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搭
金鑲玉跑回京兆尹處繼續去查了, 屋子里都翻了一遍,也沒有一個叫漾兒的戶籍轉出去。
沒有記錄,意味著漾兒的戶籍極有可能是偽造的。
不管如何, 小吏們繼續去翻找, 金鑲玉帶著回復去找謝蘊。
恰好落云也回來了, 手中提著一個人, 她將人推給金鑲玉,“牙儈, 黑市上的人。”
牙儈一行是要去官衙里取證,官衙準許后, 才可做生意,這就是市面上正經買賣。
但不會有那么多的人循規蹈矩,私下里買賣, 就會走黑市。
落云說道:“他是黑市這行的老大,我揪了過來,你看看, 可有用處!
金鑲玉也沒客氣, 提著對方就進相府了。
謝相不在府上, 謝昭寧才起, 聞訊趕來, 金鑲玉瞧見她面上柔水般的肌膚,道:“謝公子, 您日子過得可真滋潤。”
謝昭寧沒搭理她, “趕緊問話,知曉漾兒的來歷了?”
“我從京兆尹回來, 沒找到戶籍轉出的記錄,我猜是偽造的戶籍, 揪住他來問問。”金鑲玉指著地上的男人。
男人約莫有四十多歲了,一襲長袍,長了絡腮胡,臉型長,看人的時候,賊眉鼠眼。
謝昭寧好奇道:“你們偽造戶籍如何偽造的!
“就是偽造的,有假印!
“為何要偽造呢!
“拐來的孩子,沒有戶籍,賣不出去,沒人肯收,有戶籍有奴籍,大戶人家就會收。還有些來京,沒有戶籍,也會偽造的,待上一段時日,就會走的,不會有人發現!
謝昭寧聞言后,自覺長了見識,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對策。
金鑲玉問道:“你們這一行為何要拐孩子!
“不是我們拐,是人家送來的,價格便宜,轉手就能賺不少。”
金鑲玉大致明白了,說道:“你回去打聽下,十八年前可有一個叫漾兒的嬰孩賣出去了!
“時間太長了,誰還能記得。”
金鑲玉瞅他一眼,不說二話,拔下發間的簪子,直接抵在男人的脖間,笑吟吟說道:“你該知曉不配合的后果,我呢,不喜歡殺人,但折磨人倒有一套的!
“別、別、別,好說好說,我回去讓兄弟們說一說,不過這么久了,未必能查到,這行誰干了就丟了,誰還回頭去想。不過有名字在,就說明有人來賣的,你們找到賣孩子的人便是!
男子賠笑,肉眼可見的慌了,嘴角抖了起來。
謝昭寧托腮,怔怔出神,好奇道:“你說得也是,找到上面那個人就好了。”
金鑲玉沒好奇道:“我們找的就是上面那個人!
謝昭寧犯了會兒傻,呆呆點頭,“未必好找!
“謝公子,您身上有什么胎記嗎?”金鑲玉想起一事,問完又后悔了,說:“問你也是白問,不如去問謝相!
謝昭寧:“……”
落云將男子送出去了,謝昭寧站起身就要走了,她想起一事,“巴邑王查到哪里了?”
之前都是巴邑王殺了人,她們才知道哪里有線索。
回京這么久,也沒有動靜了。
金鑲玉哎喲一聲,“您說得也對啊,看來巴邑王也沒有查名堂來,可見此事不好查,不是我無能,是事情太復雜了。”
聽著她自夸的話,謝昭寧也是汗顏,一時無言。
謝昭寧抬腳就要走,金鑲玉攔住她:“謝公子,你們一夜鬧幾回啊。”
謝昭寧裝作沒有聽見,小跑著離開了。
金鑲玉笑得直不起腰來,花枝顫顫。
****
春日里過了大半,陽光越發熱了,承桑茴坐在臺階上,赤腳玩耍。
她乖巧的坐著,歪頭頭看東看西,女帝走來,遞給她一件小衣裳。
“阿姐,這件衣裳是你親手做的,你還記得嗎?”
女帝俯身坐在她的身側,仰望浮云,繼續說道:“我竟不知阿姐針線這么好!
“你生孩子了嗎?”承桑茴瞪大了眼睛,嘻嘻一笑,道:“我記得你生了孩子,叫什么來著,陛下說她太丑了,哈哈哈哈。”
女帝面如土色,似乎是被氣到了。
“阿珂,孤告訴你,陛下說太丑了,所以她不喜歡你的孩子,你別生氣哦!
“阿姐,陛下喜歡你的孩子嗎?”女帝順勢試探。
承桑茴愣了一瞬,而后不解地看著她:“孤未曾選駙馬,哪里有孩子,孤沒有孩子,你有孩子,太丑了!
女帝凝眸,握住她的手,輕輕靠過去,眼眸映著長姐的面容:“阿姐,你的孩子回來了,她說要帶你去西涼,你若愿意去,孤可以讓你跟隨她回西涼!
“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承桑茴惱恨地伸手推開女帝,倏地站了起來,指著女帝,不悅道:“胡言亂語什么,孤哪里有孩子,承桑珂,再要胡說,孤讓人掌你的嘴!
說完,她提起裙擺,赤腳跑回殿門,趾高氣揚地吩咐宮娥:“將人關起來,不準她進來,太放肆了,孤對你太失望了!
小衣被丟在地上,踩了一腳。女帝彎腰撿了起來,輕輕拍去灰塵,隨后遞給女官,自己轉身走了。
****
端午節至,宮廷設午宴,邀請西涼使臣參加,謝昭寧也被謝蘊帶進宮里。
路上,謝蘊提醒謝昭寧:“榮安郡主會與你獨處片刻,你自己注意些!
謝昭寧翻了白眼,“你們查了這么久,什么都查不到,一點進展都沒有,指望我去套話,有什么用!
謝蘊扶額,“謝家丟了長孫,就在青州城內都找不到,偌大的京城怎么去找,你以為都是大羅神仙,掐指一算就算到了!备嘈≌f資源盡在QQ群8 23 410 647 若失聯請加QQ3616484 774公眾號 柚 紙推 文
這些都無法說服謝昭寧,她依舊覺得金鑲玉辦事速度太慢了。
兩人在宮門前下了馬車,遠處的秦思安等著兩人。
三人會面,秦思安開口,“金鑲玉開口說的事情,都查過一遍了,出生的嬰孩倒是有兩個,出生就死了!
“你聽聽,她辦事多快!敝x昭寧不忘擠兌一句。
謝蘊不高興了,她這就是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
謝蘊淡漠道:“我回頭與金鑲玉說了一聲!
秦思安看著謝昭寧,溫潤之色,倒有幾分長公主年輕時的儀態,她心里一凜,道:“你們查那時的嬰孩,查來查去,有一人怎么不去查?”
“誰?”謝蘊納悶,“你說就說,別盯著我家的看!
秦思安不理她,說:“長公主的女兒,算一算,也在那個時候出生的!
謝蘊裝傻:“不是被巴邑王帶走了嗎?”
秦思安一眼掃過就知曉她在裝傻充愣,直接就給戳開了,“帶走的就是真的嗎?”
謝蘊繼續裝傻:“你說的也是,但榮安在呢,要么是真,要么都是假!
秦思安被氣到了,她怎么就輸給了謝蘊了。
“和你說不通,你先從長公主處著手,查一查是不是真的送走了,若真送走了,你就不用查漾兒的身世。你二人成親了,管她是誰家的孩子,能給你賺錢就行了!
最后一句話讓兩人心口一跳,謝昭寧軟軟地瞪著謝蘊。謝蘊迎著她的視線,“她在挑撥離間。”
“謝蘊,是你說她會賺錢,你才將人騙回來的!鼻厮及裁摽诙,說完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就跑開了,“我去見陛下!
夜光下,秦思安跑得極快,同僚們喊都喊不回來。
謝昭寧撇嘴,問謝蘊:“你騙我的?”
“沒有,她嫉妒我,亂說的,瞧,害怕你追問,都跑開了!敝x蘊睜著眼睛說瞎話,絲毫不亂,不忘握住少女的手,極為認真的看著她:“你相信我,她就是一個騙子,你忘了她騙我馬車的事情了嗎?”
謝昭寧心里有數,不戳破她的謊言,裝模作樣地答應了,“我信你。”
信鬼都不能信謝相的話!
兩人結伴入殿,鴻臚寺卿等人陪著榮安郡主等人說話。
再度碰面,榮安的視線落在謝昭寧身上。
少女依舊是一身緋紅色的瀾袍,肌膚白凈,少年意氣風發,瞧著十分討喜。
榮安目光冷冷,謝昭寧挑釁地與她對視一眼,而后同她行禮,“郡主!
她的氣勢偏于溫柔,兼之年少,眼眸干凈,像是一只誤出山林的小白兔。
榮安不理會她,轉身與鴻臚寺卿說話,“她是什么來歷?”
“謝昭寧,謝御史的幺女!
“她為何穿男人的衣裳,不男不女!睒s安嘲諷。
鴻臚寺卿尷尬地笑說:“我朝女娘愛穿瀾袍,盛行此風!
榮安郡主沉默了,謝蘊坐下,謝昭寧突然起身離開,她想了想,跟上前去了。
鴻臚寺卿也要跟上前,謝蘊出言制止了:“鴻臚寺卿!
鴻臚寺卿明白,聞言坐了下來。
日頭曬人,殿外陽光直曬,不少人避開陽光,選擇陰涼處站立。
謝昭寧出殿,尋了個樹下站立,榮安追隨過來,“謝昭寧!
“榮安郡主!敝x昭寧友好地笑了,“你尋我有事?”
“你引我出來是何意?”榮安反問謝昭寧。
樹下散著細碎的光,三兩落于謝昭寧白凈的面容上,她淺淺一笑,唇角勾起得體的笑容,“我覺得我們像是一家人,同齡同歲,你說你是長公主的女兒,可信嗎?”
她開門見山,像是丟過去一顆炮竹,砰地一聲就炸開了。
眼前的少女像是披著白兔皮囊的小狼,在榮安面前露出犀利的爪牙。
她說得直白,榮安不用品就明白過來,當即沉了面容,“你是何意?”
“你還不明白嗎?不是皇家的人就別來摻和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謝昭寧故作嘆氣,“你這么一鬧,我的日子都不好過了,謝相天天疑神疑鬼,懷疑我是不是西涼的探子。你說說你,騙誰不好,跑來騙這些人靜似的女人。”
“你說我是騙子?”榮安咬牙。
氣氛劍拔弩張,日頭曬得人頭暈,謝昭寧靠著樹干,同她點點頭,日光灑在她的身上,映照出纖細的身影。
“你不是騙子嗎?西涼派你來之前,沒查清你的身份嗎?”
少女唇紅齒白,眉眼彎彎,紅唇薄薄的,談笑間,溫柔似水,絲毫沒有逼迫感,整個人像是玉石雕刻出來的。
若不是知曉她身份,榮安險些要被她給騙過去了,“我身在西涼,長在西涼……”
“你想想,你若是先帝,質子玷污了你的女兒,你還會巴巴的將他的女兒送去西涼?”謝昭寧打斷她的話,認真地說起了道理,“西涼國主就沒有懷疑過嗎?”
這一句話,讓榮安說不出話來 。
謝昭寧繼續說:“正常人都知道放虎歸山的道理,先帝乾剛獨斷,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嗎?且你并非是由先帝送去的,而是交給了巴邑王,你說巴邑王會想不到這層嗎?說不定他隨便找了一個孩子,送去了西涼,也就是你。當你在西涼爭來爭去,發現自己什么都不是,誰會放過你?”
“胡說、你在胡說。”榮安不信,臉色白得厲害,死死盯著謝昭寧,“你休要試圖騙我。我不信你的話,你和謝蘊串通好的!
“串通就免了,你我如此相似,可不是謝相可以掌控的,我話已至此了,對了,巴邑王派人來殺我。你說,為何要殺我呢。我不過是普通百姓,連巴邑王的面都沒見過,怎么就得罪了藩王!
謝昭寧做了最后總結,抬起輕快的步子就走了。
她這么毫無防備,榮安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巴邑王為何要殺謝昭寧?
****
回到大殿上,朝臣都已齊了,三兩坐在一起說話,秦思安坐在謝蘊身邊,兩人悄悄說話。
謝昭寧走近,秦思安就站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秦思安下意識就讓開位置。
秦思安走了,謝昭寧落坐,她又看向秦思安,道:“她怎么鬼鬼祟祟的。”
“她……”謝蘊欲言又止。
謝昭寧凝著她的眼睛:“你二人都是鬼鬼祟祟的!
“沒有,我哪里就是鬼鬼祟祟的,你別胡說。”謝蘊不承認,坐直了身子,顯得自己有氣勢。
她覺得自己光明磊落,謝昭寧不信,“你臉上貼了一行字!
謝蘊納悶:“什么字。”
謝昭寧說:“我心里有鬼!”
謝蘊懶散地瞪她:“有鬼有如何,你心里有鬼嗎?”
兩人小小聲地說了兩句,榮安跟著回來了,鴻臚寺卿迎上去,榮安失魂落魄地坐了下來。
隨后,女帝來了,她牽著承桑茴的手,將對方安排在自己一側。
榮安的目光便又轉了過去,謝昭寧照舊去喝酒,不忘問謝蘊:“為何就一壺酒。”
“你可以去要呀,又不是不給你!
“你上回怎么不告訴我,害我去偷酒,丟人!
謝昭寧咬牙,這人壞得很,看著她丟人卻不開口。
承桑茴坐下后,目光冷淡,眼中只有自己桌上的吃食,榮安在眾人視線中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跟前,“殿下。”
承桑茴抬首,榮安得見她的面容,年輕時驚艷京城的美人,哪怕是瘋了、老了,眉梢眼角依稀可見曾經的美貌。
兩人在冰冷的殿宇對視,承桑茴像傻子一般給她拿了一個果子,隨后自己咬著手中的果子。
榮安接過了果子,一掃曾經的囂張,緊張的張了張嘴:“我是你的女兒,你可識得我!
承桑茴并不言語,甚至低下了頭,繼續吃自己的果子,恍若沒有聽到她的話。
她的沉默,讓人琢磨不透。
榮安等了須臾,她依舊只吃果子,榮安不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女官伺候著長公主,替她整理衣襟,甚至提醒少吃些果子。
謝昭寧靜靜觀察眼前的景色,好奇道:“我記得東宮有個小朝廷,當年全沒了?伺候她的宮娥呢?”
“東宮傾覆,連只活著的蒼蠅都沒飛出去!
謝蘊低語一句,謝昭寧驟然捏緊了酒盞,一句話昭示著曾經的血雨風云。
都死光了。
死得干干凈凈。
謝昭寧在想,先帝對自己女兒可真狠。
榮安的呼喚失敗了,西涼使臣不甘,他們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么,榮安回身呵斥一句,他們都停了下來。
謝昭寧繼續喝酒。
今日端午,又是白日里的宴席,朝臣都很收斂,很快就散了。
女帝親自送長公主離開,謝昭寧顫顫地念叨一句:“你說陛下對殿下那么好,何必那么狠毒呢!
謝蘊猜:“或許殿下有喜歡的人!”
謝昭寧瞪大了眼睛,謝蘊無奈道:“我不過是猜測罷了。”
跟隨殿下的朝臣都死了,心腹都沒有留一個,曾經的那段過往是怎么樣的,只有殿下心里清楚。
午后半日假,兩人回相府去了,府里準備包粽子。
院子里擺著粽葉和各種餡料,金鑲玉叉腰站在一邊,指揮婢女忙碌,好是一陣忙活。
謝蘊不喜歡,道:“忙碌那么久,就吃這么一個,有意思嗎?”
金鑲玉說:“不如不包了,去街上走走?”
謝昭寧往石凳子上一坐,“你們去,我不去!”
謝相就是敗家的,她才不去呢。
謝蘊聞言,也坐了下來,金鑲玉哼哼兩聲,“你們可真無趣,今日外面可熱鬧了。”
“你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謝昭寧睨她一眼,自己擼起袖口,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看得金鑲玉眨了眨眼睛。
謝蘊立即拍了拍謝昭寧的手腕,將袖口直接拉了下來,免得有人看紅了眼睛。
金鑲玉跟著坐下,“各處都在查了,我也去宮里查了!
“宮里?你能查到什么,這么多年,陛下早就查完了!敝x蘊伸手拿了一片粽葉,問謝昭寧:“吃哪個餡料?”
謝昭寧搖首:“我喜歡吃米的,不喜歡加東西。”
謝蘊將白米放進粽葉里,五指翻飛,很快就包好了一個,遞給謝昭寧,“吃一個應應景就得了!
她將粽子包完了就準備要走,“去街上!
謝昭寧將粽子提了起來,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小巧愛人,綁著五色絲線,她詫異道:“你還會包這個啊!
“謝相什么都會,什么都不會。”金鑲玉撇嘴說了一句。
謝昭寧納悶:“什么叫什么都會,什么都不會,那到底是會還是不會?”資 源 扣 峮 82 3410 647
金鑲玉指點迷津:“她是什么都會,但不愿意做,不就是什么都不會。”
謝昭寧覺得言之有理,轉頭拉著謝蘊坐下,“一個不夠吃,最少兩個,你自己不吃嗎?”
“你真麻煩!敝x蘊被迫坐下。
眨眼間的功夫又包了兩個,三個粽子用絲線綁在了起來,下鍋煮的時候就不會亂,吃的時候用剪子剪斷就可以。
謝昭寧拿起來三個粽子,不覺看向謝蘊一雙手,心里贊嘆一遍。
但上街是不可能的。
不去!
她將粽子遞給婢女,自己跟著起身,“謝相,午后時光美妙,我們小憩片刻!
謝蘊:“……”
金鑲玉傻眼了,不是包粽子嗎?好端端怎么又去睡覺了。
她悄悄問一句:“要不要給你們準備水,我聽說相府有一處湯泉莊子,這個時候去玩,很是不錯的!
少女聞言,微微瞇了瞇眼睛,謝蘊伸手捂住她的耳朵:“相府沒有這種莊子。”
“有,太女還來借用過,邀約謝相去過!苯痂傆窨礋狒[不嫌事小,“最后沒去得成,但相府是有的!
謝昭寧拂開謝蘊的手,直勾勾地看向金鑲玉:“為何沒去成?”
“陛下急召,半路回來了。”
謝昭寧凝眸:“你的意思是沒有陛下急召,她們就去了?”
金鑲玉輕輕點點頭。
“我曉得了。”謝昭寧若有所思的點頭。
金鑲玉察覺不對,指揮婢女將粽子搬走,給兩人騰出自己的時間,自己更是拔腿就跑。
“謝相,黑市來了消息,我去看一看,先走一步了。”
頃刻間,院子里人跑光了,就剩下兩人。
空空蕩蕩的院子,太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枝頭也不動了。
謝蘊頓了半晌,少女直勾勾地看她,像是要話說什么話。
下一息,少女溫柔地牽其她的手,“我困了,酒喝得頭疼!
少女姿態如舊,動作溫柔,謝蘊沒多想,跟她一道進入臥房。
腳跨過門檻后,謝蘊回過神來,她吃醋了。
謝蘊抿唇,“你可曉得陛下為何急召?”
“不曉得!敝x昭寧搖首,伸手就將門關了起來。
屋內光線驟然暗了,謝蘊止步,謝昭寧從身后抱住她。
氣氛莫名曖昧起來,眼前的一切恍若一場夢。
讓人可望不可及的美夢。
謝昭寧唇邊浮現閑散的笑容,她松開手,懶散地望著她。
她明明是白凈的面容,那抹笑,讓人不寒而栗。
謝蘊皺眉,道:“你這樣很嚇人。”
謝昭寧伸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肢,“哪里嚇人了,你說我喜歡你,我信了呀,如今你和旁人勾搭不清,你說我要不要生氣。”
“勾搭這個詞是這樣用的嗎?”謝蘊及時提醒吃醋又生氣的人。
補藥
“你說你們沒有過往, 我信了。”
“你說我之前喜歡你,喜歡得不要命,我也信了!
“現在, 你怎么解釋?”
謝昭寧手臂微微用力, 謝蘊身子朝她靠前, 謝蘊心中一驚, “醋味那么大。”
“你覺得自己很有理嗎?”
謝昭寧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股子浪潮, 聽得謝蘊發笑,她伸手捧起謝昭寧的臉頰, 毫不猶豫地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唇角。
外間陽光明媚,屋內憋悶,謝蘊覺得自己透不過來氣。
謝昭寧不動聲色地捕捉著謝蘊面行細微的情緒變化。
謝蘊主動歸主動, 可勇氣不過眨眼睛,很快就被她掌控住了。她伸手抱起謝蘊,前進兩步, 將人放在桌上。
“謝昭寧!”
謝蘊驚顫出聲, “你做什么?”
她驚恐出聲, 親吻過的唇角帶著不屬于她的紅艷, 謝昭寧伸手, 指腹摁住在她的唇角上,“我喜歡你呀!
一句熟悉的話, 讓謝蘊懊惱不已。
“不可以在這里, 像、像什么樣子!
謝蘊依舊在努力維持自己的儀態,雙腿不自覺的并緊, 臉上跟著燙了起來。
謝昭寧俯身,貼近著她的面容, 唇角含笑,少年意氣風發,是一抹驚艷的光,更是山間醉人的清風。
“姑母,你怕什么呢。”
熟悉的稱呼,讓謝蘊險些失態,她忍不住低呼:“謝昭寧,別亂喊!
謝昭寧淡笑,白凈的面容如同美玉,門外的光被阻隔,在她身后形成了一圈圈光輝,襯得她如同神女。
“姑母!
謝昭寧故意又喊了一聲,臉上卻是波瀾不驚。
她笑望著謝蘊,謝蘊想找個地洞鉆出去,“你別喊了。”
她的失態,讓謝昭寧很滿意。
“姑母,你怕什么,不過一句稱呼罷了。”
謝昭寧挑起秀氣的眉眼,俯身,親吻她的下顎,心一橫,牙齒磨上肌膚,疼得謝蘊一顫。
又疼又羞。謝蘊險些呼吸不過來,輕易惹不得她。
看著溫柔,骨子里卻是這么霸道。
謝蘊后悔莫及。
世上沒有后悔藥吃,悔之晚矣。
謝昭寧低頭深深看著她,眸色繾綣,唇畔含笑,風流一色,刻入骨髓。
謝昭寧的笑,讓謝蘊恨不得閉上 眼睛,捂上耳朵,眼不見為凈,耳不同為安。
然后,謝昭寧不肯罷休,炙熱的吻落在鎖骨上,謝蘊深吸一口氣,她不咸不淡地問:“你們那回可是、將一切都準備好了!
謝蘊不說話了,這人太計較了。
她不說,謝昭寧伸手落在她的腰間上,道一句:“你的官袍,礙事!
謝蘊大驚失色,漆黑的眼眸里含著謝昭寧從未見過的驚慌,羞恥。
官袍落地,如一陣風,掠起滿池落葉。
謝昭寧低低笑了,“你怎么不說話了。”
謝蘊在想,謝昭寧怎么和以前不一樣了,柔弱?
眼前的少女如小狼般盯著她,帶著自己的霸道。
謝蘊偏首,謝昭寧去吻她的耳朵,小心地含著小巧的耳朵。
端午節本就熱,門窗緊閉,屋內不透風就顯得更悶了。
謝蘊在想,開一扇窗就好了,透透氣,就不會那么悶熱。
背后抵著的桌面,堅硬冰冷,她很不喜歡,便道:“別鬧!
她說別鬧,不過是指尖輕撫琴弦,帶起兩分纏.綿的琴音罷了。
往日顯赫嚇人的官袍,被丟在了地方,無人在意它的威儀,更沒人想去撿起來。
接著,一件白色衣襟蓋住了官袍,官家威儀,蕩然無存,也沒人瞧得見了。
這時候,謝蘊慢吞吞地看了謝昭寧一眼,輕輕淡淡一眼,又讓謝昭寧沒出息的軟腿了。
謝昭寧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她反握住謝昭寧的手,聲音低而軟,她說:“冷!
一個字,百轉千回,謝昭寧沒多想,伸手抱起衣裳半露的人,沒長腦子地往內室走了。
走到半路,腦子回來了,她懊惱:“你又騙我。”
她將人放在榻上,將被子一股腦地丟下去,掌心拂過謝蘊肩上細膩的肌膚。
謝蘊抿唇,心里軟了下來,沒有被子、那、那就沒有被子。
不在意了。
她闔眸,謝昭寧俯身下來,捂住她的眼睛,道一句:“改日,作一張長案!
謝蘊:“……”
她瘋了。
下一息,謝昭寧吻上她的唇角。
萬千的話,說不出來,吞入咽喉中。
不知何時,有人悄悄撿起外間的官袍,婢女遞給藍顏。
“鬧得連這等衣裳都亂丟,當真是荒唐。”藍顏低低說了一句,覺得有些不像話了。
婢女卻說:“那也是謝相默許的,您說呢。”
藍顏說不出話來了,屋內還有動靜呢,她說一句:“去準備熱水,備上,我讓人去準備晚飯!
婢女道一句:“她們何時吃過晚飯!
每回都是不吃晚飯,早起匆匆走了,飯都吃不了一口。
她問:“要不您勸一勸,吃了晚飯再……”
藍顏瞥她一眼,道:“我只管外面的事情,貼身伺候是你們事情,我說什么,提醒是你們的事情!
婢女訕笑,“誰敢說!
藍顏覺得也對,“那你們送些吃的進去!
婢女搖頭,“奴婢不敢,你還是準備晚飯為好。”
竊竊私語一番后,兩人各自分開了,藍顏去廚房,讓人做些滋補的藥膳,婢女將官袍小心清洗一番。
指不定怎么踩著呢。
門口安靜下來,夕陽不知何時落下去了,夜幕降臨。
屋里黑漆漆的,謝昭寧跳下床,點亮了燈,門外傳來聲音:“謝相,小姑爺,可要用晚飯?”
再不吃的話,晚上又吃不成了。
謝昭寧端著燈,走到床榻前,瞅著床榻伏的人:“吃嗎?”
謝蘊偏首,沒搭理她,不想說話,主要是不想理她,這人醋勁太大了。
掐腰問她那回的細節。
什么細節?
她都不記得了。
她說不記得,她就咬她
吃什么,都別吃了。
謝昭寧眨眨眼睛,有些心虛了,“不想吃嗎?你包的粽子也不想吃嗎?”
“閉嘴!”謝蘊忍不住出聲,聲音有些啞,她覺得聲音不好聽,徹底不想開口了。
謝昭寧明白她的意思,對外回應一聲:“不吃了,撤了!
聽著這話的婢女直跺腳,藍顏倚靠著柱子,說道:“備著,指不定就餓了,我走了。”
屋里的謝昭寧再度爬上床,躺在謝蘊身側,她望著她:“你想起來了嗎?”
謝蘊深吸一口氣,睨她一眼,沒完沒了。
謝昭寧不怕她,甚至湊到她的跟前,笑吟吟抵著她的額頭:“謝相,你是不是后悔帶我回來了?”
事前一聲聲姑母。
事后嬌滴滴謝相。
謝蘊躺著,疲憊得很,可身上粘膩,思索道:“沐浴。”
謝昭寧點點頭,對外喊了一句備水,隨后自己將錦帳收了起來,自己穿好衣裳。
須臾間,少女一襲錦衣,衣裳得體,面容粉妍。
謝蘊扭頭看著她,觸及那張好看的臉,閉了閉眼眸,朝她伸出手,道:“扶我起來。”
謝昭寧詫異,巴巴地上前,扶起無力的人,“你不生氣了?”
“你不吃味了?”謝蘊反問她。
她喉嚨聽得有些啞,謝昭寧讓人去倒水來,喂她喝了一碗。
謝蘊自己下床了,謝昭寧彎腰給她柔軟的絲鞋,掌心握住她的腳踝,歪頭看了一眼,隨后給她穿好。
她問:“我送你去?”
謝蘊臉頰泛紅,“你怎么送?”
“抱你過去!
“閉嘴。”
謝昭寧眨眨眼,緊緊地閉上嘴巴,覺得不甘,又問一句:“太女喜歡你呢。”
“閉嘴!”謝蘊頭疼極了,“出去就打死金鑲玉!
金鑲玉近日被陛下寵得沒邊了,無法無天,當著她的面就敢胡言亂語。
謝昭寧撇撇嘴,她還是抱上眼前人,“我送你進去便是!
將人送進去,謝昭寧就轉身出去了,一副正經模樣。
外頭的落云回來了,謝昭寧讓人進來了。
落云說:“黑市上的交易,都是不走官方買賣的路子,身份不明,大的就直接送到那等骯臟的地方,小的就養著,大了再買賣。但是漾兒卻是偽造了戶籍。沿著一道去查,確實查到了漾兒!
“聽一個老人說,是有人拐來賣的,剛會走路。那時太女剛廢,京城各處查得嚴,沒有戶籍就不讓出城。那一陣不少人沒有戶籍,都是花錢買通路子,花了不少錢,老人們就靠這個記住了漾兒!
“拐賣?你的意思之前是有好人家養的?”謝眨寧不免狐疑,誰會養她呢?
落云還說:“之前就有人來查過漾兒,死了幾個人,黑市上不安全,常常有人死,都沒有在意的。屬下去查何人賣的,是地痞流氓,沒活路了,撿了孩子就去賣了!
謝昭寧略沉默了下,問:“地痞流氓呢?”
“京城內太多,不知是誰,可能早就死了!甭湓埔矝]有查出來,她想起一事,“我讓人去打聽,看看京城內十八年前可有人丟了孩子。不過,也是大海撈針,您這里什么憑證都沒有,連個胎記都沒有!
時隔十八年,去哪里找父母。
謝昭寧又問:“巴邑王查到黑市了?”
落云猜測道:“多半是巴邑王,您提醒屬下了,死了幾個人,我們查過去的時候沒費什么力氣,對方肯定查到上面的人了。上一層,究竟是誰,巴邑王當查出來了!
巴邑王的人是一路查下去的,查到牙儈,殺去了青州城。
謝昭寧冥思,對方可能一路北上,查到青州城就斷了消息。因為她將那頁紙給撕去了,對方的線索中斷了。
所以,對方還不知道漾兒就是她。
謝昭寧問道:“在哪里撿到的孩子,當真查不出來嗎?”
“公子,您覺得巴邑王會留下那人嗎?”落云嘆氣,“屬下反推過去,能使喚得動的巴邑王,或者能讓巴邑王動手的必然是皇親國戚。”
謝昭寧抬眼看她,“你覺得漾兒是皇親國戚?”
“還有一種猜測!
謝蘊沐浴后緩步走進來,柔軟的衣料包裹著完美的肌膚,眉眼間有些清淡的屋內,“那就是巴邑王在為榮安掃清障礙。他沒想到找來的孩子是雙生,壞了榮安的事情,那樣的話,巴邑王通敵!
“不,我今日與榮安談過,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有沒有可能長公主所生為雙生。先帝留下一個,將另外一個送去西涼呢,不巧的是留京的丟了。”謝昭寧凝眸,想了想,“巴邑王當年贏了西涼,西涼恨之入骨,怎么會他聯盟!
落云喃喃地道:“那為何要殺你呢!
這點都說不通了,都與巴邑王無關了,他摻和進來做什么呢。少年人
這就是最奇怪之處。
謝蘊言道:“是殺還是找,你可是好端端地坐在這里。”
謝昭寧從頭至尾都沒有遇到危險,與其說殺,不如說是一路尋找。
“誰要找我?”謝昭寧下意識就抬起頭。
謝蘊道:“生你之人,弄丟你的人!
她頓了頓,對上少女澄澈的眼眸:“你怕嗎?若是不怕,拋出你的身份,自然有人會來找你!
敵人在暗處,她們找不到。
那就迎敵人過來。
謝昭寧聽這話,便沉默了。
她懂謝蘊的意思,躲是躲不掉的,她沉著問道:“我倒覺得對方已經發現我了,榮安的那張臉,還不明白嗎?”
屋內陷入寂靜中,無人說話了。
謝昭寧纖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形成一道陰影,讓她的美好感減半。
落云徐徐退下去了。
屋內僅二人。
謝蘊驟然言道:“你跟著我,對方不敢來找你。那就演出戲,讓他們來找你!
“怎么演?”謝昭寧打起精神。
謝蘊望著她:“你我分心的戲,至于如何分心呢,我還不知!
“這倒簡單,你對外收個美人,我去青樓跑一趟,你去青樓找我,大鬧一回,御史臺彈劾,親事取消,如何?”謝昭寧張口便來,這樣的辦法很多,且貼近生活,無人會不信的。
謝蘊聽后,睨她一眼:“你跑青樓,真是快活!
謝昭寧陰陽怪氣道:“你收美人,真是快活。”
兩人心有靈犀般齊齊哼了一聲,都不作聲了。
對視一眼后,謝昭寧想起一事,“我還沒地方住,我去哪里。俊
寄人籬下可真難啊。
謝蘊睨她:“你搬回謝御史府上。”
謝昭寧拍手叫好,又體貼地問一句:“你選哪個美人?”
“你跑哪個青樓?”謝蘊不甘示弱。
少女納悶了,“京城有很多青樓嗎?”
“多到數不清!敝x蘊說。
謝昭寧還是納悶:“你怎么那么清楚。你去過?”
“我……”謝蘊一怔,臉色微微發紅了,“沒有。京兆尹哭訴過,想要禁猖,屢屢失敗了,列了一份單子給我,幾十家大大小小的青樓楚館,不如這回,就禁了,鬧得轟動些也好。”
謝昭寧咂舌,真厲害。
她剛張嘴,外面傳來婢女的聲音:“謝相、公子,可要吃些東西?”
都起來了,吃些唄,餓著肚子睡覺對身子不好。
謝蘊笑了笑,吩咐道:“用一些!
一聲答應后,婢女們魚貫而入,瞬息間擺滿一桌菜,謝昭寧皺眉,“我們像是從乞丐窩里回來的!
“謝相,這是藍姐姐吩咐過的藥膳,您用些!
婢女將藥膳放在謝蘊的面前,一再提醒是藍顏讓安排的。
謝昭寧看得更是糊涂了,好端端吃什么藥膳啊。
謝蘊也是不解,下意識問:“吃這個做什么?”
婢女訕笑,道:“是藍姐姐吩咐的,奴婢也不知道,許是您今日累了,讓您補一補身子。”
謝昭寧端起湯碗就喝了一口,見謝蘊還是不明白,索性就說了:“你累了,補一補,懂嗎?”
婢女們魚貫而出,屋里就剩下兩人,謝蘊蹙眉,謝昭寧小臉上漾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藍姐姐很體貼,你吃了便是,她覺得你累了,補一補!
她咬緊牙齒,加重‘補一補’三個字,謝蘊恍恍惚惚一陣,似乎明白了,臉色一陣精彩極了。
謝昭寧看得悶頭大笑,羞得謝蘊拿手揪著她的耳朵,“不許笑。”
“不笑、你吃、你吃嘛!敝x昭寧哎呦一聲,小臉跟著紅了,眼睛染水似的明亮。
斷了謝家的謝昭寧精神好了許多,整個人神采奕奕,愛笑愛玩,就像是換了一人般。
少年人經歷大事,重活了一回,變了大半。
對于她的改變,謝蘊自然高興,跟著自己,日日笑,說明她心里是高興的。
只是這藥膳……
她不想吃,推給了謝昭寧,“你吃。”
“不吃,這是藍顏給你的!敝x昭寧忍著笑,拿眼覷著她,就差將‘你虛弱你吃’這五字刻在自己的腦門上。
謝蘊如何會吃,不吃都受到嘲諷了,吃了還得了。
她果斷的將藥膳放在謝昭寧面前,以命令的口味開口:“吃了!
謝昭寧笑得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來,謝蘊端起藥膳要去喂她,“吃一口。”
“吃吃吃、你這樣像喂毒.藥一般,就怕我不吃!
謝昭寧被逼得沒有辦法,張口咬了,渾淪吞棗地吞了下去。
“都吃了,一滴都不許剩!敝x蘊不喂了,擱在她的面前,“不吃完不許睡覺。”
謝昭寧含笑吃了一大盅,一面吃一面笑,羞得謝蘊就吃了兩口飯,哪里有心思再吃其他的,明日就去找藍顏算賬。
好端端吃什么藥膳,丟人!
謝昭寧吃完后,睫毛輕抬間,依稀可見謝蘊面上的羞澀。
謝蘊提醒她:“不許出去說!
謝昭寧歪著腦袋,打量著她:“我吃完,覺得有些熱!
謝蘊:“……”
兩人都經歷過一回,深知這些東西的厲害,謝蘊當即變了臉色,謝昭寧大笑不已,謝蘊擔憂地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腦子吃壞了不成!
謝昭寧笑意動人,拂開謝蘊的手:“我與你說,你這藥膳吃完,你就該求我了!
謝蘊起身就走了,她笑得太得意了,羞得人無地自容。
“謝相,真的,很熱!”
謝昭寧覺得不夠,索性沖著內屋大聲喊了一句。
一桌子飯菜,只謝蘊吃了兩口飯,其他的動都沒有動。
婢女們進來收拾桌子,瞧見沒有動的菜肴,又是愁上眉梢,“怎么沒吃呢。”
“藥膳吃了就好。”旁人搭了一句話。
“說得也是,藥膳吃了,回頭告訴藍姐姐一句!
片刻的功夫,屋內又空了,謝昭寧坐在榻沿上,望著床上的人,“你摸摸我的臉,很熱的,你說,是不是虛不受補?”
虛不受補?
謝蘊想起來京路上受的箭傷,下意識就坐了起來,“回京忙得很,改日找個大夫給你瞧一瞧!
謝昭寧看著她:“你摸摸我的臉。”
謝蘊嘆氣,伸手摸她的臉,果然有些燙,嚇得她起身去找婢女準備熱水沐浴。
洗一洗,就不熱了。
謝昭寧含笑,卻是并不在意的樣子,“一起洗嗎?”
“給你找些冰塊,最好!敝x蘊莫名煩躁了,好端端吃什么藥膳。
謝昭寧抬首,揚起小臉看著她,耍無賴道:“是你讓我吃的,都怪你!
謝蘊無話可說了,“下回不吃了!
謝昭寧:“晚了!
謝蘊沉默。
謝昭寧起身,脫鞋,爬上床,躺進被子里,不忘招呼謝蘊上榻,睡覺。
她那么熱情,像是小狼見到會跑會跳的小白兔,爪子一伸,就將小白兔抓住了。
謝蘊望她一眼,冷靜自持的躺下了,少女翻身靠了過來,伸手攬住她的腰,小臉紅撲撲的。
“謝相。”
“睡覺!敝x蘊煩躁得厲害,像是被什么纏住一般,攪得心神不寧。
偏偏謝昭寧精神那么好,怎么折騰都不累。她推了推身邊人:“我要掉下去了!
謝昭寧往里面挪了挪,順勢將謝蘊往里面拉了拉。
謝蘊:“……”挪了等于白挪。
謝昭寧依舊靠著她,貼著她的臉,臉確實很燙。她就納悶了,藥膳里放了什么,若是自己吃了……
她不想了,翻過身子就想撇開謝昭寧睡覺。
鬧了這么久,真要入睡,也是睡不著的。
身后也沒了動靜,謝昭寧睡著了?
謝蘊不信的,剛剛還那么精神,她躺了會兒,說是睡覺,耳朵也在聽著。
等了半晌,沒有動靜了,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
不想,自己一翻身,那人就纏了上來。
少女眉眼如畫,眼眸似水,眼中映著謝蘊的面容,她笑著親吻謝蘊的眉眼。
炙熱的吻從眉眼輾轉至唇角。
謝蘊低嘆一聲,心中將藍顏怪上了,好端端吃什么藥膳呢。
白日里還有幾分溫柔,夜間,顯得有些急躁了。
月上柳梢頭,水面漣漪翻躍。
美人
謝蘊上朝, 又是最晚的一個。
秦思安納悶,下朝的時候拉著她一道走,“你最近忙什么, 案子有進展了。”
提起案子, 謝蘊便也不瞞她, 遲早會說出去的, 何必此時瞞著她。
“她是被人拐去賣的,就是不知京城里哪戶人家丟了女兒!
秦思安眼皮發跳:“京城腳下就這么猖狂, 好好的孩子就被賣了,誰拐的誰賣的, 查清楚了嗎?”
謝蘊說:“說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十多年過去了,指不定就死了!
秦思安覺得她說的在理, 放慢了腳步,“不好查,她多大了?”
謝蘊意味悠長道:“十八歲, 與榮安郡主同庚!
秦思安目光微妙, 下意識拉著她的手腕, 道:“你往殿下那里查了嗎?”
殿下說的便是承桑茴。
“怎么查, 都死得干凈了。你有活口嗎?”謝蘊壓低聲音, 不忘注意著身邊走過的同僚,“當年東宮血染半邊天, 死傷過萬, 你不知道嗎?”
當年謝蘊不在京城里,秦思安在啊, 她是經歷過東宮之變的,那場血腥, 她有深刻的體會。
秦思安的臉色都變了,謝蘊直接問她:“當年殿下只是因為與質子有染,可還有其他事情?”
“你自己查不到嗎?”秦思安心跳加快起來,下意識松開謝蘊的手腕,伸手按住自己發跳的眼皮,“先帝做了一夢,夢到阿姐、殿下繼承皇位后,性子暴戾,苛待百姓,又夢到東宮內屬臣懷有異心!
“陛下會信一場虛無的夢境?”謝蘊難以想象那么大的一件事的起源是一場夢境。
秦思安說:“先帝起初不信,后查出東宮屬臣確有異心,接著查出殿下與質子之間的事情,先帝震怒!
謝蘊入京后并未在意之前的事情,畢竟過了將近二十年,陛下皇位穩固,誰會吃飽了沒事做去查廢太女的事情。
今日聽聞后,心底還是震驚了,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她想起一事,“我聽聞殿下在東宮之際,知人善任,憐愛臣下百姓,可是真事?”
秦思安點頭:“對,朝臣上下對她,無不滿意。有人說先帝害怕她太過賢良,籠絡朝臣,于她帝位不利。若不人怎么會信了一個荒誕的夢境。直到最后東宮屬臣謀逆,殿下一再辯駁,恰逢此事她與質子之事被揭露。”
謝蘊說:“一環套一環罷了!
她又說:“那個孩子當真是質子的嗎?”
秦思安眼皮又跳個不停:“你的意思是?”
“質子怎么死的?”
謝蘊接連問了兩個問題,掀開秦思安埋藏心底的疑惑,“殿下、殿下有一心愛之人,藏于東宮中,后來不知去向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信她與質子之事!
謝蘊大膽去猜:“那人的去向,或許是個突破口,你要不要去查!
“去哪里查,我敢查嗎?”秦思安死死壓低聲音,恨不得不出聲,死死咬著牙齒:“陛下盯著呢,我怎么去查,我也不敢查,好好的日子不過,做什么妖!
事情過去那么多年了,何必回頭去查,物是人非,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謝蘊沉著臉,低語一句:“該查還是得查,已經有人在查了。”
“誰查?”秦思安要瘋了。
謝蘊說:“巴邑王,我們正面撞見過,大戰一回,見到了巴邑王的令牌。”
秦思安差一點就跳了起來,“謝蘊,你怎么沒有和我說!
謝蘊冷笑:“你問我了嗎?”
“那你怎么才告訴我!鼻厮及矚鈧仰倒。
謝蘊說道:“我懷疑巴邑王與某個達官貴族有聯系,暗中聯合去找漾兒。謝昭寧就是漾兒,你說,巴邑王找漾兒做什么?”
“殿下的那個心愛之人嗎?”秦思安身形顫了顫,“若被陛下知曉,整個京城都要被翻過來!
“那你就別說,你給我送個女人吧!”
謝蘊云淡風輕地說出自己的目的。
“送、送個女人?”秦思安驚叫出聲。
路過的朝臣們聽到這句話都停下了腳步,秦思安掃了他們一眼,拉著謝蘊就往前走。
“送什么女人,你不是要成親了嗎?”
“不成親了,我一人太孤獨了,孤枕難眠,你給我送個女人。”謝蘊被拉得快走兩步,快步走掩蓋住自己的臉紅。
秦思安驟然頓步,“你一人太孤獨了?”
謝蘊認認真真的點頭。
秦思安又問:“你孤枕難眠?”
謝蘊還是認認真真的點頭。
秦思安氣得不輕:“你糊弄鬼呢,半夜干什么去了,你看你脖子上的痕跡,還有手上的……”
她說著就抓住謝蘊的手腕,擼開袖口,雪白的肌膚上遍布紅痕,嚇得謝蘊當即推開她,“你瘋了!
秦思安嘲諷:“你這是一人太孤獨?孤枕難眠?我是人,不是鬼,有那么好騙嗎?”
“你就說,送不送?”
“不送,你讓陛下送去,再不行,你去東宮看一看太女殿下,你們舊情復燃,雙枕快活!
謝蘊嘆氣:“太女不可,陛下會殺了我。都知我二人不和,你給我送,也最合適。”
“陛下賜,最合適。我上哪兒給你去找個女人,謝蘊,你瘋了,別來沾我!
秦思安氣沖沖地大步離開了,謝蘊徒自站在原地上,同僚們望了過來。
有不長眼的問話:“謝相,您與秦大人這是怎么了?”
謝蘊嘆氣:“秦大人說給我送美人,我拒絕了,她就生氣走了。”
“這、秦大人太不長眼了,您都要成親了,這是要做什么呢!
謝蘊哀嘆一聲:“也是啊,所以我也就不收了!
一聲聲嘆氣,一聲聲責怪,謝蘊唉聲嘆氣地走了。
****
黃昏時分,謝昭寧從鋪子里回來,相府門口停了一輛馬車,她頓了頓,有些不解,道:“哪家的馬車?”
“秦大人送來的,說是江南送來的美人,贈予謝相!
謝昭寧:“……”謝蘊辦事可真快!
她站了下來,思索一番,是吵還是鬧呢?
是哭還是罵?
謝昭寧認真地打量馬車,眼神犀利,車夫嚇得坐不住了,跳下車來,拘謹地站在一邊。
就在這時,謝蘊打馬回來了,后面跟著金鑲玉等人。
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兩人各自沉默,思索著如何說話,不知情的人嚇得不輕,尤其是金鑲玉,險些跌下馬來。
“誰家馬車不長眼停在門口?”金鑲玉從馬上爬下來,下意識就要趕人。
謝昭寧突然出聲:“這是秦大人給謝相送的美人!
不知情的金鑲玉直接就愣住了,沉吟了下,轉頭看向謝相,想到了好的借口:“秦大人送我的嗎?”
謝昭寧皺眉,高聲道:“你耳朵聾了嗎?秦大人送予謝相的!
少女冷著臉,直勾勾地看向金鑲玉,“下去!”
金鑲玉被罵了一句,心里想罵娘,識趣地走到馬前,奮力揮手:“趕緊走、趕緊走!
沒成想,車廂門被推開,一女子娉婷裊裊的走了下來。
女子戴著面紗,身形曼妙,嬌滴滴的模樣惹人憐愛。
氣勢凝滯下來,金鑲玉試圖攔住女子,女子卻直接走向謝蘊,彎腰行禮,聲音婉轉極了,“見過謝相。”
她行禮過后,而后掃了一眼謝昭寧,接著走近兩步,“謝相,奴家鴛鴦,秦大人命我來伺候您的,鋪床疊被,書房研磨,都可!
金鑲玉看著她,又看向謝昭寧,謝昭寧哼了一聲,轉身就進府了。
“秦思安腦子被驢踢了嗎?”金鑲玉不解其意,道一句:“長得那副樣子,我都看不上,謝相是什么眼光?”
話音落地,就聽到鴛鴦說:“上回見了您一面,奴家朝思暮想,想壞奴家了!
金鑲玉:“……”
“你們見過?見過、那謝公子怎么辦?”
她沒想到謝相私底下是這個模樣,玩得、玩得……
金鑲玉不敢想象了,她指著鴛鴦,道:“她比謝公子大、比謝公子丑,你怎么看得上眼?”
換一個年輕的、換一個好看的,我也服氣啊。
謝蘊沒搭理她,掃了鴛鴦一眼,道:“進去吧,有人會安排你住下。”
言罷,她腳步匆匆地入府去了。
留下一臉震驚的仆人。
****
謝蘊匆匆跟著入府,關上門,金鑲玉隨后就跟著進院子,她還沒開口,里面砰地一聲,好像砸了什么。
完蛋了,吵起來了。
接著是一聲又一聲,杯子直接砸了出來,嚇得婢女們驚慌失措。
“金姐姐,這是怎么了?您進去勸勸!
話音落地,里面又是哐當一聲,嚇得金鑲玉原地跳了起來,“哎呦,這是怎么了,不就一個美人,趕出去就好了。這個秦思安,可真不做好事!
噼里啪啦響了一陣后,金鑲玉嚇得捂住耳朵,“趕緊去勸勸,再砸下去,感情都沒了!
殊不知屋里的謝蘊拿起一個玉器擺件,謝昭寧就奪了回來,“你干什么呢,這個東西可貴了,換一個砸!
謝蘊無奈,又拿起了一個瓷器,謝昭寧又搶了,指著地上砸過一回的圓凳子,“這個、這個,砸門口去!
“太重,砸不動,你去砸。”謝蘊累得揉著胳膊,滿臉疲憊,埋怨一句:“這個舍不得,那個舍不得,你怎么演戲,閉上眼睛,別說話了。”
謝蘊將瓷器搶過來,轉身丟向門口,啪地一聲,碎片飛濺,門外婢女嚇得拋開了,碎片砸到臉上就破相了。
接著,又是一個玉器擺件,里面傳來謝昭寧的聲音:“你瘋了!
謝蘊睨她:“又不是你花錢買的,你心疼什么。”
言罷,她奮力推到里室外屋之間隔著的屏風,哐當一聲,嚇得謝昭寧捂著耳朵,跳上了坐榻,蹲著不敢下地了。
“我的個老天爺啊,你這場戲太費錢了,不如出去吵一架得了。吵架至少不花錢啊。你這、太敗家了。”
謝蘊累了,喘氣坐了下來,環顧屋內一圈,能砸的都砸了。
謝昭寧小心翼翼地下地了,道:“去青樓費錢嗎?”
“銷魂窟,你說呢?”謝蘊累得闔眸,頓了頓,反應過來,立即坐了起來,“謝昭寧,你連這個錢都舍不得嗎?”
謝昭寧小臉緊繃著,悄悄說道:“錢莊賣不出去,我就沒錢,你給錢給我用一用!
“我給錢給你,讓你跑青樓?我可真是賢妻!”謝蘊自己氣笑了,想起謝昭寧鐵公雞的模樣,花自己的錢也會舍不得。
她闊氣道:“罷了,我給你便是,你等我。”
謝昭寧松了口氣,靜靜地等著她拿錢。
謝蘊去柜子里翻找錢匣子了,將錢匣子搬了出來,謝昭寧興奮的打開,結果,空的。
“你放錯地方了嗎?”
“我的錢呢?”
兩人異口同聲。
謝昭寧氣笑了,謝蘊尷尬極了,旋即想了一計:“你帶金鑲玉一道過去,她有錢!”
“謝相,你是如何走到今日的?”謝昭寧不理解她的生活方式,一朝丞相,窮得錢匣子都空了。
謝蘊沉默了。
謝蘊背靠謝家,沒有經營手段,大多時候都是謝家送錢過來,全靠謝家撐著。且,她不屑于收受賄賂,至今沒什么把柄。
謝蘊想了想,“家里今年沒送錢過來!”
謝昭寧道:“你、你、要被你給氣死。去青樓,還要旁人出錢,丟人死了。罷了,我去找金鑲玉借錢!
“也可。”謝蘊欣然應允了。
謝昭寧深深看她一眼,“謝相,省點錢罷!
謝蘊含笑道:“庫里還要許多好酒,陛下賞賜的,你開個酒肆賣了。”
蛇打七寸,謝昭寧當即偃旗息鼓,“不賣,我走了!
她要出門,謝蘊撿起地上雜碎的花瓶,半個班了,抬起來又砸下去。
謝昭寧‘氣呼呼’地從里面走出來,環顧一周后,目光落在金鑲玉身上,金鑲玉不覺抖了抖,“謝公子!
“這里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家!”謝昭寧‘怒罵’一聲,旋即對屋里高喊一句:“我回家去了!
“想走就走。”
里面的謝蘊回了一聲。
謝昭寧大步走了,老實的金鑲玉沒多想,抬腳就跟了上去,主動勸說:“謝公子,消消氣,好好說話!
“沒法消氣,人都送上門來了!敝x昭寧氣鼓鼓的。
金鑲玉解釋:“謝公子,您怕是不知道,秦大人與謝相慣來不和,政見上有很大分歧,她分明是故意的。姓秦的心思不正,故意離間你和謝相。我和你說,你信旁人都不要緊,千萬不要信她的。”
“姓秦的良心不好,拆散婚姻,合該天打雷劈。謝相對您多好,愛您至深,怎么會看旁人一眼。你想想,剛剛那個女子,那么丑,哪里比得上您一根頭發!
“你的意思是她很丑?”謝昭寧停步,直勾勾地看著金鑲玉。對方點點頭,她暴怒:“你是在告訴我,我連個丑的都比不上。”
被人曲解意思,金鑲玉麻木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長得丑,沒您好看,明顯就是離間計啊!
謝昭寧不買賬,“可你瞧見了,她收下了、她收下了,回去告訴她,親事取消了。”
金鑲玉險些從地上跳了起來,“取消?你們不是已經成親了嗎?”
“那個不算,反正是取消了!敝x昭寧撩袍跨過門檻,想起自己沒錢,轉身看向金鑲玉:“你過來!
金鑲玉笑都笑不出來,磨磨唧唧走上前,“您別讓傳話就成了,其他事,都可!
“我沒錢,你有錢嗎?”謝昭寧上下打量金鑲玉,她這種品階,女帝跟前能說上話,錢必然是不缺的。
金鑲玉大笑,“有,要多少,有多少!
大方的人將自己的錢袋子丟了過去,“都給您,不用還了。”
“謝謝金大人!敝x昭寧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您去哪里?”金鑲玉又覺得不好了,她笑得太得意了,小人得勢的那種得意。
謝昭寧沒理會她,吩咐人牽馬,自己朝正門而去。
金鑲玉覺得不對勁,她要做什么?
“您等等我,我隨你一起!”
****
紙醉金迷之地,多如牛毛。一到晚上,巷子里燈紅酒綠,高樓之上,倚紅偎翠。
謝昭寧將馬停在望紅閣之外,直接下馬朝里面走去,金鑲玉先是愣住了,而后被雷劈一般沖進去拉她出來。
“這里面都是、都是、你回來啊!
“怕什么,沒人給我送,我自己來找!
謝昭寧拂開金鑲玉的手,自己大步走進青樓,門旁的人立即迎了過來,“小公子瞧著臉生,是第一回嗎?”
金鑲玉大喊一句:“她是小娘子,不是小公子!
對方笑意微頓,伸手就攀上謝昭寧的胳膊,“原來是來見識世面的小娘子,你想見識什么,奴家帶您去。是看是玩還是取樂,都是銀子說話!
謝昭寧眨了眨眼睛,眸色澄澈,細膩白皙的皮膚讓人羨慕,她有些不耐被人抱著,尤其是對方身上濃郁的脂粉味。
她剛遲疑,對方就將她拉著往里面走。
大堂之內,十分熱鬧,幾乎是成雙成對的出入,酒客們臉色通紅,抱著懷中的佳人。
謝昭寧跟著走進來,許多人都聽下目光看著她,一是眼生,二是出塵驚艷的面皮,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閣內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謝昭寧一進來,就奪了很多人的目光。
管事走了進來,掃了一眼謝昭寧,納悶是哪家小公子跑過來玩兒了,乍見金鑲玉,她就懵了。
金鑲玉一襲紅衣,眉眼嫵媚,被人當作是閣內的人,有人開始動手動腳了,她也沒客氣,一腳就踹了過去。
她走到管事面前,指著金鑲玉:“謝御史家的小娘子,找些干凈的人來陪著,最好別動手動腳的那種,聽聽曲兒就好了。”
御史臺是百官都怕的地方,被他們纏上,就是個大麻煩。
管事臉皮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答應下來,“您放心、您放心,都是干凈的人兒,聽曲也成,我這就去安排。你、你別摸了……”
她一把推開謝昭寧身邊的人,“一邊去,謝小娘子這邊去。”
既來之則安之。謝昭寧入鄉隨俗,跟著管事走,身后的金鑲玉慌得不行,悄悄讓人去通風報信。
閣內亂得很,門口時常能聽到靡靡之音,謝昭寧并非未經人事的少女,當即就明白過來,捂著耳朵跟著走。
后面的金鑲玉嗤笑,“學人家青樓解悶,也不看看自己長了一副和人家搶生意的模樣!
“你倒是大大方方地走啊,你捂著耳朵干什么?”
管事找了一間偏僻的雅間,擺設雅致,與外面的奢靡極為不同。
金鑲玉挑了個地方坐下,囑咐管事:“水要干凈的,吃的也要干凈的,我可告訴你,她是謝相家的人,你若是放了不干凈的東西,謝相來了,平了你這里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您放心,都是最干凈的,絕對不敢胡來!惫苁滦Φ帽瓤捱難看,“我這就去準備吃的。”
管事跑得很快,謝昭寧坐下來,金鑲玉湊到她的跟前,問道:“謝相殺過來,你怕不怕?”
“怕什么?我又沒碰人家,我就是聽曲兒罷了,怕什么!敝x昭寧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金鑲玉偷偷笑了,等謝相來了,你只怕就不敢這么說了。
管事辦事很快,上好的茶水點心送了上來,一女子抱著琴走來。
謝昭寧端著茶水淺啜一口,女子坐于珠簾后,調試琴弦,她也不說話。
氣氛莫名尷尬,管事忙開口:“她是這里彈琴最好的,小娘子想什么都可,她都會,就是不愛說話!
謝昭寧聽過一回琴,自覺有些經驗,便道:“你彈些拿手的便可!
見兩人坐得那么遠,金鑲玉也不好什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聽一聽曲兒罷了,也不算過分的事情。
女子始終不言,面戴薄紗,瞧不起面容。
得到吩咐后,她略沉吟了須臾,指尖輕輕一動,撥動琴弦,低低琴音傾泄而出。
謝昭寧不愛聽琴,托腮闔眸,想睡覺了。金鑲玉不同,她聽得可認真了。
兩人心思不同,謝昭寧昏昏欲睡,金鑲玉格外興奮,“你剛剛的音有些澀了,調一調弦會更好!
謝昭寧睜開眼睛,望著她:“你來干什么,我聽曲還是你聽曲!
“你又不聽,我聽聽怎么了!苯痂傆衿乘谎郏鹕砭要去指點琴師。
謝昭寧見狀,自己推開門走了,閣內非常熱鬧,四處都是人,形形色色的酒客。
她走出門,管事就來了,“小娘子,覺得無趣?”
“確實無趣,有什么有趣的嗎?”謝昭寧眨了眨眼睛,面帶純凈的笑容。
“是嗎?你要什么有趣的事兒?”
一青年突然推開管事,冷面直視謝昭寧。
謝昭寧納悶:“你是誰?”
“我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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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我是你哥’, 讓謝昭寧摸不透,她在謝家是長孫,上頭沒有什么哥哥。
望云閣內復雜, 酒客喝多了, 腦子不清楚, 十有八九是喝醉了。
她不在意, 抬腳就要走,對方伸手攔住她:“謝昭寧!”
不是酒客, 也不是誤認!
謝昭寧抬首,直視對方, 好奇道:“你認識我?”
青年昂藏七尺,器宇軒昂,眉眼凝著一股正氣, 不像是來此地玩耍之人。XŽϝ
謝昭寧狐疑了須臾,想起一事,便道:“你是謝家哥哥?”
“幸好, 你還想起來自己有個哥哥, 回家!敝x明遠冷笑一句, 撥開管事, 伸手就提著謝昭寧的后頸, 直接就提溜走了。
“你別、放手,謝明遠……”謝昭寧蹙眉, 這是哪門子哥哥, “謝明遠,你家住海邊嗎?你管得那么寬啊!
謝明遠不理會她, 提著就走。
“謝明遠,你溫柔些, 我二人沒有血緣關系,你拉拉扯扯,男女大防。”
謝明遠這才松開了手,該為拉著她的手腕,隔著一層衣料,也不算碰到她的手。
一口氣將人拽出去,塞進馬車里,謝明遠喊了一句:“回家!”
謝昭寧摔得頭疼,伸頭看向謝明遠,“我今晚過來是有事的,你別壞我的事情啊!
謝明遠并沒有理會妹妹的話,打馬回府。
謝昭寧試圖解釋,謝明遠自動屏蔽她的話,風過無痕,任憑謝昭寧喊破了腦袋。
喊了一路,嗓子都喊啞了,謝昭寧無力的癱軟在馬車里。
馬車在謝府門口停下,謝明遠推開車廂門:“下來!”
遇到不講理的人,謝昭寧也是沒有辦法,誰讓自己還是個妹妹呢。
她剛落地,謝明遠就警告她:“下回再去,打斷你的腿!
“謝明遠,我覺得你腦子不好。”謝昭寧氣得不輕,偏偏又不好說出道理來,自己與謝家不過是掛名的關系,他偏偏當真,擺出兄長的姿態。
謝明遠整理自己的衣襟,“你入了我謝家的門,就當守謝家的規矩!
“鬧什么呢?”
一句更為威儀的話蓋過了謝明遠的聲音。
謝御史站在門口,謝昭寧下意識就走過去,不想,謝明遠先她一步告狀,“她去望云閣要了一個美人做陪!
“陪、陪什么,那是金大人要的,關我什么事!敝x昭寧沒出息的將金鑲玉賣了,轉頭一想,不對啊,自己是在京城里,是自由,又不是受謝家管束,何必這么膽小。
她轉頭拉著謝御史,小心說道:“我去青樓查案的,謝相知曉,你說說他腦子一根筋,將我逮了回來,我還怎么查。”
謝御史聽后,尷尬極了,無奈望向自己的兒子:“你別管她,她都成親了,有人管著,謝相管著呢。”
“就是謝相通知我的,她說不好管,讓我去逮回來!敝x明遠氣道。
謝御史又看向謝昭寧:“你不是查案的嗎?”
“我就是查案的!”謝昭寧百口莫辯,謝明遠不會騙人,那就是謝蘊出爾反爾干的好事。
她氣道:“她收了旁的女人,我、我……”
“所以你去玩兒了,我理解、我理解,別鬧了,在這里住一晚上再說!
謝御史寬慰女兒,腳指頭想一想,也明白過來,女兒吃味了,找個地方發泄,謝相就打報告了。
他做個說和的人,拉著女兒回去睡覺,示意兒子也去休息。
三人一道進門去了,探子轉頭就回相府報告了。
“回去了?”謝蘊笑了。
“回去了!
謝蘊起身,“好,你也下去休息!
探子退下了。
這時,金鑲玉慌慌張張來了,“謝相、謝相,謝公子不見了!
“我知道,謝明遠逮回家去了,你去找個御史,彈劾一下,就是謝御史管教不嚴,一雙兒女出入望云閣。”
謝蘊心平氣和的說出‘不厚道’的話。
金鑲玉傻眼,“您這是要做什么,不想成親了嗎?”
“不成了!敝x蘊隨口應付一句。
金鑲玉旋即笑了,“謝相,您不要,那就讓給屬下,可好?”
謝蘊:“……”
“金鑲玉,你是不是和秦思安串通好的?”
金鑲玉嚎啕:“謝相,天地良心,姓秦的做出不厚道的事情,我是確確實實不知曉的!
“她前腳來送人,你后腳就來挖人,還說不是說通好的?”
“沒有,真的沒有,您相信屬下。屬下不要了,成不?”金鑲玉立即改口了,“您自己留著吧,屬下還有事,走一步了。”
不等謝蘊說話,金鑲玉像一陣風一般,直接跑走了。
謝蘊輕輕地笑了。
清風驚蟬,低低鳴叫許久,夜色低懸,明月照不進屋內。
謝蘊站在屋檐下,眺望明月,身形孤單,當經歷過熱鬧,再嘗試孤獨,心中便空出一塊。
她回首去看,臥房內空蕩蕩。
她與謝昭寧相識不足半載,回京不過月余罷了,她總覺得自己與她認識許久了,久到自己也記不清是多少日子了。
謝昭寧眼里的干凈,骨子里的傲氣,驚鴻一瞥,總讓人難以忘記。
她為何那么干凈?
官場上浸淫多年,她喜歡甚至貪戀那雙眼睛。
謝蘊深吸一口氣,抿唇淺淺一笑,月色圓滿,人難以圓滿。
莫名的孤寂,席卷而來,就像是少了些什么。
心,空空蕩蕩。
人,形單影只。
謝蘊駐足良久,門口依舊不見人,她轉身回屋了。
她屏退婢女,自己端著燈走進內屋,她聽了下來,床鋪鋪好,錦帳低垂,可床上沒有人了。
謝蘊停頓,看著搖曳的錦帳許久,她凝眸在想,謝昭寧有什么好呢?
謝蘊說不上來,不知她哪里好,但她很契合自己的心。她又是一笑,放下燭火,如常上榻。
難得安靜的一夜,沒有人吵她。
不知為何,她還是睡不著,明明很累,眼睛睜不開,腦子里依舊很清楚。
她開始胡思亂想,不想政事,不想謝家事,腦海里浮現謝昭寧的容貌。
她困得很,翻個身子,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夢里有謝昭寧,她坐在船上,眉眼干凈,衣袂翻飛,隆冬季節,她靜靜坐了許久,久到江面上飄雪。
雪花飄入河面,落在她的衣裳上,落在她的黑發上。
她一動不動,像是一座白玉菩薩。
謝蘊凍得皺眉,輕輕一動,她從大夢中醒來,自己汗濕衣襟,額頭上大汗淋漓。
她站起身,往外走,婢女聞聲推門而進,“您怎么了,還沒到時辰呢。”
“我知道了,睡不著,沐浴更衣!
****
謝蘊今日早到,闔眸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同僚們見狀都不敢靠過去。
秦思安慢悠悠地走來,乍見熟悉的人,有人納悶,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謝相今日來得十分早!
“奇怪了,這是戒色了!鼻厮及踩讲刹阶哌^去,戳了戳謝蘊的肩膀:“你鬧什么,來這么早!
謝蘊睜開眼睛,“孤枕難眠,自然來早些。”
秦思安:“……”
“相府有兩個,都不合你胃口?”
“小的跑了,大的太丑!敝x蘊聲音冰冷。
秦思安嘆氣,謝蘊怪她:“你送就送個好看的,那么丑,謝昭寧都不信,我的戲還怎么演?”
“哪里丑了,我挑了一日給你送過去的!
秦思安氣得跳腳,查看左右一圈后,壓低聲音怒罵謝蘊:“你怪我做甚,你找了年輕貌美的,我上哪兒給你去找更年輕更好看的,你以為美人是泥巴捏出來的嗎?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行就把人還給我!
謝蘊瞥她一眼:“你也是沒見過好看的才覺得她好看!
“你屋里有好看的,你盯著不好看的干什么。”
秦思安也不慣她,當面就嗆了回去。
謝蘊無話可說,懶洋洋地看她一眼,“不好看,下不去眼,等事情成了再還給你!
秦思安氣得轉頭就走了,“下回這種破事別來找我。”
謝蘊嘆氣,一聲接著一聲。
須臾后,女帝來里,眾臣跪拜。
起來后,不等女帝說話,就有人開口告了謝御史。
作為言官御史,在朝必然會得罪不少人,謝御史被彈劾過不在少數,也并沒有在意。
對方說:“昨夜謝御史一雙兒女出入青樓楚館,實在是有污圣人耳目!
謝御史凝眸,下意識看向謝蘊。
同時,謝蘊也回頭看他,兩人對視一眼,謝蘊裝作不知情開口:“誰去了青樓楚館?”
“謝明遠,謝昭寧!
謝蘊哦了一聲,說道:“膽子不小。”
謝御史嚇得跪地請罪,女帝玩笑地看著謝蘊,好似在問:你后院失火了?
謝蘊點點頭:火很大。
女帝并不在意,裝模作樣罵上一句,此事就揭露過去了。
散朝后,謝蘊揪住彈劾的言官:“你親眼看到她進去的?”
哪里是親眼,是耳聽罷了。
對方不敢說話了,謝蘊溫柔極了,“你慌什么,哪家青樓,晚上帶你去看看,正好,本相也沒去過,將京兆尹帶上,我們禁猖,可好?”
禁猖是大事,會得罪許多財神爺,朝廷一般沒人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對方自然不肯,險些當面哭出來,謝蘊蹙眉:“你都告人家管教不嚴,朝廷再不管,就不好治下不嚴了。禁吧,你可是立了大功!
“謝相,下官隨口一說罷了!
“你說得有理,京兆尹呢?”謝蘊抬首去找京兆尹,高喊一聲:“京兆尹周大人!
京兆尹腿一軟,差點就給跪了下去,同僚們拉她一把,同情不已。
周鳴恩磨磨唧唧地走到謝蘊跟前,揖禮問號:“謝相,您找下官?”
謝蘊眼眸內斂,站在垂龍道上,姿態懶散,懶洋洋開口;“回去點一點人,我們禁猖,不許泄露風聲,晚上出門,鬧一夜,都別睡了!
“您說什么?”周鳴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多少年了沒有人說禁猖,謝相你腦子壞了?
謝蘊同她點點頭:“你已經聽得很清楚了,我不需重復一遍,我會問禁衛軍要些兵馬的,別怕,有人在前面呢、咦,人呢?”
方才彈劾謝御史的言官跑不見了。
周鳴恩嘴角抽了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想去辦。
囑咐過周鳴安,謝蘊回殿請求陛下旨意。
女帝聞言,也是一臉吃驚,“她愿意去,說明是你自己的問題,你這樣一來,不怕半路被人打嗎?”
謝蘊說道:“陛下,臣是為您著想啊!
語氣慵懶,聽著像是渾身沒勁,女帝出口的話不知道怎么罵出去,“繼續說!
謝蘊繼續哄騙:“那可是銷金窟,將里面的人都關進衙門,拿錢來贖,戶部多高興呀,您說是不是?”
女帝動心了,龍袍一揮,“你愿意折騰就去折騰,別來煩朕!
謝蘊領旨,出殿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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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寧被逮回去了,沒什么損失,一覺醒來,身上壓得疼,爬起來一看,身旁多了個娃娃。
該死的謝明遠的孩子。
她將奶娃娃提了起來,對方齜牙咧嘴沖她笑了笑,“姑姑!
謝昭寧丟不下去了,放在床上:“你在這里干什么?”
奶娃娃笑了笑,自己爬下床,屁顛屁顛地跑開了。
“阿寧,該起了!
謝明遠的妻子閔映走了進來,玩笑道:“快些起來,今日帶你出去玩,想買些什么,嫂子送你。昨夜是你哥哥不長腦子,別和他計較。”
閔映是來替丈夫道歉的,三言兩語就哄得謝昭寧很高興,她問道:“他人呢?”
“去找同窗們辦事去了,不必理會,要他來做什么!遍h映溫溫柔柔地望著謝昭寧,夸贊道:“你長得可真好看,京城內的不缺美人的,瞧見你,便覺得那些人都不算什么了!
謝昭寧被夸得臉紅,匆匆起來洗漱更衣,跟隨嫂子上街去了。
女兒家無非衣裳首飾是最重要的,閔映領著她去脂粉鋪子里,“喜歡什么就拿上。不過像你這般,脂粉于你也沒什么用的,要不買些送謝相?”
謝昭寧不懂這些,自小是被當作男兒來養的,面對滿鋪子的各色水粉,自己有些無措了。
“我、我不知道她喜歡用什么?”
閔映說:“那就挑最好的最貴的,總不會送錯的。”
謝昭寧覺得也對,沒有人會不喜歡天價的物什,她聽嫂子的話,要了些好看的。
從脂粉鋪子里出來,落云打馬而來,隨后停下,靠近她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隨后,她肆意駕馬走了。
謝昭寧怔了片刻,閔映回頭看她:“阿寧,你怎么了?”
“沒事,阿嫂,我們回家去吧!敝x昭寧揚起笑臉,跟上閔映。
兩人一道回家去了。
謝昭寧記住了落云的話:“今晚去望云閣!
她的話便是謝蘊的意思。
吃過晚飯,謝昭寧借口回相府,要了一匹馬去望云閣。
有了昨夜的探路,今日便熟悉了,她照舊走了進去。
她一進去,里面的美人們就朝她靠了過來。
“小郎君,你又來了,昨夜可曾快活?”
“小郎君,你來呀。”
謝昭寧怕得厲害,吞了吞口水,低頭往里面沖,一眼就看到昨日的管事,她興奮地走了過去。
如同見到祖宗般,她拉住了管事,“我要聽琴,就昨日的那個。”
管事一見她,頭疼了起來,“聽琴啊。”
來哪里玩不好,往她這么跑,真是要了人命。
“我領您過去!
管事心里希望她別再來了,就這張臉,也不知是不是來搶生意的。
將人引到昨日的雅間,謝昭寧大大的喘了口氣,聞了聞袖口,都是厚重的脂粉味。
謝昭寧已然是驚魂未定,那群美人太熱情了,讓她招架不住。
她剛坐下來,管事又回來了,道:“謝小娘子,她病了,發燒燒得手抽筋,彈不了!
謝昭寧沒什么心思聽曲兒,隨口說道:“換一個人來彈!
管事打量著她,發覺她興致缺缺,來這等地方,竟然還沒興趣。
“那我給您換一個人來!
謝昭寧點點頭,托腮閉上眼睛,腦海里思索著落云的話,讓她來望云閣做什么。
片刻的功夫,管事換了一個人來。
與昨日不同的是琴師并未用面紗遮面,一襲明艷的紅衣,衣裳半露,依稀可見肩膀上的肌膚。
謝昭寧登時就傻眼了,“穿好衣裳。”
“小娘子來這里玩,怕什么呢,都是女娘,我又不怕你看了去。”
對方掩唇偷笑,吳儂軟語,說得十分好聽。
話雖如此,謝昭寧還是閉上眼睛,心如死灰般指示著她趕緊走開:“那你去彈、那你去彈。”
不想,對方直接走到她的跟前來,輕輕貼近謝昭寧,“小娘子,你害怕嗎?這么羞澀,竟敢來這里玩啊。”
謝昭寧何時被這么挑逗過,嚇得就推開對方,“你、你是來彈琴的,若是再胡來,我就換了你!
“小娘子長得可真好看,這張小臉,像揉了水一般粉嫩,你來這里,可不好哦。奴家秀鴛,見過小娘子了。”
秀鴛一面說,一面打量小娘子,“可真好看呀,你說你來這里,是砸場子的嗎?”
“休要胡說,我來聽曲兒……”
“不好了、不好了,官兵來了……”
外面的尖叫聲蓋過了謝昭寧的聲音,秀鴛當即變了臉,轉身出去打開門,謝昭寧隨后跟上。
她們在二樓角落里,此刻一樓大堂內來了許多官兵,一女子著官袍,站在眾人中間。
謝昭寧看到那張臉后,下意識吞吞口水,秀鴛納悶:“這是誰!
“謝蘊!敝x昭寧提醒她。
秀鴛不解:“謝蘊是什么官!
謝昭寧:“百官之首!
秀鴛眨了眨眼睛,“她來做什么,找夫婿嗎?”
官兵圍了望云閣,里里外外都是兵,酒客們酒醒了大半,有些人開始往外逃,沒逃出去就被逼了回來。
大堂內有一高臺,供人作舞,只見謝蘊走上前,環顧四周,道:“我朝有律法,有功名者、為官者不可出入青樓楚館,今日有多少人違背律法!
秀鴛聞言后,問謝昭寧:“你身上有功名嗎?”
“沒有!
秀鴛拍拍自己的胸脯,正準備松了口氣,下面的謝蘊朝她們看了過來,謝昭寧蹲了下來,試圖用欄桿擋住自己的身形。
謝蘊抬首,看到她,唇角勾了勾,“謝昭寧,你下來!
“你是謝昭寧?”秀鴛覺得不對勁,“你們認識嗎?”
“認識,一個床上滾過的。”謝昭寧捂著臉,不明白謝蘊玩什么名堂。
秀鴛嚇得瑟縮起來,“她來找你的?”
下面的謝蘊又說話了:“謝昭寧,你想不想見一見我拿刀的樣子?”
“你趕緊下去,不然就沒命了!毙泺x急了,下意識去推搡謝昭寧。
謝昭寧不耐煩,大步下樓,“你要干什么?”
她剛靠近,謝蘊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熱鬧的閣樓陡然失聲了般,謝昭寧望著她,她望著謝昭寧,“好玩嗎?”
兩人對視一眼,謝昭寧輕輕撥開刀刃,“你在家里好玩嗎?”
“家里,尚且不錯!敝x蘊意有所指般回一句。
家里,確實不錯。
謝昭寧偏開指尖,謝蘊丟了刀,吩咐一句:“都帶走。”
言罷,她瀟灑離開。
謝昭寧心里罵娘,拿刀指著她,就這么走了?
她怒道:“謝蘊,我們親事取消!”
謝蘊回頭望著她,眸色晦澀:“你說真的?”
眾目睽睽下,謝昭寧點點頭,謝蘊轉身就走了。
謝昭寧:“……”你玩什么呢?
酒客們都被帶走了,包括謝昭寧。
謝蘊騎馬走了,酒客們可不是坐馬車,而是繩子綁著手,沿街走。
謝昭寧剛被拴上繩子,金鑲玉就來了,“別鬧、別鬧,鎖別人去!
小吏跑開了,謝昭寧趁機問道:“這是鬧什么?”
“我怎么知道鬧什么,謝相不是來逮你的嗎?刀都用上了,你兩完了。”
金鑲玉盲猜一句,其實她也猜不透謝相的心思。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茫然的謝昭寧。
閣樓內鬧開了,哭爹喊娘,到處都是哭聲,男人哭,女人哭。
謝昭寧揉了揉手腕,準備離開,她一人走的,避開官差,自己的馬已經不見了,她只能走回去。
望云閣外面都是人,黑壓壓一片,謝昭寧走不過去了,準備等一等。
她轉身之際,一人徐徐靠近,迅速出手,抬手將人敲暈了。
謝昭寧軟軟地倒了下來,對方瞧了一眼官差,悄悄的將人扶進閣內。
此刻官差都走了,閣內是最安全的。
前方的謝蘊坐在馬車,靜靜地看著被鎖成一排排的酒客,默默數了數,一人贖金一百兩,該有不少銀子了。
她在想:謝昭寧的贖金,誰來交?
漾明
望云閣皆是官兵, 巷子出口也是兵,且有謝蘊坐鎮,一時間, 風聲鶴唳。
酒客們被拉出來游街, 百姓們爭相觀望, 火把如云, 走到哪里,照到哪里。
京兆尹的牢房被填滿了, 京兆尹周鳴恩笑得比哭還難看,道:“我剛剛瞧見了幾個國公家的世子了。”
“那正好, 國公家贖金翻倍,就這么去辦!敝x蘊低頭整理自己的袖口,漫不經心的回復她的話。
周鳴恩這回不敢說話了, 謝蘊吩咐她:“派人一一去審,名姓住址都問一問。”
“下官、曉得了!敝茗Q恩哭喪著臉。
謝蘊擺擺手,轉身走出府衙, 黑夜下, 門口燈火如炬。
下屬將馬牽來, 謝蘊翻身上馬, 雙手握住韁繩, 下屬將馬鞭遞給她,她問一句:“告訴京兆尹, 善待謝昭寧!
“謝相, 公子并未過來!
“你說什么?”
馬上的身形頓住了。
謝蘊下馬,大步往府衙走去, “落云呢?”
“落云!
“謝相,落云沒來!
謝蘊怒問:“落云跟著公子嗎?”
“落云是跟著公子的。”
得到下屬的回復, 謝蘊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道:“落云回來,去相府尋我。”
謝蘊并未多想,依舊打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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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夜色沉沉。
謝昭寧睜開眼睛,脖頸酸得厲害,下意識揉揉脖頸坐起來,睜開眼睛,小燈微弱。
昏迷前的記憶涌入腦海,謝昭寧猛地下地,赤腳站在地板上,她還沒走下去,一女子走進來,“你醒了。”
“你是?”謝昭寧覺得對方熟悉,偏偏又想不起來。
對方朝她行禮:“我是望云閣的琴師!
前日的記憶復蘇,謝昭寧脊背發寒,“你只是琴師嗎?”
“你隨我來!
對方撂下一句話后就轉身走了。
謝昭寧咬咬牙,抬腳跟了上去,出了屋門,外面黑漆漆的,瞧不清布局。
女子走得慢,等著謝昭寧追上來。
一路上彎彎繞繞,燈火便亮了,謝昭寧跨過門檻,女子停了下來,“主子在里面!
入門就聞到了濃厚的藥味,揮之不散,像是陳年舊疾。
繞過屏風,里面擺著一面落枝大燈,將里面照得通明。
謝昭寧三兩步走進去,見到擺設,猜疑是女子臥房。
她走了一步,軟榻上靠著一人,是位女子,燈火照得皮膚發白,她頓住了。
對方在打量謝昭寧,美貌是其次,通身的氣質偏于柔美,是美,不是媚。
她很干凈,身上沒有戾氣殺氣,干凈氣息縈于眉間,清而正。
謝昭寧先同對方行禮,“叨擾您了。”
“將你擄來,皆因為我命不久矣!睂Ψ開門見山,她見到了謝昭寧,那股意氣與美麗,讓她想起了故人。
京城里有太多的美人,謝昭寧讓人眼前一亮。
她繼續說:“我是東宮少傅顧漾明。”
謝昭寧有一瞬的恍惚,她記得東宮內少傅不姓顧。
顧漾明微微蹙眉,病氣縈繞眉眼,深埋于骨,她說:“我不是承桑茴的少傅!
一句話,讓謝昭寧驟然抬首,“您是長公主的少傅?”
顧漾明不是承桑梓的少傅,她是廢太女承桑茴的少傅。
謝昭寧全身麻了,“敢問您名中的漾字可是漾漾帶山光的漾字?”
“對,也是漾兒的漾!鳖櫻輕輕一笑,雖病,依稀可見曾經風華。
謝昭寧恍惚明白過來,未及多想,撩袍跪下:“謝昭寧見過顧少傅!
“君臣若論,我受不起你這一拜,若論養育恩,我也受得起你一拜!
顧漾明坦然地笑了,手抵在心口上,臉色白得嚇人,“你很聰明,我說出名字,你就猜出來了!
“我并非猜出來,只覺得漾字熟悉罷了。”謝昭寧雖說面色不改,心早就涼了半截。
屋內僅此兩人,顧漾明掀開身上的毯子,費力地站了起來,她走過去,扶起謝昭寧。
她看不見那人,只貪婪地盯著眼前的女人,“故人之姿,皆因故人之子。你該猜出你的身份了。”
眼前的少女,眼睛剪水似的,容色明艷,但她身上缺少那股貴人的儀態。
她是美,是艷,是柔,卻沒有威儀。
顧漾明有些失望,卻緊緊抓住她的手腕:“你的母親是我朝先帝長女承桑茴!
聞言,謝昭寧面上再也維持不住儀態了,她按耐住自己的沖動,忍了忍:“榮安呢?”
“不知道,我只知你是。”顧漾明拉著少女在榻上坐下。
簡單的動作,累得她出了一身汗,她費力地開口:“謝昭寧,是我將你送出門的,派人一路看著你。在京城,你活不下去。”
顧漾明如今身子油盡燈枯,完全垮了,見到謝昭寧,她有許多話想說。
她想說殿下的委屈、殿下的遭遇。
“我讓人將謝昭寧擄走,又將你推到秦家面前,這才有了你的身份。我未曾想到,謝蘊入京,會有今日的成就。我想啊,你別回京了,就在江州城!
“偏偏你回來了。漾兒啊漾兒,你回來了,我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心,那個皇位該是你母親的。”
她輕輕說話,謝昭寧如石化了,眸子冰潤潤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切猜疑都有了定數。
她呆呆地,遲緩地望向顧漾明:“顧少傅,真的謝昭寧呢”
“你見過!
顧漾明揚唇低咳,她的兩鬢斑白,染盡了風霜,她依舊雍容優雅,華貴的氣質,讓人難以忽視。
但她很是蒼老,也很瘦,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像是行尸走肉。
謝昭寧問:“是裴暇嗎?”
她的朋友不多,裴暇是一個,也與她同歲。
顧漾明點點頭,口中說道:“孩子,你記住,她不能去西涼,若真被送出去,謝昭寧,記得在她踏出我朝國門之前,先殺了她。”
謝昭寧深吸一口氣,淚流滿面:“顧少傅,她是我的母親。”
“她瘋了,瘋了這么多年,不知自己的過往,不知自己的心思,與其讓她出去受辱,不如殺了她!鳖櫻唇角發抖,“我不怕她死,就怕她生不如死。”
謝昭寧望著她,眼睛睜大,淚水順勢滑下,她仿若懂了。
顧漾明將她帶出宮,不敢養她,又不帶出城,唯有讓人賣給人販子。
一路到了青州,她最后選了謝家,帶走真正的謝昭。
兜兜轉轉,她又回來了。
她問:“你是希望我離開京城嗎?”
“你回來了,何必離開。漾兒,那個皇位是你的。”顧漾明累得闔眸,伸手拍了拍謝昭寧的肩膀,她順勢躺了下來,“那個皇位本該是你的!
謝昭寧渾身發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淚水沾濕指尖,她不甘心地問:“我的父親是誰?”
顧漾明說完這句話后,陡然昏睡過去了,她急忙去喊人。
方才的女子跑了進來,找出藥瓶,熟練般往顧漾明嘴里塞了顆藥。
“貴人,你先回去休息,等主子醒了,再說!
謝昭寧渾渾噩噩離開臥房,外面的夜黑得怕人,她豁然抬首,發覺自己對上的是皇權與朝廷。
這一刻,她深深感覺到了無力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有太多的問題壓在自己心口上,想問不能問,痛苦極了。
她回到住處,仰面躺了下來,腦海里浮現顧漾明的話:“那個皇位本該是你的!
她的身世,都只是顧漾明保護她的手段罷了。
謝昭寧痛哭,卻又無能為力,為何偏偏是自己呢。
她一夜沒睡,天亮的時候,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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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找不到了?”謝蘊聽到下屬稟報聲掀開錦帳,目視傳話的金鑲玉:“什么叫找不到了!
落云是跟著謝昭寧,落云找不到了,那謝昭寧呢?
謝蘊慌得站起來,赤腳站在踏板上,“謝昭寧呢?”
金鑲玉為難,“也沒找到,兩人都不見了。”
謝蘊緊握住錦帳,眼睫輕顫,“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謝昭寧。”
“派人去找了,昨夜混亂,落云身后跟著十多個暗衛,不該一道不見了。謝相,屬下猜測謝公子被人擄走,落云追去了。您說,是不是清月長公主擄走了她?”
清月長公主眼中只有君上,行事無分寸,極有可能不顧謝相暗中擄走了謝昭寧。
“不會,我與謝昭寧鬧這一通是為了引出背后的人!敝x蘊沉穩下來了,道:“去找暗衛,落云應該派人回來的!
金鑲玉納悶:“您這是引出誰?”
“最初收養漾兒的貴人。”謝蘊說。
金鑲玉震驚,“您這是引蛇出洞,還是送兔子上門?”
謝昭寧當真不見了,謝蘊心中忽而沒有底了,莫名慌了起來。
她沉默下來,金鑲玉也嚇到了,“不會真是送兔子上門,讓人家吃了吧。”
“等落云的回話!敝x蘊睨她一眼,“別自己嚇唬自己,我先去上朝。”
昨夜鬧了那么大一通,其中還有朝臣,今日必然缺席。
今日的早朝,可十分精彩了。
謝蘊不敢怠慢,更衣上朝。
殿上果然少了些人,秦思安見面就將她拉到角落處,“你鬧大了。”
“謝昭寧不見了!
兩人異口同聲。
秦思安眨了眨眼睛,接著忍不住笑了,笑得肩膀顫抖,險些當殿失儀。
謝蘊心中不安,秦思安這么一笑,她抬腳就走了,秦思安將她拉了回來,道:“別,謝相,與我說說,怎么個不見法!
“不見了,連帶暗衛也不見了。”
秦思安笑了又笑,笑得維持不住,索性用袖口遮住臉頰,“是不是被哪位長公主瞧見擄回府里去了!
“秦思安,我感覺要出事了!
秦思安自然不信,小妻子不見了,就是出事了,說出去誰能信呀。
她不信。
“能出什么事?”
謝蘊睨她一眼,抬腳走了,秦思安在她面上看到久違的神色,心中一凜,大步跟上去:“當真出事了?”
“謝蘊,你與我說說,出什么事?”
謝蘊頓住,俯在她的耳畔低語:“我覺得長公主的東宮屬臣必然還有活口。”
“你的意思是舊臣擄走了謝昭寧?”秦思安笑不成來了,“怎么可能還有活口,先帝下令,豈可有活口。”
謝蘊說:“我猜測有活口!
“你的憑證是什么?”秦思安也被提了口氣,嚇得不輕。
謝蘊說:“漾兒!
秦思安挑眉,剛想罵一句,忽而說道:“東宮有一人,名中帶了漾字!
“誰?”謝蘊問道。
她對舊日的事情并不清楚,尤其是東宮內的事情,她來后,朝臣們更是三緘其口,誰都不敢提及。
秦思安左右看了一眼,俯在謝蘊耳畔:“少傅顧漾明!
“少傅?”謝蘊搖首,“我未曾聽聞此人的名字。”
“陛下來了。”
有人說了一句,兩人迅速歸位。
昨夜之事,鬧了一個上午,女帝罰了數人,至午后才散朝。
散朝后,謝蘊就拉著秦思安追問顧漾明的事情。
秦思安說道:“顧國公的長姐,顧漾明,十二歲入宮伴駕,才學了得。后入東宮給太女講學,后來,她是第一個被陛下、不是,是被先帝賜死的!
“為何賜死?”
“質子的事情,是她看顧不嚴,首先拿她開刀。顧家再無人敢提她。你可知曉她的身份多貴重,她是母親是先帝的姑母,她也算是皇親貴族!
秦思安一面說,一面與謝蘊出宮,說話之際,渾身都麻了。
兩人靠得很近,步履快,其他人都不敢靠過去。
午時陽光逼人,兩人走出一身汗水,秦思安分不清自己是走累了,還是提及舊事,心驚膽顫下激出一身冷汗。
謝蘊問:“她與長公主殿下是否有超越師生的情分?”
“我不知道了,你去問陛下。”秦思搖首,常呼出一口氣,“總之,顧漾明是被賜死的!
“回頭,去找長公主!敝x蘊止步,抓住秦思安手腕,“你想個辦法,我們去見一見長公主。”
秦思安害怕,甩開謝蘊的手腕:“你要瘋自己瘋,別帶我瘋,我真是害怕了。”
“你上回知曉漾兒為何不說顧漾明的事情?”謝蘊凝眸,神色冰冷。
秦思安挑眉:“你這關我什么事情,我今日突然想起來了!
“你上回說長公主殿下有個情人藏在東宮,你都沒說顧漾明的事情!敝x蘊被她給氣死了,該說的不說,無關緊要的話說了那么多。
秦思安攔住她:“這個時候去見長公主,無異在陛下面前說話,你說什么都不合適!
謝蘊冷靜下來了,袖口內的手微微發抖,秦思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等你的暗衛回來,謝相,莫慌莫慌!
謝蘊很快鎮定下來,她問秦思安:“長公主殿下與顧少傅是何等情分,逾越師生嗎?”
“我怎么知道,我當年也不過十來歲,你問我那么隱晦的事情!
秦思安急得團團轉,眼見同僚們追了上來,她拉著謝蘊對外走,“先出宮,再說!
此刻不宜去見長公主。
兩人匆匆出宮,登上相府的馬車。
秦思安又累又餓,虛靠著馬車,脊背冷汗疊出,不得不說道:“你是在陛下頭頂上拔刀,嚇死我了。”
謝蘊思考須臾,道一句:“我好像才出來了!
“猜出什么了?”秦思安又被她吊了一口氣。
她說道:“顧漾明活著,當年帶出了一個孩子,她將孩子丟了,對,是故意丟的。因為她無法帶出城,對嗎?”
“你說對了,當年城門戒嚴,查得很嚴格。她若活著,她自己都出不了城門!
“她將孩子故意送到黑市,讓牙儈們帶出城,但她沒有立即去搶孩子,而是一路看著孩子,直到孩子到了青州。若我沒猜測,她故意擄走了謝家長孫謝昭寧,再將漾兒塞到我大嫂跟前,魚目混珠,才有今日女扮男裝的謝昭寧!敝x蘊渾身冷了下來,她竟然被算計了十多年。
秦思安想不通,“為何要女扮男裝,擄走一個女嬰,讓她頂替上,不妥當嗎?”
謝蘊搖首,“男孩最合適,她的身份很重要,扮作男兒,幾乎是銷聲匿跡,更為安全。”
“謝相,我覺得你在異想天開!鼻厮安不愿意相信,怎么會有人布下這種毫無痕跡的局。
謝蘊望著她:“若顧漾明活著,說明當年的事情不簡單。未必就是殿下與質子互生情愫!
“你別說了,你快要將京城的天掀翻了!鼻厮安擺手,示意對方別說了,不知不覺,她開始陷入當年的血腥中,惶恐與害怕,齊齊席卷而來。
謝蘊不再說了,面色凝重,心,同樣怕得厲害。
此刻,她更希望自己猜錯了。
馬車朝官衙而去,金鑲玉打馬追來,停在了車外,“謝相,我帶入將巷子圍住了,里外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謝公子!
謝蘊掀開車簾,露出蒼白的臉,“落云可有消息?”
“沒有!苯痂傆駬u首,她不敢面對謝相的詢問。
謝蘊放下車簾,馬車噠噠的聲音攪得她心煩意亂,秦思安一改往日的聒噪嘲諷,坐在一側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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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幽靜,鳥鳴陣陣,一陣陣清香飄進屋里。
一雙雪白的手推開窗戶,露出一張白凈的臉頰,樹葉夾在窗戶縫隙里,順勢落下來,掉在謝昭寧的腳旁。
謝昭寧彎腰撿了起來,再直起身子,門前有人走進。
昨夜的女子推著輪椅,顧漾明坐在輪椅上。謝昭寧的目光落在顧漾明的腿腳上,顧漾明淡然自若,道一句:“今日天氣很好。”
婢女在屋檐下擺了桌椅,請謝昭寧坐下。
隨后,婢女包括女子,默默退下去。
謝昭寧在桌旁坐下,顧漾明神情自若地端起茶杯,道一句:“大夫說我的壽命不及一月,你可想好了?”
謝昭寧陡然一驚,“想什么?”
“你喜歡謝蘊嗎?”顧漾明不答反問。
謝昭寧垂下眸子,沒有回答。
好在顧漾明并沒有繼續追問,捧著茶,眺望遠方,說一句:“謝蘊是承桑珂提拔上來的,當年也有從龍之功,她是很聰明,游刃有余,漾兒,但她對承桑珂死心塌地!
一句話,剝開陰暗的權勢。謝昭寧從未想過她與謝蘊會有對立的一面。
她搖首,道:“我沒想過!
“那你可以想了,要么舍棄,要么將她納入你的麾下!
顧漾明語氣淡淡。
謝昭寧問道:“你想讓我做什么?去爭去搶那個皇位嗎?”
她出生商賈,精于生意,不碰朝堂之事,也從未覺得自己可以做一個強者。
顧漾明還是沒有回答,反問她:“謝蘊可以放棄朝堂,隨你遠離京城,過粗茶淡飯的日子嗎?”
顧漾明的話,太過犀利,幾乎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謝昭寧回答:“她一生榮耀系于朝堂,若不做官,她還會做什么呢?像尋常女子般居于后宅,盼著夫婿歸來,那還是謝蘊嗎?”
她不能那么殘忍地毀了謝蘊。
顧漾明輕笑,“所以她不會隨你離開。換我來問你,你的母親被困于宮廷,瘋瘋癲癲,你甘心遠走他鄉,不管她的事情嗎?”
“你也做不到!”
謝昭寧無言以對,心揪了起來,“我見過她!”
顧漾明側首,震驚不已:“你見過她?”
“見過,瘋了。”謝昭寧痛心,“所以我也走不了!
顧漾明抓緊扶手,“你何時見的?”
“前些時日,陛下令我裝作她的孩子入殿探話,不想她瘋魔成性,壓根不記得自己曾有孩子。她……”謝昭寧欲言又止,“陛下對她,似乎很好!
精致的殿宇,十足的耐心,無一不昭示陛下對長姐的心思。
顧漾明嗤笑一聲:“是很好,好到毀了她!
謝昭寧驟然從悲痛中走出來,觸及顧漾明面上的疏冷,“少傅知曉內情?”
這回換作顧漾明不說話,她望著空中浮云,面容憔悴,病氣深埋骨子里,她像是一座隨時都會坍塌的雕像。
謝昭寧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傳言是什么樣,真相又是什么樣,唯有眼前人可以解答。
她悄悄地問:“顧少傅,不可以解答嗎?”
“漾兒,如果你聽了,還會娶謝蘊嗎?”顧漾明聲音很輕,怕驚動了鳥雀一般。
謝昭寧不解:“與她并無關系,當年,她未曾入京!
“可她是承桑珂的左膀右臂,她會幫助承桑珂除了你!鳖櫻低嘆一句,“你以為你的喜歡,能讓她拋棄舊主嗎?”
謝昭寧答不上來,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夜。
她問顧漾明:“少傅可以和我說一說當年的舊事嗎?她與質子之間真的有情嗎?”
顧漾明搖首:“沒有。”
真相
“沒有感情, 怎么會……”謝昭寧不好說下去了,既然沒有感情,怎么會有孩子呢, 以至于鬧得滿城風雨, 人盡皆知。
顧漾明輕笑, 整個人鮮活起來, “不過是謠言罷了。”
“那我的父親是誰?”謝昭寧好奇極了。
顧漾明說道:“不是質子,質子一事, 是承桑珂使詐罷了。唯有讓殿下與西涼人茍合,先帝才會震怒, 廢了她。也只有這樣,承桑珂才有機會站于人前。漾兒,若真是質子的孩子, 你覺得殿下會傻到留下帶有敵國血脈的孩子嗎?”
謝昭寧問:“是她親口告訴你,不是質子嗎?”
“這倒沒說!鳖櫻黜硪曀谎,“你的話太多了!
“萬一是真的呢?”謝昭寧窮追不舍, “當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不打算告訴我嗎?”
顧漾明累了, 單手托著腦袋, 揉揉額頭, “我只知曉陛下突然發難,認定殿下與質子茍合, 陛下一怒之下殺了質子, 囚禁殿下!
“陛下怪我未曾教好殿下,賜我一杯毒.酒, 我喝下酒,醒來之際, 人已在宮外。我想是殿下救下我,沒過多久,宮里送來一個孩子,告訴我取名漾兒!
“不知為何,皇城戒嚴,搜查孩子,我無奈下將孩子送予黑市上的牙儈,他們為錢,自然將你照顧好。輾轉之際,你去了謝家。許是你和謝蘊有緣,你二人同為謝家人。但你心無權勢,數度來京城,都沒有去相府。我猜你的心思,無心朝堂之上,我便想著無心便無心。”
“你活著就好,我千算萬算沒算到,謝蘊會將你擄來京城,漾兒,許是你注定要回來的。”
顧漾面一連說了大段的話,累得臉色發紅,低低咳嗽起來。
謝昭寧問:“她沒有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嗎?”
“我二人……”顧顏明喘氣,唇角抖動,欲言又止,對上謝昭寧稚氣的眼眸,她無奈搖首,道:“你為何又喜歡謝蘊!
提及情愛,謝昭寧的面上多了兩分羞澀,她望向虛空,道:“謝相、很美。”
“一見鐘情嗎?”顧漾明直接就問了。
“我也不知,我只覺得她美麗,煙姿玉骨,看似冰冷,卻又是那么熱的人。”謝昭寧徐徐而談,唇角止不住地翹了起來,她繼續說:“顧少傅,你與殿下之間,只是普通的師生嗎?”
提及殿下的時候,顧少傅的眼神變了。
顧漾明睨她一眼,輕笑一聲,似少年人般有些羞澀,“所以我從不相信她與質子茍合。但她注定不是普通人,有自己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她想,我就幫她養育你!
“她有消息傳出來嗎?”謝昭寧問道,殿下既然可以將孩子送出來,說明她是有辦法傳信的。
不想,顧漾明搖首,“自從那回后,再無消息!
謝昭寧問:“您可想見她?”
“不想!鳖櫻餍α,“我與她相識于少年,我看著她一步步長大,她深陷苦難,而我無能無力。如今我容顏老去,不如不見,在她心中,我依舊是那位風華正茂的顧漾明。”
謝昭寧說:“你可以偷偷的見。”
“見不到!鳖櫻髀曇粜了許多,她說道:“我累了,你若想回去就回去,我不攔著你。但我知曉,謝蘊知曉我活著,我便活不了。不過我也活不下去了,發現與否倒也不重要了。”
謝昭寧心沉了沉,目送她離開。
顧漾明的一生,與謝蘊與太女,何其相似。
謝蘊及時回頭,才有如今的謝相。
謝昭寧一人坐了下來,想過往想未來,心如亂麻。
自己該怎么做,殿下在宮里,瘋瘋癲癲,囚禁了近乎二十年,她的一生都毀了。
顧漾明沒有說前塵,她猜測先帝廢太女,與當今陛下脫不了干系。
顧漾明不肯說,是怕自己被仇恨迷了心智嗎?
小院清幽,婢女們行動無聲,謝昭寧一人坐在院子里,無人說話,她站起身,想獨自去走一走。
她剛準備出去,昨夜女子走來,“貴人,您的朋友來了,在門后守了一夜,可要請進來。”
“請進來,我有話說。”謝昭寧說道。
女子出去了,一襲紫衣,姿態婀娜。
不多時,落云狼狽被丟了進來,身上綁著麻繩,沒臉見謝昭寧。
謝昭寧上前給她解開繩索,說道:“你怎么那么沒用。”
“公子,不是我沒用,而是這里遍布好手!甭湓凭趩蕵O了,解開繩子后掃了女子一眼,道:“她的功夫可遠在我之上!
謝昭寧回身看向女子,“你叫什么?”
“屬下浮清!迸子自報名姓,“屬下一直在望云閣打探消息,你進去后,屬下就稟明了少傅,少傅本不想動您的,您與謝相大鬧,屬下就將您帶了回來!
謝昭寧詫異,“你們還有多少人在暗中?”
浮清說道:“不多,百余人,就連謝家,都有我們的人,但相府沒有。謝相狡詐,我們曾派人去相府,被她發現,殺了。在生意上也有所涉及,您若需要,都可給您,這也是少傅吩咐過的!
落云望了望天,說道:“公子,天下掉了個餡餅,砸在您的鬧腦袋上了,是大好事啊!
“閉嘴,打不過人家還好意思開玩笑。”謝昭寧無語極了,這么大的餡餅,給你,你要不要?
謝昭寧推了推落云:“回家去吧,告訴謝相,就說我找到我娘了,親事取消!
“公子,您找到娘怎么就不要媳婦了!甭湓茋樍艘淮筇,“您換一句話帶,好不好?”
謝昭寧想了想,改口道:“就說我找到我娘了 ,準備接手她的生意,打算躋身于京城豪富中,趕緊家去,別來了。”
落云會意,“屬下明白了。”
“落云,此地位置不可說,懂嗎?”謝昭寧語氣凝重,認真地囑咐一句,“你告訴謝相,你若說了我便會死。”
落云點頭,她知曉此處的厲害,院子里各處擺設成一體,設有陣法,可見此地主人的能耐了。
兩人心照不宣,落云退后半步,匆匆離開。
隨后,浮清跟上去,“我送你離開!
****
謝蘊發了一通脾氣,屋內氣氛沉凝下來。
金鑲玉訥訥道:“望云閣有位琴師不見了,就是、就是我們那晚點的琴師!
“是何模樣?”謝蘊緊張道。
金鑲玉說不上來,“蒙著臉呢,屬下猜疑是她帶走了謝小公子,您說,會是什么人?”
“我若知曉,還用你去查?”謝蘊冷了臉,氣得心口絞痛。
謝昭寧不見了,必然是早有預謀。
一屋子的人不敢搭話,謝蘊又問:“風清揚回來了嗎?”
“還沒,養傷,據說傷得重!
又是金鑲玉不怕死的搭了一句話。
謝蘊扶額,頭疼得厲害,突然間,外人有人跑進來,“謝相,落云姐姐回來了!
眾人齊齊回頭,金鑲玉飛撲過去,“我的個娘啊,你終于回來了,你死哪里去了,這里怎么破了個洞。”
金鑲玉揪著落云的衣裳里外看了一遍,往后頭一看,“怎么就你一個回來,公子呢?”
落云推開她,“你的熏香噴我一臉,熏死了,讓開,我與謝相有話說。”
金鑲玉被嫌棄了,低哼一聲,“老娘這是關心你,你這是給臉不要臉,想要老娘的人,外面排成一排呢!
落云沒有理會她的話,走至謝蘊跟前,行禮說道:“謝相,屏退左右,屬下有話秘說!
謝蘊頷首,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去,金鑲玉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待人走凈后,落云忙說道:“那夜,屬下跟隨對方追到一處院落,無法靠近,今日,對方突然出手,數十人蜂擁而來,屬下不敵,被生擒進去。見到了小公子,小公子安然無恙,托我帶話給您!
“她說她找到我娘了 ,準備接手她娘的生意,打算躋身于京城豪富中!
謝蘊蹙眉,口中呢喃道:“找到她娘了?她娘是誰,何處院落?”
“屬下不知,公子說了我說說出院落住址,她就會死。屬下不敢冒險!
謝蘊問道:“對方是何底細?”
落云說道:“像是一精通陣法之人,院內布局偏于大陣!
謝蘊頷首,道:“我知道了,你先休息!
吩咐過后,謝蘊吩咐備馬,一路疾馳,停在秦府門外。
門人阻攔,她一鞭子抽了過去,“混賬,我要見秦思安。”
門人這才退下,吩咐人去找府內主人。
謝蘊大步往里走,黃昏時分,落影孤單,她匆匆往后院而去。
秦思安披衣而出,頭發濕透,水打濕了肩膀的衣襟,女子儀態,婀娜多姿。
她怒道:“你拿鞭子闖我家門做甚?謝蘊,你瘋了,我最近待你好臉色了,是嗎?”
謝蘊回道:“顧漾明還活著!
“你、你說什么?”秦思安的怒氣眨眼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你說誰還活著!
謝蘊重復:“顧漾明。”
秦思安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謝蘊說道:“她擄走了謝昭寧。”
兩人對視一眼,秦思安顧不得生氣了,提了一口氣,問:“你怎么知道的?”
“原東宮屬臣,誰善陣法布局?”謝蘊反問秦思安。
秦思安搖首,“我不知道。”
“你除了不知道還會什么,白日里洗澡,丟人現眼!”謝蘊氣得不輕,“你以為你還在年少嗎?三十多歲的人,連舊事都查不清,枉為朝堂肱骨!
秦思安莫名被罵,先是眨了眨眼睛,而后反應過來,呆呆的問:“顧漾明善陣法布局?”
謝蘊見問不出名堂,轉身就走了。秦思安急忙伸手攔住她:“我真的不知道,當年那么多事,我怎敢管。你告訴我,她擄走謝昭寧做什么?威脅你嗎?”
“威脅我做甚?”謝蘊問道。
秦思安說道:“謀害陛下!
“是嗎?那我等著她來找我!敝x蘊決定不與秦思安這個膽小如鼠的人籌謀計劃。
秦思安意識到就猜錯了方向,急忙問:“你的意思是謝昭寧是長公主的女兒?謝蘊,我有些暈了,不行,我要去問問顧漾明!
“你去了,她就殺了謝昭寧!敝x蘊拂開她的手,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你想個其他辦法,不能讓朝廷知曉顧漾明還活著。確保不能逼得顧漾明狗急跳墻,你去問問長公主,她二人是何關系。若是君臣就罷了,若是……”
她頓了頓,瞅著秦思安:“若是其他的,就希望顧漾明理智些!
“去找她,問清楚最好!鼻厮及膊理會她的話,“她在哪里?”
謝蘊不贊同她的說法:“不知道,我的人顧及謝昭寧的性命安全,沒肯說!
“那就逼一下!
“滾!”
謝蘊抬腳就走了,秦思安又慌了,“謝蘊,不如你一人進去,她若放你回來就罷了,回不來我給你請假。”
謝蘊止步,望著她:“我死了,你就是秦相了!
秦思安沒忍住笑出了聲,“我可不敢這么想啊。你休要胡思亂想,我會派人去救你的!
“罷了,等!敝x蘊說道,“要么你去宮里找長公主,要么就等。”
別無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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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漾明的人脈滲入京城各個世家,稍有風吹草動,她都會得到消息。
她將一枚令牌遞給謝昭寧,“下有一百多暗探,皆有名姓,這是號召的令牌。你無害人之心,但要有自保之力。倘若有一日,你與謝蘊分道揚鑣,這就是你活下去的勇氣!
“少傅,你為何不東山再起呢?”謝昭寧不肯去接。
顧漾明靠著軟榻,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唇角失去了血色,她望著少女:“如何起,她如今,這般模樣,如何讓朝臣信服呢。我救不了她,照顧你,還是可以的!
她兀自笑了,玩笑一句:“你與她長得不大像,氣質卻像,可你沒有她的氣勢。在謝蘊的身上,我看到殿下的影子。漾兒,你娶她,倒也合適。”
娶她?謝昭寧不敢再想了,只說:“我想將母親接出來,尋一山水之地,奉養她便可!
“別癡人做夢了,就算她死了,承桑珂也會抱著她的尸體哭上三日,尸體都不給你!
顧漾明笑容淡淡,“你得換個思路,將她拉下來,你自己坐上去,奉養你的母親,那倒合適。”
“做不到。”謝昭寧自覺地承認自己的無能。
顧漾明闔眸,有些犯困,她總是力不從心,睡不著,睡不醒,夢回過往,夢里都是那人的影子。
渾渾噩噩,睡著了怎么都醒不過來。
“確實不好辦。”顧漾明輕嘆一聲,“我努力了十八年都沒有成功,我們明明就在一座城,我更知曉她在哪個方向,偏偏見不到。你說,可氣不?”
自揶的語氣,讓謝昭寧笑不起來,她望著形銷骨立的人:“少傅,你覺得我能辦到?”
“辦不到,除非她醒了,若不然,你就是逆臣。懂嗎?”顧漾明聲音輕輕緩緩,像是一陣風略過湖畔,掀不起一圈漣漪。
謝昭寧點點頭,無奈極了,她被先帝廢了,但她還是長女,不像自己,長公主的女兒罷了,并無資格去肖想那個位置。
她想了一圈,只覺得頭疼。
顧漾明在她遐思之際,昏睡了過去,消瘦的模樣,讓人心疼。
她明明處于錦衣玉食中,卻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謝昭寧在想,倘若自己避開,離開京城,會不會也像她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那樣,還有何意思呢?
她站起身,將顧少傅身上滑下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掖好被角之際,看到她手中緊握的令牌,她的心顫了顫,接著輕輕退出臥房。
浮清在外守著,見到她出來,主動開口:“少傅醒的時間越發少了,您最好趁早做決定!
謝昭寧沉默,她若是換句話說:你若不做決定,將會死在這里,亦或怎么樣。
自己就不會這么難過了。
被人威脅了,不為自己難過,而為威脅自己的人難過。
當真是可笑。
謝昭寧直接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托腮望著空中的云,“浮清,你們日后是不是都歸我了?”
“少傅所有的人脈都歸您,包括屬下。”
謝昭寧問她:“你們在宮里有人嗎?”
浮清說道:“自然是有,但陛下跟前沒有,無法安插進去!
謝昭寧恍然明白了,顧漾明的無奈不是不能動手,而是動手之后,國無儲君,朝堂之上,分崩離析。
若自己選擇做逆臣,殺女帝,奪皇位,改寫史書,如何評判交于后人言語。
局面將會改變了。
她懂了顧漾明的心思。
顧漾明是良臣嗎?
她覺得:是。
謝昭寧在門口坐了半日,顧漾明始終沒醒,她一日間就清醒半個時辰,精神好的時候,坐輪椅出去走走,不好的時候,坐于屋里看情報。
謝昭寧跟了她兩日,熟悉了她手中的情報工作。
不用顧漾明說,她自己主動接了過來。
顧漾明望著她:“逆臣可是被千古后人罵的!
“陛下是逆臣嗎?”謝昭寧將桌上的情報一份一份丟入火盆里,“她不是啊,但比起逆臣,過之而無不及,后世如何評判呢!
顧漾明也算飽讀詩書,這回說不上話了。
她望著少女從容的姿態,不覺笑了,“你想通了?”
“我是個人,就該想通。若不是人,就想不通了。少傅,去見見她,可好?”謝昭寧轉過身子,背映著火焰,目光灼灼,身上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靜。
她二人,皆是錦衣玉食,可這樣錦衣玉食,讓人窒息。
顧漾明無動于衷,抬首望著屋頂,口中說道:“你呀,你有一點不好,太過良善了。不知這點,會不會害了你。我覺得那個榮安,寡情了些,太過陰狠,又不如你!
她說了一句,就說第二句,“謝蘊喜歡的是你這張臉,還有你的心思,若是初見榮安,她大概會殺了榮安!
“漾兒,這就是緣分!
謝昭寧回身,繼續燒情報,看到一封關于謝蘊的情報:謝相去秦府見秦思安,秦思安披衣而出,兩人拉拉扯扯……
“你在秦家還安排了探子?看到兩人拉拉扯扯?少傅,你這、你這……”謝昭寧不知說什么好了。
什么叫披衣而出,什么叫拉拉扯扯?
顧漾明‘哦’了一聲,揶揄她:“你吃醋了?當日她與太女勾扯不清,還是我派人去提醒謝蘊,好在謝蘊聰慧,及時抽身,辭去少傅之職,你該謝我才是。”
謝昭寧:“……”你不僅在朝堂上有一手,感情上更是有一手。
她反手就將情報放入火坑里,顧漾明咳嗽一聲,她將其他的情報放下,轉身去倒水。顧漾明自己直起身子,道:“市面上有一本話本子,說是便是謝蘊和太女的事情,可以看看,挺精彩的,可惜賣得不好,都喜歡看才子佳人的故事!
“您怎么知道賣得不好?”謝昭寧周身發麻,面前的顧漾明究竟是少傅,還是謀士,亦或是書肆寫手?
顧漾明說:“我托人去賣的,人家說賣得不好,沒有情情愛愛,拉拉扯扯,沒有人喜歡看!
“你寫的?”
“我寫的!鳖櫻髦苯泳承認了。
謝昭寧倒水的手抖了抖,水直接倒在了桌面上,“您寫這個做什么?”
顧漾明半闔眼眸:“給你看,讓你看看你這個姑母是怎樣的人,話本子還沒去青州城,你就來了。想來,謝蘊是什么樣的人,你也最清楚了!
謝昭寧氣道:“殿下是什么樣的人,你也最清楚了!
“那是自然,所以我說她不會與什么質子茍合。”顧漾明低低哼了一聲,十分不滿。
謝昭寧不知該說什么好,她還傲嬌起來了。
她轉身將水杯遞過去,“少傅,喝水!
“少傅?”
睡著了。
謝昭寧嘆氣,將水杯放下,照舊將她身上的被子掖好。
院子里靜得出奇,婢女們悄然無聲,謝昭寧無地可去,照舊坐在門檻上。
這一刻靜下來,她在想自己在等什么?
等顧漾明死嗎?
謝昭寧感覺自己無力極了,極大的困境中什么都做不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謝蘊在做什么呢?
她扭頭看向門口的浮清:“我能出去嗎?”
浮清說;“您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但您出去被發現,這里的人都會陷入被動中!
“說了等于沒有說!敝x昭寧埋怨一句,“不出去就不出去!
她吩咐浮清:“你去街上,買一本你家少傅寫的書回來!
“你要哪本?”浮清問。
謝昭寧睜大了眼睛:“你家少傅寫了幾本?”
難不成寫七八.九十本嗎?
相遇
謝昭寧也說不上哪本, 便道:“將你家少傅的書都買回來!
浮清頷首,“屬下這就去!
謝昭寧是哭笑不得,也是無趣, 坐在門檻上等著浮清回來。
顧漾明一睡便是大半日, 亦或是第二日才會醒, 多是謝昭寧一人在小院子里獨處。
顧漾明這一睡, 睡到黃昏也不見醒來,謝昭寧也不再等了, 自己先回屋而去。
浮清將書送了進來,五六本書, 擺在了桌子上。
無趣的生活,陡然有了樂趣,謝昭寧翻找著合適的書冊, 陡然見到一本熟悉的冊子。
謝蘊也有幾本話本子,當中也有顧漾明寫的。
翻開話本子,詞句晦澀, 字里行間, 委婉羞澀。
謝昭寧沒看太女與謝蘊的那本, 而是看到了另外一本, 《金風玉露一相逢》。
優美的詩句, 帶著無盡的美好。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謝昭寧沉浸其中。
有人生來尊貴, 如長公主承桑茴。她是先帝的長女, 先帝寄予厚望,親自帶在身邊教養。
長公主年少, 而顧漾明已才冠京城,十二歲跟在先帝身邊, 是先帝身邊的‘紅人’。
那一年,先帝問她:“朕有一女,年少乖巧,你可愿為師?”
書中言道:東宮乃是儲君,身肩朝堂,各方勢力膠著,踏錯一步,萬劫不復,吾不愿。
顧漾明拒絕了。
先帝失望。
又過數日,先帝便又問她。
她還是拒絕了。
一連拒絕三回。
最后,她看到了太女,太女不過八九歲,站在人群中,姿態昂然,儲君之范,讓她動容了。
在先帝第四次開口的時候,她答應了。
謝昭寧深吸一口氣,指尖緊緊捏著書頁一角,糊涂在想:若是拒絕了,顧漾明如今是朝堂上的肱骨,千古留名。
太女行拜師禮,兩人系于一根繩索之上。
她教,她學。
她看著她從懵懂少女,長成朝臣滿意的儲君。
一朝傾覆,她被賜毒酒。
她甘愿赴死,是她無能,無法庇護東宮,更是她不能看好她,讓她身陷囹圄。
她的錯,她來背,唯勸圣上顧念母女情分,饒殿下大過。
毒酒入咽喉,眼見黃泉路,不知是誰又將她拉了過來。
一墻之隔,至死不見。
書中的‘她’,老死在宮外。
至于那位殿下,只字未提。
謝昭寧看完了,心中起伏,她們是君臣、亦是師生。從字里行間,透露出顧少傅對殿下的深深愛意。
原來,她們還是‘情人’。
謝昭寧久久回不過神來,再回神,自己已是淚流滿面,書中無一悲字,字里行間處處都是悲。
她捏緊了書冊,無聲痛哭。
哭過一通,她擦干眼淚,將冊子收好,裝作無事發生,夜已深,該睡了。
這一夜,謝昭寧輾轉難眠,天亮后,她坐了起來,匆匆披衣。
顧漾明醒了,她睡了一夜半日,此刻坐在屋里看情報。
謝昭寧邁過門檻走進來,她瞧了一眼,不覺笑了,揶揄道:“想你的意中人了?”
謝昭寧沒吭聲。
“你二人不是鬧著要取消親事嗎?后悔了嗎?還是說就為了故意引我出來,你心里實則深深思念她?”
顧漾明精神不錯,肆意說著玩笑話。
謝昭寧湊到她的跟前,搬個凳子坐下,“有何要緊的事嗎?”
“西涼使臣還未走,不知還想做什么,榮安對她,倒是愿意花心思。”顧漾明嗤笑一聲,眸色犀利,抬手將情報丟到跟前的炭盆里。
火焰一撲而上,頃刻間就燒成灰燼。
顧漾明繼續說道:“謝蘊發瘋地在找你,你那個侍衛倒是懂事,沒說出這里的位置。就是武功差了些,浮清的武功不錯,日后讓她跟著你。京城里危險,帶個人有好處!
她又翻了幾封信,一一與謝昭寧說了,隨手又丟在炭盆里。
她問道:“承桑梓許久沒有露面了,是生病了嗎?”
謝昭寧回道:“被長公主打了,臉抓花了,無法見人!
“被長公主打了?”顧漾明意外,情報里沒有提這件事,她有些意外,“為何會打架?”
謝昭明知曉她感興趣,將那日的事情認認真真說了一遍。
“倒是稀奇,她竟然會打人,還挑著人打。她打你了嗎?”顧漾明緊張了,指尖在袖口不斷摩挲,神色肉眼可見地變了。
謝昭寧回想那日的事情,“她罵我了,倒不曾打我,她是先與謝相動手,宮人將她拉開,我扶走了謝相,她就沖著太女動手了,打得可狠了,太女消停到今日都沒有出面!
女兒家最在意的便是容顏,一兩日養不好,承桑梓還要養上一段時日。
顧漾明聞言就說不出話來了,自己陷入苦思中。謝昭寧不出聲,起身去整理情報。
突然間,顧漾明說道:“你還能入宮嗎?”
“去見長公主嗎?”謝昭寧身形一頓,“她會認識我嗎?”
顧漾明闔眸,呼吸微喘,一時間,累得慌,她說:“漾兒,你的名字是她取的!
“可她傻了,瘋了,不會記得的。”謝昭寧搖首。
顧漾明低頭,果斷地扯下自己腰間的玉佩,示意謝昭寧近前,“帶著,去見她!
玉佩上刻有一個‘漾’字。
她說:“是我生辰那年,她親手雕刻的。她若不認得,那就算了!
謝昭寧癡癡地看著玉佩,“您覺得她在裝瘋,對嗎?”
“你太聰明了!鳖櫻鬏p笑,往后靠了靠,身子無力地軟了下來,但她的笑容帶著幾分釋懷,“謝昭寧,記住,莫要陷入情愛中,你可以有情,但不能為情控制!
她說了兩句話,習慣性閉上眼睛,口中繼續說:“浮清,悄悄帶貴人入宮一趟,見見她。”
“你們有辦法入宮?”謝昭寧驚詫,不可置信地看著顧漾明。
“自然有辦法!鳖櫻鞯馈
謝昭寧不解:“您為何不入宮呢?”
顧漾明驀地睜開眼睛,神色頹然,她死死盯著虛空,嚇得謝昭寧忙改口:“我就是隨口問問!
顧漾明渾身緊繃,蹙眉不展,似有些難過,疼得捂著心口,輕輕咳嗽一聲。
“收拾好!彼愿乐x昭寧一聲。
顧漾明自己撐著站了起來,腿疼了起來,她忍著沒有言語,抬腳往室內走去。
她好似變了一個人般,蒙上一層戾氣,讓人害怕。
謝昭寧怔怔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疑惑,既然想她,為何不去看她呢。
****
夜色深深,宮門戒嚴,落鑰后,宮門無詔不得開。
秦思安打了個哈欠,困得眼內泛出淚水,謝蘊睨她一眼:“想睡回家去睡。”
“你半夜拖我來這里,不怕長公主鬧開。你我被陛下發現,輕者挨板子,重者是要掉腦袋的。”秦思安小心翼翼跟著謝蘊往冷宮走去。
謝蘊無所畏懼,道:“你我不可能都挨板子,要死也是只死一個。”
“什么意思?”秦思安不理解她的話。
謝蘊解釋道:“你我都臥床養傷,誰替她辦事,你我都死了,她會累死。”
一時間,秦思安被說服了,“你說得也是,陛下若問,我便說是你指使的,打你一個就好了!
謝蘊睨她一眼:“沒出息,你敗給我,不是因為不聰明,而是你沒出息!
事情已成定局,敗都敗了,秦思安也不反駁了。
眼前一團漆黑,腳下路不平,兩人不敢再說笑,提著燈籠繼續往冷宮而去。女帝后宮只有三兩美人,大多的殿宇都空著,此刻更是寂靜無聲,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
兩人對宮廷熟悉,饒是熟路,也走得跌跌撞撞,秦思安沒注意腳下,直接就跌了一覺,疼得都沒爬起來,謝蘊伸手去扶起來。
“謝蘊,我若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謝蘊心平氣和地回答:“你是沒出息嚇死的!
秦思安膝蓋疼,整個人抖了起來,謝蘊無奈,“又不是冬天,你抖什么?”
“我害怕。”秦思安哆嗦地靠著謝蘊。
謝蘊推開她,提著燈籠繼續走,秦思安旋即跟上。
兩人走了許久,才到冷宮外,秦思安理了理衣服,敲響宮門。
等了半晌,宮門就開了,探出一個腦袋,“何人?”
“秦思安!敝x蘊張口就回答。
“秦大人,怎么了?”
“陛下命我來看看長公主,你打開門。”秦思安瞪了謝蘊一眼,“你怎么不報你自己的名字!
謝蘊理虧:“抱歉,嘴快了,下回改!”
說是道歉,臉色不變,秦思安偏偏無可奈何。
兩人被放了進去,秦思安囑咐對方莫要聲張,她們奉命而來,悄悄離去。
兩人都是重臣,權勢滔天,小小宮娥不敢多想,點頭答應下來。
長公主還沒有睡,宮里的燈火點著,兩人悄悄入內看了一眼,她坐在地上玩著。
秦思安嘆道:“我入宮之際,她尚是太女,權勢威儀讓人敬佩,你瞧如今這等模樣,哪里還有曾經的儀態。”
謝蘊望著她,久久不語,她轉身將秦思安推向門口,“你守門!
“為何不是我問,你守門?”秦思安不服氣,“你憑什么命令我?”
謝蘊恍若未聞,將她推了出去,轉身自己進去了。
秦思安氣得跺腳,無奈下,只能站知在門口靜靜守著。
謝蘊入殿,三兩步走到長公主身前,屈膝跪下,對方似乎習慣有人朝她跪拜,并沒有慌張,靜靜地看著她。
謝蘊說:“殿下,臣要成親了。”
承桑茴呆呆地,遲鈍地望著她:“成親?”
“對,成親,與謝昭寧!敝x蘊盡量放慢語氣,心中忐忑極了,只要激起殿下的反抗,今晚她們就是死路一條。
承桑茴低頭,玩著手中的球,沒有理會她。
謝蘊繼續說:“謝昭寧,她還有個名字,叫漾兒,漾漾帶山光的漾字。”
承桑茴的手指驀地收緊,她沒有抬頭,但她的反應,落在了謝蘊的眼中。
“殿下,您去觀禮,可好?”謝蘊跪坐下來,面容和煦帶笑,“日子定了,但她不見了!
殿內寂靜,空空蕩蕩,謝蘊說話速度慢,聲音也極小,外面的人壓根也聽不到。
承桑茴始終在玩著自己手中的球,莫說回話,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謝蘊的目光定在她的雙手上,“殿下,她被顧漾明帶走了!
“顧漾明?”承桑茴如同稚子般抬首,呆呆地笑了,“她是誰?”
她的眼睛里映照著謝蘊,癡癡傻傻,沒有半分威儀。
謝蘊心急如焚,不敢貿然去問,忍了忍,“殿下,您知曉顧漾明在哪里嗎?”
“不知曉,給你球玩,別哭了哦。”承桑茴哄孩子似的將球塞給她,自己爬了起來。謝蘊這才發現她沒有穿鞋,赤腳坐了這么久。
謝蘊抱著球,心中難過,“殿下,她帶走我的漾兒,你幫幫我,好嗎?”
她抬首看過去,長公主站在地毯上,輕輕一躍,姿態翩然,雙手跟著雙腳的節奏跳起了舞。
謝蘊不敢去打擾她,屏住呼吸,靜靜等著她跳完。
可謝蘊想錯了,承桑茴有使不完的力氣,跳了一遍又一遍,外面的秦思安耐不住了,急匆匆地走進來。
“謝蘊……”
她頓住了,眼前瘋癲的女子跳舞了,她整個人麻木了,“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敝x蘊也不敢驚動她,“你聲音小一些,別驚動她。”
秦思安當即伸手拉她往外走,“她要發瘋,也和我們沒關系。”
兩人匆匆退了出去,恰逢此時有人送夜宵進來,宮娥將人領了進來。
謝蘊與秦思安躲在殿外的柱子后面,送夜宵的宮娥提著食盒走來,踏上臺階之際,謝蘊眼神一動,她險些要沖出去。
是謝昭寧!
秦思安在旁,她不敢揭穿謝昭寧,但她伸手將秦思安拉了過來,自己擋住她的視線,“你別動,她看過來了!
一句話讓膽小的秦思安僵持下來。
送夜宵的人照常進入大殿,宮娥們要進行測毒,謝昭寧轉頭看向殿內的女子。
她悄悄后退一步,側身看向長公主,她抬起頭,燈火照在她的臉上,下一息,承桑茴停了下來。
兩人四目相接,謝昭寧大膽地看對方,承桑茴見到她后,歪了歪腦袋,似孩童打量陌生人,帶著好奇,帶著警惕。
謝昭寧抿唇,眼中淚水縈繞,承桑茴卻沖她笑了,嘻嘻一笑后,朝她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謝昭寧的心提了起來,承桑茴面上的笑漸深,她走到謝昭寧的面前,抬手在她腦門彈了下。
“你這小娃娃,看著我做甚,你阿娘是誰,長得好看,孤有賞賜!
謝昭寧低頭,淚水順勢落下,她迅速抬手擦去淚水,提起裙子就跪了下去,哽咽得不知該說什么。
承桑茴看不到她一般,目光落在桌上的吃食上,咦了一聲:“不好吃,你吃……”
承桑茴將一碟子搞點端了起來,塞給測毒的宮娥,而后,又拿起一碟子朝門外丟去。
啪嗒一聲,心虛的兩人心口一跳,秦思安要哭了:“她的脾氣怎么那么壞啊!
謝蘊捂著胸口,心慌的不行,無力與她吵架了。
“你怎么不說話了?”
“她再鬧下去,指不定陛下就來了!
秦思安:“……”
“你想個辦法別讓她吵啊。”
“想不到。”
屋內的長公主發脾氣,宮娥們耐心去哄,謝昭寧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想走,想起那塊玉佩。
她走回去,對方恰好抬頭,她扯唇笑了笑,抬起手,露出手中的玉佩。
一瞬間,承桑茴定住了,接著,推開宮娥,奮力撲了過去。
謝昭寧被撲倒在地,手中的玉佩脫落,承桑茴搶到玉佩,寶貝似的放入自己的懷中。
“殿下又鬧了,快去告訴陛下!
門口的秦思安剛想阻攔,就見宮娥走到殿門口,拿出火筒般的物什對天彈射,煙火騰空,眨眼就消失了。
秦思安大感不對,拉著謝蘊就想走,謝蘊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不能走,謝昭寧還在殿內。
“你先走,我善后!敝x蘊推開秦思安,自己朝殿內跑去。
秦思安瞪大眼睛,“你這突然做人,顯得我就不是人呢了。”
“那你就不做人!
謝蘊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她入殿后,從地上扶起謝昭寧,想都沒送就推她出去,“快走!
“謝相!敝x昭寧被推得一個踉蹌,下意識抓住對方的袖口,“你怎么在這里?”
“你剛剛拿的是什么?”謝蘊趁機問她。
謝昭寧說:“是殿下送給顧少傅的生辰禮!
謝蘊一顫:“顧漾明活著?”
“生不如死罷了!敝x昭寧說道。
謝蘊不敢追問許多,直接將人推開了,“走,和秦思安一道離開。”
“你怎么辦?”謝昭寧不肯放手,“我有辦法離開,我不能帶她走!
顧漾明有出宮的路子,但不能帶秦思安,秦思安是帝黨。
謝蘊想了想,“我留下秦思安,你走你的,記住,早些回家!
謝蘊丟下一句話,出去找秦思安,想都不想就抓住對方,趁機擋住她的視線,“出事了,進去看看!
她方才的義氣,讓秦思安實在沒臉一人跑了,她也沒多想就跟著對方進去了。
謝昭寧趁著混亂之際,咬牙離開了。
兩位權臣在這里,她相信殿下不會出事的。
謝昭寧逃之夭夭,承桑茴也安靜下來,坐在地上,看看這里、看看那里。
“你拉我進來干什么?”
“她剛剛喊你的名字。”謝蘊睜著眼睛說瞎話。
秦思安也信了,道:“她記得以前的我,知曉我的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謝蘊深深看她一眼,目光狡黠,忍不住笑了。記得你才怪!
人家是看著顧漾明的玉佩發瘋的,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自我感動!
秦思安嘆氣,很快就反應過來,“陛下要來了,你我趕緊走。”
“今夜走了,陛下明日問,你我逃得了你嗎?”謝蘊心平氣和地拂了拂自己袖口上的灰塵,“與其畏罪逃跑,不如等著陛下來,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你說得也是!鼻厮安又又又上當了,“怎么想。”
“自己想!
謝蘊恍然間不在意了,謝昭寧出去了便成,她看向里面的長公主,視線定住。承桑茴坐在地上,晃動著雙腿,像是一個頑童在調皮。
謝昭寧今夜過來是送玉佩的嗎?
還是說用玉佩刺探長公主的反應?
若送玉佩,誰都可以送,后者的可信度大一些。
謝蘊心心念念謝昭寧,秦思安說的話,她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秦思安說道:“半夜來看長公主,說什么都說不過去的。”
謝蘊沒聽到。
秦思安又說:“我告訴你啊,這件事,你擋著,你趕緊想個合適的理由!
謝蘊還是沒有回答。
秦思安急了,推了推她:“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你再說一遍!敝x蘊被推醒了,左右看一眼,“你就說昨夜夜夢先帝,先帝問你長公主近來可好,于是你就拉著我來了。”
秦思安氣個仰倒,“怎么不是你夜夢先帝?”
謝蘊思索好了下句:“我與先帝是君臣,你與先帝先母女后君臣,能一樣嗎?”
秦思安不服氣,道:“話是這樣沒錯,那我就等于給你背鍋了,你怎么不說是來問顧漾明一事的?”
自己快成了專業背黑鍋的!
謝蘊‘苦口婆心’勸說道:“罷了,你說,陛下要罰,我替你擋著。”
“你說話算話?”
“算話!”
“陛下到!”
兩人迅速站好,秦思安躲在了謝蘊的身后,女帝急匆匆進來,腳步一頓,目光掃過兩人,“你二人在這里做什么?”
秦思安張了張嘴,謝蘊代為回答:“秦大人說昨夜夢到先帝,先帝掛念長公主,讓她來看看,她不敢告知陛下,半夜拉著臣過來了!
先帝當年一夢,廢太女查東宮,眾所皆知,謝蘊這么一說,女帝怔了下來。
“當真?”她問秦思安。
話都說出口了,秦思安只能硬著頭皮答應:“回陛下,如謝相所言。”
女帝掃了兩人一眼,“卿家們辛苦了,去殿上等著朕!
秦思安腿軟了一瞬間,謝蘊拉她退下了。
謝蘊說道:“亂入后宮,陛下又有美人,你說我們會不會被冠以賄賂后宮的罪名?”
“被你害死了!鼻厮安頭疼極了,懶得聽她的話,大步跑開了。
殿內的女帝走至長姐跟前,蹲了下來,“阿姐,你怎么了?”
“你不曉得,她們想殺了我,掐我脖子。”承桑茴學著掐住自己的脖子,故意咳咳兩聲,“我險些就死了,殺了她們,不然,她們下回還是會來殺我的!
挨罰
承桑茴半瘋半傻, 她說的話,女帝不會全信,但也不會不信。
安撫好長姐, 女帝詢問伺候的宮娥, 宮娥并沒有隱瞞, “先是兩位大人過來的, 說了會兒話,殿下就開心得跳舞, 接著送宵夜來了,殿下看到吃食就發脾氣, 說不好吃,接著就動手打人了。送宵夜的宮娥嚇了一通,謝相體諒她們, 就讓她們先走了。”
女帝思襯道:“今夜的吃食有何不同?”
“并無不同,與往常一般!
女帝并沒有打消疑慮,“兩位大人說了什么?”
“奴婢不知, 奴婢們在殿外候著!
女帝又問:“你們在外面候著, 兩人在里面?”
“謝相在內, 秦大人在外候著, 沒過多久, 秦大人也進去了。”
女帝凝眸,謝相與長姐說了什么, 說得那么高興。
宮娥處問不到什么了, 女帝吩咐擺駕去大殿。大殿上兩位肱骨臣下,正在候著她了。
“謝卿, 你先說說,你與長公主說了什么, 讓她高興得跳舞!
女帝一入殿就開口詢問,氣勢逼人,迫得眾人不敢抬首。
“回陛下,臣說臣要成親了,請殿下去觀禮!敝x蘊平靜地回答。
女帝停在她的身前,“你半夜過去就為了請她去觀禮?”
“不瞞陛下,臣的那位未婚妻不見了!敝x蘊無奈道,“聽聞是被東宮舊人抓走了,臣沒有辦法,秦大人剛好做夢,我二人一道去見見殿下,或許有所突破了。”
提及東宮舊人,女帝面色驟然變了,“東宮舊人抓她做什么?”
謝蘊嘆氣,語氣低沉:“大概因為那張與榮安相似的臉,反正臣的未婚妻不見了,親也結不成了!
“倒是古怪,你問出什么了嗎?”女帝漸漸打消疑慮。
謝蘊睜大了眼睛說瞎話:“臣一說成親去觀禮,殿下高興壞了,翩然起舞,臣還沒來得及問,秦大人就進來,殿下認出她了,喊了一句秦思安。秦大人高興壞了,沒成想,點心不合意,殿下發了脾氣!
女帝看向秦思安,秦思安頭皮一緊,忙回道:“回陛下,臣沒聽到,謝相說她聽到了。不過,臣確實很高興,殿下還記得臣啊。”
謝蘊抿唇,想笑,礙于女帝在,笑不出來。
兩人滿嘴謊言,女帝也分辨不出誰真誰假,只道一句:“你二人半夜闖宮,是要掉腦袋的!
登時,兩人跪下,尤其是秦思安沒出息地開口求饒:“陛下,臣也是被夢境困擾,望陛下恕罪!
說完,她搗了搗謝蘊的肩膀,“你快說句話呀!
謝蘊跟著說一句:“陛下,臣也是思念未婚妻,都怪秦大人,非要給我送個美人,惹得我家那人跑了,臣也是遇人不淑,望陛下恕罪!”
秦思安:“……”
“謝蘊,你什么意思。美人是你讓我給你送的,你怎么還倒打一耙!
謝蘊閉著眼睛說:“秦大人,我讓你送,你就不能悄悄的送嗎?我設個別院藏起來,你倒好哦,敲鑼打鼓的送過去,我的后院都著火了!
秦思安背了一鍋又一鍋,氣得說不出話來。
女帝扶額,“你二人出去吵!
謝蘊似乎不覺得帝王怒氣滔天,甚至火上澆油:“陛下,臣的錯,臣與秦大人說了,您要罰,臣替她擋著!
秦思安不敢言語了。
女帝凝著謝蘊,“謝蘊,你搞什么名堂!
“臣實話實說,你問秦大人,臣可曾說過這句話?”謝蘊問秦思安,“我說了嗎?”
秦思安點頭如搗蒜,“說了,確實說了。”
謝蘊虔誠極了,女帝冷笑地望著兩人,眸色冷冷,“你二人闖宮很有理,認定朕罰不得你們!
兩人突然乖巧極了,也不吵了。
降職是不可能的,她找不到妥善的人承接她們的指責。
女帝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一陣,道,“秦思安,你既然思念先帝,那就去皇陵去給先帝守靈半月!
謝蘊不怕死的開口:“陛下,臣替她去守靈,鴻臚寺的事情還需她去辦呢。”
秦思安目光顫顫,小心提醒陛下一句:“榮安還沒打消主意呢。”
使臣一行還在驛館內住著,這些時日鴻臚寺盯得緊,拒絕后,使臣很是不滿,就怕她們又打什么壞主意。
女帝沉吟一番,道:“秦思安,罰俸半年,回家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出。”
錢沒了,人還在京城,陛下召見就能出來!秦思安松了口氣,掃了一眼同僚,同僚不知在想什么,看著地板出神。
“謝蘊,你近日閑得很,朕給你半月的時間去玩!迸垩垌冷,“今日朝后自己去領三十鞭子,去找你未婚妻去!
秦思安面色驟然變了,忙行禮要求情,謝蘊出手也快,拉住她的手,悄悄搖首。
秦思安不解,看向她,你玩什么呢?
****
謝昭寧等到宮門開后才回到別院。
顧漾明醒著,手旁多了一疊情報,謝昭寧匆匆說道:“我拿出玉佩,她瘋得更厲害了,直接就搶走了,寶貝似的塞進懷里。我瞧不清,她是真瘋還是假瘋。”
顧漾明臉色暗黃,神色極差,聽后琢磨一陣,謝昭寧又說:“我碰到了謝相與秦思安,她們先我一步進去的,后來殿下發瘋,謝相讓我先離開了!
“她二人死不了,不過承桑珂必然起疑了!鳖櫻麟S意說了一句,“她二人去找殿下做什么?”
“不知道,沒來得及問!敝x昭寧搖頭。
“罷了,問她們做甚!鳖櫻骶AΡM,望向少女:“你搬了新宅子?”
“買了,還沒有修繕!敝x昭寧乖巧的點點頭,“怎么了?”
顧顏明深吸一口氣,胸口悶得厲害,“浮清,你們都挪過去,日后聽從貴人的調遣,這里的陣法都撤了!
浮清領了吩咐:“屬下這就去辦!
謝昭寧不解:“為何要挪過去。”
“這些都是你的,我還有些鋪子,都給你,新宅子修得氣派些,謝蘊此人心計深不可測,別事事都交心。 ”顧漾明費力說著,有些喘不過氣來,“我留之無益!
舊主新主,好歹都要知會下面人一聲。
謝昭寧沉悶,心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顧漾明昏昏沉沉,她趁著自己還有些清明,問道:“她可說了些什么?”
“沒有。少傅,您說,她到底……”謝昭寧問不出口,到底有沒有瘋呢。
顧漾明含笑,道:“我怎么知曉呢,漾兒,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讓人去宮里打探,謝蘊與秦思安夜闖冷宮,是為了什么呢?”
謝昭寧說不上來,奔波一夜,心驚肉跳,她確實累了。
等她出門后,顧漾明喚來心腹,撐著坐了起來,吩咐道:“將此地的地址告訴秦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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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寧一朝睡了大半日,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坐起來洗了臉,婢女端來飯菜。
填飽肚子后,謝昭寧去找顧漾明。
顧漾明今日精神很好,坐在院子里看云,謝昭寧咦了一聲,“少傅,您今日精神很好啊!
“是很好。宮里來了消息,那兩人都回家閉門思過去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顧漾明笑意狡猾,指尖輕輕點著輪椅扶手,“想她了嗎?”
近幾日來,謝昭寧被舊事牽扯,為長公主不平,為少傅不平,昨夜陡然見了謝蘊,心里的那股思念如暴風雨般來襲,頃刻間,將她筑起來的心房分崩離析。
可擺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她又不能回去,“我陪著您,不回去了!
“我都快死了,你陪著我做什么,回去吧!鳖櫻髯猿耙痪,端起茶淺淺飲了一口,道:“她長得確實很不錯,比秦思安好看多了。”
謝昭寧:“……”秦思安若是聽到這一句,肯定會不顧緊閉從家里跑出來掐你脖子問哪里不如謝蘊好看。
謝昭寧沒有回答,顧漾明笑意深深,生動極了,她說道:“二十年前,你母親長得很美麗,比你還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罷了。”謝昭寧玩笑道,“在她眼里,您必然也是好看的!
顧漾明睨她一眼,嗔怪道:“你怪會哄人的,小嘴很甜,難怪謝蘊會擄你回來。”
一句話讓謝昭寧說不出來了,顧漾明催促她:“家去,謝蘊在家閉門思過,一定悶得狠,你回家去陪她!
少年人背著光而立,姿態柔美,顧漾明看得出神,好像看見了故人。
她說:“你為何不穿裙子?”
“多年來穿習慣了,如今京城女子也喜歡穿瀾袍,并無不妥。”謝昭寧解釋。
顧漾明說道:“我那里有一件裙子,你去穿來試試。”
謝昭寧心神一顫,轉頭看著她,道:“我會作畫,我畫一副畫給你,您瞧一瞧,像不像?”
瞧不見故人,觀一觀畫也是好的。
不曾想,顧漾明搖首拒絕了,道:“不必了!
“那我穿裙裳!敝x昭明立即又改口了,喉嚨里堵得厲害。
顧漾明便又笑了,“你與榮安大不相同。”
眼前的孩子,懷有一顆仁心。
謝昭寧去換衣裳了,顧漾明坐在輪椅上,歪頭看著浮云,眼皮有些重,她有些困了。
不能睡!
她撐著坐起來,渾身肌骨都開始疼了起來,疼意讓她頭腦昏了起來。
顧漾明撐了會兒,復又坐了下去,一息間,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
“少傅!
謝昭寧提起裙擺走了出來,顧漾明驀地睜開眼睛,回身看過去。
少女立于門前,婀娜多姿,衣裳有些不合身,可模樣與印象中的女子像了八九分。
顧漾明站了起來,目光沉沉,觸及那張白凈無暇的臉,往日相處的景象從記憶深處踴躍而出。
“殿下……”
顧漾明輕嘆一句,眉眼舒展開來,她定定地看著,眼中只有眼前人。
謝昭寧觸及她癡癡的目光,鼻尖酸澀,自己走過去,攙扶起對方,“少傅!
觸碰到謝昭寧溫熱的肌膚,顧漾明心口激蕩,一口血碰了出來,謝昭寧嚇得花容失色,“少傅、浮清、浮清!
門前眾人慌成一團,浮清忙喂藥,“快,去將安大夫找來!
浮清將人抱進屋,婢女匆匆去找大夫,謝昭寧怔怔地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胸前的血漬。
這一刻,她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被稱為‘安大夫’的女子很快就趕來了,掃了門口的謝昭寧一眼,彎腰行禮,而后匆匆進屋。
謝昭寧不知等了多久,日落西山,華燈初上。
安大夫走了出來,她迎了上去:“大夫,她怎么樣了?”
“油盡燈枯,藥石無靈!
簡單八字,定了顧漾明的命運。
謝昭寧張了張嘴,安大夫說:“她能活到今日已然是我最大的的努力了。她本就中毒,活了一回……”
“她中了什么毒?”謝昭寧一個激靈,“怎么會中毒呢?”
“她身上的毒有很多年了,沒有致命的危險,時不時疼一回罷了!卑泊蠓驀@氣,“我盡力了!
謝昭寧疑惑,“她的身上毒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安大夫想了想,認真說道:“那時是我師父接手的,無法根治,師父死后,是我替她診治的!
謝昭寧蹙眉,“您的意思是這個毒不會讓人死了,但是會疼,對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了,您辛苦了!敝x昭寧道謝,渾身抖得厲害,她回身看著臥房的門,心中的恨意疊起。
她不愿自己心中有恨,這一回,她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誰會給她下毒呢。
先帝當年要賜死她,斷然不會下毒的。
長公主不會這么做。
能做這件事的唯有一人罷了。
謝昭寧抿唇,揚首望向升起的明月,彎唇笑了笑,可一滴淚水滑了下來。
這么多年來,她總想著好好過日子,日子過順了、過舒服了,一切都會好的。
自己做夢都沒想到,于自己有恩的人錦衣玉食,權勢滔天,埋葬于之下的卻是生不如死。
日子過不下去了,那就要爭一回!
大不了做一回逆臣!
謝昭寧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喚來浮清:“我去換身衣裳,找個人陪我去相府。”
浮清驚訝:“您回相府做什么?”
“少傅讓我回相府的!敝x昭寧輕輕一笑,“去辦事啊!
她依舊在笑,青春年少,意氣明媚,柔美的面容顯得純良無害。
浮清不敢反駁她的決定,“您還回來嗎?”
“她何時會醒?”
“不好說,可能夜里就醒了,可能一兩日才會醒,說不好!备∏宓情緒也不高。
謝昭寧說道:“我去找大夫回來,你們試過嗎?”
浮清眼眶發紅,“除了太醫都試過了,沒有用的。少傅說這樣很好,苦悶的日子里消遣一二!
她收拾好情緒:“屬下派人送您回去!
苦悶的日子消遣一二?謝昭寧點點頭,原來‘疼’這種身體感觸也會成為消遣。
她在想,顧少傅大概是清冷不近人情的外表中藏了一個有趣的靈魂。
****
謝昭寧沒從正門走,翻墻坐在了墻頭上,朝下一看,心又懸了起來。
她試著鼓起勇氣朝下看了一眼,嚇得心砰砰跳了起來,她喊了一句:“落云,我下不去!
墻外的落云趕來,飛身上墻,而后抱住她,“閉上眼睛!
謝昭寧偏要睜開眼睛,“我又不是膽小鬼!
落云冷哼一聲,抱著她,直接躍下地面,“您有門不走,爬墻做什么!
“爬墻方便。”謝昭寧喘了口氣,拍拍落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跟著我,不錯不錯,等我發財了給你漲月錢。”
落云抱著劍,冷冷地看著她:“您這話,謝相說了不下百遍。”
沒拜相前就說了,拜相后還說,她就不明白了,做到百官之首了,還不是發財嗎?
怎么樣才算是發財呢?
謝昭寧收拾好自己,抬腳就走,眼前突然闖來一批人,攔住她。
“是我,別擋著了!甭湓茡]袖示意對方避開,心情極為不好,“你們什么眼力,她爬墻頭的時候就該沖出來了,她爬完了你們才出來,若是盜賊,都給你們偷光了!
謝昭寧疑惑,看向她:“你今日好像不高興?”
落云看她:“謝相說等她發財的時候給我漲月錢,您告訴我,什么算是發財、什么才算是?”
謝昭寧啞口無言了,謝相確實很吝嗇,不對啊,她是個敗家的。
她納悶:“你們謝相的錢呢?”
“都被陛下罰完了!苯痂傆駨娜巳褐凶吡顺鰜,“陛下罰她俸祿了,我們要喝西北風了。”
“你不是朝廷的嗎?怎么還問謝相拿月錢?”謝昭寧不信她的說辭。
金鑲玉被說得一噎,眉梢微微揚起,不得不說道:“我、吃喝都在相府啊。”
“吃喝在相府,那你交錢了嗎?謝相養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該交錢嗎?”謝昭寧質問,逮住機會就說道:“你是不打自招啊,我回頭就告訴謝相,收你的錢!
金鑲玉眨了眨眼睛,忘了一點,這個謝小公子吝嗇,買東西一文錢都要還上半天。
完蛋了!她要被趕出相府了!
不對,她想起一事,“您還有心思與我貧嘴呢,謝相被罰了。”
“我聽到了,被罰俸祿,我給她便是!敝x昭寧不在意,驕傲道:“我養她!”
“你個小吝嗇鬼,怎么突然這么大方了,出門一趟,天上掉餡餅了?”金鑲玉忍不住跟著貧嘴一句,話題有些偏了,她忙改口:“是被罰了,不是罰俸祿,她這回沒有被罰俸祿!
謝昭寧無奈,瞥她一眼,“說話真費勁,我有事去找她。”
言罷,她匆匆跑向內院。金鑲玉望著夜下的背影,下意識就問落云:“她撿錢了嗎?”
那么財大氣粗!
“不知道,反正心情不好,我見到她的時候,眼睛都哭紅了。”
落云也說不好小公子的事情,那所宅子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唯有小公子自己知曉。
金鑲玉也是糊里糊涂,跟隨謝相那么久,哪回不是第一個收到情報的,這回,算是吃癟了,什么都理不清。
就連謝相昨夜為何半夜去見長公主都不清楚。
她問落云:“你今晚走嗎?”
落云道:“你應該問小公子今晚會走嗎?”
金鑲玉笑了:“小公子今晚不會走,明日也不會走!
落云不信:“你是她肚子里蛔蟲?”
“你才是蛔蟲,你一家都是蛔蟲,我就是知曉她今晚不會走。”金鑲玉狠狠瞪她一眼。
落云像是見鬼了一般回瞪一眼,抱著劍就去追謝昭寧。
前面的謝昭寧一口氣跑回主院,門口安靜極了,她朝里探了一眼,婢女見到是她,高興極了,“您回來了。”
“你這見我像是見到祖宗一般!敝x昭寧笑了一句,說完又覺得自己跟了顧漾明兩日,說話都開始打趣人了。
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謝昭寧被迎進臥房,門窗關著,有些憋悶,她朝里走去。
她思念的人坐在窗下,一盞燭火,那張臉白了許多,燭火勾勒出幾分憔悴。
“謝相!”
“舍得回來了?”謝蘊抬首,話雖嘲諷,唇容弧度壓不住,“待一夜就走?”
謝昭寧點點頭,謝蘊抬手摸到幾上的書就丟了過去,書冊丟出去,她的動作跟著一頓,隨后坐直了身子,道:“別回來了,我明日換一個人成親!
“我有許多話和你說!敝x昭寧理屈,彎腰撿起地上的冊子,笑吟吟地走上前,歪頭打量她的面容。謝蘊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拿起書本擋住自己的臉,嗔道:“看我做甚?我沒話與你說。”
修長的指尖夾住書頁,輕輕推開,謝昭寧對上謝蘊發紅的雙頰:“呦,臉紅了!
“油嘴滑舌!”謝蘊輕斥一聲,將書擱下,眉眼含笑,笑意怎么都止不住,道:“與我說說怎么回事,顧漾明是被賜死的,怎么又活了!
謝昭寧坐在她對面,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幾,“她不肯細說,只道長公主救她出宮的,后又將我送出宮。對了,真的謝昭寧就是裴暇!”
“裴暇?裴家的兒郎?”謝蘊再是從容也被驚住了,找了這么多年的人就在眼前,如何不驚訝。大嫂若是知曉,定然被氣死。
兩人對視,謝昭寧繼續說道:“你要派人去接嗎?”
裴暇如今高中,是裴家的榮耀,若是逼他回謝家認祖歸宗,裴家父母未必會應允。
謝蘊說不上來,眼前事情復雜,暫時沒有必要接回來。她望著謝昭寧,謝昭寧也在望著她。
謝昭寧伸手,握著謝蘊的手,謝蘊不肯讓她碰,拍開她的手:“這個時候惦記我了。”
謝昭寧吃癟,眼里只有謝蘊,順勢就道:“你被罰俸了嗎?罰了多少,我給你補上,好不好?”
“你要補多少?”謝蘊托腮,唇角勾了抹笑,“低于三萬,我可不要。”
謝昭寧撇嘴:“顧少傅將她的家業都給我了!
“家業?”謝蘊笑意微頓,“多大的家業?”
“不清楚,她說……”謝昭寧停了下來,本想交底,又想起顧漾明的話,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了。
察覺到她的變化,謝蘊不高興了,冷著臉問:“被人洗腦啦,說話開始吞吞吐吐了,罷了,我不問!
謝昭寧無奈極了,“我給你補上,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
“要你錢做甚,心都跑了!敝x蘊瞥她,伸手就將兩人之間隔著的小幾推到了地上。
哐當一聲,謝昭寧心口嚇了一跳,連忙道:“說說說便是,家業不知道,但我告訴你,顧漾明的情報說您前日與秦思安拉拉扯扯,曖昧不清。”
若是往常,謝蘊必然要發怒,鬧一鬧,今日她沒有鬧,認真地問她:“顧漾明往宋思安身邊安插人了?”
完蛋了,不說也說了。謝昭寧欲哭無淚,謝蘊好整以暇地笑了,“漾兒啊,你說清楚些。”
聽著她親昵的稱呼,謝昭寧感覺自己被調.戲了一般,謝蘊直起身子,靠了過去。
她靠近,謝昭寧鼻翼微動,聞到了些藥味。謝昭寧沒動,“你受傷了嗎?”
“傷了,遇到刺客了,別打岔,相府有她的人嗎?”謝蘊伸手擺正謝昭寧的小臉,對上她慌張的眼神,“你慌什么,又沒拿刀刺你!
話說完,她吻上謝昭寧微張的唇角。
謝昭寧鼻尖的藥味被一股清香取代,她沒敢動,不知她傷在哪里。
一時間,謝蘊占據主導,她的吻從唇角輾轉至下顎、脖頸。
最后,被襟口擋住了。
謝蘊懊惱,道:“自己脫了!
日常
謝蘊一句話, 讓謝昭寧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謝昭寧不脫反而捂著自己的襟口,“你、你、你……”
“我怎么了?”謝蘊好整以暇的望著含羞的少女,眉梢輕揚, “你也會害羞啊, 我還以為你披了一層兔子皮, 永遠都是白白嫩嫩!
謝昭寧被她那雙眼睛看得心口發憷, “你別這么看著我?”
“那你閉上眼睛!敝x蘊笑意深深,伸手就掐住她的臉頰, “昨夜跑得比兔子還快,試探出什么了嗎?”
“疼……”謝昭寧攥住她的手腕, “倒沒試探出什么,只是有些古怪,殿下看到那枚玉佩就發瘋, 我覺得她與少傅之間,怕是有幾分私情。”
謝蘊被她攥住,疼得一抽, 睨她一眼:“放開!
謝昭寧乖乖的放開她, 盈盈一笑, “我看到一本話本子, 據說寫的是你與太女殿下。”
謝蘊面上勉強堆起來的笑容戛然消失了, “話本子?”
哪個不要命的敢編排她與承桑梓?
“對,話本子, 我下回給你帶回來!敝x昭寧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 靜靜等著謝蘊的后話。
夜間靜謐,燈火昏暗, 恰是說話的最好時候。
謝蘊不高興了,睨她:“你出門一趟回來, 變得似小狐貍一樣!
謝昭寧渾然不在意她的話,笑吟吟繼續開口:“小狐貍便是小狐貍,我不在意,謝相,顧少傅說她的產業都給我!”
“那、也有我的一半?”謝蘊略瞇了眼睛,湊到她的眼前,“看著我的眼睛說話,你說,是不是也有我的一半?”
謝昭寧:“那、相府是不是也有我的一半?”
謝蘊輕哼一聲:“沒有!”
謝昭寧語塞,這人怎么可以這樣!
“憑何沒有?”謝昭寧不服氣。
謝蘊反過來質問她:“你和我講道理?”
“不應該講道理嗎?”謝昭寧納悶。
謝蘊瞪她:“家是講道理的地方嗎?”
謝昭寧說不出話來了,對哦,家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謝蘊輕笑一聲,“你有什么產業?”
“我也不知道,她說都交給我。謝蘊,我想將她接出來,能辦到嗎?”謝昭寧沮喪了。
“接不出來,殿下一出事,陛下放下政務就趕了過去。殿下若去了,陛下會抱著尸體哭上七八日,炸死這招是走不通的!
謝蘊學著謝昭寧頹喪的語氣,輕輕笑了起來,“你帶不出來的!”
話音落地,她又問:“榮安是誰?”
“少傅說不曉得,知曉真相的唯有殿下自己一人。”謝昭寧托腮,直勾勾地看著謝蘊,“謝相,你說我該怎么辦?”
謝蘊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要哄她開心,便揶揄道:“家業分為一半,我就給你出主意。”
“也成!敝x昭寧欣然答應了。
謝蘊說:“家業包括暗探,連我與秦思安拉拉扯扯都知曉,可見顧漾明的能力,這可比金銀重要得多了。”
謝昭寧:“……”我給你一雙翅膀,你去上天得了。
兩人就這么對視,誰都不肯退讓。
僵持了會兒,謝蘊說:“你脫衣裳吧!”
“你確定嗎?到時候你別哭!敝x昭寧不服氣,今晚這是怎么了,急切切的。
謝蘊挑眉,“是你脫,我又不脫!
“你白占我便宜呢,我家業還要分你一半,你的家業又不肯分我一半,我肯定吃虧的!
兩人你來我往幾句,謝蘊犯困了,便道:“你去洗漱吧,我先睡了。”
“不脫了嗎?”謝昭寧挪動幾寸,擠在她的跟前,眼神繾綣,伸手就要去抱她。謝蘊避開了,“你身上臟!
謝昭寧眨眨眼,伸手將自己的外袍脫了,露出脖頸一片雪白的肌膚。
謝蘊是說著玩兒的,哪兒想到她真給脫了,上下瞅了一陣。謝昭寧十分自覺,俯身靠過去,吻上她的唇角。
謝蘊側眸,罕見地推開她,“去將自己洗干凈!
“那、那我去洗,你等我回來。”謝昭寧孩子氣地說了一句,匆匆撿起地上的衣裳出去了。
不知為何,謝蘊笑了,笑容真真的,望著那抹背影,她的心被填滿了。
人家去洗澡了,她打了哈欠,回床就寢。
婢女走了進來,看到地上的小幾,喊了兩個小婢女過來收拾,自己過去攙扶著謝蘊起身。
婢女問道:“小公子知曉了嗎?”
“知曉什么?”謝蘊眸色淡淡。
婢女不敢問了。
謝蘊走回踏板上,轉身坐了下來,眉眼微皺,說道:“今日喚一人來守夜,門鎖了,別讓她進來!
婢女:“……”
“奴婢知曉了!
謝蘊覺得累了,婢女伺候她脫衣躺下,外面的婢女端來藥,她有些退縮,愣了須臾,抬手接過來,揚首一口飲了。
苦是真的很苦,她說道:“給她也熬一碗,放些苦參,讓她喝個夠!
她說是的氣話,婢女笑著退下了。
喝了藥,婢女扯下錦帳,謝蘊側身躺下了,累得慌,疼意作祟,閉上眼又覺得不困。
婢女熄了燈,錦帳內一片昏暗,謝蘊翻了個身,伏在榻上。
趴了會,還是不困,她睜開眼睛。
外面傳來聲音,是謝昭寧。
她問:“怎么鎖門了!
婢女說了什么,聲音很輕,傳不進來,謝蘊沒聽清。
外面靜了下來,謝蘊輕輕一笑,覺得有趣,又覺得無趣。
有趣的是自己像個孩子一般將門鎖在門外。
無趣的是自己還是像一個孩子一般將人鎖在門外。
謝蘊有些糾結了,但外面消停下來,也不容她繼續多想。
睡覺了!
謝蘊闔上眸子,屏住呼吸,放開自己,早些入睡。
不曾想,越靜下來,傷口越覺得疼,像是無限被放大一般。
她睜開眼睛,黑暗中哐當一聲,她笑了。
須臾后,錦帳外多了一重黑影,她輕輕開口:“翻窗摔斷腿可就不值得了!
黑影一顫,一雙手扯開錦帳,露出謝昭寧皎皎如明月的面孔,“你生氣了?”
“你將你的家業給我,我就不生氣了。”謝蘊半斂眸子,唇角隱著淡淡的笑容,她想抬首去看,卻因傷勢而不敢動。
謝昭寧徐徐蹲了下來,腦袋搭在榻沿上,靜靜地看著她:“那我打地鋪睡,好不好?”
“暗探不分我一半,你就得出去!敝x蘊故意漠視她可憐巴巴的神色,閉上眼睛,“別打攪我睡覺!
謝昭寧嘆氣:“謝蘊,你快三十歲了……”
“你閉嘴!”謝蘊臉色發紅了,伸手捂住她的嘴角,“你再提一回,你就滾出去!
謝昭寧撇撇嘴,望著她:“你疼不疼?”
謝蘊微怔,很快掩飾好自己的神色,“被你咬疼了。”
昏暗中,少年人的眼眸格外明亮,像極了黑暗中明亮的星辰,她湊過去,貼著謝蘊的側臉,“謝蘊,你要暗探,我可以給你的!
“都給?”謝蘊納悶。
謝昭寧點點頭,埋在她的勁間,說:“都給你。”
“我不要,你在可憐我!敝x蘊伸手去推,剛伸手就被她按住,“你哭了?”
“哭甚,我該哭我還沒到手的家業沒了!敝x昭寧吸了吸鼻子,“都給你,我就可以躺在你的身邊的了!
謝蘊忍不住笑了,心中的歡喜蔓延,笑意怎么都壓不住了。
“那你付出的代價可有些大了。萬一將來我不要你了,你該怎么辦?”
“不知道,破釜沉舟。”謝昭寧咬咬牙。
謝蘊依舊在笑,她貼著自己,莫名覺得舒服。
謝昭寧趁機爬上床了,生怕謝蘊后悔,謝蘊卻問:“你窗戶關了嗎?”
“還沒,我去關。”
謝昭寧似小兔子般怕跳了下去,三兩步去關了門,外間守夜的婢女嚇了一跳,“誰?”
“是我,你下去吧!敝x昭寧羞澀的招呼一聲。
婢女沒動,等著謝蘊的吩咐。
畢竟謝蘊的話才落地一盞茶時間,她還記得清呢。
謝昭寧無奈走回床邊,悄悄說:“你讓她出去!
謝蘊不答應:“她守著,挺好的!
謝昭寧磨磨牙,對外說道:“謝相說了,你出去,我又不會吃了她!
婢女像根木頭一般,杵著不動。
“謝相。”謝昭寧伸手摸摸謝蘊的臉頰,她懂得謝蘊的軟肋。
果然,謝蘊怕癢,無奈說道:“下去!
婢女如蒙大赦,將地上的鋪蓋抱了起來,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謝昭寧舒服極了,手腳并用的爬上床,貼著謝蘊舒服地躺下來。
她伸手,搭在謝蘊的腰上,又覺得不夠,往前貼了貼,謝蘊卻問她:“給你家業,你就收了?”
“嗯,鋪子多!敝x昭寧抵著她的肩膀,鼻尖瀠繞著熟悉的氣味,心在這一刻,劇烈跳動。
謝蘊還在笑,“你、真沒出息。”
“謝相,我喜歡你。眼下很喜歡,倘若有一日,你覺得我很危險,你要記得及早分開!
謝昭寧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些鼻音,聽起來,十分可憐。謝蘊想起了外面落雨躲在屋檐下的小貓,毛發濕漉漉沒人要了。
謝蘊問:“你想做的,我明白了。”
“我只想帶她出宮,別無其他想法。”
“那可比登天還難,除非殺了陛下!
謝蘊一聲輕嘆,謝昭寧還不知陛下對殿下的心思,是多么偏執。
兩人貼在一起,謝昭寧聞到了淡淡的藥味,謝蘊卻在繼續說:“顧漾明還可以活多久?”
“說她做什么,說說你,金鑲玉說了!
謝蘊心口一跳:“何時說的?”
“方才,我在沐浴,她嘮嘮叨叨,說你替秦思安擋的,你為何替她擋?”謝昭寧語氣低沉極了,被下的手無處安放,挪了半晌,又挪到謝蘊的后腰上。
“我不過是給自己休息的時間罷了,顧漾明浮出水面,必然有人去處理,思來想去,我不如躲開,讓秦思安去。顧漾明此人說一句老狐貍也不為過,我不想與之碰上!
她有些怕癢,偏偏那只手不肯挪開,她動了動,牽扯背上的傷處,心口一顫,深吸了口氣,道:“手拿開。”
謝昭寧乖巧地挪開,抵著她的肩膀,沉默不語了。
“不說話了?”
“她們的事情十分復雜,但我自己會處理好,你休息吧!敝x昭寧嘆了口氣,“我明日不走了。”
“萬一你不在,她死了呢?你豈不是要傷心許久?”謝蘊玩笑道。
謝昭寧拿不定主意,謝蘊便問她:“你留下做甚,就這么貼著我,我還會嫌你煩。”
“你想我!敝x昭寧不聽她的鬼話,“我知道你想我,你讓我早點回家的!
謝蘊故意裝傻充愣,“我什么時候說的?”
謝昭寧跟著裝傻:“失憶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還裝上了!
兩人都是‘傻子’。
裝傻充愣的傻子。
謝蘊不困,貼著她,又問:“你如今知曉自己的身世,如何想的呢?”
“我也不知道!敝x昭寧說不好,她腦子里亂得厲害,貼著謝蘊,望著謝蘊,她就慌得很。
謝蘊輕輕說:“顧漾明讓你提防我,對嗎?”
謝昭寧沒吭聲。
謝蘊繼續說:“我不會幫你,也不會幫助陛下,更不會去告密,你大可放心!
“做個溫柔鄉嗎?”謝昭寧苦笑道。
夜間靜謐,錦帳低垂,床笫間兩人靜靜依偎在一起。
“做個溫柔鄉,不好嗎?”
謝蘊低嘆,事情擺在自己的面前,如今不可逆轉,自己能有什么辦法。
兩頭為難,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若是什么都不做,謝昭寧身陷囹圄,舉步維艱,她如何忍得下去。
接下來,兩人無言,說到懸崖處,再說什么都無濟于事。
謝昭寧睡不著,思緒亂得厲害,謝蘊半闔眸,道:“我有些困了,你也早些睡!
藥里有安神的作用,時間到了,讓人昏昏欲睡,免得被疼痛惹得睡不著。
謝蘊睡著了。謝昭寧望著她,不想閉上眼睛,就這么靜靜看著。
少年動情,真心實意,滿心滿眼都是她。
幸而睜開眼睛是她,閉上眼睛也是她。
朝朝暮暮,都是她。
謝昭寧笑了笑,抵著她的肩膀睡了過去。
藥勁過去了,不及天亮,謝蘊便醒了,少年人依偎著她,睡得香甜。
她略一動,謝昭寧就爬了起來,半跪在床榻上,眸子惺忪,“你要起來了嗎?”
謝蘊失笑,道:“你瞧你,如臨大敵的姿態,還不回去?”
說完,謝昭寧直接倒下來了,抱著被子,困得眼睛睜不開,饒是如此,她還是湊到謝蘊身前,“你疼不疼?”
“你壓著我了!敝x蘊無奈道,“你扶我起來!
謝昭寧又再次爬了起來,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榻,赤腳站在地上,轉頭去找衣裳。
找了一圈,衣裳也沒了。
她找了一圈,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無助地看著謝蘊。
謝蘊笑得皺眉,傷口疼了起來,道:“你昨晚進來穿外衫了嗎?”
“穿了呀!敝x昭寧自己犯糊涂了,索性也不要了,揉揉眼睛,道:“我扶你起來!
笑了一通,謝昭寧扶著謝蘊起來,外面伺候的婢女聞聲推門進來。
謝昭寧徹底醒了,見婢女手中端著衣裳,她隨手就扯了過來,謝蘊望著她,“出去洗一洗臉,別困得栽倒了!
“好。”謝昭寧點點頭,臉頰紅撲撲,聽話的往外走了。
她糊里糊涂大,呆呆傻傻,逗得婢女們笑做一團。謝蘊睨她們:“不許笑!
不準旁人笑,她自己笑得渾身沒勁。
婢女們不敢笑了,上前說道:“謝相,該換藥了。”
聽到這句話,謝蘊面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她狠狠剜了一眼,轉頭不想理會。
婢女無奈,道:“不如讓小公子過來。”
謝蘊頭疼了,“敢出去說,打斷腿!
無奈下,她只得依從婢女的意思,脫衣換藥。
換藥后,還得喝苦藥。
謝蘊一百個不樂意,謝昭寧換了一身鮮亮的衣裳大步走了進來,她端起藥碗就喝了下去。
苦。
她沖著謝昭寧發脾氣:“該去哪里就去哪里,別來我面前礙眼。”
謝昭寧自然不會聽她的話,搬了個凳子坐下來,“我與你說說話!
“昨晚說了一夜,我不想說了。”謝蘊耍小脾氣,瞪著謝昭寧,“顧漾明死了,你會來怨怪我。”
謝昭寧轉頭問婢女,道:“早膳準備好了嗎?”
“好了,奴婢去端來。”
謝昭寧見婢女走了,自己靠了過去,打量她蒼白的臉色,道:“我今日陪你了!
“她若去了,你該怎么辦?”謝蘊含笑地望她。
謝昭寧心中咯噔一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敝x蘊鄭重提醒她。
謝昭寧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伸手抱住她的肩膀:“我不想走!
“哎呀,我不想收留你!敝x蘊推了推她,“我性子不好,會對你發脾氣。”
謝昭寧認真說:“我哄你、我不生氣!
謝蘊笑了。
廚房準備了些粥食,謝蘊勉強吃了半碗,懶得動彈,喚來謝昭寧,自己順勢倚著她,闔眸松了口氣。
謝昭寧變戲法般變出一本話本子,“我給你讀!
“不想聽!敝x蘊搖首,臉色白得厲害,她歪頭望著屋外,纖長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緒,“你自己想回來的嗎?”
“少傅讓我回來的!”
謝蘊猛地一顫,下意識就坐直了身子,抓住她手腕:“要出事了,你別過去,我讓落云帶人去看一趟!
謝昭寧不理解:“她身子不好,一日間,醒來的時辰很短!
“不不不,她故意支開你。”謝蘊站起身,朝外走了兩步,“落云、落云。”
“屬下在!甭湓崎W身而進。
謝蘊吩咐:“去回公子待的別院,盯著別院,若秦思安出過去出來了,將人拿下。”
謝昭寧遲疑:“她找秦思安做什么?”
“她支開你做什么?”謝蘊反問道。
謝昭寧感覺不好,“我也去。”
“你不準去!”謝蘊壓著聲音,“我說了,你不準去就不準去!落云,你速去!”
事情發生微妙的變化,落云不敢耽擱,轉身就跑了。
謝蘊松了口氣,疼得險些站不住,一雙手扶住她,道:“你發那么大脾氣做什么?”
“你這呆頭呆腦的樣子,伸頭就是一刀,我的家業怎么辦?”謝蘊輕嘆一聲,自己也意識到失態了,語態緩和不少,“你要去就去,自己死了別來怨怪我!
謝昭寧心中著急,聞言還是點點頭,問:“少傅要做什么?”
“有了繼承人,她活著也無意義,自然是魚死網破!敝x蘊情緒也不高,靠著她,說道:“她將那么大的攤子交給你,自己躲快活去了!
謝昭寧說:“她活著,不如死了!
謝蘊望著她:“何解?”
謝昭寧低著頭,似難以啟齒。謝蘊哄她:“不想說?那別挨著我。”
謝昭寧:“……”
“她身上有種毒,發作起來,很疼,治了很多年,無甚效果!
謝蘊僵硬:“你在說玩笑話?”
“我不知她當年是何模樣,我所見到的顧少傅,面若老者,形銷骨立。”
謝蘊說不出話來,生不如死活著,確實不如死了。
她的心涼了半截,扶著謝昭寧的手坐了下來,攥緊她的手腕,說:“你的身份該藏起來。”
惹怒了那人,想死都不成。
謝蘊的手忽而抖了起來,她說:“謝昭寧,很疼!
不是我疼,是替顧漾明疼。
日頭升了起來,謝蘊犯困,睡下了,謝昭寧坐在屋子里等,手中翻著話本子。
一直等著外面的消息。
謝蘊睡了半個時辰又醒了,謝昭寧第一時間察覺,巴巴地湊過去,“你醒啦。”
“我醒了,你這么高興?”謝蘊握住她伸來的手,順勢坐了起來,她厚著臉皮靠了過來,“我心里慌得厲害!
“然后呢?”謝蘊想避開她,奈何手撐著床榻,騰不出手,往后挪,又疼得很。
罷了,讓她占些便宜就算了。
然后呢?
然后,謝昭寧就親了過來,唇角貼著她的唇角,恨不得貼成一人。
好在謝昭寧只淺嘗了味道,及時松開了。
謝蘊沒好氣道:“還慌嗎?”
“慌。”
謝蘊又氣又好笑,“那就自己慌,別累得我跟著一起慌!
謝昭寧這回就不聽她的話了,挨著坐下,沒打招呼就貼近,炙熱的吻落在脖頸上。
“謝昭寧!
沒反應。
“漾兒。”
脖間一疼,謝蘊不喊了,越喊越用力。
一襲單衣,面上現著薄紅,花樹堆雪般的容貌,謝昭寧如何不動心。
鼻尖微動,淡淡藥味彌漫而來,謝昭寧突然又醒了。
她呆了呆,眼淚倏而掉了下來。
瞧著,特別可憐。
謝蘊被逗笑了,肩膀輕顫,渾身又無力,她從枕頭下拿了帕子遞過去,“占了我便宜又哭,算什么呢。你如今有娘了,我可不敢再欺負你!
自戕
謝昭寧哭得像一個孩子, 謝蘊嘲諷一句后,也跟著不說話了。
她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歪頭看著外間四方的院墻, 她說:“謝昭寧啊。”
簡單一個稱呼, 包含了太多。
她又說:“謝昭寧, 我喜歡你!
我對你不僅是占有, 還有埋藏深處的喜歡。
可這種喜歡,太過淺薄了。
在權勢面前, 不值一提。
她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你那日為何去釣魚?”謝蘊問她,自己的心開始無處安放了, 可她的喜歡,一點都沒有減少。
謝昭寧哭過一通,情緒漸漸止住, “那日,我為躲避秦晚晚,出去散心的!
謝蘊輕嘆一聲:“你為何要躲避秦晚晚呢?你若不躲避, 糊涂地留在謝家, 我怎么會發現你的秘密呢?”
“我不喜歡她呀。”謝昭寧咬牙。
謝蘊又笑了, 謝昭寧望她, 一雙眸子, 如霜似雪,她望著她笑, 眼中只有她一人。
謝昭寧伸手, 輕拂她的臉頰,“謝蘊, 我也喜歡你啊!
少年人的喜歡,炙熱而真誠, 將一顆心放在你的面前,讓你看得清清楚楚。
喜歡與否,一目了然。
謝蘊對上她的視線,“你這樣,想讓我將命給你嗎?”
謝昭寧撇開眼,“謝蘊,你的命不僅僅是你的命,還有江州謝家數百條性命。我的命,只是我的命,你懂了嗎?”
“是啊,我的命,不僅僅是我的命!敝x蘊第一回,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年少初入朝堂,她用命去闖,不畏強權,怕什么呢?可這些年來,她身居高位,漸漸地怕了起來。失去了當年的勇氣,變得畏首畏尾。
若在當年,自己怕什么呢?
如今不成了。
謝蘊不敢去看,轉身望著虛空,喜歡一句話太過淺薄了,拿什么去證明‘我喜歡你’。
謝蘊說:“我喜歡聽你喊我的名字,我聽到你喊謝蘊,意味著我是謝蘊,不是謝相。”
話音落地,金鑲玉飛跑進來,踉蹌地跨過門檻,疾呼一聲,“秦思安帶兵去捉顧漾明,還有顧春和,如今,兩人入宮了!
謝昭寧驀地站了起來,“秦思安?”
“我親眼瞧見了,謝相,怎么辦?”金鑲玉慌了,抬首看向謝蘊。
謝蘊面色淡淡,眼睛不知看向哪里,道:“謝昭寧,你怎么救?”
謝昭寧遲疑,謝蘊繼續說:“你是救她的命,還是救她的尸體呢?”
謝昭寧沉默下來,金鑲玉喘氣,“什么意思,救她的尸體做什么?”
“陛下對她恨之入骨,豈會留她全尸呢!敝x昭寧彎唇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陛下知曉她活著,這么多年不殺她,你以為是恩賜嗎?”
“那是什么?”金鑲玉嘴唇發抖,第一回,她感覺到了莫名的殘忍。
謝蘊代為回答:“生不如死!
謝昭寧回身,坐了下來,目光迷茫,眼睛睜大,她知曉真相,卻什么都做不了。
世間的規則從來不是善待弱者,上位者用權裹帶私心,壓迫弱者。弱者只能工具,難以翻身。
她從來不知,會這么殘忍。
“謝蘊,我想入宮,以長公主親女的身份去見陛下,留她全尸!
她無助地看向謝蘊,謝蘊沖她搖頭,“用你的命去換她的全尸,她會瘋,我也會瘋。”
此刻,最好的辦法,什么都不做。
謝蘊深吸一口氣,吩咐金鑲玉:“入宮,去看一看,我相信秦思安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陛下將她凌遲的。”
顧少傅,是長公主的先生,也是一眾皇女的先生,更是秦思安的先生。一句先生,不是白喊的。
金鑲玉拔腿就跑了。
謝昭寧枯坐,神色寡淡,像是被抽去了生機一般,錦繡華服下包裹著一具行尸走肉。
謝蘊坐了下來,陪她一道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謝昭寧!
謝昭寧沉默,遲遲沒有應聲。
****
半夜時,秦思安接到一封書信,急忙趕到一間民宅。
她孤身一人而來,上前敲門,很快有人來開門,門人是一妙齡女子,上下打量她,“您找誰?”
“顧漾明!
妙齡女子遲疑了須臾,沒有開門,秦思安一腳踹開門,直接闖了進去。
“我要見顧漾明!
妙齡女子無奈,將她迎進門,將門再度關上。
秦思安跟隨對方,兜兜轉轉走了一陣,停在一間燈火通明的院落前。院門打開,女子請她進去。
秦思安害怕了二十年,這一刻,她邁步走了進去,跨過門檻后,沒有遲疑,大步朝屋內走去。
顧漾明坐在輪椅上,指腹拂過燭火,不疼,她又起了玩心,又拂過一次。眼前被陰影蓋過,她抬首,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她笑了,“小安。”
一句小安,讓秦思安眼眶發紅,未及多想,撩起衣擺,直接跪在她跟前,“見過先生。”
“先生倒是許久未曾見你了!鳖櫻鞯恍,她有些呆,認真的看著對方,伸手輕拂秦思安的臉頰,“長大了!
秦思安望著她,“先生,多年可好!
“你說好便好,我多活了十八年呢,先帝駕崩多年,我還活著!鳖櫻鬓揶,歪頭看著秦思安,“你如今,很不錯了。雖說不及謝蘊,站在高位,比得過那些長公主們!
秦思安皺眉:“先生為何不來找我呢?”
“找你做甚?”顧漾明遲緩了許久,臉色蒼白,反應有些慢,她問:“我找你做甚,我不過教你些時日罷了,那人,我還教了她多年呢!
當年東宮內上課,她有許多學生,就連承桑珂都會要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句先生。
她說道:“殿下蒙冤多年,瘋癲不醒,我找你們,就是害了你們。”
秦思安抬頭,淚流滿面,“是您領我入東宮的,是您給我啟蒙,先生,我從來都不敢忘您,我未曾想到您就在京城。”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人嗎?”顧漾明輕笑。
她往向外面,婢女匆忙跑近前,“主子,外面來了許多兵!
秦思安猛地爬了起來,看向外面:“你說什么?”
“外面來了許多兵!
“先生,不是我,我一人來的!鼻厮及不羧晦D身,對上顧漾明平淡如水的眼睛,這一刻,她十分對不起眼前的人,她無力地再度跪下去,“先生,是我、我對不起你。”
她尚在禁閉中,女帝派人跟蹤她,是她疏忽了,連累先生。
她立即站起身,“先生,等我,我將她們趕走!
顧漾明沉默,她困了,困意襲來,眼前一團模糊,秦思安的人影漸漸消失了。在自己快要閉上眼的時候,她從袖口里拿出一瓶藥,打開倒出一粒藥,放入自己的嘴里。
她的眼睛模糊,似乎看到了更遠地方,看著阿茴沖著她笑,握住她的手,“少傅!
很快,有人闖了進來,她遲疑地抬首,燈火朦朧,她認不清眼前的人。
對方依舊撩起衣擺,跪了下來,“少傅。”
“我忘了,你是誰?”顧漾明愧疚道。
“姑母,我是顧家的女兒,顧春和,如今在南衙內勝任副指揮使!鳖櫞汉瓦凳,“我奉陛下圣旨……”
顧漾明淡笑,眼中沒有一絲怨恨,她說道:“別愧疚,我一人死了,別牽連顧家。”
“姑母,我做不到!鳖櫞汉椭逼鹕碜,英氣的面孔上滑下不爭氣的淚水,“我不知陛下為何派我來,秦大人說了,我才明白,我、我若放了您,顧家滿門都沒了!
“我當是什么事,我正好也想入宮,去見見陛下,別害怕。”顧漾明笑著反過來安慰侄女,她抬手,示意侄女靠近。
顧春和跪著上前,揚首看著姑母。顧漾明的眼中,漸漸有了一絲生機,她說:“別愧疚,沒權,你便會任人欺凌,捉我去面見圣上,是圣旨,不是你的錯,怕什么呢!
承桑珂慣會殺人誅心!
秦思安站在門口,不敢站,撩起衣擺跪下去,徐徐叩首。
她想起一人,轉身出去,尋了一個南衙禁衛軍,道:“去找金鑲玉金大人,就說我攜顧漾明入宮見陛下,請她去找謝相救命!
對方領了吩咐,翻身上馬就走了。
秦思安頹然,謝蘊,你別讓我失望啊。你若不來,我秦思安萬死也彌補不了今日的罪過。
她回到屋里,顧漾明去換衣裳了,顧春和狼狽地跪在地上,“為何是我、為何偏偏是我、為何偏偏要顧家的人、為什么呢……”
秦思安沉默,是啊,為何要選顧家的人。陛下啊,你可以殺她,偏偏要這么折辱她。
秦思安想不明白,陛下待顧漾明的恨意,究竟從哪里來的。
顧漾明哪里錯,先帝怪罪她未曾教好長公主,可她身上并無其他罪了。
顧漾明何其無辜呢。
秦思安手腳冰涼,她惶恐、無助,可知曉,顧漾明入宮非死不可。
“顧指揮使,你派人回家找你父親!
“不能。”顧春和痛哭,緩緩道:“求情便是同黨,我不能害了顧家,秦大人!”
秦思安皺眉,“可她是你的姑母啊!
顧春和無比愧疚,掩面泣不成聲,“我知道,我的命賠給她,但不可以牽連顧家的人,秦大人、我不能!”
秦思安心涼了半截,顧漾明非死不可嗎?
她哪里錯了呢?
秦思安緩緩眨眼,一滴淚水悄然落下,她笑了,蒼涼不已,“她死在我二人的手中。”
顧漾明從屋內走了出來,一襲白衣,顯得更為蒼老,她望著秦思安,道:“我走了,煩請一把火燒了這里。”
秦思安緩緩點頭,“先生吩咐,我哪怕死了也給您辦到!
顧漾明笑說:“不用你死,我只希望你記得天下百姓,你穿著這一身官袍,要對得起天下百姓。我顧漾明對不起先帝,對不住長公主,卻對得起天下百姓。”
秦思安語塞說不出話。
門外備了馬車,秦思安扶著顧漾明上車,顧漾明玩笑道:“早日成親,一個人太孤獨了!
“聽先生的吩咐,我回去就成親!鼻厮及残。
太陽升起來,晨光熹微,掛在日空中,一行人離開院落,火勢悄然而上,繼而是熊熊大火,先從顧漾明的臥房開始燒起來,火勢難以撲滅,越燒越大。
入宮之際,金鑲玉看到一行人,打馬攔住秦思安,“秦大人,你不是被關禁閉了嗎?怎么在這里,金車屋藏嬌呢。”
近了才發現秦思安眼睛發紅,她登時就不敢說笑了,第一時間看向馬車,又瞧見了顧春和。
顧家的人!顧家這些年不受恩寵,如履薄冰,女帝也不喜歡顧春和,不知緣故,誰都無法揣摩陛下的心思。
她愣住了,秦思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開口:“金大人,去找謝相救命,就說我帶了顧漾明入宮!
金鑲玉一張臉慘白,“你瘋了,你抓她進宮干什么啊?”
秦思安急急道:“回頭與你說,快去相府,若成了,我嫁給你都成。”
“呦,我還不想娶你,我就想和你一夜良宵罷了。”金鑲玉害羞地笑出了聲,“方才嚇唬我,現在又說娶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思安懶得和她廢話,抬起馬鞭抽在她的馬屁股上。
金鑲玉大叫一聲,駕馬離開。
車里的顧漾明掀開車簾,陽光打在她蒼白的面孔上,病弱之色凝于肌膚表里,“心上人嗎?”
“不是。”秦思安抬不起頭。
顧漾明淡淡一笑,放下車簾。
馬車停下來,秦思安上前推開車廂門,試圖去將她抱下馬車,她拒絕了,“與我別這么親近。”
秦思安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今日陛下免朝,在殿內等著三人。
長階太長,一眼看去,讓人眼花繚亂。顧漾明邁出腳,踏在了階上,一步接著一步,她走得很沉穩,多年前的記憶涌入腦海里。
她曾陪著先帝上朝散朝,陪著先帝走了無數遍長階,后來,換她陪著太女,一遍又一遍地走。
如今,先帝駕崩,太女被廢,她將死,不過二十年光陰罷了。
她茍活二十年,也是幸運了。好在她看到了漾兒,那個孩子,善良聰慧,可惜了,她不該喜歡帝黨的謝蘊。
若沒有謝蘊,她將來不會痛苦。但沒有謝蘊,她的路又不會那么好走。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顧漾明走了一半,停了下來,喘著粗氣,秦思安上前扶著她,她推開了,“說了,別與我那么親近!
她緩緩直起身子,邁出腳步,金色的光斜落在腳下,她坦然地跨上去。
秦思安望著自己空空的雙手,面前的女子兩鬢斑白,染盡了風霜,脊背佝僂,哪里還有當年的風采。
她在想,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顧先生活著,卻又活得不像人。
陛下對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顧春和落后兩步,追上前問道:“秦大人,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罪?”
“我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大罪!鼻厮及泊浇欠浩鹱猿暗幕《。
兩人追了上去,秦思安引路,顧漾明跨上了最后一階臺階,她回身看去,目光暈眩,竟什么都看不到了。
內侍見到她,忙進殿去稟報。
好在女帝沒有讓她們久候,片刻就召她們進去。
顧漾明提起裙擺,跨過門檻,挺直脊背,坦然入殿。
她印象中殿下最聽話的妹妹高高在上,坐在帝位上,煊赫四方。她走近,不跪不拜,就這么看著對方,“許久不見了,三公主。”
先帝有三女,面前的女帝最小,偏偏她奪了帝位。
女帝凝眸,看著眼中的女子如垂暮老者,她笑了,“許久不見,先生。”
內侍見她不跪,剛想動嘴,秦思安怒視他,他只好退了出去。
秦思安上前,撩起衣擺跪下,“陛下,還望陛下饒先生一命。”
女帝玩味地看著顧漾明,顧漾明也笑,“你喜歡自己的長姐,違背人倫,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天下人知曉,你該如何收場?”
“顧漾明,你放肆!”女帝勃然大怒,眼中淬了一抹毒,“朕可以將你凌遲處死!
顧漾明搖首,承桑珂展露威儀,無非是惱羞成怒,“我放肆地活著,還怕凌遲嗎?”
女帝片刻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開口:“阿姐的女兒呢?”
“不就是榮安嗎?”顧漾明裝傻,“我當時已出宮,如何知曉,三公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的皇位怎么來的,你心里有數。殿下為何會輸,不是輸在自己無能,而是輸在自己錯看了你。”
“你當年逼她承認與質子茍合,拿我的性命威脅,你忘了嗎?”
“她待你不薄,你卻陷害她,害她身陷囹圄,害她愛人,殺她女兒,承桑珂,喪盡天良一詞都便宜了你!
旁聽的秦思安如被五雷轟頂,耳鳴嗡嗡作響,她震驚不已,彷徨不安道:“長姐不是喜歡質子,寧可背叛我朝,也要放質子回國嗎?”
她跪著撲向顧漾明:“先生,你告訴我,你說錯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先生……”
我伺候的君上,崇拜的阿姐,怎么會是這種喪盡天良的人。
她不信,顧漾明推開她,直視女帝:“我活著,茍延殘喘,不也是你所為嗎?”
女帝輕輕一笑,似有些得意,“朕饒你一命,讓你茍活二十年,已是恩賜了。你與長姐生情,你年長,不顧廉恥,顧家的教養,讓朕刮目相看。你的罪,便是不該與長姐暗地生情。”
“你承認了,看來你很得意!鳖櫻麽寫蚜,低頭看著地上的秦思安,“小安,你聽到了嗎?”
“我不信、我不信……”秦思安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看向女帝,眼神偏執,“阿姐,你告訴我,她所言,皆是虛構,皆是枉造。”
女帝頷首:“顧漾明,其身不正,冤枉朕,罪該凌遲!
“不,陛下,她是先生啊。”秦思安霍然跪下,對上她敬重的君上,滿臉淚痕,“她是先生啊,是教導你多年的先生,你怎么可以那么對她。”
你殘忍地對阿姐,陰狠地對先生。她們有情是錯,你可以舉發,可以告知先帝。
她抬首,對上皇權,這一刻,她知曉自己無力回天了,哪怕謝蘊來了,先生都要死。
她跪在地上痛哭,空蕩蕩的殿宇里回響著她的哭聲,“她是先生啊,是我們的先生啊,是先帝千挑萬選的少傅啊,她錯不致死,哪怕是死,也不該凌遲。”
金鑲玉趕來,聽到最后一句話,腳下一滑,顧春和及時扶住她,“金大人!
金鑲玉渾身麻木了,轉頭問顧春和:“凌遲嗎?”
“下官不知,下官并未聽清!鳖櫞汉偷皖^。
殿前空蕩蕩,小宮娥小內侍都被調走了,留下的三五人皆是女帝心腹。金鑲玉觀察一圈,腿軟了下來,她跟隨陛下多年,陛下仁愛,從未用過‘凌遲’這等刑罰處置。
她有些難受,不敢邁步,可謝蘊的囑咐在前,她還是邁步進去,她跨了一步,退縮回來。
她望著殿內瘋魔的秦思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秦思安最膽小,遇事就后退,狡猾至極,今日卻敢哭哭啼啼對上陛下。
今日,謝蘊退縮了,秦思安做了回人。
一旁的顧春和說:“我家姑母是長公主的少傅,也是皇女乃至秦大人的先生,手把手教她寫字!
“我怎么從未聽她提及過!苯痂傆窦{悶。
顧春和說:“先帝賜死,尸體都不曾還給我顧家,誰敢提,我顧家至今不敢立衣冠冢,不敢立靈位。秦大人,敢提嗎?”
金鑲玉想了想,還是邁過門檻,跨入殿,也沒人敢阻攔她了。在他們眼中,誰進去,誰就是送死。
女帝見到金鑲玉進來,并不在意,而是認真地與顧漾明說笑:“隨你如何說,朕乃是皇帝,你是罪人,先帝當年早就賜死你,你茍活至今,朕今日豈會讓你繼續茍活!
顧漾明坦然極了,像是面對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你贏了,確實是你贏了!
這是她不得不承讓的事情。
女帝問她:“阿姐的女兒在何處,你說了,朕容你死前去見一面阿姐!
“我、不知道!鳖櫻餮劬δ:,唇角翹起淡淡的弧度,“你囚禁你阿姐十八年,你自己去問她,你問她,你的女兒在哪里?問她你為何要將女兒送給我!
女帝凝著她,眼中帶怒,“你不說,我有無數種辦法讓你說!
“當年她生產,為何不將孩子托付于你。她知道,你會殺了她的孩子,她不信你了。徒說枉然,你贏了,我們是敗者!鳖櫻鬏p嘆一聲,她低頭看著淚水滾滾的秦思安,“秦思安,她若將我凌遲處死,再挫骨揚灰,不必去爭去搶,人活一回,問心無愧即可!
痛哭的淚水劃過秦思安的臉頰,她癡癡搖首,“我做不到,先生,我與你一道死了罷,我去見母親的時候,告訴她,阿姐是冤枉的,好不好?”
她知曉自己今日得知這么大的秘密,活著走不出去了。
顧漾明搖首,無奈勸說道:“是我敗了,冤枉她,你替明君辦事,是良臣,我是逆臣,何必為一死人爭來奪去!
“秦思安受你教導,您死,我不管,您不能死在我的手里!鼻厮及豺嚾粨u首,“你死在我手里,我如何去見阿姐!
“見她做甚,不必見。”顧漾明深吸一口氣,她轉身看向女帝:“三公主,善待秦思安,莫讓你最好一點良心也被狗吃了。”
言罷,她從袖口取出匕首,女帝嚇得站起來,驚懼大喊:“秦思安,你竟然沒有搜身,讓她帶兵器入殿!
顧漾明輕笑一聲,刀刃毫不猶豫地劃過自己的脖頸,鮮血迸濺,一襲白衣,染成紅衣。
她望著秦思安:“告訴你阿姐,我喜歡她,從未變心過!
金鑲玉撲上前,接著顧漾明倒下的身子,她腦袋里一片空白,肢體反應比腦袋更快。
自己在做什么?XȤϝ
顧漾明望著大殿橫梁,唇角含笑,眼中自始至終沒有一滴淚水,她閉上了眼睛。
秦思安崩潰,血落在她的臉上,像是被火燒了一般,她撲上前,抱著顧漾明的身體,“先生、先生、先生……”
殿外的顧春和無力地跪了下來,垂首痛哭。
金鑲玉驚懼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識提醒秦思安:“你別哭了,不能哭,她死了,陛下怒氣未消!
秦思安恍若沒有聽到,掌心捂住顧漾明脖頸上的傷口,血流如柱。當年她死了,自己害怕,不敢哭,如今,她又死了一回,她敢哭了。
“顧先生,我、秦思安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入土為安。”
她回身看向女帝,慢慢地放下顧漾明,踉蹌一步,膝蓋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阿姐,我拿我的命去換她入土為安,我秦思安去給先帝守陵,要不然你有怒氣,將我凌遲,換她入土!
女帝恍然坐了下來,看著滿地鮮血,唇角輕勾了起來,“秦思安,此事與你無關,你依舊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要將她懸于城門上……”
“陛下……”金鑲玉從驚愕中緩過神來,“您這么做,讓顧家的人如何自處,讓天下文人如何看您。她是該死,但她死了,絕不能讓您的名聲受到玷污!
“朕不在乎!”女帝反對,“朕恨她入骨!
金鑲玉驟然失聲,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不敢再勸了,可不勸,秦思安一時沖動,不知又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她一時猶豫,看向秦思安,對方像是中了魔一般,鮮血染紅了半邊臉,顯得整個人很是妖媚。
秦思安忽而不求情了,回身抱起顧漾明的尸體,也不說話,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殿外的顧春和再度磕頭跪送姑母尸身,金鑲玉感覺自己快被逼瘋了,上前阻攔她:“為了一具尸體,值得嗎?”
挫骨揚灰又怎么樣,死無葬身之地又如何,自己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秦思安并沒有停下來,麻木地朝下走去,接著,禁衛軍齊齊涌上前,女帝出殿,怒喝道:“秦思安,你瘋了嗎?放下她,朕可以既往不咎。”
禁衛軍圍上前,秦思安不急不慌,也不知道害怕了,拋開一切后,她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瞇眼望著眼前的數十人,“陛下,今日重兵圍剿臣,臣死了,你如何與天下人交代,臣犯了何罪?臣只是想先生入土為安罷了。多年來,臣忠心,如今,你滿足臣,不可嗎?”
“倘若她沒有死在我的手中,您要將她尸身喂狗,臣都不會說一句話,可她我因為我而死的,數載悠悠,臣如何面對阿姐,如何面對自己。”
金鑲玉淚眸了,文人的傲骨,可真讓人害怕。她上前去勸女帝,“陛下,悠悠眾口,何必拿您的名聲去博!
女帝已然怒了,冷面怒視秦思安:“秦思安,你越護她,朕偏不讓你如意。是誰讓你站著這里,是誰讓你權傾朝野,是誰給你無上的權利。秦思安,她不過教你幾日詩書罷了,她是逆臣!
“她是不是逆臣,您最清楚,臣今日要么死,要么帶著她的尸身送去顧家!鼻厮及材,“臣已經走投無路了,您行行好,給臣一條路走!
“你敢送,顧家敢收嗎?”女帝嗤笑,“你以為她顧漾明是什么德高望重之人,不過是先帝賜死后逃匿的罪人罷了!
“那臣給她尋個地方埋葬起來!鼻厮及不卮稹
女帝質問:“你就如此冥頑不靈?”
秦思安背對著女帝,神色寡淡,問女帝:“陛下,倘若有朝一日,阿姐清醒過來,問顧少傅如何,你告訴她,你將她逼死,讓她死無全尸,她會不會再瘋一回。”
“秦思安,你不要挑戰朕的底線,今日之事,權當你瘋魔了,明日,你還是朕的肱骨,還是朕的良臣。”女帝忍著怒氣,苦口婆心地勸說。
可秦思安怎么都不聽勸,金鑲玉急得團團轉,女帝下令,“不要傷害秦大人,朕要留下顧漾明的尸體。”
禁衛軍涌上前,秦思安瘋了一般,“誰敢上前?”
“捉住她!”女帝怒喝一聲。
秦思安被迫放開,眼睜睜的看著顧漾明的尸體被踐踏,她忽而拿出剛剛顧漾明的匕首,奮力朝前去戳,一連刺傷幾人,禁衛軍紛紛后退。
她隨后將匕首抵著自己的心口,“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臣可以放棄所有,真的!
女帝凝眸,不為所動,揮揮手吩咐人繼續動手,金鑲玉實在忍不住,撲上前,抱住秦思安,“別、別,你盡力了,顧家人都無動于衷了,何必堅持呢。”
她不明白,秦思安像是中邪了一般非要搶下顧漾明的尸體。
秦思安推開她,匕首毫不猶豫地戳進自己的右眼里,頃刻間,唬住了一眾禁衛軍,就連女帝都震驚住。
“秦思安,你當真是瘋了!
“阿姐,夠嗎?”秦思安疼得險些站不住,“你愛她,當愛屋及烏,我敬她,我可以不管她的生死,她死在我的手里,我必須要讓她全頭全尾地入葬!
女帝望著她,緊緊咬牙:“滾,朕不想再見到你。”
聞言,顧春和上前,推開眾人,“滾啊、滾啊。”
她俯身,將姑母的尸身抱了起來,回身叩謝女帝,“謝陛下隆恩,我顧家感激不盡,今后必當銘記陛下恩德!
言罷,她抱起姑母的尸體,頭也不回的跑了,秦思安哭哭笑笑,一頭栽了下去。
金鑲玉遲疑,秦思安為一具尸體,毀了自己的后半生,她明明是重臣了,與謝相不分上下,她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女帝厭惡極了,轉身回殿,金鑲玉摸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沖過去扶起秦思安,“我送你回去,秦思安,我想嫁你了!
“滾……”秦思安低低罵了一句,告訴謝蘊:“我記住她了!
謝蘊她么不做人!
金鑲玉不敢提謝蘊,讓人去通知謝相,顧家未必敢收顧漾明的尸骨。秦思安一只眼睛瞎了,此刻壓根做不到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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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口,榮安坐在馬上,同樣一襲白衣,身后放了一口棺材。
顧春和拼盡力氣走到宮門口,腿腳怎么都邁不過去了。榮安下馬,飛奔過去,接過顧漾明的尸體,道一句:“我知道顧家不敢收,我來收,我是西涼使臣,相信你們陛下不會怪罪我!
顧春和點頭,她剛剛沖動,如今回想過來,驚起一身冷汗,自己極有可能給顧家帶來滅門大罪。
榮安抱起尸身,回身之際,隨從們打開棺蓋,合力將尸身放了進去。她低頭打量著棺材里的人,想起謝昭寧的話:“你替她收尸,日后你有什么條件,我都答應你!
她不解,這個人為何讓這么多人敬重,卻連尸體都不敢收。
榮安揮揮手,“回驛館,擺靈堂。”
女帝不愿的事情,我偏偏要來做。
鴻臚寺趕來,看到這一幕,嚇得更是腿軟,上前阻攔,“榮安郡主,你做什么?”
“你也看到了,沒人敢替顧漾明收尸,我就來收了。好歹她也是我母親的先生,不能看著她死后凄涼。鴻臚寺卿,人可不是我殺的,我從顧春和的手中接過來的。”
“顧漾明?”鴻臚寺張了張嘴,登時一句話不敢說了。
榮安不理會他,擺擺手,示意繼續走,一路朝驛館而去,吩咐人給謝昭寧去送信。
信到了相府。
“郡主已接到了顧少傅的尸體,裝入棺木里,抬回驛館,但葬在哪里呢?”
謝昭寧遲疑,看向浮清,浮清說:“少傅未說,她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的尸體會完整的抬出宮門!
謝昭寧無奈,又看向謝蘊。謝蘊臉色不大好,額頭滲出密集的汗水,可謝昭寧看著她,她就不能不說,“陛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挖墳鞭尸,葬在哪里都不合適。”
瘋了、都要瘋了。
謝昭寧只好說道:“找一處冰室,放著吧!
浮清說道:“燒了,骨灰留下,長公主若醒了,交給她!
謝昭寧不贊同,搖首道:“不可,挫骨揚灰,你這對她太殘忍了。”
兩人爭執,門外有人走來,藍顏面色不好,謝蘊莫名緊張:“還有什么事?”
藍顏吞吞吐吐:“金鑲玉說、說、說秦大人自剜右眼,換了顧春和帶顧少傅的尸身出宮!
屋內一片寂靜,謝蘊撐著站起來,牽扯到傷口,疼得一顫,“她瘋了嗎?她膽子那么小,怎么會做這個事。”
藍顏說:“金鑲玉說她就是瘋了,怎么勸都不聽,陛下都說既往不咎,她不聽,像是中邪一般。”
浮清唇角動了動,話到嘴邊沒有說,這是少傅預料到的事情,她死,秦思安與女帝必然反目成仇。
浮清望向謝蘊,道:“謝相,恭喜你,少了一個政敵,少傅給您留了一個差事。”
謝蘊驟然明白,“保秦思安不死嗎?”
“謝相料事如神。”浮清面無表情地夸贊一句。
若在往常,謝蘊還會玩笑兩句,可秦思安落得今日的下場,她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秦思安與陛下,是姐妹也是君臣,落得如此下場,誰敢肖想自己的結局圓滿。
謝蘊蹙眉,“秦思安的事情交給我,顧少傅的尸身呢?”
“最好的辦法是藏入顧家的祖墳,她未嫁,有資格入顧家祖墳!敝x昭寧說道,“我有辦法。”
謝蘊嘆氣:“你又去找榮安?”
“對,找榮安,打上顧家,逼得顧家答應下來,這么一來,陛下只會怪罪榮安,怪不得顧家,你覺得呢?”謝昭寧嘲諷一句,“我想不到其他辦法了。唯有榮安有資格去做,進入顧家祖墳,就有了顧家的保護,我相信陛下不敢輕易去挖墳,那里可埋了顧家先祖,有是可是有開國功勛的。她不怕惹來民憤,就盡管去挖。我到時會留下十多個手,誰敢動手,我讓他挫骨揚灰!
“若是顧家動手,怎么辦?”謝蘊又給她拋了個難題。
“那我就挖了顧家祖墳,魚死網破!敝x昭寧煩不勝煩,看向浮清,“走,去驛館找榮安!
謝蘊撇嘴,倚靠著憑幾,看著兩人走遠,隨后,她看向藍顏,“去向陛下請旨,就說我想出去看望秦思安,我想知道她發哪門子瘋!
“不是她發瘋,是她去找顧漾明,被陛下放在秦府的人察覺,陛下派了顧春和去捉人。顧漾明走了,顧家滿門陪葬。換作是我,我也得瘋!彼{顏無奈道。
謝蘊語塞,無奈又問:“顧漾明怎么死的?”
“自戕!
謝蘊扶額,擺擺手示意藍顏趕緊去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