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登仙路(8) 來看野水,去見青山……
閑上山來看野水, 忽于水底見青山。
——翁卷
朝霞來得匆匆,去也匆匆。
日光澄澈的人間,應是一場別離。但緣分并不講人間的道理, 仙家妙法編織出了世上紅塵百態。
從山林間出現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藥師,背著藥簍, 杵著木樁,脖子上環著一條白蛇, 蛇安安靜靜的像個擺件。
熒打量著他,那人的模樣不算太出眾,但氣質卻出塵, 似回甘的藥草,入口苦澀,但卻有一抹勾心的甜。
藥師向他們一行人拱了拱手, 不卑不亢地說, “諸位貴客,我家仙人有請。如若方便,不妨隨我一同去仙家洞天,也算為各位接風洗塵。”
隨著他輕柔的話語, 脖子上的白蛇悠悠醒來, 剔透的紅眼睛像是一塊上好的寶石。
熒看向戴因, 后者朝她點了點頭,于是她側過頭問塞萊斯特和摩拉克斯,“我和戴因可以, 但不知道這二位是否有空?”
摩拉克斯悠悠的目光從那白蛇上移過, “今日我竟得見仙家,真是我的幸運……”
他在裝人類。塞萊斯特心想。
摩拉克斯在揣測真正的人類遇到仙家應有的反應,但他裝得也只是個表象, 他的雙眼里面既沒有對仙家妙法的貪婪,又沒有對金銀財寶的渴求。
可憐,她的好下屬白蛇藥君尾巴都嚇僵了。
【帝君大人這是在?】
【……他在一板正經地學習人類。】
于是,塞萊斯特上前拉了拉摩拉克斯的袖子,打斷了他漫長的、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人情世故小話術,“所以,你想去嗎?”
摩拉克斯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樣,他難得遇上個倒霉蛋仙人,可以試試人類的、在他看來很是新奇的溝通方式,“……去。”
塞萊斯特這才滿意地放開了手。
背著藥簍的引路人笑得眉眼彎彎,他看向站在華貴公子身旁的人,笑容便多了幾分溫柔,“諸位商量好了,就請跟我一同前去吧。”
塞萊斯特說,“還沒問仙家名諱,可否告知?”
引路人的笑容收斂了些,眉眼間似有水光轉過,“我并非仙人。無憂,一介藥師,見過殿下。”
塞萊斯特眨了眨眼睛,“我也并非什么殿下。九方,只是一個閑人。客從八方來,人往九處去,既是偶遇,也未嘗不是重逢。”
無憂忍不住笑了笑,“您可真是……開玩笑了。”
他給塞萊斯特找補著,您就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嗎?讓他和藥君(白蛇)來的是她,讓他們裝作不認識的也是她。
無憂看向站在塞萊斯特身旁的華貴公子,那是貴不可言的客人,歸離原的主人。
藥君一路上擔憂許多,既怕自己去害他們暴露,又怕自己不去怠慢了摩拉克斯,想來想去,只得裝作無憂脖子上的白蛇。
白蛇在,但藥君不在,這是一種復雜的、在或不在的疊加態。就跟摩拉克斯研究的人情世故一樣高深。白蛇的尾巴都快把自己繞暈了,可惜摩拉克斯只是掃了她一眼,根本沒有體諒到藥君的用心良苦。
塞萊斯特的心思轉過幾秒,她猜藥君現在應該是滿意的,總比……被摩拉克斯在意要好的多。藥君只是一只沉迷藥草的白蛇,白蛇并不希望獲得來自巖石厚重的關注。
然而,藥君之后注定是要失望了。
塞萊斯特想,自己真是位折磨人的上司……但這也不怪她,她只是希望屬下們能有更多新突破。
在進到藥君的仙家洞天前,他們一路上薅了她種的不少藥草。雖然藥君并沒有大方到這種程度,但塞萊斯特替她舍得了。白蛇只能把眼睛瞪得通紅。
最可悲的是,蛇蛇的眼睛本來就是紅的,無人在意到她被氣紅的眼睛。
塞萊斯特甚至分外貼心地一一辨認出路邊看似毫不起眼,實則可遇不可得的各種藥草。為了不暴露自己懂得過多的事實,還會請無憂為眾人細細講解,藥君在他脖子上纏了又纏,硬是阻止不了他向外說個不停的嘴。
“極好。”
“絕妙。”
“真有這般神奇?”
就連摩拉克斯都聽得都很認真,他平時根本不會生病,哪里知道人類有那么多能得的疾病,世上又有那么多可供治療的珍奇異草?
摩拉克斯沉思起來,他突然開始反省起自己,他還是太松懈了……根本不知道人類竟然那么脆弱。
在取得無憂的同意后,摩拉克斯小心地從土里挖出一株藥草,帶著泥土一起拔出,沒有傷到植物脆弱的根系。
“你……要這個干什么?”塞萊斯特有些不解,熒和戴因就算了,他們肯定想把藥草帶回坎瑞亞,但摩拉克斯是想干什么?
“這株藥草有美容養顏的功能,我打算拿它送給我的好友。”
“是給哪位小姐(女仙)呢?”
摩拉克斯搖了搖頭,“都不是,這是給若陀的。”
塞萊斯特沉默了,若陀還需要這個?她這么多年也沒發現若陀喜歡給自己美容養顏啊。
“為什么是若陀?”
“他需要這個。”摩拉克斯的聲音變小了,似乎是怕旁人聽到自己好友的傷心事,“這些天來,他奔波勞碌,雖然旁人沒有發現,但我還是知道……”
“嗯?知道什么?”
“他在掉鱗片……對于龍來說,鱗片就是自己的另一張臉。雖然他口頭不說,但我還是知道若陀內心是很自卑的。”
幸虧若陀不在這里……不然得給摩拉克斯的鱗片打掉幾層。
“不,我想他并不會在意這些。他的鱗片只不過是戰斗中打掉的。”
摩拉克斯高深地看了塞萊斯特一眼,“不,你根本不懂,鱗片對于龍的意義。而且男人……即使是條龍,也是嘴硬的,他可不會承認自己容貌受損。”
在璃月,禁止男龍容貌焦慮……
雖然塞萊斯特想說這句話,但她卻遲疑了。摩拉克斯的態度太過篤定,她忍不住在心底浮現了摩拉克斯和若
陀兩條巖龍聚在一起攀比自己的鱗片,還暗地里卷來卷去容貌焦慮,偷偷往自己的鱗片和尾巴毛上倒精油以圖比過對方的魔性畫面。
塞萊斯特沉默了片刻,她抬起頭,“你送給他后,可以告訴我若陀的反應嗎?我真的太想知道了。但是偷偷告訴我就好,不要告訴若陀我想知道。”
摩拉克斯搖了搖頭,“這不好。應該是你送給他。”
“為什么是我?”
天可憐見的,塞萊斯特只是想看熱鬧。
“我送給他,他會扔掉的。”
“……你以前還送給他什么?”
“上次是敵人的頭顱,上上次是海魚的內膽,上上上次是一喝就會變色的茶水……”
塞萊斯特沉默了,這都什么和什么。“收到這些,龍王大人是什么反應?”
“他讓我帶著我的茶和垃圾一起滾蛋。”
不愧是龍王,沒有道理,全是情緒。
塞萊斯特抬頭看,摩拉克斯不會是故意的吧……看著摩拉克斯真誠的濃眉大眼,說不定會被這個狡猾的人騙過。誰說契約之神,就不能偷偷捉弄朋友了?
但是如果這不是捉弄……才更可怕吧。真誠往往才能一擊斃命,就像若陀被吃得死死的,不僅替摯友打白工,還天天念著什么友情羈絆啊就直愣愣地往前沖了。
塞萊斯特覺得頭皮發麻,這就是契約之神的可怕之處吧。
此地不宜久留啊,她暗自加快了步伐,生怕摩拉克斯看上了什么,又要送給他的哪位好友(倒霉蛋)。
等到了仙間洞天,犯愁的就是白蛇藥君了。
她裝了一路自己只是個聽不懂人話的白蛇,現在可好,得暴露自己是位仙人了。而最怕的不是自己暴露,而是只有自己暴露。
臺下還有裝模作樣、看熱鬧的兩位老板,他們竟然還在裝人類。
“原諒吾,吾才是邀請諸位來此的仙人,白蛇藥君。”
藥君從無憂脖子上下來,她把自己的原型變大了很多,蛇尾墊在后面,顯得自己的身姿高大些。接著,就裝作脖子不太靈活,筆直地看向前方……這樣就沒有人會發現蛇蛇只是緊張地不敢和他們對視,她生怕在摩拉克斯和塞萊斯特眼中看見戲謔的神色,打擊蛇類本就脆弱的小心臟。
真想早點下班啊。
藥君心想,但她還得裝模作樣地尬聊幾句。
塞萊斯特想讓她送藥給那兩位從坎瑞亞來的客人,還讓藥君不要暴露她和摩拉克斯的身份。
【那我應該以什么樣的理由送藥才不會受人懷疑?】
【……藥君,這正是你應該思考的問題。你已經是條成年的蛇了,應該學會獨立解決問題了。】
果然,天頂下的領導都是這副不說人話的模樣,他們只提要求,不講方案。
藥君早該知道的,塞萊斯特就是懶得想,才把問題扔給她。
想到這里,蛇蛇本想幽怨地瞪向塞萊斯特,【我會永遠注視著你的,永遠!】
但一想到,塞萊斯特旁邊站著的摩拉克斯,她本來靈活的脖子一下子就梗在了空中,熒和戴因還以為這位仙人……可能是脖子上有些大病,難道蛇也會落枕嗎?
“咳咳……”戰術性咳嗽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后,藥君才清了清嗓子,“我想邀請諸位參加我的試煉。你們應當知道在這個世界里,成仙必須得到仙人的認可。你們如果通過我的試煉,我就會送上我的認可。”
“坎瑞亞人也能成仙嗎?”熒問。
藥君這才裝模作樣地低下頭看,她裝作有幾分為難的樣子,實則心里竊喜計劃順利,“這……倒是我思慮不周。為表歉意,我想為二位獻上仙家獨門藥草。”
下班,下班,我要立刻下班!
但塞萊斯特毫不留情地駁回了藥君的下班請求。
不可以,再多加會班。
“噢,這次不需要試煉,直接送嗎?”
藥君察覺到了里面滿滿的威脅,立馬改變了自己的口風,她是條立場相當靈活的蛇,領導想要我往哪邊扭,我就往哪邊扭。
這是一點職場小智慧,我的朋友。
“當然不是,藥草珍貴,你們需要通過我的試煉。”
熒點了點頭,送上來的試煉關卡,還會掉了珍稀材料,不刷白不刷。“這是當然,只是……鐘離和九方也可以參加嗎?”熒很熱心,想為自己剛認識的友人謀些福利。
不,他們根本不需要。
但既然熒開口了,藥君只能小心翼翼地問,“您二位……參加嗎?”
她卑微得讓熒覺得有些古怪,這個仙人怎么時不時就變個臉?
塞萊斯特沒有興趣,但很可惜摩拉克斯有。
這個班看來藥君是加定了,還送了她一份豪華領導陪同加班大禮包。
藥君一點都不感動,她根本就不想動。
真想裝作自己已經是條死蛇了……不要來打擾我,蛇蛇睡覺也要打擾嗎?
“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藥君感覺到了悲傷,難言的莫大悲傷。可惜根本沒人懂她,就連和她常常相伴的無憂都不懂,他只是笑,笑得讓藥君想咬他一口。
熒問,“請問仙家,試煉的內容是關于什么嗎?這藥草又有什么功效呢?”
我怎么知道試煉是關于什么。藥君想裝死了……我都是現在才知道有的試煉。
這時,塞萊斯特拍了拍手,“由我來說明吧。仙人想必是累了,正好我知道藥君冕下的試煉內容。”她看向無憂,無憂便上前一步,帶走了變小后的藥君。
“熒,我之前有說過我知道很多仙家秘聞,這可不是說大話。”塞萊斯特眨了眨美麗的藍色眼睛,“別看我這樣,我可是遇到過很多仙人。雖然……我沒有成仙的天分,但是各位仙家都愿意同我多說些話。”
她說著說著,無憂就過來了,他附和著,“是的。我也從其他仙人那里聽說過九方。既然九方想介紹,那么就請她為你們介紹吧。”
雖然熒和戴因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們又說不上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被仙人騙的。
“試煉的內容只有一個——忍受衰老。”塞萊斯特說。
“然而,藥草只有兩株,所以請你們分為兩隊獲得獎勵。而藥草的功效也只有一個——長生,但這并不意味著永不衰老。”無憂說。
真是古怪……熒聽著有些迷茫。
“這是何意,無憂閣下”
但無憂只是看向了熒旁邊的戴因,他藍色的眼睛突然鮮活了起來,亮若星辰。
看來,短生種更能體會到他的話。
熒不是,她不是普通的人類。
戴因年輕的時候,熒是年輕的。
戴因老去的時候,熒還是年輕的。
所以熒不會懂,她這時候永遠不會懂,百年蜉蝣該如何才能夠得上千年大樹。
“我參加。”戴因說 。
他笑了,似乎痛苦和折磨從來沒有困惑過他。
真好,今后也可以繼續一起旅行了——不管是百年,還是千年。
第112章 登仙路(9) 一坡春水,想見江南……
三十六坡春水, 白頭想見江南。
——王安石
“老去是什么樣的感覺?”
摩拉克斯問塞萊斯特,塞萊斯特想了一會兒說,“大概是……陌生吧。”
“陌生的、無法掌控的身體, 陌生的、無法思考的大腦,陌生的、毫不熟悉的世界, 仿佛被世界放逐一樣的異鄉人。”
摩拉克斯的眼光閃爍了一下,“……這里還真有一位異鄉人。”
他指的是熒, 但那姑娘的狀態看起來還不錯。
“因為她可以重新再出發……但你不會了,老去的人再也沒有重新出發的時間……即便這樣,你也要參與這次試煉嗎?”
塞萊斯特接著說, “這對你沒有意義,摩拉克斯。”她小聲地念著摩拉克斯的神名,“你沒必要體會人類的痛苦。”只要停在這里就好了, 就像欣賞一朵花, 看著她嬌美的花瓣就行,沒必要去看她扭曲盤結的根系,沒必要去在乎泥土之中的黑暗無光。
“如果我不去,你打算親自去吧?”摩拉克斯笑了笑, 他并不需要塞萊斯特回答, “為了騙過那兩位客人, 你一定會演好這場戲。為什么呢?塞萊斯特,你也沒有任何必要承受人類的痛苦。”
他歇了一口氣,似乎在無聲地嘆息, “你的目的我不會探究, 風的魔神總是那么無常……但我們是一樣的,一樣同為神明。”
“不、我們不一樣,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搖了搖頭, 不再與她爭執,他們誰都說服不了誰,“我想去參加試煉,你想去嗎?”
塞萊斯特有些無奈,如果摩拉克斯去了,她就沒必要去了,演戲一個人就行,“不去。這已經沒有必要了。”
摩拉克斯似乎有些遺憾,他沒說什么,只是看向旁邊的戴因和熒,他們已經決定好了,兩個人都去參加試煉。明明規則是兩人中的一人通過就行,他們做了多余的事,而塞萊斯特不會做多余的事。
無憂見大家都準備好了,就開啟了試煉的關卡,“準備參加的人進入秘境就好。里面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你們可以自在的生活……只是時間流速很快,你們會很快老去、腐朽,一周后試煉才會結束。這期間如果承受不了,呼喚我就好。”
“沒有別的考驗了嗎?”
無憂微微一笑,“有啊,每個人對應一個秘境,獨立享受漫長的時間。”
“除此之外呢?”熒追問,試煉的內容比她想象中的輕松太多,她本來以為她還得跑來跑去大戰各種各樣的怪物。
“沒有了,我們這邊可不負責戰斗。”畢竟,他們只是“柔弱”的醫療組,“各位準備好了,就進去吧。”
等到摩拉克斯、熒、戴因都進入了他們的對應的秘境,塞萊斯特才揮了揮手打開了屬于摩拉克斯那扇秘境的門。
她身后的無憂驚訝了一下,“您不是不參加嗎?”
“是,我只是去見證鐘離的旅程。”
“我們這里是禁止兩人組隊通關的哦,我記得還是您親自定下的規矩呢。”無憂變得有些惱人了。
“……但我就是規則本身。”塞萊斯特轉過頭,“不過你的樣子,你不會還沒有服下長生藥吧……無憂,這是為什么呢?”
“充滿痛苦的長生可不會是祝福,那個長生藥不過是殘次品。”無憂一臉平常地說著能讓藥君氣得上躥下跳咬他的話。
“沒辦法,我和藥君傾盡全力,也只是這種程度了。”
塞萊斯特并沒有覺得被冒犯,藥本身沒有問題,但藥物醫治不好漫長時光帶來的創傷。
就像海浪,海浪輕輕地拍擊岸邊的石頭,初見是浪漫,但如果這個次數變成一千萬次,所經歷的時間拉長一萬倍,那就不是浪漫,而是酷刑……沒有終點的酷刑。
“那無憂你有答案了嗎?”
“嗯。”他抬起頭,日光絢爛,但不過百年,日光下的他就將化成了一具枯骨,“所以我放棄了長生。”
“藥君聽到會很傷心的哦。”
不過,其實她已經聽到了。塞萊斯特看向躲在草地里面的白蛇,蛇正心煩意亂地甩著蛇尾。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沒有成仙的才能。”
空氣有一些冷凝,塞萊斯特沒有再勸說無憂,只是對他點了點頭,“這樣啊,真沒辦法呢。”
她抬起頭,避免被看見眼睛里的淚光。都怪現在的身體太柔弱,她都沒有辦法像個神一樣冷漠又無情。
“那我去試煉了,無憂。”她向無憂身后伸了伸手,“我就不打擾你和你師父(藥君)啦。希望你們能達成共識……不要后悔。”
等她走后,藥君才從草地里面躥出來,她化身為了一個白發紅瞳的小姑娘。但這個小姑娘脾氣卻不是很好,“無憂,你個大笨蛋,為什么不吃我給你的藥……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和塞萊斯特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一共都沒有多少!”
她氣急了,就化成白蛇在無憂脖子上恨恨地咬了一口,血珠從蛇牙留下的兩個洞里滲出來,妖冶地像白玉上的梅花。
等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藥君就有些羞愧,但還是強撐著自己的尊嚴,“好了,我現在要離家出走。我去浮錦那里,你可不許跟過來!”
“好,我會看好家的。”
無憂摸著脖子上的洞,得虧藥君是條無毒的蛇。
“你!”
藥君氣急了,又爭論不過,只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獨留無憂一個人在洞府里。
而即使朝昔相伴,終究還是無法達成共識……也是,天上的仙,是不會理解人類的吧。
就像他們之前無數次的爭吵一樣無疾而終。
無憂轉頭拿起了醫書,這才是自己唯一確信的東西——無可替代的寶物。
而秘境里,塞萊斯特找到了摩拉克斯。
她本來以為屬于摩拉克斯的秘境會更復雜一些,多些華貴的裝飾,多點精妙的景致。但卻是平平無奇,平平無奇的游戲出生點。
屋子、農田、稻草、小溪……跟她設置的出生點一模一樣。
不是不美,而是跟她想的摩拉克斯不一樣,他不應該呆在普通的房子里,吃著普通的飯菜,品著普通的茶水,聽著普通的戲……這一點都不摩拉克斯。
“你來了。”
摩拉克斯抬起頭,塞萊斯特看見他的頭發變白了,像是山巔的霜雪,但比那要刺眼的多。塞萊斯特沉默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的說,“你變老了,摩拉克斯。”
她說完就后悔了,說點什么不好,偏偏是這句。
“不是摩拉克斯,是鐘離。”摩拉克斯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我變難看了嗎?你為什么不敢看我?”
“不,沒有,您還是那么好看。”畢竟,摩拉克斯的臉又沒有發生變化。只是……多多少少讓塞萊斯特有些心情復雜,她可沒做好準備。
摩拉克斯笑了笑,塞萊斯特的反應似乎愉悅到了他。
“您怎么知道我會來?”
“你說過,你會來見證鐘離的一切。”他說著說著突然開始止不住的咳嗽,牽動著胸膛上下震動,聲音聽起來像是扯壞了的破舊風箱。
塞萊斯特走過去扶住他,手搭在鐘離的手腕上,脈搏的跳動顯示著面前的玉面公子已垂垂老矣,即使容貌未改,但內里已經腐朽,就像是一顆空心的玉石。
“跟我離開吧!”塞萊斯特皺了皺眉,她往鐘離身上注入她的力量,但是空心的石頭留不下任何痕跡。
摩拉克斯無奈地笑了笑,似乎在笑話塞萊斯特的手忙腳亂。他的手按在塞萊斯特手上,“別擔心我,只是痛苦罷了。”
除了無望的**之苦外,也沒有別的了,這不算什么。
但塞萊斯特眉頭蹙得更厲害了,她完全不理解摩拉克斯,“不,怎么會沒什么?請您跟我馬上出去!”
摩拉克斯笑得更開懷了,“你以為我經歷過多漫長的時光?”屬于魔神的那面露了出來,“石頭都是沉默無聲的,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塞萊斯特……你是年輕的魔神,是曾隕落又升起的月亮,但我不一樣。”
“我習慣了忍耐……在漫長的日子,就連疼痛也沒有那么折磨心智。”
“……那還有什么折磨呢?”
連痛苦都不害怕的摩拉克斯又會害怕什么呢?塞萊斯特想不到答案。
“是孤獨。”摩拉克斯按住塞萊斯特的雙手,“我很開心你能來,塞萊斯特。你一直都對我心軟,是見不得我受苦嗎?明明我沒有那么脆弱。”
接著,他轉過話題說,“痛苦只會折磨你,但孤獨不是,它會讓你忘記自己的存在。天地之間唯有自己一人,跟天地一樣廣闊,也跟天地一樣孤獨。”
“那是你最初的起源嗎?”
摩拉克斯點了點頭,但不愿意多言,他見證了提瓦特太多的秘聞,石頭早已學會守口如瓶。
“那我有什么能為你做的嗎?”
摩拉
克斯不愿意離開秘境,他似乎把這當成了體驗人類的最終一環。他坦然地接受了變得孱弱的自己。
雖然,塞萊斯特并不習慣。
摩拉克斯……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孱弱的。他是個永遠無法被打倒的巨人,塞萊斯特無法想象一個支撐天地的巨人卻轟然倒地。
“陪在我身邊,然后如你說的那樣,去見證名為鐘離的一生。”
塞萊斯特并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她僅僅只是看著,看著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惡化,看著他越來越狼狽,看看他被俗事絆住了雙腳。
聽戲品茗、煮雪觀山……這樣的日常,摩拉克斯似乎不會厭倦。
今天的日出也是一如往昔。
“下次還陪我一起吧。”
“好。”
就連這樣的對話也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一點都不像塞萊斯特印象中的摩拉克斯,他可是璃月的武神。
塞萊斯特看向摩拉克斯,他的面色有些蒼白,但眼睛還是像金玉一樣溫暖又璀璨,“你不多披件衣服嗎?當心著涼。”
摩拉克斯轉過身子,白色的長發像匹上好的綢緞拂在塞萊斯特臉上,癢癢的。
等弄走作亂的長發,迎面而來的是摩拉克斯湊過來的臉,“我不冷哦,也沒有發燒。”他的氣息拂過塞萊斯特面頰,“不信,你摸摸?”
他示意塞萊斯特把手放在他額頭上。
塞萊斯特放了上次,有些燙。
騙人,明明就是發燒了。
“就這么想來這里看日出嗎?”
“凡人的一生是很短的吧。”
“……所以呢?”
“所以,要珍惜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屬于鐘離的人生不過短短百年,而一生之中又能看幾次日出呢?”
日出嗎?塞萊斯特轉過頭,日光暖暖的,她的臉頰被照得有些燙,“日出確實很美呢。”
但摩拉克斯卻沒有看日出,而是在看身旁的塞萊斯特。看朝霞一點點蔓延上白玉的臉頰,看日出一寸寸升起在天藍的雙眸,“嗯,確實很美。”
他伸出了手,像是在追趕離去的朝霞,手指輕輕點在玫紅色的側臉、朱櫻色的唇、丹色的鼻梁,最后是浮在碧海中的日輪。
塞萊斯特抓住摩拉克斯作亂的手,“怎么了?”
“不,我們回去吧。”
這個時候,人類的男子會怎么說呢?摩拉克斯思考著,但并不想學他們那般孟浪和輕浮。接著,他突然想送塞萊斯特一些東西了,比如簪子和玉鐲,好插在她黑云般的發間,好點綴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但是,為什么?摩拉克斯總得找個理由。
雖然他送其他人禮物從來不需要理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可是摩拉克斯。
可他現在不是,他只是鐘離。
“你喜歡什么樣的飾品?”
“嗯?你是說首飾嗎?”
鐘離點了點頭。
“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不過,你問這個干什么?”
鐘離停住了步伐,他實話說話,“我想送給你。”
“這么突然?為什么?”
鐘離沉思了一會兒,“人類的男人會送自己的女伴首飾以討她歡心。”
“……你需要討好我嗎?”
塞萊斯特心下一驚,摩拉克斯又是從哪里學來的,這多少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討好?”鐘離有些疑惑,“那這樣你會開心嗎?”
“……如果你送的話,我應該會很開心。”
那可是摩拉克斯送的禮物誒……她都可以拿回去跟留云借風她們吹噓。
鐘離笑了笑,塞萊斯特注意到他的臉又變紅了些……不會是感冒變重了吧。
于是,她伸出手想碰一下摩拉克斯的額頭。
但鐘離躲開了,“我沒有生病哦。”他強調著。
塞萊斯特覺得他只是逞強,于是回去后勒令病人在床上休養。
而在那之后的秘境之中……鐘離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了,他終日躺在床榻之上,像是石頭最后剩下的那捧沙子,容易被風吹跑,但那雙眼睛還是那么明亮又美麗。
塞萊斯特計算著時間,快結束了。
在秘境之中的最后一天,鐘離從床上爬了起來,像是回光返照一樣,除了滿頭白發外,變得又像是塞萊斯特認識的那個摩拉克斯——強大鎮靜、溫柔平和。
他向著塞萊斯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塞萊斯特在他身旁坐好,亮如黑羽的長發散漫地鋪在走廊的木板上。
鐘離挽起她的長發,“別動。”他對塞萊斯特說,接著就動作輕柔地幫她盤發。
他的動作不是很熟練,手指在發絲間穿梭,塞萊斯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只安安靜靜地等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到摩拉克斯把一個稍微有些重量的東西插在了自己的發間。
“好了。”鐘離笑了,他拿出塞萊斯特最初交給他的鏡子,“你喜歡嗎?”
塞萊斯特拿起鏡子,鏡中的女人有著一頭美麗的黑發,被細致地盤成花朵的模樣。在漆黑的花瓣之中,點綴著一只黃金的龍首步搖,它威嚴又肅穆,仿佛不該出現在女人的發件。可是,跟鏡中的兩人又是那么搭配,無論是那黑發的女子,還是那白發的郎君。
“很適合你。”
“您什么時候做的呢?”
“不要稱呼我為您,我們不需要這么生分。”鐘離有些累了,他靠在塞萊斯特身上,雙邊寬大的袖子垂在一旁,就像把她擁入懷中一樣,“病中,稍微清醒的時候做的。”
“……好。謝謝你,鐘離。”
鐘離把眼睛輕輕閉上,秘境馬上就要結束了,他有些心煩。
“塞萊斯特。”他短暫地喚了她一聲。
“嗯?”
覺察到摩拉克斯似乎有些累了。塞萊斯特主動地半抱起他,幫他支撐身軀。
也好,秘境馬上就要結束了,他不用再受人類衰老之苦了。
鐘離沒有說話,只是閉著眼。他抬起手,也抱住了塞萊斯特,發髻上的黃金步搖被帶著晃動了一下,那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
他的一半側臉隱在黑發間,離得太近了,鏡中迷醉的神色就像在親吻她的發絲。
他們親密得不太像友人。
意識到這點后,手中的鏡子便再也拿不穩了……塞萊斯特的雙眼睜大了。
鏡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一片又一片,但每一片上都有他們交織的身影,黑色的長發和白色的長發糾纏在一起,步搖在輕輕晃動,靜得只能聽見心跳。
越來越響的心跳……就像是見到了日出一樣。
看朝霞一點點蔓延上了白玉的臉頰,聽日出一寸寸響起在跳動的心跳之中。
第113章 登仙路(10) 千般如愿,萬事稱心。……
去歲千般皆如愿, 今年萬事定稱心。
——釋道原
“獎勵我就不需要了,給熒和戴因吧。”
“誒?鐘離先生這樣好嗎?”
熒有些驚訝,這樣珍貴的寶物竟然會有人選擇把它拱手讓人。難不成……鐘離先生也是位仙人?她一邊打量著鐘離, 一邊思考他到底是哪位仙君。
“這沒什么不好。熒,你就收下吧。”
塞萊斯特把裝著長生藥的盒子拿給熒。她抬起眼睛看熒, 金發少女也有一雙很溫暖的金眸,多少讓塞萊斯特想到了摩拉克斯。
最近, 一切金色的東西都會讓她心煩意亂,于是她低下頭囑咐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它, 把它帶給坎瑞亞的【黃金】,那位大名鼎鼎的萊茵多特。”
“!你怎么會知道萊茵多特?”
“秘密。你的旅程今后還會繼續……坎瑞亞的公主,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吧。”接著, 塞萊斯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眸光瞄到了站在熒身旁的戴因,“但也別忘了和你同行的旅伴。旅途總有一日會結束,但一起度過的回憶不會。”
突然,塞萊斯特把熒推向了戴因。熒有些迷茫, 但很快就回頭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嘴唇動了幾下, 無聲地說著,“……謝謝你。”
“說得真好。”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到了塞萊斯特旁邊,摩拉克斯拍了拍手, 就低下頭端詳著她的臉, “回憶不會結束嗎?”
塞萊斯特被看得心里發毛。他們之前明明還是清清白白的,而自從她心里有鬼后,現在摩拉克斯一個動作都能讓她緊張得不行。
“哈哈……抱歉了, 我一向記性不太好。”
摩拉克斯倒也沒為難她,反而相當善解人意,“沒關系,我的記性很好。如果你忘記了,我會再告訴你的,不管多少次都可以。”
“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倒也沒有必要這么貼心。她在心里補充。
“不過,今天是節日嗎?”
等到從秘境里出來,發現各地都張燈結彩。就連仙家的洞天都多了幾分喜慶,紅色的綢緞、紅色的掛飾、紅色的籃子……在冬月的嚴寒里,那些紅色抵御了天地間的寒氣,仿佛屬于人間的色彩就是最亮眼的紅。
“諸君,”無憂抱著幾匹布走了過來,那些布是深深淺淺的紅,勾勒金邊,只是暗紋有所不同,上面繡著的仙鶴仙
鹿、赤鳳金龍都浮光溢彩,“趕巧是今日,恰好能共度佳節。明天就是元旦,一年的初始。若無別的安排,不妨呆在此處與各位仙人一起跨年?”
熒和戴因對視了一眼,“我們無事……只是會不會打擾各位仙家呢?”
“不妨事,多些新面孔也好。”回答熒的是另一位仙子,她懷中抱著氣鼓鼓還在和無憂賭氣的藥君,翠綠的裙擺飄逸的就像魚兒的尾翼,“噢,忘了介紹。我是沉玉谷的仙人浮錦,大家稱呼我浮錦便好。”
話音剛落,就有一頭巨大的猊獸落在山巔上,漂亮又神氣,像團藍色的火焰,只是猊獸的脖子上被不知什么人掛上了一個喜慶的紅布團,顯得有幾分憨態可掬。瞧眾人看向自己,猊獸傲嬌地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惹得浮錦又笑了起來,“那是靈淵,大家別被她嚇到,她只是有幾分怕生。”
被說得怕生的靈淵索性化成了人型,那是個高挑、帶著幾分冰冷的女子。她冷冰冰地落在了亭子上,露出了背影對著眾人,只是耳朵卻悄悄紅了……看來,確實挺怕生的。
熒在心里笑,這些仙子還挺有趣的,跟她想象中的仙人有所不同。
浮錦瞧著塞萊斯特和帝君,她也不說話,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
咦?怎么出去一趟,塞萊斯特大人和帝君大人之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浮錦仙子,您在看什么?”
塞萊斯特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沒有,只是見您二人器宇軒昂,一看就是成仙的料。”浮錦非常識趣地不再開上司的玩笑,反而轉頭問,“咦,怎么金鵬大人還沒有來?”
“我在,浮錦。”
青面的夜叉突然閃現在了亭子上,恰巧站在了靈淵身邊。熒抬頭看他倆,一個不大的亭蓋上站了兩個人,顯得略為擁擠,這難不成又是一個怕生的仙?
靈淵又傲嬌地哼了一聲,熒猜測這可能是靈淵打招呼的方式,因為金鵬隨即對著靈淵點了點頭,算是問好了。
不大的地方,四個仙人中竟有三個都是不會好好說話的類型,熒不由得為沉玉谷的仙人溝通質量而擔心,“浮錦小姐,您也辛苦了啊。”
浮錦摸著懷中藥君的頭,“嗯?……噢,你說他們啊,我都習慣了。金鵬和靈淵,你們還不下來嗎?準備開飯了哦。”
話音落下,這兩人就閃現在了地面上,一個貼著浮錦站好,一個則來到了塞萊斯特身旁。
這時,無憂插了進來,“客人們,快來挑一下新衣的布匹吧。正巧浮錦大人在,讓她給各位編織新衣吧。”
浮錦把懷中的藥君纏到了靈淵脖子上,白蛇睜著紅色的眼睛和靈淵大眼瞪小眼。
“真是孩子氣啊,藥君。”靈淵故作老沉地說。
“……也總比你天天黏著浮錦要好!”
見狀,塞萊斯特咳嗽了一聲,“熒和戴因,抱歉,讓你們見笑了。”
熒轉過頭,她剛才就猜到塞萊斯特的身份。所以,熒當即非常高情商地說,“沒有這回事。仙人們都非常平易近人。”
惹得摩拉克斯在一旁偷笑。塞萊斯特這下覺得有點火大了,其實歸離原的那幫仙人也沒有靠譜到哪里去,但……但他們在摩拉克斯面前都裝得不行。
她忍了又忍,還是決定給留云借風他們留點臉面。
等眾人都挑好布匹,浮錦就退到屋子里做新衣服去了。
在場唯一會說話的仙人走后,氣氛就變冷了。
靈淵和藥君還在那邊菜雞互啄,金鵬站在旁邊裝作自己不存在,無憂去處理今日的雜務了,摩拉克斯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
“雖然今天不是璃月傳統意義上的新年,但是……一起守歲會是個不錯的主意,度過了今日,就會是新的一年了。”
“所以,我們需要做什么呢?”熒從戴因身邊探出頭問。
“當然是什么都不用做啦,只要一起共度佳節。沉玉谷還很年輕,還沒有形成它獨有的節日……但祭典,只要大家想開,那么隨時都可以。”
“一是新衣。”
正巧,浮錦把衣服做好了,她是仙人動動法力就行。
塞萊斯特打了個響指,新衣服就像花瓣一樣貼到了他們身上。
熒和戴因都穿上傳統的璃月服飾,他們倆的衣服紋路很相似,對稱得像是被分為兩半的同一塊玉玨。可惜,他們不懂璃月的禮儀,不然就能看出這極似當地的婚服。
“很漂亮,熒。”
“你也是,戴因。”
摩拉克斯看著他倆,若有所思。他也換上了新衣,但顏色還是莊嚴又肅穆的金黃色,只是袖口、領口、衣袂間繡上了若隱若現的朱紅龍紋,跟他眼角的那抹紅同屬一色。這不太像臨時做的,倒像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摩拉克斯看身旁的塞萊斯特,她的衣服是紅白色的,白衣似雪,紅梅如蝶,黑墨的發間也插上了一束翩然的梅花作為點綴。
梅花也很適合她,但塞萊斯特沒戴自己送給她的那支。
她是不喜歡?還是……
摩拉克斯心下揣測著,但面上不顯,只是學著戴因的樣子對塞萊斯特說,“你這樣很美。”
塞萊斯特有幾分詫異,出于禮貌,她回復了一句,“……你也是。”
明明是同樣的回復,但為什么跟熒和戴因卻有很大不同?
這邊,塞萊斯特還在繼續講解著,“二是美食佳肴。”
她拍了拍手,仙家洞天里就突然多出來好些個菜肴,按璃月的傳統,本該眾人坐到一桌上熱熱鬧鬧地吃完一餐。但,今日多了熒和戴因,靈淵和金鵬也絕對無法熱熱鬧鬧,就索性換成了后世的自助餐形式。
“三是什么?”
摩拉克斯轉頭看她。
“當然是鞭炮和煙花咯。雖然今天不是新年,但是不管來自什么地方的人,看見煙花都會有同樣的感受吧。”
隨著她的指尖滑動,夜幕突然降臨了,但與之相對的是升起來的燈籠。
從各地飄來的燈籠點在黑布似的夜幕上像極了紅色的星星,那是平時不常見的星星,升起的每一顆都是一個來自遠方的愿望。
“大家,今年有什么愿望嗎?”
鞭炮聲響了起來,噼里啪啦地,有些吵,但是卻并不讓人煩躁,炸開的爆竹反而像是一個個迸濺的水珠,它們四處歡笑著,散發著活力。
熒有些興奮,戴因生怕她被濺到,就上前一步把熒抱進了懷里,捂住她的耳朵,“你也不怕吵。”
金發的少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有戴因嗎?”
小情侶自是甜甜蜜蜜,而在升起的燈籠下就連金鵬看起來都沒有那么冷清了。
【我的愿望嗎?】
他捻起一朵飄落在他身上的爆竹碎片,仿佛一朵極艷的紅梅。
可笑,就連這些也敢近他的身?
或許是太懈怠了……但在這樣的日子,又如何不懈怠呢?
金鵬看那個仿佛居于世界中心的人,她就像一朵紅梅,極艷,同樣也能輕易近他的身。
【我
的愿望?】
【不,這種東西……我不應該有。】
他輕輕闔上雙眼,但下一秒他的眼睛又重新睜開了。
因為,煙花表演開始了。
金色的閃光帶著雷霆的氣勢一節又一節地向著天空最高的地方攀升,奇特的煙花架起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通往天空的橋梁。
“那是特制的煙花,它有個獨特的名字——登天路。”
“就在今晚,請相信吧,一切的愿望都能實現。燈火點亮了夜空,煙花沖破了穹蒼……而我的朋友們,這就是祭典,它才開始,請盡情享受吧。”
“此刻,不會再有人和仙的分別了。”
“我們都會是仙人……摘下星辰的仙人!”
【我的愿望?】
金鵬突然之間止不住地笑了,真奇怪,就連他自己都說不通為什么會笑。他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個世界中心的人,目光卻和摩拉克斯的撞到了一塊。
金鵬慌張地收回了目光。奇怪,他為什么要慌張?就好像被人撞破了什么一樣。
“金鵬,你許了什么愿望?”
浮錦平常地走過來問他。也好,浮錦什么也不知道。
金鵬搖了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愿望。”他下意識地說謊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難受,這比上戰場受傷還要難熬。
他在欺騙他的心,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浮錦有些奇怪,“那你……臉紅什么?金鵬,你難道喝酒了嗎”
刷的一聲,金鵬消失了,留浮錦一個人呆愣地停在原地。
塞萊斯特看了過來,“你對金鵬說了什么?”
浮錦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我只是問他許的什么愿望……”
但塞萊斯特反而卻笑了起來,“嗯,那一定是因為他找到了自己的愿望吧。”
“所以是害羞了?”
“是害羞了哦。”
說完,兩個女仙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好啊,去歲千般皆如愿,今年一定會是萬事萬般定稱心。
第114章 結發為夫妻 嬿婉及良時
結發為夫妻, 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蘇武
“你不離開這里嗎?”
“你在趕我走?”
在山頂遠望人間的郎君回頭, 深褐色的發絲沒有系成薄薄的一束,而是任意垂在腰間。他似乎失卻了往昔的沉穩, 變得散漫而隨性。
但那不會是摩拉克斯。
那怎么會是摩拉克斯。
“我沒有趕你走……只是,歸離原事務繁忙, 此地久呆恐會誤事。”
“噢,會有何事?若陀、歸終皆在歸離原。”
塞萊斯特搖了搖頭。
“還是你覺得……此刻,我有些耽于享樂?”
塞萊斯特沉默了一會兒, 才說,“我不認為這里會有什么吸引您的地方……明明您對凡人成仙并不感興趣。”卻對凡人的生活感興趣。
塞萊斯特多少有些看不懂摩拉克斯了,他在想些什么?到底是什么讓他留在了這里?
摩拉克斯似乎嘆息了一聲, 但很快他就變回了往昔那個帝君, “……好,既然是你所愿。不久后,我會回歸離原。”
塞萊斯特皺了皺眉,她剛想解釋。但摩拉克斯朝她擺了擺手, 示意她來到自己身邊, “我讓你如愿了, 你能否在最后的日子也讓我如愿?”
“我說過了,這里沒有摩拉克斯,只有鐘離。”
塞萊斯特點了點頭, “好, 鐘離。”
她上前握住了鐘離的手,鐘離沒有甩開她,而是拉著她的手往山下走。
塞萊斯特動了動嘴, 她想問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過?但她剛想問,又停住了。
她發現她一點都不懂鐘離,或許……她應該更有耐心地去認識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是鐘離。
此后的日子里——
她見那人在市井與人閑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多識謙虛內斂。
她見那人在街角遍觀珍奇,逗遍花鳥,蟲魚草木彷如自成一番天地。
她見那人在樓閣彈琴品茗,琴聲悠悠茶香杳杳,人間風雅自成其間。
她見那人……
……
“回神了,在看什么呢?這么專注?”鐘離遞了一杯茶給塞萊斯特,“今年的新茶,嘗嘗怎么樣?”
“我在看你。”塞萊斯特接過茶,全然不顧高臺上咿咿呀呀唱戲的人。
鐘離笑了,他打趣道,“我這么好看?你不看戲,卻看我?”
另一桌的好事者便也笑著插話了,“是啊,我看姑娘根本不想看戲,不然怎么把眼珠子都黏在公子身上?”不過,這位公子器宇軒昂,談吐不凡,也難怪惹人芳心暗許。
鐘離止住了笑容,他偏過頭解釋,“別打趣她,她面子薄。”這就算回過旁人了,接著鐘離才轉過身子,低聲問她,“那……你還想看戲嗎?如果你不想,我們就去旁處。”
塞萊斯特搖了搖頭,她有些羞澀,就側過臉,不去看鐘離。
“安靜看戲。”她催促著,耳朵卻悄悄紅了。
高臺上的伶人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今日的戲似乎講的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戲曲才唱到婚誓那段——
從茲締結良緣,訂成佳偶,赤繩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圓,欣燕爾之,將泳海枯石爛,指鴛侶而先盟……
戲臺子,披著紅衣的兩人拜過天地人君,交杯喝過合巹酒,床頭的紅燭燃過幾輪,青絲散在一塊……這便是禮成了。
突然之間,“你穿紅衣也很好看。”
“你在說什么?”
塞萊斯特偏過頭,伶人正唱到絕妙之處,戲樓上人聲鼎沸,也聽不清身旁之人在說些什么。
鐘離湊過來,“我說,你穿紅衣服也很好看。”
塞萊斯特看了一眼戲臺上的新婚夫婦,像是被那兩抹紅色燙到了,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說什么呢!”
她急急忙忙就要起身,不想裙擺上的玉墜勾到了旁邊的簾子,沒站穩只得向前跌去。
而他們這邊的聲響引起了戲樓上其他人的注意,那些人原是不滿的,但一看到一個年輕姑娘正把頭埋在一位公子懷里,便對那公子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
“抱歉……我們打擾各位看戲了。”
“哪有,哪有,不妨事,不妨事。”
凝聚在背后的灼灼目光讓塞萊斯特更不想把頭抬起來了。這時,她感覺到鐘離的手撫摸著她的長發,他的頭低下了,“沒事的。別怕,有我在。”
塞萊斯特裙子上的玉墜還纏在簾子上,鐘離只得一邊摟著她,一邊替她解開多事的玉墜。
“失禮了。”鐘離道了一聲,然后就把塞萊斯特更深地按進自己懷里。他的頭擱在塞萊斯特脖頸處,呼吸之間產生的微小氣流弄得她癢癢的。
過了一會兒,糾纏的玉墜和簾子解開了,而糾纏的兩人卻沒有就此分開。
“有人在看我們。”鐘離在塞萊斯特耳邊說,“如果你怕羞,就不要抬頭。”
好事的人類總是那么多……塞萊斯特的臉燒得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她的子民怎么這樣愛看熱鬧,明明她和鐘離之間……也沒有發生什么。
她想抬起頭,光明正大地告訴眾人,他們倆之間什么也沒有。
但是,不知怎么,那頭一直不聽她使喚,死死地埋著鐘離懷里。
他身上好聞的、令人安心的香氣,就像是沉醉在迷人的夜晚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見,聽覺也像是隔了幾層布一樣,模模糊糊的。喧囂之中就只有懷抱的溫度始終如一,但那些香氣也太過勾人,往昔聞不到,在看不見的黑暗之中卻冒了出來。
意識在慢慢消解……等塞萊斯特醒來時,戲樓已經再無旁人。
放在他們兩人面前的茶都涼了,往昔考究的鐘離竟也忍了這冷茶,未去添新茶。
塞萊斯特抬起頭,她的意識還迷迷糊糊的。
“你醒了嗎?”
“……現在是幾時?我睡了多久?”
“不算久。”
塞萊斯特抬頭看那樓閣外露出的黑夜一角,騙人,明明都到晚上了。
“抱歉。”塞萊斯
特從鐘離懷里坐起來,她睡得太久,臉上都有了鐘離袖子上的壓痕。
“為什么道歉?”鐘離拿出帕子,沾了一點冷茶,替她細細地擦著臉。
“我……”塞萊斯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道歉,她想來想去,“打擾了你看戲的興致?”
“不打擾,戲之后再看便是。”
“那你為什么還時不時就來看戲?”塞萊斯特一問完就后悔了。
鐘離有些無奈,他收過帕子,“那你覺得為什么不打擾呢?”
面前的郎君輕笑著,但也不再打趣了,他朝塞萊斯特伸出手,“天色已晚,我們歸家吧。”
神色繾綣,眉眼舒展,天邊的日輪原來也有近人的一面。
于是,塞萊斯特把手放在鐘離的手里,任由他牽著。
這一路似乎也不那么漫長了,時間過得好快,好快,快到每一天的日升日落都像是眨眼之間,停留在他們雙手上的溫度卻越來越燙人。
塞萊斯特移開了眼睛,不知為何,她不敢再看鐘離。
鐘離的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回神了,在想什么?”
這段話似曾相識,但塞萊斯特卻不再看他,曾經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竟是寧愿看天看水看山,也不愿意再看他了。
說不出是落寞還是傷心,他們仿佛隔得更遠了。
但鐘離卻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他們之間其實是更近了。
近到他每一次不經意地靠近,塞萊斯特都會悄悄紅了耳朵,落后他一步,以拉開距離。
“我……我沒有在想什么。”
總不能直接告訴鐘離是在想他的事吧……不知為何,鐘離總讓她為難。
以前是因為他的身份,她只能又尊又敬,遠遠隔著,也算相安無事,現在則是因為鐘離這個人……塞萊斯特都有些討厭他了,這段日子,她總是沒由來的心煩意亂。
“噢,對了,我們這是去哪里?”
“去戲樓,上次的戲重演了。”
塞萊斯特止住了步伐,她不想去了……上次的回憶還歷歷在目,明明沒發生什么,卻讓她莫名地羞澀,“那我……我就先走了。”
“你不陪我嗎?”
鐘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雖然我不會強迫你……但是上次我沒看的戲,你總要負起責任。”
聽起來,她才像那個負心人。塞萊斯特張了張嘴,終于還是踏入了那個戲樓。
有人認出了他們,還是上次那個打趣她的人,“喲,公子又帶娘子過來看戲啊!”
娘子?她才不是鐘離的娘子,塞萊斯特剛想辯解,就聽見鐘離說,“您說笑了,她并非我的娘子。”
“那您二位是?”那個人的視線向下移到他們握著的手上。
塞萊斯特剛想擺脫,卻被鐘離牢牢握住了,不容她掙脫。
接著,又聽鐘離道,“嗯。您覺得我和她是什么關系呢?”
這倒一下子考到了這個人。這兩人渾身的氣場不像是兄妹,哪有兄妹之間這么黏黏糊糊的,又不是夫妻,總不能說……
“公子可難為我了。不過,我祝公子早日抱得美人歸。”
鐘離沒忍住笑了起來,倒也不回什么話,只是拉著塞萊斯特去臨窗的桌子旁坐下了。
這些人倒也不好好在秘境修煉成仙……竟然跟鐘離一樣天天沉迷戲樓。塞萊斯特在心里腹誹著,忘了這戲樓是她自己設置的。
不一會兒,戲樓上的歌舞又升了起來,纏纏綿綿、不死方休。
塞萊斯特本來以為鐘離不會喜歡這樣的戲。
“是的。我沒有特別喜歡,只是覺得有幾分新奇。”
鐘離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有什么新奇的呢?”
鐘離移開了目光,他原也不是來看戲的,只是來問心……問他自己的心。
“此前,你曾經問我為何不離去,因為我心中尚有遺憾,明明我經歷過人間生老病死,但卻始終……不曾滿足。”
“我看過人間日出日落,聽過紅塵喧鬧熙攘,賞過世間珍奇異獸……但始終,不曾滿足。”
“我在找一個答案,一個為鐘離的人生畫上句話的答案。”
“那你現在找到了嗎?”
鐘離搖了搖頭,“答案不在我這里,而在人間。”
他抬了抬折扇,折扇指著戲臺上的鳳披霞冠,紅艷艷的,太過喜人。
他們倆都很少穿著那樣鮮艷的紅色,那不太像仙家,但就跟人間一樣熱熱鬧鬧的。
“剛才那位問我的問題,我同樣也想問你。”鐘離停頓了一會兒,但還是問了出來,“我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這下,戲是徹底聽不進去了。
塞萊斯特坐得端端正正,離鐘離幾步遠,似乎一點都不想跟他扯上聯系。她的眼睛堅定地目視前方,可是戲卻是一句也看不進去、聽不進去的。
她滿腦子都是鐘離的那個問題。
是啊,他們是什么關系呢……她已經無法再倘然地裝作是友人,可是如果不是朋友,還能是什么呢?
她無法坦然,也無法言明……
到底是什么時候發生的呢?那些飛速過去的日子都變得沉重了,塞萊斯特盡力去回想,可是只能想到各種各樣的鐘離……笑著和別人交談的鐘離,饒有興致賞花逗鳥的鐘離,專注彈琴書寫的鐘離……
明明她記不起他們談了什么,記不起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特別之處,也記不起他彈的到底是什么曲子……她只記住了鐘離,記住了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皺眉都安放在了她的心間。
不知不覺,茶又涼了。
這次,又是沒人去添置。
戲樓的人都快走光了,沒人關心原本演了什么戲,只是鐘離又湊近過來問她,“天色已晚,我們歸家可好。”
他又一次伸出了手。
但塞萊斯特卻沒有接,她有些膽怯了。
可是,鐘離卻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拒絕。
“我們歸家吧。”他又重復了一遍,原本威嚴的眼眸不知為何變得柔情似水,眼下那一抹紅也多情了起來。
塞萊斯特試著掙脫,但鐘離只是站在原地,用那雙只覺得溫情脈脈的眼睛關切著她,“怎么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微微側過了頭,停頓了一下才說,“……方才是我不好,不敢逼問你答案,讓你為難。”
“只是……”鐘離清了清喉嚨,“我看戲曲里的男子和女子……不會無故居于一室之內,天天相見,日夜相守。”
居于一室之內,天天相見、日夜相守……
明明是實話實說,可為何說出來……這般令人羞赧。
“你總得給我一個答復。不然,這在人間應該叫……私相授受?”
塞萊斯特被這一個詞嚇得一個機靈……她回過神來,不對啊,她明明什么也沒有做過,為什么鐘離的表現這么像是要她負責。
“不,我們……我們還沒有走到私
相授受那一步!”
“噢,那還缺什么?”
“……”
塞萊斯特幾番欲言又止,她知道鐘離知道。不,她不知道鐘離到底知不知道,萬一,他不知道呢?可是,鐘離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是她動了動嘴,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猜呢?”
“我不猜。我只知道……你我這樣有違契約,正當的關系需要契約之神的庇佑。而你和我缺這一步,而整個璃月都需要遵守契約。”
……可契約之神不就是您嗎?
“那你想怎么樣?”
鐘離的表情突然落寞了,他似乎有幾分失望,“你不打算對我負責嗎?”他低落的眉眼都不那么意氣風發了,“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破例求契約之神原諒你。”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但不許逃避你的心。”
鐘離把塞萊斯特拉到自己懷里,“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但……你總得給我一個交代,我們不能就這樣……就這樣不明不白的。”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塞萊斯特只覺得燙得驚人。
可是,塞萊斯特怎么忍心看鐘離難過,沒有想的時間,她立馬就說了,“別難過,是我的錯。我什么都答應你。”
她一說完,就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鐘離卻笑了,一掃郁氣,笑得眉眼彎彎,“我可沒有那么貪心,我只求一個答復,一個不愧你心的答復。”
自那之后,日子還是照常度過。
但塞萊斯特的身邊永遠有了一個鐘離,明明之前也是兩人一起,但現在卻多了些變化。
她平常走著,鐘離會自然而然地牽過她的手。
看花觀鳥時,那些花花草草和羽毛鮮艷的鳥兒會被鐘離買下贈與她。
不管走到哪里,鐘離都會向旁邊的每個人珍重地介紹她,直到街上的每個人都習慣了他們。
就連塞萊斯特的衣裙、首飾上都多了鐘離的影子,他似乎是找到了新的樂趣,樂此不疲地贈與一切鐘離認為適合她的東西。
最后,他贈與塞萊斯特一個大盒子,沉甸甸的,應該塞滿了不少東西。
“這是什么?”
鐘離搖了搖頭,“你自己打開看看吧。”
等打開……下面鋪著一條華貴非凡的、動人心魄的、嫣紅似火的裙子。裙子上還放著對應的首飾,但塞萊斯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鳳冠霞帔。
她一下子站起身來,不敢再觸碰裙子上細細密密的針線和紋路,那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才這般合她心意。
“紅色的裙子很襯你,我一直都想看你再穿上。”
塞萊斯特停頓了一會兒,“你……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鐘離對著她笑了笑,似乎在笑她的遲鈍,“嗯,我知道。我在戲臺上見過它多次了,只是……他們的恐怕不合你心意,所以我自己請人另做了一件。”
“塞萊斯特,我想你穿給我看,可以嗎?”
他說著,那雙眼睛瀲滟生輝,公子容色動人,倒是比這鳳冠霞帔更勾人心魄。
塞萊斯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無路可退了。
恐怕……就連街上的人都認為他們早就結發不移了。
她回過頭,看這間原本空蕩蕩的屋子,那是她的房間。但現在這里已經塞滿了摩拉克斯贈與她的東西,有時是玉墜,有時是花草,有時是胭脂。
而就連他送給自己的鸚鵡也是那么煩人,那只鳥兒不斷嚷著,“答應他,答應他,塞萊斯特。”
塞萊斯特終是一個沒忍住,把這擾人的鳥兒丟去了隔壁鐘離的房間。她松了一口氣,卻發現鐘離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有這么好笑嗎?”
鐘離搖了搖頭,他就連催促別人,都是那么溫文爾雅,“不。只是就連鳥兒都知道我的心意,你……”
別的話他沒有說,只是就用那雙瀲滟生輝的眸子欲言還休地注視著她。
而等塞萊斯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已經晚了。
她試圖回憶起鐘離的味道,但嘴唇卻被鐘離咬了一口,他咬得不算重,卻能讓她回過神來。
“別分心……”似乎在責備她心神的冷落。
接著,他們重新又親在了一起。這下,塞萊斯特不用再回憶鐘離是什么味道了,她的唇齒之間全是鐘離的氣息,她很難具體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有些迷醉在親吻之中,大腦暈乎乎的,除了鐘離,再也想不起旁的其他事。
“鐘離…鐘離……”
她囁嚅著,靠著他身上,手扯著他的衣服,口中還只能叫他的名字。
鐘離似乎在笑,明明他的衣襟都被扯亂、揉卷了。
“嗯,我在。”
于是,塞萊斯特的意識便更放心地沉醉其間。
恍惚之間,她似乎聽見鐘離一邊**著她的耳垂,一邊對她說,“我心悅你,塞萊斯特。”
一下又一下的,說得極其動聽。
她想回復他,可是嘴中還含著他的手指。
只得把鐘離抱得更緊,身體糾纏著,勾著鐘離和她親吻,舌尖纏著舌尖,發絲纏著發絲。
這就是耳鬢廝磨嗎?
塞萊斯特恍惚之間這么想。
等到一個空隙,塞萊斯特問鐘離,“那我們……這樣還算私相授受嗎?”
鐘離沒有放開她,只是露出了一些羞赧的神色,白玉的臉龐上多了一分霞光,便是冷玉做的人也活色生香了起來。更何況,他現在衣襟散了一大半,隱隱約約可見裸露的胸膛,喘息之間那衣襟還善解人意地散得更開了。
“算。但契約之神會懲罰不按契約來的人。”
塞萊斯特的手順滑地從衣襟間進入摸著他裸露的胸口,“你不是說會求契約之神放過我嗎?”
鐘離按住她不斷上下作亂的手,“別亂摸……是,但我現在不想放過你了。”
他貼近塞萊斯特,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右胸上,似乎在鼓勵她多摸摸,好做個罪孽更深重的人,“你可想好,怎么對我負責了嗎?”
這個人……明明他什么都想好了,卻在這里裝無辜。
塞萊斯特怎么可能意識不到自己中了鐘離的圈套,但是如果無人強迫她,那就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就像現在她的手還按在鐘離右胸口,他的心臟還在她掌心跳動,鮮紅又熾烈。
鐘離看她只是害羞,又不答話了。
罷了,就由他做主動的人吧。
“那換我問你,你可愿嫁給我?”
“自此——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第115章 登仙路(11) 行云橫碧落,冷月到簾……
響遏行云橫碧落, 清和冷月到簾櫳。
——《聞笛》
“你……當真要嫁給他?”
清冷的月光鉆進了塞萊斯特的屋子,他身上還帶著夜晚固有的冷凝,眉頭緊皺, 就像在眉心上也凝結了一輪月色。
塞萊斯特搖了搖頭,“是, 也不是?”
她放下手中正在繡的婚服,那不是給她自己的, 而是送給鐘離的回禮。接著,塞萊斯特施了一個訣,將屋內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秘密。雖然……鐘離應該一早就意識到了, 隔壁屋子飛入了一只鵬鳥。
“那你為什么?”
金鵬看上去有些不屬于他的焦躁,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焦躁。
塞萊斯特思考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僅限于鐘離和九方?”她笑了笑, 指了指隔壁, “他和我都有意于此。至于摩拉克斯和塞萊斯特,我們從始至終都只是朋友。”
“……不,你不明白那位大人。”
金鵬辯駁著,現在不應該叫他金鵬了, 應該稱呼他為魈。那是摩拉克斯贈與他的名字, 一個割斷過往的名字。
“魈。這么短的時間內……你就被摩拉克斯拐跑了嗎?”
聞言, 塞萊斯特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我絕無此意。但是鐘離,或者說摩拉克斯……”魈不擅長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摩拉克斯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強大, 太過完美。魈望了一眼就知道……那會是高懸璃月的太陽, 是威嚴神圣的君父。但塞萊斯特,她不一樣,她應該像輕柔的風一樣在林間跳躍。她是輕快的, 輕盈的,漂浮在花香和天空之上的,自由的風,“那位大人絕不會動搖,他的意志始終如一,就如不變的契約本身。”
但魈的話被打斷了……塞萊斯特不想再聽了,“你說的話我都懂,或許那是我的一廂情愿也說不定。”
她拿起婚服,鮮紅的,像是血一樣,如若違逆它,也勢必會付出如血一樣的代價,這就是摩拉克斯,他寬宏但絕不軟弱。
想到這里,塞萊特斯不禁笑了笑,背負這樣的契約,她的心里卻毫無恐懼。
塞萊斯特只是說,“鐘離讓我忠于自己的心。我決定相信他,不管未來和過去會發生什么,此刻我的心里……唯有他一人。”哪怕……自己并無這個資格,過去她愛上過其他人,她與他們柔情
蜜意,那些珍貴的記憶從未褪色,那是屬于塞萊斯特的寶物。
這是否是一種不忠?
塞萊斯特不知道答案。她厭倦了長久的等待,連愛本身她都快遺忘……但鐘離,她本來只是想遠遠看著的人,卻直接叩開她的心門。
不,我想更理智一點。
塞萊斯特警告著自己,她盡量不去想那些纏繞在這段關系上的麻煩事……她應該專注在她的事業上,而不是男色。
話雖如此,等塞萊斯特抬起眼睛,才發現月亮都變得黯淡了。
“魈,你還好嗎?”
魈看著不太好,他的眼里全是慌亂和無措,雖然他極力想掩蓋這點,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寞的理由。就像他從來都覺得,塞萊斯特和摩拉克斯應該是毫不相關的兩個人。摩拉克斯會回他的歸離原,塞萊斯特則會和他們一直呆在一起。
但那樣的未來……卻要被奪走了。
“你會離開嗎?”
魈問道,其實他是想說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他莫名開始賭氣……他承認摩拉克斯很好,但客人不應該闖入他們的家,將女主人也一并擄走。
“離開?去哪里?”塞萊斯特搖了搖頭,“別擔心,魈。我還記得我的使命,我的沉玉谷,我的人民……這是永遠不會變的。”
“那……摩拉克斯呢?”
塞萊斯特輕柔地笑了,“他會離開,在我們成婚后。”她笑著,柔情之下是冰冷和決絕,“他答應過我,他實現心愿就會離開。”
……這才是塞萊斯特的心愿,愛是短暫的沉迷,但她早就學會了責任。如果她想完成她的心愿,那么就得讓摩拉克斯早點離開。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摩拉克斯看出來了嗎?塞萊斯特不清楚。但是,她許諾過她做的事絕不會波及沉玉谷和歸離原,所有的所有……她愿一人承擔。
魈搖了搖頭,“你恐怕無法如愿了……摩拉克斯大人比任何人都在乎契約。這些時日,我也了解過一些民間的婚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契約的重量,這是契約,也會是他賦予自己的責任。”
“所以婚約上會是鐘離和九方。”
“你在鉆契約的空子……”
塞萊斯特無奈地笑了笑,“不,我想這樣就好。”如果摩拉克斯能幫助她呢?塞萊斯特不排除那樣的答案……但是,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既定的結局,看上去并不美好。她怎么能把璃月的君父拉著卷入其中?
風暴已經起了……她無意退讓,更無意波及他人。
塞萊斯特垂下眼睛,“之前我讓你招待來自坎瑞亞的客人……他們怎么樣呢?”
這當然是瞞著摩拉克斯的,甚至就連熒和戴因也不清楚。
坎瑞亞的力量來自深淵,深淵會侵蝕這個世界,那么對于這個世界……坎瑞亞就是極惡。如果是這么簡單的因果推斷就好了,一切都會變得明晰。只是塞萊斯特對此抱有疑惑……坎瑞亞的亡國即使在千年之后,也是疑點重重。
坎瑞亞是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她必須親手找到那把鑰匙。
“有些……奇特。”魈盡量斟酌自己的話語,“他們的狂妄會引來災難。”接著,金色的眼睛閃過銳利的冷光,“而且,他們毫無敬重之心。甚至……也不敬魔神。”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魈。”
“那你為何要幫助他們?”塞萊斯特給魈的任務很奇異,她似乎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給坎瑞亞。包括她的魔力、煉金術、鍛造術、醫術……如此無私,比陷阱更像陷阱。
“只是想看看憑借人類的力量,他們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能學會的話,我的一切他們都可以拿走。”塞萊斯特說完就笑了起來,“畢竟我就是為此而生的。人的魔神……那才是我真正的職責。即使,連我自己都厭惡它的弱小。”
……在這個時代,人類都還太過弱小,所以人的魔神也只能像這樣,狡猾地活著。
“也就是說你是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
塞萊斯特搖了搖頭,“不全是……我的禮物也并非不含代價本身,這樣交易不會成立。坎瑞亞也清楚,一位魔神的善意絕非天賜甘霖。我們可不是那些無私的仙靈。”
魈沉默了,他提起其他事,“……坎瑞亞那邊派來了新的使者,他的名字是瑟雷恩。”
“噢?”塞萊斯特來了興致,“他們是以什么名義送來的?”
“贈與沉玉谷的女神陛下,坎瑞亞最忠實、最正義的騎士瑟雷恩,愿陛下的耳邊永無擾人的哀鳴與悲泣。”魈面無表情地轉述著,他不擅長這些繞來繞去的恭維話,他只是覺得塞萊斯特身邊又來了一個麻煩的人。
塞萊斯特挑了挑眉,“……如我有異心,這位忠誠的騎士恐怕就要拿劍割開我的喉嚨了。”她譏諷著,他們又不是真正的盟友,現在頂多算得上互利互惠。坎瑞亞討厭神明……塞萊斯特清楚這點,或許應該這么說,他們想把世間的神明都趕下來,以便人類真正坐上王座。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謝謝你,魈,但不用你看著他。”即使是互利互惠,也要建立一定的信任關系,塞萊斯特決定自己上,“我會親自看著他。”
話說得太多了……魈都快忘了自己為什么來。
他看了塞萊斯特一眼,她的屋子里多了好多東西,那些東西上都有鐘離的影子。她就坐在那個男人贈與她的禮物之中,可是心卻桀驁不馴。
他們本來是在談明天的婚禮……但是,現在已經沒人想得起那個婚禮了。
魈從此刻終于確定,塞萊斯特還是塞萊斯特,跟摩拉克斯一樣固執,跟摩拉克斯一樣執著。他們莫名很像,兒女情長絆不住他們的步伐,就連柔情也只是一時的溫柔。
魈突然不想再問塞萊斯特關于摩拉克斯的事了……她不會改變,就好了。
這樣,就連摩拉克斯也奪不走她。
“怎么了?”
“不,沒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魈的嘴邊浮現出一絲笑意,金色的雙眸都變得更明亮了。
“那明天的婚禮你參加嗎?你可以作為……我的娘家人?”
“不。”
魈拒絕地很堅定,嘴角那絲笑容也凝固了。
他看向塞萊斯特手上的婚服,紅得太刺眼……不,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等塞萊斯特再開口的時候,卻發現魈已經消失得無影了,就像他來時一樣。
“真是……就這么不想見我嗎?”她嘟囔了幾句。
接著,她的門被人禮貌地敲了幾下,是鐘離。
“魈走了嗎?”他隔著門問。
“嗯,他找我說些話。”
“魈明天會來嗎?”
“不……我想可能他不習慣那樣的場合。”
鐘離的聲音聽著有些落寞,“我本想多些親朋好友來見證的。”
“沒關系,其他人會來的。”
“嗯,明天見。早點休息。”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雀躍。奇怪,鐘離本來可以直接推門而入的。但他偏不,他寧愿隔著那道門,聽從門內傳來的模模糊糊的聲音,然后幻想門內的她是什么樣的神色,又是什么樣的表情。
“早點休息,鐘離。”
但門被突然打開了,塞萊斯特一下子湊到他眼前,像是小動物一樣蹭了蹭他的臉,還一見到他,就笑得那么開心和燦爛。
于是,鐘離也忍不住笑了。
或許,這就是愛?他不知道,他只是忍不住想見到她。
他沉靜地看著塞萊斯特好一會兒,那雙眼睛太過溫暖灼熱,塞萊斯特承受不住溫柔的折磨,撲閃著眼眸,移開了目光,“……你還不回去休息嗎?”
她這么一說,鐘離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了,他咳嗽了一聲,“嗯,我現在就回去。你早點休息。”
說完,他轉身就想走了,但塞萊斯特拉住了他的袖子,“我的禮物已托清風送到你的
房間。記得,一定要打開,明天見。”
她一說完,就關上了門,不好意思地逃掉了。
等鐘離進到房間內,屋內果然多了一個箱子。他打開,里面是紅艷艷的喜慶,那是一件塞萊斯特親手繡的婚服。明明衣服很輕,他展開,卻覺得重如千斤。
不知不覺間,他嘴角的笑意都壓不住,鐘離忍不住開始想回禮了。他贈與的禮物都太輕了……這不符合契約精神,他絞盡腦汁地想,可是她似乎什么也不缺。
到底什么樣的東西能令她歡喜呢?
鐘離進入夢中,還在思考那個問題的答案。
至于那件婚服,則被他珍之重之地掛在一旁。
明日,鐘離才會穿上它,因為一生只會有一次——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第116章 登仙路(12) 隨弓影,拂劍花……
邊月隨弓影, 胡霜拂劍花。
——李白
“吾友,為何不讓吾參加你的婚禮?在璃月,這是非常重要的儀式吧……”
發問的是一個白發綠眸的女神, 她新葉繞身,綠枝點綴。
“大慈樹王, 你來了。”
塞萊斯特微微一笑。此刻,她已經換下了婚禮的那身紅衣, 衣著與往昔無異,只是發間多了一枚龍形的金簪。
不、仔細一看,還是有其他差異的。比如手腕上的玉鐲, 耳朵上的耳墜,脖子上的掛飾……往昔可不見她身上有這些,大慈樹王說, “很襯你, 吾友。想必,摩拉克斯對你很好吧。”
“他可不是摩拉克斯,是鐘離。”
大慈樹王又笑了,這次她笑得更開懷了, “你在偷換概念。不過……我本以為摩拉克斯是位像我們須彌的赤王那樣的神王, 但聽上去, 他還挺好說話的?”不然,也不可能配合塞萊斯特玩這種小把戲。又或者,這是兩位神明的心照不宣?
但說實在, 這毫無意義。
鐘離隨時可以變成摩拉克斯, 而摩拉克斯也隨時可以變成鐘離。
所以,這大概是一種……調情的手段?
大慈樹王在心里猜測著,但看得出塞萊斯特并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聊些什么。就痛快地轉換了話題, “那么,吾友。你找我有要事,讓我猜猜,是與坎瑞亞有關?”
“果然瞞不過你。”
“我也擁有夢境的權能,跟你一樣。而且,我是世界樹的化身,這個世界對我而言不存在秘密。”
“也包括【深淵】嗎?”
大慈樹王的笑容收斂了,“我一直知道坎瑞亞在暗中研究深淵的力量,而他們的妄想會招來天罰。”
“是啊,天罰……”塞萊斯特重復了一遍,她看得見未來所以知道這是既定的,大慈樹王看不見未來,但她掌握的智慧足夠讓她推測那個既定的未來,“我們什么也做不了嗎?”
“我們僅僅是神明。”大慈樹王搖了搖頭,她的眼睛低垂著,看上去悲憫又高貴,“人類不會放棄探索星辰和深淵。就算不是坎瑞亞,也會有其他國家……我不同意高天那樣粗暴的做法,但是每個文明都會迎來最后的結局。”
“而我能做的就是讓那個結局看上去不那么悲壯——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嗎,偉大的智慧之神?”
大慈樹王又搖了搖頭,“不,正因為你能知曉未來,所以你才知道這一切都無法避免。做你想做的吧,吾友。我唯一的私心——只是希望你能獲得安寧和平靜。”
“……在我的記憶中,我似乎從未告訴過你,我知曉未來。而如你所見,我的神職也并未有那樣的權能。”
大慈樹王是那樣的神明,高貴、美麗、溫柔和善。她似乎永遠也不會起紛爭的心思,也永遠不會拿起任何武器……但塞萊斯特卻一刻也不敢小瞧她。
秘密無所遁形的感覺——那就是在大慈樹王面前的感覺。
她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而這樣的神明,就是提瓦特的智慧之神。
“一點點小小的推測,別看我這樣,”大慈樹王挽了挽頭發,露出了那雙溫柔的綠眼睛,像是平靜的湖面微微掀起了一絲波瀾,“我好歹也是須彌的智慧之神。”
“不光是,你同時——還是須彌之主,整個提瓦特的草之神。”
現在,湖面那絲波瀾擴大了,“吾友,你的意思難道是……赤王和花神都會在我之前消逝嗎?”即使聽起來像是在發問,但大慈樹王心中已有了答案。那也是她為何會默默遠離兩位神明的答案。你可以將其稱之為智慧,也可以稱呼它為——逃避。
沒必要發動一場本來就不會勝利的“戰爭”。但很顯然,三位智慧之神在這個問題上有分歧。
“不只是……”
大慈樹王身上的波瀾平息了,“我明白了。在必要的時候,我會作為最后的保障去阻止災難,哪怕是以我自身的消逝為代價。”
塞萊斯特卻突然被逗樂了,這笑容顯得那么的不合時宜。她本來以為大慈樹王會有一點其他的反應,比如憤怒,比如憎恨,但她什么也沒有。就像是天賜的智慧撫平了她的悲傷、憤怒和憎恨,留下來的是閱經千帆的平靜和淡然。
“王啊,你不會難過嗎?”
大慈樹王點了點頭,“當然,任何生命的逝去都會帶著新露一樣的傷感。但在明日的太陽照耀后,露水會消逝,唯有陽光下的大地——一如往常。”
“我可做不到這樣。”塞萊斯特小聲地抱怨著,“我是那種比起陽光更珍惜甘露的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又或者你想讓我做什么?”
“不管我說什么,你都會照做嗎?”聽起來太誘人了,但面前的女神只是溫柔地微笑,她的承諾和摩拉克斯的不一樣,摩拉克斯的承諾你能感覺到那背后重若磐石的重量,但大慈樹王只會像一棵樹一樣安靜、沉穩,她從不壓迫任何人。
就像你最親密的朋友。
塞萊斯特偶爾會起那樣的錯覺。她原以為她們只是盟友,但大慈樹王對她的態度堪稱縱容,她們是如此不同,又如此接近。
“為你的愿望,我會傾盡雨林所有的甘露、陽光和微風。”
“而這又是為了什么?智慧的女神?”塞萊斯特追根到底,又或者她對大慈樹王感到好奇?所有的善意難道只是出于一時的慷慨?
大慈樹王笑了笑,“吾友,你對摩拉克斯,哦不,鐘離也是這樣一板一眼嗎?”她閉上眼睛,有些無奈,“花神勸告我,在重要的人面前,言語要像月光下的花一樣。我原以為這樣,你會開心……但是,恕我冒犯了。”
她正了正神色,“為了我自己,為了赤王和花神,也為了須彌的人民。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螞蟻,也會有求生的心,何況神明。即使結局已定,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只能坐以待斃,能看見未來的你都沒有絕望,那么我也會以我的方式戰斗在最后一刻。”
但接著,大慈樹王的語氣放緩了,“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對你的真心有疑竇之處。即使是世界樹,也會真誠期盼世界上有和祂相似的樹,她們會互相分享世界的秘密,一起見證過去和未來。”
塞萊斯特思考了一會兒,太過誠摯的話語反而讓她無所適從。
可她做不了承諾,她還沒有擁有許下承諾的力量。而現在一切都籠罩在覆滅的陰云之下,還看不到照亮未來的光芒。但是,塞萊斯特想,她或許早就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了。
如果能夠逆轉一切的話?
就跟過去在古蒙德的做法一樣,欺騙天空。
她又想起了生活在未來的九方,此前她一直在思考九方降生的必要性,又為何她們倆的記憶能共享。但或許,一切都藏著她們的記憶之中。
塞萊斯特的眼睛閃了幾下,她心中有了一些猜想,但是還不夠,她的力量還不足以支持這一切。而她的力量來源于人類。現在提瓦特最富集人類力量的地方是坎瑞亞。也就是,如果她想要最快地變強,最好的方式是直接幫助坎瑞亞——即使,她心知肚明,坎瑞亞的力量只會加速它的覆滅。
這一切都繞回來了。
而她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我明白了你的決意了,我的朋友,大慈樹王。我的請求也只有一個——如果我有任何意外,替我照看好沉玉谷的人民。雖然摩拉克斯把這當作他的責任,但璃月太大了,我總有擔心。噢,對了,還有一個請求。”
“是什么呢,春之女神?”
“那就是,如果我走在一條必死無疑的道路,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試圖救我。”塞萊斯特還想再說什么,比如幫她順便勸一勸摩拉克斯,但是這對于摩拉克斯還是太過殘忍了,他可以之后再知道,或者她可以瞞住他。就像他們之后不會分別那樣。
“我不明白。”
智慧的神明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們終將重逢,即使你和我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未來會是九方和納西妲,但是稍微忍耐一點吧,在真正的重逢降臨之前。
大慈樹王流露出有一些寂寞的神色,“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幫你更多,但是……我明白的,很多事只能自己承受。我相信你,正如相信我自己,愿你能得償所愿。以及,我永遠會在你的身后。”
塞萊斯特看著女神溫柔的雙眼,似乎從那里面找到了勇氣。接著,她像是在看玩笑,“幫忙的話,你還是可以幫我的。我不久后想出趟遠門,我不在的日子里,可以麻煩你假扮我嗎?”
“……吾友,即使是我,也沒有勇氣在摩拉克斯面前假扮他的妻子。”
塞萊斯特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擺了擺手,“我怎么會為難你呢?摩拉克斯已經離開沉玉谷了,正如我和他約定的那樣。他身為鐘離的心愿已滿,他便再也沒有呆在沉玉谷的理由。”
大慈樹王覺察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在須彌,如無其他情況,丈夫可不會在新婚后離開自己的妻子。恐怕是你支開了他。摩拉克斯應該清楚你在做一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恕我直言,如果這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招惹他。”
這反而讓事情變得更麻煩了……不過情,本身就能蠱惑人。就像赤王和花神。
“是啊,你說的我都清楚。”
但是,人生本來就不能用理智來決定一切。
塞萊斯特一邊回答大慈樹王,一邊思考摩拉克斯會不會因為她有些無情和不近人情的做法而感覺到有幾分傷心?雖然她想象不到摩拉克斯也會感懷,但是……她只是私心上不想讓他難過。
“塞萊斯特,塞萊斯特……”
大慈樹王的聲音把她從思考里喚起。
“這么為難的話,不妨去見他?”
“你說誰?”
“當然是摩拉克斯。”大慈樹王的笑容多了些無奈,“我可以裝作你來管理沉玉谷,同樣擁有夢境權能的我,也可以幫助你管理你的秘境。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塞萊斯特咳嗽了一聲以掩飾她的尷尬。
“不了,謝謝你……但是,女神還是應該以事業為重。不過,我聽從你的建議,有空我會去歸離原見摩拉克斯的。”
順便,去見見若陀。他還瞞在鼓里,但他現在應該知道了。因為摩拉克斯絕不會隱瞞,即使會引起若陀的怒火也絕不會退讓。
塞萊斯特有些頭疼了,可她又不能在秘境里躲一輩子。
而另一邊,歸離原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見他回來,若陀龍王松了一口氣,他對著摩拉克斯抱怨著,“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還以為你過幾天就回來了。”
“不久,才幾個月。”摩拉克斯還是那個模樣,看上去什么都沒變。但若陀卻覺得好友的臉上有一絲心虛。
“噢,既然你回來了。我就不必留在這里看家了,她最近還好嗎?我去沉玉谷看看她。”
摩拉克斯突然笑了笑,笑得太溫柔,讓若陀看了直犯惡心。“她,她當然很好。”
“我沒問你這個……”若陀說完就想走了,他和摩拉克斯共處幾百年了,當然沒有什么重逢后想多聚在一起的情懷。
可是,摩拉克斯拉住了若陀,“你要過去?可她不許我這么快回去。”他像是在自言自語,接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還沒有開的翡翠原石,“你能幫我帶給她嗎?”
若陀接過,他有些疑惑,“可以。但是,摩拉克斯你怎么也開始關心這個了?而且為什么是未開的原石?”雖然龍王的權能讓他一摸上去就知道里面是上好的翡翠成色。
“人類常常會贈送一些驚喜給對方。她沒有巖石類的權能,所以能體會到這份賭石的驚喜。”
若陀更加奇怪地看了一眼摩拉克斯,“你倒是費心了,之前也沒見你如此上心……”他的直覺告訴他,摩拉克斯在隱瞞什么,又或者摩拉克斯在等一個開口的好時機,“說吧,你瞞了我什么。”
“那若陀你先把這塊原石還給我。”
“可以。但是為什么?”
“我們接下來的打斗可能會波及到它。”
摩拉克斯把石頭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和她成親了。”
“和誰?”
“塞萊斯特。”摩拉克斯坦然地說了出來,“我本想邀請你。但她似乎有別的顧慮,所以紙面上僅僅是鐘離和九方。而鐘離不會認識若陀龍王,所以我沒有邀請你,吾友。”
摩拉克斯竟然還在解釋為什么不邀請若陀。
若陀覺得氣血上涌,他的腦子被這短短一句話氣得嗡嗡響,“……這是邀不邀請我的問題嗎?”他的眼睛里噴著怒火,憤怒催生著元素力凝聚,就連空氣中也充滿了壓迫感,“摩拉克斯,你明明知道我對她的心意!”
一拳揮了過來,摩拉克斯沒有躲開,重重的力道讓堅固的磐巖都裂開了口子。
還挺疼,摩拉克斯想。
“……你怎么不躲開。”
若陀還在氣頭上,但他更恨摩拉克斯這副樣子,他只是想出氣,可沒想傷害自己的老友。
“因為我想讓你不那么生氣。”摩拉克斯轉過頭,他有點狼狽,“若陀,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她是我的妻子,你們兩個人都是我重要的人。不管是哪個,我都不會放手。”
摩拉克斯難得的真情流露讓若陀有些不知所措,摩拉克斯又何嘗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塞萊斯特,他怎么可能將自己喜歡的女孩拱手讓人?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多年摯交。
他思緒翻騰著,嫉妒、不甘的神色在他臉上一一浮現,最后若陀嘆了一口氣,問摩拉克斯“她是自愿的吧。”
摩拉克斯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他就完全忘記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引塞萊斯特上鉤的。
是的,他們是兩情
相悅的。
“摩拉克斯,記得好好對她。”
像是泄憤,若陀留下這句話就想走了。現在他完全不想看見摩拉克斯這張討人厭的臉。
而摩拉克斯見他沒有那么生氣,卻追著他問,“那你還去沉玉谷嗎?”
“你說呢?”
摩拉克斯想了一會兒,“那你不去……我可以去嗎?”
“你休想!”
若陀終究還是氣不過,跑回來跟摩拉克斯打了一架。
奇怪的是,摩拉克斯卻不怎么反擊,甚至還面帶笑容。
而此次戰斗,雖然波及了幾座無辜的山,但萬幸,沒有翡翠原石因此受傷。
第117章 強烈的風,高踞于他們之上(4) 環繞……
時間是一顆星;時辰如此分岔
以至白晝是環繞郊區的旅行,
環繞著星星的圓,彼此重疊的圓。
冬季氣候短促的半音階是一只鴿子展開的羽翼。
冬日棲居在鴿翼下,
羽毛潮濕的死翅。
——畢肖普
“小姐, 請出示您的證件和相關手續。”
“給您。”九方遞給梅洛彼得堡前來接洽的工作人員一疊厚厚的文件。她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藍天、白云和海洋, 看起來哪里都沒有監獄的容身之處。
那位工作人員的身上掛在個牌子,寫了她的名字蘇西。蘇西細致地檢查后, 才打斷她的東張西望,“一切確認無誤,請跟我來。”
九方叫住了她, 開著玩笑,“梅洛彼得堡在哪里?難道是在海面之下?”
蘇西微微一笑,在監獄她很少見陽光, 所以此刻也變得耐心起來, “對,就是在深海之下。”她一面說著,一面打開了向下的電梯。等九方也跟進來,她才繼續說, “梅洛彼得堡, 也就是楓丹的監獄。為了避免犯人越獄, 楓丹貼心地設計了獨一無二的監獄,就在這深海之下……”
“我猜,這么多年沒有人越獄成功的吧。”
蘇西眨了眨眼, “逃出梅洛彼得堡, 恐怕得在深海里面洗洗腦子。”
九方笑了起來,“您還挺幽默,我還以為監獄的工作人員都會死氣沉沉一點……抱歉, 請原諒我的失禮。”
“不,沒什么小姐。大多數人都會變得那樣,”蘇西說著,電梯一刻不停地往下墜落,屬于深海的陰冷和潮濕像是空氣一樣無所不在。電梯里昏黃的燈光照下來,更顯得毫無生機,“不過別在意。我們的公爵大人為各位囚犯和工作人員安排了一些娛樂活動,您樂意的話,也可以參與。”
“但現在——歡迎來到梅洛彼得堡。”
隨著電梯門的打開,梅洛彼得堡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這里的墻壁大多數是合金制成的,就像是水管一樣一節一節地焊接起來,古樸的黃銅色隔絕了大海,但卻隔絕不了那揮之不去的陰暗和潮濕。就像這個監獄本身。
九方透過一面透明的墻壁向外看,幾只膨膨獸正好奇地看著里面的人類,一些帽子水母在巨型海藻的遮蔽下漫不經心地游曳,還有一些海兔、章魚、海馬之類的動物。九方把手貼近墻壁,那幾只膨膨獸被嚇了一跳,尾巴一甩就不見了,讓九方多少有點失落。
“小姐,您是第一次見海底的風光嗎?”
九方點了點頭,“是的,讓您見笑了。”
蘇西搖了搖頭,“這沒什么。比起梅洛彼得堡的人,這些動物要自在得多。換我,我寧愿看膨膨獸一天。不說這個了,您如果想要觀賞海底風光,可以去找潛水隊的人,換上潛水服去海里玩玩。”說罷,她掃了九方一眼,“不過其實也不用那么麻煩,您是神之眼持有者嗎?在楓丹,一些神之眼持有者會受到水神的加護,獲得水下呼吸的能力。”
“風系的神之眼也可以嗎?”九方拎起掛在腰間的神之眼。
“當然可以。”她一面說著,一面跟路上的守衛點了點頭示好,“小姐,您感覺怎么樣?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們可以去找希格雯護士長。梅洛彼得堡封閉、陰暗,不適合人類居住,很多守衛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問題。”
“我還好。您呢?”
她聳了聳肩,“我也一樣。本來,監獄長萊歐斯利應該會在入口處接您,不過他有急事,就先走了。如果您沒有感到不適,那么我們現在就去拳力斗技賽場去找公爵大人吧。”
“等等?您說什么,我沒有聽清楚。”
“我說我們去拳力斗技賽場找萊歐斯利大人。”
這下九方詫異了,“這就是您說的……楓丹監獄特色活動?一般監獄應該是沒有拳擊場的吧。”
“正是如此。”她轉過頭,臉上有些自豪的神色,“您的父親也在那里等您。”
“噢,您是說塞爾維亞老公爵?”
“是的,一些驚喜,小姐。”
具體是什么,她沒有說。
九方便也不追問,只是去拳力斗技賽場的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犯人。九方本來以為他們會帶著鐐銬,在守衛的監視下戰戰兢兢地活著,但看起來……他們的精神狀態還不錯。甚至有一些犯人看到她們還會主動問好。
一切都顯得禮貌和友善。
“我們到了,小姐。”蘇西推開大門,“萬幸,我們還沒有錯過比賽最精彩的一幕。”
隨著那扇門被推開,門內像是海嘯一樣的歡呼聲震得九方一愣一愣的。
只見,拳擊臺上有兩個跟棕熊一樣體型的男人搏斗著,他們卸掉了人類社會上的武器,只用拳頭,就像兩頭野生的棕熊彼此纏斗著,這場面讓九方啞然,她很少見這種場合,以往她見到的戰斗大都是文雅的、帶著貴族氣息的劍術。
但身邊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讓她也有些心緒沸騰。她凝神去聽人們都在吼些什么,
“公爵、公爵,一招解決掉他!”
“老爹,給點勁兒啊,干掉公爵!”
九方心下突然有了一些猜測,她問旁邊的蘇西,“等等,拳擊臺上的不會就是萊歐斯利公爵吧。”
“是的,那個黑發短發,有點像頂著貓耳的男人就是公爵。”
九方看向拳擊臺。還真像黑色的貓耳……雖然看不見臉,但怎么說,突然覺得好可愛。
“那另一個呢?”
一旁的蘇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您的父親啊,塞爾維亞老公爵。”
“啊?”九方更驚訝了。她沒想到自己入獄的老爹竟然是這樣……熱血的個性,“我本來以為父親大人他的年紀,不太合適這種……高強度競技。”
她的發言讓其他人哈哈大笑,“你這話可別讓老爹聽到了。”
九方有些尷尬,事情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了,她索性也認認真真看起比賽。雖然她不太看得懂這種……搏斗的藝術,但她還是看得出這兩人的搏斗技巧很相似。正因為太相似,比賽變成了對兩人體力和身體素質的考驗。
她不得不承認,她那位便宜老爹快輸了。
留著貓貓頭的萊歐斯利明顯更有余力,如果比賽時間拖長,那么勝利肯定屬于萊歐斯利。但賽臺上的兩人都無意于此,他們似乎很想在幾分鐘內分出勝負。
接著,隨著一磅重重的拳頭落下,比賽分出了勝負。
當然,勝利屬于萊歐斯利。但她那位老爹也沒有什么不服氣,只是被萊歐斯利拉起來后,拍了拍他厚實的肌肉,“練得可以嘛,萊歐。現在就能勝過我了。”
“都是您教導有方。”萊歐斯利顯得彬彬有禮,接著他看向了露臺的一個方向,“抱歉,我得先去更衣室了。您要和我一起去嗎?”
跟隨他的目光,塞爾維亞公爵也看向那邊,“噢,她來了。希望她能欣賞她父親的愛好。”
“我想會的。”
等拳擊比賽結束,九方就被帶去了附近的一個工作室,她坐在椅子上等了一會兒,頂著貓貓頭的男人就走了進來。
“辛苦你了,蘇西。”他對旁邊的小姐姐說,接著對九方伸出了手,“你好,九方小姐。我是梅洛彼得堡的監獄長萊歐斯利,很開心見到
你。”
九方也伸出了手,她默默地觀察著這個男人。
他看人的樣子就和狼一樣,還有一雙和狼很像的深邃眼睛。但萊歐斯利笑起來就模糊掉了那種危險的感覺,顯得爽朗極了。
“原諒我沒有親自來接您,尊貴的客人。”萊歐斯利接著客套著。
九方正要說什么,新進來的人就打斷了她的話。
“原諒萊歐吧,孩子。是我的主意。”
說話的人是九方的便宜老爹,也就是塞爾維亞老公爵。他向九方伸手,“不走過來,給你老爹一個熱情的擁抱嗎?”
九方站在原地沒動。
老公爵有點難堪的摸了摸鼻子。
萊歐斯利對一旁的蘇西說,“感謝你,蘇西。你的工作完成了,你可以離開了。”
等蘇西離開,老公爵才接著說,“真冷淡啊,跟奧蘭多那孩子一模一樣。”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瞄了一眼萊歐斯利,才接著對九方說,“不過,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九方問,“有什么不一樣呢?父親大人。”
她文雅的稱呼讓老公爵皺皺眉,“叫我老爹就行,別搞貴族那一套。”
“好的,老爹。您也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九方本來以為等她會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公爵。但她看向坐在這里的兩人。好吧,這里有兩位公爵,但沒一位像個貴族,“而且,您認為我是什么樣的?”
“我還以為會看到一只對我噴火的母龍。”老爹的聲音聽著有些失落。
九方挑了挑眉,“奧蘭多就這么對您形容的我?”一頭會噴火的母龍?九方陰惻惻地想,等她回去就找迭卡拉庇安算賬。但她突然意識到了一旁坐著的萊歐斯利。
“別擔心他,萊歐知道。”
“知道什么?”九方裝傻著。
“知道塞爾維亞家族是巨龍扶持起來的家族,而當代的奧蘭多則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龍王。”說話的人是萊歐斯利,他似乎覺得不必隱瞞,于是很坦蕩的就說了。
“我以為這多少算是秘密?”輪到九方無措了。
“算是吧。”老爹聳了聳肩,“不過別擔心,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這很難讓九方不擔心。
但接著,塞爾維亞老公爵接著說,“看你的樣子,你是人類?”
九方點了點頭,“現在是。”
老公爵仔細地盯著她的臉,似乎想從她臉上發現答案似的,“……奧蘭多,喜歡老牛吃嫩草?”或者,難不成那位龍王真想養個妹妹?
聽到這個,萊歐斯利憋不住笑了,“少說幾句吧,老爹。奧蘭多先生聽到一定會來找你麻煩的,而且對這位小姐也太失禮了。”
九方對萊歐斯利笑了笑,算是報答他的解圍,“不說這個了。是奧蘭多讓您將我收為養女的嗎,這是否是您本人的意愿?如果是他強迫您,請告訴我,我會讓他改變主意。”
老公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你對塞爾維亞家族的巨額財富不感興趣嗎?我還以為您會用盡全力守護從天而降的寶藏,就像惡龍一樣。”
九方微微一笑,“您說笑了,我可不是會噴火的巨龍哦。”她還在記仇。
老公爵又摸了摸鼻子,“好孩子,是我不對。不過,贈與你的東西我不會收回。”他擺了擺手,“塞爾維亞家族是被巨龍扶持起來的家族,沒有那位大人,我們無法積累巨量的財富。對于家族的財產,奧蘭多想贈與誰就贈與誰,我沒有任何異議。”
“恕我冒犯,您沒有自己的孩子嗎?”
老公爵笑了,“孩子,你以為我什么時候入獄的?對于我來說,監獄的人就是我的孩子了。”
九方看向一旁的萊歐斯利,后者貼心地補充道,“老爹入獄近20年了,他很照顧我們這些監獄的人,所以我們都稱呼他老爹。”
“監獄的人?”
萊歐斯利深藍的眼睛帶著一點無奈,“小姐,在成為公爵前我也只是一位囚犯。”
……這可看不出來。
九方的目光游離著,“那老爹,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你要求我跟你見面,是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
老公爵高深地笑了,“沒什么,我只是想見見你。那只不過是給奧蘭多說的借口罷了。”
其實是有的,他至少要知道自己要繼承自己爵位的人是否心智也能配得上那個位置。并不是他不信任奧蘭多,只是龍類的道德跟人類的不同。
他可不想給楓丹帶來一位任性妄為的新公爵。
但他面前這個人,是個真正的“淑女”。
當然,他指的不是禮儀之類的,他自己也煩透楓丹復雜繁瑣的禮儀。他指的是內心,她正直有底線,善良又誠懇。
他可以暫時安心了。
于是,老公爵把頭看向一旁的萊歐斯利。
你也這么覺得吧,萊歐。
“想不想聽老爹的入獄故事?”
“……您方便透露嗎?”
“當然,孩子,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老公爵一邊說,一邊把頭轉向萊歐斯利,“開瓶好酒吧,萊歐。我跟我的女兒好好聊聊。”
萊歐斯利聞言,去柜臺上拿了一瓶紅酒,三個杯子。“你成年了嗎?會喝酒嗎?不會的話,我這里有葡萄汁。”
“不了,先生。紅酒就可以。”
萊歐對她友善地笑了笑,“別喝太多,小姐。明早起床會頭暈的。”
他好溫柔。九方在心里想。
“需要我回避嗎?老爹。”
“不了,萊歐。你也坐下。”老公爵看了看桌子上的三個杯子……這小子明顯也不想走。
萊歐斯利順遂地坐下了,“好的,老爹。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所以,您在楓丹法庭上當著那維萊特審判長的面一槍崩了那個罪犯?”九方試圖去想這個場面。
“誰讓楓丹的法律沒有死刑。以楓丹的處刑法,罪人根本無法得到應有的裁決。”老公爵平靜地說,“不過審判長沒有動手攔著我……看來,即使是那維萊特,心中依然有對罪惡的憤怒。”
“說不定,大審判長只是沒有想到會有人膽大包天到當著他的面殺人。”萊歐斯利為老公爵倒了一杯酒。
“誰知道呢?”老公爵看向萊歐斯利,又看向九方,“小姐,你不知道。我們這位監獄長是個善良的好心人,比起我,他是那種支持罪犯改過自新的人。”
九方問,“這樣不好嗎?”
老公爵把杯子放下,“很好,可我不是善人,我只是個罪犯。”他裂開嘴笑了笑,“我是那種不會給惡人二次機會的人,對惡人仁慈就是對好人殘忍。”
九方看了看她身旁的兩人,“照您的話,監獄的罪犯全是罪人……我看,您對他們不也很友善嗎?”
老公爵搖了搖頭,“有些人的罪惡不來源于他們本身,是楓丹將他們變成了罪犯。”
九方看向萊歐斯利,“這個問題可不適合在監獄聊。”
“你害怕了?”老公爵笑了笑。
“我只是為您感到可惜。您在外面,比在監獄,更能實現您的理想。”九方舉起酒杯,碰了碰老公爵的。
老公爵也端起酒杯,“不了,我在這里倒比在外面自在的多。”
萊歐斯利看向墻上掛著的表,接著對兩人說,“兩位說完了嗎?時間差不多了,我為你們訂了餐。如果不介意,請跟我一起就餐。”
老公爵向九方伸出手,“來,好女孩。挽著老爹,我們去吃飯。”
九方順從了,這樣看起來他們更像是普通的父女了。
萊歐斯利紳士地帶他們來到了監獄的餐廳。這里,已經有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女孩在等他們。
“你們來了。”
她穿著粉粉嫩嫩的衣服,像是一顆甜美的糖果。
“你好啊,護士長。”萊歐斯利對她打了聲招呼,接著就轉過頭給九方介紹,“這是監獄的護士長,希格雯。如果你有任何的身體不適,就找護士長吧。”
“你好,希格雯。”九方微微蹲下身子。
天啊,希格雯好可愛,她身后甚至有一對小小的翅膀。
“你好,九方小姐。我聽說你是老爹的女兒。別擔心,老爹的身體很健康,我隔一段時間就會檢查他的身體。”
“謝謝你,希格雯。”
九方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可愛又善良的小姑娘了。
“好了,你們兩個,別寒暄了,過來吃飯。”
老公爵拉著九方坐下。
桌子上已經擺滿了一大桌子菜,很多都是外面的餐廳沒有的監獄菜系,九方難得多了一些好奇。
這時,希格雯對大家說,“你們之前喝了酒,為了避免腸胃不適,要不要來杯特制奶昔?”
“……一杯茶就可以了。”這是萊歐斯利。
“嗯,我跟萊歐一樣。”這是老公爵。
九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過,她也沒有起什么疑心,可能只是他們不喜歡奶昔。“給我來一杯吧,護士長。”
希格雯對她笑了笑,就去廚房了。
接著,九方就迎來了兩道復雜的目光。“怎么了?”
“不,沒什么。”萊歐斯利說。
等希格雯把奶昔和茶都端上來,九方還在跟希格雯道謝之時,就發現坐她旁邊的萊歐斯利,把他們的飲料調換了一下位置。
接著,他喝了一口奶昔。
“……萊歐斯利先生?您不是喝茶嗎?”九方疑惑地問。茶和奶昔一點都不一樣,也不應該端錯啊。
萊歐斯利吞下那口奶昔。九方發現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抱歉,小姐。我拿錯了。”
“噢,沒事的,先生。”
旁邊的老公爵壓低聲音說,“你小子,還真是個紳士啊。”
九方非常困惑地看著老公爵。
難道是這個奶昔……有什么不對勁嗎?
“怎么了?”一旁的希格雯問。
“沒事,只是萊歐斯利拿錯了杯子。”
“那需要,我再為你調制一杯奶昔嗎?”
九方側過身子,看萊歐斯利。對方雖然還是那副溫和的笑容,但她卻隱隱約約看出了那笑容背后暗藏的不贊同。
“不了,不勞煩了。感謝
你,希格雯。”
萊歐斯利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喝第二杯奶昔了。
這倒不是以為希格雯護士長有惡作劇的習慣,只是像她這樣的美露莘嗅覺和味覺都跟人類有一些不同。
“你吃完飯要離開嗎,還是可以在這里多待幾天?梅洛彼得堡的大門可不好打開,你可以在這里多玩幾天。”老公爵邊吃邊對九方說。
九方點了點頭,“確實。我想多呆幾天,我對這里有幾分好奇。”
“那好。萊歐你這幾天有空帶她在這里逛逛嗎?”
萊歐斯利想到了自己辦公室堆積起來的文書,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感謝您,萊歐斯利先生。”
“叫我萊歐就可以了。”
“嗯,萊歐。”
第118章 強烈的風,高踞于他們之上(5) 她的……
我從未同她講過話,
但她的名字卻像一道咒語,
召喚著我身體里
所有愚蠢的血液。
——喬伊斯
“九方,你沒睡好嗎?”
九方從恍惚中驚醒, 她看著面前穿著便服的男人,“噢, 萊歐斯利你已經到了。你下班了嗎?我是說你工作已經完成了嗎?”
萊歐斯利卷了卷袖子,“還沒有, ”他盡量顯得輕松一點,“你懂的,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接著, 他伸出了手,把坐麻的少女從椅子上拉起來,“我注意到你在這里看了很久。”他看向少女曾經看向的方向, 那是——他的辦公室大門。
萊歐斯利覺得有點心虛。“等很久了嗎?抱歉, 我應該早點處理好公務。”接著,他俏皮地朝九方眨了眨眼睛,“畢竟那些不會跑的公文比不上我的客人。”
“這不是你的錯,”九方松了一口氣, 她被吵得有些耳鳴, “我只是昨晚沒睡好……可能是因為我有點認床。”
這當然是謊話, 雖然她一晚上沒睡好是真的。
然后,九方小心翼翼地問到,“萊歐斯利, 海底有什么巨大的海怪之類的嗎?”
“海怪?你指什么, 小姐。”
“有沒有那種被關押在監獄里的巨大海怪。”九方清了清嗓子,她找著借口,“我小時候看過有關楓丹的繪本, 里面說楓丹的監獄里會關押深海巨獸。”
“如果您想的話,可以有?”萊歐斯利沒有看上去那么嚴肅,他開著玩笑,“說不定,就關押在我們腳下呢。可惜,偉大的監獄長萊歐斯利不會允許怪獸淹了他的城堡。所以,”萊歐斯利的眼睛移了過來,深藍的眼睛滿溢著關心,“只是個噩夢,別怕。”
看來,萊歐斯利是以為她做了噩夢,也可能是一些深海恐懼?
“……被您看出來了。”九方裝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然而,她清楚那不是幻覺,耳旁的心跳聲絕對不是什么幻覺。
確實有巨大的生物……正藏在梅洛彼得堡里。
它在游動,它在吞食,它在生氣地拍擊水花。
而藏匿海怪的那片海里……有什么在呼喚著她。
“萊歐斯利,我一直很好奇梅洛彼得堡到底有多少層。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從下往上逛逛?”
“下面可沒什么好看的,小姐。”
“求你了,萊歐。”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但萊歐斯利只把她帶到了生產區下層。
然而,不是這里。耳邊的心跳聲依舊遙不可及。
“萊歐斯利,下面是什么?下面應該不是海洋吧,我可以下去看看嗎?”九方站在生產區下層的電梯口請求著。即使明面上已經沒有向下的電梯了。
“是廢棄生產區,以前用作晶簇礦坑道。”萊歐斯利沒有懷疑她,九方猜測那可能是因為她是奧蘭多(迭卡拉庇安)的朋友。
“那坑道下面呢?”
“下面當然就是海水了,小姐。”
萊歐斯利有些無奈,他帶著九方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偏僻的小道前。密密麻麻的青苔和坑坑洼洼的小道預示著這里久無人問津的事實,“還要往前走嗎?我發誓,盡頭只有海水。”
九方注視著萊歐斯利,“不了。”
看來不是這里,她想著,或者只是沒話找話,她說“我聽說楓丹有一個傳說,所有的楓丹人都會溶解在海中,”只剩下水神在王座上哭泣,“接觸海水,對楓丹人聽著真不友好。所以,我們回去吧。”
但萊歐斯利卻反問了她一個問題,“小姐,你認為這個傳說是真的嗎?”
九方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她之前還看見楓丹人在海里游泳潛水呢,這可能只是個嚇小孩的**。但九方不露聲色地說,“我不知道,但……奧蘭多似乎有別的想法。”這當然是假的,他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
但他們討論過另一個話題,那就是水龍王哭泣會不會帶著楓丹的天空一起悲泣。
奧蘭多沒告訴她答案,只是壞心眼地建議她,可以試試惹哭那維萊特,比如在他的茶水里面加辣椒,面包里擠芥末之類的。
九方十動然拒。
“別的想法。我懂了,小姐。”萊歐斯利對著九方神秘地一笑,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這下傻子都知道這個傳說有問題了。
九方盡量維持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內心卻在暗罵奧蘭多(迭卡拉庇安)。這么要命的傳說居然有很大可能是真的……等她回去,她要狠狠質問他。
“還有一個問題。”
“您請說?”
“九方你從剛才起就在找東西,你到底在找什么呢?”萊歐斯利湊過來,雖然沒有拿出審判犯人的架勢,但像狼一樣的眼睛鎖定了他的目標,“不妨說出來,我可以幫你。”他把帶著厚重手套的手輕輕搭在九方肩上,“我們是朋友,對吧?”
九方移開眼睛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頭的手。
真可怕,如果她是罪犯,這雙手可能會直接扭斷她的肩胛骨,或者把她扔出去。
她思考一下,要不要說實話,但沒過一會兒,她就決定好了,“我聽他(迭卡拉庇安)說這里關押著什么……”她猜的,監獄里關點什么危險品都正常吧,“我有點擔心。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們介紹的我,但我確實不是普通的人類……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親眼確認一下。”
九方小心翼翼地說著,她偷偷觀察著萊歐斯利的面色,如果他的神色有不對,就隨機說些話先應付過去。然而,等她說完,萊歐斯利也依舊是那副表情。
什么也看不出來。
氣氛有些尷尬,就當九方想要為自己剛才的胡說八道道歉的時候,萊歐斯利開口了,“據我所知,奧蘭多從不關心梅洛彼得堡的事。”
完了,死定了。九方在心里為自己悲嘆。
“但是,小姐,回去轉告祂。我確認過了目前沒有異動。”萊歐斯利抬起頭,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環境下卻熠熠生輝,“如果有任何意外情況,我會用我的生命阻止它。”
好像……還真賭對了。
九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她佯裝鎮定,“我明白您的覺悟,但茲事體大,我還是想親眼確認一下,不可以嗎?”
萊歐斯利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他的態度很堅定,“讓奧蘭多自己來。不是我不夠信任你,而是那扇門不應該這么輕易就打開。”
“我理解您,先生。”
面前的少女嘆了一口氣,她眼睛里面的擔憂沒有散去,但還是露出了一個輕柔的微笑。接著,她點了點頭,“我會如實轉告奧蘭多的。”
梅洛彼得堡的鐘聲響了,沉重地敲了三下。那不會是送葬的鐘聲,萊歐斯利想,他們總會沒事的,他、他們已經在努力了。
于是,他輕松地揚起了嘴角,“不說這些了,這個點我們應該就餐了。晚餐后,如果你還想逛逛,我可以繼續陪你。”
“……多謝好意。不過,您還是先忙雜務吧,我可不能一個人占用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大人。”九方不知道這是某種程度的監視還是為了保護她安全的措施,可她還沒有這么快死心。
雖然問奧蘭多(迭卡拉庇安)是最快的方法,但九方知道……迭卡拉庇安只說他想讓她知道的,在這個問題上,他從來不會放縱她。
畢竟,她現在只是一個孱弱的人類。
“陪客人的時間也是有的,而且雜務……”萊歐斯利嘆了一口氣,像是死心一樣,“那是永遠干不完的。更不能讓一些永遠做不完的雜務占據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啊。”
九方朝他禮節性地笑了笑。
她現在就去拜托老爹拖住萊歐斯利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之前怎么不知道萊歐斯利這么礙事呢……一位公爵怎么可以不熱愛自己的工作呢!他們就該在崗位上矜矜業業、從早加班到晚。
于是,這幾天……九方的進度不能說是毫無進展,也只能說是舉步不前。而阻礙她進步的就是旁邊無所事事的萊歐斯利。
“您真的沒有事做嗎?”
九方已經放棄了綿里藏針的套話,那沒用,不僅沒用,還會讓萊歐斯利古怪地看著她,并采取一定的反擊。
“有啊,有很多,但沒有陪你重要。”
聽聽,他多會說話。但九方只是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好了,我明天就要回地面上的楓丹了。別捉弄我,萊歐斯利。”
是的,萊歐斯利給她的反擊就是說一些看似情意綿綿的話來陰陽怪氣。
雖然九方對于拖慢他工作進度也心懷愧疚(可能),但現在他們倆的較量已經可以初步宣布九方敗北,勝利屬于“陰險狡詐”的萊歐斯利。
接著,面露笑容的公爵大人帶著她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不為別的,只是需要簽一些形式上的流程文書。
這可是楓丹,水龍王來都得變成打工龍的地兒,沒有人可以逃過文書,沒有人!
“收好它們,并出示給守衛,你就可以離開了。”
“路上會有人護送我嗎?我怕別人“劫獄”,搶了這些他們就可以出去了。”九方開著玩笑。
“或許你想多一個守衛,我怎么樣?”萊歐斯利也順著她的話,開著玩笑。他從桌子上拿出三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些分別是我、老爹、希格雯給你的臨別禮物。”
希格雯暫且不談,今早上已經見過了,護士長已經充分傳達了她的不舍……通過她在九方的衣服上貼了很多貼紙的形式。
“老爹呢?”
“可能正躲著某個地方偷偷哭吧,大兒子不怎么理他就算了,小女兒也要走了。”
“你是說真的嗎?那需要我找到這位大齡兒童,給他一個愛的抱抱,并告訴他,他的孩子們都愛他嗎?”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到他,并旁觀感人的家庭溫情。”
兩雙藍色眼睛撞在一起,他們開著玩笑,然后玩笑默契地終止了。
九方伸出了手,“這段時間,感謝你的照顧,我會在地面上想念你們的。”
萊歐斯利站起身握住她的手,上下搖晃了一下就分開了,“認識你也是我的榮幸,九方。”
“拿我的禮物可以現在拆開嗎?”
“當然。”
九方拉起禮品盒子上的系帶,卻……沒有拆開。而是像變魔術一樣掏出她的禮物,“噔噔!想不到吧,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我可以問是什么嗎?小姐。”
“是沒有新意的——茶葉。”隨著禮品盒子被打開,璃月產的茶葉露出了它秀氣的綠芽。
“看包裝上的字,璃月的?”
九方點了點頭,“沉玉仙茗,它的名字。嘗嘗嗎,我可以免費泡給你。”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萊歐斯利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就看在一旁看九方發揮了。
沒過一會兒,茶就泡好了。
滿室的茶香讓人仿佛回到了過去的璃月,茶湯純凈,微褐色,一看就是上好的茶。
萊歐斯利坐在沙發上,接過了九方遞給他的茶。
他喝得沒有防備,所以暈得也很干脆。
感謝愚人眾這么多年對她的教育和栽培,九方慶幸自己還記得這些小花招。
但那只是讓萊歐斯利暈過去的,怕被看出來,她沒下太多劑量。
萊歐斯利醒來只會覺得自己太累了,就睡了一會兒。
九方得抓緊時間了,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喝下去清醒的時間也不一樣。
希望萊歐斯利可以睡得稍微久一點,她在心里祈禱著。
接著,九方就在萊歐斯利的辦公室里找來找去,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
但是按照這么多年看偵探動漫的經驗,線索往往就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監獄長的辦公室。這種一看就很有嫌疑的地方反而會燈下黑。
九方在墻壁和地板上摸來摸去,萬一有密室呢?
可惜,萊歐斯利的辦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樣坦誠。里面開不出密室,沒有莫名其妙的死尸,更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時間還剩一點,九方看著表,之后就去了一樓。
她繼續在地板上摸索著(字面意義)。接著……她摔到了突然出現的樓梯上。
還真有密室啊。
九方一方面在心里驚嘆死神小學生的智慧,一面向著盤旋向下的樓梯走去。
等她下了電梯,迎接她的就是一扇大門——可能后面還藏著幾扇大門。
大門以它沉甸甸的重量宣告它不是個熱情似火的家伙兒,不是誰都能開它的門。
九方湊近觀察,很明顯,憑借她的實力打不破這扇門。而且,她也不知道打開門的密碼。
正當她還在門面前鬼鬼祟祟的時候,有人像是拎起小貓咪一樣“提起”了她的后頸,還拉了拉自己的領結,“就算給我下藥,下次也等確認人是不是真暈后再
行動吧。”
九方:…………
“你醒了?睡得還好嗎?”九方似乎在傳達自己對監獄長睡眠質量的關心。
“還好,因為我根本沒有睡著。”可冷漠無情的監獄長拒絕了她的關心。
萊歐斯利把她放在地面上,他似乎有些困擾,“撞破了我的秘密,你還想平平安安地從這里走出去嗎?”
他的身軀逼近了,壯實得像頭棕熊,九方被他逼到了一個小角落了,后面就是那扇冷冰冰的大門。
“我可以解釋的。在楓丹,就算是囚犯,也有上庭申訴的權利。”她一邊說,一邊從不知道哪個角落掏出了一面小小的白色旗幟在空中揮著。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投降,在楓丹禁止虐待戰俘。”
萊歐斯利笑了笑,沒收了九方手上的白旗,“晚了,戰俘請接受審判。”
九方忐忑地閉上了眼睛,不惹面對這殘忍的一幕。
接著,她就被萊歐斯利彈了一個腦瓜崩。
額頭瞬間起了一個紅印。
“我本來以為我面對著……更殘酷的刑法。”
萊歐斯利拉她站起身來,他搖了搖頭,“你說什么呢?這里可沒有法外之徒。那維萊特會把我抓緊監獄的……雖然我本來就在監獄里。”
“不過,奧蘭多先生沒有說錯。”
“你跟他聯系過了?”
看來,是奧蘭多的情面派上了用處。
萊歐斯利點了點頭,“他一直在跟我聯系,雖然奧蘭多看著冷漠,但他很關心你,九方。奧蘭多先生還讓我多多提防好奇心旺盛、喜歡四處伸爪子的貓,并及時阻止貓咪的危險行為。”他一邊說,一邊把目光投向九方。
“是嗎?我可不是貓。”九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著。
“是的,你比貓的殺傷力大多了。”萊歐斯利一面說,一面打開了面前的大門,“要進去嗎?你在找的東西就在里面。”
九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答應了?我是在做夢嗎?”
“是的,你在做夢。”萊歐斯利說,他向前走去,“不過,奧蘭多先生也說過,讓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會危害楓丹,此前你的反常行動應該有些我和奧蘭多不知道的緣故,但是奧蘭多決定相信你。”
“所以跟我來吧,小姐。”
九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沒有了門的阻擋,心跳聲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接近。
她知道……她要找的怪獸就在門的后面。
一扇,兩扇,三扇——
梅洛彼得堡最大的秘密已經呈現在她的面前了。
九方望向下面,就是那個巨大的像是船舵的裝置封印了怪物嗎?
怪物是一頭鯨魚,九方仿佛看到它的身影。它的身軀裝滿了星辰的影子,吐息之間掠奪了生命原始的力量。明明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唯有一個稱呼可以形容那樣的怪物。
萊歐斯利走到她的腳邊,他朝她點了點頭,“下面就封印著——”
“原始胎海!”
“吞天之鯨!”
兩道不同的聲音疊在一起,還有兩道同樣困惑不解的目光。
萊歐斯利:你在說什么?
九方:什么胎海?
果然,今天的梅洛彼得堡也是雞同鴨講的一天。
第119章 強烈的風,高踞于他們之上(6) 黑夜……
黑夜從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豐收后荒涼的大地
黑夜從你內部上升。
——海子
“所以, 難道你的意思是原始胎海里面藏了一頭大鯨魚?”
好不容易溝通出了一個結果,萊歐斯利卻頭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九方,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聽見了它的心跳,就在我們腳下。”
萊歐斯利挑了挑眉, “……這不是玩笑,對吧?”
九方點了點頭, “我拿奧蘭多的名譽發誓。”
為什么不是你自己的?
來不及糾結這個問題,萊歐斯利在思考這個可能性。按照預言所示,楓丹的水平面會上漲, 原始胎海最終會沖破枷鎖。海里面有一頭大鯨魚在,所以原始胎海的水位上升了……聽起來挺合理。
但問題——它是怎么進去的。
萊歐斯利不清楚原始胎海里面的構造,他只是個發現它的人, 建造封印原始胎海的是古楓丹人。
他知道的沒比旁邊的少女多。
那維萊特呢?可能他知道更多的消息。
接著, 萊歐斯利看到面前的少女走到了用來封印的那個大船舵上。萊歐斯利本想叫住她,但他看見風托起了九方的身軀,接著那些風仿佛有實體一般發著翠綠的微光鉆入了大船舵內。
“等等,你要做什么?”
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雙金黃的眼睛……像極了巨龍。眼神里面不包含其他的東西, 只是漠然, 仿佛在注視一張白紙。
雖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萊歐斯利不能繼續放任。
于是,他也從高臺上跳了下來。可還沒等萊歐斯利阻止九方, 少女就在他面前暈倒了。
萊歐斯利只來得及接住她軟下來的身子。
“醒醒, 你還好嗎?”萊歐斯利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沒有反應。接著,他撥開了她的眼瞼。不是裝暈, 是徹底沒有反應了。
萊歐斯利覺得自己被碰瓷了。萬幸,他腳下的封印還完好無損。雖然被一縷微風鉆了進去,但能解答他疑惑的始作俑者卻暈倒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肯定與原始胎海或者那頭“吞天之鯨”有關。
但現在,或許他應該祈禱九方早點醒來?他可不知道該怎么跟奧蘭多解釋。
萊歐斯利有點頭疼,但他懷里的女孩卻在給他丟來一個大麻煩后,睡得正香。
仿佛墜入了一個甜蜜的夢境。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璃月,女神從天地間抬起了頭,兜帽掩蓋了她復雜的表情。
“發生了什么事嗎?”一旁的仙子問道。
塞萊斯特搖了搖頭,“沒什么,浮錦。”
她說完,卻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吉兇未知,災厄暗藏。
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卦象。
浮錦又問道,“女君在為誰占卜?”
“一個遙遠的朋友。”塞萊斯特呼出一口氣,她再也不能感知到九方的存在。她們之間被切斷了關聯,她望向楓丹的方向,然而卦象卻顯示與楓丹無關,所以九方去了哪里?
似乎是看出來女神心情不佳,浮錦接著說,“既是您的朋友,那必然能消災止惡、逢兇化吉。”
塞萊斯特笑了,但那笑容很淡。
她看著浮錦,“在你看來,現在的我跟之前的我有什么變化嗎?”
“變化?”浮錦打量著她,“并無改變。”
“是嗎?那就好。我們走吧,浮錦,別耽誤我們和貴客(坎瑞亞)的要事。”
而另一旁的九方卻覺得不那么妙了。
她睜開眼睛、閉上眼睛、睜開、閉上、睜開、閉上……重復了幾十遍,終于死心了。九方用手刨了刨四周的沙子,從坑里面爬了出來。
她應該是已經死了……不、準確來說,是她現在附身的這具軀殼已經死了。
九方抖了抖自己的耳朵,里面好像進沙子了,粗糙的沙子刮著耳廓非常癢。等她把浮沙從耳朵里面清理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了有什么不對勁。她驚慌地摸向自己頭顱旁邊耳朵的方向,空無一物。而她剛才在清理的耳朵……在她的頭頂上。
九方把頭頂上的耳朵拉了下來,是個尖尖的棕色三角形。
九方沉默了,她看向旁邊的水坑,距離她還有一段距離。
九方拖著自己的身體爬了過去。她渾身都疼,尾椎的地方痛得要命,右胸還開了一道口子,顯然身體主人的死因是被別人刺破了心臟,死后尸體被拋棄了,在沙漠里刨了一個坑草草就埋了。
九方暗自慶祝那個坑挖得不深,要不然她一醒來就得再死一次了。
等到她拖著自己的身體來到水洼旁,那小小的一洼水顯示出了她目前的樣子。那是個與九方截然不同的少女,大概15、16歲左右,棕色頭發,琥珀色眼睛,頭上還頂著一雙棕色的狐耳。
等等、這個形狀?
九方想起了自己遠在教令院的學長提納里。好吧,她現在成了學長的遠親了。
不過她記得提納里學長還有尾巴。
她轉過身,吃力地看著自己尾椎的部分。
現在九方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尾椎會那么疼了。
該死,她的尾巴被人砍掉了。
來不及悲痛自己尾巴的逝去,九方看了看四周……這里應該就是戰斗發生的地方,她不知道殺掉原身的人會不會再來,她得掩蓋自己的痕跡,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頭頂的耳朵抖了抖,她的聽覺變得無比靈敏,甚至能聽見沙漠里蝎子爬來爬去發出的微弱吱吱聲,而前方不遠的地方坐落著幾個村落,聽不懂的語言就像呼呼風聲一樣吹過。但九方不敢過去,她不知道里面會不會藏著殺死原身的人。
借著點點星光,她發現旁邊有一個隱蔽的洞窟。目前,沒有聲音從洞窟里面傳來,或許她可以先去里面避一避,順便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
等她進去洞窟,發現里面確實沒有人,但是卻有人類活動的痕跡。
看熄滅后篝火的痕跡,那群人走了兩三天左右,她得抓緊時間,她不知道那群人會不會突然回來。又或者,她可以先暗中和他們接觸一下。
在洞窟口放了幾個用來給自己示警的石頭、樹葉后,九方才再次鉆入洞窟。她在洞穴深處點起了篝火。感謝火焰,現在的身體終于有了一絲活著的實感。
接著,她拿起一把被丟棄在洞窟里面的石刃,她猜測可能是這里的人用來切肉的。九方小心翼翼地割開被血黏在身上的布,上面沾滿了干涸的血漬和粗糙的砂子,布和她的傷口都黏在一起了。
而現在可沒有消毒的工具。
九方看向篝火。那應該會很疼,但她別無選擇。
她把石刃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算是做了一個簡易的消毒。接著,九方把傷口上的死肉割了下來,她疼得不行,臉上的冷汗幾乎糊住了她的眼睛。然而,她還需要藥物。雖然她自己能辨認藥草,但那要等白天,晚上出去可能遇上沙漠里的野獸,現在的自己可沒有力氣和野獸搏斗。
現在,九方只能祈禱草草包扎的傷口不要發炎,給她一個致命打擊。
接著,九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現在還沒有發燒的痕跡。然后,她撿了一個木棍,支撐起自己的身子,她得探索一下洞窟,看看里面有沒有其他殘留的線索。
而綜合現有的情報,九方只知道自己在沙漠里的一具尸體里復生了。
尸體說不定還是提納里前輩的遠親,他們都是耳廓狐人。
而這片沙漠……整個提瓦特,九方只能想到須彌的沙漠。但她說不準這里是哪個須彌,可能并不是她時間線上的須彌。
于是,她仔細地翻看了洞窟,曾經在這里歇過腳的旅人不是很謹慎,他們留了一些不值錢的物品放在洞窟里,這些可能也只是他們丟掉不要的東西。
但九方還是知道這應該不是她的須彌,因為他們不會使用這么簡樸的工具。而這些工具或者說廢品上還刻著她完全看不懂的話,但她曾經見過,在艾爾海森的筆記里。
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古須彌語。但具體是哪個王朝,九方還看不出來。不過,這個時候,大漠的神王(赤王)還沒有逝去。
或許,她可以找到赤王?
智慧的主人可能知道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現在還有一個大麻煩是——她聯系不上塞萊斯特了。
雖然塞萊斯特不能提供給她具體的幫助,但她的陪伴總會讓九方覺得安心。
她們就像至親的姐妹一樣。在這個危險又陌生的世界里,塞萊斯特那么的珍貴,九方曾經以為她們會永遠陪伴彼此,但現在她們之間的聯系被殘忍地斷開了。
似乎,九方已經變成了一個和塞萊斯特毫無關系的狐人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附身的這個少女的名字。
她為什么被人殺死,為什么尸體被丟棄在沙漠里,為什么死后還被割去了尾巴——這仿佛一個謎題,在等著九方解開。
第120章 沙之歌:神王與祭司(1) 我依然在期……
我毫不突然地死去
可怕的曙光籠罩著我——
怎么, 難道僅僅如此?
帷幕都揭開了,
我依然在期盼。
——波德萊爾
突然,放在洞口的石頭被人踩中了, 九方凝神去聽,來的人有5個。
她迅速熄滅了篝火, 身體折起來躲到了陰影處。但如果那群人謹慎,就會發現篝火被別人燃起來過, 于是九方拿起了石刃。如果發生沖突,她可以借此脫身。
進來的人身型都不算健壯,可能是因為他們還是一群還沒有成年的孩子。
他們在沙漠里穿著防風沙的斗篷, 等進到洞窟,就把頭頂的兜帽摘了下來,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跟現在的九方一樣, 都是狐人。
接著, 這行人中領頭的那個人突然伸出手攔下了后面的同伴。
他似乎看出來了洞窟被人闖入過。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別在腰間的匕首,再一步步逼近了黑暗——
怎么辦?要動手嗎?
九方在心里思考著,這群青少年有著跟她相似的外表,他們應該是同族, 極有可能他們不是敵人。
而且適當示弱也能放松他們的警惕。
于是, 她從陰影里爬了出來, 裝作很害怕的樣子,不經意露出她那雙棕色的狐耳,發著抖說, “不要殺, 不要殺我,我沒有惡意。”
那把石刃被她藏到了袍子下面,如果對面有惡意, 也來得及打傷對方再逃跑。
看到那雙狐耳,那群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領頭的那個人示意大家放下武器,接著他把九方從地上拉了起來,“別害怕,我們都是巴螺迦修那(沙漠大狗),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
他的同伴幫忙把篝火點燃了,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
五個人中三男兩女,都是一群還沒有成年的狐貍崽子,但目光卻跟少年人截然不同,他們已經是合格的戰士了,堅韌又執著。
他們一一給九方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名字呢?”
九方搖了搖頭,“我被攻擊,失憶了,我不知道我是誰。”
坐在她身旁的少女握住了九方的手,她低聲安慰九方,“沒事了,沒事了,我們會保護你的。”
似乎可以問出一些東西,九方接著問,“為什么其他人要傷害我們?”
領頭的那個少年說,“巴螺迦修那一族一直在被沙漠里面的其他族裔追殺,那群人把我們當作牲畜一樣,他們變賣我們的尾巴,只為了獻給沙漠的那群貴族當披帛……”他看向九方尾巴的位置,那里空無一物,“萬幸,雖然失去了尾巴,但你活下來了。沒關系,接下來就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會保護你的。”
……可能這就是原主被殺割尾的原因,比她預想之中更簡單。
“那赤王呢?我聽說沙漠的赤王是位仁慈的王,為什么他不出現保護我們呢?”九方打探著那位神王的消息。
但那群人只是露出了非常無奈的樣子,“那位神王怎么會管我們的死活呢?天上的太陽怎么會照亮地上的螻蟻呢?只是那位大人在,沙漠諸王都將臣服,沙漠會有明面上的和平。”
九方知道古須彌不同于璃月。
在這片大漠上建立了無數的人類政權,這些文明彼此之間并不服氣對方,廝殺、征戰、陰謀、毒液一直是流淌在沙漠文明里的血液。即使他們都臣服于一個太陽(赤王)和一朵花(花神),赤王將智慧賜予了人類,但他并未終結人王的統治。
或者
說,他希望迎來一位人類的圣王,他派去自己的使者去扶持那些新生的政權。但是,那是無望的嘗試。
除神以外,智慧賢明的王都葬送在了沙漠的黑暗之中,刺殺、陰謀、復仇才是王庭的永恒,一個王朝覆滅接著是另一個王朝……混亂構成了須彌的歷史,它輝煌卻沾滿了血腥,它興盛卻又很快消亡。
大漠的孩子就跟大漠一樣反復無常。
但赤王不一樣,他是大漠上永遠升起的太陽——也唯有祂,能照亮荒漠漫長的黑夜,即使是通過殘忍又悲痛的方式。
九方舔了舔干涸的唇瓣,他們(巴螺迦修那)是獵物,但九方絕不會甘心做個皮毛玩物。她想,她必須去見見那位大漠的太陽。
可突然之間,世界安靜了下來。
她又聽見了心跳聲,但那道心跳屬于她自己。
【觸發:時間的第五法(殘缺)】
【隱藏的血脈(已開啟)】
耳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九方皺了皺眉,她都快忘記游戲面板的存在了,反正也沒幫她什么忙,平時也從不出現,甚至連新手指引都沒有。
現在卻跳了出來,彰顯了它絕非作者(因為寫了太多)遺忘的設定。
“……嘿,所以我要做什么呢?”九方試著向系統打了個招呼。
如果可以,稍微有點用吧。她在心里期待著它不要總是裝死。
【指引結束,請玩家自行探索。】
九方的笑容戛然而止……果然,就不能期待它派上一點用處。
世界的風又重新吹了起來。但九方敏銳地感覺到了身邊的一行人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就好像她突然變成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一樣。
“所以,您認為我們應該怎么做?”
“嗯?你問我嗎?”
“是的,您是我們一族的祭司大人,所有的族人都在等您指引我們前進。”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多的這個設定。
九方試圖在他們臉上發現一絲玩笑的意味,但沒有,每個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似乎她說什么他們都會照做不誤。
“你還記得我們怎么相遇的嗎?我受傷了,你們說可以保護我。”九方試圖再掙扎一下。
“是的,祭司大人您受傷了,是我們保護不力。但沒有關系,我們之后會賭上我們的生命守護您的安全的。”
……倒也不至于到這個程度。
“那你們知道我的名字嗎?”
“祭司大人,我們不清楚您的名諱。您還不夠信任我們,但我們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認可。”
現在可以確定了,他們都被不知名的存在篡改了認知……極有可能是游戲系統。精神層面的問題,找赤王,也還算對口吧。
九方決定等找到赤王,就讓他幫忙看看這群狐人的腦子。
“所以我們是信奉赤王嗎?”
“這取決于您。”
這么隨意的嗎?九方沒忍住皮了一下,“那我們信奉春之女神塞萊斯特。”
【請玩家謹慎決定信奉的神明。】
【注:信奉不同的神會觸發不同的效果加成和意外事件。一旦確定,玩家沒有更改機會。】
九方立馬端正了神色,“我們信奉的神當然是偉大的赤王,阿赫瑪爾大人。”
她莊嚴的神態仿佛她就是赤王最忠實的信徒。
春之女神的人類半身是赤王的信徒,很合理。
【觸發事件:赤王(阿赫瑪爾)的視線】
九方的眼神往四周飄著,似乎想找到阿赫瑪爾在哪里偷窺(bushi)美少女。
“大人,您在看什么?”
九方擺出了神棍的氣息,“你們有沒有察覺到我們的神正在注視著我們。”
旁邊的狐人搖了搖頭,但為了討好領導,非常上道地說,“想必也只有祭司大人能擁有神王的眷顧。”
所以——這個赤王的視線有什么用?多了一個神偷窺自己?
九方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早知道就說信奉花神了,她相信人美心善的美女姐姐一定不會放著自己的信徒不管。
但似乎是察覺到了新鮮出爐信徒的不滿。有什么東西砸到了九方脆弱的狐耳上。
九方把砸到自己頭頂上的東西拿了下來,在火光下,那是一個翠綠的寶石。
也就是,草系的神之眼。
九方立馬感覺到了赤王陛下的偉大和仁慈,今天她就是赤王的骨灰粉。
所以,現在赤王還在嗎?
九方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能他老人家還在注視著他們,也可能沒有。
但九方決定還是表演一下,以彰顯她信仰的純粹(刷一下赤王的好感)。
“我們大漠的神主顯露了他仁慈的一面,”九方把神之眼放在手心,來自草木的力量溫柔平和又生機盎然。明明是第一次拿到,就像天生就會一樣。翠綠的光在神之眼里面閃爍,細小的植物都生了長起來,珍貴的綠色那么璀璨,它帶著愈合后的細微癢意撫平了人們的傷疤。于是,疤痕像是草木的枯葉一樣褪去了,“赤王的力量流淌于我們的血脈之中,請求神庇佑我的族人(巴螺迦修那),指明我們未來的道路。”
在場的狐人們都興奮起來了,這股力量振奮了他們的心,小狐貍們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祭司大人,那我們一族之后就不用再被其他族裔奴役、殺害了嗎?”
九方點了點頭,“赤王將庇佑我們,”雖然他沒有說,“我們一族將侍奉那位神王,直到大漠的太陽就此落下。”雖然這個他也沒有說過,但九方好心地替赤王陛下預留了他們一族(巴螺迦修那)未來的位置。
【觸發事件:覲見赤王。】
九方維持了一會兒臉上端莊有如修女的笑容,她笑得臉都僵硬了,然而該死的系統遲遲沒有下文。
提示呢?所以赤王在哪里?怎么覲見?這不什么都沒說嗎?
“我的族人們,你們知道去哪里可以見赤王嗎?”
告訴我,你們一定知道的吧。九方信賴的目光掃過身旁的狐人,她急切需要他們的幫助。
“人類國度的君主可以去太陽神殿覲見赤王陛下。”
“嗯?”
狐人少年熱切地看著她,“這附近庫施國的國王暴虐無道,人們都在期待有人能割下他的頭顱,建立一個嶄新的王朝。”
九方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不會是?”
“祭司大人,侍奉赤王的人都是來自人類王朝的王室成員。如果巴螺迦修那想要在那位陛下身邊占據一個位置,我們就必須先成為人類的君王。”
“就沒有其他……更溫和的方法嗎?”
少年搖了搖頭,“赤王陛下雖然仁慈,但更欣賞強大的人類……”
九方這下笑不出來了,這怎么還是征戰劇本呢?
就該選花神的。見赤王怎么這么麻煩。
“那,我們這邊有什么戰力嗎?”
身邊的狐人們圍了上來,他們的眼神燙得可以吃人,“我們有您!”
……謝謝你們的信賴。
但我們真的可以拆伙了。什么赤王,不見也罷。
我還是選擇重開一局吧,九方這么想著,但手心的神之眼卻燙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