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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師傅一來, 鳳寧的壓力就大大減輕了。
他是廠里威望最高的人,工人們都敬畏他,所以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針, 他一來, 工人們的各種幺蛾子就都沒有了。這大概也是吳昌德要把他請回來的原因。
戴師傅了解過鳳寧的安排之后,并沒有作多少調整。只是對材料加工那邊提了些要求, 讓吳昌德再去找幾個會雕花的細木匠來, 把活兒包出去,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夠做得出那么多宮燈的骨架。
這點是鳳寧算漏了,這個年頭家具雕花機器還沒普及,全南安都找不出一臺來,所以宮燈的骨架都得人工雕琢。
鳳寧有些抱歉地說:“早知道價格就該再定高一些的,我們這樣太虧了。”
吳昌德說:“沒事, 我們就少賺點。就照你說的,先拿下這一單,以后再繼續合作。”
戴師傅回來之后,鳳寧就不用操心剪紙的事了,她只需要安心畫畫就好。
廠里從塑料廠定制的那批塑料圈也到了, 可收攏燈籠的材料齊全了, 工人們也終于開始忙碌起來。
鳳寧看著忙碌的車間, 終于才有種回到正軌的感覺。
戴師傅傷的是腿,雖然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依舊還拄著拐,行動不便, 鳳寧便主動接過了照顧他的任務。比如端茶倒水, 打飯跑腿,騎車接送他上下班。
同事們都看在眼里, 對她的行為覺得不可思議。戴師傅是個嚴厲的師傅,脾氣不太好,動輒就要訓人,所以大家也不愿意親近他。
然而鳳寧完全不懼他,而且能準確拿捏住他的喜好,戴師傅回來這么多天,鳳寧一直在他身邊晃悠,也沒聽見他罵過鳳寧一句。
在一些同事看來,鳳寧這就是在溜須拍馬,巴結戴師傅,真是個馬屁精。
但對鳳寧來說,再正常不過,這可是自己的師父,說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上輩子是師父給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領,讓她才有勇氣反抗不幸的婚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現在師父遇到困難,自己照顧他不是理所應當么。
這天下班后,鳳寧騎車送戴師傅回家。
戴師傅說:“小鳳,你做燈籠的技術并不比我差,為什么一定要拜我為師呢?”
鳳寧笑著說:“戴師傅,你可別笑話我了。你是老師傅,我才做了多久的燈籠,哪能跟你比?我對做燈籠其實就是憑著喜好去做,還沒有正式入門,所以非常想跟你學習。戴師傅,你要是覺得我的資質還可以,能不能把我收了當徒弟啊?我一定會好好學本領,把你的手藝發揚光大。”
戴師傅沉默了片刻,說:“你真這么想的?”
“真的!你是南安最厲害的彩燈師傅,我要學,就學最好的。戴師傅,你就收了我做徒弟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為你和師娘養老送終。”鳳寧說。
最后這句話完全觸動了戴師傅,其實這是他最大的心結。戴師傅只有一個兒子,很年輕的時候就病逝了,戴師傅教會了很多人做燈籠,但從沒有正式收過徒,所以他的手藝還沒有正式的傳人。他曾考慮過收老伴的侄子為徒,私心里順便想讓他給老兩口養老,可人家不稀得學,瞧不上這門手藝。
戴師傅看著鳳寧,認真地說:“你說的是真的?以后給我們養老送終?”
鳳寧點頭:“真的。我發誓!”
戴師傅忍不住搖頭:“你還太年輕,有很多事你做不了主。將來你結了婚,你的丈夫可不見得會同意。”
鳳寧想說自己根本就不會結婚,但這事說了老人家也不會信,便說:“將來我要是真的結婚,找的對象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不嫁給他。戴師傅,你放心,我鳳寧說到做到。”
其實就算師父不收自己為徒,將來她還是會給二老養老送終,但她現在肯定不會說,畢竟他們的交情只有這么深,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戴師傅說:“你讓我考慮考慮。”
“好的,師父你慢慢考慮。”鳳寧叫的是師父,而不是師傅,但戴師傅肯定聽不出來。
把戴師傅送到家的時候,他說:“留下來吃飯吧。”
這不是戴師傅頭一次留她吃飯,但鳳寧這次卻答應了:“那我就打擾了。”
師娘見到老伴回來,趕緊過來扶他。鳳寧把車停穩鎖好,一起幫著將人扶到屋里。
戴師傅說:“老婆子,我留了小鳳在家吃晚飯。多做點。”
“好嘞。”師娘應下來。
鳳寧趕緊說:“師娘,我來做飯,你歇著。”
師娘聽見鳳寧這么叫自己,有些疑惑地扭頭看向老伴。戴師傅招手將她叫過來,小聲地把鳳寧要拜他為師的事說了,還說了剛才鳳寧的承諾。
師娘聽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說的是真的?真給我們養老啊?”這顯然也是她的心病。
戴師傅說:“小丫頭是這么說的,我覺得也做不得數。她年紀畢竟還小,不一定做得了主。不過我年紀大了,會的這點東西也沒正經教過別人,我要是不收個徒弟,怕是要失傳了。”
師娘說:“我看這孩子挺有心的,你要不就收她做徒弟吧,養老的事,以后再說吧。”
戴師傅點頭:“嗯。”
晚飯是鳳寧做的,她不是第一次來師父家,對廚房里的東西并不陌生,基本不需要人指點就能找到自己所需的東西,這點讓師娘也很意外。
鳳寧做飯非常有天賦,戴師傅吃不了太辣的,平時師娘做的飯他嫌棄得很,今天吃鳳寧做的清淡的菜也沒挑剔,還夸了好幾句說她菜做得好吃。
鳳寧笑著說:“以后我就常給師父做飯。”
等吃完飯,鳳寧還想收拾碗筷,被師娘搶去了,對她說:“你是客人,幫忙做飯就很好了,哪能什么都讓你做。你陪老戴聊聊天。”
戴師傅坐在椅子上,點了一袋煙,吸了幾口,才開口對鳳寧說:“那個高低柜上有一盒茶葉,你去給我泡壺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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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鳳寧聞言,趕緊起身去泡茶。
等泡好茶,給戴師傅倒茶的時候,戴師傅說:“你給我敬杯茶吧,磕頭什么的就免了,咱們新社會新事新辦。敬了茶,這拜師禮就算完成了。”
鳳寧喜出望外,激動地用雙手捧起茶杯,顫顫巍巍地送到戴師傅跟前:“師父請喝茶!”
戴師傅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紅布包,遞給鳳寧:“收著,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以后你拿著它,把我戴家的燈籠做好,好好傳承下去。”
鳳寧恭敬地用雙手接過那個長條形的布包,輕輕一捏,便知道是師父的刻刀:“謝謝師父!徒弟一定會努力,不僅要把戴家的燈籠做好,還要做強,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我們的燈籠。”
戴師傅聽見這話,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要好高騖遠,踏踏實實最重要。”
“師父教訓的是,我一定踏踏實實做事,老老實實做人。好好孝敬師父師娘。”鳳寧又倒了一杯茶,遞給已經洗好碗站在一旁的師娘,“師娘,請喝茶。”
師娘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好,好孩子,跟著你師父好好學。”
戴師傅答應收鳳寧做徒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聽到了廠里一些同事的閑言碎語,說她是個馬屁精。
以他這段時日跟鳳寧的接觸來看,這是個做事踏實認真的孩子,不投機取巧,也不愛跟人嚼人舌根。心靈手巧,卻并不以此為資本炫耀。多好一孩子,怎么就是個馬屁精了!不就是看他老頭子行動不便,想多照顧點他嗎。
離開戴師傅家,鳳寧開心得難以自制,終于拜師成功了,自己那些壓箱底的絕活就慢慢能夠施展出來了。以后也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去照顧師父和師娘。
第二天,廠里的同事便發現鳳寧對戴師傅改口叫師父了。戴師傅自己也笑著承認了,收了鳳寧做徒弟。
這讓同事既羨慕又嫉妒。其實他們跟戴師傅共事十多年,有的是機會跟戴師傅拜師學藝,然而誰都沒想過要拜戴師傅為師,都只把扎燈籠當成一項工作,并沒有想過要把扎燈籠這門技藝學得更精通一些。
這也是他們做了這么多年,也還是不能獨立設計燈籠的原因,照葫蘆畫瓢可以,但自己設計新款式,就不行了。
所以這會兒鳳寧這個新人剛來兩個月,就拜了戴師傅為師,不少是嫉妒的。私下里說她有心計,也會拍馬屁,不然怎么這么快就能討得戴師傅的歡心。
鳳寧沒把這些人的閑話放在心上,她每天依舊認認真真工作,下班之后送戴師傅回家,順便跟著他學燈籠制作技藝。戴師傅在工廠當師傅,教大家做的燈籠都是很常見的大路貨,他那些壓箱底的絕活很少有機會施展,因為對量產的工廠來說,有點用不著。
這些鳳寧早就跟著師父學過了,這會兒算是溫故知新。但在師父眼里,就是孺子可教,聰慧伶俐,是一學就會,對鳳寧這個徒弟更為滿意了。
月底的時候,鳳寧收到了盛世安的回信,信上說他去年12月就報名了今年的軍考,3月的時候已經通過了體能測試,現在正在全力以赴準備6月份的考試。
鳳寧的信給了他很大的鼓勵,他準備報考非指揮類的裝備研發專業,也許將來還真能去研發軍艦。
能通過體能測試,說明他身體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鳳寧趕緊給他回信去鼓勵了一番,讓他專心復習,用心備考,預祝他金榜題名,展望他將來也許還能制造出中國的第一艘航空母艦。同時也告訴他自己工作順利,拿下了一個大單,還順利拜了師。
她把信寄出去,估摸著下次收到回信的時候盛世安就差不多快要考試了。
六月是考試月,不僅盛世安要參加考試,鳳來和盛世明都要參加中考,希望這兩個孩子都能順利升入高中。
這天鳳寧騎車送戴師傅回到家。師娘又留她吃飯,鳳寧沒有拒絕,最近她都是在這里吃晚飯,順便跟著師父學扎燈籠。
她不止一次給過師娘生活費,都被她拒絕了。鳳寧干脆就從家里帶了米和菜過來,因為這些他們都需要買,自己家里種著有現成的。師娘收到這些很高興,她在這里吃著也能安心。
吃過晚飯,又和師父研究了一下羊角燈的制作。戴師傅在燈籠研究上有點癡,他試圖將古代文字記載中的各色燈籠復原,他復原了很多種燈籠,但這羊角燈始終都沒能實現。
這么硬這么厚的羊角,要如何才能將它加工成半透明的狀態,才能讓里面的燈光透射出來。
“要么是羊角不對,要么就是我方法不對。聽說北京故宮里有羊角燈的文物,要是能親眼見見就好了。”戴師傅感慨說。
羊角燈的制作辦法如今已經失傳了,只有只言片語記載過。
鳳寧曾經試過制作羊角燈,用記載的古法嘗試了多次,都沒有成功,后來借用了很多現代化的工具,才將羊角打磨成能透光的狀態,勉強制作出了羊角燈,但她不能跟師父說自己做過,畢竟這是她“頭一回”聽說羊角燈,便說:“師父,等以后我陪你去北京看羊角燈。”
戴師傅聽完呵呵笑了起來:“好啊。”雖然北京是每個中國人最為熟悉親切的城市,但真正去過的人又有幾個呢,戴師傅也沒想過自己能去北京。
鳳寧看了一下桌上的鬧鐘,已經八點半了,便說:“師父,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戴師傅說:“好,你路上小心點。走大路,別走小路。”
鳳寧點頭:“我知道。”
她騎上車,一路順利地回到廠里。大黃見到她回來,開心地搖起了尾巴。鳳寧彎腰摸摸大黃的腦袋,回到宿舍把車放好,又從廚房里打了水回宿舍洗澡。
正洗著澡呢,便聽見外面傳來了狗吠聲,沒多久便聽見有人吆喝:“有沒有人啊?過來開一下門,我來給你們送貨。”
鳳寧聽見這聲音,皺眉想了想,應該是司機送材料過來,怎么這個時間才來。她想著孫師傅應該能聽到大黃的叫聲,他會來招呼,便沒理會。
等鳳寧洗完澡出來倒水,外面送貨的車還在,孫師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一直都沒過來開門。
送貨的人看見了她,扯著嗓子大聲說:“那不是有人在嗎?怎么不吭聲呢。趕緊過來給我開門,我是來給你們廠里送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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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猶豫了一下, 看看自己身上穿戴是齊整的,便走到院子里:“誰啊?”
對方見到她,非常生氣:“你怎么才來開門啊, 我喉嚨都喊破了, 你吱一聲也行啊。我來給你們送貨,本來是下午來的, 結果路上出了點事, 車開到溝里去了,好不容易才弄上來,到這里就這個點了。你把大門開一下,我把竹子給你們卸院子里。我還沒吃飯呢。”
鳳寧說:“我剛不方便答話。我們門衛不在,我不知道怎么交接,要不你明天來吧。”
那人急了, 瞪著兩個大眼珠子:“我都送到這里來了,你讓我明天來?明天有明天的事。這貨不用清點,都是些竹子,平時都是一車一車買的。一個月結一次賬,你簽個字就好。”
鳳寧說:“那你等一下, 我沒有大門的鑰匙, 我去找一下門衛。”
鳳寧打開小門出去, 跑到老孫家去找老孫。
那人看著鳳寧盤在頭頂的長發,露著修長的天鵝頸,猜到了剛才鳳寧剛才在干什么。
老孫家新買了臺電視機,全家人正圍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電視呢, 難怪沒聽見大黃的叫聲。老孫聽說有人來送貨, 便趕緊過來了。
卸貨的事鳳寧幫不上忙,她回去洗衣服了。外面忙了個把小時, 才聽見拖拉機發動的聲音,終于是走了。
鳳寧從房里出來,聽見老孫說:“小鳳,我把門鎖上了。你早點休息吧。”
老孫雖然這么說過了,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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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還是親自去檢查了一下門鎖,這是她每天都要干的事,不然睡得不踏實。
她將大黃牽到走廊下拴好,又仔細反鎖上房門,這才安心。
鳳寧一般要到十點后才睡,睡前不是在畫畫,就是在看書。她昨天去市圖書館借了兩本書回來,這會兒正好看看。
鳳寧看的是《毛選》,這書是上輩子女兒買回來放在家里,她無意間翻看了一下,發現偉人還是偉人,真是把很多問題都提前預想到了,所以就愛上了這書。昨天去圖書館正好看到有人還這本書,她就借了回來,這書真是溫故而知新,每次看都有新感悟。
看到十點多的時候,鳳寧覺得困了,就拉了燈,躺下睡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被狗叫聲給吵醒了,鳳寧睜開眼,聽見大黃叫得非常激烈,一聽就不太尋常。
來賊了?鳳寧猶豫了片刻,抬手拉了一下床頭的燈繩,屋子里一片雪亮,掀開被子下床,外面的狗叫聲漸漸低了下去。
鳳寧拿起放在床頭的短棒,這是她備來防身的,萬一來了賊,也好有個依仗,畢竟這個年代的社會治安不只是一點半點的亂,得學會保護自己。
鳳寧沒開門,站在門后:“大黃。”
大黃嗚咽著應了一聲,沒有再吠。鳳寧看著門后的兩道插銷,沒有去動。她一個人住在廠里,大晚上的確實不宜隨便開門。
鳳寧又回到床上,不過后半夜她沒睡踏實,天還不是很亮就起來了。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黃牽到大門那兒拴起來。然后去洗漱,洗漱完畢出去買早飯,大黃見到她出去的時候還使勁地搖尾巴,鳳寧說:“大黃乖,等會兒給你買吃的。”
她要了一碗豆花,又買了一根油條和一個包子,包子是給大黃的。
她回到廠里:“大黃,來吃早飯。”
大黃并沒有如預期的那樣迎上來,而是發瘋一般蹦跳著,嘴里發出嗚咽聲,它的狗繩被拴在門衛室的窗框上,便在窗戶下面使勁掙扎,這明顯就不對勁,鳳寧急忙問:“大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大黃突然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嘴里還冒出了白沫,鳳寧看得心里一驚:不會被下藥了吧?
她趕緊進屋,把手里的早飯放下,然后拿起洗衣皂,用水洗出一些肥皂水,拿過來想要給大黃灌下去洗胃,但是大黃現在疼得厲害,拼命在地上掙扎,鳳寧根本就沒法把肥皂水給它灌下去。
她急得大聲叫:“孫伯,孫伯,你快來,大黃出事了!”
老孫剛起來,正在洗漱,聽見鳳寧的聲音,連嘴角的牙膏沫都沒擦干凈,就趿著拖鞋跑了過來:“怎么回事?”
鳳寧說:“不知道大黃吃了什么,我起床的時候它還好好的,我起來后把它牽到這里拴起來,然后去洗漱買早飯,回來的時候它就這樣了。是不是有人給它下藥了?我弄了點肥皂水,但我一個人灌不下去。”
“怕是吃了耗子藥了。”老孫趕緊將大黃抱著,用手掰開它的嘴,“我來抱著,你給它灌下去。”
鳳寧把肥皂水全都倒進了大黃嘴里:“是不是少了?我再去弄點。”
大黃喝了肥皂水,依舊沒有好轉,它的腹部劇烈地起伏,嘴里依舊泛著白沫,把老孫急得直罵娘:“那個狗娘養的給我的狗下藥,我操他八輩祖宗!”
大黃是他從小奶狗養到大的,是條七八歲的老狗了,非常聰明懂事,他們感情深厚,誰知道竟會被人下藥。
鳳寧又趕緊送來肥皂水,兩人合力將水再次灌下,大黃吐了些東西出來。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以為會好過來,然而并沒有發生奇跡,不到半個小時,大黃就死了。可見這藥之毒。
老孫憤恨不已,破口大罵:“殺千刀的,我的狗招誰惹誰了?就這么容不得一條狗?你說你冬天要吃狗肉鬧我的狗還說得過去,這個時節,你鬧我的狗干什么?”
鳳寧聽到老孫這么說,忽然響起昨天半夜大黃吠叫的事,便說:“孫伯,昨天半夜,我聽見大黃叫過,叫得很兇,我當時醒來了,但是沒敢開門出去看是怎么回事。該不會是遭賊了吧?”
老孫停止咒罵,看著鳳寧:“半夜狗叫了?”
“叫了!”
老孫想了想,趕緊轉身去辦公室和車間都看了一下,門鎖并沒有被撬的痕跡:“一會兒讓廠長他們看看,有沒有丟東西。咱們廠里有什么東西可偷的,全都是些不值錢的竹子和紙,還有一些布。這都要,怕是窮瘋了吧!”
老孫又對鳳寧說:“大黃被鬧死了,你一個人住著,晚上一定要格外小心點,門窗要關好。”
“好。”鳳寧其實真有點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其他人上班后都知道了大黃被人毒死的事,都很氣憤,大黃跟大家一起生活了這么長時間,大家都把它當成了家人,沒想到竟會被人給下毒。
戴師傅得知大黃死了之后,問鳳寧:“你晚上一個人住在廠里會不會不安全?”
鳳寧說:“應該不要緊吧,我宿舍門有兩個插銷。”
“那你自己要格外注意,實在不行,就住我家去。”戴師傅說。
“師父別擔心,應該不要緊的。”鳳寧其實并不太想去麻煩別人,哪怕是自己最敬重的師父。
為了確保安全,鳳寧中午又去五金店買了個插銷,將它釘在了門頭上,這樣三個插銷加固,應該會安全了。
當晚,鳳寧半睡半醒中,聽見門口傳來輕微的撞擊聲,是有人在試圖弄開門鎖,她寒毛頓時豎了起來,真的來賊了?
鳳寧伸出手,摸到了床頭的放著的木棒,深吸一口氣。繼續聽門口傳來聲響,那動靜一直綿延不絕,看來非常執著。
那人見門弄不開,又去弄窗戶。
鳳寧深吸一口氣,從床上下來:“誰在外面?”
外面的動靜停止了,但沒有聽到離開的腳步聲。
過了片刻,門外的人出聲了:“妹兒,你把門打開,哥哥來找你耍。”除了妹兒兩個字,后面的都有些含糊。
鳳寧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放開嗓子大喊:“流氓,滾開!快來人啊,抓賊啊!抓賊!燈籠廠里進賊了!快來人啊!”
門外的人居然不跑,反而說:“你喊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耍個朋友。”
鳳寧繼續放聲大喊,終于引起了附近人家的狗的注意,狂吠起來。外面那人朝著房門猛踹了兩腳,鳳寧只聽見門發出沉重的哐哐聲,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這可不是個賊,而是個膽大包天的強盜!
鳳寧握緊了手中的棒子,慢慢走到門邊,一邊走還不忘大聲呼救,這次直接是喊救命了。
虧得鳳寧給門加了一道閂,那兩腳并沒有將房門踹開。但以這種力度,鳳寧知道,多來幾腳,房門肯定就遭不住了。
好在對方只是又多踹了一腳后,就沒再繼續,鳳寧聽見腳步聲響起,似乎是越來越遠了。
不久后,她就聽到了老孫的聲音在大門處響起:“小鳳,小鳳,你沒事吧?”
鳳寧聽見老孫的聲音,趕緊一把拉開屋內的燈,在屋內大聲回答:“孫伯,有個賊進來了,他還踹我的門。”
“你在屋里別開門。我去看看。”老孫打開小門進來,他的兒子也跟著一起來了,兩人拿著手電筒照在院子照了一圈,沒發現賊人的蹤跡。
老孫走到鳳寧屋外,說:“小鳳,我看了,沒有人,應該是走了。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看到了嗎?”
鳳寧說:“沒有,我沒開燈,就聽見他的聲音,大概是個二三十歲的男的……”她把自己跟賊人周旋的經過跟老孫說了。
老孫說:“這是個狠角色。你都發現他了,他居然不走,還調戲你,甚至還踹門,簡直是無法無天了。這樣的人找到了應該千刀萬剮才行。”
老孫說:“小鳳,你今晚要不去我家過夜吧,你在這里怕不怕?”
鳳寧本來想拒絕,但看到門后的插銷時,她猶豫了一下,三個插銷,居然都有些變形,可見對方那三腳有多狠。再來幾腳,這門怕是就要踹開了。
鳳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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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家方不方便?要不你們送我去旅館開個房間,我在旅館過一夜。我的門閂被踹變形了,我怕他今晚還會再來。”現在是兩點多,離天亮還有三四個小時,鳳寧還真有些怕。
老孫說:“你一個女孩子,住什么旅館,不安全。去我家沒什么不方便,跟我女兒擠一下,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說。”
鳳寧說:“好,那我收拾一下。”
鳳寧將自己的貴重物品收起來,然后過來開門,結果發現變形的門閂居然都無法打開,她最后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門打開。
這天晚上,鳳寧跟老孫剛上初中的女兒擠了一晚。大半夜的吵醒人家小姑娘,實在是罪過。
上班后,大家都知道廠里遭了賊。都說大黃肯定是被那家伙下藥毒死的,這賊膽子真肥,頭天毒死看門狗,第二天晚上就找上門來了,居然還踹門,簡直是膽大包天。
鳳寧回想一下昨晚的事,也覺得后怕,要是她沒都加一道閂,說不定門就被踹開了,后果簡直不堪設想。那人竟然還想強行破門而入,這完全就是強盜了。
鳳寧想了想,還是去報了警。警察沒有出警,警力有限,而且也沒有造成實際性的傷害,只是做了一下筆錄,提醒一下要怎么應對。
戴師傅得知昨晚的遭遇之后,當機立斷:“鳳寧,你今晚就去我家住。這里太不安全了,他知道這里只有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里,這次沒得手,下次可能還會再來。”
鳳寧沒法拒絕:“那就給師父和師娘添麻煩了。”
戴師傅說:“添什么麻煩。你師娘怕孤單,你去了正好可以給她做個伴。”
就這樣,鳳寧當天就從廠里搬了出去,住到了師父家。
師娘聽說了鳳寧的遭遇,也感到后怕,非常歡迎鳳寧過來住:“我和你師父兩個人住著怪冷清的,你過來了,家里就熱鬧多了。”
戴師傅家是一個自建的院子,房子挺寬敞的,由于太寬,他們還租了兩間出去。鳳寧也得了一個單獨的房間,這房子原本是師父的兒子住的,不過他已經去世好多年了,房間也被閑置了很多年。
鳳寧有點擔心會破壞了師父師娘的念想,師娘說:“沒事的,他已經走了十幾年了,我們也早就看開了。你不介意就住著,要是介意,我就把你師父扎燈籠的房間清理出來。”
鳳寧忙說:“師娘,我不介意,不介意的。”她自己已經死過一回,哪里擔心住在已逝之人的屋子里。
鳳寧慢慢把自己的東西都騰挪到了師父家,她打算每個月都給點房租,然后自己買菜做飯,力所能及為師父師娘做點事。
其實她心里還有個疑惑,那晚來撞門的強盜到底是誰?鳳寧認為,對方應該是比較熟悉他們廠里情況的,否則那么多房間,他怎么就能找到自己住的那間呢。
而且那人的聲音也有點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聽過的,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聽過,應該是不怎么熟悉的人,但聽過對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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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心中帶著疑惑, 但也沒法破案,畢竟她也不是專業做這個的,而且也沒有時間讓她去破案。
白天要上班, 晚上回去不是跟著師父學東西, 就是看書學習,周末又要回家, 哪里有時間特意去破案。
鳳寧住在廠里的時候, 大家沒覺得有什么不同。直到她搬出去之后,大家伙才發現出些許異樣來。比如院子里不再總是干干凈凈的,暖水瓶里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燒好的開水。但就算如此,也沒幾個人對她以前做的那些表示過感謝,只是感嘆現在沒以前方便了。
又到了發工資的日子,大家依次去辦公室里找財務簽字領工資。
鳳寧去得比較晚, 等大家都領得差不多了才去,她去的時候,戴師傅還在辦公室里和吳昌德聊天。
鳳寧去找財務簽字,財務將一個薄薄的牛皮信封交給她:“你清點一下,看數目是不是對的。”
鳳寧打開信封口, 用手擠壓信封兩邊, 看到了里面五張紙幣, 然后合了起來,32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
戴師傅朝鳳寧招手:“鳳寧, 你過來一下。”
鳳寧走過去:“師父。”
戴師傅朝鳳寧伸出手:“給我看看, 領了多少工資。”
鳳寧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他,戴師傅接過去, 將里面的紙幣倒出來,看完之后,說:“就這么點兒?”
鳳寧說:“我是一級工,工資是這么些。”
戴師傅對吳昌德說:“廠長,鳳寧是新人,但她不是新手,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拿一級工已經很不合理了。她拿一級工的工資就算了,連獎金都沒有嗎?你們不能因為她年輕,就這么對待她吧。”
吳昌德說:“上半年咱們全廠都沒有獎金啊。”
戴師傅說:“那是因為以前上半年效益不好,確實不該發獎金。可鳳寧為工廠簽了這么大一個單,難道不應該發點獎金嗎?”
吳昌德說:“那也得等單子結算之后才發啊。”
戴師傅問:“那你打算發多少?”
吳昌德被問住了:“這我還沒確定,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得領導們一起商量才知道。”
戴師傅又說:“那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給鳳寧升級提工資?”
吳昌德笑著說:“那起碼得明年吧,要滿一年才能升級。”
戴師傅將手中的信封還給鳳寧:“好了,你回去吧。我等著看,明年領導要給你定幾級工。”
師徒二人離開辦公室后,財務起身,走到吳昌德身邊:“廠長,我覺得老戴有點過分了,工人評級他也要管?”
吳昌德說:“鳳寧現在是他徒弟,他當然幫他徒弟說話。”
“她一個新人,沒給她學徒工的工資就不錯了。難道還要破格給她發獎金?”財務忿忿不平。
星期天一大早,放假回到家的鳳寧就起床了,她騎著車去了街上,割了好幾斤五花肉回來。
回來的時候路過小河,去小河邊摘了一大把葦葉回去。再有兩天就是端午節了,可以包粽子了。
回到家,她把五花肉切成塊狀,然后用醬油鹽腌起來,再去洗葦葉淘洗糯米。
兩個弟弟看她忙活,很是好奇:“姐,你準備這么多肉是要做什么的?”
鳳寧說:“包粽子。”
“用肉包粽子?”鳳柏驚奇地問。
鳳寧笑著說:“對啊,你沒吃過肉粽子吧?”
兩個弟弟搖頭:“沒有。肉粽子好吃嗎?”
“肉好吃嗎?”鳳寧問。
“好吃!”
“那肉粽子也好吃。”鳳寧說。
鳳寧打算包兩種粽子。一種是傳統的堿水粽,用純糯米加綠豆一起包,還有一種是肉粽,這是外來做法,浙江人和廣西人會這么做,咸香可口,應該很符合本地人的口味。
鳳寧忙活了一上午,包了上百個粽子,然后用一口大鍋煮了。燒開后小火慢燉,再放在鍋里浸泡一整晚,到周一早上,粽子就完全入味了。
鳳寧將煮好的粽子拿出來,留了一些在家,帶了一大半去市里,因為有太多人需要送了。
她給辦公室里拿了幾個粽子,送了幾個給關系好的同事嘗了。大家第一次吃到咸粽子,十分驚艷:“第一次吃咸粽子,沒想到還挺好吃。怎么做的來著?”
鳳寧便將自己包肉粽子的辦法傾囊相授。
中午休息的時候,鳳寧沒吃飯,騎著車提著兩兜粽子去了市政府。她到的時候,政府工作人員都正在吃午飯,鳳寧在辦公室外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吃完飯回來的盛重遠。
盛重遠見到鳳寧,十分意外:“小鳳,你是來找我的嗎?”
鳳寧笑著說:“盛叔叔,我昨天包了些粽子,拿過來給你和阿姨嘗嘗。棕葉扎的是糯米粽子,棉線扎的是肉粽,我學的外地做法,你們嘗嘗。”
她將手里的一個網兜遞過去,里面是二十個粽子。
盛重遠接過來,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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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太有心了。謝謝啊!你吃飯了沒?”
鳳寧撒了個謊:“吃過了。肖主任還在吃飯嗎?沒看到他回來。”一會兒回去吃兩個粽子就好了。
盛重遠說:“老肖今天不在辦公室。這不,到端午了,市里舉辦了賽龍舟活動。這些都歸他們部門管,出去忙活這個去了。”
鳳寧提著另一兜粽子說:“我想送給肖主任給送點粽子,感謝他上次幫了我們廠的大忙。不過這是我個人的謝意,不代表我們廠里。盛叔叔能幫我轉交給他嗎?”
盛重遠說:“可以,都給我吧。我幫你轉交給他。”
“謝謝叔叔!那我先回去了,下午還要上班。”鳳寧說。
“你這孩子,該我謝你才對。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盛重遠在后面囑咐。
這時另一個部門的同事從食堂吃了飯回來,看見盛重遠手里的粽子,笑了:“喲,這誰啊,送禮送到辦公室來了。”
盛重遠笑著說:“我兒子的朋友送來的。要嘗嘗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同事過來,伸手拿了一個肉粽。
盛重遠提著粽子回了辦公室,他剛吃飽飯,也沒想吃粽子,便放在一旁。
沒多久,那個拿粽子吃的同事下來:“盛局,你那粽子是她自己做的,還是買的?”
盛重遠聞聲抬頭,看著那兩兜粽子:“應該是她自己做的。怎么了?好吃嗎?”
同事說:“好吃。我還從來沒吃過肉粽子呢,味道真不錯。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他眼巴巴地瞅著那兩兜粽子,想要,但是又不愿意直接開口討。
盛重遠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說:“那你再拿個吧。回頭我找她問問,看她是怎么做的,教教你。”
“好嘞,謝謝盛局!”那人興奮地過來,從網兜里拿粽子,盛重遠看他拿了一個棕葉綁的粽子,也沒提醒他,等他走了,將兩兜粽子收起來,然后蓋了份報紙遮起來,不讓其他人看見了。
快下班的時候,盛重遠覺得有點餓,便打算吃個粽子,想起同事說的,便特意挑了個肉粽。剝開咬了一口,味道果然與眾不同,五花肉的肥肉已經完全化了,浸潤在糯米上,軟糯咸香,十分美味,難怪那家伙吃了還想吃。
盛重遠三兩口就把粽子給吃了,有些意猶未盡,想了想,還是忍下了再吃一個的沖動。
下班的時候,那個同事站在辦公室門口:“盛局,我后來拿的那個不是肉粽,就是普通的糯米粽子。”
盛重遠說:“是嗎?可能是包了兩種。回頭我幫你問問肉粽的做法。”
那家伙吃了他兩個粽子,還意猶未盡,不可能再給他吃了,鳳寧總共才送了幾個粽子來。
盛重遠騎著車,帶著兩兜粽子回去了。路過肖達家的時候,把粽子送了過去。
肖達提著網兜,笑著說:“那丫頭還挺有心,居然還想著給我送粽子,這么多,怎么吃得完。”
盛重遠說:“吃不完?那我幫你吃。”
肖達看著他:“你吃過了,很好吃?”
盛重遠說:“不是,我們家人愛吃粽子。”
肖達說:“那你拿幾個去吧,我家孩子不愛吃粽子。”
盛重遠一聽,毫不客氣地抓了兩個棉線綁的肉粽:“那我就不客氣了。”
盛世明在學校上晚自習,沒回來吃飯,盛重遠夫婦吃著鳳寧送的肉粽,直夸她手藝好。
賀志華說:“小鳳這孩子真能干,又懂事。這馬上端午節了,他們廠里應該不放假,我們叫她來家里一起過節怎么樣?”
盛重遠說:“可以啊,我后天下班后直接去叫她,你不是說她就住在廠里。”
賀志華說:“你還是早點去,萬一人家后天晚上有安排呢。”
“也行,正好小劉想知道肉粽子是怎么做的,那我明天中午過去吧。”盛重遠說。
翌日一早盛重遠騎車去上班,遇到了路口等著他的肖達:“好你個老盛,你是不是知道粽子好吃,所以故意拿走的?”
盛重遠笑:“不是你自己說不愛吃嘛。我幫你們減輕負擔,怎么還成我故意的了?你可冤枉死我了。”
肖達說:“我也不知道小鳳包的粽子那么好吃啊。家里兩個孩子還是頭一回那么愛吃粽子呢,不過他們只吃肉的,白粽子還是不愛吃。你拿走的是不是就是肉粽子?”
盛重遠呵呵笑:“我也不知道,我就順手拿的。”
“肯定是!”肖達指著他說。
盛重遠當然不會承認。
中午鳳寧剛吃完飯,就聽見老孫在說有人找自己,她跑出去一看,發現竟是盛重遠:“盛叔叔,你怎么來了?”
盛重遠笑著說:“吃飯了嗎?”
“吃過了。”
“你昨天送的粽子特別好吃,我們都很喜歡,謝謝啊!你賀阿姨想邀請你明天晚上來我家吃飯,一起過節。反正你也是一個人在廠里。”盛重遠說。
鳳寧有些為難地說:“你們喜歡吃就好。謝謝叔叔阿姨的好意,只是我現在已經不住廠里了,住在我師父家,明天晚上我要陪師父和師娘過節,就不去你們家吃飯了。”
盛重遠意外地問:“你不住廠里了?”
鳳寧點頭:“前段時間廠里來了賊,差點把宿舍門給踹開了,非常可怕,壞人實在是太猖獗了,我一個女孩子不敢再住在這里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盛重遠吃驚道,“那賊抓到了嗎?”
鳳寧搖頭:“沒有。我當時也不敢開門,等我同事趕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跑了。我師父和師娘讓我住到他們家去,我就搬過去了。”
“不住是對的,這幫人實在是太猖狂了。嚴打的力度還是不夠啊!”盛重遠憤憤道,又把話題扯到端午節上來,“你真不去我家吃飯啊?你阿姨又該罵我沒完成任務了。”
鳳寧笑著說:“叔叔你跟阿姨說,我師父和師娘年紀大了,膝下無兒無女,兩個人過節怪冷清的,所以我要陪他們過節。代我謝謝阿姨的好意。”
“這樣啊,那倒是應該陪他們過節的。可惜我沒能完成任務,你阿姨還想跟你請教肉粽子的包法呢。”盛重遠說。
“是嗎?”鳳寧笑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盛重遠說:“要不你幫忙寫下來。昨天我有個同事吃了你的粽子贊不絕口,也想知道具體做法。”
鳳寧笑著說:“行,你稍等一下,我給你寫一下。”
等寫好肉粽的做法,盛重遠拿著紙滿意地走了。鳳寧心想,肉粽竟這么受歡迎嗎?要不不做燈籠了,干脆去擺攤賣粽子吧,說不定也能發家致富呢。
當然,這只是她偶爾冒出來的奇怪念頭罷了。
翌日中午,盛重遠又過來了,給鳳寧提了一小提籃的咸鴨蛋,一盒酥餅,還有一大兜子水果:蘋果、水蜜桃還有一些鮮荔枝。雖然他們這里也產荔枝,但這個時節本地荔枝并未成熟,這些荔枝明顯是從南方運來的水果,從有點發干的荔枝殼就能看出來,雖然不太新鮮了,但也很貴重。
鳳寧借花獻佛,把水果拿去孝敬師父和師娘。老倆口也舍不得吃,只吃了些不宜存放的荔枝,剩下的讓她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廠里端午節發了點福利,每個人發了一袋雞蛋糕、一桶菜籽油和一袋米。鳳寧把這些都拿到了師父家,反正她也要在這里吃飯的。
師娘把油和米留下了,雞蛋糕給她塞進了書包里,帶回去給弟弟們吃。
端午節那個周六下午,快下班時,鳳寧起身去上廁所。
院子里停了一輛送竹子的拖拉機,老孫和木匠師父一起卸車,司機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看他們卸車。
鳳寧從車旁經過的時候,司機把目光轉到了她身上。
鳳寧對別人的視線非常敏銳,她察覺到了那目光的不懷好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回頭狠狠瞪了回去。
對方與她對視時,沖她呲牙笑起來,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齒。鳳寧看著忍不住有些反胃。
等鳳寧上完廁所出來,卻在廁所外碰到了那個司機,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過來上廁所了,男女廁所是連在一起的,只是入口分別在兩端。
鳳寧在水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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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那家伙也湊過來了。只有一個水龍頭,對方就站在鳳寧旁邊。鳳寧強忍著不適,狠狠關上水龍頭,結果太用力,把水龍頭上的旋鈕給擰了下來,水頓時往上噴射出來。
鳳寧趕緊退后一步,躲開被淋濕的風險。
那司機見狀也嚇了一跳,然后又笑起來:“妹兒,看你這么瘦,沒想到力氣這么大啊。”
鳳寧聽見對方的話,不由得僵了一下,這聲“妹兒”實在是太熟悉了,那天晚上踹她房門的那個賊就是這么叫的。
44
老孫在那邊看到, 問了一聲:“小鳳,怎么了?”
鳳寧說:“水龍頭給我擰斷了,恐怕要換個水龍頭。”
老孫說:“那就先去把總閘關了, 回頭我來換水龍頭。”
“好。”鳳寧捏緊拳頭, 克制住內心的激動,轉身去關了總閘, 也不去看那個司機, 轉身回了車間。
她內心有些慌亂,琢磨著該怎么處理這件事,僅憑那聲“妹兒”,也只能作為認出對方的依據,但卻不能作為證據。這人犯罪未遂,毒死了一條狗, 這些都沒有證據,她完全不能拿對方如何。
但知道了兇手,卻只能任由對方逍遙法外,讓人怎么咽得下這口氣!這種色膽包天的人,誰知道會不會禍害其他女性呢?
下班的時候, 鳳寧瞟到外面那車還沒卸完的竹子, 便對戴師傅說:“師父, 我先送你回去吧。”
戴師傅說:“你不是要直接回家嗎?”
鳳寧說:“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戴師傅點頭:“好吧,一起走。”
鳳寧和戴師傅離開工廠的時候,假裝無意間抬頭,看了那個司機一眼, 那家伙果然在朝她這邊看, 與她視線對上的時候,那人還沖她笑了一下。
鳳寧強忍住不適, 騎著車載著戴師傅離開。
走得遠了些,戴師傅才問:“鳳寧,你剛剛說想跟我說什么?”
鳳寧從車上下來,壓低了聲音說:“師父,我好像找到那天晚上來踹我房門的人了。”
戴師傅吃驚道:“誰?”
鳳寧說:“今天那個給我們送貨的司機。”
“你是說楊二寶?”戴師傅認識那個司機。
鳳寧說:“那天晚上他叫我妹兒,今天我又聽見他這么叫我,真是一模一樣。可我沒有別的證據,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他認罪。”
戴師傅忍不住嘆氣:“這事確實難辦。不管怎么樣,以后你躲著點這個人。”
“我知道。”鳳寧應下了。
這事鳳寧除了跟師父說過,再就是跟盛世安寫信的時候說起過,為的是向他討教怎樣才能拿到證據讓對方伏法。
六月底的一個下午,鳳寧正跟戴師傅和木工師傅們一起商量給宮燈的骨架配什么顏色的漆,聽見老孫在門外叫她:“小鳳,你弟弟來找你了。”
鳳寧一聽,非常意外,今天不是周末,小松和小柏怎么來了,難道是家里出事了?趕緊出門一看,立即松了口氣,來的是盛世明。
盛世明騎在一輛自行車上,陽光俊朗,十分青春帥氣,他沖著鳳寧露齒一笑:“姐姐。”
鳳寧朝他招手:“進來,這么大熱的天,你來這里干什么?”
盛世明抬起胳膊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說:“我考完試了,過來看看你。老早就想過來的,這不是忙著復習,沒空么,好不容易考完試,我解放啦!”
鳳寧笑著說:“恭喜你。考得還可以吧?外面太陽太大,你進屋來吧。”廠里也沒什么機密,所以并不拒絕親朋好友來訪。
“還行,上個一中沒問題。”盛世明自信地說。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鳳寧把盛世明帶到車間里,給他倒了杯涼開水,“我還有工作要忙,你坐著休息一下。”
盛世明擺擺手:“你去忙吧,我參觀一下你們廠。”他起身去看廊下掛的燈籠了。
鳳寧繼續和師傅們討論油漆配色問題:“顏色可以再深一點,但不能太深了,比這個再暗上一度就可以了。讓我來試試。”
鳳寧親自上手去調油漆的顏色,這事她以前可是常干的。
木工師傅說:“你這樣不行的,你加得太多了,顏色會很暗。”
“不會,刷到木頭上就不會暗了。”鳳寧不理會他,繼續往玫瑰紅里面加黑色油漆,倒一點,就開始攪拌,然后繼續加。
終于,鳳寧覺得差不多了,把攪拌均勻的油漆抹到樣板上:“師父,你看這個顏色可不可以?”
戴師傅低頭仔細一看:“這個可以,顏色不深不淺,剛剛好。就用這個。”
鳳寧說:“行,那就用這個吧。清漆刷一遍,這個漆刷兩遍,這樣才有質感。”
吳昌德在一旁說:“三遍會不會多了點?成本有點高啊。”
鳳寧說:“這第一次合作,寧愿少賺點,質量也要過關。”
戴師傅說:“鳳寧說得對。要想還能繼續合作,這批貨不能打馬虎眼。”
這批貨師徒二人親力親為,選材、剪紙、繪畫、監工,他們是全程參與,不愿意出任何紕漏。
在燈籠制作上,吳昌德確實沒什么話語權,從前是戴師傅說了算,現在是他們師徒說了算。
忙到下班,鳳寧才去找盛世明,轉了一圈,結果在自己的工位上找到了他:“明明,你怎么在這里,我還以為你走了。等很久了吧?”
“沒走,等你呢。我跟著他們學做燈籠,也蠻有意思的。姐姐你下班了嗎?”盛世明看完燈籠,便進了車間,跟著工人師傅們學起了做燈籠。
“下班了。”鳳寧說,“帶你出去吃飯。”
盛世明興致勃勃:“好啊。去外面吃,還是你做?”
鳳寧說:“去外面吃吧。我住在師父家,不方便邀請你去。”
盛世明有些失望:“哦。你包的粽子好好吃啊,我大哥還說你做的飯也好吃,我還想嘗嘗你的手藝呢。”
鳳寧笑著說:“等下次吧,我得跟師父師娘先打個招呼,不好直接帶你過去。”
“好!”盛世明又高興起來。
鳳寧說:“我去跟師父打聲招呼,我們出去逛逛。”
戴師傅如今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拄拐了。不過平時也不騎車,就坐鳳寧的車。
鳳寧說:“師父,你今天騎我的車回去吧。我帶我弟出去吃飯。”
戴師傅已經知道了盛世明是誰,便說:“你去吧。早點回來,晚了不安全。”
“知道。”鳳寧把車鑰匙給了師父。
盛世明將車推出來,鳳寧說:“我來騎吧。”
盛世明看著她笑:“姐姐,我都比你高半個頭了,還讓你載,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我載你!”
鳳寧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說:“你是不是長個子了?”
“你才發現?我從過年到現在,長了三厘米。”盛世明洋洋得意,“到時候我肯定能跟我大哥一樣高。”
鳳寧笑:“你大哥多高啊?”
盛世明說:“我大哥1米81。”
“那你還得好好加油,多吃肉蛋奶。”鳳寧笑。
出了廠門,盛世明騎車,鳳寧坐在車后座上,兩人去市里最熱鬧的夜市吃東西。
這幾年隨著經濟放開,個體戶越來越多,夜市也已經初具規模,所以晚上有地方逛。盛世明領著鳳寧去了金橋路,金橋夜市非常有名,不過這是鳳寧這輩子第一次來。
夏日炎熱,到了傍晚,蟄伏的人們才都出來。逛夜市的人非常多,夜市上賣各種東西的都有,衣服褲子,頭飾鞋子,瓜子花生小零嘴,冰棍冰粉酸梅湯,生鮮瓜果,還有各色小吃攤,琳瑯滿目,好不熱鬧,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盛世明把車寄在車棚里,然后和鳳寧一起去逛夜市。
鳳寧說:“想吃什么隨便拿,我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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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笑嘻嘻道:“姐姐,我可是個大胃王,你讓我隨便吃,會把你吃窮!”
“你就敞開了肚皮吃,能吃窮我算你本事。”鳳寧笑瞇瞇道。
盛世明也不客氣,先吃了碗豌豆涼粉和一碗抄手打底,又炫了一把缽缽雞,接著又嚼了個紅糖鍋盔,吃了一個蛋烘糕,又吃了兩個麻辣兔頭,又喝了一碗冰粉后,終于打了個飽嗝:“姐,破產沒?”
鳳寧笑著說:“還早呢。還能繼續干飯嗎?”
盛世明嘿嘿笑:“歇會兒,讓我休息一下再繼續。”
鳳寧買了兩根綠豆冰棍,兩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吃冰棍消暑。
盛世明舔著冰棒,心滿意足道:“姐,你對我可真好。”
鳳寧笑:“就沖你叫我一聲姐,我也不能虧待了你啊。”
盛世明說:“我其實挺想要個姐姐的,可惜上面都是哥哥,我二哥就知道使喚我,讓我背鍋。大哥比我大七歲,雖然對我很好,但總不愿意帶我玩。”
鳳寧說:“我以前特別想要個哥哥,被人欺負的時候好能替我出頭。”
盛世明扭頭看著她:“姐姐你被誰欺負了?對了,我爸說有個壞蛋去踹你的房門是不是?抓到了嗎?”
鳳寧搖頭:“沒有。那次門也沒被踹開。現在也沒人欺負我了,誰敢欺負我,我就打回去。”
盛世明聽到這里笑起來:“姐你還會打架?”
“說實話,不會。但是學會了反抗,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鳳寧說。
“姐,下次再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盛世明認真地說。
鳳寧笑瞇瞇點頭:“好。”
盛世明騎車送鳳寧回去,鳳寧買了個大西瓜抱在懷里。回去之后,把大西瓜切成兩半,一半留下和師父師娘吃,另一半讓盛世明帶回去跟他爸媽分享。
正好,一個西瓜三個人吃不完,家里又沒冰箱,放到明天就壞了。
第二天去上班,就有同事調侃鳳寧:你那個小男朋友今天怎么沒來。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這么說。
鳳寧聽得直翻白眼,毫不客氣地懟:“你們胡說八道什么,人家還是個初中生,那是我弟,你們做個人吧。”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車間里的很多同事都開始排擠鳳寧。可能是一開始就不歡迎她,也可能是得知了是她向吳昌德提議整頓廠紀,更可能是她拜了戴師傅為師。總而言之,很多人都認為,鳳寧影響了他們的利益。
鳳寧也沒當回事,她進廠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就是拜戴師傅為師。至于跟同事關系好不好,她并不在意。這廠里能發展,她就繼續待著,不能發展,她就走,她是不可能被困死在一個小淺灘上的。
鳳來和盛世明是同一天參加中考的,跟盛世明的放松不一樣,她很緊張,擔心自己考不上。見到鳳寧的時候,就直接哭了。
鳳寧很少看妹妹掉眼淚,頓時驚了:“來來你哭什么?”
“我可能沒考好,萬一考不上就太對不起你和爸爸了。”鳳來用手背擦眼淚。
鳳寧抬手揉揉她的腦袋:“怕什么,考不上就復讀唄。姐供得起你。”
鳳來哭得更兇了:“那我就更怕考不上了。”
鳳寧愣了一下,自己這是給她壓力了?便說:“不怕,來來,你要是不想讀了,就跟我去學做燈籠。”
鳳來睜著濕漉漉的眼睛說:“我也能進廠嗎?”
“不用進廠。你學會了做燈籠,可以自己當老板啊。”鳳寧安慰她。
鳳來有些羨慕地看著姐姐:“姐,我有時候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么?”
“羨慕你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難題到你那都不難了。”鳳來真的佩服姐姐的自信從容。
鳳寧笑著說:“因為害怕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有些事情一條路走不通,咱就換條路走,人生又沒有固定線路,怎么走都可以,只要不違法犯罪就行。”
鳳來點點頭:“我記住了。”
其實鳳來的擔心是多余的,半個月后,她去學校查到了中考分數,超出了錄取線三十多分,這個分數可以上南安一中,但這孩子比較保守,報了分數更低的南安二中。
鳳松今年小學畢業,要去鎮中上初中了,家里就只有小弟鳳柏還在讀小學。
在鳳寧的激勵下,鳳柏期末考試略有進步,數學考了八十多,語文只有七十多。鳳寧依照承諾,給他買了一本《隋唐英雄傳》的連環畫。這是一套44本的連環畫,小子目前得了兩本,要想湊齊,還需努力。
盛世明拿到一中通知書的時候,過來跟鳳寧報喜。聽聞鳳來去了二中,他拍著胸脯說:“別擔心,讓我哥們罩著她。”
鳳寧笑起來:“罩什么罩,她是去讀書的,又不是打架的。來來性格外向,我不擔心她受欺負。”
“那也不好說。二中的學風不如一中,有些市里的學生比較勢利,可能會欺負鄉里來的人。”盛世明說。
鳳寧說:“我相信她能夠應付得來。”鳳來性格要強,同時也很有韌性,她是個承受得起風雨的人。
盛世明看著她:“好吧。姐姐你有時候很奇怪,為什么不讓我幫你妹妹?”
鳳寧說:“有些事情我們能幫她,但更多的事得她自己去面對,不然就成了溫室里的花朵,所以還不如讓她早點去面對。”
盛世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鳳寧問:“你大哥是不是要考軍校,他成績出來了嗎?”
盛世安自從考完當天給她寫了一封信,至今已經有一個月了,還沒有來信,不知道考上大學了沒有。
盛世明詫異地扭頭看她:“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大哥要考軍校?你倆有聯系?”
鳳寧說:“對啊。寫過幾封信。”
盛世明嘴角忍不住往上揚:“我哥的成績應該出來了吧,就是不知道考上沒有。我們也在等通知呢。”
鳳寧還在等盛世安的消息,結果某天下班的時候,她推著車和師父剛出工廠大門,便看見一個人坐在自行車上,白襯衣,藍褲子,兩條大長腿支撐在地上,扭過頭沖著她笑。
八月五點半的陽光依然很刺眼,照得鳳寧的眼睛都只能半瞇著,他背著光,臉在強光中模糊不清,鳳寧卻看清了那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她沒來由想起了盛世安。
對方叫出了她的名字:“鳳寧!”
鳳寧無比驚喜:“盛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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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怎么也沒想到, 有一天盛世安會來等自己下班。
盛世安從車上下來,推著車走到鳳寧跟前:“下班了?”
鳳寧微微仰頭,看著盛世安的俊臉, 似乎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要白了些:“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你怎么回來了呢?”
一旁的戴師傅問:“鳳寧, 這是誰啊?”
鳳寧回過神來,趕緊說:“師父, 這是盛世安, 盛世明的大哥。這是我師父。”
盛世安早就從信里得知鳳寧拜師的事,連忙禮貌地打招呼:“戴師傅好!”
戴師傅恍然大悟:“你就是被電了的那個?”
盛世安窘迫點頭:“是的,是我。虧得鳳寧在場,撿了一條小命。”
鳳寧連忙說:“打住,這事別提了!”她不愛老提救命之恩,盛世安恐怕也不愿意總提被電的事。
戴師傅笑著點頭:“那鳳寧你跟小盛聊聊天, 我先回去了。”
“好,師父你回去路上小心點。”鳳寧說。
“戴師傅你慢走!”盛世安說。
戴師傅擺擺手,自己騎著車走了。他腿已經好了,最近天熱,他也不讓鳳寧騎車馱自己了, 馱個人, 負擔重不少, 騎車要累出一身汗。
鳳寧推著車,問:“去哪兒?”
這時還有同事陸續從廠里出來,看見鳳寧和盛世安站在一塊,俊男美女, 甚是登對, 讓人眼前一亮,有同事調侃她:“喲, 小鳳你男朋友來
依譁
接你下班啊。”
鳳寧趕緊說:“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朋友。”
那人繼續調侃:“朋友和男朋友之間就差了一個字,小鳳,加油啊!”
鳳寧頓時有些無奈,倒是一旁的盛世安被人說得兩只耳朵都紅了。
其實這些人大多都認識盛世安,當初盛世安在公園里出事的時候,大家都在場,后來燈展期間盛世安過來幫鳳寧賣燈,大家也都是看到的。這么說,不過是開玩笑罷了,至于是善意的還是不懷好意就不好說了。
等那幾個同事走了,鳳寧才扭頭對盛世安說:“對不起,你別往心里去,我同事愛開玩笑,他們說笑話的。對了,咱們去哪里?”
盛世安說:“去參觀一下你們廠吧。我對你的工作還有點好奇。”
“好!”鳳寧又把車推回廠里,“對了,你還沒跟我說,你怎么現在回來了,是不是已經考上大學了?”
盛世安笑著說:“嗯,已經考上了。”
“真的啊?恭喜你啊!”鳳寧發自內心為他感到高興,“考到哪里了?哪個學校?”
“海軍工程大學。”盛世安說。
鳳寧對軍校知之甚少,軍校就知道一個國防科技大學:“那是在哪里?”
“湖北,武漢。”盛世安說。
鳳寧笑起來:“離家近了不少,學什么專業呢?”
“雷達工程。”
鳳寧聽完哈哈笑:“不懂。不過聽起來非常厲害,應該是以后給基地或者軍艦設計雷達和反雷達裝備的吧。”
盛世安意外挑眉:“你還知道反雷達裝備呢?”
“知道一點。你好好學,以后咱們中國海軍的強大需要你添磚加瓦呢。”鳳寧說。
盛世安用力點頭:“嗯。”他不好意思跟鳳寧說,目前中國的海軍設備相當落后,老外的軍艦在中國的領海范圍內如入無人之境,說起來真是恥辱。
鳳寧以為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工作環境,沒想到盛世安看了一圈后問:“你原來的宿舍是哪間屋子?”
鳳寧指給他看:“那間。”
盛世安走過去,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門上殘留的腳印:“這腳印是那個人留下的?”
“對。”鳳寧說。
盛世安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又脫下自己的鞋比劃了一下,說:“這應該是雙39碼的鞋。那人個子應該不高。”
鳳寧想起楊二寶,個子確實不高,也就165左右,鳳寧問:“這能作為證據嗎?”
盛世安說:“腳印已經很模糊了,可以作為證據參考一下。你跟我說說當時的具體情況。”
鳳寧仔細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包括楊二寶來送貨那晚,第二天早上大黃被毒死,以及第二天晚上來踹門的事。
盛世安問:“你當時沒開燈?”
鳳寧搖頭:“第一晚狗叫時開了,第二晚沒有。我怕開了燈看到歹徒的樣子,反而激起他的報復心,所以沒敢開。”
盛世安眼里微微露出詫異之色:“你是對的。你認為兇手可能是給你們送貨那個司機?”
鳳寧點頭:“我聽見他叫的兩聲‘妹兒’非常像,那晚他說話的時候,有意識地卷舌頭說話了,就這聲妹兒沒卷舌,所以不能完全確定就是他。但他看我的眼神讓我非常不舒服,就好似鼻涕蟲一樣黏糊惡心。”
盛世安看到鳳寧眉頭緊皺,滿臉嫌惡,足見這個人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擾,便說:“我會想辦法把這人給揪出來。不過他只能算是犯罪未遂,法律上也沒法對他進行嚴苛的制裁。需要教訓一下他,讓他不敢再騷擾任何女性才行。”
鳳寧聽到這里,眼睛一亮:“你打算怎么懲治他?”
盛世安說:“我要先調查一下他的具體情況,看看他還有沒有前科。”
鳳寧又想起來一件事:“你這次回家要待多久?”
盛世安說:“待到上學,還有一二十天時間,希望能夠解決這事。”
“那以后也會有寒暑假了?還是做學生好啊。”鳳寧羨慕地說。
“你要是還想讀書,其實也有機會。你看我都能重新上學,你年紀也不大,完全可以重返校園。”盛世安勸說。
鳳寧擺手:“不了,我只是羨慕大學生。我自己去考肯定考不上,還是算了。雖然我不上大學,依然可以學知識。”
盛世安看著她:“你說得對,不管是在哪兒,只要不忘學習,時刻保持進步,這才是積極面對人生的態度。”
鳳寧又說:“你真要幫我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盛世安點頭:“我爭取在我去上學之前解決,否則我不太放心。始終是個定時炸彈。”
“謝謝你啊!”鳳寧由衷表示感激。
盛世安說:“謝什么?你愿意信任我,我當然也要盡量幫你解決這個麻煩。”
鳳寧說:“走吧,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請你吃飯。”
盛世安笑著說:“怎么能讓你請我吃飯。我比你大,又是男的,我請你。”
“我工資比你高啊。”鳳寧笑。
說到工資,盛世安無奈地撓了撓眉心,這點他沒法否認,士兵津貼每個月只有20元,還是漲了之后的,確實沒啥錢:“我津貼雖然少,但我參軍時間長,你才上幾個月班。而且我也沒什么負擔,不像你還要照顧家里。走吧,我請你吃飯。”
鳳寧沒再爭這個問題,這個年頭的男人大多都很大男子主義,讓她請客的話,盛世安肯定過不了心里那一關。
兩人找了個私人開的小飯館,點了三個菜,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鳳寧掩嘴笑:“難怪我感覺你這次回來比上次白了些,原來是訓練少了。”
盛世安摸摸自己的臉:“我白了嗎?訓練是少了些,自從我那次休克之后,一些高強度的訓練就不讓我參加了。而且戰友們知道我要備考,平時也很照顧我,很多事也都搶著幫我分擔了,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復習。”
“你戰友真好。”鳳寧說。
“是啊。當兵雖然很苦,但我絲毫不后悔,因為在別處,是很難結交到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給對方的戰友。”盛世安說。
鳳寧笑著說:“我聽到這么個說法:當兵后悔三年,不當兵后悔一輩子。”
盛世安點頭:“對,我們就是這么說的。每個去當兵的人都覺得又苦又累,但當離開部隊的時候,沒有人不是流淚離開的。”
“你也是?”
盛世安笑得有些羞澀:“我也不例外啊。”
“很真性情!”鳳寧評價。
菜點多了,兩人敞開了肚皮,才勉強把菜吃完。
鳳寧說:“兩個人三個菜有點多了,有點浪費,下次吃飯點兩個菜就足夠了。”
盛世安眼睛亮晶晶的:“好啊。”這是說下次還能一起吃飯。
吃完飯,兩人推著車慢慢走,一邊散步一邊聊天。從工作生活聊到軍事時政,盛世安發現鳳寧真是個寶藏,什么話題都能接得上來,懂的非常多,連軍事、國際新聞都能發表一些觀點,而且都很有道理。
聊得越多,盛世安就有越舍不得送她回去,直到遇到一個賣西瓜的小販打斷他們:“小伙子,買瓜吃嗎?要收攤了,便宜賣了。”
盛世安看了一下手表,已經九點半了,確實不早了。他買了兩個西瓜,放在兩人的車后座上夾著:“帶回去跟你師父師娘一起吃。”
鳳寧說:“一個有點多,我們三個人吃不完。其實咱們買一個就夠,切一半給你帶回去。”
盛世安笑:“我們家一半可不夠,我們兄弟三個都在家。明明還特別愛吃西瓜,他一個人能吃完一個瓜。”
“他這么喜歡,那我這個瓜切一半給你帶回去吧。我們有一半就夠了。”鳳寧說。
“不用,你師父這會兒怕是已經睡了,留著明天再切吧。”盛世安說。
依譁
鳳寧問:“幾點了?”
“九點半。”
鳳寧笑起來:“聊得高興,都忘了時間。我該回去了。”
盛世安說:“我也很久沒跟人聊得這么投機了。我送你回去。”
兩人一起上車,盛世安將鳳寧送到家門外:“你進屋吧。”
鳳寧嫣然一笑:“好,今天謝謝你請客,還有你買的瓜。”
盛世安抬手輕揮一下:“不客氣。早點休息!”
師父師娘還在廊下納涼,見到鳳寧回來:“鳳寧回來了。那小伙子送你回來的?”
鳳寧將車子停好,將車后座上夾著的瓜拿下來:“師父,師娘,你們還沒睡呢?這是盛世安送的西瓜,我去切了你們吃點?”
師娘說:“別切,這么晚了。吃了瓜要起夜上廁所,還是明天切吧。”
鳳寧便把瓜放在了廚房的地板上。
戴師傅問:“鳳寧,你跟那小伙子在談朋友?”
鳳寧眨巴一下眼:“沒有啊,師父,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他不是在當兵么,我寫信告訴他我在廠里遭賊的事,他過來想幫我破案。”
“有線索嗎?”戴師傅問。
鳳寧搖頭:“沒有明確的線索,他說會盡量去調查的。”
師娘好奇地問:“當兵的小伙子?長得怎么樣?”
師父笑著說:“俊得很,個子高,配我們鳳寧是足夠的。”
師娘笑著說:“真的啊?那下次帶回來給師娘看看。”
鳳寧不知道老人家怎么就喜歡關注年輕人談戀愛的事,難道看別人談戀愛自己也能感覺到幸福?便說:“師父,師娘,你們別瞎說,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還小,根本就沒想過談朋友。再說人家條件那么好,又考上大學了,我跟人家也不配啊。我弟弟妹妹都還小,在他們畢業之前,我是不會考慮個人問題。”
師娘說:“你這孩子,說你年紀小吧,可做的事比很多大人都老成可靠。你這個年紀,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早就該嫁人了。現在雖然結婚晚點,二十歲也能結婚了,小伙子要是條件好,完全可以先談著。你們現在不比我和你師父那個時候,現在可以自由戀愛,多談幾年多了解一點也好。”
鳳寧笑著說:“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師娘,我去倒水洗澡了,你們早點休息。”
鳳寧很苦惱,怎么是個人看到盛世安,就覺得自己該和他談戀愛,別說自己沒有任何戀愛結婚的念頭,就拿雙方的條件來看,也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好么。
盛世安父母一個是領導干部,一個是醫生,自己還是軍校的高材生,家境優越,家庭和睦。反觀自己,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鄉下姑娘,家里那么一個爛攤子,相提并論豈不是可笑。
第二天上午,盛世安按照約定又來找鳳寧,他是來要楊二寶的詳細資料的。鳳寧已經從老孫哪兒打聽到了楊二寶的詳細情況,把這資料給了盛世安。
盛世安拿到資料后就走了,他要趕在自己去上學之前幫鳳寧把這個麻煩解決掉。
過了三天,鳳寧才再次見到盛世安。
盛世安說:“這幾天我去調查楊二寶了。那就是個流氓,經常調戲婦女,也跟不少女的有不正當關系。甚至我還打聽到他兩年前曾經□□過一個初中生,當時那女孩才13歲,不過我聽說那姑娘家為了名聲沒有報警,私下解決了。所以他一直逍遙法外。”
“他媽的,真是氣死我了!難道就讓那個畜生逍遙法外嗎?”鳳寧憤怒不已,粗口都爆出來了。
盛世安渾然不介意她的粗口,說:“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將那混蛋繩之以法。我有個哥們就在市公安局上班,我已經把這事跟他說了。他現在已經開始處理這個案子了。”
“公安局處理這個案子,需要人報案才行吧?我以前報的案可以嗎?”
盛世安說:“可以,他已經把這個案子從派出所移交到他那邊去了。只要立了案,就可以追查嫌疑人的各種罪行。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人愿意出來揭發他,這樣就能坐實他的罪名,可以送他去蹲號子了。”
“需要我配合調查嗎?”
“明天帶你和我哥們見一面,具體你再跟他詳聊。”
“謝謝啊!天這么熱,你幫我去查這個事,肯定很辛苦吧。”鳳寧真誠向他道謝。
“也還好,不會比我在部隊訓練更辛苦。我做這些其實也不光是為你,也是為了伸張正義,知道這么一個禍害留在世間,還讓他逍遙法外,也對不起我身上這身軍裝。”盛世安說。
46
盛世安很快就帶鳳寧去見了他那個在市局做刑警的朋友。
朋友叫彭智勇, 是盛世安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彭智勇的父親是一名老刑警,多年前因公殉職了,他子承父業, 也進市局當了警察。
大概少年喪父的經歷讓他心智早熟, 彭智勇看起來比盛世安更成熟穩重,黑臉方口, 一身正氣, 看外表就能猜到他的職業。
見到鳳寧,他公事公辦地詢問了案發的具體經過。鳳寧便把詳細情況跟他說了,彭智勇做好筆錄,說:“情況我已經初步了解了。雖然還不能確定嫌疑人就是你懷疑的楊二寶,但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楊二寶是有前科的, 極有可能是他。你放心,這個案子我們會盡快偵破,將壞人繩之以法。”
鳳寧說:“謝謝彭警官。”
彭智勇收起記錄本,說:“也不用這么客氣。我是世安的兄弟,你是世安的朋友, 以后管我叫彭哥就行。”
“好的, 彭哥。”鳳寧從善如流。
盛世安說:“這個案子由智勇負責, 你就放心吧,有進展他會告訴你的。你自己今后要注意安全,盡量別落單,少走夜路。”
鳳寧點頭:“這我知道。”
盛世安說:“智勇, 你今晚不值班吧?去我家吃飯吧。”
彭智勇沒有拒絕:“好。是有很長時間沒去你家吃飯了, 有點想念阿姨的手藝了。”
“鳳寧也一起去吧,我爸媽說上次端午節的時候就想叫你去家里吃飯, 結果你沒空,今晚一起過去吧。”盛世安看著鳳寧。
鳳寧愣了一下:“我也去嗎?”
盛世安笑著點頭:“對,我爸媽也一直跟我說,問你什么時候有空,去我家吃個飯,順便認個門。”
鳳寧想了想:“那好吧。”
彭智勇用手肘撞了一下老友,抬了抬眉,詢問是什么意思。
盛世安笑了笑,用氣聲答:“以后告訴你。”
彭智勇說:“鳳寧,以后你有什么困難,也可以來市局找我。”
鳳寧抿嘴笑:“我希望還是不要找你的好。”
“為什么?”
“有困難找警察,我希望我沒有困難啊。”鳳寧說。
彭智勇哈哈笑:“說的也有道理。”
要去盛家吃飯,鳳寧特意饒了一下路,去了一趟金橋夜市,在夜市上買了些熟食和水果。
盛世安說:“鳳寧,你別破費了,我家里什么都有。”
鳳寧說:“我第一次去,總不能空手上門吧,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彭智勇笑起來:“那我也得買點東西才行。”
鳳寧說:“彭哥你跟我不一樣啊,我是第一次去他家做客。你們是老朋友,經常去的,不用次次都帶禮物去。”
話雖如此,彭智勇還是買了個西瓜。
盛世安拗不過他們,只能隨他們去。
盛世安家離新華路不遠,從新華路旁邊一條叫育才的岔道拐進去,里面就是市政機關的家屬小區。小區修建有些年頭了,所以房子也很老舊。
這是典型的赫魯曉夫樓,好在雖然老舊,還是公寓樓,有獨立的廚衛,這在這個年代,條件算是相當優渥了。
盛世安家是個兩室一廳,陳設有著明顯的八十年代風格,客廳收拾得很整潔,沙發、高低柜、書桌上都用白色蕾絲布蓋著。看得出來賀志華是個非常講
依譁
究的人。
房子不大,總共也就是五六十個平方,一家五口住在這里的話,實在是擁擠不堪。
盛重遠和賀志華都下班回來了,正在做飯,見到鳳寧和彭智勇過來,都很高興。
“小鳳,你可算是來了,早就想叫你過來吃個便飯的,沒想到一拖就是這么久。”賀志華熱情拉著她的手,“你快坐,世安你招呼他們,我廚房里還做著菜,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鳳寧說:“阿姨,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你趕緊坐下休息。明明,把臥室里的風扇也拿出來,人多,屋里熱。”賀志華叫盛世明。
盛世明看到鳳寧,非常歡喜:“姐姐,你可算愿意來我家了,我之前邀請你都不來,還得我大哥出馬才行啊。”說完朝盛世安擠擠眼。
盛世安聞言嘴角忍不住揚了上去。
鳳寧被他說得有些窘迫,都不知道該怎么回他了,還是盛世安出來解圍:“行了你,來了歡迎就行了,哪那么多廢話,趕緊把這些菜拿去廚房給媽媽,是你鳳寧姐買的。”
盛世明看了一眼:“哇,麻辣兔頭和涼拌菜,都是我喜歡的!姐姐你深得我心!”
鳳寧只能笑。
盛重遠招呼鳳寧:“小鳳,智勇,過來吹風扇。你們最近工作忙嗎?”
彭智勇說:“我自打進了刑偵科,一直就沒閑過。”八十年代國內治安不好,犯罪率高,他們這些刑警自然就沒法清閑。
鳳寧說:“我有點忙,趕著九月底交貨。”
盛重遠說:“是蓉城平行巷子那個單么?”
“是的。盛叔叔也知道?”
盛重遠笑著說:“我聽老肖說了,說你擁有三寸不爛之舌,把省文化廳的領導都說得心服口服。小同志相當可以啊。沒想到不僅燈籠做得好,談判也是一把好手。”
彭智勇不禁側頭去看鳳寧,小丫頭年紀不大,沒看出來這么有本事。
鳳寧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是去給我們廠長打下手的。”
盛世安端著切好的西瓜過來:“拿了那么大的單,領導給你發獎金了沒有?”
“還沒呢,說要等交貨結賬后才發。”鳳寧說。
盛世明說:“姐姐,他們會給你發多少獎金?少了咱不干啊。”
鳳寧笑:“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們這是集體企業,跟民營企業不一樣,民營企業老板會給業務員發銷售提成,我們廠的業務都是拿固定工資,頂多補貼個差旅費,效益好的時候發點獎金什么的。我不是業務,是以技術員的身份去的。”
盛世明眨巴一下眼睛:“那姐姐你一個月多少工資?”
這也就是盛世明問的出口,其他人哪里好意思打聽別人的收入。
鳳寧發現這屋子里的人都看著自己,原來都對別人的工資很好奇呢,鳳寧笑著說:“我是個新人,給我發的一級工工資,一個月三十來塊。”
盛世明驚訝道:“這么少嗎?那你做幾盞螃蟹燈都夠了啊。”
鳳寧說:“也不是這么說啊。燈籠只有年節時候才能賣。進了廠,平臺就不一樣了,我要是不進廠,就沒法拜師了,也沒機會去蓉城參與歷史文化名城項目。”
盛重遠說:“自己干個體戶,收入是高些,但到底還是不穩定。還是上班更有保障些。”
彭智勇說:“其實現在去廠里上班也不一定有保障。現在有一些廠子效益不好,已經停工了。停了工,工資也就發不出來了。”
盛重遠點頭道:“國家搞改革開放,引進外資,允許辦個體戶和民營企業,其實就是為了搞活經濟。就好比一潭死水里,引進來一條活水,為的是把整潭水都帶活。這個過程中,競爭不過民營企業和外企的公有廠家,勢必會被淘汰。這是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代價。”
盛世安問:“既然會造成咱們的工廠倒閉,國家為什么要讓外企進來?他們在我們國家創造財富,會把這些財富都帶回國吧。”
盛重遠說:“國家朝外資外企開放,為的是引進資金、技術,也能為我們老百姓創造就業機會,還會向我們的政府納稅。哪怕他們最終要把賺的錢帶回去,我們也不是沒有得到好處。這是各取所需。”
盛世安說:“那我們更應該鼓勵民營企業,至少創造的財富都還是中國的。”
賀志華在廚房里說:“你們又在討論什么國家大事呢?趕緊收拾桌子,來幫我端菜,準備吃飯了。”
擺好桌準備吃飯的時候,外出約會的盛世清終于回來了,看見鳳寧和彭智勇,熱情地打招呼:“你們可都是稀客啊,歡迎歡迎!”
賀志華端著鳳寧買的菜上桌,笑著說:“我們家老二放假比我們上班還忙,只有晚上才會著家。這是小鳳買來的涼菜。小鳳以后再來就不許帶東西來了,你就那點工資,還要貼補家里,手頭緊巴巴的。”
盛重遠說:“對,下次來空手就行,不用買東西。”
“好,那我以后就不買了。”鳳寧滿口答應,其實也不知道下次再來是啥時候了。
吃完飯,鳳寧又留下來聊了會兒天。
這次話題的主角是彭智勇,賀志華說:“小勇,你跟我們醫院的小雨談得怎么樣了?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啊?”
彭智勇說:“結婚還早,響應晚婚晚育的號召,怎么也得明年了吧。”
盛世安拍了一下他的肩:“不會吧,智勇你都準備結婚了?”
彭智勇笑著說:“應該是明年。”
盛世安說:“你這速度也太快了。”
賀志華說兒子:“你還說呢,還不是你自找的,你年初回來的時候,我都給你安排好相親了,有好幾個女孩,結果你一個都不看。你這時候羨慕小勇干什么?”她說完悄悄地看向鳳寧。
鳳寧則一直面帶微笑,半點不自在都沒有。
盛世安窘得不行,瞟了鳳寧一眼,說:“媽!我只是在感嘆智勇戀愛結婚的速度,又沒在說我自己,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來了?我才考上大學,大學生是不能結婚的。你想要抱孫子,還不如讓世清努把力呢!他比我要先畢業。”
賀志華笑:“我還以為你羨慕小勇呢。你說你,當初就該好好讀書考大學的,非要去當兵,結果繞了那么大一圈,最終還得去上學。你這又是何必!”
盛世安說:“我要沒去當兵,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我一點都不后悔,當兵這幾年的經歷是讀書讀不來的。”
盛重遠說:“我覺得也挺好,人生是一種過程,并不是結果,多體驗不同的生活很好,只要始終積極向上就好。”
“媽你看我爸覺悟多高!”盛世安說。
賀志華又說:“你今年都22了,讀完四年大學就26了。媽不是怕你到時候年紀大,不好找對象么。”
彭智勇笑:“阿姨,我都能找到對象,你還擔心世安找不到?放心吧,只要他愿意,分分鐘都能找到女朋友。”
盛世明笑嘻嘻地說:“媽,我哥這么帥,又是大學生,你還擔心他找不到對象嗎?你放心吧,到時候想要給你做兒媳婦的絕對能組成一個排!”
盛世清也說:“媽就是瞎操心!我哥要是能打光棍,這世上有幾個男的能娶上媳婦?”
鳳寧聽著只是樂,不插話,說實話,她是真羨慕盛家的家庭氛圍,父母開明,兒子們都懂事上進,她多希望自己家也是這樣齊齊整整和和美美的。
盛世安送鳳寧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說:“當初我們也沒問你,愿不愿意去燈籠廠上班,我爸媽就直接給你辦下來了。當時我們覺得是在幫你,現在我覺得,好像也沒幫到什么忙,反而可能成為你的束縛。”
鳳寧驚訝道:“你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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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這么想?”
盛世安說:“燈籠廠的工資太低了。一年的工資,恐怕都沒有你過年時賣燈籠掙得多。”
鳳寧笑起來:“上班確實不如干個體戶掙得多。但我說過,平臺不一樣也是真的。我如果單干,短期內是不可能有機會去承辦燈展的,也不可能拿下蓉城那個單子,更不可能拜我師父為師。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爸媽的幫忙。”
“你說的是真的?”盛世安問。
鳳寧說:“真的,不騙你。而且進了工廠,也未必就意味著我要跟工廠一輩子綁定。如果將來工廠待得不遂我心意,大不了就下海自己做唄。我現在最要緊的是學習技術,積累經驗。”
盛世安終于松了口氣:“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
他們在這邊聊這個話題的時候,賀志華在房間里跟丈夫聊天:“我今天故意說給世安安排相親的事,特意去看了小鳳的反應,那孩子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態。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她好像對咱兒子完全沒那心思。倒是兒子急得不行。”
盛重遠說:“沒有也正常,小鳳年紀小,但是知分寸懂進退,她和世安的差距在那擺著,估計根本就不會想著跟世安有什么。再說她比世安小了5歲,在她眼中,世安怕不是年紀太大了些。”
“這應該不會,鳳寧思想比較成熟。要是她當初答應去讀書該多好,考個大學或者中專就好了。”賀志華感嘆。
盛重遠說:“這事咱們做父母的,也只能提供意見,根本就沒法做主。這是兒子自己的事,隨他去吧。”
47
8月23日, 處暑,星期六。下班之后,鳳寧加了一會兒班, 直到六點多才從廠里出發回家。
雖然已經是六點多了, 由于是夏天,這個時間天色并不晚, 因為要到八點左右才能完全天黑, 她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
縱使是傍晚,天氣依舊悶熱,鳳寧騎到半道時,后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離家還有幾里遠的地方,要經過一處很長的陡坡。鳳寧下了車,推著車上坡。這處陡坡原來是一座矮山, 受限于修路時期條件限制,這處山沒有推平。山雖然不高,但對車輛來說,是非常吃力的存在。自行車是沒法騎上坡的,必須要推上去。
陡坡兩旁是竹林, 林子里長滿了茂盛的毛竹, 修長的毛竹像護衛一樣將公路護衛起來, 頭頂被竹稍遮得只剩一線天。要是白天,這段路是最好的納涼去處。
但這個時間天色已晚,竹林將路遮得光線更加昏暗。竹林里看起來黑魆魆的,仿佛里面藏著什么鬼怪, 讓人心生不安。鳳寧埋頭加快速度趕路, 不敢往路旁看。
爬到半途時,鳳寧累得實在不行了, 只得停下來歇氣,這坡實在是太長了,爬得腿都酸了。
這時,路旁的竹林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嬉皮笑臉地說:“妹兒,爬坡好累吧,過來歇一下。”
鳳寧嚇了一跳,扭頭一看,一個戴著草帽把臉遮了大半的男人正朝自己走來,那人五短身材,跟楊二寶身形很像,聲音也是楊二寶的。鳳寧見狀,推著車就朝坡上跑。
然而對方以逸待勞,早就在這里等候多時,健步如飛朝鳳寧追過來,很快就一把抓住了鳳寧的自行車后座。
鳳寧驚叫出聲:“你想干什么?放開我,我要喊人了。”
那人聽見她這么說,立即上來抓她的肩,鳳寧把車子一扔,躲開那只咸豬手,拔腿往坡上跑:“滾開!滾開!臭流氓!來人啊,救命啊!抓流氓!”
“你跑什么呀?你的車不要了?”那人扶著自行車,好整以暇地看著鳳寧。
鳳寧跑了幾步,又停下了:“把車還給我!”
那人說:“還車給你可以,不過你要過去陪我耍會兒。到林子里去。”
鳳寧不要車了,轉身就往坡上跑,那人推著車追上來,速度居然不比鳳寧空手慢:“我勸你還是別跑了,我有車,一會兒就追上你了。”
鳳寧大聲呵斥他:“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跟你耍一下。”那人笑得非常賤。
“滾!來人啊!救命啊!”鳳寧繼續大聲呼救。
那人非常得意地說:“天都要黑了,你看誰來救你。”
那人很快就追上了鳳寧,伸手去抓她,鳳寧身子一矮,躲開了那只咸豬手,繼續大叫:“滾開!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那人把車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想去鳳寧。腦袋突然“咚”地一響,有什么東西砸在了上面,疼痛難忍,他伸出手摸了一把,滿手都是血。
緊接著,一道矯健的身影沖了過來,飛身一腳就把他踹翻在地:“耍流氓是吧?走,跟我去公安局!”
鳳寧抬頭一看,盛世安正一腳踏在流氓身上,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朝她使了一下眼色:“小妹兒你沒事吧?”
鳳寧說:“謝謝大哥,我沒事。他搶我的車,還想耍流氓。”
趴在地上那人在地上直叫喚:“哎喲喲,你們搞錯了,我不是搶她的車,我跟她認識,和她開個玩笑。你快放開我,疼死我了。”
鳳寧問:“你是誰?”
“是我,妹兒,我是楊二寶,給你們廠里送貨的司機,我跟你開個玩笑。你快讓他把我放開!”楊二寶趴在地上直求饒。
“我不認識你。你為什么要跟著我?大哥,我不認識他,我都沒跟他說過話,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著我,還搶我的車。”鳳寧說。
盛世安抓著他的胳膊用力一扭:“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所以起了歹意,這個時間跑到這里來偷襲她。你這一看就是個慣犯,走,跟我去公安局。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嗎?”
鳳寧點頭:“我愿意去!”
盛世安說著,從身上的書包里掏出繩子,三下五除二將楊二寶綁了:“今天你碰到你爺爺我,算你倒霉!”說完還狠狠抽了楊二寶好幾個耳刮子,把他的臉都給抽得變形了,鼻孔里流出兩管血來。
楊二寶被揍得哭爹喊娘:“大哥,我錯了,求你放過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妹兒,你幫我說句話啊,我真的就是跟你鬧著玩,沒想對你怎么樣。你放了我吧。”
鳳寧說:“不行!你剛剛還要拉著我去林子里。剛才要不是有這個大哥過來,誰知道你要對我做什么!”
盛世安將楊二寶捆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嫌他太吵,直接給他揍暈了過去,然后騎著車折返回市里。
鳳寧也趕緊騎著車跟上去。
這事沒有彩排,但鳳寧知道盛世安最近在跟蹤楊二寶,兩人約定,如果碰到了,就假裝她和盛世安不認識。
因為沒有直接證據,那些以前的受害者也很難被說服出來指證楊二寶,這事就算提審楊二寶,也很難給他定罪。
盛世安和彭智勇商量,像楊二寶這樣的慣犯,沒有得到懲罰,根本不可能會收手。所以他們沒有打草驚蛇,由盛世安親自盯梢楊二寶,準備抓現行。
今天盛世安就是跟著楊二寶過來的,他一路跟蹤到這里時,就認出來這是通往鳳寧家的路,就意識到他的目標還是鳳寧,氣得他差點沒直接過去殺了楊二寶。最后他努力克制自己沒暴露行蹤,直到他朝鳳寧行兇時才出現。
兩人將楊二寶帶到公安局報案,將他遞交給了警察。鳳寧和盛世安做完筆錄從公安局出來,天已經全黑了。
鳳寧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安局,說:“他能判多久?”
盛世安說:“那就要看智勇的了。他如果能夠從楊二寶嘴里審出其他案子,估計有幾年牢要坐。”
鳳寧恨恨地說:“要是放在83年,他這樣的都可以直接槍斃了。”
“是。狗東西命好,當時居然沒人舉報他。”盛世安說,“你今晚還回家嗎?”
鳳寧說:“我沒跟家里人說今晚不回,他們肯定都在等我回去。可現在又太晚了。”
“那就不回去了,去你師父家住,明天早上再回吧。我們現在找個地方去吃飯。”盛世安說。
鳳寧說:“今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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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虧了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盛世安說:“你當時害怕嗎?”
鳳寧點頭:“有點,不過也沒有覺得很絕望,我相信你一定會來救我。”
如果當時盛世安沒出現,鳳寧打算給楊二寶來個釜底抽薪,照他的命根子狠狠來一下,讓他下半輩子都不能人道。她可不是沒經過世事的小姑娘。
“你覺得我會來?”
鳳寧說:“對啊。你說了最近一直在跟蹤他,我相信你就在附近,不然我當時會直接掉頭下坡,而不是上坡。”
盛世安笑道:“承蒙信任,也幸不辱命!”
鳳寧也笑:“把后背交給你,我還是很放心的。”
此刻盛世安的眼中有星星。
鳳寧說:“走吧,我請你吃飯。今天這頓一定得我請,慶祝我們終于解決掉這個大隱患。感謝你這段時間的努力付出。”
盛世安笑著點頭:“好吧,你請。”
吃完飯,盛世安送鳳寧回戴師傅家。他們沒騎車,而是推著車慢慢走,鳳寧問:“你快要去學校報到了吧?”
盛世安說:“我準備28號出發,沒有從蓉城到武漢的火車,我從江陽坐船到武漢。”
鳳寧算了一下:“那就還有四天就得走了,提前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有空的話,也可以去武漢玩。”盛世安說。
鳳寧笑:“以后也許會有機會。說不定我還會去武漢辦燈展呢。”
“要是真來武漢了,一定要來找我啊。”盛世安說。
“一定。”
這次見面之后,直到盛世安離家去學校,他們都沒再見面。主要是盛世安一回來就在忙著幫鳳寧破案,哪兒都沒去,家里長輩都沒去見,抓到嫌犯后,剩下還有四天時間,全都用來探望長輩去了。
楊二寶被抓,鳳寧只告訴了師父,師徒二人約定裝不知道。沒多久,給廠里送貨的司機換了人,大家才知道楊二寶出了事。但具體是什么事,大家都不確定,各種理由都有,但沒有人知道跟鳳寧有關,彭智勇那邊把消息給封鎖了,免得給鳳寧造成負面影響。
臨近交貨期限,鳳寧忙著準備燈籠物料,也根本沒時間去跟人八卦。
8月31號,星期天,鳳來開學,鳳寧陪著她去學校報到。報完到,她領著妹妹去師父家認了門,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師父家找她。
師父師娘愛屋及烏,對鳳來也非常友善,做了一桌子菜招待鳳來。讓鳳來以后每周日晚上都過來這里吃飯,改善一下生活。
鳳來上高中,學校放月假,每周只有星期天下午會放兩節課假,讓學生休息。
鳳寧當然不會讓妹妹去師父家:“你現在也在市里,咱們見面就方便了。以后我每周都會去學校看你,沒有要緊的事,你別來找我,免得師娘破費。”她打算以后每周日或周一下午去給妹妹送點吃的用的。
鳳來應下來:“好。”
9月中旬的時候,廠里請了一輛卡車,將所有的燈籠物料都裝上,送到了蓉城。鳳寧和戴師傅都跟車過去了,他們要去蓉城組裝燈籠。
吳昌德帶著兩個工人坐客車跟了過來,燈籠數量有點多,而且款式比較復雜,只有鳳寧和師父兩個人忙不過來。
他們將東西拖到平行巷子,袁總把他們安排在平行巷子的一個宅子里,物料卸下來之后,就在這里組裝。
晚點吳昌德帶著人也到了。他們就住在平行巷子外的小旅館里,小旅館的衛生條件也還行,到底是省城,旅館多,為了競爭,衛生都做得不錯。
安頓好之后,大家就開始組裝燈籠。
八百盞燈籠組裝起來需要一些時間,雖然平行巷子里的老宅子改造工作還沒做完,但他們并不打算拖延交貨時間,要盡快將燈籠都組裝好。五個人每天吃住在這里,都是要花錢的。而且馬上就是十月,離過年也沒多久了,要回去抓緊時間生產燈籠。
袁總剛開始兩天還會來看看,后來就不來了,鳳寧和師父親自出馬,質量絕對是過硬的。
忙到28日,所有的燈籠都組裝完畢。他們工作的這個老宅子里掛滿了燈籠,形形色色,斑斕絢麗。
鳳寧叫了袁總來驗收,袁總一進院子,便被琳瑯滿目的燈籠給驚艷住了,竟然有這么多,而且每一盞都極其漂亮。
“袁總,所有的燈籠都在這里了,你可以讓人清點一下數目。我們合同上是804盞燈籠,我們送了4盞,一共是808盞。”鳳寧說。
袁總看完燈籠,說:“這些燈籠確實不錯。一會兒我的秘書點完數,我們就簽收。”
鳳寧說:“遠總,我還有個提議。”
袁總說:“你說。”
鳳寧說:“我看這平行巷子改建工程也差不多了,年底時肯定能夠順利開業。不知道袁總有沒有興趣辦個花燈展?到時候如果整片街區都掛上燈籠,巷子外面的廣場再安排一些大型花燈。那時整個平行巷子就是燈籠的海洋,每到夜晚,這里將成為蓉城最亮麗的風景,肯定會吸引無數市民和游客來這里參觀。袁總你認為呢?”
袁總點頭:“確實是個不錯的點子。不過平行巷子改造工程雖然歸我管,但這辦燈展的事卻不歸我管了。這事你得去問文化局的領導。”
鳳寧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樣,她說:“歸齊廳長管嗎?”
“齊廳應該也能做主,不過你能找到她?”袁總問。
鳳寧說:“不知道啊,只能去文化廳碰碰運氣了。”
袁總說:“看在你這么有想法的份上,我給你個電話號碼吧,你可以打一下她的電話,先跟她在電話里聊一聊,要是她有意向,你再去找她。”
“那就太感謝袁總了!”鳳寧忙不迭地道謝。
袁總給她抄了個電話號碼。
吳昌德在一旁說:“袁總,你看這燈籠我們已經按時交貨了,這個貨款什么時候給我們結?”
袁總看了一眼吳昌德,說:“驗完貨,確定沒問題了,自然會給你們。最遲年底之前肯定給你們結賬。”
鳳寧笑著說:“袁總,可不能拖那么久啊,我跟同事們都等著米下鍋呢。你是做大生意的,我們這點小錢就別拖太久了吧。”
袁總不太相信地看著鳳寧:“等米下鍋?有沒有那么夸張啊!”
鳳寧說:“真不夸張,我們這個小廠子效益一直不太好,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好不容易碰到袁總如此大方的客戶,大家都高興得不行,以為終于可以熬過青黃不接呢。”
袁總笑著說:“你都這么說了。那行吧,下個月我一定把錢給你們匯過去。”
“謝謝袁總!”鳳寧歡喜道。
吳昌德說:“謝謝袁總!晚上我們做東,想請袁總吃個便飯。”
袁總看著鳳寧:“你也去?”
鳳寧笑瞇瞇地說:“我和師父都去。不過得請袁總原諒我不會喝酒。”
袁總看著鳳寧搖了搖頭,這姑娘雖然年紀不大,但特別精明,這會兒就把不能喝酒的事先擺明了,到時候也就不用陪酒。
48
晚上吃飯的時候, 鳳寧還不忘跟袁總打聽齊廳長的喜好。
袁總倒是沒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她,末了說:“小鳳, 吳廠長一個月給你開多少工資啊?我給你開300一個月, 來我公司干吧。”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除了袁總和鳳寧, 都倒吸了一口氣, 紛紛都看向鳳寧。三百塊可是鳳寧差不多一年的工資,這袁總也未免太大手筆了。
鳳寧笑瞇瞇地說:“承蒙袁總抬舉。可我除了做燈籠,別的什么都不會。”
袁總說:“那怕什么!你這么聰明,學什么都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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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愿意來,條件你隨便開。”
鳳寧依舊面帶微笑, 不為所動:“謝謝袁總看得起,我就是個小城市的丫頭,沒什么見識,也比較戀家,所以還是想在南安上班。”
袁總聽到這里, 不由得嘆了口氣:“算了, 人各有志, 我也不勉強你了。”
等吃完飯,和同事一起回旅館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問鳳寧:“小鳳,袁總開那么高的工資給你, 你怎么沒答應?”
鳳寧說:“我怎么答應啊?袁總開的是建筑公司, 我對建筑一竅不通,我去了能干嗎?.而且我就喜歡做燈籠, 還不想離開南安。”
大家對她這個回答都很唏噓,只有戴師傅對她這個答案不意外,因為他知道鳳寧對燈籠有多熱愛。
吳昌德對鳳寧說:“小鳳,明天我和秦師傅幾個就先回去了,你和戴師傅留下來去找齊廳長談燈展的事。能不能成都沒關系,盡力就好。”
鳳寧說:“好。廠長,我們要不要給齊廳長送點禮物?”
吳昌德想了想:“送吧。送禮的規格不能超過五十塊錢,多了咱們負擔不起。”
鳳寧滿口答應:“好。”
第二天,吳昌德幾人退房回南安了,臨走前給了鳳寧五十塊錢。
鳳寧和師父去逛街,給齊廳長買禮物。昨天袁總說了,齊廳喜歡喝咖啡。
八十年代中國剛剛開門看世界,歐美國家優越的生活條件給了國人尤其是知識分子極大的沖擊,很多人都向往歐美國家,覺得外國人的生活習慣洋氣、有品位,所以也會下意識地去模仿。
鳳寧打算去友誼商店看看有沒有咖啡賣。
友誼商店倒是不難找,難的是,鳳寧和戴師傅連門都進不去。他倆剛到商店門口,就被人攔住了:“不是僑胞和外賓,不能進友誼商店。”
鳳寧差點給忘了,友誼商店是給外國人開的,買東西也需要外匯券,里面根本就不收人民幣。
戴師傅吃了個閉門羹,面上有些掛不住,有些生氣地對鳳寧說:“這不是中國的地盤嗎?怎么還不讓中國人進?”
鳳寧說:“師父,你別生氣。里面的東西都是進口來的,專門為在中國工作的外國人準備的。商品是從國外進口來的,數量很少,東西也特別貴,專門宰外國人的,所以不賣給咱普通老百姓。”
戴師傅聽她這么說,心里才舒坦了些:“那咱們不買這個了,買點別的吧。”
鳳寧說:“沒事,師父,你去隔壁茶館里喝個茶,我去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買到。師父,你身上有錢沒?借我一點。”
戴師傅驚訝道:“老吳給你的五十不夠?”
鳳寧說:“我擔心不夠。”
“那要是不夠,你還買嗎?”
“要是超得不多,就買了,超太多就算了。”
戴師傅從口袋里冒出一個布包,從里面拿出二十塊錢,想了想,又拿了十塊:“超太多別買,你自己才多少工資,別往里貼錢。”
“我知道了。謝謝師父!”鳳寧收了錢,揣進口袋里,又去了友誼商店。
戴師傅去了附近一家茶館喝茶,一壺茶還沒喝完,鳳寧就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鐵皮盒子,上面印著漂亮的圖案和英文字母,非常精致。
戴師傅問:“買到了?是什么?”
“咖啡。”鳳寧說。
“怎么買到的?花了多少錢?”戴師傅問。
鳳寧說:“找人代買的,這盒咖啡花了52塊5,另外收了五塊錢代購費。”
戴師傅驚訝地說:“你找人買的?”
“對啊,我進不去,就只能找人幫忙了。有專門做這個生意的黃牛,賺跑腿費的。”鳳寧說。
戴師傅咋舌:“這錢可真好掙,幫忙買個東西就五塊錢!”
鳳寧說:“沒有辦法,我們沒有外匯券,也沒有護照,本來是買不到的。比預計的貴了幾塊錢,廠長應該能給我報銷吧?”
戴師傅嘆了口氣,說:“你這孩子!那咱們現在去找那個廳長?”
鳳寧說:“先找個地方打電話,跟她約好再去。”
鳳寧找到一個公用電話,給齊廳長撥電話,幸好一次就通了,沒通也要收錢的。鳳寧趕緊表明身份,還好齊廳長家里掛著她送的宮燈,對她還有印象,聽說鳳寧想去拜訪她,猶豫片刻,便答應了。
當天中午,鳳寧便在省政府附近的一家小館子里見到了齊廳長。
一見面,鳳寧就趕緊上去跟她握手:“謝謝齊廳愿意百忙之中抽空來見我。”
齊廳長見到鳳寧,笑著說:“沒想到你竟然還會來找我。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鳳寧說:“齊廳,快請坐,坐下聊。師父,這是齊廳長。齊廳,這位是我師父。他姓戴,就是我們燈籠廠的技術主管,我的燈籠就是跟他學的。”
齊廳長看向頭發花白的戴師傅,朝他伸出手:“你就是鳳寧說的那個南安彩燈的代表人物戴師傅?幸會幸會!”
戴師傅也不知道鳳寧是怎么說自己的,他拘謹地跟齊廳長握手:“齊廳長你好!”
齊廳長坐下來,鳳寧將咖啡給她:“齊廳,我們這次來也沒帶什么禮物。我師父有個朋友從上海回來給他帶了一盒咖啡,我們從沒喝過這些,也不知道該怎么喝,所以拿來送給齊廳,借花獻佛,希望你不要嫌棄。”
齊廳長見到咖啡,眼睛一亮,趕緊接過去,說:“謝謝!這東西太貴重了,咱們國家不產,都是外國進口的。”
“應該是的。我上學時看地理書上說咖啡原產地在非洲,西方人喜歡喝這個提神,應該跟咱們中國人喝茶是差不多的功效。”鳳寧說。
齊廳長笑瞇瞇地點頭:“對,是這樣的。咖啡味道有點怪,喝不慣的人覺得有一股子刷鍋水的味道,我喝著覺得還好,習慣了就還挺喜歡的。”
鳳寧笑著說:“齊廳長喜歡就太好了。”
齊廳長將那盒咖啡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包包里,說:“你們師徒這次過來是送燈籠嗎?”
鳳寧點頭:“是的,就是來送燈籠的。昨天已經交貨了。”
“那你們還挺快,我還沒去看看呢。”齊廳長說。
鳳寧說:“都送到平行巷子了,袁總說等都改造好就掛上。是這樣的,齊廳,我想跟你提個建議,平行巷子最遲年底也能開業了,不如順便辦個燈會,正好利用燈會宣傳一下平行巷子。燈會可以從年前掛到整個正月,要是效果好,還可以延期到二三月。”
齊廳長看著鳳寧:“平行巷子不是已經買了很多燈籠了?”
鳳寧搖頭:“這不一樣。之前買的這批燈籠,是放在宅子里裝飾用的,會長期懸掛。燈會是節慶活動,規模也不一樣,到時候每個巷子和院子里都掛滿紅色的燈籠,營造一種喜慶吉祥的年節氛圍。巷子旁邊的廣場面積不小,再布置一些大型花燈,比如我們南安今年元宵的花燈主題是恐龍,因為我們是恐龍之鄉。蓉城是省城,可以以熊貓為主題,熊貓是咱們的國寶,咱們省又是熊貓的主要棲息地。再配上十二生肖、花鳥蟲魚等花燈,絕對會吸引蓉城的百姓過來觀燈,到時候平行巷子的名氣也順便一起打出去了。”
齊廳長聽鳳寧這么說:“聽你這么說,是個非常不錯的主意。不過這事我一個人可說了不算。”
鳳寧笑瞇瞇地說:“我知道。得領導們開會討論決定,我就是給齊廳提個建議。”
齊廳長微笑著點頭:“這個建議不錯,我會跟領導反映的。”
吃完飯,齊廳長留下了鳳寧的地址,說:“地址我留著。有眉目了我給肖達打電話,讓他通知你可以嗎?”
鳳寧忙說:“可以,可以,謝謝齊廳!”
齊廳長笑著說:“都是為了豐富市民文化生活,這是我的職責。”
齊廳長走后,戴師傅看著鳳寧,左看右看,鳳寧笑起來:“師父你看我干什么?”
戴師傅說:“我總算有點明白那個姓袁的為什么要花三百塊錢請你了。”
“為什么?”
“因為我們鳳寧能干,有膽色,口才又好。你怎么知道一盒咖啡就能說動她?”戴師傅說。
鳳寧笑著說:“其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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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咖啡說動的她,是這個點子打動的她。師父你想啊,這個項目是省里的重點文化建設項目,花了那么多錢,他們肯定想要把名氣打出去,燈會是個多么好的開端。咖啡只能起到輔助作用。咖啡是外貿商品,不好買,就算她能買到,但咖啡多貴啊,也不能常買對不對。我這禮物一送,就送到了她心坎上。”
戴師傅嘖嘖稱贊:“你厲害!你為什么說是別人送我的,不說你買的?”
鳳寧說:“她肯定也知道我是花錢買的。我要是直接說了,她怎么好意思收?我就說是別人送的,不要錢,她就收得心安理得了。”
“你說你小小年紀,怎么懂這么多?”戴師傅很驚奇自己徒弟的能力。
鳳寧笑著說:“師父別怪我不務正業就好。”
戴師傅說:“這怎么叫不務正業?像師父這樣,光會做燈籠,不會跟人打交道,一輩子也就只能做個燈籠了。像你這樣的,會做,還會說,以后才會有出路。徒弟啊,我覺得,你在咱們這個燈籠廠里,有點屈才了。”
鳳寧笑嘻嘻道:“師父,你這么夸我,不怕我驕傲啊?”
“怕啥!咱有驕傲的本錢。”戴師傅難得這么開玩笑。
師徒二人也不耽擱,事情既然已經辦妥,那就直接退房回南安。雖然過了中午十二點,旅館不給退今天的房錢了,離家多日的師徒二人早已歸心似箭,趕到長途汽車站買了當天最后一班回南安的車票,趕回了南安。
回到南安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師娘見到他們回來,喜出望外,趕緊去燒水給他們下面條做完飯。
師父跟師娘繪聲繪色地說起鳳寧跟袁總和齊廳長打交道的經過,說:“咱們鳳寧厲害著呢。以后我不擔心她被人欺負了。”
鳳寧笑著說:“師父師娘,你們就放心吧,我不會被人欺負的。”
師娘告訴鳳寧:“你妹妹今天下午來過,他們學校放假了,說你很久沒去學校看她了,過來問問是怎么回事。我告訴她你最近一直在蓉城出差,還沒回來,她就先回去了。”
“謝謝師娘!”馬上就要國慶節了,明天上完班她也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去上班,鳳寧向吳昌德匯報工作。
吳昌德很驚奇:“你們怎么就回來了?沒去找那個廳長嗎?”
鳳寧說:“昨天中午找了,我們下午就回來了。齊廳說這事她不能做決定,得領導班子商討后才決定辦不辦,她說有了消息會給肖主任打電話。廠長你什么時候去跟肖主任說一聲這個事,要是有了結果,麻煩他幫我傳達一聲。”
吳昌德說:“行。”
鳳寧拿出買咖啡的票據,以及請齊廳長吃飯的票據,說:“廠長,這個給你。送齊廳長的咖啡是在友誼商店買的,35塊外匯券,1塊外匯券兌換人民幣是1塊5毛錢,那罐咖啡就是52塊5毛錢。我們進不了友誼商店買東西,我托人買的,收了我五塊錢跑腿費,這五塊錢沒有收據,廠長給不給我報銷?”
吳昌德聽到她把自己給的錢花得精光,頓時有些肉疼:“那么貴你也舍得買!”
鳳寧笑著說:“齊廳長愛喝咖啡,送禮當然要投其所好。我跟她說咖啡是別人送給我師父的,我師父不喝,拿去給她的,以后要是碰到齊廳,千萬別說漏嘴了。”
吳昌德苦笑:“你一個月工資才三十來塊錢,你送的禮差不多就是兩個月工資,你真是敢買!”
鳳寧心說,還不是你給我開的工資太低了:“要是能拿下那個單子,這筆錢花得還是很值得的。”
“萬一要是沒拿下呢,那就白花了!”吳昌德說。
“那就算是投資失敗。投資都是有賺有賠的。”鳳寧耐著性子說。
吳昌德揮一下手:“行了,你回去吧。這些放在我這里。”
鳳寧走了之后又回頭:“廠長,我沒帶什么錢,多花的那部分都是我師父墊付的。”
吳昌德用手捧著腮:“我聽你說話我就牙疼,我就沒見過像你這么大膽的姑娘!”
49
離開南安那么長時間, 這一回來,感覺什么都有些陌生。
老孫給了鳳寧送來信件,是盛世安從武漢寄來的, 寄信郵戳是9月15日, 到信郵戳是22日,到了一個多星期了。
鳳寧沒急著看信, 將信揣兜里, 回到車間開始干活。
現在扎的燈籠是最普通的紅燈籠,這是逢年過節掛得最多的,銷量也是最大的。款式是鳳寧設計的那款開合式燈籠。
由于今年的燈籠可以收攏,大大節約了存儲空間,加上整頓紀律,大家工作效率有所提高, 雖然做燈籠的人少了,但今年的燈籠產量遠勝往年。
做慣了宮燈,再來做這個燈籠,實在是簡單得只需要動動手指頭就可以了。鳳寧手里干著活,心里想的則是元宵燈會上的花燈, 不光是燈會上布置的大花燈, 賣給游客的小花燈也要開始構思了。除了年初她賣的那些螃蟹燈和蝦燈, 她打算再多設計幾款可以活動的燈籠。
這段時間她不在南安,楊二寶的案子不知道進展如何,等過完國慶節去問問彭智勇,希望能有一個滿意的答復。
下班之后, 鳳寧直接騎車從廠里回家。
回到家時天都快黑了, 弟弟妹妹見到她回來,高興得把她團團圍住, 因為有半個月沒看到她了。
鳳寧把自己從蓉城買的零食拿出來給他們,她沒多少錢買禮物,每次回來只能帶點吃的。等以后掙了大錢,再給他們買禮物吧,也不知道平行巷子的單子能給自己發多少獎金。
晚上吃飯的時候,鳳寧聽見鳳金寶說,昨天大姑鳳金玉回來過,說是招娣想跟著熟人去廣東打工,想問問鳳寧這事靠譜不靠譜。
鳳寧愣了一下,說:“我明天去一趟大姑家。”
鳳寧記得上輩子招娣去廣東打工,結果被老鄉拐賣到了福建,直到二十年后才跟家里聯系上,那個時候大姑都去世了。不過她記得拐賣是90年前后出的事,招娣那時候都結婚了,在老家還有一個兒子。
既然她知道將來可能會發生的風險,那她一定要盡量幫助大家規避。如果蓉城的燈會能夠拿下來,廠里就要布置兩場燈展,到時候他們會需要更多的人手,會招臨時工,或許可以帶著表姐妹們一起去做燈籠。
到時候大家都會扎燈籠了,以后就可以留在本地就業了。
晚上洗漱完畢,鳳寧坐在床上,拿出盛世安的信來看,這封信她從早上揣到現在,一直都還沒來得及看。
這封信寫得很長,足足有五頁信紙。從他出發的時候寫起,坐船看到沿途的風景和感想,到學校后的見聞和感悟,還介紹了五個室友,其中只有他和一個內蒙來的同學是部隊上考來的,另外幾個都是地方考上來的。信寫到這里時中斷過,后面的內容字跡顏色稍微有些不同,是他軍訓完之后再接著寫的。
他們學校安排了半個月的軍訓,是封閉式訓練,強度當然跟部隊里沒法比,不過對那些地方考上來的學員來說也差點要了老命了,訓練場上鬧出了不少笑話。
盛世安沒有跟輔導員和教官打報告說自己有些心律失常,他覺得自己能夠應付得來這種強度的訓練,事實也是如此,他很順利地完成軍訓。
這封信就是軍訓結束當天晚上寫的,教官和同學們在聚餐的時候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因為謹遵醫囑不能喝酒,是宿舍里唯一一個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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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所以才能夠給她寫這封信。
鳳寧看完信,不由得笑出聲,因為盛世安說,他們班是個和尚班,二十三個人沒有一個女生。
鳳來跟她睡一張床,看見鳳寧在笑:“姐,誰給你寫的信啊?”
鳳寧笑著說:“盛世安。”
“盛世明的哥哥?你跟他還有聯系啊?”鳳來好奇地問。
“有呢。他現在考上軍校了,在武漢上大學。他跟我說起大學的事,笑死我了,讀大學真好玩。來來,你也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大學,以后也跟我說說你的大學是什么樣子的。”鳳寧趁機教育妹妹。
鳳來說:“那你給我說說,大學都有什么?”
鳳寧說:“我沒讀過,不知道。不過他信里說了,大學有軍訓,他們班只有23個人,全都是男生,一個女生都沒有。圖書館里有很多書,可以自己去挑選借閱。”
鳳來吃驚地張圓了嘴:“一個女生都沒有?而且一個班人還那么少!我班上都有七十多個人,坐都坐不下。”
鳳寧說:“大學是精英教育,都是優中選優,所以你要努力學習,考上大學啊。”
“我會加油的!”
第二天,鳳寧就騎著車去了大姑家。
招娣正在跟她父親唐長根吵架,唐長根不知道從哪里聽人說,去外面打工的女人都是去賣身,便堅決不同意招娣出去:“你要出去,你現在就嫁人。不是我家的人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招娣躲在屋里抹眼淚,鳳寧看得出來,她特別渴望離開家這個牢籠。
鳳寧問:“招娣,你是要跟誰出去打工?”
招娣說:“我二姐夫表姐村子里的人,他們說那邊一個月有六七十塊工資。人家都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
鳳寧聽著關系繞得太遠了,便說:“不是特別相熟的人,最好還是不要跟著去,不安全。你要是想去,可以等廣東的廠里來這里招工了再去。”
“真有人會來招工嗎?”招娣紅著眼看著鳳寧。
鳳寧點頭:“真的有,廣東現在搞經濟開發,很多香港人臺灣人還有外國人來開廠,他們需要大量工人。你別著急,等著,一定會有的。”
他們省可是勞務輸出大省,她上輩子也見到過幾次招工,要不是有了女兒,她也跟著去了。
招娣對鳳寧還是很信任的,說:“我和想娣已經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我現在叫唐瑩,晶瑩的瑩,想娣叫唐想,她不愿意把名字改太多。”
鳳寧笑起來:“改得很好。以后我就叫你瑩瑩吧。”
“嗯!”
過完國慶節回南安,鳳寧才有空去公安局找彭智勇打聽楊二寶的案情進展。
彭智勇很厲害,讓楊二寶招供出了多起案件,甚至比盛世安調查到的還要多。
“這么多起案件,已遂的,未遂的,我估計能夠按照最高刑罰判,至少十年起步。”彭智勇說。
鳳寧松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終于能將罪犯繩之以法了。”
月中的時候,肖達給他們傳達了消息,蓉城打算年底舉辦一場燈會,還沒有確定燈會的承辦方,會面向社會招標,招標時間定在11月18日。
也就是說,鳳寧花了五十多塊錢,讓齊廳說服領導們決定舉辦燈展,但這個承辦機會未必能夠落到他們頭上來。
吳昌德聽到這個消息后長吁短嘆,生怕為別人做嫁衣。
鳳寧才沒精力去擔心能不能承辦燈展,她忙著去做燈會方案稿了。沒有實力,怎么能夠拿得下大單。
以前廠里承辦燈展,全都是戴師傅親力親為,獨自策劃。如今有了徒弟,他就可以偷閑了,只需要在一旁參謀指點一下即可。
鳳寧承辦的燈展已經不計其數,她太清楚圍繞主題怎么設計花燈了,而且每一盞燈她都能在寫方案的時候畫出草圖來。
戴師傅看了她的方案,比自己做的還滿意,這完全就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交給鳳寧去準備,他是放一百二十個心。
袁總也信守承諾,在月底之前把貨款的尾款給匯了過來。
鳳寧也很期待,貨款到位了,自己能拿多少獎金呢?
11月4日發工資,鳳寧還是最后一個去領的。
財務拿著一個信封,指著工資條對鳳寧說:“你在這兒簽個名,就可以拿走了。”
鳳寧低頭看著桌上的工資條,工資32元,獎金25元,總共57元。她拿筆的手停了下來。
財務抬頭看著她:“你簽字啊。”
鳳寧問:“25塊錢獎金?”
“對啊。”財務說。
鳳寧問:“我上次去蓉城代出的那些費用呢,不一起給我嗎?”
“哦,那個錢啊。那個錢是另外的,這是工資和獎金,你收下吧。”財務催促。
鳳寧說:“25塊錢獎金,是誰的意思?”
財務說:“大家的意思啊,幾個領導商量后決定的。”
鳳寧說:“我能不能只領工資,不領獎金?”
財務抬眼看著她:“你嫌少不要?”
鳳寧不做聲。
財務等了一會兒,終于失去耐心:“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每個人的獎金都是這些啊。”
鳳寧說:“所以,大家都有?”
財務說:“對。”
“那我不要獎金,謝謝,給我工資吧。”鳳寧說。
財務不耐煩地說:“那你等會兒來拿,我要重新造個工資條。”
鳳寧從辦公室出來,碰上戴師傅,他問:“鳳寧,給你發了多少獎金?”
鳳寧說:“25。我沒要。”
戴師傅一聽愣住了,然后非常生氣地說:“這打發叫花子呢!我都有80塊的獎金!憑什么給你這么少啊!單是你拉回來的,做也是你在出大力。這吳昌德欺人太甚!不行,我得去找他!”
鳳寧說:“我也想去找他。”
師徒二人找到吳昌德,戴師傅問:“廠長,這獎金是按照什么標準發的?”
吳昌德說:“每個人工資的70%,以前都是按照統一標準發的,雖然獎金發放的比例可能沒這么高。”
戴師傅說:“所以給鳳寧發了25塊錢?”
“對啊,鳳寧本來是24塊5,我們還給升了5毛。”吳昌德說。
戴師傅冷笑:“你這糊弄誰呢?鳳寧忙了大半年,你給人25塊錢獎金,這說得過去嗎?”
“怎么說不過去?大家的獎金標準都是這樣啊。”
“鳳寧是個新人,她工資低,但是事比誰少干了?沒有她,能有這個單?你們做事不要太缺德了!”戴師傅說。
“戴師傅,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這單是她一個人完成的?小鳳就在這里,讓她自己說,我這樣是不是公平公正的?”吳昌德說完看著鳳寧。
鳳寧覺得這一招實在是絕,所有人都按照這個標準來發,大家都滿意,只有她不滿意,她要是反對,就是得罪全廠的人。
戴師傅說:“單是鳳寧拉的,活也是她干的,你除了這個標準,難道不應該給她再發點別的獎金?”
吳昌德攤攤手:“沒有這個先例啊。小鳳,你吃虧就吃在資歷太淺上,你別著急,等過兩年級別提高了,拿到的獎金就不會比大家少了。”
戴師傅說:“吳昌德,你這獎金發放得不合理啊,這是讓工資高的人獎金更多,工資低的獎金更少,這不是打擊人的工作積極性嗎?”
“資歷高的人工資自然就高,貢獻也更多,多拿點獎金這不正常嗎?再說戴師傅你的獎金可是最高一檔。”吳昌德說。
“我寧愿不要最高的,你哪怕所有人獎金都一樣呢,也不會讓人這么心寒!”戴師傅氣呼呼地說。
鳳寧反倒要去安撫生氣的戴師傅:“算了,師父,不就一點獎金嗎?沒有我還不照樣過來了,大家都有獎金,應該高興才是。”
戴師傅看著徒弟,不由得心疼,只有他知道鳳寧為了那個單子付出了多少,結果居然被人這么對待。
大家領到獎金,都很高興,一個個都跟鳳寧道謝:“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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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頭一次這個月份發獎金呢,這多虧了小鳳那個單子。小鳳,你拿了多少獎金?應該是最高的吧!”
鳳寧笑笑,沒做聲。
但廠里就這么點大,哪里有什么秘密,很快,大家就都知道鳳寧的獎金是所有人中最低的。有人替她抱不平,有人幸災樂禍,那么愛出風頭,以為自己多有本事呢,不還是要被等級限制得死死的。
鳳寧沒要那25塊錢獎金,只領了自己的基本工資。
當晚,鳳寧回到家,師父跟師娘說起這個事,兩位老人都氣憤不已,這不是欺負人么!
戴師傅說,按照工資比例發獎金,是廠里的傳統,但其實提出這個辦法的人,就是那些廠領導,因為他們的工資是最高的,獎金自然也就高了。
鳳寧吃著飯,突然說:“師父,我要是把工作辭了,你不會怨我吧?”
戴師傅愣住了:“你要辭職?去袁總那兒嗎?”
鳳寧搖頭:“不是,是想自己單干。”
戴師傅說:“干個體戶?”
鳳寧說:“差不多,我想開個彩燈公司。做燈籠,承辦燈展。其實我一開始就想自己干的,盛世安的爸媽幫我找了這份工作,我想著也是做燈籠,就來了。不過也不虧,我在這個廠里最大的收獲,就是拜了師父為師。而且通過這個工廠,我也結識了一些人脈。”
“你一個人怎么辦燈展?”戴師傅說。
鳳寧說:“我去請幾個人,先把他們培訓出來。燈籠其實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師父你覺得呢?”
戴師傅承認:“是的,照著樣式做很簡單,難的是做出好樣式的燈。”
“以后我負責設計燈籠,讓其他人按照我設計的去做。雖然我離開廠里,以后我還會繼續跟著師父學做燈籠的。”鳳寧笑著說。
“以后你跟我都不在一個廠里,還怎么學?”戴師傅非常不舍鳳寧。
鳳寧說:“我晚上還住在這里啊。”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錢。如果只做個個體戶,可以白手起家。但她想開公司,必須要有公司地址和注冊資金,得要租個房子,籌一筆錢。鳳寧現在一窮二白,第一件事就把她給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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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說:“我明天就去辭職。要趕在蓉城燈會招標前把公司注冊好, 我也要去參加燈會招標。師父,以后我就跟燈籠廠是競爭關系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戴師傅嘆氣說:“我本來覺得你在燈籠廠是屈才了, 吳昌德那群人目光短淺, 為點蠅頭小利這么擠兌你,這是逼著你走。競爭就競爭吧, 我怎么會怪你!”
鳳寧聽見師父這么說, 松了口氣:“等我公司有起色了,我就請師父去給我們公司做顧問。你只要指點一下我們就好,不用你親自動手。”
戴師傅笑著說:“好!你公司要怎么開?”
鳳寧說:“我先得租個房子,再去工商局登記注冊。就是這個注冊資金有點麻煩,不知道現在是實繳還是認繳,要是實繳的話, 我拿不出那么多錢,可能要去銀行貸款。”
戴師傅和師娘對視一眼,鳳寧對開公司了解得這么透徹,怕是早就做好準備了。
戴師傅問:“你開公司需要多少錢啊?這個錢是交給國家嗎?”
鳳寧說:“還不確定多少錢,明天去問問。這錢是算在公司戶頭上的, 還是我自己的錢, 實繳的話, 就是要交到銀行去,過一個月才能取來用。如果是認繳的話,就比較簡單了,就是公司自己決定注冊資金是多少, 不用拿現錢。”
不過她記憶中, 早期公司注冊資金都是實繳制,就是不知道實繳需要多少。她現在可是一窮二白, 她爸可以去銀行貸款,就是不知道能貸多少。
戴師傅說:“要是要得不多,我和你師娘借給你,千把塊還是有的。”
鳳寧感動得不行,師父師娘竟然這么信任自己,忙說:“謝謝師父!我明天去問問注冊最低需要多少錢。公司以后賺的利潤,分你和師娘一半。”
戴師傅擺手:“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我們無兒無女,每個月都拿著工資,你師娘也有退休金,這都花不完,哪里還需要你的錢。”
鳳寧說:“錢給師父,你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自己用不了,捐給國家,幫助窮苦孩子和窮苦老人都可以。”
戴師傅笑起來:“你這孩子,想法倒是挺好的,關鍵是現在都還沒影兒呢。”
鳳寧抿嘴笑:“暢想一下美好的未來嘛。”
師娘問:“寧寧,你要租什么樣的房子?我們這房子不行嗎?”
鳳寧說:“當然可以。不過我有點擔心打擾師父和師娘清凈。”
“要什么清凈,我們這把年紀了,就想熱鬧一點。”師娘說。
這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鳳寧忙說:“謝謝師娘,那我去登記的時候問一下,看可不可以就登記你們家的地址。”
鳳寧跟師父師娘說定之后,就回房間去寫辭職報告。開公司的念頭鳳寧一直都有,她從進廠之前就想過,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她原本想著,先做兩年,等存夠一點本錢再辭職另起爐灶。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忙得腳不沾地,錢依舊是不可能存下的,那她何必在這里浪費時間。
第二天一早,鳳寧一到廠里,就拿著辭職報告去找吳昌德。
吳昌德還沒來,倒是財務先到了,看到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小鳳,你把那獎金領了吧。全廠就你沒領了,你功勞最大,你不領獎金,讓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啊。”
鳳寧聽見這刺人的話,也不生氣:“好啊,那就給我吧。”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有一分算一分。
“這就對了,你只要在廠里好好干,以后還怕沒有多拿獎金的機會嗎?”財務把那25塊錢給了鳳寧。
鳳寧拿了獎金,轉身看見吳昌德來了,把信封遞交給他:“廠長,謝謝你這么長時間的栽培,我辭職了,這是辭職信。”
吳昌德聽見這話,臉色頓時大變:“小鳳,你要辭職?”
鳳寧說:“我在這里覺得自己的價值得不到實現,所以我不想做了。”
“小鳳,你別沖動啊,就為這一次獎金嗎?”吳昌德沒想到這次發放獎金會直接導致鳳寧辭職,頓時有些后悔,“好好的工作你給辭了,你就不怕家里人反對,還有你征詢過盛局長的意見了嗎?”
鳳寧說:“辭職是我自己的事,我自然會告訴他們。你也別勸了,從今天開始,我就不來了,你簽字也好,不簽也罷,我都會走。”
吳昌德說:“小鳳,你真的別沖動啊,再好好考慮一下!”
不說別的,鳳寧這活干得實在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了,要是真走了,哪里去找這么肯干的人呢。他是真沒想到,因為一次獎金,這小姑娘就要辭職。
鳳寧說完轉身離開,回到車間里,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同事見她來了不干活,反而開始收拾東西,都很好奇:“小鳳,你這是干什么?”
鳳寧笑著說:“我辭職了,謝謝大家這么長時間對我的照顧,以后應該還會再見的。”
她這話說出來,整個車間里都靜悄悄的,沒想到她竟是說走就走,之前半點苗頭都沒有。
秦師傅說:“小鳳,是不是因為廠里給你發的獎金太低,所以你才要走啊?我就說了,廠長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你功勞最大,獎金怎么能最少呢!實在讓人寒心。我們去勸勸廠長,讓他給你重新發獎金。”
鳳寧說:“謝謝秦師傅,你不用去幫我說話了,主要原因還是我想自己干,自己當老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們也不用為我鳴不平了,就算是他們另外給我發獎金,我也依舊會走。”
車間里的人不管是真心替鳳寧鳴不平的,還是幸災樂禍的,此刻見到鳳寧要走,頓時都舍不得了,畢竟鳳寧是真能給他們帶來實際利益的,要不是她,這次哪能有獎金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勸留鳳寧,這下倒是都真誠了。
鳳寧沒再說話,她收好自己的東西,朝著戴師傅鞠了一躬:“師父,謝謝你的教誨,我走了。以后又得你一個人辛苦了,你要多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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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師傅嘆氣:“走吧,不管去哪里,依然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師父再見!大家再見!”鳳寧背著書包,拿著飯盒和茶缸,出了車間。
她剛出來,就被吳昌德和胡進攔住了,胡進焦急地說:“小鳳,你真想好要走了?你要是嫌這次獎金太低了,那下次我們換一下發獎金的辦法。”
鳳寧說:“謝謝胡主任,我已經想好要做什么了。這次獎金只是促成我下定決心的一個誘因。”
走到廠門口的時候,鳳寧對老孫說:“孫伯,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要是以后有我的信,麻煩你把它交給我師父,謝謝!”盛世安的信她還沒回,決定等這邊的事辦妥后再回,這么長時間不回信,他可能會再次寫信來。
老孫說:“小鳳,你真要走啊?我挺舍不得你的。”
鳳寧說:“在這個廠里,你和師父是真心對我好的人,我會銘記在心的。以后我有空會來看你的。”
鳳寧走了之后,吳昌德突然想起來:“戴師傅,鳳寧把蓉城燈會的設計稿全都拿走了?”
戴師傅不高興地瞪眼睛:“怎么?難道我還要用我徒弟的設計稿去競標?”
吳昌德訕訕道:“主要是很快就要競標了,我不是怕來不及么。”
戴師傅哼了一聲,鼠目寸光的東西,這個時候想起競標方案來不及做了?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有吳昌德這樣的人當廠長,燈籠廠遲早要完,不過也不關自己的事,自己都退休了,在這兒干到哪天算哪天吧。
鳳寧將東西送回師父家,轉身又出門去了,她沒注冊過公司,得去工商局打聽一下辦手續需要些什么資料。
工商局就在市政府那邊,鳳寧想了想,最后還是沒去找盛重遠和肖達,盛重遠一片好意,把自己弄進燈籠廠,結果沒到一年,自己就出來了,感覺有點對不起他。
鳳寧去了一問,發現工商局好像不給私人辦企業營業執照,只給私人辦個體戶營業執照。工商局只給辦國營和集體企業營業執照,這恐怕得找地方鄉鎮批條子才行,就算能辦下來,程序也太過繁瑣,根本就來不及趕蓉城燈會競標。
鳳寧想了想,應該是國家相關政策還沒有出臺,便退而求其次,辦個體營業執照。不知道個體戶去競標蓉城燈會,對方會不會給她競標的資格,但還是得去試試,不能一開始就打退堂鼓。
萬事開頭難,一步一步來吧。
當天下午,鳳寧帶著身份證、照片去了工商局。鳳寧的出生日期登記比她實際年齡早了一年,現在一看,正好可以申請個體戶,不然還不夠注冊執照的年齡。
鳳寧最關心的是營業執照什么時候能夠辦下來,辦事員說:“回去等著吧,一般是半個月左右能下來。”
鳳寧忙問:“同志,可不可以加急?”半個月怎么來得及,還有不到半個月,蓉城的燈會就要招標了,要是到時候連營業執照都沒有,她就更沒有資格去競標了。
辦事員抬起眼皮:“加什么急?大家都這樣,要不你來辦?”
鳳寧只得賠笑出來,回到家,師娘問:“小鳳,怎么樣,公司能辦嗎?要不要去給你取錢?”
鳳寧搖頭:“暫時不需要,謝謝師娘,他們不讓私人辦企業,我辦了個體戶。師娘,我得回家一趟,找幾個人來幫忙,明天再過來。”
“你家里要是知道你辭了工作,會怎么樣?”師娘問。
鳳寧說:“我爸都聽我的,不會有問題的。”
鳳寧騎車回家,她要去參加燈會招標,靠她自己肯定不行,需要人手,所以她得回去找人。個體戶最多可以雇七個人,她還有不小的操作空間。
鳳寧打算把表姐妹唐瑩和唐想叫上,還有好姐妹梅香,這暫時就有三名員工了。
讓父親當外援,給她準備篾片,扎一些燈籠,等過年和元宵節的時候賣。
去年時間太倉促,她一個人做的數量遠遠不夠賣,今年多找幾個人,多做一些,從年尾賣到年頭,應該能賺上一筆。
如果這次蓉城的燈會中不了標,她就去找肖達,在南安燈會上爭取一個展區。鳳寧的記憶里,大型燈會都是幾個燈組聯手打造的,否則一個公司的人手沒法在短時間內布置好那么多花燈。
到時候就真要跟燈籠廠打擂臺賽了,想到這里,鳳寧還莫名有些期待。
鳳寧回到家,只有小弟鳳柏在家,父親還沒回來。鳳柏見到她高興極了:“大姐,你今天怎么回來了?”
鳳寧說:“回來有點事。爸爸呢?”
“爸爸還沒回來,大姐你來做飯吧。”鳳柏小臉跟花貓一樣,鳳松一上初中,他就不得不接過做飯的任務,這都兩個月了,他還是沒能熟練掌握生火的技能。
鳳寧笑著說:“好吧,我來。”
鳳金寶從外面背著豬草回來,看見鳳寧在家,很是意外:“寧寧,你怎么回來了?”
“有點事,一會兒跟你說。來洗手吃飯吧。”鳳寧說。
吃完飯,鳳寧對父親說:“爸,家里現在還有錢嗎?”
鳳金寶看著鳳寧,說:“還有一百多塊吧,是送公糧的錢。你平時給我的那些都花了,你弟弟妹妹上學、家里買種子肥料農藥,沒剩多少。”
鳳寧說:“我可能要跟你借點錢用。”
鳳金寶沒有猶豫:“行,我去拿給你。”
鳳寧笑著說:“爸,等一下,你都不問我要錢做什么嗎?”
鳳金寶問:“你要錢做什么?”
鳳寧說:“我把工作辭了。”
鳳金寶大吃一驚:“怎么辭了呢?”
鳳寧把昨天發獎金的事說了:“他們就欺負我年紀小,是個新人,壓根沒把我放在眼里。我本來想上班掙錢改善一下家里的條件,可這一個月三十幾塊錢能成什么事,萬一要是家里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上醫院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這不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嗎?所以我還是想自己出來單干,我干個體戶,也是做燈籠,找幾個人一起做,我打算把招娣想娣她們叫來,把梅香也叫上,我們幾個女孩子一起做燈籠。”
鳳金寶聽著女兒說的話,整個人都麻了,鳳寧膽子可真大啊,竟然要辭職單干,他張了張嘴,最后還是說:“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爸也幫不上忙,你是在家里做,還是去市里做?”
“應該要去市里。燈籠放在家里也不方便搬運。”
“那不得租房子?”
“嗯,先住在我師父家。”
鳳金寶沉默片刻,說:“你剛開始肯定是要用錢的,家里的錢都給你拿去。”
鳳寧說:“給我一百就可以了。我身上還有幾十塊錢,暫時應該夠用了。還有,爸爸你能幫我再破些篾嗎?”
鳳金寶說:“我想著你可能還會用到篾片,下雨天閑著沒事的時候破了一些,你看看,這些夠不夠?”
鳳寧順著父親的指點看過去,頓時驚了,家里居然有一大堆篾片,足夠她做好多燈籠了,不善言辭不愛交際的父親,恐怕把所有的閑暇都用來破篾片了:“這太多了,謝謝爸爸!我明天帶一些去南安。”
鳳金寶說:“晚稻也收了,家里也沒有別的事了,我有空就給你破篾片。”
鳳寧笑著點頭:“謝謝爸!”父親可算是給自己添了一大助力呢。
“爸,我去找一下梅香,跟她說一聲。”鳳寧說。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