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諾并不喜歡被談論長相,在連飯都吃不飽的下城區,容貌不僅無用,更會帶來災難。更何況每只蟲在談及桉諾的長相時,都帶著惡意的揣測以及不懷好意的覬覦。
但雄蟲的語氣很純粹,聽不出半點故意戲弄,仿佛只是單純的疑問。
“閣下。”桉諾道:“我的血脈不純。”
洛晝聞言微微皺眉,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蟲族以頭發眼瞳同色為血脈純凈,但這已經是千年前的舊俗,如今除了皇室和貴族在意,已經沒有太多講究。
要按這個道理,光是這艘飛行器上坐的十幾只蟲,就有一大半是雜色。
上一世洛晝曾簡單了解過桉諾的出身,這些不是秘密,星網上甚至會自動推送。
桉諾全名桉諾·霍拉,很小的時候因為一場意外走失,據說成年后才被霍拉家族找回并承認。只用了不到三年時間,就成了帝國最年輕的少將。
星網新聞側重于報道桉諾少將的功績,全然不提過程如何。就像洛晝完全不知道,以后被冠以“帝國殊榮”之名的桉諾,會有現在這一段被看輕歧視的低谷。
這個話題讓氣氛壓抑,洛晝不怎么會安慰蟲,他在桉諾的手心里放了一顆草莓,低聲道:“你以后會很厲害。”
桉諾以后會是帝國最年輕的將領。
感覺到手里多了個東西,桉諾低頭一看,忍不住問道:“你怎么還有?”
“最后一個了。”洛晝身上沒有別的東西了,他起先并不知道這個問題會是這個不愉快的答案,只能口頭安慰他:“你以后會比這艘飛行器里的所有蟲都厲害。”
所以不必把那些渣渣的話放在心上。
桉諾關注的地方卻截然不同,挑了下眉,“比你也厲害?”
洛晝說的厲害當然是在未來的成就上,在這方面雄蟲和雌蟲沒有可比性,不知道桉諾誤解成了什么,他偏頭瞥了對方一眼,隨后不經心地收回視線,“沒我厲害。”
事實如此,前世不管桉諾在外面有多囂張,回了家總歸是在下面的。
桉諾不知道洛晝心里所想,只是被這個回答逗樂,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距離瓦瑙密林的路程很長,車程過了大半后,艙內幾乎再沒有說話聲,都在保留體力養精蓄銳。
環境安靜下來,洛晝的困意也逐漸襲來,靠著窗戶開始睡覺。
飛行器行駛平穩,洛晝意識朦朧間做了一個夢,前世的回憶在腦海里翻涌。
【上一世,洛晝和桉諾婚禮結束的當晚。他住進了桉諾的新住所,在帝都星軍部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幢漂亮的三層小別墅,裝潢精致華麗。
從婚禮宴會廳的熱鬧脫離,到現在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洛晝和桉諾兩個,全然是不同的感覺。
桉諾的照顧無微不至,吃過晚飯后,洛晝歪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幾上擺著零食和小塊水果。洛晝稍微一側頭,瞥見旁邊安靜看著他的桉諾,視線相撞時,兩蟲都頓了頓。
“閣下。”桉諾以為洛晝有話想說,走近輕聲問道:“怎么了?”
洛晝性格雖慢熱,卻能察覺到桉諾對他好,不想違了他的心意,便從沙發上起身,“……臥室是哪間?”
夜幕降臨,也差不多到休息的時間了。
“在樓上,我帶您去。”桉諾笑了笑,眉眼間笑意清淺,卻是掩飾不住的愉悅,“浴室的熱水一直準備著,隨時都可以洗。”
連換洗的衣服都已經準備好了,根本不需要洛晝考慮做什么。
洛晝雖然是雄蟲,但卻不像嬌慣了雄蟲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至少自己的日常起居都不需要其他蟲幫忙。
在洛晝長大后,舒亞每次想在這些小事上幫忙,都會被推出去。
而在面對桉諾的貼心和細致,洛晝卻很難說出拒絕的話,“……好。”
洛晝往浴室里走,準備關門的時候,卻見桉諾似乎也有要進來的意思,扶著門的動作一停,疑惑的目光投了過去。
桉諾也愣了下,“您不需要我服侍嗎……”
洛晝沉默,搭在門上的手停了停,沒有立即拒絕,遲疑兩秒問道:“其他蟲也會這樣嗎?”
洛晝第一次結婚,也沒有和雌蟲親密相處的經驗,他覺得他們還沒有熟悉到一起洗澡的程度,又不確定哪樣才是正確的。
結了婚,就要一起洗嗎?
“會的。”桉諾看著洛晝,蔚藍色的眼眸深處是無盡的溫柔,見對方沒有抗拒的情緒,骨節分明的手指抬起,不緊不慢地幫雄蟲解著禮服上的領帶。
他低聲道:“服侍雄主是我的責任。”
洛晝輕輕呼出一口氣,似乎也是妥協了,“那你進來吧。”
既然他們結了婚……
熱水散出朦朧模糊的霧氣,洛晝整個身體躺進了熱水中,懶洋洋地伏在浴池邊上,伸手去拉桉諾。
桉諾身上的衣服完整,仍是婚禮時純白的軍部禮服,悄無聲息地傾身半跪在浴池邊緣,身形挺直漂亮,牽住了雄蟲的手,“您今天累了,我來吧。”
洛晝輕輕皺了下眉。
洛晝在這方面的認知不多,在家時雄父和雌父的相處給他留下了潛移默化的影響。至少在洛晝能看見的地方,路蘭特從來沒有讓舒亞跪下服侍過。
洛晝也不喜歡這樣,他拉了拉桉諾,“起來。”
桉諾有些走神。
雄蟲很漂亮,不管是容貌還是身體。水汽彌漫間,雄蟲眼下的一顆緋色淚痣顯得更加昳麗,墨色的眼瞳透著清澈,黑發被水滴沾濕,水面上露出的皮膚光潔白皙。
洛晝見桉諾沒反應,稍微用了些力氣拽他。
桉諾正巧沒有防備,本身也下意識由著洛晝的動作,一不小心差點被他拽到了水里。
純白禮服被洇濕出一片深色,桉諾怔了下,及時扶住浴池邊緣才穩住身形,發絲微亂,表情閃過了一絲錯愕,又很快地恢復如常。
“一起洗。”洛晝并不習慣被單方面服侍,浴池很大,他們一起洗都綽綽有余,“你也進來。”
這句邀請無疑是對雌蟲最大的優待,桉諾聲線帶著微微啞意,“閣下——”
“不用叫我閣下。”洛晝搖了搖頭,私底下這個稱呼聽起來太別扭,順便出聲催促,“水都要涼了,快點。”
浴池有恒溫功能,泡一晚上都不會涼。桉諾抿了抿唇,很慢地解開禮服的扣子,衣服滑落在地,他輕聲開口問道:“雄主……這樣叫可以嗎?”
洛晝好像不大知道什么是害羞,他抬眸看著桉諾的身體,雌蟲腰身線條流暢,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側腰處有處繁麗的銀色花紋,平添了幾分妖冶。
那是獨屬于雌蟲的蟲紋。
洛晝的視線在蟲紋處停留許久,才回答剛才的問題,“換一個。”
“雄主”這兩個字對于洛晝來說還有些陌生,會讓他反應不過來是在喊他。
桉諾褪去衣物步入浴池,從身后慢慢地貼近了雄蟲,熱氣讓他身體忍不住發燙,聲音很輕:“崽崽。”
桉諾不知道洛晝喜歡什么稱呼,又怕觸及對方不喜,忽然想起以前聽到過洛晝雌父叫他的小名。
】
“1號,下車!”
教官的聲音洪亮有力,猶如驚天巨雷砸下,把睡得迷糊的洛晝一聲驚醒,睜眼入目是飛行器內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了。
洛晝半途被吵醒,只聽到后面半句讓下車,起身時發現桉諾還擋在外面,推了推他,提醒道:“下車了。”
“……”
桉諾側頭,看著明顯是剛睡醒的雄蟲,仿佛透著慢半拍的遲鈍。
“沒到我們。”桉諾耐心解釋道:“一個一個下。”
洛晝擰了下眉,剛睡醒的腦袋不太好用,緩了片刻才明白意思。
這時,桉諾忽然聞到了一股冷澀的香味,味道很淡,像陣風吹過似的轉瞬即逝。他剛想尋找來源,這股氣味卻從空氣里消失,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艙內其他蟲也因為這個沒提前通知的規則開始交頭接耳,互相議論,顯得有些焦急。
這次的新生試練規則特殊,并不是統一集合下車,而是每只蟲會從密林的不同入口進入,這無疑對試練增加了難度。
瓦瑙密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很有可能試練全程都碰不到其余隊友,聚集不起來,更別說找出小隊里的狐貍。
況且在密林里生存,還會遇到未知的危險,團隊合作怎么說也比單打獨斗更安全。
1號拿了背包下車后,飛行器繼續行駛一段時間,2號也下了車。
然后是3號,4號,5號……
飛行器投放新生并不是沿著既定的路線,而是東一個西一個左一個右一個,儼然加大了他們在密林里尋找同伴的難度。
納萊剛想和洛晝商量待會往哪兒走,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說兩句話,就被教官毫不留情地丟下去了。
下一個是12號洛晝。
桉諾起身讓位,站到了過道里,單手搭著座椅靠背。在洛晝擦肩而過的同時,雌蟲聲音很低地開口:“往西邊走。”
似是提醒,又似是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