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
謝昭寧之前雖說是謝蘊的侄兒, 卻從未以她侄兒的身份出現(xiàn)在京城。
京城內(nèi)的達官貴人也不認識她,想要‘捏造’一雙父母出來,并不是難事。
表面的一層紙不能戳破了。
謝蘊冥思苦想, 趕在回京前安排妥當, 尋了個御史臺內(nèi)的謝御史, 家里只有一個兒子, 她再送一個‘兒子’過去,想來也很合適。
名字不變, 捏個戶籍,不算難事。
謝蘊想到后就讓人去安排, 等回京的時候,謝昭寧就會見到她一雙‘親生父母’了。
有了前車之鑒后,這回車隊快馬趕回京城, 眼看著城門在即,路旁停了一隊人。
車隊停下,金鑲玉妖嬈地跳下馬背, 歡喜地上前與領(lǐng)頭的黑衣女子打招呼, “殿下, 許久不見, 您是越發(fā)英氣了呀。”
承桑梓散漫地掃她一眼, 驅(qū)馬走近馬車,金鑲玉暗笑, 謝相突然成親了, 這位皇女得鬧翻了天。
金鑲玉眉眼,叉腰等著看好戲, 目光炯炯,落云卻是下馬走在一側(cè), 絲毫沒有靠近的意思。
車簾被挑開,露出謝蘊平淡的面容,“殿下。”
承桑梓眼中的笑意不及眼底,驟然止住,目光落在了謝昭寧身上,“謝相尋了個小白臉,也看看她配不配坐在你身邊。”
謝昭寧提到了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低頭整理著自己腰間的袍服,她的忽視,讓承桑梓越發(fā)生氣,“謝相。”
“忘了告知殿下,我已成親,她是我的夫婿,謝昭寧,御史臺內(nèi)謝御史的幼子。”謝蘊同承桑梓禮貌性點頭,同樣忽視她眼中的怒意。
謝蘊放下車簾,高聲吩咐一句:“回相府。”
“謝蘊。”承桑梓驀地提高聲音,上前掀開車簾,英氣的眉眼豎起,“你成親了?”
“成親了。”謝蘊再度同她點頭。
周遭忽而靜了下來,莫名的寒氣刺骨,半晌,車外的女子雙目睜圓,面色灰白,“好一個‘我成親了’,成親可再和離,我竟不知謝相何時喜歡男人了。”
謝昭寧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就問:“她以前喜歡女人嗎?”
“你閉嘴,孤與謝相說話,何時輪得到你插嘴。”承桑梓薄怒,目光凝在少年人秀氣白皙的面容上,淡淡一眼后,她轉(zhuǎn)而看向謝相:“就因為她歲數(shù)小?”
謝昭寧:“……”你倆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悄悄扯了扯謝蘊的袖口:“謝相,要不我們和離,成全你二人?”
“謝昭寧,洞房的時候,你可是說永遠不舍棄我的。”謝蘊神色,握著她纖細的手腕,轉(zhuǎn)而溫柔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失憶了,無妨,我會時刻提醒你的。”
謝昭寧:“……”病得不輕了。
承桑梓僵了身體,成親、洞房一句句話戳進她的耳朵里,“回宮。”
皇女氣沖沖地離開了。
謝昭寧凝眸,笑了。
謝蘊也沒在意,吩咐人回相府。
馬車行至城門下,同樣一個車隊在等候,趙霍揮揮手,馬車停下。
車內(nèi)一雙夫婦走了出來,錦衣華服,顫顫地走到馬車前,朝里面喊 一聲:“謝相。”
車里的謝蘊走下馬車,扭頭沖謝昭寧喊話:“你爹娘來了。”
謝昭寧嘴角伺候了抽,我謝謝你啊,謝謝你給我找了一雙爹娘。
還是一雙會演戲的爹娘,十分好!
謝昭寧剛站穩(wěn)腳跟,謝家父母就撲了過來,謝夫人一把抱住謝昭寧,聲淚俱下:“兒啊,你終于回來了,母親可想你了,你阿嫂給你生了個侄兒,你不想成親也沒有關(guān)系,謝家有后了……”
謝昭寧無奈地看向謝蘊,謝蘊站在一旁,氣定神閑,悠閑地數(shù)著腳下的落葉。
氣無可氣。
謝夫人嘮叨完又看向謝蘊:“謝相,辛苦您了,您放心,這樁親事,我謝家認定了,親事重新辦,不會讓你失望的,你要什么,我謝家都會辦到的。”
“不是,謝夫人,我不是你兒子,我和她也沒成親。”謝昭寧終于逮住機會解釋了,“你相信我,你找錯人。”
“兒啊,你是撞壞腦子了嗎?是你自己跟謝相提親的,自己辦的親事,怎么又忘了呢,是不是撞到哪里撞壞腦子了,要不要給你找個御醫(yī)看看啊?”謝夫人一臉心疼壞了,揉揉謝昭寧的小臉,“兒啊,你怎么連娘都忘了呀,這可如何是好。”
謝夫人的嗓門極大,一句話嚎出來,路人都停了下來,駐足看著眼前重逢的‘一家人’。
金鑲玉憋了半天,憋得臉發(fā)紅,轉(zhuǎn)身抱住落云,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她問:“謝公子真的失憶了嗎?”
落云被問懵了,“她沒有失憶嗎?”
金鑲玉又是一陣瘋笑,笑得花枝顫顫,謝蘊淡淡撇了一眼,金鑲玉收斂了些,笑得眼淚水都淌了出來。
被謝夫人抱住的謝昭寧露出生無可戀的神色,她一度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重活了一世,屬于謝家的那些記憶,都是前一世帶來的!
就在謝夫人哭得難以自拔的時候,謝昭寧耐心地提醒她:“謝夫人,我不是男子,我是女娘。”
“我知道呀,你身子不好,穿瀾袍不易生病,大家都知曉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謝夫人嗔怪一聲,“謝相也知道。”
謝昭寧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她就知曉事情不簡單。
謝夫人哭過一通,謝御史上前,訓(xùn)誡道:“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要無事亂折騰,不記得就不記得了,你記得你爹娘你妻子就行了,日后謹慎行事。”
謝御史在朝彈劾人慣了,說話的時候,也沒個好臉色,當真像極了老子罵兒子。
落云看著情真意切,拍拍金鑲玉的肩膀:“阿玉,謝公子真的失憶了,不過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謝御史家里還有個女兒呢。”
還是個喜歡穿瀾袍的女兒。
她的情深意切險些讓金鑲玉笑得直不起腰來,金鑲玉憐憫地看著她,“你可真是個聰明人。”
不怪她被糊弄住了,若不是自己跟著謝公子打過交道,險些也相信謝家夫妻口中的鬼話。
一場認親大戲,看得路人很滿足,金鑲玉笑彎了腰,謝蘊面上浮現(xiàn)深深的笑容。
認親結(jié)束后,謝夫人要拉著謝昭寧上謝家的馬車,謝蘊低咳一聲,謝夫人訕訕地停了下來,“昭寧啊,您回相府,好好住,你放心,我給你買了宅子,家里不缺錢。”
說完,她從婢女手中接過一只匣子,遞給了謝昭寧:“該花就花,別那么省,哄謝相開心要緊。”
謝昭寧麻木了,耳朵嗡嗡作響,糊里糊涂地抱著匣子回相府的馬車。
謝蘊同謝家夫婦點頭,而后跟著上了馬車。
金鑲玉翻身上了馬背,伏在馬背上捂著肚子,“回去。”
車里的謝昭寧打開匣子,里面不是錢,擺著一張張地契商契,正是她之前送給謝蘊的。
謝昭寧頹然無力,不說了,說多了都是眼淚。
馬車入城,朝相府駛?cè)?#8204;,一路人,車內(nèi)緘默無言。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下,門口有人高喊:“謝相回來了、謝相回來了。”
謝蘊下車,謝昭寧跟著下馬,門口的管事也是一位約莫三十歲的女子,笑吟吟地喊著對方:“姑爺也來了。”
謝昭寧掃了一眼,懶得反抗解釋了,姑爺就姑爺,喊了就喊了,自己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
謝蘊扶著謝昭寧的手往府里走,管事體貼地跟著:“謝相,姑爺?shù)奈葑右矞蕚浜昧恕1菹碌戎?#8204;來,您更衣后就要入宮。”
謝蘊匆匆更衣切了,管事上前與謝昭寧說話:“姑爺,我是相府的大管事藍顏,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謝相與皇女是什么關(guān)系?”謝昭寧直接問出了聲。
藍顏嘴角抽了抽,小姑爺膽子不小,竟然直接問了出來。
“謝相曾是皇女少傅,教導(dǎo)皇女多年,后來,謝相辭了少傅一職,二人如今是君臣,并無其他關(guān)系。”
謝昭寧凝眸,嗤笑:“我今日都瞧見了。”
藍顏的笑戛然止住,“您今日瞧見什么了?”
“殿下聽聞謝相成親后,驟然發(fā)怒,她二人可是真心喜歡對方?”謝昭寧不避開,直面剛。
“怎么會喜歡,謝相教導(dǎo)皇女多年,皇女對她有了些親近的意思……”
“不想說就不說,我自己去查。”謝昭寧打斷對方敷衍的話,直接擺擺手,“ 我累了,要休息。”
藍顏頓了頓,小姑爺不好糊弄啊。
藍顏將人迎去院子里,一面介紹著府里的構(gòu)造,前面是待客之地,后面是院子,謝相一般在前面待客。
“你將府里構(gòu)造圖給我一份,我自己看。”謝昭寧俯身坐了下來,揉了揉泛疼的腿腳。
“好,我去拿。”
藍顏領(lǐng)教過了,小姑爺不好說話,甚至?xí)斆娣槪稽c顏面都不給你留下。
****
謝蘊入宮,馬車在宮門停了下來,一人跳上馬車,蠻狠地推開車廂門。
“先生。”承桑梓咬牙看著里面正襟危坐的謝蘊,一步上前,緊緊注視著對方,“回家一回,連自己的大事都解決了,速度可真快啊。”
“我成親,你跳什么,你有膽子告訴陛下,你心悅于我嗎?”謝蘊嗤笑一聲,往日冰冷的面容上浮現(xiàn)毫不掩飾的嘲諷,“你不敢,何必欺負老實人。”
“你喜歡她?”
“欣賞。”
“黃毛小子,何處值得你喜歡?”
“哪里都值得我喜歡。”
承桑梓氣得太咬牙,面色陰沉,“我可以殺了她。”
“你殺了她也無妨,我換個夫婿罷了,天底下那么多人,殿下殺得完嗎?”謝蘊微嘆,目光憐憫,“你殺不完的。”
“為何就不能是我?”承桑梓不服氣。
“街頭乞丐都比殿下機會大。”謝蘊輕嘆,“你我只是君臣,將來殿下繼承皇位,臣依舊是臣,您還是君。”
“我不服。”承桑梓叫喊。
謝蘊道:“脫下你的禮服,做一個庶民。”
承桑梓啞然,喉嚨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半,謝蘊淡淡一笑,“臣說過,臣待殿下如先生關(guān)愛學(xué)生。”
“下車!”謝蘊看她神情呆滯,吩咐車夫停了下來,“我與謝昭寧會補上成親禮,到時請殿下觀禮。”
承桑梓渾渾噩噩地被趕下車。
謝蘊照常去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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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已有四十歲了,保養(yǎng)得好,肌膚細膩,一襲龍袍,威儀煌煌。
謝蘊入殿,不及行禮就被她喊了起來,“你在信里寫的事情,朕派人去查過,巴邑王確實帶了孩子離京。”
“陛下,此事,她可知曉?”謝相小心翼翼地詢問。
這個‘她’指是的廢太女承桑茴。
女帝站起身,說道:“朕昨日去見了她,她瘋瘋癲癲,一問三不知。”
“不如尋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去試驗,如何?”謝蘊凝神靜氣。
殿內(nèi)空蕩蕩,威嚴冰冷,君臣二人沉默了一息。
女帝言道:“你有合適的人選?”
“有,臣的新婚夫婿,謝昭寧。來時的路上,她經(jīng)歷過刺殺,得知些內(nèi)情。”謝蘊坦然。
女帝思索須臾,抬手揉揉眉心,道:“西涼使臣要入京了,是那個孩子。”
謝蘊視線落在女帝面容上,并無驚訝,淡淡一問:“陛下覺得巴邑王會送真的入西涼嗎?”
當年成安帝賜死質(zhì)子,將剛出生的孩子給了巴邑王,當巴邑王出城后,就不再受成安帝掌控了。
后面的事情,唯有巴邑王自己清楚。
她道:“巴邑王的下屬在找什么,殺了兩處的牙儈,您說,他找什么。”
女帝說不上來,擺擺手,“你去安排。”
謝蘊揖禮領(lǐng)旨,隨后說道:“臣回來的時候,成親了,是謝御史府上丟失在外的小女兒。”
“你尋一個女娘成親?”女帝詫異,居高臨下地看著謝蘊,覺得不可思議。
謝蘊入京多年,身邊干干凈凈,這回突然就成親,速度之快,堪比電閃雷鳴。
謝蘊視線冷冷,“是女娘,不過她失去了記憶,常年以男裝見客,對外便稱呼是小公子,望陛下保密。”
“隨你,那是你的家事。”女帝全然不在意謝蘊的私事,目前棘手的事情撞在了一起,她沒心思去想謝蘊的事情。
她說道:“朕查過那個孩子,如今是西涼王的侄女,在西涼頗有威望。”
那個孩子繼承不了西涼的王位,她身上有一半我朝的血脈,西涼上下都不會承認她的。
謝蘊疑惑:“她來西涼做什么?”
“接回承桑茴。”
“她是我朝的公主,怎可去西涼。”
“西涼愿用兩城交換。”
“您答應(yīng)了?”
女帝掃了謝蘊一眼,目光晦澀:“朕、永遠都不會答應(yīng)的。”
謝蘊低眸,壓下自己的震驚,女帝竟然不答應(yīng),兩座城池換一個瘋子,女帝穩(wěn)賺不賠。
謝蘊走后,女帝在殿內(nèi)枯坐良久,天黑后,她吩咐鑾駕,“去冷宮。”
冷宮并非是荒廢之處,顧名思義是犯錯后被罰來醒過之處。
承桑茴一來便是十八年,先帝大喪也未曾出來過。
女帝吩咐宮人停在外邊,自己朝里面走去,冷宮內(nèi)的宮人見到皇帝過來都不奇怪了,主動避開。
女帝推開厚重的殿門,咯吱聲音驚動了里面人,她赤腳走了出來,披頭散發(fā),嘻嘻笑了出來,“你來了、你來了,我不跟你玩兒,上回你走的時候就沒我去玩,這回,我也不跟你玩。”
“怎么又沒穿鞋。”女帝目光凝在她一雙露出的腳趾上,語氣柔軟下來,“穿鞋!”
“要穿你自己穿,我不會穿鞋的,你走開,出去……”女子撇撇嘴,轉(zhuǎn)身就跑開了。
她一口氣跑回床上,抱著床上的枕頭,直勾勾地看著一步步走近的人。
女帝至榻前停下,“阿姐,別裝瘋了,你的孩子從西涼來了。”
“阿姐,別裝瘋了,你的孩子從西涼回來了。”女子學(xué)著女帝說話,說完后捂嘴偷笑起來,一頭長發(fā)如同墨水染過一般,乖巧地垂散在肩上。
女帝深吸一口氣,“不日即將來了,你可以不用裝了。”
“你今日穿的衣裳不好看,沒我的好看、哈哈哈哈……”女子仰天笑了一通,“你永遠沒我好看,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你穿黃色的裙子,我也穿黃色,你的還是沒有我的好看、哈哈哈。”
“沒我好看、沒我好看,你怎么那么丑呢。”
女帝不厭其煩地繼續(xù)開口:“你想走嗎?”
“走去哪里?你上回說我去看梅花的,梅花好吃嗎?可以做衣裳嗎?不對,你不可以吃了,你要胖了,腰都圓了,哈哈哈……”
女帝聽著瘋言瘋語,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攥住,“你想裝就繼續(xù)裝,我等你那么多年,不介意再等下去,等到將來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說完這句狠話,女帝拂袖離開了。
床上的女子嘻嘻又笑了一通,“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你去殉葬、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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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從宮里回來,天色已黑,門口堆了許多拜帖,藍顏拿給她過目。
“都燒了,看得我頭疼,西涼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就來了。”謝蘊頭疼欲裂,疲憊地坐了下來。
藍顏說:“本該年前就有消息來的,沒成想,路上病了,耽擱了些事情,來的時候,您已經(jīng)離開了。陛下本一屋不是什么大事,前方斥候查出來是使臣是我朝廢太女與質(zhì)子茍合的孩子,西涼在信中也并未提及。”
“陛下沒有拒絕嗎?”謝蘊意外,按理來說,皇帝可以拒絕的,如此微妙的人物來京,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藍顏搖首,“怪就怪在陛下沒有拒絕,還讓人去洽談此事,您說陛下是什么心思。”
多年來冷宮里的那位,素來沒人提起,這回,西涼的事情那么突然,皇帝心平氣和地接受了。
謝蘊說不上來,這些年來沒人提及過廢太女的事情,西涼打了個措手不及,皇帝惱恨,卻露出幾分端倪。
兩人商議了陣,謝蘊去找謝昭寧了。
謝昭寧入睡了,燈火都熄滅了,謝蘊在門外站了一陣后就走了。
翌日,謝蘊上朝,謝昭寧睡到自然醒,婢女伺候她榻,洗漱更衣,吃過以后就在院子里曬太陽。
日子陡然清凈下來,她有些不適應(yīng),呆呆地坐了半日。
黃昏時分,謝蘊歸來,手中提著一壺酒。
謝蘊換了常服就來見她,將酒遞過去,“西涼進貢的好酒,試一試。”
“你給我喝酒做甚,這點酒灌不醉我。”謝昭寧不想搭理她。
謝蘊走近,在她身側(cè)坐下,“不高興嗎?”
“沒有,無事可做罷了。”謝昭寧垂眸。
“有件差事可以去做,你想要錢還是要官?”謝蘊將酒放下,凝著她沉悶的臉色,“好好想想。”
謝昭寧被說動了心思,“要錢。”
再大的官能越過謝蘊?
還是錢要緊。
謝蘊頷首:“錢也可,我與陛下商議一二。你給人家裝一回女兒,哄人家說些實話,事成后,陛下會賜你金銀。”
“坑蒙拐騙啊。”謝昭寧一口氣悶在心口,怎么都出不去。
謝蘊好歹也是百官之首,坑蒙拐騙,不折手段,無恥之尤。
謝蘊莫名委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那是陛下提議的,我不過是尋人罷了,你恰好合適,有錢我們分,如何?”
“不去,錢不要了。”謝昭寧惶恐地擺手,“你換個人,你府上的金鑲玉就很合適。”
“年歲太大,不符。”
“落云呢?”
“沒長腦子,不適合,你最合適。”
“不去。”謝昭寧再度拒絕了,揚首審視她的臉龐:“不去,我惜命,我的腿還疼呢。”
謝蘊俯身,抬起她的下顎,毫不猶豫地吻上她的唇角。
夕陽在旁,瑰麗色的光撒在二人身上,院子里的仆人悄然退了出去。
謝蘊紅著臉,單手圈住謝昭寧的腰肢,掌心貼在她的后腰上,不讓人后退。
謝昭寧驚愕,旋即反客為主,咬上她的唇角,攻城略地,舌尖探過唇角,驚擾滿池芬芳。
她微笑一聲,余光掃過滿院跑了個干凈的仆人,而后,加深這個吻。
她不動聲色地貼著對方,是謝蘊主動送上來的,自己并沒有強迫。
謝蘊心下一緊,半晌才醒悟過來,匆匆推開她:“你、你……”
“是你先親我的。”謝昭寧厚著臉皮,舔了舔唇角,眼神明亮了不少,“對不對?”
謝蘊睨她一眼,說不出話了,起身就想走。
謝昭寧淡笑,撫摸自己的唇角,指尖上似乎沾染了一縷芳香。
她恍然想通了什么,問要走的人:“你今晚過來嗎?”
謝蘊身形一顫。
摔傷
謝蘊落荒而逃。
謝昭寧笑得瞇了眼睛。
謝蘊很忙, 得空來了一回后就打發(fā)落云過來,陪著她熟悉京城各處。謝昭寧手中有許多鋪子,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首先是銀莊。
銀莊生意不是最好的, 收益也不差, 她打算先去銀莊看看。
恰逢會試, 各地學(xué)子都來了京城, 隨處可見學(xué)子們?nèi)齼勺靼檠亟侄摺?br />
謝昭寧領(lǐng)著落云去銀莊,掌柜不知她的身份, 只當是來取錢的,打發(fā)伙計招呼。
謝昭寧拿出自己的令, 遞給掌柜,掌柜打量一眼后,就變了臉色, “東家來了。”
落云嘴角抽了抽,謝公子到底有沒有失憶?
謝昭寧要看賬簿,賬面上多少錢, 心里也有數(shù)。
她剛拿過賬簿, 鋪子里來了客人, 她回頭去看, 來人一襲士子服, 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裴暇也愣住了,下意識同對方行禮。
兩人見面, 十分尷尬, 謝昭寧又是女子,裴暇面色發(fā)紅, 想起往事,還是出口打招呼:“謝兄。”
謝昭寧頷首, 抱著賬簿進入內(nèi)室。
裴暇微微松了口氣,同掌柜開口要取錢,同時,他看向?qū)Ψ诫x開的方向,這間銀莊與謝昭寧有什么關(guān)系?
****
謝昭寧將自己的鋪子都走了一遍,算好可以挪出來的錢,讓落云去找一間合適的宅子。
落云疑惑:“相府那么大,您還覺得不夠住嗎?”
“我想要一間自己的宅子,不行嗎?又沒花你家主子的錢。”謝昭寧沒好氣道,管得可真多。
落云吃癟,轉(zhuǎn)頭就告訴謝相。
謝昭寧不是安分的人,不會居于后宅享樂,她本就是商人,懂得利益最大化,她這個時候自然不會甘心住在相府。
謝蘊聞言后,道:“隨她去,隨她怎么折騰。近日事情多,等我忙完再與她談一談。”
會試、巴邑王、西涼使臣,全都湊在了一起,回京后忙得焦頭爛額。
謝蘊一忙,謝昭寧就閑了下來,領(lǐng)著落云在京城內(nèi)四處游蕩。
一連三日,她買了五間鋪子,落云連喊敗家子。謝昭寧卻不理會她,回府商議著如何開鋪子。
鋪子還沒想好,謝蘊給她一打?qū)憹M字的紙,“背熟了,陛下說賞賜你一座宅子。”
“為何選我?”謝昭寧一百個不樂意,最近“兒子”裝得太多了,又來裝一回女兒,她要瘋了。
謝蘊含笑望著她:“因為你長得好看,年歲符合,還有一點,你是自己人。”
“前面兩點,我承認,后面一點,怎么就是自己人了。”
謝蘊優(yōu)雅地端起茶,淺淺飲了口,茶香幽黯,輕輕化開,“因為我們成親了。”
謝昭寧:“……”這個話題永遠逃不過去了。
“我不想去。”
謝蘊微笑:“不去,那我們明日成親!”
謝昭寧深吸一口氣,謝蘊,你又發(fā)什么瘋!
她也裝了,“別明日,就今日,我們今日再洞房。”
謝蘊笑不出來了,謝昭寧笑得如同一朵明艷的花,目光在她發(fā)紅的面上流連幾番,漫不經(jīng)心地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怕嗎?”
來呀,誰怕誰,我孤單一人,怕什么。
“你去也得不去,不去也得去。”謝蘊拍開她的手,“陛下旨意,你敢抗旨。”
“好,我背,我今晚去找你,我知道怎么去你的院子。”謝昭寧不甘示弱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唇角浮現(xiàn)一抹淺笑,很快又壓下,玩笑道:“謝相,你長得這么好看,我不吃虧的。”
謝蘊被氣個半死,臉色陰沉,唇瓣動了動,想說什么,對上她的眸色,那張小臉素凈無暇,眼睛像是被黑夜浸染般,望不見底。
她站起身,道:“換衣裳,隨我進宮。”
宮里送來了衣裳,一襲櫻草色的宮裝,擺在了桌上,由不得謝昭寧反對。
謝昭寧無奈,抱著衣裳去里間換上。
十八歲恰花齡,櫻草色襯得她的臉龐精致稚嫩,沒有涂脂抹粉,美得天然干凈,天然去雕飾。
謝蘊望著她的眼神有些復(fù)雜,這一步路究竟有沒有錯呢?
她在思索著下一步,謝昭寧朝她走來,“走了。”
“等下。”謝蘊按住她的肩膀,隨手打開桌旁的盒子,取出一只鳳簪,謝昭寧嚇了一跳,“你想害死我,這是鳳簪。”
“你怕什么,陛下恩準。”謝蘊唇角勾了一抹蒼白的笑容,伸手給她插.入烏發(fā)中,低聲說一句:“記住了,你是廢太女承桑茴的女兒,見到殿下后,別慌了。”
謝昭寧疑惑,想了想,“你們要做什么?”
“套出那個孩子的下落。”
“她會知道?”
謝蘊皺眉:“我也不知,或許會知道呢。”
謝昭寧心中發(fā)顫,“我感覺你們已走投無路了,不如將計就計,對外稱孩子就在京城,拋磚引玉。天下人信了,假的也成真,真的也會成假。”
小時候她偷過一塊印鑒,后來,二夫人重新印了一塊,自己的這塊就成假的了。
她又說:“我好奇,你們?yōu)橐页鲞@個孩子?”
“事情復(fù)雜,說不清。”謝蘊搖首,“若真的在巴邑封地內(nèi),巴邑王做了那么多事,也好猜測出他的意圖。”
西涼的想法,也昭然若揭。
這個孩子有我朝皇室血脈,不論在巴邑還是在巴邑封地內(nèi),于京城而言都是禍患。
謝昭寧問:“先帝當年應(yīng)知曉如今的情況,當年就該想到了,當真就將孩子送出去?”
一朝天子,穩(wěn)定朝堂,怎么會想不到如今的情景。
送孩子回西涼,無異于搬起凳子砸自己的腳,不像是一朝天子做出來的事情。
“所以,讓你去套話。”
謝蘊語重心長地開口,當今陛下也不信先帝將孩子送出去,西涼那位、巴邑封地里的那位,要么都是假的,要么一真一假,西涼內(nèi)的絕對是假的。
只有找到真的,才可揭破西涼的陰謀。
謝昭寧無奈,跟著謝蘊入宮,路上背著詞,一路背一路問。
“那個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記嗎?”
“不清楚。”
“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先帝防著陛下。”
謝昭寧繼續(xù)背詞,面色沉沉,這樣的局面,陛下陷于被動中了。她背了會詞,又問:“當年廢太女被廢,究竟是什么原因?”
兩人茍合?
謝蘊說道:“你問到重點了,二十年前,我還在江州城,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推我入火坑?”謝昭寧要被她給氣死了,“不愿意說就算了。”
謝蘊直問她:“你自己沒感覺嗎?兩回牙儈那里都有你的記錄,你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世?”
“懷疑又如何?”謝昭寧不明白她的意思,玩笑一句:“廢太女如何被廢的,那樁情事是怎么樣的,你就沒查過嗎?那個孩子回來了,陛下讓她長命百歲嗎?”
不能!
謝昭寧長于謝家,見過太多陰暗的事情,有兩國血脈的孩子,無論在哪一國都注定了凄慘的命運。
謝蘊玩笑:“那就深入虎穴,陛下覺得你是假的,那你就是假的。”
“你玩的陰陽論呢。”謝昭寧嗤笑一句,“謝相,你放心,我會拉你一起入地獄的。”
話音落地,她拽住謝蘊的手腕,狠狠地攥住下顎,墨發(fā)如烏云般鋪在肩膀上,她尋到謝蘊的耳朵:“謝相,你怕嗎?”
少年人呼吸炙熱,一息一息噴在她的頸側(cè),帶著一陣陣顫栗。
謝蘊沒敢動,下意識吞了吞口水,謝昭寧徐徐靠近,最后,唇角親上她頸側(cè)的肌膚,她玩笑道:“我好像記起那夜洞房的事情了。”
謝蘊透不過氣來,眸子里映著她素凈不染塵埃的臉龐,與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樣。
突然間,馬車停了下來,車門被人推開,承桑梓彎腰走了進來。
一眼掃過,承桑梓心頭一麻,“你們在做什么?”
馬車本就狹小,又進來一人,顯得車內(nèi)逼仄,呼吸都喘不過來。
謝蘊臉色發(fā)紅,迎向承桑梓的怒色,“殿下闖進我馬車,是想做什么?”
“光天化日,你們在做什么?”承桑梓怒視著兩人,恨不得將謝昭寧踢出去。
謝昭寧漫不經(jīng)心地調(diào)整坐姿,朝著對方展顏笑了笑,“她脖子癢,我替她撓癢罷了,你兇什么?”
謝蘊緩過神來,面上紅色不減而增,承桑梓氣得轉(zhuǎn)頭想走,忍了忍,又坐了下來,道:“我同你們一道入宮。”
謝昭寧睨她一眼,五指虛抬,掌心似乎殘留著謝蘊的體溫。
下一息,謝蘊抬手,掌心覆蓋在少女溫軟的手背上,看得承桑梓眼睫發(fā)跳,“謝相。”
謝蘊眼中劃過一抹暗色,她緊緊攥住謝昭寧的手腕,“我二人做什么,不需要給殿下稟報的。你想看,就讓你看。”
她輕輕一笑,轉(zhuǎn)身面向謝昭寧,抬起她的下顎,直接吻上柔軟的唇角。
謝昭寧:“……”
承桑梓跳下馬車,氣沖沖的走了。
車上兩人分開,謝昭寧松了口氣,“你拿我做擋箭牌?”
“有嗎?”謝蘊故作自若,低眸不敢去看謝昭寧。
謝昭寧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提醒道:“你耳朵發(fā)燙了。”
謝蘊慌張地撫上自己的耳朵,輕掃她一眼:“得意忘形。”
究竟是誰得意啊。
馬車停在冷宮外,謝昭寧隨著謝蘊下馬車,謝蘊主動牽起她的手,無視一旁的承桑梓。
謝蘊囑咐謝昭寧:“照著背就好了,別害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謝昭寧點點頭,邁過門檻,謝蘊停了下來,“進去吧。”
冷宮雖說是冷宮,殿內(nèi)擺設(shè)尚可,桌角都用布包了起來,地上則是厚厚的地毯。
謝昭寧踩在地毯上,心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目去觀望。
她還沒看清楚殿內(nèi)擺設(shè),里面躥出來一人,對方衣料干凈,長發(fā)披散,眼神犀利。
謝昭寧頓住,對方看著她,圍著她走了一圈,“咦,哪里來的?”
“回殿下,京城人士。”謝昭寧提了一口氣,大膽望著對方。
許是沒有煩惱,對方面上沒什么皺紋,一眼看過去,很難想象是一個瘋子。
“京城的啊,你父親是誰?母親又是誰。”承桑茴直勾勾看著著,忽而伸手,拽走了她頭上的發(fā)髻,“你怎么有我的簪子,是個小賊。”
承桑茴哼了一聲,謝昭寧不知所措了。
“趕緊滾。”
謝昭寧被趕了出來,面如死灰,道:“你也聽到了,我一句話還沒說呢。”
承桑茴瘋了不假,可不是傻子,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謝蘊萬萬沒想到,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事先想好的詞一句都沒用上。
“無妨,我去試試。”謝蘊要自己進去,囑咐謝昭寧:“等我出來,不可以亂走。”
謝昭寧答應(yīng)下來。
謝蘊推開殿門,自己一人進去了。
承桑梓見二人像看不見自己一般,氣得一頭火氣。謝蘊走后,她就上前質(zhì)問謝昭寧:“你明明是女子,為何扮作男兒?”
“我奉陛下旨意,扮作女娘去見殿下。”謝昭寧低眸,她不想與皇女剛上,于她而言,毫無好處。
聽她這么說,承桑梓黑沉的眼眸里劃過一抹陰狠,“你喜歡她?”
“你喜歡她?”謝昭寧不答反問承桑梓,而后,她輕輕一笑,說道:“我看出來,殿下喜歡謝相。”
承桑梓望著她:“你回答孤的問題。”
謝昭寧無奈回答:“謝相說我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要死要活的那張。”
承桑梓一噎,什么叫謝相說,自己沒腦子嗎?
“孤問的是你的想法,與謝相何干?”
“我失憶了,謝相說我喜歡她,那就是喜歡她。”謝昭寧笑吟吟地,十分欠打。
果然,承桑梓被氣得險些跳腳,低低怒罵一聲:“無恥,你與她和離,孤可以讓你父親官升三階。”
“巧了,謝相說我娶她,她可以讓我父親官升三階。”
少女心平氣和地答話,身形雖瘦弱,長身玉立,眉眼如畫,一張小臉十分精致。
承桑梓咬牙,認真心頭的怒意,“你既然為了父親升官,就該知曉孤是太女,將來問鼎,孤才會是天下的主人。”
“謝相還說,我和她和離,她就打斷我的腿。”謝昭寧故意嘆氣,“我很惜命,不如你去勸謝相?”
承桑梓對謝蘊,勢在必得。半路殺出個謝昭寧,打得承桑梓措手不及。
偏偏此人沒有把柄,讓承桑梓無法反擊。
屋外兩人斗嘴,屋內(nèi)的謝蘊站在榻前,揖禮大拜,“殿下,您的孩子找到了。”
“孩子?什么孩子,孤都沒有成親,哪里來的孩子?”承桑茴抱著枕頭,直勾勾地看著謝蘊,“陛下讓我過繼宗室子嗣嗎?”
一句話讓謝蘊無法繼續(xù)說。
良久后,她低聲開口:“殿下,您與西涼太子的女兒就在殿外,等著見您。”
“西涼太子?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就你還做丞相,你干脆脫下官袍回家種紅薯罷了。”承桑茴不耐,上前就要撕下謝蘊的衣裳。
謝蘊嚇得后退一步,不想,她追了上來。
承桑茴跑得飛快,直接攔住謝蘊的后路,上前就扯過她的襟口,嚇得謝蘊臉色驟然白了。
承桑茴一面罵一面扯:“你個蠢貨、蠢貨、這身衣裳太便宜你了……”
門外的謝昭寧聞言推開殿門,一眼掃過,承桑茴壓在了謝蘊身上,她嚇得魂飛魄散,“殿下、謝相。”
謝昭寧上前就扯開承桑茴,承桑茴力氣大得驚人,直接推開她,再度朝謝蘊撲去。
這時,承桑梓攔住她,她抬手一個耳光抽在承桑梓的臉上。
“瘋子、你個瘋子……”承桑梓大叫一聲,臉上火辣辣的疼。
謝昭寧趁機去拉起謝蘊,承桑茴無奈,索性撲向承桑梓,一腳將人踢翻,順勢壓在她的身上,一連抽了三五個耳光。
謝昭寧驚魂未定,下意識將謝蘊攔在自己的身后,“來人、來人……”
宮人們魚貫而出,領(lǐng)頭的宮娥哎呦一聲,“殿下、殿下、您怎么又打人了,殿下,那是太女殿下,是您的侄女呀。”
承桑茴恍若沒有聽到,伸手就抓花了她的臉,“做官不為民辦事,那就回家種紅薯,沒用的東西,來人,拉出去,脫了她的官袍,永遠不準錄用。”
殿內(nèi)亂作一團,宮娥們手忙腳亂地去拉開兩人,謝昭寧站在門口,靜靜看著廢太女。
承桑茴的話昭示她的過往,她是煊赫的太女殿下,掌萬民生死,握百官生殺。
最后怎么會瘋了呢。
她看向殿內(nèi)的擺設(shè),完全不像是廢太女該生活的殿宇,倒像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寢殿。
宮娥將承桑茴拉了起來,承桑梓被打得起不來,來時小臉白玉無瑕,此刻如同一張網(wǎng),鮮血淋漓。
承桑梓好不容易爬了起來,怒氣沖沖,指著瘋女人:“孤要殺了你!”
“你放肆,在孤面前還敢孤,來人,拉出去杖斃。”承桑茴不甘示弱,橫眉冷對,目光凌厲。
論威儀,承桑茴絲毫不比承桑梓差。
宮娥們拉開承桑梓,承桑茴覺得不夠,還要追過去打,宮娥們團團圍住她,低聲哄著。
“殿下,該休息了,您先更衣,陛下等著您呢。”
“殿下,陛下喊您去大殿,您息怒。”
宮娥的人很有效果,承桑茴聽話地跟著她們?nèi)ジ铝耍咔埃瑨吡艘谎?#8204;謝昭寧的方向。
謝昭寧倒吸一口冷氣,道:“她壓根不記得生女的事情。”
半瘋半失憶,她將痛苦的過往都忘了,自己成了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謝蘊也是嘆氣,未曾想到她會這么抵觸。
“罷了,回去吧。”謝蘊身子晃了晃,手臂酸疼,后背也疼,剛剛狠狠砸在地上,當時不疼,如今緩過來,疼得直不起來。
謝昭寧沒時間想其他的,伸手去扶她,“走,太女那邊,怎么辦?”
“那是她姨娘打的,怪得了誰。”謝蘊嗤笑一句,“吩咐人去殿前傳話,就說殿下將我也打了,抬回相府了。”
聽到那句‘抬回相府’,謝昭寧唇角勾了勾,險些笑出聲。
謝蘊疼得不行,扶著謝昭寧的手一步步往外走,臉瞬息都白了。
謝昭寧伸手將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前走,謝蘊靠在她的懷中,心里被填滿了。
兩人登上馬車,龍輦來了,兩人想下車,龍輦跑得飛快,直朝冷宮而去。
謝昭寧皺眉,告訴謝蘊:“謝相,我怎么覺得陛下對廢太女殿下好得不大正常。”
成安帝駕崩多年,按理來說,陛下早就悄悄弄死廢太女殿下了,不但沒有,陛下還將她的親姐姐養(yǎng)成了嬌貴的小公主。
謝蘊闔眸,知曉謝昭寧看出端倪,不得不說道:“陛下、喜歡她。”
“喜歡?”謝昭寧渾身都麻了,“她們是親姐妹。”
“嗯。”謝蘊低低應(yīng)了一聲。
當年她知曉真相的時候,也是渾渾噩噩三月,對于當年的事情,多半也是有秘密的。
謝昭寧捂著自己的嘴巴,渾身抖了起來,當今天子竟有這種駭人的想法,若被天下人知曉,她還有何面目面對天下人。
“謝相。”她低低喊了一聲,“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我覺得質(zhì)子與廢太女殿下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謝蘊沒有回答,疼意襲來,讓她無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馬車停了下來,謝昭寧將人抱下馬車,“去找大夫,去拿傷藥、快……”
謝昭寧一嗓門,門里門外都知曉謝相受傷了。
金鑲玉聞訊趕來,眼皮子跳了又跳,眼瞧著謝昭寧抱著謝相疾走,她又愣住,“怎么那么大的力氣。”
她看著自己的手腕,轉(zhuǎn)頭問落云:“你抱抱我,試試。”
“你比謝相重多了,謝公子必然是練過的。”落云不上當,金鑲玉那么重,傻子才去抱她。
金鑲玉哼了一聲,“活該你單身沒有媳婦,給你機會都不把握。”
落云直直地看著她:“你送給我,我都不要,我怕我天天戴綠帽子,一戴就是十八頂,我腦袋頂不住。”
“你、真是不解風(fēng)情,算了,我去問問謝相這么受傷了。”金鑲玉轉(zhuǎn)身走了。
****
謝昭寧將人放在床上,累得直喘氣,相府太大了,險些給她累斷手臂。
她揉了揉手臂,謝蘊的婢女走來,“謝相,您傷哪里了。”
“傷筋動骨啦。”謝昭寧玩笑一句,而后搬了個凳子坐下,“謝相,您這是第幾回搬起凳子砸了自己的腳。”
謝蘊疼得抽氣,聞言朝她招手:“你過來。”
謝昭寧聞言,只好走過去,謝蘊掙扎著坐起來,脊背肩膀都處傳來鈍痛,她凝著看熱鬧的人:“你是該高興,今晚你圓不了房。”
“謝相,你就是紙上談兵,實踐的時候,你就會跑了。”謝昭寧不信她了。
嘴上說得如狼似虎,親一親就跑了。
畫像
兩人無視婢女, 斗了一句嘴,誰都沒有討到好處。
謝蘊伏在榻上,疼得皺眉, 謝昭寧不好再氣她, 搬個凳子貼著床沿坐下。
謝蘊睨著她, 眼中透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 謝昭寧被她看得害羞,白凈的面上露出紅暈, “你笑什么?”
“你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穿裙子。”謝蘊唇角不自覺彎去起, 疼意暫消,“謝昭寧,你就是一禍水。”
謝昭寧不平:“我怎么就是禍水了。”
“你這張臉就是禍水。”
謝昭寧反駁:“你的臉就不是禍水?太女殿下對你是勢在必得, 逼我與你和離呢。”
“休聽她的。”謝蘊深吸一口氣,玩笑道:“太女不過是儲君罷了。”
承桑茴做了近乎二十年的太女,臨門一腳被換了, 瘋魔成性。
提及太女二字, 謝昭寧眼睫顫了顫, 悄悄說道:“你和我成親, 是不是躲避太女?”
“我避開做什么, 她想瘋自己瘋,再者……”她頓了頓, 唇角勾了抹笑, 伸手抓住謝昭寧的手腕,“謝昭寧, 是你求娶我的,全京城都知道。”
又來了、又來了!
謝昭寧嘆氣, “好,是我求娶你的!”
認命了。
大夫趕來了,謝昭寧起身讓開,她提醒大夫:“是摔傷的。”
謝蘊掃她一眼,眼中情緒復(fù)雜起來。
大夫是男子,不好查看傷勢,留了外傷的藥,又開了內(nèi)服的藥湯,而后就走了。
摔傷是無法止疼的,半日內(nèi)也好不了。
大夫走好,謝昭寧端著傷藥,扭頭看向謝蘊:“我給你上藥?”
“不要你,你的手重。”謝蘊拒絕了,上回在船上換衣裳,手就重。
謝昭寧自覺地放下傷藥,轉(zhuǎn)身走了。
謝蘊望在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
清晨起來,謝蘊疼得沒爬起來,派人去告假了。
謝昭寧屁顛屁顛地過來找她,探頭一望,她還躺在床上,婢女也不去管她,隨她進去。
“你今日不上朝?”謝昭寧趴在屏風(fēng)上,笑吟吟地望著謝蘊。
她依舊穿著瀾袍,今日換了一身緋色的,襯得肌膚雪白,整個人明艷動人,尤其是小臉,白皙添了粉妍,肌膚更似剝殼的雞蛋。
清晨見到美人,謝蘊心情也好了許多,掙扎著起身同她招手,道:“不去了,你過來。”
謝昭寧乖巧地走過去,“我要去鋪子里看看,我買了五間鋪子。”
五間?謝蘊凝眸,“謝公子真有錢。”
“比不得謝家有錢,我這不過是江州謝家的九牛一毛,都是謝家爹娘給的。”謝昭寧繼續(xù)裝傻充楞。
謝蘊一噎,沒好氣地看著她:“你找我做什么?”
“好奇你沒去上朝罷了,還疼?”謝昭寧有些意外,昨日那一摔有這么嚴重。
心中好奇,眼睛就不安分了,她悄悄看向謝蘊的后背。
“往哪里看?”謝蘊無奈地提醒她,“陛下心情不好,我何必去觸霉頭,不如告價不去。”
謝昭寧嘴角抽了抽,果然還是她狡猾。
她說道:“我想買宅子。”
“那你去買。”謝蘊轉(zhuǎn)身靠著迎枕,姿態(tài)懶散,伸手將滑下腰間的被子拉了上來。
謝昭寧的目光順著她的手落在她的腰間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一紅,伸手去幫她了。
謝蘊懶得動彈,臉色也不大好,困乏疲憊,昨夜一夜并不好過。
被子將謝蘊的身子蓋住,便也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買哪里的宅子比較好。”謝昭寧俯身在榻沿坐下,歪頭看向謝蘊:“你這座宅子聽聞是陛下賞賜的。”
賞賜的宅子不算是自己的,將來隨時都會收回去。
謝昭寧心里不安,覺得還是自己花錢去買的比較好,住著踏實。
謝蘊沉思,旋即告訴她:“京城里的宅子寸土寸金,越靠近宮城越貴,你有錢嗎?”
“容我攢三個月,或者我可以將銀莊賣了。”謝昭寧考慮道,“我想著還是將銀莊賣了,早些買了合適。”
“迫不及待搬出去?”謝蘊嗤笑。
謝昭寧迎著她的視線:“說好我娶你,自然你搬去我的宅子。到時候帶你一起搬過去,你不去?”
謝蘊被調(diào)侃得臉紅了,低頭不理她。
謝昭寧抿唇笑了,湊至她的跟前:“臉皮薄的人就不要動不動調(diào)戲旁人,小心陪了夫人又折兵。”
謝蘊就是這樣的人!
明明自己臉皮薄,非得逞強,遇到厚臉皮的人,自己就會吃虧。
謝蘊被說得啞口無言,臉頰悄悄紅了。
謝昭寧已然適應(yīng)了眼下的生活,道:“我出去了,你要出去嗎?”
“不去。”謝蘊搖首,她本來就不愛出去玩兒,今日又是告假,出去不大好。
謝昭寧也不勉強她,起身要走,突然間,一只手拉著她的手腕:“裴暇入京了。”
“見到了,沒有說話,我不是謝家長孫,就與他沒有干系了。”謝昭寧低笑一句。
回不去了,她與裴暇也回不去了,再見面,就裝作陌生人。
謝蘊松開她的手,“早些回來。”
謝昭寧離開了。
屋里驟然安靜下來。
謝蘊躺了半個時辰后,喚來婢女更衣。簡單洗漱后,去書房見幕僚。
謝蘊給巴邑王送出去一封信,等著巴邑王回信。
金鑲玉歪靠在末位的座椅上,恍如無骨頭一般,托腮說道:“昨日那么一鬧,太女今日也沒好上朝,聽聞傷得不輕,說來也是怪事,陛下并未怪罪那位殿下。”
落云瞥她一眼:“陛下怎么會和瘋子計較呢。你和瘋子計較?”
金鑲玉偃旗息鼓,首位的風(fēng)輕揚開口:“我覺得陛下對這位親姐姐好得有些過分了。”
“好?”金鑲玉再度來精神了,“當年的事情怎么樣,你腦子不清楚?那最多就算是愧疚。”
書房內(nèi)驟然寂靜下來,謝蘊沉默不語。
其他人都不敢繼續(xù)說了。
緘默兩息后,謝蘊提及西涼的事情,風(fēng)輕揚說道:“我派人偷了一份這位榮安郡主的畫像。”
西涼國主對兒子愧疚,收下孩子后,給予郡主的位份,榮安二字希望她一輩子都可以無憂無慮。
“西涼國主還沒死?”金鑲玉納悶,“兒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就那么能活。”
風(fēng)清揚忽然問:“你說他會不會想將皇位給這位榮安郡主?”
其他人莫名一顫,落云先開口:“她身上有我朝的血脈,怎么會做西涼的國主?”
謝蘊凝眸:“她若是做了西涼的國主,同時,身上也有我朝的血脈,兼并兩國。”
金鑲玉陡然站了起來,“等著干什么,來的路上直接殺了。”
“昨日與人送了一份榮安郡主的畫像來了。”風(fēng)輕揚將桌上的畫像遞給謝蘊,唇角含了抹意味非常的笑容,“很有意思。”
謝蘊半信半疑的接過畫像,金鑲玉湊上前,指著風(fēng)輕揚:“這個女人笑得那么陰險,難不成榮安縣主長得十分美貌,嘖嘖嘖,謝相要不如我去使個美人計,如何?”
畫像鋪張開來,美人圖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金鑲玉驟然失神,看著畫像上熟悉的面容,嘴角抽了抽:“風(fēng)輕揚,你拿錯畫像了,你拿謝公子的畫像做什么?”
“瞧清楚,她穿的是西涼服。”風(fēng)輕揚嘴角抽了抽,“我覺得不用查了,她就是假的。當年巴邑王送過去的孩子,絕對不是質(zhì)子的孩子。”
金鑲玉接著笑出了聲,“怎么會有那么像的人,巴邑王換孩子的時候沒注意嗎?”
謝蘊將畫像合上,“幾分相似罷了,待見了人,就知曉真假了。”
“你說真的像該怎么辦?”落云憂心忡忡,“謝公子會被當作西涼奸細。”
“她生于我朝,長于我朝,怎么就成了奸細。當年巴邑王送假郡主到時候,是不是隨手搶的。”金鑲玉冷了臉色,“巴邑王是故意攪事嗎?”
謝蘊說道:“風(fēng)輕揚,你領(lǐng)一隊人,去截殺使團,刺殺榮安郡主。”
“謝相,殺她會引起西涼不滿?”風(fēng)輕揚心里泛起狐疑。
謝蘊掀了掀眼皮,直視她:“先殺了再說。西涼使團入我朝,你以為是來游玩的嗎?”
風(fēng)輕揚頷首領(lǐng)命,“屬下這就去。”
落云還在納悶:“怎么會長得那么像,是不是巴邑王搶人家孩子的時候忘了注意人家是雙生?”
金鑲玉叉腰,搭在她的肩膀上:“該去問問陛下,廢太女殿下是不是只生了一個孩子,若是一個,那這位榮安郡主就是假的了。真的在巴邑王那里。”
落云心情不好,拂開金鑲玉:“你好重。”
“我、我都瘦了。”金鑲玉被說的臉紅,掐著自己的腰:“小蠻腰,這么瘦,哪里重了。”
落云睨她:“腰粗了半截,小蠻腰?你見過小蠻腰嗎?”
“我還見過小蠻腰,謝公子的小蠻腰……”
謝蘊不耐,拍桌提醒兩人:“你二人能不能正經(jīng)些。”
兩人戛然而止,落云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出去了,金鑲玉無措地摸摸自己的臉頰,與謝相說道:“謝相,您要不要將那位榮安郡主也收入府里?”
“滾!”謝蘊臉色沉沉。
金鑲玉慣來惜命,“好的,屬下這就滾。”
****
謝昭寧在外游走半日,黃昏時分提了一份點心回來。
謝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聽著婢女讀書,她走過去,婢女就退下去了。
“你聽什么?”謝昭寧好奇地上前掃了一眼,這么一掃,瞳孔微縮,“你聽話本子。”
她不應(yīng)該聽些復(fù)雜的詩詞歌賦嗎?
謝蘊睜開眼睛,“我為何不可以聽話本子,這是同僚寫的,托我買的,我照顧生意,買了一百冊,你要,就拿去看。”
“你不如直接給錢算了。”
“她慣來脾氣不好,給錢也不收。”
謝昭寧不知該說什么了,招手示意婢女過來,“還是熱的,裝好送來。”
婢女領(lǐng)命去了。
謝昭寧拿起話本子,翻開掃了一眼,都是晦澀難解的詩句,她懵了,“話本子不該通俗易懂嗎?這么難懂,誰看啊。”
謝蘊睨她一眼:“若不然我怎么會買一百冊。”
謝昭寧放下冊子,打消去看話本子的沖動。
婢女將點心送來,放在桌上。謝昭寧端起來,遞給謝蘊,道:“不算太甜膩,你吃一塊。”
謝蘊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謝昭寧拿起一塊,直接丟進嘴里,一口一塊,姿態(tài)優(yōu)雅中透著瀟灑,與謝蘊的細嚼慢咽,大不相同。
“我今日去看宅子了,得空帶你去看看,你若滿意,我們就買下。”謝昭寧說道。
謝昭寧有主意,謝蘊知曉她不甘于后宅,也不想她浪費才學(xué),便說道:“不如我向陛下舉薦你去戶部,如何?”
“不去,那又不是我的錢,我沒興趣去管,管來管去,吵來吵去,又不會進我的口袋。”
謝昭寧搖首,十分抵觸。
“你該想想,權(quán)勢滔天下,想要什么錢,都會有。”
“貪來的錢不長久。”
“并非要貪,你想做生意也可,渠道更多了。”
謝昭寧望著她,“有你,還不成嗎?”
“我……”謝蘊一口氣憋在喉嚨里,謝昭寧反將她一軍了,“萬一將來我不在了呢?”
“我就離開京城,去找個好地方,開一間小鋪子,三餐茶飯便可。”謝昭寧拿起一塊點心,丟進嘴里,玩笑道:“你以為人人是你,都想爭權(quán)。”
謝蘊的勸說無果,反被嫌棄了。
她靠在躺椅上,腦海里想起榮安郡主的事情,心思不寧。謝昭寧一口氣將一盤點心都吃了,起身就要走。
“你怎么都吃完了。”
“你又不吃。”
謝蘊氣得心口疼,“那你擺回來放在我面前做什么?”
“你要吃,我給你去買,氣甚。”謝昭寧不以為意,“別那么大的脾氣。”
“謝昭寧!”謝蘊咬牙,“不通情趣。”
謝昭寧撇嘴,忽而傾身,手搭在躺椅上,目光繾綣,“情趣嗎?我也會的,不如我們洞房,如何?”
話說完,她伸手將謝蘊抱了起來,嚇得一眾婢女捂眼跑開了。
謝蘊腦袋里嗡了一下,整個身子騰空,出于身體本能地反應(yīng),伸手圈住謝昭寧的脖子。
“你做什么?”
謝昭寧動了動嘴皮:“通情趣!”
謝蘊未說話,臉上一片紅,她下意識踢了踢腿:“謝昭寧。”
“在呢。”謝昭寧友好地應(yīng)了一聲。
謝昭寧快步入屋,將人輕輕地放在床榻上,隨手扯下錦帳。
頃刻間,錦帳內(nèi)視線黯淡。
謝昭寧無聲輕笑地看著謝蘊,紅唇微動,“你怕了?”
做局的人反而害怕入局的人。
少女清秀的眉眼染盡曖昧的意味,萬種風(fēng)情,映入骨髓,惹人心口發(fā)緊。
謝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唇角靜抿,下一息,謝昭寧傾身,吻上她的唇角。
謝蘊看著她的神情怔然,心被勾得亂跳,直到對方的舌尖探進來,她又聞到了點心的甜味。
錦帳間其他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唇齒間的纏磨。
謝蘊渾渾噩噩,雙手無所安放,掙扎須臾后,抬起來放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的觸碰,似乎是鼓勵,讓原本猶豫的少女添了些底氣。
謝蘊闔眸,似乎回到那一日,起伏的光影間,少女雪白的肌膚映入眼中。
少年人年少的身子,軟在她的懷中。
****
承桑茴吃了藥后,睡了一日夜,醒來的時候,女帝坐在她的身邊。
女帝面色微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阿姐。”
承桑茴收回自己的手,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爬起來躲在床榻內(nèi)側(cè),警惕地看著她:“你怎么又來了,我說了,我不想見到你。”
女帝聞言沉默不語,卻沒有離開,就這么靜靜地看阿姐。
承桑茴臉色發(fā)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她告訴女帝:“你別指望我對你有好臉色,你自己做錯事,別來煩我。”
聽著她嬌俏的語氣,女帝微微一笑,道:“我不來煩你,你哪里不舒服嗎?”
“我好得很,會長命百歲。”承桑茴冷嗤一聲,隨后自己又躺下。
女帝靜靜坐了半個時辰后,起身走了。
****
承桑梓傷后,請假半月,她所管的事情都交給了謝蘊。
謝蘊忙得腳不沾地,夜夜回府都很晚,謝昭寧睡了,她才回來。
謝昭寧醒了,她已經(jīng)走了。
同時,會試開始了,放榜后,還有殿試。落榜學(xué)子不會急著走,而是會等著殿試后才回京。
裴暇中了,在客棧內(nèi)準備殿試,刑部處決出來了,裴牧林車裂,謝涵斬首。
聽到消息的裴暇,去銀莊找到了謝昭寧。
“謝兄、不是,謝娘子,我想、我想見一見叔父,不知你可有辦法。”裴暇厚著臉皮開口,他是走投無路,無奈下才找到謝昭寧。
謝昭寧做不了主,疑惑了一瞬,裴暇忽而撩袍跪下了,“謝娘子,你我結(jié)識多年,也算是一道長大的,還請你幫幫忙。”
“你跪我無用,我不過是一商人罷了,做兩手買賣的事情,其他事情也做不了。”謝昭寧退后,避開他的跪拜,“裴兄,你不如去求謝相。”
謝涵的處決,謝蘊的心情必然也不好。
謝昭寧提醒他:“謝涵也被處死了,謝相心情不好,未必會答應(yīng)你。”
裴暇聞言,臉色白了又白,謝昭寧伸手扶起他,“不過去求一求,也好過什么都不做,將來后悔。”
裴暇點點頭,失魂落魄地點點頭。
送走裴暇后,謝昭寧也打不起精神,吩咐車夫回相府。
謝蘊不在家,她去謝蘊的院子里等著,婢女也不攔,由著她進入臥房。
那日一場云雨后,跟隨謝蘊的婢女都知曉了二人的關(guān)系,對謝昭寧不敢怠慢。
謝昭寧從白天等到了晚上,吃過晚飯,等得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朦朧間,聽到說話的聲音,她猛地坐了起來,“謝相。”
“困了就去床上睡,在這里做什么。”謝蘊奇怪,轉(zhuǎn)頭吩咐婢女去鋪床,自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伸手去摸摸她臉上睡著的印記,“有事等我回來說?”
“裴暇找我。”謝昭寧晃了晃腦袋,眼睛有些睜不開,眼前浮現(xiàn)謝蘊溫柔的面容。
謝蘊不意外,謝昭寧做什么,她都知曉。
心里知道,面上還是裝作疑惑,“找你做什么?”
“想見裴牧林。”
“見一面不打緊,但被人知曉,對他前途不好,你與他說一聲,隨他見不見。”謝蘊溫聲細語,說完就站起身,“我累了,去洗漱,你先就寢。”
謝昭寧點點頭,渾渾噩噩就對里間臥房跑,謝蘊也不阻攔她,掃了一眼后,自己去書房了。
巴邑王回信了,快馬加鞭,路上跑死了三匹快馬。
信中言語,他會好好管教下屬,言下之意,刺殺一事,與他無關(guān)。
“我不信,老東西狡猾得很。”金鑲玉叉腰怒罵一句,“謝相,你就說京城內(nèi)驚現(xiàn)質(zhì)子之女,看他怎么說。”XΖF
“你問他,他也不會承認。”謝蘊搖首,“瞧著目前的事情來看,榮安郡主與謝昭寧相貌相似,年歲相仿,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巴邑王當年找來的孩子是雙生,總之,兩人都不會是質(zhì)子的女兒。”
但那張臉入京,所有人都會懷疑謝昭寧的身份。
“謝相,或許兩人沒關(guān)系呢。”落云干巴巴的說一聲:“相似的人也不少啊,或許只有五分相似,畫手畫成了七八分呢。”
謝蘊沒理會兩人的爭吵,提筆給巴邑王回信。
待落筆,兩人依舊吵個沒完,她將信紙折好,“你二人不適合搭在一起,分開為好,落云,你日后跟著謝昭,她會給你發(fā)月錢。”
金鑲玉眼前一亮:“謝相,我可以去、我可以去。”
謝蘊頓住,她看向金鑲玉:“你去做什么?天天盯著她看?”
“我……”金鑲玉頓住,落云噗嗤笑了出來,“瞧,謝相都知曉你心不正,會帶壞了謝公子。”
金鑲玉啞口無言,想了想,垂死掙扎一句:“謝相,我可以教她如何追妻,如何哄您高興,我的作用很大。”
謝蘊回去了。
謝昭寧早就睡著了,年少人覺多,她有很好的習(xí)慣,早睡早起。
輕輕躺下,謝蘊扯下錦帳,床榻間的光驟然消失了。
她伸手,攥住被下謝昭寧的手。
謝昭寧沒醒,她微微松了口氣,闔眸閉上眼睛。
她很累,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間,床榻里側(cè)的人翻身,手搭在她的腰間上。
謝蘊醒了,拂開她的手。
半晌后,謝昭寧又貼了過來,她睜開眼睛,拍開那只手。
困意消散,她坐了起來,披衣而起,謝昭寧倒好,直接躺在她的位置上。
謝蘊拿手戳戳她的臉頰,“謝昭寧,你明天別來了!”
撒嬌
睡覺不安分!
謝蘊氣得早起上朝去了, 臉色沉沉,出門又遇大雨,進入大殿, 衣衫都濕透了。
今日不順!χŹF
會試結(jié)束了, 殿試在即。殿上考試, 由女帝主持。
今年女帝不想主持, 交由謝蘊來辦,她便成了殿試的主考官。
下朝后, 女帝匆匆離開,朝臣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拉著謝蘊問:“你說,陛下去哪里了?”
“我如何知曉,陛下的后宮里也有侍夫等人, 你挨個去問問?”
對方被懟得眼睛都不敢睜。
謝蘊氣沖沖拂袖離開。
那人又納悶,不解道:“誰惹她了?”
“謝相回鄉(xiāng)嫁人了,帶回來一個十八歲的小夫君, 聽聞是謝御史家跑在外的小女兒, 兩人攪和不清, 多半是被家里的那位氣到了。”
說完, 不忘去拉著謝御史, “還未曾恭喜謝御史與謝相聯(lián)姻了。”
謝御史邁出去的腳又被拉了回來,硬著頭皮回答:“小女頑劣, 自己與謝相成親, 府上在和相府洽談,商議親事, 還沒成呢。”
“是自己成的,謝御史, 您得了這么好的親事,更得恭喜你了。”
“恭喜、恭喜,謝御史,你不聲不響就得了這么好的姻親,官升三階都要舒服。”
我朝有女帝立后的先例,后續(xù)也有女子與成親的例子,雖說不多,也是有例可循,不算荒唐。
謝御史被一聲聲恭喜說得暈頭轉(zhuǎn)向,出了宮門才反應(yīng)過來,‘女兒’回相府多日了,他們還未過問,回頭趙夫人商議一陣,改日登門去看看孩子。
謝御史心里想著,匆匆走了。
****
謝昭寧早起去找裴暇。
各地來的學(xué)子住得靠近,大多是住客棧,有錢的人家會買宅子,亦或是租一間院子,臨時落腳。
謝昭寧找到裴暇的院子,小廝認識她,打眼一看都愣住了,“謝大公子。”
謝昭寧頷首,“裴兄在嗎?”
“在、在、在里面。”小廝指著屋內(nèi)。
謝昭寧朝里走去,裴暇聞訊趕了出來,隨意披了一件外衣。謝昭寧從門處走來,步履沉穩(wěn),衣袂輕曳,撐傘而來。
傘面傾斜,露出一張白玉的小臉,裴暇熟知她的身份,臉頰微微發(fā)紅,上前回禮:“謝兄。”
謝昭寧撐著傘,修長白凈的五指緊握著傘柄,她說:“我與謝相說過,她說可以安排。不過你得想想,與裴牧林見面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曉,報告朝廷,會影響你的仕途。”
裴暇不敢看她的臉,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指上,略微一思襯,道:“多謝謝兄提醒,我心正,立足京城,不怕被人指責(zé),他是我的叔父,合該見一面,勞煩謝兄安排。”
謝昭寧眼眸輕顫,“好,你隨我來。”
“此刻?”裴暇愣了一瞬。
謝昭寧點頭。
“謝兄稍候,我去換件衣裳。”χŹϜ
裴暇轉(zhuǎn)身回屋了。
謝昭寧對里面喊道:“我先去馬車里等你。”
言罷,她匆匆離開小院子,裴暇的小廝看著她離開,轉(zhuǎn)頭進屋,告訴裴暇:“公子,我怎么覺得謝公子有些不對勁。”
“怎么了?”裴暇自己穿衣裳,聞言后頓住,轉(zhuǎn)首看向小廝。
小廝抓抓頭,“就是不一樣了,好像更好看了,您瞧她的臉頰,和女娘一般嫩,那個手,也是、比公子您的好看多了,就是好看很多。”
裴暇聽明白 ,之前在謝家的時候,謝昭寧刻意隱瞞女子的身份,如今不一樣了,她只換了瀾袍,面上沒有遮掩。
通身露出女兒家的姿態(tài)了。
他說道:“下回再見她,不許抬頭,更不許隨意看她,懂了嗎?”
“為什么,都是男人……”
“沒有為什么,我說不許看就不許看。”裴暇厲聲呵斥一句。
小廝被嚇到了,忙點頭應(yīng)下。
裴暇換了一襲袍服,不肯上馬車,自己穿蓑衣騎馬,一路跟著馬刑部大牢。
馬車在刑部大門停下,還有謝府的馬車。
謝昭寧躲入屋檐下,謝三爺從馬車里走出來,兩人對視一眼,謝三爺愣住了。
裴暇脫下蓑衣,走到謝昭寧跟前,謝三爺怒視著兩人,“謝昭寧!”
裴暇認出了謝三爺,擔(dān)憂的掃了謝昭寧一眼。謝昭寧面色如何,如常開口說話:“你進去即可,會有人帶你去見裴牧林。”
“你呢,謝三爺來了。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你了。”裴暇低聲道歉。
謝昭寧淡笑,“你去辦你的事情即可,不必管我,別耽誤時間。”
裴暇匆匆走了,謝三爺下車,走到謝昭寧跟前,“你竟然也來京城了,真是個禍害。”
謝昭寧回之一笑,“過些時日,我就要喊你一聲三哥了。”
從三叔到三哥,謝三爺?shù)靡獨馑馈?br />
果然,謝三爺?shù)哪樕溉蛔兞耍钢x昭寧氣得手都抖了起來,“我絕對不會答應(yīng)你們之間荒唐的事情。”
“你不答應(yīng)有什么用,你能管到謝相嗎?”謝昭寧語氣慵懶,眼眸半斂,“你若是聰明人,這個時候就該說恭喜的話,狠話好說,做起來難呀。你只能用嘴說一說罷了。”
謝三爺無能狂怒,謝昭寧三言兩語就讓他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上了馬車。
“謝昭寧,我在一日,就不會讓你入我們謝家。”
車上的人一指挑開車簾,露出半張含笑的臉,“謝三爺,你錯了,是謝相入我的家門,冠以我的姓氏。”
你算什么東西!
謝昭寧放下車簾,謝三爺站在人群中,進退艱難,險些沖下去要打人。
長隨們勸說三爺息事寧人,謝家如今仰仗著謝相,得罪謝昭寧,得不償失。
謝三爺拼命壓下心口的怒氣,渾身抖得厲害,“我要氣死了、我要氣死了,荒唐的東西,她們竟然可以茍合、茍合……”
聰明的長隨捂住他的嘴巴,慌得要哭了,“三爺、三爺、這里是京城,可不能胡言亂語,會惹來殺身大禍的。”
好說歹說,將謝三推了進去,要見謝涵最后一面。
門口安靜下來,謝昭寧掀開車簾,謝三爺?shù)纳硇尾灰娏恕?br />
“愚蠢至極。”謝昭寧收回手,謝家人的腦子都給了謝蘊和大爺,剩下的人都不長腦子。
她沒有等裴暇出來,吩咐車夫回相府。
回去不久,謝三爺也來了,藍顏安排好院落。
午后時分,雨水停了,謝夫人領(lǐng)著補品來看謝昭寧。女兒是撿來的,面子功夫還是要做一做。
見到女兒后,謝夫人噓寒問暖,給了禮品,又給錢。
謝昭寧拒絕她的錢,謝夫人抓住她的手,強塞給她,說道:“在京城里處處不容易,有錢傍身是好處,錢多就放在身邊,不必節(jié)省。有事就去找我們,我們是你的親人,別自己扛著不說話。”
“謝相忙,你自己找些事情做,聽話些,別惹她生氣。”
謝昭寧一一應(yīng)下了。
謝夫人寒暄過后,就問道:“你們打算何時成親?”
“我不知道。”謝昭寧搖首,“謝相沒說,不急。”
“怎么不急,都說你們二人成親了,名不正言不順,你待在這里算什么話。先成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我回頭就找人去問一問。”謝夫人急了,“先確認名分。”
謝昭寧:“……”名分有那么重要嗎?
謝夫人嘮嘮叨叨半個時辰,不厭其煩的教導(dǎo)謝昭寧。
她與謝大夫人不同,她囑咐時,言辭和煦,從心里為謝昭寧考慮,更沒有挾她為謝御史府上考慮的意思。
謝昭寧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唯有不斷點頭不斷答應(yīng)。
終于,謝夫人口渴了,喝過水要走了。
謝昭寧如釋重負,起身要送人,不想她走了兩步,又回來坐下了,“昭寧啊,我和你說,相處的時候不要使小性子……”
謝昭寧:“……”誰來救救我呀。
謝夫人反反復(fù)復(fù)地說了兩遍,謝昭寧聽得昏昏欲睡,突然外面?zhèn)鱽砺曇簦叭隣敚锩嬗锌腿?#8204;。”
謝夫人嘮叨時間太多了,終于引來了反對的人,謝昭寧忙站起身要出去說,不想,謝夫人拉住她,笑吟吟地同謝三招呼:“是府上三爺吧。”
“我是謝相的三哥,我不答應(yīng)她們成親!”謝三爺推開婢女,大步跨了進來。
謝三爺三步并兩步走到謝夫人跟前,又重復(fù)一遍:“這樁親事,我謝家不贊同。”
謝夫人被說懵了,他們是現(xiàn)成的,是謝相找到他們的,說什么送一個美人女兒,還送他家一個很好的親事。
“謝家不答應(yīng)?”
“對,謝家不答應(yīng),是謝相一意孤行。”
“哦。我明白了。”謝夫人反應(yīng)很快,訕訕一笑,道:“你不答應(yīng)就不答應(yīng),又不是你成親,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女兒,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不重要。”
謝昭寧噗嗤笑了出來,謝三被說得臉色發(fā)青,謝夫人壓根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繼續(xù)說:“本來就不是你的事情,你反對與否,重要嗎?謝相是什么人,被你養(yǎng)在后宅的小姑娘嗎?”
“她可是百官之首,年輕能干,聽你的有飯吃嗎?你活到今日,也不見有一官半職,可見聽你的也無甚用處,不如不聽。就這么做,我要家去了,你別擋著我。”
噼里啪啦一段話,謝夫人就要回家去了,嫌棄地看著謝三,輕視之意,都不肯遮掩一二。
謝三就說兩句話,謝夫人就懟他那么多句。
謝三怒道:“我道好好的人家怎么答應(yīng)這么荒唐的事情,原來是與她一丘之貉。”
“你有本事讓謝相打消主意,想來是沒有本事才來我跟前說道。謝三爺,你不在朝,許多事情都不懂,我與謝相聯(lián)姻,是門當戶對,并無不妥。你想反對,就盼著來生到皇家做個王爺,這輩子是沒本事反對。我說話也講理,我只認謝相。除去謝相外,我謝家一律不認。”
謝夫人也氣個不輕,冷著臉望向謝三,“讓開,我要家去了。就沒見過你這種攪和妹妹親事的兄長,我家女兒才十八歲,嫁什么好人家找不到。”
謝昭寧張了張嘴,她沒想到謝夫人會這么護著她,一時間,她都不用說話了。
突然,謝夫人拉著她一把,“走,回家,待在這里受氣。”
謝昭寧不想走,好不容易才熟悉相府了。
謝夫人掐她的手腕,悄悄說道:“跟我走,讓謝相去御史府接你,事情都丟給她去解決。”
謝昭寧恍然大悟,屁顛屁顛地跟著謝夫人離開了。
留下謝三一人生悶氣。
****
御史府離相府不遠,半個時辰的路就到了,謝夫人將謝昭寧帶下馬車。
“謝□□對,就讓謝相自己去解決,你走了,他就急了。你讓人欺負,自己待著不走,就跌份了。”
謝昭寧疑惑,謝夫人說:“所以該跑的時候就跑,告訴她你在哪里,殺一殺她的威風(fēng)。”
“我知道了,多些夫人、多謝母親提醒,我受教了。”謝昭寧乖巧的應(yīng)聲,老一輩知道的可真多。
謝夫人給謝昭寧安排了院落,一應(yīng)衣裳器物都有,謝昭寧可直接去休息。
謝御史家中人口簡單,他沒有納妾,只一妻一子,兒子娶妻,養(yǎng)了一個女兒,三代同堂。
謝夫人將人安頓好后,自己就去休息了,對外就說失散的小女兒回來了。
至于謝相,就讓她自己慢慢反思。
小院簡潔干凈,墻下還有秋千,葡萄架下還有桌椅,她掃視一圈,婢女迎她進閨房。
閨房更是雅致,八寶閣上擺著許多小娘子愛玩的物什,她望著這些簡單的擺設(shè),在謝家的時候,謝家的女兒們也這些。
她伸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闔眸靜思,謝家人與謝相達成約定,將她當作真正的女兒了。
香爐內(nèi)熏著香,香味宜人,聞起來很舒服。
謝昭寧坐在窗下,看著桌上的香爐,婢女過來詢問:“小娘子,可要換身裙裳,府里備了您的四季衣裳。”
謝昭寧低頭看自己的一襲瀾袍,說道:“不必了,就這樣。”
謝相晚上就會來的,自己也不會在此過夜。
婢女不放棄,說道:“夫人說了,您換身衣裳為好,都是京城內(nèi)時興的款式,您試試看,時辰還早呢。”
閑下來無事可做,謝昭寧就跟著婢女去更衣。
相府中謝相回來,人去樓空,只看到謝三坐在廳內(nèi),仆人連話都不敢說。
藍顏直嘆氣,“謝三爺與謝御史的夫人吵了一通,夫人帶著謝公、謝娘子走了。”
“他怎么和誰都能吵起來。”謝蘊頭疼極了,大步走進去。
“三哥來了,見過二哥了?”
謝蘊開門見山地詢問,謝三面色鐵青,“你給謝昭寧找了一個好生厲害的母親。”
“我不明白,你為何總盯著她?”謝蘊不悅。
謝三險些要跳腳,“她喊了你十多年的姑母,如今你與她不清不楚在一起,你讓我謝家的臉面放在哪里?”
謝蘊慢條斯理地開口:“十多年來都未曾見面,喊的哪門子姑母,最多喊了一月罷了。三哥如今該做的事情去找到真的謝昭寧,與其在這里攪得兩府不寧,不如早些家去。”
“你嫌我礙事?”謝三又蹦了起來,“我是你的親哥哥。”
謝蘊皺眉,“你若為是著想就不要盯著謝昭寧,我需要她在京城替我穩(wěn)住局面,你能做什么?我缺錢找你要,你拿得出來嗎?”
“我……”謝三瞠目結(jié)舌,旋即就反應(yīng)過來,“她有什么錢,她的錢都是謝家,她離開謝家?guī)ё吡硕嗌馘X,我這就去找她算賬,”
“謝三,她的錢與謝家無關(guān),你若再去找她的麻煩,我便讓族長將你的外室從族譜除名,我說到做到。”
謝蘊險些給他氣個半死,他的想法總與旁人不同。
提及外室,謝三如霜打的花兒一般,偃旗息鼓了。
“我是為你好,她多大,你多大,你們之間相差那么多歲……”
“我為何不可嫁給她?就因為我年歲大了?謝三,你可以納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做妾,我為何不可嫁十八歲的謝昭寧。”
“不一樣、不一樣。”謝三據(jù)理力爭,謝蘊平靜地看著他,“哪里不一樣?”
謝三還想說,面對她平靜地面色,已然嚇得說不成話來了,他張了張嘴,心里的話不敢說出來。
謝蘊警告他:“謝家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你膽敢泄露一點,二房的下場,也是給你做一面鏡子,我可以讓你衣食無憂,尊敬地喊你一聲二哥,也可以讓你成過街老鼠。謝家沒有家主,我可以從旁支選個有能耐的人過繼,不是沒有你,謝家就撐不下去。”
謝三絕望地望著她,吞了吞口水。
“等二哥的事情解決后,你帶二哥的尸身回江州,別來京城了。”
謝蘊撩下這句話就走了。
謝三癱坐在椅子上,他是她的親哥哥,她竟然可以為了一個外人威脅他。他都是為她著想啊,她眼里怎么就只有謝昭寧。
謝昭寧就是一個禍害,早晚會毀了謝相、毀了謝家今日來之不易的局面。
****
謝蘊踏著月光進入御史府,謝御史等候半晌了,客客氣氣地將人迎進去。
謝御史十分客氣,“謝相可明日再來,讓她小住一日也可。”
“我想見一見謝夫人。”謝蘊開門見山,此刻不是談?wù)?#8204;公事的時候,她與謝御史沒什么好說的。
謝蘊入官場多年了,一步步走上來,養(yǎng)出了一身威儀,謝御史年長十多歲,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
“下官這就去請。”
謝蘊在廳內(nèi)靜靜坐著。
謝夫人隨后被請來,見到謝蘊真來了,反而有些膽怯,上前行了禮,“謝相。”
“今日家兄胡言亂語,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謝蘊直言,“謝家的事情,想來你也聽過,二哥謝涵做的事情,已稟明圣上,待事情了去后,他會扶靈柩回江州,不會再出現(xiàn)。”
謝相這么直言,讓謝夫人無言以對了,兩口子之間鬧一鬧,更顯得有情趣,她這么一解釋,顯得她們就有些不懂事了。
“我今日是氣不過,也想著帶她回來熟悉門戶,并無怪罪三爺?shù)囊馑肌!?br />
謝蘊是個人人都夸贊的聰明人,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夫人不必多想,她今夜該跟我回去,明日再來小住幾日也可。”
她人已經(jīng)來了,謝昭寧就得跟她回去,若是不走,明日自己回去,丟面子的就是謝昭寧。
里頭的彎彎繞繞,只有過來人才懂。
謝夫人對謝蘊驟然就改了印象,她以為謝蘊這樣的人,最是冷情薄性,沒想到,也是個心思細膩的。
有能耐,有學(xué)識,心思細。謝夫人對她也很滿意,可惜謝昭寧不是她家的孩子。
謝昭寧很快就被帶來了,換了一身衣裳,碧色的煙羅長裙,發(fā)髻高挽,襯衫五官越發(fā)精致。
謝蘊看她一眼,就與謝夫人道別。
謝夫人將兩人送上馬車,謝昭寧扶著謝蘊上車,兩人舉止得體,看得她心花怒放。
她問丈夫:“我開始以為謝相是隨意找個人成親的,如今我倒覺得,謝相也是難過美人關(guān)。”
門口一陣春風(fēng)拂來,謝御史凍得攏著袖口,說道:“謝昭寧這樣的美人,京城也找不出幾個,她會動心也在情理之中,日后你多在意謝昭寧,謝相面前博個臉熟,對謝家也有好處。讓你兒子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這個妹妹,是好事。”
車上的兩人還不知謝御史的打算,謝蘊好整以暇地看著謝昭寧的新衣裳。
“誰給你換的?”
“謝家的婢女。”
“挺好看的,下回別穿了。”謝蘊伸手,如孩子般摸摸她的頭,“太招眼了。”
謝昭寧拍開她的手,不忙她霸道的性子,“我就要穿,謝家給我做了一柜子的衣裳。”
謝蘊聽她賭氣的話,嘆息一聲:“你穿,小心上街被人搶了,先帝可有好些個公主呢,她們不得入朝議政,性子驕奢,搶人是常有的事情。”
“我才不信你的話,公主怎么不可以入朝。”謝昭寧冷哼了一聲,她又在嚇唬人。
謝蘊好心解釋:“陛下登基后就不讓姐妹們議政了,朝廷拿錢養(yǎng)著她們。閑著沒事做,不就盯著美人了。”
成安帝的女兒們多是喜歡女娘,喜歡男人的就那么幾個。
謝昭寧半信半疑,謝蘊又說道:“前些年,有個公主搶了個探花回去做面首了,你自己小心點。”
謝昭寧:“……”我信你個鬼。
她不信,也不反駁,靠著車壁不說話了。
謝蘊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下回當著看見長公主們記得自報家門,我的人,她們只能看著,動不了。”
“謝相,你又喝酒了嗎?”謝昭寧皺眉,開始胡言亂語了。
穿好
謝蘊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說謊!
謝昭寧不信,京城是有法治的地方。
謝蘊說得神乎其神,道:“改日讓你見一見, 我朝公主比皇子可體面多了。兩百年前女帝承桑意改了些規(guī)矩, 女子可通過科舉入朝, 兩百年拉繼承皇位的有十多位公主。不過公主登基后, 長公主們就不可干預(yù)朝政,該玩的就玩的, 除非陛下特許入朝。”
謝昭寧不慣朝堂事,第一回聽到這些話, 不覺問道:“所以巴邑王就沒有繼承的資格?”
“自然是有,當年輪不到他罷了。”謝蘊解釋,“事情頗為復(fù)雜, 日后慢慢告訴你。”
兩人回到相府,各自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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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寧是個自安取樂的人,來了京城也不會怨天尤人, 做生意賺錢是她日日想做的事情。
從各間鋪子挪了些錢出來, 她買下一間大宅子, 意味著她的鋪子可能會進入周轉(zhuǎn)困難中。
前思后想好, 她決定將銀莊賣了, 她沒有那么多的講究,買了鋪子, 周轉(zhuǎn)一下, 將來再開便是。
她果斷脫手將鋪子買了。
但,錢沒有收回來, 對方拿了地契商契后,就拿出清月長公主的玉令, 錢過三月再給。
空手套白狼。
謝昭寧震驚了,她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揮揮手,將人控制住,直接拖去京兆尹,將清月長公主告了。
京兆尹接過狀紙后,睨了謝昭寧一眼,“人家又不是不給,你告了做甚,三月后不給,你再告也不遲。”
“既然如此,我不賣了。”謝昭寧瞬息明白過來了,官官相護,她就不賣了。
京兆尹揮揮手,兩邊都不得罪,讓她們離開。
謝昭寧從對方身上搶回了地契商契,對方眼睛都要冒火了,“你敢,我可是長公主的人。”
謝昭寧收好自己的東西,看都不看他,直接領(lǐng)著人走了。
“你等著,我會讓你的鋪子開不下去的。”
謝昭寧平靜的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回鋪子,賣不出去就還得繼續(xù)經(jīng)營,再去找找其他買家。
謝昭寧上了車,直接走了,留下清月長公主府的人在原地跳腳。
事情出了變化,謝昭寧就只能期盼著鋪子早些賣出去。
等了兩日,都沒有買家,謝昭寧猜測有人背后搗鬼,意味著賣不出去了!
晚上的時候,她去找謝蘊,“我錢不夠,你借我些錢?”
謝蘊詫異,“你可是家財萬貫的人,也會缺錢?”
“本來是夠的,遇到不順心的人,就不夠了。”謝昭寧唉聲嘆氣,她終于意識到‘強權(quán)’的厲害了。
謝蘊逗她:“遇到誰了?”
“你知道我最近遇到的事情嗎?”謝昭寧不說反問謝蘊。
謝昭寧自己不傻,她知曉謝蘊派盯著她,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謝蘊的眼中。
清月長公主的事情,謝蘊不可能不知道。
“清月長公主說三月給你,一定就不會給你了,你敢去長公主府門口去要錢嗎?腿都給你打斷,你若是不賣,就沒有買家敢買,這是她定下的,懂嗎?”謝蘊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那就不賣了。”
謝昭寧說:“我給你的三萬兩呢。”
謝蘊迎著她不懷好意的眼神,瞇了瞇眼睛:“那是你說送我的。”
“我又不要,借我用一用,以后還你。”謝昭寧笑著去握住她的手,輕輕晃了晃,撒嬌賣萌地厚著臉哄她答應(yīng)。
謝蘊無動于衷,“你年歲大了,撒嬌不好使。”
“那我們?nèi)ゴ采?#8204;使,我伺候你?”謝昭寧沖她眨了眨眼睛。
謝蘊被她折服了,“錢是沒有,相府賬面上沒有那么多錢。”
“你錢呢?”謝昭寧震驚了,“你這是多敗家。”
“錢不是不借,是真沒有!”謝蘊羞得捂住臉頰,“一萬兩還是有的。”
謝昭寧:“……”
“不如你想辦法給我賣了銀莊,可好?”她真是服氣了,“敗家的。”
謝蘊拍了拍她的手:“所以你努力賺錢。”
謝昭寧:“我賺錢的速度怕是趕不上你敗家的速度,我給你三萬兩,才幾月啊。你就拿不出來了。”
“你給我三萬兩?”謝蘊唇角勾了勾,“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謝昭寧:“……”說漏嘴了。
她忙問:“我記得我好像給你三萬兩了,有沒有這么回事?”
“沒有!”謝蘊不承認了,無辜地望著少女:“你都失憶了,什么都記得,這樁事是你憑空臆想出來的嗎?”
謝昭寧服氣了,好歹一百官之首,怎么就會這么耍無賴呢。
“那我記錯了,我自己想想辦法。”
服氣、徹底服氣!
謝昭寧坐下來,托腮苦思,趁機吹小風(fēng):“清月長公主這么跋扈,你不管管?”
“管不得。”謝蘊搖首,“她只要不動手,我就不好管的。”
畢竟是皇女,陛下寵著,她不能為這些小事去陛下跟前說三道四,結(jié)仇于她而言,十分不利。
謝昭寧垂頭喪氣,“那我就不賣銀莊了,去賣其他鋪子。”
謝蘊驟然覺得不累了,同她一起托腮對視,“我得空去和她說一聲,不過,你離她遠一些。”
她說得輕輕巧巧,像是隨口敷衍,謝昭寧自然不信她的話,不過她算是見識到了公主們的狂妄,連奴婢都十分狂。
她問:“我能打人嗎?”
謝蘊眼皮一跳,“你要打誰?”
“背后攪事的人。”
謝蘊想了想,“讓落云去辦,你別冒頭。”
謝昭寧哼了一聲,瞪她一眼,直接走了。
“你瞪我做什么?”謝蘊被看得莫名其妙,“我哪里說得不對嗎?”
人跑得沒影子了。謝蘊喊了兩聲,人也不回頭,她納悶,道:“我又不是不讓你去,你哼什么哼。”
謝蘊自己做了下來,思緒萬千。她自己解決不了,還過來鬧脾氣,到底是誰沒理。
兩人各自生悶氣。
****
謝昭寧回謝府去了,和謝夫人告狀去了。
“她都不幫我,你說,她怎么就幫我呢。”
謝夫人給她遞了個果子,道:“她沒有意識到該幫你,那你就讓她意識到幫你。”
謝昭寧疑惑,上前討教:“怎么做?”
謝夫人睨她一眼,“我已經(jīng)說了,接下來自己想。”
謝昭寧自己冥思苦想,謝夫人催促她:“你二人何時成親?”
“我的宅子還沒修繕好,過些時日。”謝昭寧搪塞一句。
謝夫人動了動嘴皮,想來是謝相買了宅子,搬出相府居住了。
謝昭寧嘆氣,領(lǐng)著人離開御史府邸。
銀莊賣不出去,錢周轉(zhuǎn)不過里,其他鋪子進貨就拿不出錢,她愁死了。
回相府,門旁停著一匹馬,她下車,裴暇從一側(cè)走了出來。
殿試結(jié)束,他中了,得了二甲十二名。
“謝兄,我來,是同你道謝的。”裴暇臉上帶了幾分喜色后,隨后遞給她一只匣子。
謝昭寧沒有接,“隨手的功勞罷了,不必在意,我是不能收的。”
“聽聞你要成親了,也是給你的賀禮。”裴暇堅持,“我接了調(diào)令,要離京,都不知道可能回來。”
謝昭寧想了想,伸手接了過來,道:“到地方了,記得來信告訴我一聲,我就在京城里。”
裴暇頷首,伸手同她行禮,彎腰一拜,“謝兄,保重。”
裴暇很快又打馬離去了。
匣子里擺著一疊厚厚的銀票。
謝昭寧嘴角抽了抽,果然江州出身的公子都不缺錢。
她剛收好匣子,謝蘊回來了,詫異地盯著她的匣子。
謝昭寧將匣子藏在背后,謝蘊瞇了瞇眼睛,“你藏了什么?”
“裴暇送我的。他說是送我的成親賀禮。”
謝蘊笑了,“見者有份,分我一半。”
“你、過分了!”謝昭寧瞪她一眼,將匣子拿出來,打開隨手拿了一疊,遞過去:“給你。”
謝蘊坦然地收下了,意外道:“他倒是實在,直接給你送錢,若送些簪環(huán)首飾,容易讓人誤會。”
謝昭寧磨磨牙齒:“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對了,你怎么現(xiàn)在回來了?”
“帶你出城去玩兒,今日,西涼使臣入城。”
“為何帶我去?”
“有好戲看。”
謝昭寧狐疑,被謝蘊帶著上馬,兩人一前一后,后面跟著一眾侍衛(wèi)。
金鑲玉與落云,一道跟著去了。
今日鴻臚寺的人出城去迎了,謝蘊一行人裝扮成百姓,擠在人群中打探。
許是知曉西涼使臣入城,城門處多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烏泱泱的兩側(cè)擠了不少人。謝昭寧與謝蘊站在人群中,金鑲玉與落云站在左右。
落云悄悄問金鑲玉:“榮安郡主死了嗎?”
她記得風(fēng)輕揚去殺榮安郡主了。
金鑲玉沉著臉搖首,“刺殺失敗了,由此可見,她們很警覺,知曉一路不安全,提前做了防范。”
“風(fēng)姐姐呢?”
“沒回來。”
兩人的聲音被百姓的聲音淹沒了,謝昭寧朝兩人看去,兩人都停下來了。
殺榮安郡主?
謝昭寧沒聽到具體的話,狐疑地看向身邊的女人。
謝蘊轉(zhuǎn)身,同她對視。
兩側(cè)百姓擠滿街道,謝蘊伸手牽住謝昭寧的手,說:“你待會好好看看,會很精彩的。”
“精彩?”謝昭寧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何精彩?”
謝蘊淡笑:“見了就知道了。”
城門處聲音大了起來,車隊駛了進來,百姓們伸長腦袋去看車隊后的馬車。
謝昭寧也被勾起了興趣,定定地看著那輛馬車。
馬車從面前過,車簾起伏,露出人影,可那張臉卻看不清楚。
車隊走去了,除了一抹人影外,什么都看不清。
“你看到什么?”她問謝蘊。
謝蘊嘆氣,“她藏得很嚴實。”
謝昭寧問:“她長得和好看。”
“她長得和你很像!”
她們撲了空,只能離開城門。
一行人翻身上馬,謝昭寧渾渾噩噩,謝蘊說道:“我入宮去瞧瞧,回來告訴你。”
“我也想去。”謝昭寧被勾起了興致。
謝蘊卻說道:“你二人撞個正著,再問問她是哪家的,從哪里撿來的?”
金鑲玉噗嗤笑了出來,謝昭寧鬧了個臉紅,她哼了一聲,“你帶我來的,又不讓我看。”
“她們說榮安郡主馬上功夫了得,我只當她騎馬,沒成想坐馬車入城。你也沒事,回家數(shù)一數(shù)裴暇給你送了多少錢。”謝蘊笑著寬慰不高興的人,“數(shù)好了再分我一半。”
聽到這么黑心肝的話,謝昭寧一聲不吭的打馬就跑了,害怕再走一步,又得分出去一半的錢。
她走后,謝蘊就不笑了,甚至臉色有些難看,她翻身上馬。
這回,她損失不笑,風(fēng)輕揚帶走不少好手,原本以為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椋瑳]成想,竟然敗了,對方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這是謝蘊怎么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十分棘手。
謝蘊帶著金鑲玉,趕回宮里了。
此刻,榮安郡主領(lǐng)著西涼使臣從正宮門進宮了,鴻臚寺少卿將人引到大殿。
謝蘊先入大殿,打眼一看,險些沒驚得倒下去,女帝將廢太女請過來了,她就坐在皇帝下首,宮娥伺候她喝水吃果子。
金鑲玉也看到了,驚得有些穩(wěn)不住自己,“陛下是要做什么?”
謝蘊猜不透女帝的心思,沉穩(wěn)地邁出一步,上前行禮,被內(nèi)侍安排在廢太女的左手坐下。
她徐徐落座,承桑茴抬頭看著她,眼睛里有些迷茫,想說話,宮娥往她嘴里塞了塊點心。點心很甜,她立即笑了。
承桑茴安安靜靜地吃點心,榮安郡主走上前,“西涼榮安郡主,見過陛下。”
聽到這里,承桑茴也沒有抬頭,甚至渴得端起水喝,喝完皺眉,“好酸哦。”
聽到她的話,榮安郡主才轉(zhuǎn)頭看過去。
殿內(nèi)驟然寂靜下來,承桑茴低著頭,好像還不懂此時的情況。
女帝指著她與榮安郡主開口:“這是我朝長公主,承桑茴。”
承桑茴被廢后,并無封號,但她比女帝年長,只一句長公主,在場的人就明白她的地位了。
榮安郡主皺眉,未曾料到初來就見上了,一時間,僵持住了。
謝蘊趁機去看榮安郡主,那張臉與謝昭寧像了八九分,但謝昭寧外表溫潤,而對方眉眼凌厲,氣勢囂張,又是不同的。
短暫的兩息,眾人屏住呼吸,榮安郡主轉(zhuǎn)身,朝承桑茴跪下,伏地跪拜,“榮安見過長公主。”
承桑茴恍若沒有聽見,慢條斯理地吃點心,雖說瘋了,舉止文雅,不難看出她曾經(jīng)受到的教養(yǎng)。
榮安也是愣住了,跪了半晌,對方不理她。
榮安復(fù)又喊了一遍:“見過長公主。”
承桑茴還是沒有回應(yīng)。
榮安自己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問女帝:“陛下,她是病了嗎?”
“沒有。她只是記不得舊事了,不記得自己曾有一女。”女帝嘆氣,“榮安郡主要失望了。”
“無妨,西涼有醫(yī)術(shù)精湛的大夫,必然會醫(yī)治好她的病。”榮安信誓旦旦道。
女帝笑道:“榮安郡主一路辛苦了,先去驛館休息,今晚朕備宴替你洗塵。”
榮安郡主的話被忽視了,她望著面前的長公主,眸色復(fù)雜。
沉默許久的金鑲玉憋了一句話,“謝相,她和謝公子長得太像了。會不會是有血緣的姐妹?”
“是嗎?”謝蘊淡淡道了一句。
鴻臚寺卿領(lǐng)著使臣去休息,滿殿朝臣都不敢言語。
金鑲玉跳了出來,走到女帝跟前,道:“陛下,她、臣猜她是假的。”
女帝挑眉:“何以見得。”
金鑲玉疑惑:“您沒見過謝相要成親的小夫婿嗎?”
女帝怔忪,她見人家小夫婿做什么,心里疑惑,她還是面不改色:“沒有。”
“她二人長得十分相似。”
金鑲玉一句話,丟進無聲的大殿內(nèi),引起一陣躁動。
女帝掩下心口的情緒,望向謝蘊。謝蘊起身,揖禮回道:“八九分相似,不過,我家那位性子好,倒不似郡主這般的性子。”
“晚上,帶來給朕看看。”女帝丟下一句話。
謝蘊領(lǐng)旨。
朝臣們散了,金鑲玉被女帝留下,謝蘊獨自離宮。
剛出宮門口,落云就奔來,“謝相,謝公子不見了。”
****
謝昭寧不信謝蘊的話,京城就在天子腳下,是有法治之地。
直到自己馬車被劫了,下車就是后院之地的時候,她才發(fā)覺自己高估了京城所謂的法治之地。
一男子穿著鮮亮的衣裳,客氣地請她下車。
謝昭寧緩步下車,倒不怎么生氣,撩袍下來,道:“你可曉得我是誰?”
“不認識你,認識您身邊的侍衛(wèi),那是謝相跟前的人。”管事露出笑臉,道:“您膽子很大,就連謝相都不敢和我們主子作對。”
謝昭寧不去跟他爭辯,掃視一圈后,低聲說:“你綁我做什么,要鋪子也不必興師動眾,殺了我便是。”
管事聞言,請示她往里走,“殿下等著您。”
謝昭寧跟著他,一路上順勢觀察環(huán)境,公主府邸修建得奢靡,恰是春日里最好的景色,亭臺樓閣,雕欄畫柱。
走過湖泊,繞過假山,停在一間三層樓臺前,她抬首望去,門口站了五六個貌美的婢女。
說是婢女,可她們穿得十分好看,衣裳也不一樣,倒像是……
謝昭寧沒敢多想,管事停在了門口,婢女們看向謝昭寧。
“殿下的門前何時有男人了?”婢女們的目光都落在了謝昭寧身上。
那樣的眼神有些尖銳,像是將你從里到外,剝皮似的打量。
謝昭寧沒有理會。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她長得比女子都要好看,殿下這是要改胃口了嗎?”
管事回了一句:“她是謝御史的女兒。”
婢女們臉色就變了。
屋里出來一人,走到謝昭寧跟前,上下打量她:“換一身衣裳,殿下不喜歡你身上的衣裳。”
謝昭寧不反對,瀾袍換裙裳罷了。
直到對方丟給她一件紗衣的時候,她直接懵了,反手就丟了回去,“這是什么衣裳。”
“你該穿的衣裳。”對方輕輕笑了起來,十八歲的少女肌膚白皙細膩,五官也好看,不施粉黛就已讓人挪不開眼睛。
府里好看的女子多,像面前這么好看的,倒是頭一個。
謝昭寧冷笑一聲,“不穿,我是誰,你們很清楚,我爹是御史,我住在相府,你試試逼我看看,我要是死在這里,謝相不會輕易罷休的。”
許是真唬住了,對方給她拿了一套中規(guī)中矩的衣裳,謝昭寧來了脾氣,“我不想換。”
“你別得寸進尺。”
“我就得寸進尺了,我是官宦的女兒,又不是外頭那些人,憑什么聽你的。”
謝昭寧瞧著柔柔弱弱,可說出口的話冷硬,她有底氣,不想聽這些奴仆的。
“你算什么東西,你以為你進來了還能出去嗎?我告訴你,你別想出去了,我家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別高看自己,我家殿下動動嘴皮子,謝御史就不敢要你了。至于謝相,她與太女之間曖昧不清,你不過就是個擋箭牌,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
謝昭寧站起來,身形頎長,過于白皙的臉上浮現(xiàn)淡淡的笑容,“是嗎?我可以殺了你,你家殿下還不會問罪,你信不信?”
一句話掐住對方的脖子,她怔怔地望著謝昭寧,良久說不出話來。
謝昭寧沒換衣裳,就被帶到了清月長公主的跟前。
清月長公剛沐浴出來,周身散著濕氣,她并非花信般的女子,已過三十歲,比不得十八九歲的花骨朵兒。
她隨意披著一件紗衣,肩胸半露,隨意躺在美人榻上。
謝昭寧看了一眼,挪開了眼神,她想保持眼前感覺,奈何清月長公喊她:“抬起頭來。”
“您能穿好衣裳嗎?”謝昭寧忍著羞恥說話,“您要鋪子,我給就是了。”
她想捂住眼睛了。
清月愣了一瞬,旋即惱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您要,我給您。”謝昭寧想哭了,我讓你穿好衣裳,春寒料峭,哪里就錯了。
大家都是體面人,穿好衣裳,好好說話,不行嗎?
我也沒提過分的要求啊。
清月站起身,朝婢女揮揮手。
婢女們魚貫而出,臨走前輕輕關(guān)上殿門。
室內(nèi)熱氣彌漫,一點都不冷,甚至?xí)屓擞X得熱。謝昭寧深吸一口氣,悄悄后退一步。
她很惶恐,想要快些走了。
她思襯須臾,不得不開口:“鋪子可以送給殿下,想來謝相也在找我了。”
清月斜臥在榻上,目光沉沉,她覺得面前的少女不僅好看,有些正派,就是有些倔。
她說:“跟著我,比她好。”
謝昭寧拒絕:“不好。我喜歡她,她對我,也很好。”
謝相除了謊話連篇和愛演戲外,哪里都好。
搶人
清月聽到‘喜歡’兩字后, 笑出了聲,道:“你初回京城,大概不知她與太女之間的事情。”
聞言, 謝昭寧覺得有人開口是好事, 便說道:“愿聞其詳。”
“那你抬頭跟我說話。”清月哈哈笑起來, 手輕輕地拂過自己的臉頰, 不得不說,謝昭寧的小臉像剝殼的雞蛋, 很是誘人。
謝昭寧抬起頭,目光飄忽, 最后落在了橫梁上。
“看著我說話。”清月不滿意。
謝昭寧認命地看向清月長公主。
清月抬首看著她,嘖嘖一聲,少女年少, 氣色好得讓人羨慕,像是剛露頭的花骨朵,粉中帶著艷。
她說:“都說她二人在一起過。”
謝昭寧笑了, “沒有。”
清月不滿意:“你怎么篤定就沒有。”
少女耿直地回答她:“洞房夜, 我自然清楚。”
“你二人成過親, 都洞房了?”清月吃驚, 她以為謝相將人帶回來做擺設(shè)做擋箭牌的。
她有些失望, 臉上露出些頹靡,便道:“她二人相處多年, 太女至今還想著娶謝相呢。”
謝昭寧說;“是嗎?那不成了, 謝相是我的了。”
她說話和和氣氣,沒有炫耀沒有顯擺的意思, 一張白嫩的臉給她很好的偽裝。
清月聽后,心里不滿, 覺得自己發(fā)脾氣罵她是不妥當?shù)模尚睦锉镏鴼?#8204;。
“太女與謝相糾纏有十來年了。”
“太女今年不過二十歲,十來年是不可能,五六年怕是有的。”謝昭寧反駁她的話。
清月嗯了一聲,提醒她:“開始,謝蘊是少傅,后來有不好的聲音傳出來,她為避嫌,就辭了少傅一職。后來,陛下給她賜婚,她不要。陛下給她送美人,她也不要,都說她心里惦記著太女。”
謝昭寧想起謝蘊在床榻間的姿態(tài),嘴巴無意識解釋:“她就是性子冷淡罷了。”
清月聞言,抿唇不語,她起身,走到少女身前,抬起她的下顎:“我覺得你會被太女殺了。”
謝昭寧被迫與她直視,唇角抿成直線,她聞到了些香味,有些濃郁。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拂開清月長公主的手,“殿下,自重些。”
“她性子冷淡,你又不冷淡。”清月不滿意,哪個見到她,不是喜笑顏開,讓做什么就做什么,偏偏謝昭寧擺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讓人惡心。
雖說惡心,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謝昭寧這張臉,讓人垂涎三尺。
清月再度抬手,捏住她的下顎,道:“我也喜歡你這張臉了。”
謝昭寧不喜歡被人這樣碰著,再度推開了,臉皮紅得燙人,“殿下,你別鬧了。”
她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溫柔柔,聽得人骨頭里發(fā)軟。
清月見過無數(shù)美人,環(huán)肥燕瘦,當年廢太女承桑茴是京城第一美人,對比謝昭寧,她還是覺得眼前人更為美妙。
“換身衣裳來見我,我可不要你的鋪子了。”她改主意了,鋪子有的是,人就只有眼前一個。
謝昭寧聽到這句話,險些被氣死,“不換,殿下,為了我得罪謝相,不妥當。”
“若是旁人,我覺得不妥當,對你,十分妥當。”清月動了心思,她又不管朝政,要一個美人罷了,又不會得罪人。
她說道:“我去找謝相,談一談,或許她愿意讓給我。”
清月長公主不僅跋扈,腦袋不大靈光。謝昭寧嗤笑一聲:“你會失望的。”
“罷了,你去換衣裳。”清月吩咐一聲。
隨后,她喚來婢女,“去請謝相,再到宮里說一聲,告訴陛下,我想要謝御史的女兒做我府上的司丞,望她恩準。”
謝昭寧皺眉,她好像又聰明了。
****
公主府兩撥人分開辦事,找謝蘊的人剛出府就找到了,其他一撥人去宮里見女帝去了。
謝蘊下馬,直接進了公主府,落云慌慌忙忙跟上。
清月剛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謝蘊就來了,她笑著上前說話:“你來的可真快。”
“鋪子和人都不能給殿下。”謝蘊開門見山,臉色沉了下來。
“我不要鋪子,就要人了。”清月掃她一眼,自顧自在主位坐下,“我就沒見過那樣的人,說話和和氣氣,卻又是那么聰明的人,說溫柔的話,辦狠事,主要是她太好看了。”
謝蘊含笑一句:“西涼榮安郡主入城了。”
清月挑眉:“與我有什么干系。”
謝蘊說:“她是您的長姐與西涼質(zhì)子的女兒,由巴邑王送去西涼的。”
清月納悶:“那和我還是沒有干系。”
“她長得和謝昭寧一模一樣。”
清月驚得站了起來,“你騙我?”
“騙殿下做甚,今晚陛下替她洗塵,殿下可入宮去看看,不過,聽說她的脾氣很差。不比我家昭寧,說話溫柔。”謝蘊也學(xué)著謝昭寧溫和的語氣,“殿下,您想惹禍上身就試試。”
清月臉色白了,嘴中倔強道:“一模一樣又怎么樣,天底下相似的人那么多,她二人一個在我朝一個在西涼,也是巧合。
“好,是巧合,還請殿下將謝昭寧放了。今晚陛下要見她。”謝蘊壓著自己的怒氣。
清月不肯,“見就見,我?guī)雽m,謝相,你與阿梓的事情還沒鬧結(jié)束,你拿她做擋箭牌,有些不合適。”
謝蘊怒到極致,“清月長公主,臣與太女殿下并無越矩之處,望您慎言。我與謝昭寧已成親了,您搶奪她,御史們會咬著您不放。”
“咬就咬,又不是沒咬過。”清月不怕了,這么多年來又不是沒有彈劾過,再來一回,怕什么。
她的口吻讓謝蘊徹底壓不住怒氣,“殿下,當真不放?”
“不放!”清月睨她一眼,眼神似在挑釁。
謝蘊三兩步近前,靠近之際從袖口里拔出匕首,直接擱在了對方的脖頸上,“殿下,臣的手不穩(wěn),萬一劃傷了,留下疤痕,您歡好之際就會感激遺憾的。”
“謝蘊,你放肆!”清月未曾料謝蘊膽子那么大,當即怒吼一聲,“來人,給我拿下她。”
屋外的仆人魚貫而入,謝蘊呵斥:“誰敢靠前,萬一我不小心傷了她,就是你們的罪過。”
靠近的仆人們都惶恐地停了下來,領(lǐng)頭的管事上前說和,“謝相,有話好好說,不小心傷了就不好了,您先放下匕首,有話好好說。”
“殿下,你可以放人了嗎?”謝蘊無視管事的勸說,匕首緊緊貼著清月長公主的肌膚,“臣冒犯了,會去陛下跟前請罪,還望殿下想清楚,京城內(nèi)貌美的女子那么多,您卻也不缺謝昭寧一個。”
“你說得好聽,是很多,你也不缺謝昭寧一個。”清月咬牙。
謝蘊說道:“那不一樣,我們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更是洞過房,是正經(jīng)的夫妻。”
清月吃癟,人為刀狙我為魚肉,她不得不放棄,吩咐道:“將謝昭寧帶出來。”
說完,她又恐嚇謝蘊:“那你將她守好了,萬一哪日我心情好了,將她擄來,可不會再輕易還給你。”
“是嗎?那我會在此之前,讓殿下,一無所有!”謝蘊湊近清月長公主的耳畔低語,“殿下,您可以試試,看看您這位皇女有能耐,還是臣說到做到。”
“謝蘊!”清月倍感屈辱,長這么大,她要什么沒有,這回被臣下踩在腳底下侮辱。
謝蘊含笑:“謝殿下成全了,待我二人補上成親禮的時候,您記得來觀禮。”
言罷,她收下閉上,退后一步,揖禮問罪:“得罪了,殿下。”
她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清月氣得不輕,抬手砸了桌上的擺設(shè),怒罵屋內(nèi)的仆人:“你們都是廢物、她要殺我,你們竟然還干站著,都是廢物,要你們有什么用,連個文弱的女子都攔不住。”
人都已經(jīng)走了,到手的鴨子竟然飛了。
****
謝昭寧衣裳換了一半,落云就來了,拉著她就走。
“你等我穿好衣裳。”謝昭寧手忙腳亂地去穿衣裳。
走到馬車前,謝蘊已在車里等著她,馬上還是她的,公主府的人連馬車都給她了。
甚好、甚好!
謝昭寧爬上馬車,臉蛋紅彤彤的,整個人散發(fā)著光,一點都不知剛剛一場大戰(zhàn)。
謝蘊自然不會和她說骯臟事,就說道一句:“陛下讓你入宮參加晚宴。”
謝昭寧傻眼:“為何?”
謝蘊說:“金鑲玉說了你與榮安相似的事情。”
謝昭寧生氣:“她不長腦子,說這個做什么?”
謝蘊:“你以為瞞得住,待太女回朝見到榮安再告訴陛下,你的危險就更大了,不如直接坦白,讓陛下打消懷疑。”
謝昭寧哦了一聲,心里感覺怪怪的,她沒見過榮安郡主,不知是怎么個像法。
她剛想開口,就聽謝蘊說:“衣裳丑死了。”
謝昭寧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紫色的裙裳,嘴角撇了撇:“她還給我準備了紗衣,就是很透的那種,穿了等于沒穿。”
謝蘊聽了都不眨眼睛:“你穿了?”
“沒穿,刀架脖子也不能穿。”謝昭寧乖巧的搖首。
謝蘊松了口氣,不想,這人又說:“下回,你穿?”
謝蘊聽后,臉皮瞬息就紅了,道:“你說什么?”
給你一次改過的機會,重新說!
謝昭寧躍躍欲試,不怕死地又說一句:“下回,你試試穿。”
謝蘊扶額,心里一口氣,險些堵著出不來。她說:“你敢。”
謝昭寧笑瞇了眼睛,有些得意:“就敢。”
謝蘊不理她了,轉(zhuǎn)身看向車外。謝昭寧突然靠過去,靠在她的肩膀上,說道:“我猜到你會來。”
“我若不來呢?”謝蘊問她。
“沒想過。”謝昭寧說道,“你辛辛苦苦把我?guī)恚趺磿还芪摇!?br />
她從利益方面著實去想,謝蘊不會不管她的。謝蘊不做虧本的買賣,且清月不過是長公主罷了,女帝花錢供養(yǎng)。謝蘊卻不同,她是實打?qū)嵉臋?quán)相。
所以也可說清月腦子不靈光。搶誰的未婚妻不好,竟然搶謝蘊的。
馬車在相府門口停下,謝昭寧要下車,謝蘊提醒她:“換身衣裳,穿瀾袍,丑死了。”
謝昭寧無奈,道:“我能穿著衣裳出來見你,已經(jīng)不容易了。”
謝蘊:“……”
這是什么混賬話!
謝蘊跟著下車,追上謝昭寧,“陛下對你的身世必然會起疑,但你不必害怕,如今看來,你不會是宮里的孩子,同樣,榮安郡主也不是。我會讓陛下相信你不是。”
既然殺不了,那就迎面直上。也讓陛下覺得真的那個孩子在巴邑王封地內(nèi)。
謝昭寧點頭。
謝蘊領(lǐng)著人去換衣裳,挑來挑去,選了一件緋色圓領(lǐng)瀾袍,新做的,還沒穿。
謝昭寧疑惑:“有必要這么騷氣嗎?”
謝蘊卻說:“一張臉,不同氣質(zhì),誰丑誰丟人!”
“有必要去爭嗎?”謝昭寧不理解,爭什么不好,爭這個?
謝蘊俯身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你想過了嗎?萬一她說你我相似,但你還是太丑了,沒有我好看,你怎么反駁。”
“我換,成嗎?”謝昭寧被折服了,就不該和她爭論。
比美?
謝昭寧認命地換上謝蘊選的衣裳,謝蘊選了一塊白玉,懸于她的腰間。
氣質(zhì)這塊,她就沒輸過。
“謝相,我覺得你可能想多了,人家說不定不在意。”
“謝昭寧,榮安郡主最大的想法就是毀了你的臉。”
謝昭寧摸著自己的臉,不覺抖了抖,“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就說我病了。”
“你怕什么,她毀了你的臉,我也毀了她的臉便是。”謝蘊好整以暇地調(diào)侃少女,伸手在她粉嫩的臉上掐了一把,“別怕。”
“本來是不怕的,但你總是威脅我,我就害怕了。”謝昭寧拍開她的手,說道:“我要去洗臉,她也是這么掐我臉的。”
說完,謝蘊跟著松開手,道:“我也洗洗手。”
兩人同時浴室走去,謝昭寧問:“你去外面洗。”
謝蘊停下來,望著她:“是你把我弄臟的。”
謝昭寧嘆氣,道:“是你自己上來摸我的,算我的錯嗎?”
謝蘊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莫名,看得她心口發(fā)憷,她無奈后退一步:“你先,你洗完我再洗。”
“謝昭寧,記得多洗兩遍!”謝蘊嫌棄道。
謝昭寧嘴上不肯服輸:“那你也多洗兩遍。”
謝蘊:“……”這孩子腦袋壞了。
兩人吵了兩句,謝蘊湘經(jīng)凈手,坐在一側(cè)等著她,不忘指揮多洗兩遍。
“臉上也洗洗,側(cè)臉那里……”
“耳朵也洗洗……”
“算了,我讓人給你打水,你沐浴干凈再說。”
“你有完沒完,我又沒有委身于她,你有必要這么嫌棄嗎?”謝昭寧終于發(fā)怒了,臉都擦紅了,還要洗身子。
她直直的看著對方:“你和太女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讓你洗身子。”
謝蘊挑眉,道:“她有沒碰我。”
謝昭寧不信:“一回都沒碰過?”
“你以為我是你,那么沒骨氣,人家說碰就碰。”謝蘊解釋之際,不忘嘲諷她沒骨氣。
謝昭寧偃旗息鼓,星眸圓瞪,嗤笑一句:“你醉了以后呢。”
“我沒醉過。”謝蘊張口就答,清冷中透著兩分可愛。
四目相對,靜默須臾,謝昭寧決定還是沐浴干凈為好。χŹƑ
謝蘊出去等,坐在榻上,正襟危坐,聽著里面的水聲。
黃昏日頭散下去了,瑰麗色的光打在門檻上,雀鳥落在門檻上,謝蘊盯了一瞬,似乎想到什么,“落云,捉住它。”
落云不解,手比腦子還快,當即出手,鳥雀來不及撲騰就被捉入手中。
謝蘊抿唇笑了,婢女找來鳥籠,提到她面前。
謝蘊托腮打量著鳥,纖細的手指伸進鳥籠里撥弄,鳥雀被她的玩心驚得唧唧叫出了聲音。
浴室內(nèi)的謝昭寧聽到一陣鳥叫聲后,只當鳥兒誤入,尋不到出路了。
待她出來,好家伙,桌上放著一只鳥籠子,眼皮莫名跳了跳,她走過去,“你折騰鳥做什么。”
“折騰不了,那就折騰它。”謝蘊頗是無奈出聲。
謝昭寧小臉一板,沒好氣道:“我可以折騰你。”
氣氛莫名凝滯。
謝蘊抬首,對上謝昭寧漆黑分明的眼睛,對方笑呵呵地看著她,乖巧中透著叛逆。
謝昭寧這樣的年歲,正是叛逆之際。
兩人相處也有幾月,謝蘊熟悉對方的心性,下意識就捏住了鳥的翅膀,謝昭寧嘲諷她:“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謝蘊只得放開鳥雀,吩咐道:“今晚我倒是可以折騰你。”
謝昭寧不信,伏在她耳邊低語一句。
瞬息,謝蘊面紅耳赤,直接推開對方,“走了。”
謝昭寧樂呵呵,沐浴過的小臉也泛著明艷的紅色,雙眸似水潭內(nèi)的泉水,她巴巴地跟上謝蘊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馬車,落云隨后翻身上馬,侍衛(wèi)前后簇擁著馬車。
謝昭寧說:“你碰到被子就軟了。”
****
宮門口不少官員站著,三三兩兩站著一起說話,并不急著入殿路赴宴。
月色落霞,殿外燈火如同星辰一般散落在各處,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謝蘊與謝昭寧慢慢走來,其余人見狀揖禮,謝蘊頷首,又指著謝昭寧解釋:“這是謝御史的幺女。”
夜色黑,瞧不清少女容貌,眾人跟著祝賀謝相大喜。
謝蘊一一道謝,領(lǐng)著謝昭寧繼續(xù)往里走,謝昭寧疑惑:“你嫁個女子,他們好像不驚訝。”
“兩百年前,我朝女帝已娶皇后,自那時起,此事就不算荒唐了。”謝蘊慢慢道來,“你瞧我們的陛下不也喜歡女子。”
“可、她有皇夫啊。”謝昭寧納悶,這位女帝太過古怪了,就像是蒙著一層燈籠紙,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謝蘊睨她一眼,悄悄伏在她的耳畔低語:“都是擺設(shè)。”
“太女呢?”謝昭寧捏著自己的耳朵,謝蘊一句話,暖風(fēng)氤氳,吹得她心口發(fā)慌。
她臉紅了。
謝蘊瞧見她的羞澀,道:“小狼裝小白兔,可不像。”
“太女呢?”謝昭寧沒理會她的揶揄,重復(fù)問了一句。
謝蘊負手,認真解釋:“陛下生的。”
“她喜歡女的,怎么生的?”
“就是陛下生的,我入京,陛下膝下已有一女,我如何知曉哪里來的。”謝蘊說道,嘴角點點笑痕。
入殿后,座上的人都站了起來,同謝蘊行禮,再觀她身側(cè)粉面郎君,艷比春色好,一時間,不辨雌雄。
京城內(nèi)也有女子穿瀾袍,畢竟入朝為官的女子不在少數(shù),穿瀾袍出府辦事更為方便些。
眾人收起眼底的驚艷,緩過神來,想起白日里的榮安郡主,一時間,殿內(nèi)落針可聞,無人敢說話。
謝蘊領(lǐng)著謝昭寧在首位坐下,接受到眾人的打量后,她還是開口介紹:“這是謝御史的幺女謝昭寧。”
話音落地,如同一碗水潑進了油鍋里,噼里啪啦就炸開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瞧著她像與榮安郡主相似。”
“沒眼花,確實相似,榮安郡主本就有我朝一半的血脈,只是這相似程度……”
“瞧著很是古怪。”
聽著此起彼伏的聲音,謝蘊含笑的眼眸,漸漸帶了兩分冷意,回頭看去,目光在人群中梭巡。
無形的威嚴,讓殿內(nèi)頃刻間又安靜下來。
她笑了笑,俯身坐下,當作無事發(fā)生。一側(cè)的謝昭寧心中不安,她伸手去抓酒盞,一口飲盡,如喝水般痛快。
“我有些不安。”謝昭寧坦言,酒入咽喉,沒有想象中的辛辣感,卻沒有抵消不安感。
少女愁眉不展,緋色華服,比起尋常,多了三分冷艷,與今日的熱鬧十分應(yīng)景。
謝昭寧抬手給她斟酒,提醒道:“你怕什么呢,陛下想殺你,還需掂量我。”
她說完,放下酒壺,補充一句:“這些在座的人都不必理會,你并不需要看他們的臉色。”
謝昭寧點點頭,沒有怯弱,只有無奈,“托你的福。”
話音落地,內(nèi)侍高喊榮安郡主到。
謝昭寧面上的淡笑不見了,她欲起身,謝蘊伸手按住她,輕輕勾了勾唇,“你起身做什么。”
榮安郡主大步入內(nèi),衣袖生風(fēng),勁裝束袖,腰不盈一握。
她停在了謝蘊謝昭寧跟前,目光凝在謝昭寧的臉上,心思千轉(zhuǎn),不屑道:“這張臉倒是讓我意外。”
“郡主的臉也讓我意外。”謝蘊接過話,回視榮安郡主,唇角泛起得體的笑,“郡主,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我怕什么?”榮安郡主有些不樂意了,道:“在西涼,她早就人頭落地了。”
謝蘊含笑:“沒有陛下攔著,你也人頭落地了。”
裝醉
殿內(nèi)寂靜, 兩人劍拔弩張,榮安郡主怒目而視,謝蘊淡淡一笑, 溫溫和和, 偏偏她的氣勢內(nèi)斂, 讓人不敢將她的溫柔當作真的。
榮安郡主聽到她這么囂張的話, 當即愣住了,謝蘊再度提醒她:“榮安郡主, 走夜路的時候小心些,我可不想看到我家昭寧這張相似的臉死后是何等嚇人的模樣。”ХŽƑ
“謝蘊, 你敢恐嚇我。”榮安郡主反應(yīng)過來大怒。
謝蘊坐定,腰背一線,姿態(tài)得體, 語氣卻是頗為懶散:“言語恐嚇罷了,我又沒打你,瞧你, 嚇成這副模樣。”
說完, 她還是無奈地搖搖頭, “我還當戎馬多年的榮安郡主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 原來, 也怕受人恐嚇。”
謝蘊始終在笑,明艷、冷清, 無形的威儀, 讓人不寒而栗。
“你果然放肆,我要……”
“你要稟明陛下嗎?榮安郡主, 你身上有我朝血脈,卻幫助西涼做事, 說到底,你就是叛國賊,有何面目回來見陛下見長公主。”謝蘊收了笑,眼眸內(nèi)斂,豁然站起身與她對視,“是誰在囂張、是誰在放肆?”
冰冷冷的一句話,嚇得滿殿朝臣屏住了呼吸,在謝蘊身側(cè)的謝昭寧感覺到她此刻的不同。
風(fēng)雨欲來。
殿外的朝臣聞訊趕來,紛紛詢問發(fā)生了何事,門口圍了許多人,緊緊盯著榮安郡主與謝相。
榮安郡主身份本就尷尬,謝相堂而皇之地提出來,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榮安羞恥,忍著顫栗回視對方:“謝相論以往,當要問問你們先帝陛下,為何將我送去西涼,是你們先拋棄我,西涼養(yǎng)育我,我才有今日,我理當回報養(yǎng)我之地。”
“回報西涼就是來我朝喊打喊殺?她是朝廷命官之女,你說殺就殺,誰給你的臉面?”謝蘊嗤笑一句。
她的厭惡顯露于面上。
謝蘊是皇帝的心腹,代表著皇帝的心思,眾人瞧見她的反應(yīng)后都明白過來。
榮安氣得臉色煞白,強弩之末,依舊喊道:“我是西涼使臣,你們便是這般作踐使臣嗎?”
她怒聲高喝,謝蘊不耐地捂著耳朵:“你在我朝朝堂上論你們西涼的道理嗎?”
“道理是天下之理,何處不可論述。”榮安氣得維持不住自己的禮儀,她發(fā)現(xiàn)對面的丞相不講理。
謝蘊不說理!
她能說什么。
謝昭寧看著那張猙獰的臉頰,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悄悄提醒一句:“你臉都扯歪了,太丑了。”
榮安郡主收回目光,低頭看向好整以暇看戲的謝昭寧,“你說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發(fā)脾氣,臉很丑,別人就知曉她丑陋的一面。”謝蘊言笑晏晏。
說完,看戲的朝臣們爆笑出聲,紛紛像猴子一樣看著榮安郡主。
西涼使臣出聲指責(zé)謝蘊:“你這是在羞辱西涼。”
謝蘊瞥她一眼:“我羞辱西涼又如何,我朝巴邑王還在呢,要不然他再出征,打得你們西涼有來無回。”
對方語塞,榮安郡主回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面色鐵青。
謝昭寧伸手去抓著綠色的果子吃,順勢遞給謝蘊:“潤潤嗓子。”
謝蘊坐下來,接過她手中的果子,目光略過她白皙的手腕上,忽而道一句:“她沒有你白。”
謝昭寧愣住了,“你看過她的身子?”
謝蘊紅了臉,當下道:“沒有,看過你的。”
謝昭寧:“……”還有這么比較的嗎?
這時,女帝來了,朝臣起身朝拜,山呼萬歲。
女帝穿著龍袍,威儀萬千,停在謝昭寧面前,目光緊鎖,隨后看向榮安郡主,玩笑一句:“看著相似,卻也是不一樣的。”
樣貌一樣,細細去看,給人的感覺不同。
謝昭寧出自謝家,養(yǎng)得一身好顏色,千嬌百媚,像是一塊白玉。
榮安郡主不同,她出自西涼,馬背上功夫好,眉眼英氣,不說話就感覺她身上的殺氣。
溫溫柔柔,與鋒刃,一眼就感覺出不同。
這么一看,謝昭寧白凈,雪琉璃一般的人兒,剔透瑩潤,瞧一眼,誰不喜歡。
相比較榮安,望而生畏。
謝昭寧聞言,長睫輕動,抬起薄薄的眼皮,對上女帝打量的目光,女帝朝她笑了笑,旋即轉(zhuǎn)身走了。
她看向謝蘊,謝蘊拉著她坐下來,道:“陛下夸你好看。”
“你騙我。”謝昭寧不信,冷哼一聲,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女帝來了,承桑茴沒有過來了,榮安等了半晌不見人,直到開宴了,也不見人。
女帝詢問榮安這些年來的生活,榮安道是跟隨國主,練習(xí)刀劍。
“可曾學(xué)習(xí)治國之道?”女帝玩味地看著她,皮笑肉不笑。
榮安有些不悅了,西涼國主只能是男兒,女子無法繼承帝位。這也是她最不滿之處。
她在西涼,只能做郡主。
女帝見她沉默,指著謝蘊說道:“我朝女子可入朝可做高官,榮安郡主,你若回我朝,朕念在你是長姐的骨肉,可考慮讓你領(lǐng)兵權(quán)。”
女帝的話,沒有讓朝臣有什么大反應(yīng),反而是西涼使臣們露出警惕的神色。
她在挑撥離間。
榮安手中把玩著酒盞,輕輕搖晃著酒液,回道:“陛下若真念長公主的姐妹情分,恩準她隨我去西涼頤養(yǎng)天年。”
“榮安郡主大可留下,朕賜予你公主爵位,陪著長姐,她照樣可以安享天年。”女帝含笑拒絕了。
酒壺落空后,謝昭寧開始聽兩人之間的話,她好奇問謝蘊:“為何陛下年幼,她的女兒卻比榮安郡主大兩歲之多。”
“太女當年未曾成親,陛下當年早早選了意中人做駙馬。”謝蘊閉著眼睛開口。
她始終都覺得傳聞都是假的,意中人做駙馬?
這位駙馬在陛下誕下女兒后就見了閻王,誰知道怎么死的。
謝蘊聽過,未曾在意,畢竟是皇室秘辛,誰會吃飽了撐著去查皇室的秘密,一旦露出風(fēng)聲,腦袋都要落地。
謝昭寧悄悄扯著她的袖口:“謝相,我不信。”
“巧了,我也不信。”謝蘊低聲附和。
兩人靠得極近,謝昭寧說話的時候幾乎貼在了謝蘊的耳朵上,謝蘊歪頭靠著她的肩膀。
一眼看去,兩人動作極其曖昧。
對面的榮安郡主瞧著那張相似的臉,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酒盞。
謝昭寧察覺對面的目光,緩緩抬首,對視對方陰暗的視線,她抿唇笑了,隨后側(cè)臉,吻上謝蘊的額頭。
謝蘊一顫,下意識就起身避開了,可謝昭寧已親過了。
“她看著我們,你說,她為何那么生氣呢,就因為我長得像她?”
“你說錯了,是她像你。”謝蘊糾正謝昭寧的語句錯誤,重復(fù)一遍:“謝昭寧,你要記住,是她像你,不是你像她。對于陛下而言,先有你,再有她。你要讓京城人覺得是她像你,而不是你像她。”
她像是說繞口令一般,謝昭寧聰慧,一遍就聽懂了,點點頭:“明白。”
酒過三巡,伶人入殿獻舞,笙簫奏樂。
對面的西涼人嗤笑,道:“大朝只會用歌舞來迷惑人的心智,陛下,我愿與你們比試一番。”
女帝掃了一眼西涼使臣,沒有出聲。
謝蘊起身,代為答道:“可,比文還是比武,是要男人比還是女子比?”
謝蘊慷慨之意,讓眾人瞪大了眼睛,什么叫:男人比還是女子比?
謝昭寧默默抓起謝蘊的酒杯,偷偷抿了一口,酒味甘醇,可惜就一口,酒盞見底了。
她又看向隔壁座的女官,目光落在對方的酒壺上,下一息,對方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跟前,彎腰斟酒。
女官瞧著有三十歲了,舉止儒雅,面若桃李,眉眼凝著肅然,遠山黛也十分好看。
女官起身,朝著榮安郡主行禮,道:“我朝女官居多,西涼沒有女官,你要如何比,我們倒也不嫌棄你們男人身上臟,是比試書墨,還是比試武功,都可以。”
“你是誰?”榮安靜靜盯著對方。
“下官內(nèi)廷使秦思安。”
女帝設(shè)內(nèi)廷使,同前朝翰林院相似,同為擬詔、頒布詔令之用,權(quán)力僅限于丞相。
謝昭寧趁著她起身之際,長臂一勾,直接將酒壺勾來,隨后將空酒壺送了過去。
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謝蘊卻皺眉,偷酒偷到皇帝跟前了。
沒出息。
沒出息的謝昭寧轉(zhuǎn)手給她斟酒,說道:“秦思安這個名字,頗有意思,思安思安是思天下安寧還是上一輩們愛情糾葛。”
“秦思安是先帝的人,先帝撿來的孩子,思安自然是思天下安寧。”
謝蘊端起酒盞,悄悄與謝昭寧解釋。
謝昭寧挑眉,“那她知曉廢太女的事情?”
“我和她關(guān)系不好。”謝蘊坦言。
謝昭寧怔忪:“為何?”
“爭相位,她失敗了。”
謝昭寧恍然大悟,她理解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說道:“她長得沒你好看!”
謝蘊唇角彎彎,十分受用這句話。
兩人你哄我、我夸你,相處得甚好,秦思安回頭一看,酒壺被換了。
她看向皮膚白凈的少年人,順手拿起酒壺晃了晃,空了。
這時榮安起身,說道:“我乃是郡主,你們與我比試,自然要選同品階的人。”
不想,謝蘊開口:“我朝郡主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娘,性子好,品性好,打打殺殺的事情交給侍衛(wèi),若不然,自己學(xué)得武藝高強,要侍衛(wèi)做什么。”
一番話將榮安比作侍衛(wèi),意在貶低她的身份。
榮安驕傲地揚起下顎,神態(tài)倨傲,道:“我朝子民皆學(xué)習(xí)騎馬弓射,兒郎們更是精于此道,謝相,你方才說的不過是為你們的懶怠與沉迷享樂找借口罷了。”
“古人云三百六十行,各有精通,若照郡主這么說,人人學(xué)武,沉迷于武術(shù),又該怎么生存呢。都道西涼許多技術(shù)落后,今日聽郡主一席話,我想是真的了,沉迷于騎馬弓射,而不顧生存。這就是西涼的國道。”
謝昭寧徐徐站了起來,目光淡淡,朝著對面的郡主微微一笑。
兩人目光對視,謝昭寧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哪怕對面那人與她有八九分相似,卻抵不過她的氣質(zhì)。
朝臣乃至女帝的目光都落在了兩人的身上,一側(cè)的秦思安看著兩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榮安郡主被駁了面子,臉色精彩極了,咬著牙看向女帝:“陛下是不敢比試嗎?”
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謝蘊拉著謝昭寧坐下,將自己的酒盞遞過去,喂到她的嘴邊,“別理她。”
酒喂到嘴邊,豈有不喝的道理,謝昭寧就著她的手一口飲盡,心里舒坦多了。
西涼要比試挑釁,是兩國之間常見,朝臣們不在意,也不擔(dān)心會輸。
謝昭寧伸手去拿酒壺,不想,一只手比她更快,秦思安笑吟吟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間,秦思安輕輕挑眉:“我該如何稱呼你,謝公子還是謝娘子?”
“隨你。”謝昭寧淡淡收回目光。
秦思安當著她的面將酒拿走了,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謝昭寧不高興,與謝蘊告狀:“她很小氣。”
“確實小氣,但我與她不同,我喜歡大方。”謝蘊掃了一眼秦思安,不忘告她:“秦思安從戶部爬上來的,最為吝嗇。”
謝昭寧聽到自夸的話后,淡淡道:“你不是大方,是敗家,光出不進的敗家。”
謝蘊將她擄進京城,就是賺錢的!
呸,哪里有什么情愛可言!
謝昭寧哼哼一聲,謝蘊伸手掐住她的下顎:“謝昭寧,你賺錢不給我花,給誰花?”
“給我自己花。”謝昭寧撥開她的手,“那么多人看著呢,你注意些。”
謝蘊不樂意,“你花得了嗎?我陪你一起花,可好。”
謝昭寧無話可說了,面上敷衍她:“給你花,都給你花。”
謝蘊心滿意足地轉(zhuǎn)首看向?qū)γ?#8204;的榮安,口中嫌棄一句:“她長得真黑,畫像上那么白,畫師肯定收了她的錢。”
“你喝多了。”謝昭寧輕輕提醒一句,“你別喝了。”
半壺酒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榮安要比試,女帝讓金鑲玉過來了。
金鑲玉穿著粉緞滾邊的海棠裙,打扮得尤為粉嫩,光鮮水亮的,提著裙擺窈窕萬千地走過來。
她走到榮安郡主面前,眨了眨眼,“小娘子生得可真好看,你要怎么比呢?”
榮安被她看著,心里發(fā)毛,見她身子窈窕,站都不好好站,多半是個花架子。
“隨你怎么比。”
“射箭吧。”金鑲玉想了想,“你剛剛說了,擅長騎馬弓射,不過晚上光線不好,可得注意些。”
榮安聽聞,瞥她一眼,“隨你,輸者如何?”
“你輸了,我們一起睡覺。我輸了,我和你一起睡覺,好不好?”金鑲玉捂著眼,故作害羞,“我就喜歡你這樣主動的。”
謝昭寧擔(dān)憂:“她這樣會不會惹怒西涼?”
“陛下在,你怕什么。”謝蘊不管,她又不是女帝,管勞什子做什么。
她有些暈了。
謝昭寧伸手攬著她的腰,“你頭暈嗎?”
“想走了。”
“可以走嗎?”
“可以走,陛下在就行了。”
謝昭寧小心翼翼地扶起謝蘊,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殿宇,風(fēng)一吹,謝蘊就更不想走了,謝昭寧無奈,只好背著她出宮。
夜色漆黑,宮娥在前提著琉璃燈,搖搖晃晃,謝蘊伏在少女的脊背上,歪頭看著她的側(cè)臉。
打眼看過去,少女秀麗好看,恍若神女,將許多女子都比了下去。
“謝昭寧,我們該成親了。”
科考結(jié)束了,使臣入京,半路殺不掉,就只能靜觀其變了。
謝昭寧感覺脖頸處發(fā)熱,微微歪了歪頭,“隨你。”
成親與否,對于她而言,倒不那么重要。
名分有何用。
謝蘊渾渾噩噩,眼前忽暗忽明,少女雪白的肌膚在眼前晃動,她伸手,拂過少女的耳廓。
謝昭寧怕癢,提醒她:“你別摸我,小心摔著了。”
謝蘊好笑,倒也收回手了。
兩人上了馬車,車門關(guān)上,落云駕車,徐徐離開宮城。
謝昭寧靠著車壁,若有所思:“你說,今晚比試誰會贏。”
“金鑲玉,她功夫不好,騎射了得,榮安討不得好處的。”
謝蘊語氣慵懶,吐出的氣息發(fā)熱,她動了動身子,歪靠著謝昭寧的身子,口中言語:“你找個時間去看看大夫,五歲前的記憶還是要找回來的。”
馬車晃晃悠悠,她的聲音不大,謝昭寧沒聽清楚,湊到她的嘴邊去聽:“你說什么?”
她靠得太近,鬢發(fā)擦過謝蘊的脖頸,謝蘊拍開對方的腦袋,“別鬧。”
“我問你說什么?”謝昭寧無奈極了,到底是誰在鬧。
她側(cè)眸凝著微醺的人,謝蘊今日是精心打扮過,略施脂粉,酒意驅(qū)使下,面偷微紅。
官袍襯得脖頸修長,昏暗的光線下,清冷冷的肌膚瞧著有些動人。
謝昭寧看了須臾,才挪開眼睛,她心里就覺得官袍礙眼,想脫了去。
最后,她還是忍住了。
謝蘊醉了不假,可自己清醒著呢,不能亂來。
她沒動,謝蘊起身,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輕輕喊了一聲:“謝昭寧。”
呢喃之語,尾音重重,聽得人脊骨都麻了。
謝昭寧體諒她醉了,伸手抱住她,馬車顛簸下,怎么躺都不舒服。
黑夜下,一行人前行,同時,大殿內(nèi)眾人屏住呼吸,只見金鑲玉一弓三箭,弓弦拉滿,‘當’地一聲,三箭離弦,穿過虛空,穩(wěn)穩(wěn)地扎進了箭靶中心。
她挑釁般看向榮安郡主:“哎呦,對不起啊,我贏了你。”
“你是誰?”榮安蘊怒,她查過皇室,壓根沒有眼前的女子。
金鑲玉放下弓箭,懶散地掩唇低笑:“我是女官啊,我朝女子可入朝,我與你不同,我可是一階一階爬上來的,比你刻苦多了。”
榮安面色鐵青,“你贏了。”
“嘖嘖嘖,那就沒有我的事情了,榮安郡主,你欠我的,我記住了。”金鑲玉朝對方眨了眨眼,眉眼橫波。
朝臣見怪不怪,贏了后開始推杯換盞,慶賀一番。
金鑲玉無視榮安郡主殺人的人,扭著腰離開大殿。
謝蘊走了,她也不留下,打馬出宮去相府。
金鑲玉與相府馬車同時停在相府門口,謝昭寧抱著酒醉的人下馬車,金鑲玉呦了一聲,“這是醉了還是怎么了,謝公子,換一個小娘子,必然是抱不動謝相,不得不說,您的身子是真好。”
聽著調(diào)侃的話,謝昭寧險些腳下一滑,“你怎么回來了。”
“贏了就回來了,又不會真的和她睡覺,呸,太兇。謝公子,我還是喜歡您這種溫柔的,嘖嘖嘖,瞧您的小臉,白里透粉。”金鑲玉不改本性,趁機調(diào)戲謝昭寧。
謝昭寧懷中的人陡然睜開眼睛,淡淡掃向金鑲玉,“你該她睡一覺再回來。”
“哎呦,您沒醉呢,屬下去找落云,您繼續(xù)醉。”
金鑲玉像是被抽了一鞭子般,轉(zhuǎn)身就跑開了。
謝昭寧將人放下來,謝蘊勾著她的脖子的不肯放,“頭暈,走不動。”
謝昭寧:“……”你就裝,你就繼續(xù)演。
我裝失憶,你裝柔弱!
隔著一層窗戶紙,誰都不肯戳破紙張。
謝昭寧認命地將人抱回屋,不等婢女反應(yīng)過來,隨手撤下錦帳。
此起彼伏的紗幔緩緩落下,隔絕了婢女的視線,婢女愣了一瞬,年長些的婢女明白,吩咐人將門窗關(guān)好,隨后退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屋內(nèi)伺候的人跑了精光,謝蘊眨了眨顏,肉眼可見的慌張,她皺眉:“你做什么?”
“我累了,想睡覺。”謝昭寧同她對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手中不停,落在襟口上。
謝蘊渾然一顫,皺眉想要拒絕,到口的話被堵住。
謝蘊想推開她,誰知道她伸手圈住自己,怎么推都推不開了。
屋里屋外都安靜得很,婢女們把守著門,靜得可聽到呼吸聲。
謝蘊抬首,觸及到少女的眉眼,接著是鼻梁、唇角,最后落在她紅艷的唇角,她微微一頓,謝昭寧凝著她:“你還醉嗎?”
謝蘊瞥她一眼,想翻身,奈何腰間被禁錮,“謝昭寧。”
翻來覆去就三字,多了也不知道說什么。謝昭寧望著她,半跪在一側(cè),就這么俯首看著她。
半壺酒對她而言,不算什么,談不上酒意醉人。
謝昭寧白凈的面色上浮現(xiàn)微微紅暈,下一息,她勾唇一個冷笑,隨后傾身吻上她的脖頸。
謝蘊皺眉,謝昭寧慣會順桿子爬。
她揚起脖頸,容許謝昭寧的動作。
謝昭寧俯在她的耳邊,燙人的熱氣燙得她心口發(fā)慌,“謝相,你裝醉不大像。”
這出戲沒演好,但我喜歡你這出戲。
反復(fù)
謝昭寧得了便宜又賣乖, 謝蘊不大高興,偏首不讓她親吻。謝昭寧不愿,道:“別動, 你說過, 我喜歡你。”
謝蘊皺眉, 那是勞什子鬼話。
謝昭寧的視線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同她對視:“裝得哪里不像?”
“就是不像。”謝昭寧說不上來,也懶得去多想。她伸出胳膊, 抱緊了對方。
謝蘊感受到了少年人身上火熱的溫度。
****
金鑲玉半夜鬼叫了起來,一聲嘶喊下, 相府侍衛(wèi)魚躍而出,紛紛趕了過去。
屋內(nèi)兩人對視一眼,謝昭寧望著對方。
謝蘊闔眸, 慢慢地平緩呼吸,懶懶地說一句:“管她。”
風(fēng)雨停歇。
“她叫什么?”謝昭寧納悶,想知曉發(fā)生了什么事。
謝蘊推開她, 翻身去摸索被子, 嚴嚴實實的將自己裹了起來, 謝昭寧怕冷, 沿著縫隙鉆了進去。
兩人蓋著一床錦被, 曖.昧的氣氛一時間無法消散。
躺著是假,謝昭寧伸手握住謝蘊的手腕, 輕易將人拉了過來。
謝蘊未曾想到她又貼過來, 一時不察,待睜開眼, 對上少女繾綣的眼眸。
外面的金鑲玉被侍衛(wèi)緊緊圍住,落云一劍迎向?qū)Ψ? 劍劍狠辣,迎風(fēng)而戰(zhàn)。
刺客狡猾,佯裝去殺金鑲玉,趁著落云分神,轉(zhuǎn)身飛上屋頂,消散在視線中,侍衛(wèi)們傾巢而出。
金鑲玉嚇得衣裳都濕透了,癱坐在地上,“我剛瞇上呢,刺客就朝我砍來,我得罪誰了。”
落云收劍,走到她跟前:“睡覺,我守著門。”
“睡不著了,我要去找謝相,府上守衛(wèi)太差了,都打上門來了。”金鑲玉哪里還敢睡,差一點就沒命了。
她披了衣裳就往主院跑去,落云伸手攔住她,“不成,謝相她們歇下了。”
“她們?還有誰。”金鑲玉裹緊了身上的衣裳,想了想,想起謝相醉了,謝昭寧伺候著。
她又懷疑,道:“這都二更天了,她們該睡了,我去應(yīng)該也沒事。”
“不對,我剛剛叫了一聲,若是平日里,謝相肯定來了,今夜沒來……”
金鑲玉自問自答,抬首看著漆黑的夜空,品了品,拉著落云回屋去了。
天亮再去找謝相告狀。
落云不肯進屋,抱著劍守在門口,金鑲玉拉著她進去,“剛剛刺客就是從天而降的,我怕了,你進去守著。”
兩人拉拉拽拽,落云被拉進屋,金鑲玉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利索地爬上床,順便給她騰了一人躺的地方。
落云自然不肯上床,飛身上了橫梁,金鑲玉又不肯了,“你躲上面,我還怎么睡,怎么換衣服,你下來。”
“誰看你啊,要睡就睡,不睡就坐著。”落云也不愿慣著對方,抱著劍就閉上眼睛了。
金鑲玉坐在床上捶著錦被,“你這人、真是無趣極了。”
氣得她仰面就躺下了,翻身用被子裹著自己,氣呼呼地睡覺了。
下半夜相府安靜下來,天色微亮,主院內(nèi)傳出流水聲。
謝昭寧迷糊睜開眼睛,身側(cè)空無一人,她伸手去摸索,也沒摸到人。
迷糊了會,她慢慢爬了起來,坐在榻沿上,婢女上前拿鞋給她穿好,“娘子醒了。”
“她呢?”謝昭寧還是有些困,困得睜不開眼,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還沒亮呢。
太早了。
她脫了鞋想鉆進去繼續(xù)睡,婢女回答她的話:“謝相去沐浴了。”
謝昭寧陡然就醒了,點點頭,“我也想沐浴。”
“您等等,謝相快洗好了。”
謝昭寧睡眼惺忪,聞言后自己呆了呆,還沒全醒,眼前多了一人:“起來做甚。”
“你起了,我也該起來了。”謝昭寧聲音不大,聽起來,綿軟極了。
謝蘊伸手,摸摸她的小臉:“你起來做什么,去鋪子里也沒必要這么早,睡個回籠覺再去。”
謝蘊剛沐浴出來,手是熱的,謝昭寧被摸得渾身一顫,“我再睡會兒。”
她果斷地鉆進被子里,像是一條入水的魚兒,鉆進去后露出一只腦袋。
謝蘊被逗笑了,謝昭寧抬首看她:“你要走了嗎?”
眼前的人與昨夜又有幾分不同,失了那份嬌媚,被裹上月華般的清冷,讓人敬而生畏。
謝昭寧裹著被子坐好,謝蘊去梳妝,不忘提醒她:“別隨意出門,遇見榮安及時避開。”
榮安可不是好東西,囂張跋扈,謝蘊打心眼里不喜歡。
“記住了。”謝昭寧歪頭倒下去,瞇著眼睛去聽謝蘊的動靜。
謝蘊梳妝,也沒再說話,待梳妝好,人又睡著了。
年輕人血氣方剛,覺也多。
謝蘊就不說話了,示意婢女們動作輕一些,自己換上衣裳就走了。
臨走前又頓住,走到榻前,低頭看著被子里的人。
謝昭寧睡得正香,沒有意識到面前站了一人。
謝蘊看了一眼,將錦帳扯下來,遮住光線,自己悄悄走了。
一出院門,就聽到金鑲玉的哭聲,“謝相,我招惹誰了,有人三更半夜來殺我。”
“你有十七八個相好,誰動手的,自己去查。”謝蘊敷衍一句,沒工夫與她理會。
她抬腳要走,金鑲玉摸摸眼淚,說道:“我覺得是榮安郡主動手的。”
謝蘊止步,詫異:“你們昨夜睡了?”
“沒有,怎么會,我還沒有那么饑渴。”金鑲玉擺手,叉腰怒視虛空,“我的相好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來殺我,敢來相府殺人,只有榮安一人。”
謝蘊覺得也有道理,“追到刺客了嗎?”
“追丟了,功夫很好。謝相,您出入要注意些,風(fēng)姐姐怎么還沒回來。”金鑲玉納悶。
謝蘊也說不上來,道一句:“我讓趙霍跟著就好了。”
趙霍還沒走,說是在京城辦事,謝蘊想要將人留下,她也是惜才之人。
金鑲玉這才放心,謝蘊吩咐她:“去太醫(yī)院查一查,問一問可有讓人失憶的藥,若有,如何治。”
“您還是想讓謝公子恢復(fù)記憶?”金鑲玉顫了顫。
“她恢復(fù)記憶了,許多秘密迎刃而解。這是最快捷的辦法。”謝蘊也說不上來,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查清楚才知道未來的路怎么走。
金鑲玉聽了這話,眼睛瞥向臥房的方向,提防道:“謝相,您將她送回江州,便跟您沒有關(guān)系了。”
謝蘊沒有想象中的心狠,只道:“她離開相府,離開京城,還能回到江州?”
一旦離開相府,女帝沒有顧忌,將人殺了或者擄回宮里試探,那樣活著比死了還慘。
承桑茴二十年來瘋瘋癲癲,時而清醒時而糊涂,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她也曾是驕傲一世的太女殿下,掌管天下人生死,如今,活得渾渾噩噩。
提及廢太女,金鑲玉面上的笑容散了,說道:“她真的瘋了?”
“瘋不瘋,只有她直自己知道。”
謝蘊出府去上朝了。
朝會上議論的是西涼的要求,將長公主送出去,換兩座城池。
女帝不答應(yīng),鴻臚寺提及西涼如今兵強馬壯,若是開戰(zhàn),我朝未必能勝利,且會死了千萬人。
女帝沉默了,朝臣猜不準她的意思。
朝會結(jié)束,商議沒有結(jié)果。
散朝后,女帝去冷宮了,推開殿門,承桑茴坐在地上折紙鶴,她走了過去,“阿姐。”
承桑茴沒抬頭,手中托著紙鶴,女帝半跪下來,握著她的手腕,逼迫她抬首,“阿姐,你看看我。”
“你有病啊。”承桑茴怒罵一聲,抬首怒視對方,睜大眼睛,“我手疼了,你又來做什么。”
“阿姐,你的孩子回來了,要帶你走,你想走嗎?”女帝凝著面前的長姐,目光如炬,恨不得將對方看透,“我說過,你不能離開這里,阿姐,我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一走了之。”
承桑茴怒視著她,伸手就推開了,“我好疼了,你自己不好好讀書,惹了陛下不高興,休要來尋我,孤是太女,不會忤逆陛下,你退下。”
一句話威儀畢現(xiàn),女帝恍惚回到從前的日子,長姐依舊是風(fēng)光的太女,她只是公主罷了。
她日日跟在長姐后面,看著長姐處理政事,她二人幾乎形影不離。
后來就變了。
女帝坐了下來,平視長姐的眼睛:“阿姐,我想與你在一起,不離不棄,僅此而已,我沒有過分的要求啊。”
“我看著你就好了,看著就好了。你曾經(jīng)說過不成親的,為何又變了,為何又有了喜歡的人呢。”
“阿姐,我哪里做的不對,不好嗎?你為何要趕我走呢,我就想默默看著你。”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去趕我走、為什么,你說你是太女,以仁慈的心善待百姓,怎么就不可以善待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妹妹,我喜歡你,想跟著你,有什么錯!”
女帝站了起來,氣恨讓她情緒大變,她來回走動,試圖尋找東西來發(fā)泄。
承桑茴嚇得瑟縮起來,見她起身,自己爬起來就對外跑去。
一陣風(fēng)跑過,宮娥們叫出聲,“殿下、殿下、殿下、你去哪里、陛下、殿下出去了。”
一群宮娥跟著追了出去,女帝驚慌失措地跟著去追,“攔住她、攔住她。”
承桑茴瘋瘋癲癲,身份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阻攔的宮娥不用勁,一路都攔不住她。
她跌跌撞撞的爬上城墻,忽然停下了腳步,浮云遼闊,錦繡京城,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
她笑出了聲,在眾人的驚呼中爬上了墻頭,她興奮地高呼,興奮地吶喊,“孤是太女、孤想念陛下了、陛下,你可想念女兒……”
喊了一聲后,她又皺起眉頭,眸色茫然:“孤與陛下許久未見了,陛下是病了嗎?”
“阿姐……”
女帝跟隨其后,顫顫驚驚地停了下來,“阿姐,你別動、別往前走。”
春風(fēng)拂過額頭,撩起額前碎發(fā),承桑茴坐了下來,雙腿晃動,她恍若沒有聽見女帝的呼喚,依舊望著前方,口中嘀嘀咕咕:“陛下讓孤成親,陛下氣病了、陛下說孤太令她失望了。”
“孤做錯了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想不到自己做錯了什么,風(fēng)迷住了眼睛,她伸手捂著眼睛,身后的宮娥內(nèi)侍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
女帝一步步挪上前,目光緊鎖面前如同稚子般的女子,輕輕地呼喚她:“阿姐,陛下在等你呢,我們去見陛下、阿姐,我以后都聽你的話,不給你惹麻煩、阿姐……”
指尖就要碰到承桑茴的衣服時,承桑茴猛然回身,一把拂開她:“滾開、滾開、你是誰?孤不認識你,休要靠近孤。”
“阿姐!”女帝緊抿唇角,眨都不敢眨眼睛,試圖再次靠近,承桑茴突然站了起來,靜靜盯著她:“你是誰、你是誰?”
“阿姐,我是阿珂。”
承桑茴側(cè)身看她,迎風(fēng)輕笑,“阿珂啊,我記起來了,你怎么穿著龍袍……”
承桑茴頓住,眼眸犀利,指著她就罵道:“你大逆不道,竟然敢穿龍袍,孤要稟明陛下,承桑珂,你太放肆了,眼中可還有陛下與孤。”
宮墻下站了不少宮娥內(nèi)侍,瘋子指著女帝就罵,女帝竟然一句話不敢回。
女帝萬般無奈,望著她,心中揪了起來,勉強答道:“對,我的錯,你帶我去見陛下,讓陛下罰我,好不好。”
承桑茴心動了,猶豫一瞬,兩側(cè)的內(nèi)侍猛地沖上前,伸手就要去抓她。
千鈞之際,承桑茴敏銳地躲開了,身子側(cè)倒,從墻頭上滑了下去。
身形即將消失之際,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
女帝半個身子落了下去,一手抓住凸出的磚石。
兩人掛在墻頭上,搖搖晃晃,侍衛(wèi)們撲身上前,抓住女帝的手腕。
“陛下、陛下,您抓住臣……”
女帝凝眸,看向下方的長姐,手臂拉扯得生疼,可她不愿放手,可承桑茴不耐煩的動來動去,“你別抓我、太疼了。”
承桑茴努力去掙開,兩人晃得更加厲害,搖搖欲墜,上面的侍衛(wèi)拼盡力氣去拉兩人上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陛下,你放下殿下,您的身子要緊。”
女帝對眼前的處境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漠視,她一心想要將承桑茴拉上去,她并沒有聽從建議放開承桑茴。
承桑茴很不配合,甚至去掰開女帝的手,“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承桑珂、你放開我。”
她瘋瘋癲癲,不知今日是何年,不知自己是誰,女帝不敢放棄,知曉自己一放手,她就會死了。
哪怕瘋了,也必須留在宮里。
上面丟了一根繩子,侍衛(wèi)攀爬下來,捉住承桑茴,直接將繩子套在她的身上。
“陛下,您放開,臣拉殿下上去。”
女帝額角微挑,低頭看著搖搖晃晃的身形,單薄的身形如同質(zhì)紙片在空中飄來蕩去,隨時都會被扯散了。
“先救殿下上去。”女帝不為所動,堅持讓承桑茴先上去。
侍衛(wèi)們沒有辦法,扯動繩子,將承桑茴拉了上去。
隨后,女帝被救上來,落地的瞬息,她撲向承桑茴,攥住對方的手腕:“阿姐,我們回去。”
承桑茴嘴角抿住,點墨似的眼內(nèi)毫無波瀾,她不知自己剛從鬼門關(guān)鉆了出來。
女帝拉著她的手腕,一手攬著她的腰肢,拖拖拽拽地將人拉走了。
遠處的兩人收回視線,秦思安面色如水,謝蘊好整以暇地輕輕笑了。
秦思安觸及她嘴角的笑容:“謝相覺得好笑?”
“陛下不顧自己安危去救人,且成功了,不該笑一笑嗎?”謝蘊說道。
秦思安答不上來,垂眸蓋在自己眼底的疑惑,隨后轉(zhuǎn)身走了。
謝蘊望向?qū)m墻,數(shù)丈之高,若是掉下來,必死無疑,陛下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人,當年為何又要將承桑茴拉下儲君之位。
秦思安走了,她抬眸,微微怔神,下意識就跟上去,說道:“秦大人,我有話與你說。”
“問吧,我也問問你家那個小娘子,長得與榮安相似,到底是什么來歷。”秦思安走慢了兩步,語氣輕松,“兩人年歲相似,會不會是雙生?你家那個什么來歷?”
她問,謝蘊就說了:“她原本是我侄兒。”
“侄兒?”秦思安看她謝蘊一眼,“你玩兒什么呢。”
“我家大嫂將孩子丟了,找了一個同她兒子面容相似的小娘子帶回府里,喂了藥,不記得前塵事。我回家后,揭破此事,就將她帶過來了。”謝蘊沒有隱瞞,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可置信,“你帶來就成親了?”
謝蘊說:“她會做生意,我正好缺錢,正好。”
“原是這樣,我還當你對她真心喜歡,矢志不渝呢,原來是把人家當銀庫使。多大喂藥的。”秦思安放心了,她還以為是謝蘊搗鬼的。
謝蘊說:“我大嫂說是五歲,你說,能解嗎?”
“解不了,發(fā)燒失憶或許就會好了,藥物的不好解,又過去十幾年了,看運氣。”秦思安也惋惜,謝昭寧那張臉,無論怎么看,都覺得驚艷。
她又說:“買賣的多是犯錯的,查一查,或許還能查到。”
“這點該問你,當年殿下生產(chǎn)之際,你可在。”謝蘊停下步子,開門見山就問了。
秦思安驚愕地停下來,“我又不是皇室公主,怎么敢近身,且我當年不過十余歲,那么大的事情會讓我曉得?”
“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聽到嗎?”
“風(fēng)聲是有些,我還見到巴邑王抱著孩子出宮去了。不過先帝大怒下,誰都不敢過問,你問我,不如去問殿下。她最清楚。”秦思安也是一頭霧水,“當年先帝瞞得太過嚴實了,瞞著所有人,多半是不想要那個孩子。”
謝蘊說:“殿下瘋了多年,還能指望什么。”
秦思安也覺得不可思議,“你說,一個瘋了,一個被喂藥了,這叫什么事啊,我們這些正常人怎么查。”
謝蘊凝眸,“你覺得殿下是真瘋了嗎?”
秦思安回她:“你家小娘子是真的被喂藥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謝蘊說道:“我家小娘子是真的被喂藥了,我大嫂親自喂的。”
秦思安說道:“殿下瘋了十多年了,瘋瘋癲癲,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你瞧今日,瘋得連命都不要了。”
兩人忽而又同時沉默,都不說話了。
“陛下清楚當年的事情嗎?”謝蘊不甘心地追問一句。
秦思安搖頭:“不清楚,先帝當年就是要瞞著她。”
謝蘊納悶:“瞞著她做什么?”
秦思安瞥她一眼,道:“你說呢,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想到了嗎?若是留下,陛下指不定就立為儲君了。”
謝蘊腳步一頓,“不是要殺嗎?”
“殺了做甚?”秦思安眄視她,語氣倨傲,“你以為太女是她的孩子嗎?”
“不是嗎?”謝蘊故意裝傻充愣。
秦思安止步,悄悄伏在她的耳畔,低語一句:“非陛下骨肉,但依舊是皇室血脈。”
女帝不敢混淆皇室血脈。
謝蘊輕輕笑了,“你的意思是若找到了殿下骨肉,陛下會立為太女。”
秦思安點頭。
謝蘊不信她的鬼話,冷冷看了一眼,抬腳就走了。
秦思安吃癟,追上她說道:“謝相,我說的都是真的。”
謝蘊加快腳步,跑得飛快。
****
謝昭寧聽話,沒出門,躺在謝蘊的躺椅上聽婢女說話本子。
文辭晦澀,聽得人昏昏欲睡,謝昭寧昨夜沒睡好,閉著眼睛又睡了過去。
待醒來,夕陽西去,謝蘊拿著話本子,婢女不知哪里去了。
她坐起身,道:“你怎么回來那么早。”
“累了就回來了。”謝蘊將話本子遞給謝昭寧,“你也睡好了,你讀,我聽。”
謝昭寧不理她,站起身,伸了懶腰,“走,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謝蘊沒動,眼下帶著淡淡青色,話本子丟給她:“不去,我累了。”
謝昭寧撇嘴,上前打量她:“今日又出什么事了?”
“累了。”謝蘊不言語,轉(zhuǎn)身進屋去了。
謝昭寧將話本子帶上,屁顛屁顛地跟上謝蘊的腳步,“西涼又鬧了嗎?”
西涼沒鬧,陛下殿下鬧了,兩人鬧著殉情。
謝蘊沒敢說,累得在美人榻上躺下了,謝昭寧順勢躺下。
兩人躺著有些擠,謝蘊起身,去床上躺著,謝昭寧跟上,掀開被子,并肩躺下。
“我累著呢。”謝蘊闔眸,推了推謝昭寧。
謝昭寧伸手抱住她的腰,自己沒臉沒皮地湊上前,謝蘊輕嘆一聲,拍開她的手,“你別鬧。”
謝昭寧不言語,直接吻上她的唇角。
謝蘊:“……”
謝蘊被迫睜開眼睛,她怎么那么自覺呀。
謝昭寧的自覺,讓她招架不住了。
真累
燈火搖曳, 明月初上,星辰璀璨,庭院內(nèi)漾過一陣風(fēng)。
屋內(nèi)寂靜, 一簇?zé)艋饟u曳而上, 照亮了屋內(nèi)。
榻上的謝蘊睜開眼睛, 眸色漾著水澤, “殿下今日跳城樓了。”
“哪個殿下?”謝昭寧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少女赤腳站在地上,一襲柔軟的寢衣包裹著身子, 一襲長發(fā)垂下,她愣住了, “廢太女嗎?”
謝蘊起身,被衾滑下,露出脖頸間的紅痕, 雪白的肌膚上的紅印很明顯。
“是她,陛下去救她了,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了。”謝蘊靠在柔軟的迎枕上, 烏黑長發(fā)落在肩后, 柔弱無骨般伸手去拉了拉被子。
謝昭寧歪頭打量著她, 有些納悶:“你說、你說陛下不顧自己的性命?那、那陛下為何要囚禁她?”
按理來說, 廢去的太女可以封為公主, 搬去公主府,像陛下這般軟禁著, 倒是罕見一件事。
到底是愛, 還是忌憚。
謝蘊抬手,拂過鬢角碎發(fā), 手腕上露出紅印,映入謝昭寧的眼眸中。
謝昭寧眼眸一顫, 下意識低頭不敢去看。
“謝昭寧,秦思安今日說陛下若找到殿下的女兒,要立為太女。”謝蘊當即就說了,她歪頭看向少女,盈盈一笑,“你說,你信嗎?”
“我不信。”謝昭寧被逗笑了,端著燭臺近前來。
燈火映照著少女瑩白的肌膚,烏發(fā)紅唇,一眼掃過,驚艷不已。
謝蘊凝著她的小臉,玩笑道:“你可比榮安討人喜歡。”
謝昭寧:“……”
“你告訴我,是為了什么?”
謝蘊嘆氣,神情間略顯疲態(tài),“我依舊無法猜出你的身份,漾兒,你說你想恢復(fù)記憶嗎?”
謝昭寧眨了眨眼睛,橘黃色的燭火顯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她裝作不解:“恢復(fù)什么記憶?”
謝蘊一怔,罷了,她二人還在演戲。
真累了。
她不問了,起身抱起枕頭就砸向謝昭寧,“我累了,睡覺。”
謝昭寧彎腰撿起枕頭,赤腳踩在踏板上,屁股落在榻沿,道:“殿下是真瘋嗎?”
提及正經(jīng)事,謝蘊翻了個身,手撐著腦袋側(cè)躺下來,尖尖的下巴微微揚起,骨子里透著傲氣。
“不曉得真瘋還是假瘋,我見過兩回,就是瘋瘋癲癲的。”
謝昭寧目光下落,定在她的脖頸上,衣襟散落,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膚。
謝昭寧故作正經(jīng)地伸手去整理襟口,剛一伸手,謝蘊就拍開她的手,翻身平躺下來。
燈光亮了,兩人還沒用晚飯,謝昭寧有些餓了,口中不忘回答:“我覺得是假的。”
謝蘊渾身一顫,坐起身子,心里疑惑漸深,想了想,口中說道:“不管她真假,你自己出門提防著些。”
謝昭寧抿了抿唇角,低頭不語,謝蘊看她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也不覺得疲憊了。
“罷了,你自己想,我睡了。”
謝昭寧哼哼一聲,隨后翻身躺上來,靠著她的肩膀,“謝相,要不我去一趟巴邑封地,去查一查,如何?”
眼前的事情成了一團亂麻,先帝、廢太女、巴邑王,先帝死了,其他兩人還活著,巴邑王或許清楚。
她問:“事情很簡單,巴邑王是不是真的將孩子送去了西涼,若是真的……”
她頓了頓,謝蘊驀地睜開眼睛,烏黑的眸子像是山間深潭,光如何都照不進去。
解題的唯有巴邑王。
巴邑王若真送出了,那當年就是一雙孩子。
“你寫信去問,巴邑王不會告訴你,不如我去問問,如何?我和榮安郡主長得那么相似,我相信他也很好奇的。”
謝昭寧望著屋頂,自問自答。
她的眼里蒙著一層白色的霧,看不清未來的路。
謝蘊不贊同,“從牙儈著手去查。”
之前覺得殺了榮安郡主就可以,如今想來,榮安不死,那就一定要查清楚。
她又說:“你別管了,我讓金鑲玉去查,你該準備成親的事情了。”
謝昭寧回過神:“不是已經(jīng)成親了嗎?”
“之前不算,再重新成親。”謝蘊無理取鬧地推了推謝昭寧,“你去安排。旁人有的,我也要有。”
謝昭寧腦袋疼了起來,這么大事情當前,你還有心情成親?
“謝相,大敵當前,你還要成親嗎?”
謝蘊睨她,不高興道:“你失憶前說喜歡我,什么都答應(yīng)我的。”
謝昭寧:“……”
堂堂一朝丞相,你學(xué)什么無理取鬧。
謝昭寧無計可施,悲催地點點頭:“成,我去辦。”
謝蘊滿足地睡覺去了,謝昭寧怔怔看著她,想起謝家人口中的七姑娘。
自小聰慧懂事,愛讀書,如神女般的人。
外人都道謝相沉默寡言,不喜歡笑,手段狠辣。
她抬首看著面前沉睡的女子,謝家人怎么沒說這個神女愛演戲,外人也沒說她那么喜歡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謝昭寧躺下,倚著謝蘊閉眼。
躺下后,她就覺得餓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爬起來去找吃的。
為了不吵到謝蘊,她悄悄推開門,吩咐守夜的婢女找些吃的。
謝昭寧吃完吃食,天色都微微亮了,她剛進去,就聽到里面的聲音。
謝蘊醒了,讓人備水去沐浴。
謝蘊愛干凈,有潔癖,昨夜事后必然要沐浴了,里里外外都洗干凈才會換上衣裳出門。
熱水都備好了,謝蘊起身,往里面走去,回頭就見到謝昭寧站在門口,她挑眉:“夜不歸宿,哪里去了?”
“我半夜在哪里,你不知道嗎?”謝昭寧嗤笑一聲,走上前,緊凝著她的臉頰:“你不知道嗎?”
尾音帶著兩分撒嬌,像是裹了蜜糖一般。
謝蘊睨她,轉(zhuǎn)身走了,謝昭寧巴巴地跟上,“我們一起洗。”
謝蘊容許她進入浴室,指著屋內(nèi)的落地屏風(fēng),道:“不準過去。”
“你還挺大方的。”謝昭寧夸贊一句,搬了圓凳就在屏風(fēng)后坐下。
謝蘊沒答話了,繞過屏風(fēng)后,自顧自脫了外裳。
屏風(fēng)后傳來水聲,謝昭寧眼前拂過清水流淌的景色,她不覺說道:“我也想洗了。”
“那你等我洗完。”
謝蘊應(yīng)了一聲。
浴室內(nèi)溫度上來了,熱氣彌漫,烘得人身上很舒服,謝昭寧覺得熱,隨手脫了外裳。
聽著嘩啦說聲,謝昭寧眼眸輕顫,站了起來,謝蘊察覺后,道:“坐下。”
謝蘊洗得很快,片刻的功夫,披衣穿好了,走出來看著她,卻不說話。
謝昭寧被她看得心里發(fā)亂:“你看我做什么?”
“謝昭寧,你今晚睡自己的屋子了。”謝蘊抿唇,接連兩日沒睡好了,她不想要眼前的少女了。
謝昭寧抱著自己的外裳,道:“我今日去看宅子,我就不回來了。”
“你宅子里有床嗎?”
“不知道,我沒看。”
“旁人睡過的床,你也睡?”
謝昭寧嫌棄的皺眉,站起身,平視著謝蘊:“這里是我的家,你就不能趕我走了,你聽,你剛剛趕我走。我就是寄人籬下,可憐沒落腳的地方,我住客棧去。”
謝蘊:“……”我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
謝蘊很是無奈,“隨你住,相府那么大,你住橫梁都可以。”
謝昭寧卻是不依不饒,伸手摟住她,她皺眉,知悉少女的心思,“你想親就親,何必找借口。”
她好似錯了,將面前的少女喂成小狼。
謝昭寧笑了笑,“你后悔了,我可以走的。”
你擄我回來,后悔了最好,大家一拍兩散。
謝蘊沾染濕氣的眉梢輕輕蹙起,伸手扶著謝昭寧的腰,唇角輕輕在她眉眼上點了點。
“我走了,你自己洗。”
謝昭寧問:“我晚上睡哪里?”
“隨你,就算睡龍床都可。”謝蘊隨口答了一句。
謝昭寧哼哼一聲,“我睡你的床。”
兩人分開了,謝昭寧沐浴后躺床上睡了會兒,醒來后準備去看看宅子。
主仆一道出門,落云緊緊守著謝昭寧,同時,鴻臚寺與西涼使臣大吵一架,誰都不肯退讓。
西涼希望帶走長公主,鴻臚寺幾乎掀桌,怒罵對方無恥。
西涼言明長公主隨了太子,理當是太子妃,西涼迎回太子妃,理所當然。
言論一出,旁聽的秦思安險些拔刀砍人,兩國談判中止。
秦思安沖著榮安發(fā)脾氣,言行無狀,不顧自己的威儀,怒罵道:“那是你的母親,就算她沒有養(yǎng)育你,懷胎十月,你容許他們?nèi)绱宋耆杷s安啊榮安,你連畜生都不如。”
趕來的謝蘊拉回秦思安,榮安面色如舊,并沒有覺得不對,說道:“她嫁給我父親,是西涼太子妃。西涼還沒有立太子,她就還是太子妃。”
一句話讓秦思安冷靜下來,推開謝蘊,冷笑道:“你想做西涼國主,對嗎?”
西涼國主至今未曾立太子,榮安是太子唯一骨肉,她迎回太子妃,她就是明正言順的西涼子嗣。
謝蘊面無表情,上前攔住秦思安,“秦大人、秦大人,冷靜些,此事交給鴻臚寺處理,莫要跌了自己的身份。”
秦思安長長吸了一口氣,謝蘊拉著她不肯放,“走,我們回去再說。”
謝蘊拉拉扯扯,將人拉出鴻臚寺。
兩人站在門口,秦思安被風(fēng)吹得清醒過來,臉上紅暈消散,依舊罵道:“養(yǎng)出個什么東西,氣得我頭疼。”
謝蘊說道:“她們替死去的太子迎娶太子妃,這叫什么?”
“冥婚?”秦思安琢磨出兩個字,又是暴怒,轉(zhuǎn)頭又要回去:“謝蘊,你別攔我,這是個什么無父無母的東西!”
“你確定她就是長公主的女兒嗎?”謝蘊費力的攔住秦思安,“你罵不醒她,何必浪費自己的力氣。”
秦思安要氣瘋了。
謝蘊說道:“她是不是真的,唯有巴邑王知曉,你去一趟巴邑封地,問一問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思安明白過來,不解道:“為何是我去,你不去?”
“我要成親,有家室,無法脫身,只能你去。”謝蘊萬般無奈。
秦思安:“……”
“你別在這里陰陽怪氣,成親了不起,我也要成親,我上街上拖一個人回府就拜堂,我也是有家室的。”
謝蘊無動于衷,當真陰陽怪氣道:“你是要強搶民女還是強搶民男?”
“我還要搶嗎?”秦思安怒道。
謝蘊點頭:“不搶的話,誰愿意娶你,你瞧,清月長公主死了丈夫后,誰愿意娶她?”
秦思安一噎,“我與清月不同,我、我是……”
謝蘊問:“你是什么?”
秦思安說不出來了,反瞪她一眼,抬腳就登上馬車。謝蘊隨后跟上,悄悄說道:“你去最合適,你代表的是先帝,他會與你說清楚的。”
“我不去!”秦思安警惕,不會被謝蘊三言兩語就哄騙了。
一去巴邑,路途危險,一路上是什么情況,都是未解之謎。誰知去了,巴邑王敢不敢動手殺她,最好哪里都不去。
謝蘊還要再勸,秦思安懟她:“你為何不去,成親后再去。”
謝蘊不肯:“來不及了。”
秦思安冷笑:“那就回來再成親。”
謝蘊擔(dān)憂:“萬一回來了,她變卦,我該如何是好。”
秦思安不信她的鬼話:“她還敢變卦,可見對你不是真心,趁早分手為好。”
謝蘊:嘆氣:“不瞞你說,她失憶了,被我騙回來的。”
秦思安:“……”
她徹底說不出話了。
“你這和強搶民女有何區(qū)別?”
謝蘊睨她:“她是愿意跟我來,不算搶。”
秦思安想起什么東西:“你的意思她失憶了,什么都不記得了、你以什么身份騙她的?”
“成過親的妻子!”
“那是該及早成親。”
秦思安莫名覺得她成親是對的,好奇道:“如果她恢復(fù)記憶,你該如何是好?”
謝蘊緊靠著車壁,聞言后淡淡道一句:“你吃了點心,吐得出來嗎?”
“你、好主意,我道她怎么傻,她十八,你二十八,她竟然會答應(yīng)娶你。”秦思安心里平衡了,玩笑道:“我改日去藥鋪里撿一個失憶的帶回來。”
謝蘊卻說:“相貌好,還要失憶的,你去哪里找。”
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個!
謝昭寧還會賺錢,掉餡餅都不如掉個她好。
秦思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謝蘊挑剔,這些年來往她府上送的美人也不少,偏偏一個都沒能入她的眼睛里,由此可見謝昭寧的優(yōu)秀。
兩人相處多年,她深知謝蘊的脾性,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不會這么大張旗鼓的騙回來。
她只好說道:“下回,再有這等好事,記得告訴我。”
謝蘊輕笑,眼眸半斂,道一句:“你有娘家嗎?你大嫂給你從外面擄回來一個和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侄兒嗎?你侄兒好看嗎?你侄兒會做生意賺錢嗎?”
“謝蘊!你顯擺什么。”秦思安被氣到了。
謝蘊也不看她,目視前方,耿直道:“我就是顯擺我運氣好,撿了個好看又會賺錢的小娘子罷了。”
秦思安無話可說了,走到半路想起這是自己的馬車,“你下去,別在我面前晃悠。”
“小氣!”
謝蘊罵了一句,推開車門就下車了。
車上的秦思安掀開車簾,冷冷一笑,“你再顯擺,我就去告訴你那個貌美的小娘子,你是她的姑母!”
謝蘊背映著天光,面上淡淡,道一句:“你說了也無妨,她不會信你的話!”
謝昭寧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如今瀟灑快活,管你是不是她的姑母。
秦思安冷冷哼了一聲,甩下車簾,吩咐人回宮。
謝蘊倒霉極了,半路被拋下,自己一人在街上走著。走了半里路,瞧見一人,眼前一亮。
熟悉的人穿了一身杏色瀾袍,長發(fā)束起,小臉如剝殼的肌膚,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
謝昭寧站在街頭上,正在與瓜販討價還價。
西瓜剛上市面上,價格貴著呢,謝昭寧說得口干舌燥,人家也不肯便宜五文錢。
她欲再說話,里面走出來一個少女,十五六歲,烏發(fā)黑亮,少女捧了個西瓜,遞給謝昭寧:“這可是我們這里的瓜王,您拿回去試試,很甜的。”
謝昭寧常在市集走動,不喜歡接受別人的推薦,轉(zhuǎn)身不要,少女玩笑道:“小郎君,您怕什么,一個瓜罷了,就算不好,您也不用嚇成這樣。”
謝昭寧轉(zhuǎn)身就走,少女捧著瓜追上來,“郎君,我送你還不成嗎?不要您的錢。”
少女眉眼如黛,笑吟吟地看著謝昭寧。
謝蘊凝眸,果然長得好看,哪里都會有桃花運,瞧著人家,瓜錢都不要了,巴巴地將瓜王送給她。
謝昭寧雙手背在后面,見鬼似的跑開了,口中默念:“天上不會掉餡餅,上回掉的女人就害我不淺了。”
她嘀嘀咕咕跑開了,看得謝蘊好笑,再看向少女,少女抱著瓜還同謝昭寧招手。
“小郎君,你跑什么,我家的瓜可甜了。”
謝蘊笑得抿唇,招呼謝昭寧:“小郎君,這里。”
聽到熟悉的聲音,謝昭寧下意識就止步了,轉(zhuǎn)身看去,哦豁,謝蘊站在街頭上。
她不解,“你怎么在這里。”
“秦思安不高興,將我趕下馬車了。”謝蘊嘆氣。
謝昭寧納悶:“你的馬車呢?”
謝蘊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眸子驟然清亮,咬咬牙道:“那是我的馬車,她將我趕下的馬車是我的馬車。”
謝昭寧問:“她為何趕你?”
“我說你好看,她就不高興了。”謝蘊扶額,自己的腦子被榮安氣壞了,自己的馬車都不認識,白白便宜了秦思安。
也怪自己顯擺過了頭,腦子不做主了。
謝昭寧不信她的鬼話,口中還是安慰她:“罷了,我送你,你要去哪里?”
謝蘊瞇眼,掃了一眼還在殷切等著她回頭的少女,“你不買瓜了嗎?”
“太貴了。”謝昭寧搖首。
謝蘊玩笑道:“人家巴巴地等著你呢,全買了吧。”
謝昭寧:“……”你個敗家的。
“不買。再過兩日就會便宜些。”
謝蘊不肯:“今日買,全買了,回家做酥酪做點心吃,我想吃了。”
謝昭寧納悶,“那一堆西瓜要十幾兩呢。”
“買!”謝蘊不理謝昭寧,走到瓜販前,同對方說道:“我買了這里所有的瓜,你們送去相府。”
相府二字,嚇得瓜販從地上爬坐了起來,上前恭維道:“貴人說的是真話嗎?”
“豈可有假。”謝蘊招呼謝昭寧上前,命令她:“給錢。”
謝昭寧同瓜販說得口干舌燥,她倒好,一句話說不完就全買了,連價格都不說一說。
謝昭寧張口就問:“能便宜些嗎?”
一句話說得謝蘊皺眉,她不高興道:“我還用還價的嗎?”
“那你自己給錢。”謝昭寧說不過她。
謝蘊不聽,伸手就摸向她的腰間,指尖拂過錢袋子,“給我。”
謝昭寧認命的將錢袋子給了謝蘊,說道:“你可真是敗家的。”
“敗家又怎么樣,你我又沒孩子,錢不花留給誰用呢。”謝蘊低嘆一口氣,轉(zhuǎn)頭將錢袋子都給了瓜販,“剩下的賞給你。”
敗家的舉止看得謝昭寧要吐血,“那里夠買十幾車西瓜了,你怎么那么敗家啊。 ”
人家接過錢袋子,千恩萬謝,就差將你是活祖宗的話說出來,謝昭寧無聲嘆氣。
“謝昭寧,送我去宮里,我要去見陛下。”謝蘊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謝昭寧柔嫩的小臉,十八歲的謝昭寧,肌膚又柔又滑。
謝昭寧懶得與她爭辯,吩咐車夫去宮里,臨走前不忘從賣瓜少女手中將瓜王拿了過來,顛顛地抱上馬車。
謝蘊見少女臉色微紅,好心提醒一句:“她成過親了。”
少女驟然變色。
****
馬車上謝昭寧捧著瓜王,西瓜太沉了,她抱著累就隨手放在腳下。
謝蘊看著她稚嫩的模樣,唇角翹了翹,“謝昭寧,你若不成親,桃花肯定多。”
前有清月長公主,后有賣瓜少女,出門一趟就招一回桃花。
嘖嘖嘖,年歲不大,本事不小。
謝昭寧沒理會她的話,腦海卻浮現(xiàn)清月長公主的話,問道:“你和太女是怎么回事,都道你二人關(guān)系曖昧。”
“太女與權(quán)相曖昧,你覺得誰先死?”謝蘊收斂了笑容。
謝昭寧想了想,說道:“得看太女的權(quán)勢,若是無權(quán),自然她先死。不過陛下就這么一個女兒,死的肯定是權(quán)相,所以你不敢招惹她?”
謝蘊嗤笑,“她沒有你好看。”
“她先和你認識的。”謝昭寧不信。
謝蘊說:“我喜歡好看,她不好看的。”
謝昭寧:“……”承桑梓聽到這句話,多半會氣死。
她又問道:“那你二人的謠言怎么那么多?”
“ 那你的桃花怎么那么多?”謝蘊反問謝昭寧。
動心
誰都回答不了誰的問題, 誰也無法說服誰。
謝蘊撥弄著少女鬢角的碎發(fā),語氣柔和下來:“謝昭寧,幸好你心思正, 若像清月長公主那般, 只怕你的府里都裝不下為你要死要活的女人了。”
謝昭寧聽著感覺瘆得慌, 下意識撥開她的手:“你也說了我心思正, 你放心,我不會帶女人回府的。”
“嗯, 男人也不成!”謝蘊坐直了身子,滿意的點點頭。
馬車停在宮門處, 恰好看見了相府馬車,謝蘊下車走過去,秦思安坐在馬車上。
她惱怒了, 道:“你做我的馬車,還趕我下去,你是人嗎?”
“怪我?你自己腦子不做主, 我讓你走, 你就走, 我讓你去巴邑, 你怎么不去巴邑。”
秦思安理直氣壯地反駁謝蘊, 目光掃向一旁的少女,眼眸頓住, “你這模樣, 讓我想起了榮安,小畜生。”
謝昭寧聽后, 無動于衷,謝蘊挑眉:“你罵誰小畜生?”
謝昭寧扯了扯她的袖口:“小畜又不是罵你, 你作何生氣,快入宮去,我要回家去了。”
秦思安冷冷一笑,跟著也下了馬車,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回頭看向稚氣純凈的少女。
小東西,膽子不小。
謝昭寧早就爬上馬車,與謝蘊揮揮手告別了,“我回家等你。”
謝蘊頷首,扭頭就見秦思安晦深莫測的眼神,便道:“我知道她好看,你別盯著了。”
秦思安氣個仰倒,“你以為我是你那樣見色起意,我不過是好奇她為何與榮安那般相似。”
“所以你該去一趟巴邑,問一問,真相大白了。”謝蘊鄭重點點頭。
秦思安不理她,抬腳就走了,走了兩步又覺得不甘心,問:“你沒找到她的身世?”
“找到了還和你掰扯去不去巴邑?”謝蘊瞥她一眼,“我能試的都試了,也讓人去戶部查戶籍,她的戶籍是從京城流出去的,但你也知道,偽造戶籍之風(fēng)盛行,未必能查得到。”
“偽造戶籍之風(fēng)該阻止。”秦思安干巴巴地說了一句。
兩人同時入宮見陛下,秦思安將西涼的意圖說了一遍,女帝并未動怒,只看向謝蘊。
“謝卿,你怎么想的。”XΖF
謝蘊上前回道:“臣以為不可行,此與民間冥婚有何區(qū)別。”
一句冥婚就讓女帝變了臉色,“西涼敢如此欺辱我朝皇女,實在是過分。”
“陛下,為此事挑起兩國不和,刀劍相見,非圣人之舉。”秦思安及時勸說。
謝蘊提議:“不如殺了榮安,一了百了,賠些錢給西涼。”
“我朝的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嗎?”秦思安不贊同,“你怎么那么有錢阿。”
謝蘊卻說道:“此事用錢能解決,你該燒高香才是,萬一解決不好,兩國開戰(zhàn),燒的還是錢。”
秦思安說道;“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是恥辱!”
“百姓生靈涂炭,就是榮耀?”謝蘊嗤笑一句,“要不然你學(xué)學(xué)先帝,再送一個小的回去,就說她與我朝王爺茍合,送個小的安慰西涼國主凄涼的心。”
一時間,秦思安無話可說,腦子忽而一動,說道:“不如殺了榮安,讓你家小娘子回西涼,等到人回到西涼再死了,那就與我朝無關(guān)。”
謝蘊眼中情緒變了,凝著秦思安:“你敢動她,我就讓金鑲玉爬上你的床。”
秦思安徹底說不出話了。
女帝敲桌,“秦思安,告訴鴻臚寺卿,我朝兵馬已等候多時,巴邑王雖老,我朝善戰(zhàn)者如過江之鯽,定不讓西涼國主失望。”
秦思安揖禮:“臣領(lǐng)旨。”
女帝轉(zhuǎn)向謝蘊:“你家那個小娘子到底什么來歷?”
謝蘊正經(jīng)回答:“回陛下,她失憶了,小時候五歲被我大嫂灌了藥失憶,來京路途上中箭,箭上有毒,她又失憶了。連她如今的父母,都是我臣給她尋的,她也信了。”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怎么天底下倒霉的事情都讓她碰上了呢。”
“想來是天妒紅顏,老天給她一張好看的臉,必然是收去些好運的。”謝蘊睜著眼睛說瞎話,面色正經(jīng),認真極了。
秦思安笑出了聲,“榮安呢?”
“榮安有她好看嗎?”謝蘊不贊同了。
秦思安又說不出話了,兩人長得相似,謝昭寧一襲瀾袍,溫柔有禮,謙和有度,驚艷的容貌與溫柔的氣質(zhì),讓人挪不開眼。
相比較之下,榮安膚色偏黑,氣勢囂張,讓人怎么都無法喜歡。
看著秦思安吃癟,女帝與謝蘊說道:“找個機會讓她二人私下見面。”
謝蘊皺眉:“我怕我家那個會被榮安打死,金鑲玉贏了她的比試,回去后就被人刺殺。”
“朕會派人暗中跟著。”女帝拂袖,“就這么定下了。”
謝蘊無法反駁,只好遵從旨意。
兩人一道退出大殿,謝蘊腳步略快,秦思安追趕她的腳步,“讓你顯擺,出事了吧。”
謝蘊忽然停下來,看向遠處:“金鑲玉來了。”
“我先走一步,先去鴻臚寺。”
秦思安臉色微變,小步跑著走開了。謝蘊好整以暇地看她奔跑的身影,嘴角抿了抿。
哪里有什么金鑲玉,不過是虛晃一招。
金鑲玉去查戶籍去了。
京城是我朝都城,戶籍之多,數(shù)月也看不完。金鑲玉進入戶籍室,聞到一股霉味,熏得腦袋發(fā)暈。
戶籍室的小吏說道:“十多年前的戶籍了,不好找。大人是找哪里的?”
“什么哪里的?”金鑲玉捂著鼻子哼哼。
“就是哪一片的,每一處和每一處都是分開的,找到哪一片就好找了。”
“我也不知道哪片的。”
小吏一聽頭都大了,大海撈針,怎么找啊。
金鑲玉想起一事,“轉(zhuǎn)出京城的戶籍,你從這里著手去找。”
小吏想了想,“成,勞您和我一起找。”
“這里就你一人嗎?多找?guī)讉人來找,謝相吩咐的。”金鑲玉搬出了謝蘊的名號。
小吏不敢耽擱,還是同上司請示,上司派來五個人,一起去翻看戶籍記錄。
金鑲玉坐在一邊等,隨手翻看著冊子。
熏了大半日,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霉味,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等到天黑,她也沒等到有用的消息,派了人來等著,自己先回相府去了。
****
相府院子里堆了一地的西瓜,謝昭寧用銀勺挖著瓜心,最甜的那一塊留下。
婢女忙著將西瓜分類,先給其他大人府上送一些,剩下的給她們分了。
謝昭寧挖了一碗瓜心,端著走進屋里,“吃些,很甜的。”
謝蘊沒接,她低頭看著冊子,謝昭寧挖起一勺遞到她的嘴里,她抬頭看了一眼,“確實很甜,我買對了。”
“都是西瓜的瓜心,能不甜,這里挖了三個西瓜呢。”謝昭寧一面說一面又挖了一塊喂到她的嘴里。
謝蘊很滿足,將手中的事情放下,說道:“陛下有意讓你和榮安私下見一面,令你探探她的底細。”
“我如何探?”謝昭寧納悶,怎么都喜歡給她找事做,“我還要去看宅子呢,管事通知我,有人買銀莊了,我沒空。”
“陛下旨意,等我安排好。”謝蘊也有些拿不準。
她握著謝昭寧的手,將她遞到她自己嘴邊的西瓜給奪回來,放入自己的嘴里。
“很甜。”謝蘊不吝嗇自己的夸贊。
謝昭寧沒心思和她討論甜不甜,問謝蘊:“此事如何收場?”
“陛下不會答應(yīng)西涼的,要么開戰(zhàn),要么西涼主動回去。再者,她也在懷疑榮安的身份,更不會送出長公主殿下。只中間還有巴邑王,我也不知他想做什么。”謝蘊一直想不明白巴邑王的人殺牙儈是什么意思。
若謝昭寧是真的,榮安多半也是真的,若是假的,巴邑王的人殺牙儈做什么。
一團亂麻。
謝蘊自己都理不清了,原本以為榮安是假的,巴邑封地內(nèi)那個也是假,或許謝昭寧是真的。
偏偏兩人長得相似,讓人糊涂不已。
謝昭寧也被說糊涂了,不知該說什么。
思襯須臾,她說起宅子的事情,“我讓人拿了圖紙回來,按照你的喜好去修繕。”
她只會生意上的事情,其他事情也幫不上忙。
謝蘊忙得焦頭爛額,聞言道:“你自己去修就好了。”
“你若不喜歡,還得重新修繕,多此一舉,你有時間就去看看,沒時間就等你。我不急。”謝昭寧咬咬牙,加重后面三個字,自己不急!
謝蘊無言以對,對上少女清澈的眸子,說道:“我有那么挑剔嗎?”
謝昭寧問:“吃瓜只吃瓜心的的人,不挑剔嗎?”
謝蘊言語閃爍,沒有反駁。
謝昭寧去洗漱,爬上床等謝蘊回來。恰好,金鑲玉回來,謝蘊出去見她了。
“我還沒查到戶籍,估計要花不少時間,戶籍室那么大,不知道會翻到哪日。”金鑲玉訴苦,她聞了一天的霉味,感覺自己身上都是霉味了。
她又說:“萬一是偽造的戶籍,查什么都查不出來的。”
“先查著再說,牙儈處可有線索?”謝蘊屏住呼吸,她知曉不好查的。
金鑲玉說道:“牙儈都死了,怎么找上個賣家,我將人散出去了,找各個牙儈去問問,也是大海撈針。”
說起來簡單,坐起來很難,三言兩句的話,她們要查很久。
她覺得累,說道:“不如去找大夫試試能不能讓她恢復(fù)記憶。”
“恢復(fù)過來又怎么樣,不過五歲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在臨城的時候,你也聽到了,那戶人家買了漾兒,人家不過剛走路,知道什么事情。”謝蘊也覺得累了,此事太難辦了,大海撈針都比這件事容易。
金鑲玉問道:“要不查查多年前哪個大戶人家被查抄后孩子淪為奴籍,漾兒這個名字不像是小戶人家的。”
“那你去查。”謝蘊也沒有由頭,十八九年前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哪里知曉京城的風(fēng)云。
金鑲玉又說:“屬下得空去找秦大人問一問。”
提及秦思安,謝蘊少不得多看她一眼,“那你去便是。”
橫豎秦思安煩你,又不是煩我。
謝蘊應(yīng)準了,金鑲玉有了底氣,打算明日就去找。
謝蘊察覺到她的情緒起伏,唇角微勾,起身去安置了。
臥房內(nèi)燈火熄滅了,榻前錦帳低垂,搖曳不明,瞧不清里面的情況。
謝蘊伸手挑開錦帳,香氣縈繞,她頓了頓,床上的人睜開眼睛,爬起來就湊到她的面前,“謝相,是否孤枕難眠?”
謝蘊轉(zhuǎn)身想走,謝昭寧伸手從背后抱住她的腰,“你去哪里?”
“打地鋪!”謝蘊蹙眉,她昨日還好心地讓她再睡會兒。
白日睡飽了,晚上就折騰她,是何道理?
沒有道理可言。
謝蘊很不滿,謝昭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耳廓。
舌尖輕繞,打了個圈,謝蘊的臉就紅了。
她歪著腦袋,眼中撩起火焰,道:“你臉紅了。”
“你別說話。”謝蘊頭疼得要命,羞恥在心中泛濫,她的話可真多。
謝昭寧抱緊她,“你站著做什么,不躺著嗎?”
謝蘊:“……”
“謝昭寧,我很累。”
謝昭寧‘哦’了一聲,“睡覺呀,躺著就不累了。”
“躺著、也累……”謝蘊語焉不詳?shù)卣f出四個字,耳根都跟著紅了。
謝昭寧湊在她的耳邊低語:“趴著不累。”
“閉嘴!”謝蘊莫名煩躁,熱氣在耳后氤氳,像是一團火,在身后燒了起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未曾說話,謝昭寧跟著赤腳下地,腳踩在她的腳背上,她低頭去看,對方吻上自己的脖頸。
一瞬間,她險些抬不起頭來。
謝昭寧也不上去,陪她一起站著,一副笑吟吟的面容。
她便說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是哪樣?”謝昭寧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以前就那么一回,還是被藥性唆使的,誰還能記得細節(jié)。
謝蘊被攪和得說不出話來了,“你上去。”
“你先上去。”謝昭寧倔強。
謝蘊隨她,自己先上榻,睡在里面,謝昭寧隨后就上來了,掀開被子就靠了過去。
兩人靠在一起,貼合得毫無縫隙,謝蘊闔眸,道一句:“我要睡了。”
“嗯。”謝昭寧應(yīng)了一聲,也跟著閉上眼睛。
謝蘊等了半晌,沒有動靜。
她睜開眼睛,少女閉著眼睛,手搭在她的腰上,隔著一層衣料,她感受到了掌心的溫度。
四周無聲,那股熱意沿著腰間,深入肌膚。
讓人莫名發(fā)熱。
謝蘊吸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攥住那只手,她剛動了動,那只手便如繩索般反扣住她的手腕。
少女睜開眼睛,眼中清湛,如同星辰,她笑著望向眼前人:“你做什么。”
“壓著我了,拿開。”謝蘊低語一句,呼吸不覺發(fā)熱了。
少女沒臉沒皮地湊到她的跟前,纖長的耳睫滑過側(cè)臉,如同鴻毛拂過靜湖,讓人心中起伏。
不癢,但心緒跟隨起伏。
謝昭寧抵著她的額頭,唇角擦過側(cè)臉。
謝蘊屏住呼吸,下意識并緊了雙腿,謝昭寧輕輕笑了。
十七八歲的少女恰是花苞,肌膚柔滑白凈,幾乎無可挑剔,看見她,謝蘊就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謝昭寧沒有莽撞地去親她吻她,而是慢慢地貼近的側(cè)臉,唇角擦過去,慢慢一點點的靠近。
最后,唇角貼在她的側(cè)臉上。
炙熱的呼吸噴在謝蘊的臉頰上。
謝蘊望著她,心中軟成一塌糊涂,“別鬧,快起來。”
一出口,聲音比往日媚了許多,她懊惱極了,緊緊抿著嘴角。
謝昭寧笑出了聲,有些小小的得意,還有年少的意氣。
謝蘊羞得不知所措,臉頰飛上一片緋紅,她揚首,主動親上謝昭寧。
別笑了。
謝蘊被勾出幾分心動,謝昭寧隨了她的心意,也不睡了。
夜間夜色低沉,屋內(nèi)燭火搖搖曳曳。
婉轉(zhuǎn)的聲音,總是讓人心動不已。
****
朝會上,謝蘊是最晚到的,險些誤了時辰,方站定,秦思安湊了過來,道:“你可從來不會晚到的,成親后就變了,晚上也曉得回家了,朝會也曉得最后一個到了。”
謝蘊調(diào)整呼吸,沒理會她的人冷嘲熱諷。
話說完不過兩息的功夫,女帝來了,秦思安站回原位,捧著笏板,裝模作樣地給陛下行禮。
朝會結(jié)束后,秦思安拉著謝蘊不肯放手,“你怎么會晚到,你再差一會兒就被陛下捉住了。”
“不干你的事,對了,今日金鑲玉會找你的。”謝蘊拂開秦思安的手。
秦思安笑不出來了,半晌沒有言語,直勾勾地看著她,很是不滿。
“她找我做什么?”
謝蘊貼心回答:“自然是想你了。”
“謝蘊,我不信,你們搞什么,盡快告訴我,我可以提前給你去辦了。”
秦思安惶恐極了,左右看一眼,害怕金鑲玉隨時躥出來找她。
謝蘊自然不會告訴她,加快腳步走開了。
秦思安望著她的背影,陷入沉思中,她竟然還可以跑得那么快,可見昨夜也不盡興。
她剛高興一盞茶時間,走到宮門口就見到馬上風(fēng)騷的人兒,下意識就提起高袍朝著自己的馬車跑去。
人如何跑得過馬蹄,金鑲玉輕易就攔住她,不忘好笑道:“秦大人,你遇到下官跑什么?”
躲不過去了。
秦思安止住腳步,“你等我做什么?”
“我向您打聽一件事。”金鑲玉翻下馬背,如狡兔般落于秦思安面前,挑眉嬉笑,“秦大人今日可好,瞧您這膚色,真是水潤。”
“你要打聽什么?”秦思安避之不及地后退數(shù)步。
金鑲玉步步逼近,抬起手,“您瞧,我的手可好看,我用了上等是脂膏去涂抹。”
秦思安閉上眼睛,金鑲玉唇角上掛著嫵媚的笑容,面上描繪了精致的妝容,明艷的紅唇,一顰一笑,風(fēng)情萬種。
“說正經(jīng)的事情。”秦思安當真是怕了,“不說我可就走了。”
“您別走,十八.九年前,京城內(nèi)可有什么大案子,比如滿門被抄。”
“有,很多。”秦思安張口就來,“太女被廢,門下諸多朝臣被牽連,滿門被株連者不下十余人,你要查哪個?”
“這么多。”金鑲玉心涼了半截,“怎么會這么多?”
“太女門下朝臣無數(shù),大廈將頃,豈有完卵,你查一查戶籍,就知曉許多朝臣家眷降為奴籍,一查一大把。”
宋思安三言兩語就掩蓋住那年血腥一幕。
太女自小便是太女,是未來的儲君,一朝被廢,下面多少跟隨的朝臣,站錯了隊,株連滿門。
金鑲玉說不出話來,秦思安以政事為準,問她:“你查到什么名目了嗎?”
“沒有,正因為無所去查,毫無頭緒。”金鑲玉搖首,“我猜測謝昭寧是犯官家屬……”
“不對,犯官家屬除非大赦,若不然無法被赦免,她們一輩子是奴籍。”秦思安打斷她的猜想,“且只能為奴為婢,一日是奴,終身是奴。”
金鑲玉頓住了,“可她被買賣過兩回。”
“那就不是犯官家屬。家中貧苦,賣了人,襁褓里就賣了……”秦思安頓住,尋常買賣,按著奴籍,就不好贖回。
她追問一句:“她是奴籍,謝相給她改了?”
金鑲玉低頭,秦思安說道:“絕對不是犯官家屬,犯官家屬只有朝廷才可恩赦,你從其他地方著手。”
“那你說,會有什么出路?”
“還有一種,尋常府邸的奴籍,父母是奴,她便也是奴。”秦思安說道。
金鑲玉說道:“她第一回被賣的時候,就是奴籍了。”
秦思安攏著袖口說道:“還有一種可能,大戶人家孩子走丟了,被人賣了,牙儈想賺錢,偽造戶籍。”
我朝有規(guī)定,犯官家屬除朝廷恩赦外不得赦免。
貧苦人家將孩子賣給牙儈,握著賣身契,存心要贖回去的話,不會是奴籍。
“父母是奴,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奴。”秦思安又說一句,“要么是大戶人家孩子丟了,賣給黑市里的牙儈,他們有辦法偽造戶籍。”
金鑲玉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便問:“你說漾兒這個名字,像是父母都是奴者嗎?”
“說不好。”秦思安不想妄下決斷,“罷了,我替你去查一查,多年前犯官家中可有剛出生的嬰孩,不過我同你說,那樣的孩子多半是活不下來的。”
金鑲玉聽了一段話后,沒心思與她調(diào)戲了,擺擺手說道:“得,我先去查了,你也去查一查。”
秦思安也覺得頭疼:“大海撈針,怎么去查,你們謝相攬得好差事,不如將人悄悄送走,多省心。”
“換作是你,你舍得送?”金鑲玉挑眉。
秦思安想起謝昭寧那張臉,搖搖頭,確實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