂的手心不由得開始冒汗,“那……九方她本人知道嗎?關于她的父親并不是塞爾維亞公爵。”
“這個問題……你可以親自去問她。”奧蘭多笑容的弧度變大了,“放輕松,夏綠蒂小姐,你是她的朋友,我總不會傷害她的朋友。”
奧蘭多把桌子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推給夏綠蒂,“別害怕,我說過了。這不是陰謀,只是我個人送給她的重逢禮物。喝點熱乎乎的茶吧,晚上再好好睡一覺,別去擔憂,別去害怕,楓丹是個和平的國度,一切都要按照法度來。”
他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夜深了,我就不再打擾您的休息了。有事可以直接叫外面的女仆,那么——我先走了。”
“好夢,夏綠蒂小姐。”
第107章 強烈的風,高踞與他們之上(3) 彗星……
宇宙中只有92種自然元素,
太空中、世界上、身體里,
所有的構成全都依托此而生。
從混沌初起,
我們就這樣被公式決定了。
所以我們都曾是彗星,
也是蝴蝶。
“你們談了什么?”
九方放下手里拿著的書,那本書記錄了春之女神的所有傳說。盡管她看起來多多少少覺得有些違和。書里面是位無私的、真正的神明, 跟她印象中的塞萊斯特不同。
九方得承認,她、她們(塞萊斯特)從來都是有私心的。
“沒什么, 只是平常的采訪。”
奧蘭多,也就是迭卡拉庇安,松了松襯衫, 坐在床沿邊。米白色帶著蕾絲的床簾隔開了兩個人,九方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身影。
她從床上悄悄起身,像貓一樣躡手躡腳地彎腰走向迭卡拉庇安, 然后就猛地連著床簾沖向他, 九方本打算嚇嚇他。
但很顯然,迭卡拉庇安連動都沒動過,好脾氣地任由她抱著,接著就把她從簾子里面解救了出來, “你在看什么?”他指向九方手里拿著的書。
“你猜猜呢?”
“我不猜。”迭卡拉庇安從她手里拿過書, 他凝眸看了一眼, “你很好奇過去發(fā)生的事嗎?現(xiàn)在,你能記起多少?”
九方搖了搖頭,“不太多, 但我記得你, 記得在蒙德發(fā)生的事。”
迭卡拉庇安笑了笑,“你在哄我,”他的聲音沉了下去, “別緊張,我并不打算追究過去的事。”
九方的身體有些僵硬,雖然迭卡拉庇安沒有明指,她還是不由得心虛,“追究……追究什么事啊,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迭卡拉庇安把頭轉了過來,盯著她,“那么,還是說開比較好。”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九方坐過來,緊接著就開口了,“我是指你的那些……‘情人’,”他的聲音有些不悅,“不管是那幫璃月的神,還是你現(xiàn)在身邊的人。”
九方不敢看他,膽怯地垂下了頭……
為什么會有一種出軌被抓的感覺,她急得像個螞蟻,如果地上有個洞,她能立馬鉆下去。
但九方能感覺到迭卡拉庇安非常有存在感的目光……
她不能逃避,這樣對迭卡拉庇安不公平。九方打算開口,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說抱歉……我之前根本不記得你,現(xiàn)在才有了記憶,還是說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如果是塞萊斯特在這里,她會怎么說呢?九方絞盡腦汁想著。
迭卡拉庇安發(fā)現(xiàn)了她的窘迫,把她攬了過來,“來,抬頭看我。”
他漂亮的青色眼睛還是那么澄澈和美麗,里面沒有醞釀起風暴,而是安靜的、溫煦的微風。
“……你不生氣嗎?”九方小心翼翼地問。
“已經氣過了。”迭卡拉庇安無奈地說,“過去太久了,你和我。”他將遮住九方眼睛的一縷頭發(fā)撥到腦后,“你不記得了。在我最生氣的時候,你想找我,但是我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個時候我發(fā)誓要跟你一刀兩斷,免得你再來傷我的心。”
“之后呢?”
“之后……春之女神就隕落了。”
迭卡拉庇安垂下眼睛,他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誰造成的。但如果自己陪在她身邊,會不會有不同的答案呢?他不知道。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兩人一同經歷的時光太過久遠……除了他們自己外,就連蒙德都沒有記錄下屬于他們的故事。
就像沙子,被風一吹就散了。
但他們……本不該有那樣的結局。
“我本來以為那就是最后了,但是春之女神給自己留了后手,也就是你。”
九方不知道該說什么,她能感覺到迭卡拉庇安的難過,她是風龍失而復得的珍寶……可是,這樣對迭卡拉庇安并不公平。
她不想迭卡拉庇安被困在回憶之中。
“你愿意嗎?”
“愿意什么?”
“愿意一生被一段短暫又久遠的回憶困住?對于龍類來說,和人類公主相處的時光太短暫了。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迭卡拉庇安思考了一會兒,“對啊,不過是一段過去的記憶,一段還沒有十年的記憶。自那之后,又過去了多久呢?”
他自問自答著,“就連情緒也在那么漫長的時光里磨滅了。”迭卡拉庇安用手指慢慢摩挲著那本記錄春之女神事跡的書,“你知道嗎?里面描述的神跟你不太相似,但是我偶爾會看看。可能是因為……它代表著過去吧,她(塞萊斯特)真正存在過的痕跡。”
“那為什么不放手呢?”
現(xiàn)在,迭卡拉庇安有些生氣了,他揉亂了九方的長發(fā),“你當我的面,在說些什么呢。”
“我只是覺得這對你不公平……你本來是自由自在的龍王。”
“我現(xiàn)在也很自由。”他正起臉色,青色的眼眸里浮現(xiàn)龍類的豎瞳。他慢慢地把頭貼向九方,現(xiàn)在他們額頭抵著額頭,“聽好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迭卡拉庇安拿起九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胸口。
隔著薄薄的衣物,透過指尖,下面躍動的心臟在無聲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你還記得嗎?我們曾經交換了心臟。”
迭卡拉庇安催動身體里的元素力,那顆心短暫地從身體里浮現(xiàn)出來。它就像一顆透明的龍形水晶,上面連著密密麻麻的血管,它們像樹
根一樣牢牢地纏在水晶之上。
九方輕輕地朝那顆心伸出手,就像被蠱惑了一樣。
她身上新獲得的神之眼發(fā)起光來,指尖凝聚的青色光芒連上了那顆心。心臟回應了她的呼喚,那本屬于她的心臟,在同源的力量下歡快地跳動著。
“所以,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么?”九方抬起頭。
“我的心臟為你跳動……你一靠近,它就會喜悅。”
聞言,九方一下子縮回了手,那顆心也黯淡著、沉默了下來。
迭卡拉庇安把它放回身體之中,握住九方后退的手,“除此之外,我還能隱隱約約察覺到你的心情。”
“大多數時候,它都是沉靜的,安靜又溫暖,我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你來找我的時候,它在無聲地哭泣,可我沒有來見你。”
“等它最終沉寂下來的時候,春之女神已經逝去了。”
“我很難告訴你我的感受……但是,這感受如此真實。如果一開始我沒有沉睡,如果一開始我沒有把你交給璃月的若陀,那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必須堅守你的職責,你的天職就是守護人類。所以,你可以利用外界的一切,包括感情在內。我怪你?”
“我應該怪你的。”
迭卡拉庇安用那雙安靜帶著憂郁的眼睛看向她,“但太久了……怎么辦呢?我還想擁有未來,你和我的未來。”
九方在那雙眼睛下無所遁形,迭卡拉庇安太了解她了。如果她是位冷血無情的神,那么說不定他們都不會受傷,可她不是,迭卡拉庇安也不是。
“所以,別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就讓他們隨風而去吧。”
雖然面上這么說,迭卡拉庇安心里卻在冷笑。他只是原諒了九方,但他沒有原諒勾引九方的人。她是個心軟的好孩子,所以會被外面裝可憐的男人短暫地迷住了眼睛。
他主動朝九方伸出手,“別怕,我還是你的迭卡拉庇安,這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九方躺在他懷里,聽他胸腔下那顆歡快跳躍著的心臟。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她不該招惹其他人的感情。可是……她又喜歡被人們愛著的感覺,那讓她感覺……她還活著。
這也是人類——他們短暫的一生,會愛上很多東西。
不像龍,龍只會有一個追逐的目標。他們遠比人類更純粹。
迭卡拉庇安心想。
這時,明明兩人緊緊相擁,氣氛卻有些冷凝。
不,我不想被過去困住,九方在心理呼喊著。她想找到未來的道路,不管那條道路通向何處,她都想親自踏上那條路。
“所以……你的力量回來了嗎?失去了古龍大權,又失去了風龍的心臟,你這么多年還好嗎?”
迭卡拉庇安抱著她躺在了軟軟的床鋪上,一邊撫摸著她的長發(fā),一邊輕聲說,“還好,這也是為什么我會出現(xiàn)在楓丹的原因。你知道那維萊特的真實身份嗎?”
“他是水龍王。”
“沒錯。原始胎海誕生了一切的生命,支配胎海的水龍王,理所應當的生命之神。即使那份力量被僭越者奪走,屬于他的權能仍然幫我修復了大部分的力量。”
“作為回報,我會在他成熟之前指引他,為了對抗我們共同的敵人,奪回曾經屬于龍類的一切。”
“……春之女神(塞萊斯特)失敗了,你們不會再失敗了。”
“這是你給我們的祝福嗎?”迭卡拉庇安摸了摸她柔美的臉。
“不,這是我誕生的意義。我不是她失敗后給自己留的備用選項,而是預示著勝利的希望。”
只有這一點越來越清晰,如果沒有意義,那么不如徹底死在過去,就跟失敗的坎瑞亞一起被徹底燃盡。
“天空島定下的秩序快要崩潰,但我不會忘記我的職責。”
九方撐起身子,“那維萊特……他憎恨人類嗎?”
如果古龍憎恨奪走龍裔生存空間的人類,那么……他會成為她的敵人。
“不,那維萊特……他相當喜歡人類。”
“跟你一樣嗎?”
“跟我不一樣。你以為他守護了楓丹多久?整整五百年!”
九方想到了璃月的若陀,跟若陀一樣的龍王嗎?可是神明呢?這里的神明卻不太像鐘離。“那水神呢?”
“水神?你是指芙寧娜。”迭卡拉庇安皺起眉頭,“她……她是個很特別的神。”整整五百年,迭卡拉庇安都沒見過這位水神大人用過自己的神力,但芒荒之力維持的楓丹城還在運轉,“我知道,她有秘密。那其中意味著什么?我不清楚。”
“連你也不知道?”
“那維萊特也不知道,他可是水神親自邀請來的。”
“可……芙寧娜認識我,準確來說,她認識春之女神。”
“或許,你們在過去打過交道。芙寧娜不是個危險的神,她像孩子一樣浪漫,又像藝術家一樣熱情。這里的人很愛戴他們的神,但他們的神卻很孤獨。”
“孤獨?你是說芙寧娜?”
“是。風聲騙不了我,在人后,那位女神恐怕是另一幅模樣。”
“你不好奇原因嗎?”
“九方,”迭卡拉庇安叫著她的人類名字,帶點嚴厲,“你要學會尊重強者,芙寧娜絕不如她表面那般軟弱。你可以心疼她,但不要去同情她,她在堅守著什么,我們無從得知。但是,如果她沒有向任何人求救,那么我和那維萊特會一直呆在原地。”
“如果她想保守秘密,探究本身就是對她的傷害。”
“我以為你們是朋友?芙寧娜應該知道你和那維萊特的身份。”
“或許……我們保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守護楓丹的目標上。”
“好,我明白了。”
九方推了推迭卡拉庇安,“你還不走嗎?夜深了,我想休息。”
迭卡拉庇安氣得捏了捏她的鼻子,“問完就想趕我走?”
九方只是狡猾地笑著,“別忘了,你現(xiàn)在還是我的——哥哥。哪家的兄長會半夜躺在妹妹的床上。”
“哦,現(xiàn)在就要拿我當兄長了?”迭卡拉庇安轉過身子,躺回了床上,“你是不是忘記了,這里本來就是我的房間。”
“誒?我走錯了嗎?”
九方混沌的腦子開始轉動。對,如果這里是她的房間,干嘛迭卡拉庇安要回這里休息……而自己一開始就格外不認生地直接躺到了他的床上,九方的臉突然開始燒了起來。
“抱歉,我馬上走。”
她四肢發(fā)力,想要立馬從這里離開。迭卡拉庇安會不會認為她剛才是在自薦枕席?想到這點,九方就更害臊了。
但迭卡拉庇安拉住她的手腕,把她輕輕扯回了床上。他的身體覆了上來,嘴唇懸在少女之上,修長的四肢籠罩著她,“別走,就呆在這里。”
九方的鼻尖全是迭卡拉庇安的氣息,他一說話,輕微的氣流就打在她臉上,九方的臉更燙了,這下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下意識就移開了目光。
迭卡拉庇安把她的臉回正了,“看我,我又不可怕。”
他確實不可怕,還很好看,好看得要命,像是勾人心魄的男妖精。
九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誰來救救她。
她聽見迭卡拉庇安笑了,笑聲帶動他的胸腔振動起來。他低下身子,他們之間的空間被壓得很緊,就連空氣都變得黏糊糊的。
等到他的臉湊上來的時候,九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冰涼又柔軟的唇從她的額頭、鼻尖,一路綿延到唇瓣,他吻得很溫柔,擁抱也是,他似乎在告訴她,不要害怕他,風龍已經把所有能夠傷害她的鱗片和爪牙都磨平了。
九方便也小心翼翼地回抱著他,她張開了自己的嘴唇,他們的呼吸在唇齒間交纏。她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的是一雙溫柔的青色眼睛,那雙眼睛在朝著她笑。
接著,床簾被風識趣地拉下,兩個人的身影被輕紗遮蓋住。
但一些聲音卻傳了出來,有點像水聲,但比自然界的更黏膩,還伴有一些呼吸不暢般的喘息聲。又過了一會兒,男人的身影拉長,他的背后長出了雙翼,青色的翅膀把身下的女人牢牢籠罩住。密密麻麻、嚴嚴實實,這下就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只能透過被風吹動的床簾,隱約看見男人不斷聳動的脊背……
而這個夜晚,還很漫長。
第108章 登仙路(5) 瑞靄非煙,小春良月……
瑞靄非煙, 小春良月。
——《滿庭芳瑞靄非煙》
摩拉克斯摩挲著手中的玉玨,暖玉生溫,他抬起金石的眼睛, 薄霧中遙遠的晨曦刺破了黯淡的天色,他微微一笑, 沒有回頭,散漫地把玉玨投入水中。
玉落入水中, 叮咚一聲,他放任自己的思緒被拉入夢中世界。
青君(塞萊斯特)已在夢境的入口等他。美麗的女神坐在銀白的枝丫之上,白雪般的枝丫上懸著無數的美玉, 照得那樹如玉石般的溫潤。
“你來了。”
塞萊斯特從枝丫上靈活躍上,摩拉克斯伸出右手,巖脊從地底生出, 接住了從空中躍下的女神。
“多謝, 但不必如此。”塞萊斯特輕輕踩在石柱上,輕盈的流光將巖石變成四散的晶蝶,“帝君大人,歡迎您來到夢的入口——我的世界。”
“喚我名字便好。”
“那好, 摩拉克斯。”她眨了眨眼睛, “我有個提議。您想不想……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活?體驗——人們如何成仙?”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塞萊斯特, ”摩拉克斯喚著青君的神名,他有些無奈,“你總要告訴我, 你想做什么。”他似乎在責怪女神的隱瞞, 又或許……摩拉克斯已經決定擔起責任……擔起守護女神(同伴)的責任?即使,他并不需要承擔那么多。
塞萊斯特指了指樹上的玉玨,指尖的巖晶蝶都飛入了那些夢境里, “每個玉玨代表一個陷入夢境的人,他們將自己的愿望交給了我。而作為回報,我會教導他們,我會幫助他們,我會……讓他們成仙。”
摩拉克斯抬頭,感悟著從樹上傳來的力量,隨即皺了皺眉,“你把自己的權能分給了人類……雖說只是一些權能的碎片。”
“……這樣已經足夠有才能的人類成仙了。”
“為了什么?”
摩拉克斯看著塞萊斯特。神明的贈與不總是無私的,她分出了權能,讓渡了力量,而這一切當然不會僅僅出于想幫助人類的目的。
“您不也獻出了自己的血液,那又是為了什么?”
塞萊斯特只是溫和地笑著。摩拉是由摩拉克斯的血制造的,他拿出了契約之神的全部為人類的未來擔保,那又是為了什么?
“我明白了。”摩拉克斯不打算問了。即使在他看來,這兩件事有細微的區(qū)別。但他沉思了一會兒……這背后其實是信任的問題,他信任自己這位同伴嗎?相信她是位近乎無私的神?
罷了,就連自己也不是全然沒有雜念。
摩拉克斯只是說道,“也好。保護沉玉谷的力量越多越好。”
“他們當然會保護自己的家。但是,您多慮了。”塞萊斯特走上前,領著摩拉克斯來到了樹前,“摩拉克斯、眾仙之首,他們當然也會是您忠實的部下。”
塞萊斯特的眼眸輕輕閉上,黃金的雙眼被遮蓋住。
她向著歸離原最高貴、最威嚴的父神低下了自己的頭顱,“即使分割兩地,沉玉谷仍然是歸離原的一部分。我只是此地短暫的女主人,”她抬起眼睛,似乎里面沒有一絲讓出王座的不甘,她裝作那副樣子,獻出了自己的忠誠,“而您,摩拉克斯,將會是執(zhí)掌沉玉谷真正的神明。”
她的雙手恭敬地獻上一束白玉般的銀枝,那是塞萊斯特的魔神本相,是她權能的化身。
摩拉克斯卻沒有接,安靜地看著她。
塞萊斯特低下頭受著他好奇的目光。
他們中間隔著一段距離,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為王,一個為臣。
那段距離就像天塹一樣分明。
良久,“起來吧,塞萊斯特。你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哪怕——沉玉谷的前主人曾經背棄了我的盟約。”
塞萊斯特終于抬起了頭,黃金的眼睛像是流淌的巖漿,就連沸騰也是平靜的模樣,“那么,請您接受我的效忠。”
摩拉克斯絕不等于若陀,塞萊斯特明白這一點。
這位神明看起來比若陀溫和多了,但是塞萊斯特從來就沒忘記過,他是如何讓那些像災害本身一樣肆虐的魔神平靜下來的。摩拉克斯對待同伴很有耐心,但對自己的同族(魔神)卻并不友善。
“璃月地區(qū)只會有一個聲音,那就是您的聲音。”
即使塞萊斯特心有不甘,但是、但是……她真的能做得比摩拉克斯更好嗎?沉玉谷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她不想再多生波折。
塞萊斯特并不相信自己……神明一旦起了野望,這里就會再次燃起戰(zhàn)火。
就像曾經的沉玉谷魔神一樣。
摩拉克斯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不,我不同意。”
“為什么?您難道不想要沉玉谷嗎?”
塞萊斯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不明白摩拉克斯為什么拒絕自己。
統(tǒng)一聲音是好事,同諧的曲調才是秩序的象征,一個地區(qū)本不該有多個領導者。
“你在想什么呢。”摩拉克斯更無奈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輕松就跨越了那道隔在他們面前的鴻溝。接著就彎下身子,向塞萊斯特伸出了手。見她呆愣在原地,那手就強硬地把她拉了起來。
塞萊斯特被摩拉克斯拉得一趔趄,她沒站穩(wěn),身子就撞上了摩拉克斯……好硬,不愧是石頭做的神。
“站好了嗎?”摩拉克斯見她站穩(wěn)了,就放下了扶著她的右手。他瞧見女神的頭發(fā)有些凌亂,下意識就想幫她理理,可手剛伸出,塞萊斯特就下意識地躲開了。
摩拉克斯后知后覺到塞萊斯特害怕他。
真奇怪,她不害怕若陀,竟然害怕自己。
剛才,她的身體也是僵硬的。摩拉克斯低下頭,看見她就連垂在下面的手都在輕微顫抖。
自己有那么可怕嗎?
“別怕。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摩拉克斯稍微后退了一步,他稍微有些傷心,自己這么兇神惡煞嗎?“但你對我有些誤會。”
摩拉克斯思考了一下,自己能有什么嚇到她的地方。
以普遍理性而言,自己是一位相當好說話的神明,“璃月并不是只有一個聲音,我守護著璃月,但璃月正因為匯聚了所有的聲音,所以才是財富匯聚之地。”
“人們的聲音、仙人的聲音、魔神的聲音……身為契約的魔神,我收集了所有人的聲音,回應了那些契約,所以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我。”
“不必害怕,我也能聽見你的聲音。”
摩拉克斯伸出手,巖造物托起塞萊斯特的白枝,“和我契約吧。但是,不同于君主和臣子,我們是平等的,我的力量只會為守護平等的契約而戰(zhàn)。”
“既然你已經獻上了你的全部,那么我也會奉上同等的東西。”
摩拉克斯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高山一樣巨大的巖龍。
祂的身子像是由黃金制成的那樣,細長的身軀中,鱗片流光溢彩、華貴非凡。
巨龍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祥云般的龍尾在銀白之樹上纏了好幾圈,像是找到了舒服的位置,龍下巴就舒舒服服地擱在樹枝上,龍頭帶著像鹿那樣的角從樹冠上鉆了出來。那些枝葉被祂擠到了一旁,委委屈屈地變成了龍角上亮閃閃的裝飾品。
塞萊斯特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摩拉克斯在做什么。
但是……摩拉克斯知道,她能感知樹嗎?
雖說她的本體是植物……但植物也并非沒有知覺。
身體被纏繞的感覺很奇怪,纏的不緊,所以不會感覺到疼痛。
但是樹能清楚地知道纏上自己的是一副溫熱的身軀,龍的
身軀。龍鱗剮到樹皮的感覺很癢,龍角頂到枝干會覺得難受,龍的氣息噴在葉子上……更是讓她有些難以忍受。
離我遠點……塞萊斯特很想這么說,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個好時機。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巖龍沒有回答,從他身軀里面生出的巖脊頂開了鱗片,黃金一樣的血澆灌著銀白之樹,就連葉子上也金光閃閃。這一幕并不可怕,反而很神圣,神圣地就像神明的“獻祭”。
黃金的血從樹干上淌下,把每一枚掛在樹上的玉玨都用血浸潤了一遍。
玉沒有變得污濁,反而越發(fā)溫潤可人。
一個很威嚴的聲音響起——
“我跟你一樣,為沉玉谷的人立誓,守護他們的未來。”
“身為眾仙之首,許諾他們成仙的可能,祝福他們的道路。”
“我與你立下盟約,塞萊斯特。”
“沉玉谷和歸離原永遠是至親的同胞,戰(zhàn)火不會在兩地綿延。”
“我們將分享同一份未來,共享同一份文明。”
巨龍垂下頭,龍的頭顱伸到塞萊斯特面前。
近得她可以看到龍的眼睛,威嚴神圣,但并非高不可攀。
接著,龍拔下自己心口的鱗片作為契約的信物,“我會收下象征你力量,擁有你權能的白枝。相應地,也請你拿起它。”
鱗片一到塞萊斯特手中,便化成了一個迷你版的摩拉克斯。漂亮的龍眨巴著大眼睛看她,接著就自覺地纏在她的右臂上,像個黃金的臂環(huán)。
那上面也有摩拉克斯的權能。
看來,這確實是平等的交換物,摩拉克斯就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公平公正。
“抱歉,摩拉克斯,我對你有所誤解。”
塞萊特斯本來以為摩拉克斯是個強硬的神明。
以前她需要摩拉克斯和若陀保護,所以他們不會讓塞萊斯特看見另一面。而現(xiàn)在,身為盟約的另一半,摩拉克斯卻好說話極了。
讓塞萊斯特開始懷疑起了那些被摩拉克斯滅掉的魔神,是不是他們太不講道理。
“無妨,誤會解開便好。”
“所以,塞萊斯特,你打算怎么讓人們成仙?”
塞萊斯特看了一眼摩拉克斯,他沒有變回人型,還盤在樹上。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讓他現(xiàn)在下來。但又覺得,不好過河就拆橋。只能眼不見心不煩,裝作環(huán)在身上的溫度并不存在。
“您進入夢境就知道了。但是,不是以魔神的名字,而是以人類的名義。”
“你的玉玨還帶在身上吧。請在里面注入你的名字,一個人類的名字。”
【鐘離】
玉玨上閃過兩個字,便被風帶到了樹枝上高高地掛著。
龍的眼皮有些發(fā)重,那是女神的力量。
恍惚之間,他聽見輕盈的聲音說道:
“不要抗拒這份力量。閉上眼,您會做個好夢的。”
“我也會和您同行,我不會多做什么,就當我是個見證者了。”
“那么,晚安……鐘離。”
第109章 登仙路(6) 萬山載雪,明月薄之……
萬山載雪, 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張岱《龍山雪》
“你醒了嗎?”坐在床頭的少女遞給自己一面鏡子, “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模樣吧。”
摩拉克斯接過那面鏡子。他的長相沒有變,只是長發(fā)變成了短發(fā), 面容自帶的神性減少,像是俊秀的人類青年。看了一會兒, 那面鏡子上浮現(xiàn)出幾行文字:
【姓名:鐘離
種族:人類(?)
職業(yè):???(未定)
天賦:99+
技能:未知
武力:10 靈力:10 才智:10
體力:10 敏捷:10 精神:10
……
……
(剩余點數10,請玩家自由選擇加點方向) 】
【游戲目標:成仙(兩個條件皆需滿足:每項屬性均達到1000;得到任意一位仙人的認可)】
【那么,游戲開始。】
“這是什么意思, 塞萊斯特?”摩拉克斯看向旁邊的少女,她的白發(fā)變成鴉羽般的黑色,雙眼也褪去了黃金的色彩, 變得和天一樣藍。
“這上面的天賦是你自帶的。至于屬性, 每個人剛進來都會得到10的初始屬性。目標也如你所見,很簡單吧。只要所有屬性都達到1000,并且得到仙人的認可,就可以得道成仙。這面鏡子能照出這里每個人的屬性面板, 你也可以用里面的聯(lián)絡功能聯(lián)絡你認識的人。”
鏡子里面彈出一個女孩微笑的臉, 那正是塞萊斯特。
“你也可以通過它聯(lián)絡我。”
摩拉克斯覺得很新奇, 他把鏡子對準塞萊斯特,但鏡子上面除了浮現(xiàn)出一個人名外,什么都看不到。
“九方?”
塞萊斯特點了點頭, “跟你一樣, 我也需要隱匿自己的神名。在這里,叫我九方就可以了。”
“那為什么看不到你說的……面板?”
“因為我是GM(游戲管理者)。”
“什么?”
“我是指我是見證人。跟大家不一樣,我不會參與, 只會見證人們的旅途。至于我說的游戲,”她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很久遠的往事,“雖然有必然的磨礪,但成仙并沒有那么枯燥……我希望成仙的過程就像享受游戲本身一樣。”
“有趣的說法。”摩拉克斯從床上起身,身上的布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當然,游戲里面也有商城,你們可以自行購買需要的東西。”
“這里的貨幣……就像摩拉一樣。”
摩拉克斯點了一下購買,他的行囊里立馬多了一件衣服。再點擊換上,鵝黃的衣物就取代了身上的布衣。
“很神奇吧,因為這里是夢的世界。這一件算是我的額外贈送。但是,你之后也需要和其他玩家一樣通過接收任務來賺取金幣。”
她剛說完就覺得哪里怪怪的。
掌管摩拉的神現(xiàn)在需要自己賺摩拉?恐怕摩拉克斯這輩子都沒做過吧。
摩拉克斯沒有提出異議,也可能是因為他平時根本不需要用錢。只要他想有,隨時都能有。所以不知道在游戲里面缺金幣升級會多么痛苦。
他起了興致,就推開了大門。
在初始的簡陋屋子外,是一片農田。摩拉克斯的農田和別人的農田連成一片,金黃的波浪隨風起伏著,正是最美好的豐收光景。
唯一不好的就是自己的田還空著。
摩拉克斯看著空蕩蕩的土地陷入了思考。
“鐘離,你現(xiàn)在可以去村長家接取新手任務了。”塞萊斯特在后面友善地提醒著。
“不急。”摩拉克斯轉過身,“九方,你知道怎么播種嗎?”
塞萊斯特疑惑地看著摩拉克斯,她萬萬沒想到尊貴的帝君大人最先迷上的會是種田。
“自然是知道的。但這里是游戲世界,并不需要像在現(xiàn)實一樣復雜。”
“只需要播下種子,等它生長就行。”
摩拉克斯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塞萊斯
特竟然從里面看出了幾分失望。“不,這樣不太好,九方。此地和平又安寧,如果能在這里教會人們種植的技術,會對現(xiàn)實有很大幫助。”
不,種田又不是核心玩法。
塞萊斯特腹誹著,但是她轉念一想,摩拉克斯說的沒錯,比起現(xiàn)實中耗費人力的教學,這里的效果肯定更好。
“你說的有道理,我修改一下。”
鏡子之中閃過了一條游戲公告:【請各位玩家注意,已更新種田玩法為真實世界版。】
摩拉克斯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還從來沒有親手種植過人類的谷物。這里面,有什么要注意的嗎?”
他蹲下身子,全然沒有在乎精致的衣物后擺都垂到了地上。
幸虧這里不是現(xiàn)實世界,不會沾上灰塵。
塞萊斯特遞給摩拉克斯一把種子,示意他刨出小坑,然后把種子種進去。
但塞萊斯特顯然忘記了摩拉克斯在游戲里面只是人類。
而且以他們目前的等級,還不能使用元素力。
于是,塞萊斯特只能任勞任怨地陪著摩拉克斯拿著小鏟一起播下了所有的種子。
這對他們倆多少有些奇怪……他們都沒有做過類似的事,他們從來也不需要做。
彎下腰,像人類一樣雙手沾上泥土,狼狽地用鏟子刨出小土坑,然后再用土密密覆蓋上。土坑不需要太深,但也不能太淺。這并不難,但對于現(xiàn)實的他們來說,揮揮手就能做到的東西現(xiàn)在卻要耗費一番功夫。
說實在的,這并不有趣。
但摩拉克斯卻興致勃勃,他不僅一點都不累,相反眼睛還閃閃發(fā)光,似乎獲得了他平時接觸不到的樂趣。
“那么,鐘離。我們是否可以去村長家接任務了?”
塞萊斯特催促著,她感覺馬上就要脫離正軌了。
等摩拉克斯?jié)M意地點了點頭,他們才去往村子中心。
但去村長家的一路也是份外“艱辛”。
為了豐富游戲體驗,塞萊斯特往里面加了她能想到的現(xiàn)實中所有的職業(yè)。
一是為了方便玩家們八仙過海賺錢游戲金幣,二是為了帶給他們類似真實世界的體驗。
因此初始村子雖然小,但五臟俱全。鐵匠鋪、花藝店、裁縫店、茶館、戲院……一應俱全。
里面的人一些是游戲的npc,一些是玩家。而且為了方便玩家學習新技能,所有的npc都可以隨時開啟授課系統(tǒng)。
這不,他們就在茶館卡住了。
茶館里面除了飄著的茶香外,還搭了一個戲臺。一名旦在戲臺上忘情地唱著,附近的人們不時大聲叫好著。
摩拉克斯便也在此處停下,“我們往里面坐坐?”
接著,他倆就看完了今日所有的戲。等那名旦都攜著戲班子一起謝幕了,有小童帶著一個銅碗在觀眾里面像條魚一樣穿梭。
接著,他拿著碗,到了摩拉克斯和塞萊斯特面前,圓滾滾的眼睛里面透露著對金幣的渴望。
摩拉克斯看向塞萊斯特,塞萊斯特沉默了。
她覺得倒也沒必要設計得如此逼真了。一想到摩拉克斯目前空蕩蕩的行囊,她就非常有自覺地給了小童幾枚金幣,總不能讓堂堂巖王帝君欠錢吧,“這是我和這位先生的,勞煩了。”
摩拉克斯這才恍然大悟,“他是來要錢的?”
“是的,您不知道嗎?”
“我在歸離原,從來不需要給錢。”
說完,塞萊斯特沉默了。“倒是我考慮不周,”她決定放過這個話題,“那我們這下可以去村長家了嗎?”
“不急。”摩拉克斯看了看天色,“這里的時間流速比現(xiàn)實更快。”他拿出鏡子給塞萊斯特看,那里面明確標了狀態(tài)是饑餓。
看完,塞萊斯特更想打自己一巴掌了,沒事干嘛設計得這么逼真。
而且她一個gm,又不會感覺餓。
“抱歉,請您隨我來。”
去往了村子里最大的餐館,摩拉克斯似乎對餐單有幾分興趣。
“這幾道美食是?”
“是大慈樹王提供的須彌特色美食,我把它們一起放入了菜單里。”
緊接著,侍者就上了一桌子的菜。
塞萊斯特沒有阻止摩拉克斯,在游戲里面倒也不用在意什么浪費糧食……而且,反正都是她付錢。
塞萊斯特逐漸接受了自己只是鐘離錢包的事實。
摩拉克斯吃飯的樣子很文雅,一點都看不出他的狀態(tài)標的饑餓。
每樣菜他都給面子地動過幾筷子,但能看出摩拉克斯還是更忠愛璃月本地的美食。
他吃著吃著,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飯點了,餐館的顧客卻很少。“四周怎么沒有人?”
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
那是因為現(xiàn)在是游戲初期,大家根本沒錢下館子。
“之后,人會慢慢多起來的。”
“那就好。”
等他們都吃完,塞萊斯特才問,“鐘離,你好像很好奇人類的生活。你平時沒有接觸過嗎?”這一路上,摩拉克斯的好奇心太明顯了,就像一個一直隔岸觀花的人突然之間伸手去摘了那花。
摩拉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這有些奇怪,在塞萊斯特看來,像摩拉克斯這樣的神明應該是莊嚴的、神圣的,他們不會迷茫,他們永遠強大。
但摩拉克斯扭過頭不去看她,輕輕蓋住嘴,兩只眼睛中帶著藏不住的笑意。笑容沖淡他的不好接近,“因為……這里沒有摩拉克斯,只有鐘離。”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魔神的話,會是什么樣子。”
“會是什么樣子呢?”
“應該就是這樣……一介閑人,賞花觀鳥,看戲飲茶。”
“這很有趣嗎?”
塞萊斯特有些疑惑,天上的神明會向往地上人類的生活嗎?
她不知道。她從來都不知道。她此前是人類,她從來都不覺得人類擁有多么稀奇的東西,能讓神明都羨慕的寶物。
“有趣啊……比起有趣之外,這還代表了不同的意義。”
“什么意義?”
摩拉克斯轉過臉,“意味著萬家燈火,天下太平。”此時夜幕都降臨了,餐館也相應地燃上了夜燈,蠟燭的光將他的眉眼照得很溫柔,眼中跳動的燭火就像是……此后璃月港口的萬家燈火。
塞萊斯特的心也不由地變軟,“會有那一天的,會有從摩拉克斯變成鐘離的那一天。”
“多謝。”摩拉克斯笑起來很溫柔,一點都沒有了魔神的威嚴。
但他們現(xiàn)在還是疏離的,摩拉克斯在慢慢適應這位同伴,塞萊斯特也在慢慢了解這位巖王帝君真實的模樣。
燭光將時光都拉得變慢了。
接著,巧笑著的公子開口了,“那你呢,九方?你已經看到了那樣的未來嗎?”
摩拉克斯意有所指,塞萊斯特點了點頭,“嗯,我看見了。”
“那你有從塞萊斯特變成九方嗎?”
“您什么意思?”
摩拉克斯比塞萊斯特想的更敏銳,洞察萬物仿佛是刻入他身體的本能。
“你很了解人類,不僅是過去的,還是未來的。”
“神明很難像人類,但你不一樣,你太像人類了。”
“這是夸獎嗎?”
“不,我只是好奇。你更想變成人類,還是神明。”
“這似乎不是我能選的。”
“是嗎?”摩拉克斯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并不可能,他沒有預知的權能。“那我祝愿你能享受這一切,不管是作為神明,還是人類。”
他舉起杯子,里面盛著餐館最好的茶水,他先行一飲而盡。
“晚上別喝那么多茶,會睡不著的。”
“人類會嗎?”
塞萊斯特點了點頭,“人類會的。”
摩拉克斯后知后覺地放下茶杯,卻是笑著,“原來如此,多謝你告訴我。”
“小事,不必言謝。”
“是嗎?也對,我們是朋友。”摩拉克斯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就麻煩你教我怎么做一個人類了。”
塞萊斯特歪了歪頭,“您……您不成仙嗎?”
游戲的目標應該就是成仙啊,難道是她弄錯了嗎?
摩拉克斯聽到后悶悶地笑了起來,“已是眾仙之主,可不用再成仙了。我跟你一樣,就做個見證吧。見證人們,如何成仙。”
他抬頭看了眼夜色,很晚了。作為人類,應該歸家才對。
“夜色已晚,我們歸家吧。”
塞萊斯特的手動了動,那個初始的“出生點”應該算不上家才對。
但如果這是摩拉克斯想要的話。
“好,我們歸家。”
第110章 登仙路(7) 人間煙火,歲月長
慢品人間煙火色, 閑觀萬事歲月長。
“把手遞給我。”
摩拉克斯朝下面的人伸出手,此刻他正站在一個陡峭的山坡上。
塞萊斯特有些狼狽地撥開了身旁的葉子,上面凝結著朝露和一層薄薄的霜。土地也被霧氣潤濕了, 不僅滑,而且冷得像塊鐵。
拉住摩拉克斯的手, 塞萊斯特跨過了那個坡。她呼出一口白氣,早春帶著些料峭的寒意, 唯一的溫度來自摩拉克斯寬大的手掌。他這次沒有戴手套,溫暖的體溫一路把她帶上了山腰。
塞萊斯特回頭看,來路都隱藏在了乳白色的霧氣和郁郁蒼蒼的山林中。天色未曉, 偶有幾聲鳥鳴,除此之外只有他們鞋子踩在泥土上的聲響。
“此地路滑,小心些。”
摩拉克斯叮囑道。如果他們還是魔神, 便無需這么費力, 一個心思轉過便可以登入山巔。
塞萊斯特抬起頭打量著摩拉克斯,朝露打濕了他的臉,側臉上有水珠滑過。
那也可能是汗珠。她心想,畢竟摩拉克斯現(xiàn)在只是個凡人。雖然他的神色很從容, 步伐也是從容有序, 堅定地看向山巔, 像是一棵固執(zhí)的松柏。
但摩拉克斯是石頭,石頭的脾氣他都有,堅定又執(zhí)著。
塞萊斯特被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驚奇到了, 原來摩拉克斯是一塊會說話的石頭。
然而, 塞萊斯特決定還是關心一下石頭的身心健康,畢竟堅固的金玉已
經變成了會流汗的血肉之軀。
“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要不要坐著歇一歇。”
他們是來看日出的,看并不難得的日出。魔神的歲月那般漫長, 本該見慣了朝生夕落。
“你累了嗎?”
塞萊斯特搖了搖頭,她不是玩家,沒給自己加上模仿人類的模組。
“那我們去山頂再休息吧。”
摩拉克斯一路上都沒放開塞萊斯特的手,本相金石的魔神并不需要了解人類的相處模式,他的一大幫下屬也會自覺主動跟上司保持距離。
于是,塞萊斯特默默把摩拉克斯當成一塊石頭。她握著還能暖手,真是一塊體貼的好石頭。
等他們一路去到了山頂,才發(fā)現(xiàn)那里早有人等了。
那是個在沉玉谷不常見的人,應該說對方根本不是璃月人。
對方看著他倆也很驚訝,從深山老林里跑出了兩位謫仙般的人物,就像在大白天撞見了只在夜晚出現(xiàn)的精怪。
但他把驚訝的表情收得很好,變成了一種帶著疏離的禮貌。深藍的雙眸中閃耀著星星的光芒,星星朝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接著,就把兜帽套得更嚴實了一點。
摩拉克斯回頭看了一眼塞萊斯特,她便在摩拉克斯耳邊小聲補充道,“戴因、戴因斯雷布。他來自坎瑞亞,和他的同伴一起途經沉玉谷。”
【然后你就把他們放進來了?】
摩拉克斯用眼神詢問著,塞萊斯特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在下鐘離,身旁這位是九方。請問閣下怎么稱呼?”
摩拉克斯上前問好,塞萊斯特便也乖乖跟上。
“戴因。”
來人的回復很簡短,不想暴露更多信息。見他們過來,便主動往后坐了,給他們在亭子里留出了一個靠外的位置。
而此地原是沒有亭子的,沒有人路過何必放個亭子……
但在塞萊斯特發(fā)現(xiàn)摩拉克斯要登山后,便暗戳戳往山頂加了一個。為了避免著涼,還貼心地安上了雕花的門窗,正中心放了一個可以用來烤火或者野炊的土盆。
柴火已經噼里啪啦地升起來了,有煙,戴因便開了幾扇門窗用于通風。
摩拉克斯拉著塞萊斯特坐下,“戴因,聽起來不像此地的人名,你是外地人?”
“嗯。”
戴因顯得很拘謹。
“你在等人嗎?”
戴因把頭抬起了,兜帽滑落,露出一頭像太陽一樣燦爛的金發(fā),“您又是如何得知?”
摩拉克斯笑了笑,指了指那堆柴火,“上面的痕跡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聽起來,鐘離閣下也擅長武藝。”
“不敢當,略知一二罷了。不比閣下,武藝高強。”
塞萊斯特安靜地聽著,她清楚這兩人的底細,便也覺得這番對話別富趣味。坎瑞亞的末光之劍和武神摩拉克斯,真是奇妙的相遇。
她心下有幾番感慨,接著就看向了林間一個方向,從黯淡的山林之中鉆出來了一縷金色的微風。那是個金發(fā)的少女,發(fā)間別著一朵奇妙的花,捧著一堆甜甜花、野菜、蘑菇之類的東西,右手還捏著一只野山雞,英姿颯爽,儼然一副打獵歸來的樣子。
她向亭子的方向,歡快地喊著,“戴因,我回來了。你看我抓住了什么?”
在發(fā)現(xiàn)亭中還有其他人后,她的神色就變了幾分,笑容慢慢收斂,臉上的表情優(yōu)雅地像王國里的公主。但應該沒有什么正經公主會留騎士長看家,自己跑出去打獵。
“戴因,這兩位是?”
騎士起身,他身量很高,站起來幾乎可以直接籠罩熒。戴因接過了一大堆東西,把它們放到一邊,接著就從自己襯衣的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細幫熒擦拭著手上沾上的泥土。
“這位先生是鐘離,那位小姐的名字是九方。”
只有在介紹他們的時候,戴因的眼神才短暫地轉回來,其余時間都用那雙湛藍的雙眼凝視著自己的同伴。
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兩位好,我的名字是熒。”她大大方方地打量著兩位一看就知道尊貴的人,那位先生隨時都坐得端直方正,旁邊的小姐眉眼帶笑,卻不怒自威。
“相遇即是有緣,辰間霧重易寒,兩位不妨同我二人一起吃點熱菜,暖暖身子。”熒向戴因眨了眨眼睛,后者就識趣地架起一口小鍋,一邊等水煮沸,一邊料理起了其他食材。
“倒是有勞了。既然如此,作為回報,由我來煮些茶水。二位都是異鄉(xiāng)人,正好品品此地特產的茶葉。”
摩拉克斯也拿出茶具,行動之間衣袂飄飄,端的正是風度翩翩。
熒向對面的塞萊斯特眨了眨眼睛,圓滾滾的眸子閃著奇妙的光,“兩位是什么關系啊?來此地又是為了什么?”
這久無人煙的地方怎么今日還多了人拜訪。
“朋友。來此地看日出。”
“只是朋友?”熒有些困惑。好吧,她和戴因不也是朋友嗎?“來看日出?旁邊不也有其他山嗎?為什么偏偏來這里。”
塞萊斯特把頭轉向摩拉克斯。摩拉克斯選的地方,她怎么知道原因。她也不好奇,總歸她會呆在摩拉克斯身邊。
“那你們呢?熒和戴因,你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
在談話中,茶湯和山雞湯的香氣從蓋子里面慢慢溢出,兩股味道融合在一起,清香又濃醇。塞萊斯特有些困倦了。
“此地有仙人的傳說。我們是來找仙人的。”
那你找對了,眾仙之首此刻就坐在這里。塞萊斯特心想,但她面上卻什么也沒有表現(xiàn),“那祝兩位早日找到。”
“你們有聽說什么線索嗎?”熒追問道。
塞萊斯特微微一笑,“仙家的傳說太多了。我不知道你問的哪個?不過仙人往往會出現(xiàn)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璃月的古話稱其為仙緣,如果有緣,自會相見。”
比如,此刻就坐在你們對面的摩拉克斯。
熒搖了搖頭,不再追問。只是心下計算著時間,“不說這些了,料理差不多做好了,兩位快來一起吃飯吧。”
于是,他們就吃著熒打來的野味,喝摩拉克斯泡的茶解膩,一頓飯吃得也算賓主盡歡。
“味道很好,只是不像本地的調味品,兩位用的是什么香料?”
“鐘離先生好敏銳,是我們家鄉(xiāng)特產的。”
“噢,二位的家鄉(xiāng)在哪里呢?”
熒和戴因對視了一眼,“在坎瑞亞。不知先生有所耳聞?”
鐘離點了點頭,他放下杯子,金石的眼睛像鷹隼一樣銳利,“坎瑞亞是沒有神的國度……既然如此,兩位又何必進入夢境。你們向往成仙?”
“并非如此。只是有幾分好奇。”熒回答著,“先生難道想成仙嗎?向往成仙的人是不會來這種深山老林的。”
鐘離還想說什么,但塞萊斯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鐘離,快要日出了哦。”她看向遠方的天空,太陽從一線天際慢慢升起,煙霞像海浪一樣在空中起伏。霞光刺破了霧氣,紫紅的光隔著窗戶
撒下一層溫柔的光暈。
塞萊斯特推開窗,清新的空氣掃走了室內的沉悶。
在日出的光輝下,每個人都有著相似的泛紅著的臉頰。
鐘離便也不再說話,安靜地看著天光沖破黑暗,日光重歸世間。
那是他早日看慣的人間,沒什么不同。但太陽光照在人類的血肉之軀上,就連血管都變得溫暖起來。
他的神色也不由得變暖,“我們之后還一起來看日出吧。”
塞萊斯特轉過頭,摩拉克斯的臉在朝陽下變得溫柔,但那可能是溫暖的光線帶來的錯覺。“可以,但是為什么?”
在他們身后一直安靜看日出的熒噗嗤一聲笑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本來覺得塞萊斯特說的看日出只是個借口,但瞧兩人這么認真的樣子,就知道他們還真是來看日出的。
塞萊斯特回頭問,“熒,怎么了?”
“不,沒什么。抱歉,打擾兩位了。”
熒覺得自己不應該來這里,于是她裝模作樣地看向戴因,“戴因,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看日出。”
戴因跟塞萊斯特一樣疑惑,“可以,但是為什么?”
他的反應惹得熒哈哈大笑。
熒正想打趣戴因是個呆子,但塞萊斯特卻開口了,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熒,跟你不一樣……我面對的可是真正的石頭,雖然傾盡全力,仍是無法戰(zhàn)勝。”
可惜,熒聽不懂塞萊斯特的幽默,讓塞萊斯特有些惆悵。
塞萊斯特只能看向摩拉克斯,“你說對吧,鐘離?”
但后者只是對著她搖了搖頭,“我不是石頭。”
不、你就是。
塞萊斯特低下頭,此刻她的手還被摩拉克斯緊緊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