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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第 221 章

    康蘇密居然真的叛變了?

    義成?公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完了!

    劼利可汗深吸一口氣, 這?才消化完這?一個一個接踵而至的消息。他抽出腰上的彎刀,雪白的刀光將旁邊立著的木制燭臺削成?了兩半。

    “康蘇密——!你?個狗娘養的賤種, 我定?要將你?剝皮抽筋不可!”

    劼利牙呲欲裂,只覺得?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氣得?腦袋兩旁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而下面?還有好幾個正?在等著他做決斷的屬下:

    “大汗!如今我們該怎么?辦?”

    “索性組織起人馬,沖出去和他們決一死戰!”

    劼利發泄了一通后,也終于平靜了下來,聽了他說的,怒斥道:“決一死戰!?現在李靖的兵馬加上康蘇密的兵馬已與足以與我等匹敵,還不算李靖身?后的援軍”

    而且康蘇密這?廝還將城門打?開了,想必守城士兵也都換成?了他的人。

    他們已經占據先機,劼利陰沉著臉走出牙帳一看, 果然在周圍的營地里只能聽得?喧嘩聲陣陣, 一片兵荒馬亂的情形。

    他也不是?沒?有打?過仗的人, 這?樣的局面?儼然已經有了潰兵之相。

    這?仗決不能打?!

    劼利當機立斷:“收攏起軍隊,咱們立即棄城!咱們往北走, 去白道!”

    幾個部落頭領們面?面?相覷, 但轉念一想卻也覺得?往北邊走也的確是?個路子,漠北還有著他們的一些軍隊呢。

    于是?, 命令一層一層的下去。

    在云中駐扎多?年的劼利, 打?算拔營走人了!

    義成?公主根本沒?想到?劼利連一點抵抗的意思都沒?有,就這?樣打?算逃了,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汗,那符離怎么?辦?”

    符離根本沒?辦法快速的移動, 這?會要了他的命!

    劼利一愣, 他不耐煩的道:“符離留在這?兒又如何?以他的身?份只要不做抵抗并不會出太大的事情,說不定?還能被唐軍帶回長安去診治!”

    義成?公主站在原地, 臉上陰晴不定?。

    劼利現在沒?空搭理她,扔下一句話:“公主想要與我一起走,那就速速去收拾東西,歸攏人手。若是?你?想要留在這?兒陪符離,本汗也沒?有意見!

    說完,便走出了牙帳,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義成?公主獨自留在牙帳里,然后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呵,男人”

    掀開牙帳,她也走了出去。

    云中城已然混亂起來,到?處都是?人。

    尤其是?聽說可汗打?算撤離之后,那些家中在突厥有些地位與權勢的人家都紛紛地收拾起了行囊,打?算隨著軍隊一起走。留在這?兒他們怕被唐軍清算。

    唯有無處可逃的底層百姓們,只能緊緊地關上了窗戶,縮在家中角落里瑟瑟發抖,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街道上被馬匹、馬車甚至牛羊和逃難的人們擠滿了,馬的嘶叫聲、人的吼聲匯聚在一起。

    有的人在倉惶之間堵住了路,瞬間就被劈頭蓋臉的鞭子抽下來:

    “讓開!不要擋了爺爺的路!”

    康蘇密并沒?有阻止他們逃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們去了。他不想浪費自己的兵力,而且開城門獻上云中城一事已經足以讓他獲得?自己想要的功勞。

    就這?樣混亂的局面?里,劼利在帳篷區的軍隊已經慌不擇路地朝著北面?逃去。

    收到?情報的康蘇密搖了搖頭:“我們的大汗吶”

    雄心倒是?膨脹得?厲害,但那一身?的骨氣卻在這?幾年的聲色犬馬中被消磨殆盡了!

    城外?。

    還不等劼利的大軍撤離完畢,李靖的騎兵們已然如同黑色的閃電一般從?遠處奔襲而來。馬蹄飛卷,他們手里的陌刀和長槍毫不留情地向前揮舞。

    鮮血飛飚而起。

    “快逃!唐軍來了!”

    在氣勢壓制下,突厥的士兵們甚至組織不起來一場有效的抵抗,畢竟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大汗都逃了!他們這?些小小的士兵抵抗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在騎兵隊無情的收割了一批性命之后,這?片混亂的戰場上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倏地就跪了下來。

    “我投降!我投降!”

    “求求你?,別殺了,我們投降!”

    有人帶頭,地上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李靖舉起自己手上的畫桿描金戟,身?后的騎兵們便迅速地停止了手中的殺伐,緩緩向他歸攏過來。他們身?上的玄甲似乎更?黑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濺上的敵軍血液。

    李靖環視了一下四周,又眺望了一下遠方,隨手點了人上前回答:

    “劼利呢?”

    那人戰戰兢兢:“可汗可汗他向北方逃了!”

    后面?有人驅馬上前,輕聲問李靖:“大將軍,可要追趕?”

    李靖搖搖頭:“窮寇莫追,況且咱們只有三千人馬。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別人吧。給朔方與靈州兩路傳信,就說劼利往北跑了,讓他們做好攔截準備。”

    他的三千騎插入敵軍深處,一路奔襲,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需要先在這兒休整個幾天才行。

    他又喃喃道:“懋功應當早有準備”

    接下來的事情,他就暫時不用操心了。

    “甲乙兩隊留在這?兒收攏降兵,”李靖淡淡下了命令,“其余人隨我進?城,去王宮!”

    “是?!”將士們轟然領命

    徐清麥與蕭皇后在康蘇密的營帳中聽著外?面?的動靜。

    原本康蘇密是?打?算讓她們在這?兒先過一晚,等到?了明日再找個什么?東西遮掩一下將他們送過去,最好是?直接送到?李靖的軍中。

    想著在外?面?折騰了那么?久,終于脫險了,徐清麥的上半夜其實?是?睡得?很香的。但很快,康蘇密便派人來通知他們,明日不用去了,李靖已經過來了。

    徐清麥和蕭皇后面?面?相覷。

    什么??就打?過來了?

    這?才幾天?

    然后又過了一個時辰,又有人過來告訴她們劼利可汗已經率領著一眾突厥貴族們逃了,往北走了。

    徐清麥竟然無言以對:他真的都不打?算抵抗一下的嗎?

    突厥這?么?拉嗎?

    之前劼利可是?叫囂得?很厲害的咧。

    于是?,莫名其妙的,她們忽然也不會躲起來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營帳了。當然,徐清麥也沒?打?算出去,外?面?兵荒馬亂的,還是?在營帳里待著吧。

    直到?她們聽到?李靖的騎兵入了云中城,并且朝著云中王宮去的消息后,蕭皇后立刻坐不住了。

    “我要去皇宮一趟!彼龑π烨妍湹,“劼利走得?如此匆忙,他不一定?會帶上符離。不管如何,符離是?無辜的,我想去求一下李大將軍,讓他放過符離。

    “至于義成?”蕭皇后猶豫了一下,“也不知她走了沒?有。”

    她覺得?很大可能是?走了。

    蕭皇后雖然背著義成?離開了,但是?她還是?感激義成?的,若不是?她護著,當時她與楊政道在竇建德手上的結局恐怕不會太好。

    徐清麥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符離是?她的病人,她還是?想著要救上一救的。

    于是?,兩人匆匆往王宮而去。

    云中王宮。

    義成?公主站在大殿上,用目光環視著周圍的一切。

    說來也奇怪,她生長在中原,并且一直以自己的血脈為傲,可最終沒?想到?的是?她在草原和大漠上的歲月竟然已經長過了她在中原的日子。

    這?些建筑、這?些紋飾、這?些器皿,她原本是?不屑并且輕視的,可如今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她竟然有了閑心逸致來好好觀察它們,然后發現它們其實?也挺美的。

    是?區別與中原的,并且已經深入她骨髓里被她所習慣的一種美。

    以前怎么?就沒?覺得?呢?義成?忍不住感慨。

    整間大殿空無一人,宮女們和侍衛們早就逃的逃,散的散,她端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等著第一個踏入到?這?間大殿的唐軍。

    李靖在騎兵們的擁簇下邁了進?來。

    “義成?公主?”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雖然已經是?階下之囚卻依然高傲的女人的身?份。

    義成?笑了笑:“李大將軍。”

    李靖有些意外?:“你?未隨劼利離開?”

    “離開又有什么?用呢?”義成?嘆了一聲,緩緩道,“劼利已經廢了,他不再是?那只翱翔在草原之上的雄鷹了,也不可能再幫我復國了。”

    李靖皺眉:“你?的復國大計只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前隋帝暴戾無道,大唐不過只是?順應天命。”

    “好一個順應天命!”義成?公主笑了笑,站了下來,走下臺階:“我只知道,從?小圣賢教導,忠孝誠信,忠字排在第一。大隋的男人們早已經投降,而大隋的女人卻依然還惦記著故國。說起來,這?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圣人還說要勤政恤民,其身?正?,不令而從?,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崩罹笇λ闹缚馗静粸樗鶆樱骸岸?,為了一己之私數次挑起大唐與突厥之間的戰爭,導致生靈涂炭,邊境民不聊生!一切的苦難,只為了你?那虛無縹緲的復國幻想!

    如果沒?有義成?吹枕邊風,突厥和大唐的關系會好很多?。

    他抽出自己的陌刀,冰冷的刀尖指向義成?:

    “你?可知罪?”

    “不要——!”

    “大將軍手下留情!”

    被侍從?攙扶而來,忍著呼吸不暢的符離匆匆趕來。和他同時趕來的還有蕭皇后和徐清麥。

    蕭皇后與李靖是?認識的,李靖見到?她之后收回了陌刀,猶豫的對她行禮:“李靖見過蕭皇后!”

    另一邊,符離已經挪到?了義成?公主身?邊。

    他一看就是?個病秧子,騎兵們根本沒?有阻止他。

    符離看著自己的母親,輕聲問:“為什么?不走?你?原本可以隨父汗一起離開。”

    在那一刻,他有點想要聽到?自己想要的,但是?似乎又懼怕聽到?自己想要的。

    可義成?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摸了摸他的頭。

    蕭皇后眼中含著薄淚,為義成?求情:“李大將軍,義成?不過是?一后宮女子,之前所做也是?為了形勢所逼。且,想必你?也明白,亂世之中各為其主的道理,可否饒過她一命?”

    她又對義成?說道:“義成?,事已至此,不如歸順于大唐,你?哥哥即便在地下得?知,也絕不會怪罪于你?。”

    義成?卻淡淡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嫂嫂何必再勸?”

    李靖冷笑:“既如此冥頑不靈”

    他的話還未說出口,卻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義成?以飛蛾撲火義無反顧之勢朝著自己的陌刀撞了過來。呲溜一聲,是?刀刃刺入人體的聲音。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猝不及防,待到?在場的人反應過來,義成?公主的胸口已經暈出血來。

    李靖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中陌刀,她緩緩滑落在地。

    義成?公主嘴角綻放出一絲笑意。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自己的手里。

    “母親——!”符離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

    徐清麥反應過來,立刻想要沖上去幫她急救,緩解傷情,卻被義成?公主抬起手拒絕了:“別別過來!

    徐清麥停住了腳步。

    她已經看清,義成?公主求死之心十?分強烈,那一撞是?用了力氣的,那把陌刀穿透了她的胸膛,以現在的技術和條件是?絕不可能搶救過來的。

    符離和蕭皇后飛奔到?了義成?的面?前。

    義成?一張口全是?血沫子,艱難地握住了符離的手:“你?好好活活著。”

    只有她死了,符離才能擺脫她的身?份所帶來的陰影,在大唐的統治下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她這?個當娘的,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罷。

    符離嚎啕大哭:“母親!母親阿娘”

    蕭皇后淚流滿面?:“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義成?笑了一下,又吐出一口血,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以隋朝公主身?份出嫁,在草原和漠北度過了自己的大半生,念念不忘復國,攪動了十?幾年天下風云的傳奇女人,隨著云中城呼嘯的寒風一起消逝在了天地之間。

    徐清麥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

    第222章 第 222 章

    徐清麥對義成公主的?感情很復雜。

    她肯定對她沒什么好感, 畢竟自己這?樣?歷經坎坷從長安莫名其妙來到云中?就是因為義成出于私欲的?謀劃。

    而且,因為突厥與大?唐的?戰事, 將?邊境百姓們卷入到了綿延多年的?戰事里,不管是大?唐一方,還是突厥一方,民間的?普通人都因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所以,徐清麥對義成自然?不喜。

    但另一方面,義成本人的?經歷卻不得不說跌宕起伏,稱得上是一代奇女子。

    蕭皇后有一句話?說得是對的?,義成不過是一后宮女子,如果可汗們不想要借著“復隋”這?把刀來敲打震懾中?原和大?唐,那義成的?枕邊風又能發揮出幾成作用呢?

    不過是為了利益, 各取所需罷了。

    可若是可汗們投降了, 說不定還能被陛下被朝廷視為座上賓, 封他們一個?虛銜讓他們體面的?養老,以此將?大?唐的?仁慈昭告草原眾部落, 讓他們放下心來。

    而義成公主卻必然?要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來處置, 將?所有的?罪責都歸于她一身。

    “是妖妃誤我!”

    這?樣?的?戲碼在歷史上可不少?見。

    所以,徐清麥看到義成自戕后, 才會情緒這?般復雜, 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那邊,蕭皇后將?義成的?尸首放下,來到李靖面前,深深地?福了一福:“義成既已死去, 還請大?將?軍看在老身的?面子上, 讓符離好好地?安葬她吧,給她一個?體面!

    李靖沒有猶豫多久便答應下來:“便依您所言。”

    這?時候卻聽到旁邊的?侍從驚喊了起來:“符離王子——!”

    原來是符離傷心過度, 喘不上氣來,竟然?昏了過去。

    徐清麥連忙撲過去,讓侍從將?他扶起來半靠著,然?后從自己的?衣袖里拿出金針給他迅速的?扎了幾針。符離的?情況沒辦法?完全躺下做心臟按壓急救,只能試試自己從姚菩提那兒學來的?金針急救術。

    所幸,一番搶救之后,符離的?情況終于穩定了下來。

    李靖讓人將?他送回院子,蕭皇后不放心也跟過去看了,殿里剩下的?便只有徐清麥與李靖。

    李靖溫聲對徐清麥道:“徐太醫這?段時日辛苦了。”

    他和徐清麥在過往也是打過交道的?,徐清麥曾來過幾次給他府上的?女眷診治。兩家雖然?來往并不算特別親密,但也是過節過年需要走禮的?關系。

    而且,李成在昨晚就已經找到他了,說了城中?的?一些近況,也透露了徐清麥在其中?所做的?努力。

    “若不是徐太醫,李成想要勸降康蘇密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校尉太客氣了,卑職不過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徐清麥謙虛道,“李大?將?軍一路從朔縣奔襲而來,讓突厥完全意料不到,這?才倉皇而逃!

    說真的?,敢帶著三千騎兵就闖到云中?來,徐清麥是佩服的?。

    而且李靖不單單是有勇,他并非莽撞,而是早有謀劃,將?突厥的?反應都算計到了才會出此對策。這?和他之前就提前布局,經營了好幾年的?情報網是有關系的?。

    不愧是大?唐軍神。

    兩人商業互吹了一下,徐清麥猶豫了片刻后提出自己的?諫議:“適才卑職一路走來,發現如今城中?混亂不堪,百姓倉惶悲切,大?將?軍可否約束屬下,維持城中?秩序?”

    如今的?士兵和后世的?士兵完全是兩個?概念。

    他們沒有太多的?軍餉,甚至出門打仗還得要自備行囊、車馬費、武器以及一定時間段內的?軍糧。所以,在征戰中?尤其是攻城戰之后,統軍的?將?領往往便會放任自己的?屬下士兵在城中?大?肆劫掠,用來充作對他們的?獎勵。

    而這?種搶掠,往往伴隨著燒、殺等等,女人們尤其遭殃。

    雖則李靖并不嗜殺,掌軍也嚴,但徐清麥還是斗著膽子想要提醒一下他:

    “云中?城聚集了大?量的?突厥貴族,有很多并未逃走,他們正在注視著將?軍的?一言一行。陛下想要看到的?是突厥人發自內心的?臣服,若是將?軍能夠施以仁政,想必云中?城的?這?些突厥子民將?會很樂意歸順于大?唐。

    “若有頑抗者?,自然?另當別論!

    李靖那三千騎兵都是自己的?親兵,吃穿用度并不缺,而且他雖殺伐果斷卻也是憐惜百姓之人,聞言后笑了笑:“徐太醫言之有理。放心,我自會約束將?士!

    徐清麥松了一口氣。

    李靖換了個?話?題,笑道:“周十三郎可是急壞了,我昨日已經送信予他,過不了幾日,你們夫妻便能團聚了。”

    周自衡現在是他軍中?下屬,沒有軍令可不能擅自行動?,是要被砍頭的?。

    徐清麥笑容也輕快起來:“還要多謝大將軍如此神速就將?劼利解決了,不然?我還不知要在云中?城蹉跎多年。”

    這?一天晚上,是徐清麥到云中后睡得最熟的一個?晚上。

    接下來,康蘇密配合李靖接管了整個云中城。

    大?唐騎兵們嚴守軍令,雖不說對百姓秋毫無犯但也沒捅出什么大?亂子來。城中?的?突厥貴族與百姓們見生活似乎與往日無異,便也悄悄的?放下心來。

    在蕭皇后的?暗示下,有一些突厥貴族還籌了不少?的?金銀財寶去送給李靖,想要在唐軍這?兒獲得個?好印象,相當于保護費。李靖便正好將?它們都賞賜給了下面的?騎兵。

    皆大?歡喜。

    如此,云中?城不過短短數日便成功換主,重歸往日的?寧靜。

    符離和蕭皇后還有楊政道一起,給義成公主舉辦了一場小而隆重的?葬禮,讓她重歸了長生天的?懷抱。當然?,她是想去長生天那兒還是想要魂歸中?原,如今并無拘束,自由可選。

    符離看著眼前的?滾滾濃煙,低聲道:“母親,你自由了!

    那煙被風一吹,朝著南方而去。

    至于徐清麥,她在給李靖還有騎兵們看病——在被綁架前,她本來也是決定要隨軍做軍醫的?,現在也算是陰差陽錯地?回歸到了正軌。

    “您這?,可是陳年舊傷了。”徐清麥皺著眉,用手捏了捏仔細感受李靖腳踝處的?傷口。

    李靖嘆道:“的?確是舊傷了,十年前追敵時從馬上跌了下來,從此之后便斷斷續續的?開始痛。步行之后尤為明?顯!

    之前有段時間在長安的?將?軍們都喜歡去太醫寺,當時還是太醫院,找徐清麥看診,他也曾經想去的?,但因為太忙而擱置了。沒想到反倒是在戰場上將?這?事兒給辦了。

    徐清麥的?臉色有些嚴肅,顯然?這?個?傷不是那么好處理的?。

    “您當時的?這?個?傷口應該就沒怎么恢復好。而且里面的?骨頭恐怕都有些長歪了!

    李靖身邊的?親兵問:“徐太醫,那還能治嗎?”

    李靖:“之前我都是找太醫寺針科的?大?夫來扎針,的?確能舒緩很多!

    徐清麥仔細又研究了一下:“如果要根治的?話?那當然?還是動?手術比較好,不過現在恐怕是動?不了的?”

    這?是骨科的?手術,該怎么做她心里還沒譜呢。

    李靖趕緊將?腿收回去,可不好意思一直將?自個?兒的?腿腳放在一個?女大?夫面前,笑呵呵道:“不急,等打完這?場仗,徐太醫慢慢研究。”

    “嗯,我先給您開個?藥敷的?方子吧。手術就只能等回了長安再?說了!毙烨妍溦玖似饋怼

    李靖看了看在外面翹首以盼等著太醫給自個?兒看診的?騎兵們,有的?傷口已經被小心包扎了起來,不由得認可地?點?了點?頭。這?次的?隨軍大?夫們的?確是起到了很不錯的?作用。

    回去之后還得要好好的?研究一下怎么加強這?方面。

    “下一位!”

    送走了李靖,徐清麥迎來了下一個?病人。

    看了整整三天,才將?這?些身上有傷的?將?士們看得差不多,這?還是李靖下了命令讓無傷無病的?人不準前去排隊騷擾徐太醫的?前提之下。

    她忙得昏頭轉向,但是又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是安心的?。

    “下一位!”

    這?應該是最后一位了,徐清麥心里想。她低著頭打算先收拾一下自己的?藥箱和案上的?醫案。

    感覺有人坐了下來,但是并沒有對她行禮。

    徐清麥倒也無所謂,總有那么幾個?看著她的?時候因為緊張而忘記了禮節。

    “什么?哪兒受傷了?”她隨口問道。

    然?后,就聽得一個?低沉的?讓自己日思夜想的?聲音響了起來:“最近老是心痛難當,晚上也睡不著覺,大?抵是犯了相思病罷!”???

    徐清麥倏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玄色大?氅,長身玉立但面容憔悴,眼睛亮晶晶正在含笑看著自己的?男人。

    不是闊別幾個?月的?周自衡又是誰?!

    她的?眼睛里霎時蒙上了一層水霧,又彎起了嘴角:“你來了?”

    周自衡走過來,低下頭來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猛地?將?她抱在了懷里:

    “對不起,我來晚了!

    徐清麥環住他的?腰,他弓身,胳膊托住她臀部下方的?位置一把將?她托起來,兩個?人頓時變得親密無間,這?個?姿勢正好可以讓她將?下巴抵在自己肩上。

    她用自己的?臉摩擦著他一側的?臉頰,許是一路奔波而來根本沒時間打理,鬢角連著下巴處已經冒出了青灰色的?胡茬,摩挲起來只覺得細細密密的?有些扎人,頭發上甚至還有著沙塵。

    但卻讓她陡然?從心里生出安定感。

    尤其是肌膚傳來的?溫度,讓人戰栗。

    徐清麥在他耳邊柔聲道:“我知道你會來,不管你什么時候來,都不晚。”

    第223章 第 223 章

    徐清麥當然知道周自衡會來, 在這?件事上她無比篤定,從來沒有產生過懷疑。

    周自衡索性抱著她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兩人的姿勢立刻調了個頭,他正好將頭埋在她的鎖骨和頸窩,鼻腔里吸入熟悉的氣味,悶悶道:

    “總歸讓你多?受了些苦!

    門早已經被關上,讓這?對好不容易相逢的小夫妻可以?頭碰頭地說說心?里話。

    周自衡將自己追到云中城下的事情說了出來,徐清麥這?才知道他為什?么會那么郁悶,只差那么一步了就像是?她與阿史那社爾也只差那么一步就走了一樣。

    這?樣的事情總是?會讓人覺得憋屈。

    她嘆息道:“或許老天就是?不想讓我?那么早回去,就是?想讓我?進來這?云中城,見證歷史性的一刻!

    周自衡的手扶在她的腰肢上,有些心?疼:“瘦了不少”

    “這?邊的飲食總是?有些吃不習慣!毙烨妍湹氖种敢睬纹さ脑谒樕狭鬟B, “你也滄桑了不少”

    然后被他一口咬住, 在指尖上留下輕輕的牙印。

    兩人又廝磨了一會兒這?才起?身, 畢竟現在還是?在特殊時?期,不能太過分。

    李靖早已經在大帳里等著兩人——他并未住在王宮, 反倒是?將營帳駐扎在了城外, 也算是?在某種程度上撫慰了那些突厥貴族的心?。

    看到兩人聯袂而來,不由得哈哈笑道:“十三?郎總算是?能得償所愿了, 某也不用再忍受他那每日死氣沉沉的模樣了!

    周自衡十分慚愧, 連忙告罪:“卑職要?多?謝大將軍包涵!

    “無妨!崩罹笓]了揮手,笑吟吟道。

    雖則臉色黑了些,但這?個手下的活兒還是?做得極好的。就像這?次給他們準備的糧草和其他,簡直算得極準, 不多?不少。

    取笑了幾句, 幾人轉入正題。

    周自衡肅容道:“襄城阿史那社爾歸順!錢將軍與李崇義已點齊兵馬進駐襄城,包括惡陽嶺, 也早已在我?等的管轄之下!

    李靖是?前方的突擊隊,但打下來的地方也是?需要?有人接管的。從這?個角度來講,劼利他們的猜測也不算有錯。

    在李靖攻占下云中城,且劼利率領著一眾部將出逃漠北的消息傳來之后,阿史那社爾便知道突厥亡了。愿賭服輸,在周自衡與其他唐將過去后,他利落的將襄城交了出來,換來襄城政權的平安過渡。

    周自衡嚴禁將士燒殺搶掠,他是?兵部郎中,說的話還是?有分量的。

    為此他將襄城里所有的富貴人家?們聚集在一起?,讓他們交了一筆保護費,發給了所有的將士——駐守了邊境那么久,總得給人家?吃點甜頭。

    所以?,從將領到士兵,到最后大家?氛圍都挺和諧,其樂融融。

    徐清麥撲哧一笑:“你這?法子倒是?和我?們的差不多?。”

    打土豪,分田地。這?標語對于后世的他們來說可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了,現在雖然田地分不了,拿出點金銀出來分分也是?可以?的。事實上除了一點雜音之外,大多?數的城中土豪們也是?愿意這?樣的,不然等士兵們殺瘋了,他們所要?面臨的損失可不就只是?這?樣了。

    不過周自衡還做得更多?一點。襄城不比云中富足,一場雪下來,很多?窮困的牧民立刻陷入到了困頓之中,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他便讓富戶們開倉放糧施粥。

    他大權在握,而原本守城的阿史那社爾冷眼旁觀,富戶們不答應也得答應。不過,周自衡也給了他們一點甜頭吃,那就是?讓跟隨而來的太醫寺醫工和學生們留在襄城給他們義診。

    這?可是?你即使跑到云中或者?是?跑到朔縣什?么的都得不來的待遇。

    除非去長安。

    給了棍棒再給顆甜棗,這?樣一番操作下來,即便是?劼利可汗回來,想必襄城的百姓們也依然會選擇跟著大唐走。

    阿史那社爾旁觀一通后,也頓時?感慨在治理方面,簡單粗暴的突厥的確是?比不了。原本因為歸順還有些不適和悵然的心?情立刻就好多?了。

    周自衡道:“處理了這?些事情后,我?剛好就接到了大將軍的信,立刻趕了過來!

    “做得好!”李靖贊許地看了兩人一眼:“賢伉儷都是?心?懷百姓,慈悲之人。”

    現在已經不是?亂世了,之前那一套也得改改了。不然回去被御史大夫們參一本,也挺頭疼的。周十三?郎這?個法子就不錯。

    周自衡問?他:“大將軍接下來作何打算?”

    “我?正要?找你。”李靖將他帶到輿圖前。

    徐清麥見狀便想要離開,卻?也被留了下來:“無妨,并非什?么機密!

    李靖將云中城的位置圈出來,沉吟了片刻后又將北邊的一個點圈出來。古代的輿圖很簡陋,徐清麥大概看懂了,那應該是?陰山腳下。

    “我估摸著劼利會往這個方向逃,”李靖指了指這?個點,“懋功賢弟應已前往此處阻敵。我?欲將云中城作為駐扎地,調兵馬前來,正好一前一后將劼利包圍”

    接下來,他說了一些戰術安排,徐清麥也聽不太懂,但她明白劼利這?次大概是插翅難逃了。

    當天晚上她沒有去王宮里休息,而是?陪著周自衡歇在了他的營帳內。

    兩人在營帳外燃起?了一簇旺盛的篝火,開始各自講述分開后自己遇到的事情。

    夜半無人,徐清麥偷偷地挪了過來,讓自己靠在他的肩上。周自衡索性將自己的灰鼠皮大氅將她裹住,兩人依偎在了一起?,便再無任何寒意。

    火烤得人暖融融的。

    草原上還偶爾有著雪的痕跡,月亮懸掛在天上又大又圓,一片清輝比中原更甚。不知有誰在遠處吹起?了羌笛,蒼茫的聲音。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徐清麥喃喃道。

    周自衡接了她的下一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兩人相視一笑。

    徐清麥喟嘆:“怎么就這?么能寫呢!”

    相反他們兩人在大唐浸潤了這?么久,一點詩歌的文采都沒有沾上,還是?那么的庸俗。

    “庸俗也沒關系!敝茏院獗Ьo她,“自古文章憎命達,能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比起?成為一代文豪來,他更想要?擁有這?樣的幸運。

    徐清麥想起?其中翹楚,詩圣杜甫,見證了大唐的繁華卻?又不得不承受大唐的頹敗,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她問?:“咱們改變歷史了嗎?”

    周自衡:“誰知道呢,盡人事知天命吧。”

    徐清麥點點頭,她又想起?遠在長安的周天涯,更是?悵然:“也不知道天涯怎么樣了?哎,本來說好好的研究一下怎么讓她上學,結果就遇上這?么個事”

    周自衡柔聲安慰她:“無妨,等我?們回到了長安,有得是?時?間來陪她!

    徐清麥和他開始絮絮叨叨,講的全是?生活中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厝ヒ?如何分家?、如何讓周自衡上學、再搞一下城外的莊子,最好再引一條溫泉過去以?后冬天好泡溫泉

    在經歷了這?一系列的大事之后,這?些生活里的瑣碎,此時?此刻卻?給了她真正的幸福和滿足感。

    終于腳踏實地了。

    夜越來越深,營帳外空無一人,無人添柴的篝火便也在逐漸的冷去,只余下一地灰燼

    寒風凜冽中,劼利可汗帶著隨他一起?出逃的突厥貴族們一路往北走。

    “去漠北!”一眾人喊著。

    “不錯,去漠北然后再殺回來!”

    劼利臉上卻?陰晴不定:“下雪了,這?時?候要?翻越埡口去漠北,你們想死,本汗卻?不想!一群蠢貨!”

    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大家?這?才從亂糟糟的情緒中醒過來,恍然意識到眼下的局面似乎并沒有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沒有誰敢在風雪交加的時?候翻越陰山。

    “這?都是?那李靖算好的!”有人狠狠甩了一馬鞭,將靠近的一個奴隸甩得跪倒在地哀求。

    劼利調轉了馬頭,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去白道!”

    就在他們逃亡的時?候,也有一道一道的新消息從后方傳來。比如劼利的侄子突利可汗降了唐,而阿史那社爾以?及另一位大將阿史那思?摩也歸順于唐朝。

    整個軍隊之中人心?惶惶,被陰霾所籠罩,甚至不斷的有著小股兵馬從大部隊里逃脫,想也知道他們是?去干嘛。劼利果斷出手,殺了一批人之后這?才壓制住軍隊里的一些蠢蠢欲動。

    就在這?樣磕磕絆絆的行軍中,他們終于艱難的到達了白道。

    白道是?一處關隘,兵家?必爭之地,它還有一個名字是?武川鎮。

    論起?來,李世民的家?族正是?發跡于此。也不單單是?李家?,西魏和北周的宇文氏以?及隋朝的楊氏都是?從這?個邊鎮走出來的。

    武川鎮在隋朝與突厥這?么多?年的爭斗里,時?而歸隋,時?而歸突厥。

    現在,它歸屬于突厥。

    劼利可汗很順利的便在白道駐軍下來。

    “要?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才能翻越陰山,去往漠北。”他召集來部下,“本汗欲往長安派遣使者?,與李世民議和。爾等誰愿意前往?”

    所有人都知道,議和不過是?拖延時?間的說法罷了。

    拖到明年三?月,往漠北一跑,便天高?任鳥飛了。到時?候糾集人馬再打過來就是?!

    大家?當然知道劼利是?怎么想的。

    于是?,去長安議和的任務就變得很危險,因為大唐的君臣顯然也都知道劼利是?怎么想的。

    沒人愿意站出來。

    劼利臉色黑了下來,索性開始點名:“執失思?力!上次是?你去長安,對那邊也有所熟悉,這?次便也你去吧!”

    執失思?力心?里在罵娘。

    逮著一只羊使勁薅啊這?是?!

    不過他不敢反抗,現在劼利心?中正有氣,他若是?說不,劼利指定會自個兒抽出彎刀來把他給砍了。

    執失思?力應下了,收拾了行李立刻朝著長安而去。

    他表面看著平靜,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沒人知道了。

    劼利在使臣走了之后覺得安穩了不少,睡了兩個好覺。在他看來,自己愿意求和了,大唐怎么著也要?掂量一下,這?仗大抵也就可以?結束了。

    但沒想到的是?,第三?天就有斥候驚慌來報:

    “可汗!大唐的軍隊殺過來了!”

    劼利倏地站了起?來:“是?誰?李靖?!”

    這?廝怎么陰魂不散?

    士兵:“不,不是?是?李世績!”

    第224章 第 224 章

    李勣, 原本叫徐世勣,后來被賜姓李。

    他一直都是?李世民手下的大將, 在李世民登基后為了避諱,便將名字中的世字去掉了,成了現在的李勣。

    雙李,李勣、李靖都是?大唐軍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尤其是?在太上皇在位的最后那幾?年,太子李建成為了調離李世民身邊這些厲害的將領們,將雙李派去駐守邊鎮。

    李靖與李勣和突厥打得有來有往,在突厥軍中也是?有著威名的。所?以,斥候一看李勣豎起來的旌旗,就?知道是?他來了,慌忙來稟告劼利。

    劼利匆匆來到城墻上, 卻看到不遠處兵戈林立, 黑壓壓的一片揚起滾滾的煙塵, 唯有李勣的帥旗在嗚咽的北風中獵獵展開,馬嘶長鳴。

    最起碼有十萬之眾的大唐兵將已經將他的白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他身后, 是?風雨不得翻越的陰山。

    劼利看向鉛灰色的天空, 內心忽然一片蒼涼,莫非他的霸業真的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唐軍之中, 李勣正?在拿著一個望遠鏡朝著城墻看去, 恰巧就?看到了劼利,甚至將他臉上復雜變化的表情也都大概收入眼底。

    他將望遠鏡拿了下來,喃喃道:“這東西還真挺好用啊。”

    這玩意是?最近從長安那邊送過來的,說是?將作監那邊新出來的東西。不過李勣之前就?在李世民那兒看到過, 是?由周十三郎獻出來的?磥, 是?將作監終于出了成果。

    這東西可太適合斥候了!

    還是?年輕人?有頭腦!

    他對周自衡也高看了一眼。

    李勣對這玩意兒愛不釋手,心里?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可惜這東西不能配合箭矢使用, 不然豈不是?百里?穿楊,百發百中?

    這時?候,有屬下騎馬上前:“將軍,可要進攻?”

    李勣想了想,想起剛剛從望遠鏡里?看到的劼利的表情,淡淡笑了笑:“先不進攻,就?圍著吧。多圍幾?天,消消他的心氣再說!

    “是?!”

    李靖暫且現在云中城駐扎了下來,他就?三千騎兵,只能起到突襲的作用,但接下來的戰事就?不是?突襲能搞定的了。

    他要等待援軍的到來。

    周自衡自然還和在朔縣一般,主要是?負責后勤的調度,順便還兼了一部分的城中管理?工作。所?以他與徐清麥也就?溫存了那么兩天,就?開始忙了起來。

    當然,徐清麥也忙,她開了個臨時?的診堂,給士兵們開義診,同時?也接受城中百姓們的求助。不過百姓對這樣的形式還是?有疑慮,尤其這邊出入的全是?唐軍,更不敢來了。

    所?以幾?天過去,也少有當地的牧民前來。

    只有偶爾幾?個大著膽子過來的,比如眼前這位上了些年紀的牧民。

    他是?帶著他老娘來看病的。

    徐清麥檢查了一番,倒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癥,只是?比較麻煩;颊咦允鲫P?節疼痛,尤其是?一到冬天的時?候根本就?站不起來。

    其實就?是?關?節炎,而天寒地凍的,加重了癥狀。

    徐清麥叫了隨著周自衡一起來到云中城的一位太醫寺醫工來給老太太扎針,有些遺憾:“根治很難,但采用針灸術卻可以極大的緩解痛苦。不過,天氣冷的時?候還是?要多穿點,最好在膝蓋的地方加一層。”

    她看了看牧民們有些破爛的穿著,也不好再說什?么。

    顯然這并?不是?什?么有錢人?家。

    想了想,徐清麥從系統里?兌換了治凍瘡的藥膏,給老太太手上和腳上出現的凍瘡好好的敷了一層藥。說到治療燒傷凍瘡等這類傷口的藥膏,其實太醫寺有些藥師們自己?配的藥和祖傳秘方是?很好用的,隨軍的醫工們也帶了,不過老太太有些凍瘡顯然都已經潰爛了,得上點抗生素。

    “可以的話,明日?再來換藥吧。我再讓人?給你扎扎針!

    老太太和她的兒子最后千恩萬謝甚至還想磕個頭,被徐清麥阻止了。

    回到營帳,她對周自衡感慨道:“其實主要還是?這邊太冷了,要是?老太太去嶺南,說不定關?節的問題能迅速好很多。”

    有些是?地域病,其實康蘇密的過敏也是?如此?。

    “的確是?冷!敝茏院赓澩。接近漠北之地,輕輕松松零下十幾?度

    他們在營帳里?住著是?不敢生火的,生怕一氧化碳中毒,他還曾為了這事兒在全軍嚴查過。但又不能隨著徐清麥去住王宮,畢竟李靖也在營帳內住著呢,好在將領們一般都有各種皮毛,還能熬得住。

    “不過普通的士兵們就?比較可憐了,有的營帳內里?面和冰窖一樣!彼茏龅囊簿?是?在后勤這一塊劃撥了足量的柴火,在營帳外點燃篝火,讓士兵們取暖。

    徐清麥:“所?以士兵們也基本上人人都有凍瘡。”

    這算是她這段時間里治得最多的一個病了。

    徐清麥突發奇想:“要是?有毛衣就好了。還是貼身的衣服最暖和!

    現在的這些衣裳,都是?寬寬松松,一層又一層。外面穿的夾襖,有錢人?可能塞絲絮鴨絨鵝絨之類,但窮苦人?家只能塞蘆葦和稻稈了,就?靠層數取勝。

    像她這樣怕冷的,多虧了這邊皮毛多,裹了一層皮草這才能覺出點暖和意思來。

    這不得不讓人?想念后世的各種羊毛衫羊絨衫和棉襖。尤其是羊絨衫,貼身穿著,外面再加個羽絨服或者棉服形成空氣層,最是?保暖。

    在長安的時?候,沒這么冷,徐清麥對這些的東西訴求還沒有那么的迫切。但現在卻恨不得立刻買來穿上。

    她一拍腦子,神色痛苦:“我真的是?傻了!”

    周自衡莫名其妙:“怎么了?”

    徐清麥恨不得拿錘子來敲一遍自己?的腦子:“我忘記了系統的商城里?現在就?有羊絨衫賣!”

    而且比起那些醫療器械來說,價格并?不算貴。升級后,商城里?解鎖的新物品就?有羊毛衫羊絨衫,不過那會兒還不是?時?候,而等到天氣冷了,她卻被抓來了突厥,每天想的是?怎么逃回去,根本就?忘了還有這個利器!

    當即,徐清麥就?從系統里?兌換出了兩件羊絨衫,一件給自己?一件給周自衡。

    她迫不及待地換上,頓時?就?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周自衡卻盯著這件羊絨衫看了許久,用手摸了又摸,片刻后遲疑的對她說:“我如果把它拆了,你會生氣嗎?”

    徐清麥擰起眉但立刻放松了下來:“你想要把它拆成紗線,看看能不能仿出來?”

    幾?乎是?瞬間她就?明白了周自衡想做什?么。

    周自衡含笑點頭:“咱們正?好在草原上,羊毛多得是?,而且這邊本來也有紡線的基礎,人?也是?現成的!

    他估計這番圍堵劼利,在云中還得停留個一兩個月,可以見縫插針的來做點事情。

    徐清麥也覺得此?事可行。

    突厥人?是?會紡羊毛的,只是?技術很粗糙,手感也很粗糙,基本上只能用做鋪地和鋪床的褥子以及毯子,以及掛在營帳以及門上面用來擋風雪的厚重的簾子。

    她問周自衡:“你會紡羊毛?”

    “以前去草原上見過幾?次”周自衡不是?很有把握,“反正?就?慢慢試唄,也不急。”

    當然,這件事也不能馬上去做,當今最急的事情還是?戰事。

    又過了兩天后,大唐的援軍們逐漸的到了。先來的是?朔縣的駐軍,李靖的屬下,薛大等人?也都在其中。

    薛大神情激動地向前見過徐清麥:“娘子!”

    可算是?找到了。

    他還帶來了新的消息,比如金吾衛們已經回長安覆命,而李崇義因為有過當縣令的經歷被留在了襄城主管大局,這讓李崇義頗為怨念,但也不得不從軍令。

    第二批到的卻是?徐清麥沒有想到的人?物。

    是?平陽長公主與柴紹的兵馬!

    平陽長公主身穿紅色戎裝,翻身下馬的時?候大氅在半空中甩了起來,端的是?瀟灑利落。

    她狠狠將徐清麥抱住,在她背上拍了兩下:“還好你沒事!我就?知道,以你的聰明才智,是?不會有事的!”

    徐清麥有點感動:“讓公主操心了!

    “我們尚且還好,”平陽長公主笑道,指了指在不遠處和柴紹說話的周自衡,“主要是?周十三郎,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

    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平陽都不敢相信周自衡會做出什?么事來。

    徐清麥抿嘴一笑,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一絲情意,看得平陽長公主嘖嘖不已,又取笑了幾?句。

    這時?候,隨著平陽與柴紹一起過來的劉若賢和阿軟飛奔著過來。

    “老師!”

    “娘子!”

    兩人?圍著徐清麥,淚水漣漣,一個比一個哭得兇。徐清麥無奈,給這個擦了淚又給那個擦。平陽長公主一笑,將空間留給重聚的師徒們了。

    見越哄她們越哭得厲害,徐清麥輕咳一聲,決定換一個策略:

    “你們是?隨軍出發的?這段時?間在軍中救治的情況如何?有沒有記錄在案?還有,大蒜素的表現怎么樣?有沒有具體的案例了?拿過來讓我瞧瞧。”

    這一連串的發問,立刻讓劉若賢和阿軟停住了哭聲。

    劉若賢打了個寒噤,提起裙擺就?往外跑:“老師稍等一下,我去拿資料!”

    阿軟立刻跟了上去:“我幫你!”

    徐清麥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這招果然是?管用的。

    很快,之前劉若賢等人?在軍中所?救治過傷員的所?有醫案以及大蒜素的一些使用情況就?擺在了徐清麥的案頭。

    第225章 第 225 章

    看著這些檔案, 徐清麥很滿意,說明自己雖然不在, 但劉若賢和其他人?還是有好好干活的。

    有些病案寫得不是很清楚,但也可以理解。畢竟戰場上的情況和平時還是不一樣的,往往會在一個時間內送來大量的傷員,來不及記病案也很正常。

    “截肢的比例那么小嗎?”徐清麥看到這個數據的時候有些驚訝。

    劉若賢訕笑了幾?聲:“主要是大家都不擅長做這個”

    隨軍的大多都是上了三年的醫學生,有些在這三年里也跟著徐清麥見識過了一些外科手術甚至自己也動過一些小手術,但截肢對他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就?算是劉若賢對骨科的手術也是不擅長的。

    換成莫驚春那一路,可能情況會好一些。

    “所以我們?大多數都是清創,然后預防感染,實在不行的話才會讓軍醫來做截肢!眲⑷糍t繼續介紹。

    唐軍中?的軍醫職銜是檢校病兒官,但因為習慣了徐清麥的各種語癖, 也覺得這樣的稱呼的確是更簡練, 所以現在大家也都習慣稱為“軍醫”。

    徐清麥贊同地?點點頭:“這樣的做法是對的, 可以的話當然是要最大限度的保留肢體。”

    劉若賢:“就?是那些軍醫們?做的截肢有點太糙了”

    糙得她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他們?當時是打算是活生生就?這樣給?人?截肢的,直到太醫寺的醫師緊急派她去送了麻沸散的藥材。劉若賢還記得當時那位軍醫接過來, 嘖嘖兩聲:

    “還用這么金貴的玩意兒?這些丘八們?也算是趕上好時候了。”

    聽?得她心?驚肉跳。

    她在那兒看著患者吃了麻沸散之后動了手術才走的, 在手術的過程中?還幾?次提醒軍醫要注意消毒和交叉感染,把那軍醫煩得差點直接把器械一扔, 看她的眼?神也變得不善起來。

    劉若賢忿忿不平的在老師面前告狀:“可他那樣做本來就?不符合手術規范!不過是看我人?微言輕所以不以為然罷了。若是感染了, 這手術不是白做了?還平白給?我們?增加麻煩!”

    哼,現在老師回?來了就?好了,有老師鎮著,諒那些軍醫們?也不敢亂來!

    徐清麥沉吟一下?, 這倒的確是個問題。之前對軍醫們?的培訓還是少?了, 而且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或許還覺得太醫寺過來是和他們?搶活計來了。

    她問:“后來手術成功了嗎?”

    劉若賢:“倒也成功了,不過我覺得如果沒有大蒜素的話, 肯定熬不過術后感染期。而且手術后期麻醉效果不好了,患者很是痛苦了一番!

    徐清麥頷首:“單純用麻沸散來做這些大手術還是不夠,得加上針灸!

    劉若賢:“可惜這次出來的針科的人?太少?了!

    六路大軍,每一路里面能夠有兩個針科的已經算不錯了。學生不包括在內,針刺輔助麻沸散的麻醉技術還沒有進行教學呢,暫時還只有姚菩提在太醫寺里面推廣了一下?。

    而針科的大夫在京城是很受歡迎的,很多人?根本不想來戰場。

    這也是現在太醫寺面臨的困境,人?才們?都處于培養階段。不僅僅是徐清麥的外科,其他科也是同樣如此。

    徐清麥和劉若賢聊了聊,大概對他們?這段時間的工作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還有大蒜素,這次的確是收集到了挺多藥物試驗數據——直接略過動物實驗而投入到臨床,這也算是古代版本的黑色幽默了。但,的確有用!

    她看醫案,很多士兵傷后發?燒,顯然是已經進入到細菌感染的階段,但是用了大蒜素之后大部分人?明顯有所好轉。而且從各方面的反饋來看,這些好轉絕對是優于之前沒有大蒜素的時期。

    劉若賢有些小得意:“那些將領們?和軍醫們?都覺得這簡直就?是神藥!”

    她頗有一種“扳回?一城”的感覺。

    “還有許多將領都想要大蒜素,甚至開出了重金!”劉若賢說道?,“不過咱們?帶來的大蒜素本來就?有限,自己用還不夠呢。后來還是長公主發?話了,這才平息下?來。”

    徐清麥可以理解將領們?的心?情,誰不希望自己手上能有點神藥呢?

    不過,大蒜素是真不行!

    它?的制備還是有點難度的,這次黃藥師用了幾?千斤的大蒜也就?提出來那么一點點萃取的成本還是有些大。她正打算等回?到長安之后再找藥部的人?看看能不能多開幾?個組。

    將什么磺胺、青霉素全都搞起來嘛,多管齊下?,說不定最后能找出最適合現在這個時代的抗生素藥品。這樣以后再出現什么霍亂之類的疫情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膽了。

    她又關心?了一下?劉若賢和阿軟的生活。

    沒想到劉若賢俏皮道?:“您是不知?道?,現在阿軟在軍營中?可受歡迎了!平素還有不少?將士們?專門從城中?買了吃的帶給?她!

    阿軟在一旁劇烈的咳嗽,臉紅彤彤的。

    徐清麥挑起眉,看著她的模樣忍俊不禁。

    阿軟連忙解釋:“娘子,我可沒特意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

    徐清麥直接笑出聲來:“就?算是他們?想點什么也正常。”

    她略一思索就?能理解那些將士們?是怎么想的。劉若賢雖然也正是韶華之齡,但她是大夫,又是外科大夫,平日?里看到她都是不假辭色甚至還有些血腥場面,自然心?中?旖旎之情就?淡了幾?分。

    但阿軟是護士,需得悉心?照料病患。病患本來就?很容易對護士產生情感,在心?理學上還有個名詞叫患者角色行為強化,更別提這些在軍營中?長期接觸不到女性的士兵們?了。

    徐清麥拍了拍阿軟的頭,柔聲道?:“別擔心?,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將這些人?放在心?上。如果誰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不管是言語上的不舒服還是行動上的不舒服,就?立刻提出來,太醫寺會給你出頭!”

    不單單是阿軟,還有劉若賢以及其他女醫和女護士們?,甚至還有那些長得乖巧白凈的男醫學生們?,都是需要被謹慎保護的對象。

    她將他們?帶出來,對此是有責任的。

    徐清麥決定明日?就?去與幾?個領頭的大將們?好好的談談心?。

    她又看向阿軟,嘴角帶著笑:“不過,我們?的阿軟,也長大了。一家女百家求了。”

    她還記得剛來這個時代的時候,阿軟還是個十四歲的黃毛丫頭,做事莽莽撞撞,空有一身蠻力。但現在的阿軟在經過這幾?年的好伙食滋養后,也出落成了溫柔敦厚的少?女模樣。

    在悲田院工作了一年多之后,阿軟也看上去有自信了很多,做事利落大方,比起普通平民家的女兒都要出色許多,也難怪這么多男兒動心?。

    徐清麥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若是真有好的,你也不妨記在心?上。若是你有意,他也敢來我面前提親,那便也是可行的!

    想了想,又立刻補上一句:“當然,做妾卻是不行的!”

    說起來,和阿軟同期培養出來的那些護理生們?,女孩子里面有一半都被一些世家權貴們?甚至是富商給?迎回?家里了。不過是許以了一個妾室的身份,便讓她們?心?甘情愿地?進入了后院。

    徐清麥為此大為惱怒,后來制定了更為嚴格的規定——必須要在悲田院中?服役完五年,履行了合約之后才能請辭。

    如果阿軟也成為了這些人?其中?的一員,她是會很生氣的。

    阿軟被她的話羞成個大紅臉,卻也知?道?娘子是真心?為了自己好,因此認真的點頭:“放心?吧,娘子,就?算是不嫁,我這輩子也絕不給?人?當妾室!

    劉若賢在旁邊嘿嘿地?笑,徐清麥橫了她一眼?:“你也一樣。”

    劉若賢:“知?道?了,老師!

    徐清麥莞爾一笑。

    她這倒不是逼婚。而是如果非要結的話,那不如在父母媒妁之言之前找個自己看得順眼?的甚至是喜歡的。

    接下?來的兩天,徐清麥很快進入到了工作狀態,她與醫工們?還有醫學生們?一起梳理了整個搶救的流程和一些細節,等待著之后的戰事。

    等到她不那么忙的時候,得知?蕭皇后與楊政道?需要提前先?回?長安了。

    蕭皇后坐在馬車中?,楊政道?則騎在馬上,跟在他們?身后的有之前追隨著楊政道?的幾?千漢人?,還有護送他們?去長安的上千士兵。浩浩蕩蕩的隊伍停在云中?城外,就?等著啟程。

    說是護送,實際也有押送的性質。只不過兩人?身份終究不同,大唐還是需要給?他們?體面。

    徐清麥自然是要來送別的。

    她對著端坐在馬車里的蕭皇后行了一個禮:“皇后,路上千萬要保重。”

    蕭皇后的臉上并無沉重負擔,反倒眼?神顯得輕快不已:“有你送我的一些藥丸,必是無事的。只是,不知?長安現在”

    雖說卸下?了心?中?包袱,但總歸對前路有些茫然。

    徐清麥忙安慰她道?:“皇后毋需憂心?,陛下?仁善,必會好好安置您與小郎君。”

    楊政道?在旁聽?了也不由得一滯他已經從齊王降級為小郎君了嗎?不過也是,歸唐之后,過往的種種權力便如云煙消散,和他再無任何關系了。

    這樣也好。

    他如此想,反倒心?情輕松。

    又說了一些道?別的話,約好到時候長安見,徐清麥便目送著這長長的隊伍在草原上形成蜿蜒的黑線,一直延續到遠處,離開了云中?,去往長安,逐漸消失在天際。

    在蕭皇后離開后,李靖與平陽長公主還有柴紹便帶著隊伍前去白道?了,打算對劼利進行最后的圍堵追擊。

    原本李靖是安排徐清麥在云中?等候的,但她卻主動請纓前往!

    第226章 第 226 章

    出?征的前一晚, 周自衡抱著?徐清麥,不無幽怨:

    “咱們倒好, 你去前線,我卻要留守在后方!

    徐清麥在他懷里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摸了摸他的下巴,出?門在外隨軍沒那么多時間天天修容,他的下巴時不時就冒出?一片青茬子,讓人不得不感?慨男人胡須成長?的速度。

    不過?這倒讓他平添了幾?分成熟落拓的氣質,徐清麥都想建議他要不就保持這個造型好了。尤其,她還挺愛摸的,像是在摩挲沙子,很好玩很有?趣。

    “大將軍就是這么安排的, 我也沒什么辦法的呀!彼裏o辜的道。

    周自衡挑眉, 看著?她哼哼了兩?聲, 然?后將她的手捉過?來啃了一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己對大將軍說要去的。”

    徐清麥有?些心虛的訕笑了兩?聲, 將手縮回來:“我有?正當理由。”

    云中?離白道還是有?些遠, 總不可能將前線的傷員再運到這里來搶救,很多傷勢嚴重的路上一顛簸怕是人當場就沒了。所以她與醫師們商定, 在前線設一個點?, 在云中?再設一個點?。而作為在場唯一真正的外科醫生,她當然?得到前線去。

    周自衡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頗有?些郁悶而已。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在后方更能發揮出?作用,而且軍令如山, 個人情感?在其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于是, 他也只能絮絮叨叨了半天各種注意事項,最后被徐清麥直接翻身坐在他身上, 堵住了他的嘴這才宣告結束。

    第二日,在獵獵北風之?中?,大軍啟程了。

    徐清麥的待遇很不錯,李靖專門派了兩?個親兵來保護她,而且周自衡也讓薛大跟了上去,她這一路雖然?也累,但總歸比其他人要舒服多了,最起碼她是不需要負重的。

    在停下來駐扎的時候,她讓輜重官拿出?周自衡在出?發時準備好的大量布條來。

    平陽長?公主有?點?驚訝:“周十三郎前幾?日在城中?大肆收集布匹,原來竟然?是作為行?軍后備嗎?”

    徐清麥:“的確是。公主別看這個布匹粗劣,但在行?軍中?卻能派上大用場!

    她讓人找了幾?個士兵來,準備給他們演示一下后世?紅/軍在長?征中?的致勝法寶之?一,綁腿!

    見這邊圍了一圈人,正在巡營的李靖與柴紹也走了過?來,正好看到徐清麥在將一圈一圈早已經剪裁好的布條往士兵的小腿上裹,就像是在扎粽子一樣。

    李靖和柴紹對視一眼,忍不住出?聲問道:“徐太醫這是在干什么?”

    “為何要裹上這布條?”

    徐清麥抬起頭,笑道:“大將軍,譙國公,可別小瞧了這布條,它卻是能發揮出?大作用的!

    她問那幾?個士兵:“你們在急行?軍的時候,是不是會經常覺得小腿酸痛不堪?甚至嚴重的時候還很容易抽筋,根本走不動?”

    唐軍中?除了有?騎兵之?外還有?大量的步兵,這次對草原作戰雖然?步兵比例比之?以往少了很多,但數量算下來依然?是驚人的。

    那士兵點?點?頭,看了看圍在旁邊的幾?大巨頭,一開始說話的時候都有?些語無倫次:“是,是的。走太久了,小腿都是腫的,又酸又疼,而且重得提不起腳來。”

    但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不然?督軍手中?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這是因?為過?度運動導致血液循環不良,”徐清麥對大家解釋道,其實還很大可能會靜脈曲張,不過?這話題聊起來太深奧,她就沒說,“適度的綁腿可以壓迫腿部的肌肉血管,增加它的壓力?,提高血液循環,會讓你們覺得好受很多!

    士兵看向李靖。

    李靖摸了摸下巴:“你們可以先?嘗試一下!

    徐清麥臉上露出?笑容,這位李大將軍還挺有?實驗精神的,她很欣賞。

    于是,第一批的一百位士兵打好了綁腿,并且學會了如何不松不緊的來綁這個東西。待到他們第二日奔襲了四十里之?后,便充分感?受到了這個東西的好處。

    “腿沒那么酸了。”

    “往常走這么遠,腿早就沒知覺了,但今日,嘿嘿,好像還能再走一走!

    “就是每日綁起來又解開實在是麻煩了些。”

    但這點?麻煩比起它的好處來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于是在一夜之?間,軍備中?的布帶子都被發了下去,就連一些騎兵們也都領了一份。因?為平陽長?公主在研究過?之?后發現這東西同樣可以阻止一些飛石和草根進入到靴子里,還能防止腿部和馬匹摩擦所造成的不適感?。

    若是在戰場上受傷了還能直接解下來當繃帶用。

    雖然?只是最便宜的布料,但卻發揮出了想象不到的作用,在軍中?風靡一時。

    首倡者徐清麥因此深藏功與名。而軍中?的幾?位“檢校病兒官”卻對此頗有?些情緒復雜,在私底下嘟嘟囔囔:

    “不過就是個小玩意罷了,何至于如此夸贊?”

    “然?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立下了什么絕世?功勛呢!”

    “雖則是太醫,但照在下說,這果然?是女子不過?是一件小事就能折騰出?如此風浪。咱們啊,之?前還是太低調了些,現在這些丘八們可是只知太醫寺,而不把咱們放在眼里了!

    “可不是?!”

    當然?,也有?人不愿意在背后說人閑話,帶著?輕微的諷刺說了一句:“話是這么說,可如果太醫寺能讓你進去混個一官半職,哪怕只是個醫工,想必你也是愿意的。”

    所有?人立刻就閉嘴了。

    去太醫寺可比在軍中?要好多了!問題是,去太醫寺可沒那么簡單,憑借他們這二把刀的醫術是不太夠格的。

    大家也都明白這個道理,可人就是這樣,這層窗戶紙若是被人戳破了,立馬就會有?人不甘心乃至不服氣起來:

    “怎的?其實這段時日我觀那些醫學生們所謂“手術”的技法,也粗糙得很。咱們修的是瘍醫之?術,認真比較起來,可不比太醫寺的差。”

    他們也是瘍醫,干的也是鋸腿的活計,怎么就不算外科了呢?

    他不服!

    “你也知道那是醫學生啊。”之?前出?言嘲諷的那位冷笑道,竟是絲毫不顧情面,直接說道,“那些醫學生們甚至在來之?前就沒有?自主的進行?過?手術,而爾等?卻是在軍中?多年,可如今爾等?卻將自己去與其相比較,簡直可笑!

    “要比,那也得和徐太醫來比!

    “況且,之?前醫學生們提醒的事項也并非沒有?道理,為何諸位卻如此抗拒?無非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而已!

    “徐太醫之?名,就算咱們在軍中?也是聽說過?的。她也并非小氣之?人,只要有?人去求教必然?會真誠相授。接下來,她肯定會有?手術要進行?,諸位是要死?守著?這一點?可憐的面子還是主動前去請教,便看諸位自己了。

    “在下言盡于此!

    說完之?后,那人哈哈一笑,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他是個能放下面子的人,一番話說出?來之?后自己心里也神清氣爽,打定主意一定要趁著?這段時間好好向徐太醫偷偷師,也不要辜負了這難得的機會!

    他并沒有?猜錯,很快,李靖與柴紹帶著?騎兵便先?行?一步,去了白道支援。而平陽長?公主則率領著?步兵以正常的速度前行?。徐清麥自然?是跟著?步兵一起走。

    待他們到達了白道后,正好遇上李靖與李勣組織的一次對白道的攻城之?戰。

    李靖對平陽淡淡道:“劼利已經派人去長?安見陛下了,正好趁使臣回來前多打幾?仗,削削他的氣焰。”

    李勣:“若是能在這之?前將白道打下來那就更好了。也省得使臣白跑一趟!

    李靖:“還是得談的,和談的時候正是他們放松戒備之?時,那時候再全力?攻打,事半功倍!

    李勣:“此言有?理。”

    平陽長?公主:為之?后的那位使臣先?默哀一下。

    雖然?這次并不是全力?圍攻,但有?戰事就會有?傷亡,很快,受傷的人就被人從戰場上搶救下來,送到了最后面的醫帳內。

    徐清麥與太醫寺一眾人等?以及檢校醫兒官們早就在此等?候。

    “好了,打起精神來,但也無需緊張。”徐清麥拍了拍掌將大家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就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所有?送過?來的傷員先?在第一個帳篷里做好初步鑒定,輕傷的送往左邊,重傷的立刻送來右邊”

    她又將管理藥材的、管理擔架隊的等?等?雜活兒的事情也一并安排了,整個醫療營地的秩序立刻變得井井有?條起來。當然?這些規矩并不是徐清麥一人制定的,在之?前的諸多次磨合里,大家已經總結出?了一套經驗,她不過?是用后世?的法子再對細節進行?了一番修改而已。

    所有?人都各就各位。

    很快,戰場上的金戈與血腥之?氣就蔓延到了醫帳這邊,一個又一個的傷員被送了過?來。雖然?也有?一些慌亂,但因?為事先?都已有?安排,整體的秩序還是在的。

    在最前面坐鎮的是太醫寺內一位經驗豐富的醫工,本就是瘍醫出?身,他看著?一個接一個被送進來的士兵,鎮定地做出?判斷。

    他瞥了一眼一個背上被砍了一刀但出?血并不算厲害的:“先?送去左邊止血!

    旁邊立刻有?人攙扶著?他去了左邊帳篷。

    接下來是一個肩部中?箭的:“送去左邊。”

    這中?箭的部位還行?,不算很危險,瘍醫們應該就能治。

    然?后是一個被城墻上扔下的落石給砸斷了雙腿,血肉模糊并且正在不斷嚎叫的,他看了看后搖了搖頭:“這個送去右邊吧!

    再不搶救的話就要死?了。

    于是,在右邊的重癥醫帳里,徐清麥迎來了自己的第一例截肢手術。

    圍觀者眾。

    第227章 第 227 章

    檢校病兒官程銘正, 就是之前?為徐清麥說話的那位在處理完自己手上的傷員之后,立刻裝作去取藥, 飛快地躥去了重傷醫帳那邊。

    他?負責的都是輕傷的士兵,而且醫帳中還有不少的醫學生和?醫工,少他?一個應該也不打緊吧?

    反正,迅速回來?就是。

    這樣想著,程銘正已經到?達了重傷醫帳,恰巧就遇上了徐清麥要給病人做截肢。

    “你來?得也太巧了!”同僚看?到?他?的身影,取笑道。

    程銘正也沒想到?時?機就是那么的湊巧,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運氣好,運氣好!

    他?看?了一下圍觀的人還真不少,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和?他?一樣的軍醫, 太醫寺的醫師醫工們?和?醫學生們?對此反倒見怪不怪, 有條不紊的在忙著自己手中的工作。

    他?心中嗤笑一聲, 嘀咕道:“一個個背地里說三道四,可到?了這種關頭還不是都跑過?來?想要偷師?”

    當然了, 也有不服氣非得要看?看?這徐太醫到?底本事是不是如傳說中一般的人。

    醫帳是特制的, 四面都有簾子?,為了采光和?透氣, 徐清麥便吩咐將所?有的門簾全都卷上去。雖然很冷, 但這樣的環境總比炎熱的時?候蚊蟲四起要來?得好。

    也因此很便于旁人圍觀。

    徐清麥在準備的時?候抬頭瞥了一眼,便讓阿軟找人去拉了繩子?,吩咐道:“任何人不得跨越繩子?一步!

    她現在說話頗有威儀,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不敢動, 只?能站在繩子?外伸長脖子?往里看?。

    程銘正就見在幾?位醫學生助手的操作下, 傷患服食了麻沸散之后很快就陷入到?了所?謂的“麻醉狀態”,安靜地躺著一動不動。

    徐太醫站在手術臺前?, 穿著潔凈,所?有的頭發都包裹在特制的帽子?里,臉上帶著口罩,手上帶著一雙不知道用什么材質制成的手套,竟然十分貼膚。

    不僅僅是她,還有她身邊的兩位助手和?一位護士都全都是這樣的打扮。

    程銘正知道之前?有同僚詬病,這樣的做法無非就是裝模作樣,對治療并沒有任何的幫助。但此刻在他?看?來?,卻忽然有了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莫名覺得這幾?個人的醫術肯定很非同尋常,是值得信任的。

    手術臺上,患者的止血帶已經扎好,徐清麥開始了自己的截肢動作。

    劉若賢先配合她對患者被石頭壓碎的傷處進行清創,結束后,再由徐清麥主刀。一刀下去劃開皮膚以及皮下組織。一時?之間,紅的、白的、黃的,看?上去十分可怖。

    好在在場的人也都是經歷過?的,對這些已經脫敏了。他?們?看?得更多的自然是徐清麥的手法。

    如果讓程銘正來?描述的話,像他?們?之前?給人截肢,那簡直就和?屠宰場差不多;颊呤箘艗暝c哀嚎,即便是綁著也需要好幾?個人才能壓住他?。為了讓患者少受一點痛苦,那勢必就要快,一斧頭劈下去的事情也并不少見。

    而且這樣程度的截肢,以他?的經驗來?說即便是手術成功了,后續也極難活下來?。發個燒或者是出個血也就死了。

    所?以這樣的截肢術他?們?也是很少用的,一般這種情況的士兵索性就自暴自棄,等著死好了。唯有將領們?受傷才有點搶救的價值。這么多年他?也就見過?兩三次。

    但這位徐太醫的截肢手術卻不一樣。

    沒有嚎叫,沒有噴出來?的血液,也沒有掙扎的局面,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靜,只?有她在吩咐護士換器械的聲音。

    對,她還有一堆奇形怪狀的器械。

    她使用這些器械就像是樂師在駕馭自己的樂器,將軍在揮舞自己的兵器,駕輕就熟。她還熟悉腿部的結構,哪里該用什么工具,哪里需要輕,哪里需要重甚至都不需要怎么思考。

    程銘正甚至在她的整個操作中還感受到?了一絲美感,行云流水,精妙無比。

    總之,這是一場超乎了他?們?所?有人意?料的手術。

    程銘正心中涌起濃濃的失落感:原來?,在軍隊之外,杏林里的瘍醫之術都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嗎?可笑他?們?一群人卻仿佛井底之蛙。

    他?特意?回頭去看?自己的同僚們?,發現他?們?也都陷入到?了沉默中。

    徐清麥當然知道這些軍醫們?顯然是有些驚訝的,不過?她的心神并沒有放在他?們?身上,接下來?要處理脛骨,是最難的部分。

    骨科手術是個力氣活,也經常被人開玩笑說就是個木匠活,因為在處理骨頭的時候經常需要用到?電鋸或者是線鋸,沒有力氣根本操作不了。像是給平陽長公主開顱那一次,她也是和?莫驚春兩人換著來的,不然太累了。

    但這個患者的腿直接就被石頭給砸得血肉模糊,膝蓋直接粉碎性骨折,省了一些功夫。

    饒是這樣,也花了她不少力氣。

    待到終于將壞死的肢體給取了下來,徐清麥這才抬起頭來?,轉動了一下自己有點僵硬的脖子?。

    隨便往前?方?一掃,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用敬佩的眼神看?著自己。

    徐清麥莫名唏噓:真的是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了。瞬間回到?剛來?大唐的那一年。

    她看?了一下創面和?傷口的情況,將最后的縫合交給了劉若賢:“沒問題的吧?”

    劉若賢猛地點頭:“您放心,我可以的!

    “那就好。”徐清麥讓出位置。

    重傷醫帳里還有其他?送來?的士兵呢,她不可能一臺手術從頭跟到?尾。

    “好了,大家?先散了吧,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她又沉吟了一下,“到?時?若是有空余,我會專門給大家?做一場演示手術,所?以你們?不用著急。散了吧。”

    徐清麥對軍醫們?并無偏見,反倒覺得他?們?其中的一些人若是能摒棄以往的壞習慣并且有好學之心的話,會是學習外科的好苗子?。

    她想著等戰事結束后或許可以組織一次培訓,或者是建立一個針對軍醫們?的專門的進修班。

    正好也給悲田院多捉一些牛馬來?

    到?了晚上,唐軍對白道的攻勢就慢慢的消停了下來?。李靖與李勣兩人也并沒有想著要一舉將白道攻下,更多的是想要圍著給劼利制造一些心里壓力。

    而當天徐清麥連著做了四場手術,一些醫學生們?也被她調過?來?擔任助手,好積攢積攢經驗。

    她晚上也沒歇著,時?不時?就提著燈去安置病患的醫帳里面查看?情況,尤其是一些重傷病人的術后護理是需要尤其小心的。這份壓力也就轉移到?了阿軟等護士的身上。

    提著燈籠,她們?幾?乎要半個時?辰就查看?一下術后患者的生命體征。

    身影被燭火映照在帳篷上,很多因為傷痛還輾轉難眠的士兵們?看?到?后忽然就覺得傷口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難熬了。對于老兵們?來?說,這更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在一片血腥荒蕪的戰場上,有這么一群人正在仔細照料著他?們?的傷處,擔心他?們?的生命安全這種感覺真是讓人覺得美妙。

    程銘正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想辦法去太醫寺!不求能留在那兒,只?要能學到?一點點真功夫就行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人給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看?,天卻已經亮了,趕緊一躍而起。

    “外面怎么如此吵鬧?”

    門口一位醫學生笑呵呵回答他?:“徐太醫正在巡房呢!

    程銘正一臉懵逼:“巡房?何為巡房?”

    那醫學生恍然:“哦對,你們?不知道。這是悲田院的一貫做法,也是徐太醫提出來?的。對了,兄臺去不去那邊?我可要去聽課了!

    程銘正急忙跟上他?,然后聽他?講悲田院里關于巡房的規定。

    原來?長安城中的悲田院竟是有住院部的,每日早上,當值的太醫或者資深醫師就會帶領著當日的醫工以及去實習的醫學生們?巡視所?有的病房,詢問和?查看?病人的情況,制定接下來?的醫療方?案,還會對醫學生們?仔細講解。

    “所?以大家?都想去悲田院實習。每次去的名額都要搶的,如果不是成績名列前?茅是去不了的!蹦轻t學生說,“在那兒學到?的東西?可比單純在課堂上學到?的要多多了。”

    程銘正大為震撼,甚至說話都結巴了:“那,那,那他?們?什么都教嗎?”

    “大多數都教。”醫學生明白他?的意?思,同樣很感慨,“不過?也有些醫師們?態度會不怎么好。而且像家?中的秘方?和?一些秘技那自然是不教的。”

    程銘正怔立在當場:“這也夠了”

    “可不是嘛!蹦轻t學生催他?,“你還去不去?快走快走,不然趕不上前?面的好位置了!

    兩人匆匆朝著病房區走去

    在徐清麥正在前?線的醫帳里忙活著的時?候,周自衡在后方?卻閑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頗像望婦石,閑著的時?候老是會提心吊膽的想著前?線如何如何了,徐清麥又怎么樣了,有沒有不顧危險的沖到?戰場上去搶救病人?

    李崇義在旁邊看?得直翻白眼:“你還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干吧!”

    周自衡啞然失笑,也對,還不如讓自己徹底的忙起來?比較好。

    于是,他?索性拿著之前?拆了的毛衣去找了云中城中幾?家?專門做羊毛茵毯和?褥子?的店家?。

    “爾等可能做這種羊毛紗線?”

    他?將手中拆了一半的羊絨衫遞了過?去,那操著一口流利漢話的突厥掌柜接了過?去,霎時?驚為天人!

    第228章 第 228 章

    這是什么樣的一種紗線?

    輕軟、細膩, 摸在手上簡直柔若云朵,掌柜的都擔心自己?粗糙的手玷污了這么金貴的東西, 拿著羊絨衫的手有些?發顫。

    關?鍵是,它還很暖和。只是握了這么一小會?兒,已經能夠感受到從它上面傳遞過來的暖洋洋的熱量。

    掌柜已經開始在想象這東西會?如何受到達官貴人們的喜愛

    他看著周自衡激動道:“郎中是從哪兒得來此物?若是有此物,我能幫郎中賣到長安、洛陽甚至是設拉子去?!這可是等若黃金的寶物啊!”

    周自衡啞然失笑:“并不是讓你們賣,而是想讓你看看能不能找匠人來仿制出來?這件也不過是我偶然所得,我只知道是由山羊身上的絨毛捻成的紗線,最后再由一種特殊的織法做成的。但具體如何捻”

    他卻也是不知道的。

    掌柜垂下雙肩,明顯有些?失望。不過他很快振奮起精神來。

    山羊絨毛?

    “這東西我們草原上卻是不缺的”他凝神回想,“是啊,剛出生不久的小山羊, 絨毛最是細膩。不過現在并不是剪羊毛的時候!

    這么冷, 羊們沒有那一層毛是會?死的。它們可是牧民家中的重要?財產。

    每年的四五月和九十?月才是割羊毛的好時機。

    掌柜笑道:“那時候的草原上可熱鬧了, 各地的商販們都來了,有販羊和馬的, 也有販羊毛的。云中的羊毛卻是有名的, 即便?是高昌、大食那邊也會?有商販過來!

    周自衡自然知道,他問?道:“現在庫房里沒有羊毛嗎?”

    “有倒是有, 但都是一些?剩下來的粗糙次貨, 恐怕入不了郎中的眼!

    周自衡反倒高興:“無妨,正好拿它們來試試,看看能做到什么程度!

    百分百羊毛紗線也是可以做到很柔軟的,如果?實?在是有些?扎的話那不妨穿在里衣和外?衣中間, 只要?保暖就行。

    就這樣, 周自衡的“羊毛計劃”開始拉開了序幕。

    他倒是不用花費太多心思在這個?上面,而是給了掌柜一筆經費, 讓他選了幾個?擅長于處理羊毛的匠人們慢慢研究,也不限時間。

    他自己?對毛紡也是沒什么概念的,但后世時自家公司有個?項目是與內蒙那邊的牧草行業合作,在草原考察牧草的時候曾經見到過他們割羊毛,也去?了羊毛廠看過,算是了解個?皮毛。

    當然,那些?工業化的過程和步驟現在沒法用,只能用純手工。

    在參觀了匠人們處理羊毛的過程后,周自衡也慢慢的回想起來一兩個?畫面,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么不用針梳?得用針梳將粗糙的雜毛給梳下來吧?”

    他對針梳印象深刻,因為很像給家里養的貓梳毛的東西。

    匠人疑惑問?道:“敢問?郎中,何為針梳?”

    周自衡沉默了一瞬:看來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那就是要?先從工具開始從頭做起。

    他立刻又找了鐵匠和木匠來做針梳。

    李崇義跟著他折騰,既佩服他的行動力,又有些?不解:“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既然要?做,當然要?選值得信任的人來做。否則,待到明年,整個?草原便?都知道了!

    “這不正好?”周自衡隨意?道:“讓老百姓多一門技藝不好嗎?”

    他又凝神一想,明白了李崇義的顧慮,笑道:“放心吧,最好的技藝和最先進的技藝只掌握在我們的手上。到時候大唐有技術,而草原提供原料和初加工,大家相輔相成,我有肉吃,你也有湯喝,豈不是更好?”

    現在可不是所有民族親如一家的時候,對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還是要?有所提防的。但是,也不能提防得太緊了,讓他們產生跟著朝廷才能吃飽穿暖,那豈不是更好?

    而且,公開技藝就要?求掌握了最高水平技藝的那一方需要?不斷投入成本?去?維持自己?的地位,這是件好事。

    李崇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反正你明白就行。朝廷現在對這些?部落如何安置可是還操著心呢。”

    宰相溫彥博覺得應該學漢武帝,將他們安置在河套以南,而魏徵則覺得北狄人面獸心,應該趁此機會?將他們全都驅逐到漠北舊地。

    在周自衡來草原之前,兩派正吵得一塌糊涂,還沒有個?定論。若是這次擊敗了劼利可汗,想必又會?有大批漠南的部落前來歸降。

    李崇義好奇問?:“十?三郎卻是站在哪邊?”

    周自衡略一思索:“我其實?內心更偏向于魏相公的諫議。不過此諫議若是想要?執行,卻也是極難的。將突厥趕回漠北不難,但漠南這么大一片草原空下去?卻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充實?進去?足夠的人口!

    總不能全都劃成養馬場吧?

    而且突厥在漠北過得太苦了,反抗之心也會?日益增加,不如溫水煮青蛙。

    可若是如溫彥博所說,安置在河套以南,卻離長安又太近了。他可是記得后面冒出來的安祿山、史思明全都是胡族。不過,這又和節度使軍鎮制度有關系

    周自衡笑著搖了搖頭,將腦子里轉動的這些復雜想法給拋去?。

    還是先不想了,待到羊毛要?是真能搞出來,或許反而是個?破局的好法子。

    練什么騎射呢?給大唐養養羊不好嗎?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匠人們將自己?做好的成品一次又一次的拿給周自衡看。他研究了一番后總是看出了門道,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也難怪他們之前一直沒有發展出紡紗。這邊的織機實?在是太落后了!敝茏院鈱畛缌x道,“江南和蜀地的紡織工藝卻是要?勝過不少?。”

    這么說吧,如果?說江南的紡織是輛小汽車,那草原上的毛紡還停留在馬車的階段,甚至連自行車都還算不上。

    李崇義:“你還會?做織機?”

    “不會?。”周自衡光棍的攤手,然后嘆了口氣,“還是先從江南運來幾架織機再試試吧。蠶絲的織機和羊毛的織機還未必完全一樣,慢慢研究。”

    不過這就不是現在能做的事情了,還要?全盤考慮才行

    白道的唐軍營帳內。

    有前幾日被鋸了腿的士兵正在哀嚎,而徐清麥正在沉默地看著役夫們將死去?的病患抬出了軍營。

    她?記得這個?士兵,肚子上被剖了個?大洞,居然也挺著被抬了回來,可以說生命力極為旺盛。

    她?親自給他動的手術,但因為失血過多最后還是沒有挺過去?。

    這邊的死亡率要?比悲田院高很多。不單單是失血的,還有術后感染致死的。幾天下來,就連醫學生們都有些?麻木了。

    徐清麥收拾了一下心情,冷靜地告訴他們:“不要?沮喪,最起碼我們知道他們是因何而死;蛟S等幾十?年過后,百年過后針對這些?問?題便?會?有更好的方法。”

    在手術史上,發現細菌感染導致死亡的過程是非常漫長的。最開始的醫院污血橫流,骯臟不堪。所以他們現在已經是少?走很多彎路了。

    給醫學生們灌了一些?雞湯后,大家的情緒果?然好多了。

    軍醫們對此大為不解:

    “才死了這么一些?,居然還不知足?”

    程銘正十?分羨慕,可見在長安在悲田院里,病患的死亡率必然是很低的。

    真想去?看看!

    這樣的死亡對于領軍之人來說卻算不得什么,李靖和李勣一邊消磨著敵人的意?志一邊等待著朝廷的使臣前來。

    終于,鴻臚寺卿唐儉帶著李世民的旨意?趕到了白道城。

    “執失思力已入長安,和上次渭水邊不同?,這次他極盡謙卑!碧苾顯然很愉悅。

    李靖立刻問?:“陛下如何說?”

    唐儉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笑瞇瞇道:“執失思力離開后,陛下便?問?老夫,不知李尚書這次可否將劼利可汗捉到長安?”

    李靖心中的擔憂立刻煙消云散?磥肀菹虏]有被突厥使臣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依然還是想要?繼續打的。

    他笑問?:“那唐公是如何回答的?”

    唐儉道:“憑著如今大唐的力量,老夫認為,當然可以!”

    李勣頷首:“陛下與諸公睿智,求和絕非劼利的本?意?。他不過是想要?拖延時間,待到春暖之日再翻越陰山,回到漠北和九姓突厥匯合罷了。若是真讓他踏上此路,道路艱險,恐怕就再也攔截不了了!

    平陽長公主在一側緊鎖眉頭:“但要?強攻下白道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劼利殘兵依然有數萬之眾,占據著白道城,易守難攻。”

    李靖深深看了唐儉一眼:“那就要?拜托唐公讓劼利放松警惕了!

    唐儉自知他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無非就是想要?看看自己?的態度罷了,當下傲然一笑:“老夫自然省得!放心,此乃關?乎大唐國運之大事,爾等只管攻來,我自會?保全自身。”

    他在白道城勸降,可外?面唐軍卻忽然發起攻勢,身在城中的他風險是極高的,說不定劼利一個?暴怒就砍死了他。楚漢相爭時儷食其的例子還在史書上寫著呢。

    所以,他此番真是將自己?生死置之于度外?。

    李靖、李勣、平陽長公主與柴紹對望一眼,都對著唐儉深深行了一禮:“唐公大義!”

    徐清麥只負責后勤醫療,并不清楚其中內情,只知道唐儉不過在軍營中待了一日,便?立刻匆匆趕去?了白道城。

    “唐公緣何不多待幾日?”她?好奇問?平陽長公主。

    平陽意?味深長的一笑,對她?道:“馬上就要?發起總攻了,你那邊也要?做好準備!

    徐清麥若有所思。

    唐儉去?了白道城三日后,唐軍便?對白道城以及其中的可汗牙帳發起了總攻。徐清麥即便?是待在后營,也能聽到前面戰場所傳來的廝殺聲。

    伴隨著每一聲廝殺,或許便?是一個?士兵的倒下。

    這是最冷酷的冷兵器時代。

    她?鎮定下心神,努力不將自己?心中的不適表現出來。醫學生們原本?也慌張的,但看到自己?的帶教太醫這般鎮靜自若,便?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但很快,她?就沒時間去?想這些?了。

    止血、清創、拔箭、縫合、手術這場戰役送來的傷兵和以往相比顯然是呈幾何指數般上升。后來,戰場逐漸往西移,從白道轉去?了鐵山,又去?了河西,但送回來的傷兵依然源源不斷。

    徐清麥忙到飛起,甚至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天,直到前線傳來了勝利的訊息——

    劼利可汗在逃亡的途中,被手下人綁來投降了!

    這場大戰,終于就要?結束了。

    第229章 第 229 章

    “啊——!”

    醫帳中響起了一陣哀嚎, 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將領齜牙咧嘴,正?在忍受著從腰側傳來的疼痛感?。身為軍人, 其實對疼痛的感?知度已經鈍了不少,但現在身上的這種疼痛卻又有些不同。

    它不是戰場上那種一次性的疼痛,而是綿延不絕的,本以為可以停歇的時候忽然一針下來,讓人實在忍不住要嚎叫。

    是的,徐清麥正?在給?他縫合傷口?。

    這位叫蘇定方的青年人作為去攻打劼利可汗牙帳的先鋒軍,獲得了巨大的功勞,但是也收獲了不小的傷情。他的屬下們在鐵山前線匆忙給?他包扎了一下,待到戰事了后這才送往位于?白?道的醫帳中。

    到達的時候,他的傷口?已經有了一些感?染的跡象。

    徐清麥在處理之前問他:“蘇都尉可要用麻沸散?會好受很多, 不過半途也有可能會疼醒。”

    說這話的時候她也有些無可奈何。麻沸散終究還是配合針刺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蘇定方對這位徐太醫早有耳聞,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年輕美貌, 雖則穿著樸素不起眼但卻如凜冽北地中的寶珠一般,一時之間被晃了眼, 想著要表現一下自己的勇猛, 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

    “無需用藥,不過一點?點?疼痛, 卑職還是能忍住的!”

    徐清麥點?點?頭:“我會盡量動作輕一點?!

    于?是, 便有了哀嚎不斷的這一幕。

    徐清麥先給?他清了創,大量的生理鹽水沖下去,蘇定方覺得在戰場上的那些痛苦似乎都不算得什么了。然后是縫合,劉若賢來操作的, 她現在的縫合技術已經到了可以被徐清麥夸獎的程度了。

    縫合的痛感?肯定沒有受傷時強烈, 但它是連續的,十分酸爽。

    劉若賢看到蘇定方痛苦的表情, 不由?得忍俊不禁:“據聞蘇都尉在戰場上勇猛無比,難道還怕這小小的縫針嗎?”

    這番話卻是將他之前說的還回去了。

    蘇定方苦笑,這時候又聽得站在旁邊的徐太醫好奇問:“聽聞蘇都尉是先鋒軍,僅率了三百騎就將劼利的數萬大軍殺得落花流水?”

    她當?時聽說就不由?得感?慨,這可真?是個猛人吶!

    后來又想到,蘇定方這個名字她還是蠻熟悉的,看來這位應該也是后期的唐朝大將。

    蘇定方聽她這樣問,一下子就精神振奮起來,眉飛色舞:“也是大將軍用兵如神。當?時正?逢大霧,視線只能看到丈余。我們沖過去的時候,殺聲?震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千軍萬馬”

    徐清麥夸了一句:“那也是蘇都尉和騎兵們驍勇,突厥人才會如此認為!

    蘇定方被她夸得竟有些不好意思,謙虛了一句:“實則也是突厥人這段時日一直在逃亡,有些草木皆兵了?傊弥麄冞沒反應過來,我們便攻破了他的防線”

    蘇定方想起那日的情形,突厥人人仰馬翻,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次進攻之中崩潰了。還不等唐軍的后援大部隊前來,許多人便已經放下了兵器,跪地求饒。

    蘇定方道:“待到大部隊來了后,只有劼利帶著幾百人突圍而去。我大唐兵馬斬首上萬,他所帶領的十萬突厥部眾和十幾萬頭牲畜便都歸我大唐了!”

    在他說到斬首上萬的時候,徐清麥沉默了一瞬。

    她內心恍惚地嘆了一聲?,可能是在軍營中待久了,對這些斬首和傷亡的數字竟然都不那么的敏感?了。

    戰爭,可真?是殘酷啊。

    “哎喲——!”又是一針。

    在敵軍中取人首級毫不手軟的蘇定方,又一次折服在了小小的銀針之下。什么花容月貌、旖旎心思全都煙消云散了。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以后再打仗絕對要保全自己,輕易不要淪落到醫帳里來。

    另一邊,已經淪為了階下囚的劼利可汗也見到了李靖、李勣與平陽長?公?主等。

    他早已經不是原本那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模樣,形容落魄,精神頹廢。當?然,李靖等人也給?了他一定的尊重,并沒有折辱這位曾經的對手。

    劼利并不是蘇定方捉住的,在那場戰役中他成功的逃走了。身后是緊追不舍的唐軍,而擺在他眼前有著幾條路可以選,需要讓他迅速地做出抉擇。

    劼利打算前去投奔駐扎在河西的蘇尼失,然后再通過河西去吐谷渾。

    誰能想到,蘇尼失卻將自己給綁了,直接獻給?了唐軍!

    一想到這里,劼利就恨得牙癢癢的,甚至對著李靖等人還有些不服氣:“若不是蘇尼失這廝忘恩負義、兩?面三刀,現在我恐怕已經在吐谷渾了!”

    李勣笑道:“你以為蘇尼失是為何要綁住你?”

    平陽長?公?主噗嗤一聲?,加了一句:“早在大將軍攻打云中城時,大同道行軍總管李道宗便已經向蘇尼失出兵,他早就歸順了大唐!”

    “原來如此”劼利有些愣神,隨即喃喃道,“我應該往契丹、奚人那邊走!”

    或許便可躲過這一劫,還能東山再起。

    李靖微微一笑,粉碎了他的想法?:“你若是往契丹、奚人方向逃,那我大唐恒安道行軍總管衛孝杰自然在幽州等著你。若是往東邊渤海國、高句麗走,暢武道行軍總管薛萬徹便可從營州出兵!雹

    大唐六路大軍早就算死了每一個方向,無論劼利選擇哪一條路,都有大唐的兵馬攔在前面。

    天網恢恢,插翅難逃!

    劼利可汗這才知道大唐這次為了殲滅突厥,花費了多大的心思。他沉默許久,最終長?嘆一口?氣,對天吼道:

    “唐儉小兒!卑鄙無恥,誤我良多——!”

    若不是唐儉信誓旦旦地說李世民只想要和談,并不想兵戎相見,他豈會放松警惕?只要守著白?道城,過上兩?個月便能翻越陰山回到漠北。

    李靖淡淡道:“可汗便也別惦記著回到漠北一事了,還是隨我們回長?安去吧,陛下對您,頗為想念。”

    幾人魚貫走出營帳,便看到唐儉站在營帳外,對著所有人露出笑容。

    “老夫幸不辱命!”

    虜獲了劼利之后,李靖命令全軍在原地休整兩?天,隨后便立刻拔營返回。不過,大軍在此兵分三路,李靖的兵馬返回云中,李勣直接回并州,平陽長?公?主與柴紹回朔方。

    他們手下的將士瓜分了戰利品,興高采烈地回去等候著封賞。

    跟隨著劼利的不僅有突厥的貴族,還有依附著他們生存的無數突厥百姓。金銀財寶與牛羊等物自然算作是戰利品,而人力?在往常其實也算,男人淪為奴隸,女人的遭遇還要更?慘一點?。

    不過此時的軍中有徐清麥以及她所率領的一眾女醫,還有平陽長?公?主所率領的一眾女兵,加上李世民正?在全天下推廣仁政,這一次的突厥普通戰俘們日子好過了一些。

    平陽長?公?主在走之前與徐清麥告別。

    平陽指著無邊無際的遠處,笑道:“跑一場?”

    徐清麥挑起眉:“自然好。”

    于?是,兩?人策馬在草原上開始奔騰,后面跟著平陽的一眾私兵,皆為女人。她們在遼闊的天地中縱馬飛馳,仿佛一陣風席卷而來。

    徐清麥放開了速度跑,這幾個月她的騎術有了長?足的進度,也漸漸的迷戀上了這種極速之中的感?覺。

    兩?人漸漸停在一處河溝旁,河溝早已經凍上,周圍荒蕪一片。

    平陽放慢了速度,任由?自己的坐騎悠哉悠哉地向前走,她感?嘆道:“在幾年前,我真?是沒想到自己還有來到草原上作戰的這么一天!

    徐清麥笑著問:“感?覺如何?”

    平陽的眉尾不自覺挑起,她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篤定回答:“非常好!”

    她悠悠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大概是想要將我培養成一位禮儀與才情都不輸與世家女的貴女,書法?與古琴是她給?我的選擇。但是最后,”平陽攤開自己的手掌,那雙手上有著不少的老繭,“我自己卻選擇了弓箭。

    “我經常有疑問,為什么大哥要學?習騎馬射箭,二弟和三弟可以斗雞走狗,而我卻只能彈琴寫字?我不服,我就偏要和他們一樣。

    “所幸,我在騎射上似乎是有那么一點?天賦,在鬧著學?了那么一段時間之后,我的騎射竟然就不比大哥差了。還害得大哥被母親狠狠罵了一通,認為他不努力?!

    想起往事,平陽嘴角綻開了一朵小小的笑容,但很快便消失。

    徐清麥道:“空有天賦卻無努力?,也是不行的。想必那段時間里公?主定然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努力?!

    平陽的笑意又重新燃起,她揮了揮手:“都過去了。只不過,我的騎射雖然出色卻貌似派不上用場,我的軌跡依然是嫁人,為人生兒育女,直到我的父親在太原起義!

    接下來的事情,徐清麥早已經清楚,平陽也并未多說。

    她只是看著天空上掛著的慘淡的太陽,淡然道:“我的一生一直都是不服氣的。不服氣在于?,為什么我立下了戰功,被允許擁有了軍府,卻依然不能獲得上戰場的機會?只是因為我是女子?”

    徐清麥點?點?頭:“只是因為您是女子。”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平陽轉向她,表情真?摯,“直到我遇到了你。”

    “你不僅救了我,也讓我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第230章 第 230 章

    徐清麥的出現對平陽長公?主而言是具有沖擊性的, 這絕不?是僅僅限于她?的醫術挽救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當時,她?正處于人生的困境, 指的并不?是癱瘓,而是她?明明在父親起義的前期立下?了極大的功勞,甚至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可以擁有幕府軍權的公?主,但在戰事平息后,一切海清河晏后卻依然被趕回了家中。

    從?那之后,她?再也沒?有領過軍,幕府也成為了閑置,幕僚和手下?們?最后自然而然的歸了她?的夫婿柴紹或是其他的兄弟。

    而她?的兄弟們?,則依然活躍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這一切,似乎只是因為她?的性別?卻并不?是因為她?的能力。畢竟說起能力, 她?的三弟和幾個堂弟可遠遠不?如她?。

    平陽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不?服氣似乎都成為了一個笑話。

    但徐清麥不?同。

    她?居然成為了一個太醫——在她?之前并非沒?有女醫, 但她?們?往往躲在男性同僚的身后, 只是默默的用醫術在后宮生存?尚烨妍渽s以女醫的姿態站在了朝堂上,成為了第一個可以正兒八經上朝議政的女性官員。

    而并非通過后宮的途徑, 純粹只是依靠自己與眾不?同的能力。

    她?參與各種政事, 其中不?乏可以影響到天下?格局的重大事件,譬如醫改。現如今, 去到長安城任何一家小酒肆, 都能聽?到所有人用敬仰的語氣提到“徐太醫”。

    平陽看向徐清麥:“是你讓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她?的不?服氣忽然就有了出口。

    徐清麥有些慚愧:“卑職擔不?起公?主如此大的贊譽!

    “不?過,”她?沉吟了一下?,露出笑容,“卑職覺得, 天下?之事, 最難的便是開頭。有了一,那就會有二;蛟S, 在十年之后,情況便會與現在更加不?同。”

    她?的學生們?,總會在太醫寺里占據越來越多的位置。

    “你說得對。”平陽爽朗地笑出聲,“是我之前想錯了。女人擁有野心、渴望權力并不?是什么壞事,該爭取的時候就該爭取!

    就像之前,她?的長輩們?是暢快了,但自己并不?暢快。

    可現在,縱馬奔馳在這片天地間,感?受著從?臉頰旁掠過的烈風時,她?卻覺得無比的暢快。

    平陽意味深長道:“或許到時候,在朝堂上,你也能看到我的身影。”

    她?這次回去肯定是會有封賞的,平陽覺得她?什么都不?缺了。如果?她?的皇帝弟弟猜疑,她?也可以如堂兄李孝恭一般交出自己的軍權但是換取一份閑職,只要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就行。

    徐清麥眼睛一亮,低下?頭去:“希望公?主能得償所愿。”

    她?看向前方,陰山一路蜿蜒,橫臥在大地之上,巨大、沉默,如橫臥在地上的母親阻攔著來自于北方的冷鋒。

    “公?主可知在很多很多年前,這片土地上發生過什么事?”徐清麥忽然道,她?響起了自己在后世時看到過的一些歷史?趣聞,“在很多年前,也有這么一位女將軍”

    平陽來了興趣:“噢?”

    徐清麥便將婦好的故事說了:“她?是殷商王武丁的王后,但同時也是位執掌兵權的大將軍”

    她?其實?記不?清楚具體的一些細節了,但是對紀錄片里的一句話記憶猶新,那就是商朝的版圖在武丁手中擴大了數倍,而為其開疆拓土的正是婦好,同時她?還有著自己的封地和財產。

    唐人當然知道商朝,畢竟堯舜禹湯世人皆知,但對于婦好卻是完全不?知情的。

    平陽長公?主深深看了徐清麥一眼:“徐太醫又是從?哪里得到了這個故事?”

    徐清麥訕訕一笑:“偶然獲得的一本古籍!

    問就是已經找不?到了。

    平陽寬容一笑,并沒?有再深究。她?感?嘆:“武丁卻允許自己的王后掌握軍權,也是難能可貴了!

    徐清麥卻搖搖頭:“說不?得在那時候,女子掌軍權并不?是什么難得一見?的事情,大家都司空見?慣了呢?”

    平陽一愣。

    或許是這次的環境遠離長安,周圍無人,徐清麥的膽子大了一丟丟,她?道:“微臣的意思是,在那個時候,女子或許和男人一樣?,擁有同等的權力,并不?僅僅只是被賦予了相夫教子的責任!

    從?原始的母系社會到奴隸社會再到現在,女性的地位同樣?是在發生著變化的。

    “是后續出現的各種禮儀教化,才?讓女子的處境變得越來越艱難!毙烨妍湹。

    平陽輕咳了一聲。

    徐清麥的話鋒卻一轉:“但究其根源,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差異?微臣認為是由于女子體力較弱,因此在戰事和耕作上所發揮出來的作用不如男子大所導致。”

    所以只有在工業革命后,各種機器提升了女子的生產力,才?最終讓女子落后了千年的地位逐漸上升,無論東西方都是一樣?。

    “公?主不?妨設想一下?,一個平民百姓家庭,若是家中女子出去做工能夠獲得比男人們?出去種地還要更高的收入,那大部分?情況下?,她?在家中的地位和話語權必然是更高的。”

    平陽點點頭,忽然笑道:“這和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是一個道理?!

    她?卻又想到:“可你所說的女子出去做工,男子為何不?能出去做工而一定要讓女子去呢?”

    平陽想到自己,她?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徐清麥的嘴角往上翹了翹:“這的確是極難的。除非有兩種局面,第一,這活兒只能女子做,就好比我們悲田院中的婦產科醫生和護士。第二,勞動力不?足,也就是人手不?夠了,只能男子女子一起上!

    平陽挑起眉,還真是。

    兩人各自牽著馬在陰山下?緩緩走著,親衛們?則默默地跟在后面。

    平陽忽然道:“你知道朝廷最近在修訂受田制度吧??”

    徐清麥點點頭。

    本朝實?行均田制,大體沿襲了前幾朝的做法只是數字有所更改。即十八歲以上的中男和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八十畝,永業田二十畝;如果?是老?男和殘疾者則受口分?田四十畝,另外還有關于雜戶、工商業者以及道士和尚等等的受田規定。

    這里面,女子若是成婚后,可受田四十畝。

    不?過,自隋煬帝即位后,便取消了關于女子受田這一部分?,為了鼓勵寡婦守節,只給寡妻妾受田三十畝。①

    本朝則完全承襲了前朝的做法。

    現在卻要修改?

    徐清麥心中一動,喃喃道:“若是能恢復到像北魏一樣?就好了!

    平陽看她?一眼:“北魏雖然女子有受田,但相應的卻要承擔一并的稅賦和徭役。若是完全改成像北魏一般,對那些家中并無其他勞動力的女子并不?是一件好事!

    單單是平時要做的農活就足以讓人崩潰,更別?提徭役和其他的稅賦了。

    徐清麥:“肯定會有更好的方法,但如果?如隋末之時一刀切卻肯定不?是好事。尤其是只給寡婦受田,這不?是變相的絕了她?們?再嫁的心思嗎?對人口卻是不?利的!

    她?與平陽之間的討論更像是友人之間的商討,除了和周自衡之外,徐清麥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感?覺了,這讓她?的思緒也變得更活躍起來。

    “任何東西失去很簡單,但要再獲得就難了。”她?輕哼一聲,“且士大夫們?對女子永遠是嚴上三分?。今日奪取了女子受田,明日便可奪去更多。雖則是說出于減輕女子負擔的本心,但公?主信不?信到了幾百年之后,當女子習慣于沒?有田地,只能依附男子生活,那她?們?失去的或許便會更多了?”

    這個頭不?能開,一開后患無窮。

    平陽沉吟了片刻,不?由得承認:“你說得有理?。”

    兩人已經走出很遠,她?翻身上馬:“你放心吧,回去之后我會想辦法阻止此事發生,不?過或許還得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才?行!

    徐清麥盈盈拜下?,笑道:“微臣自當竭盡全力。”

    “走罷!回去了!”

    隨著馬匹恢恢聲,兩人調轉馬頭朝著白道城奔去。

    第二日,平陽長公?主與柴紹的軍隊便離開了白道,然后是李勣,李靖是最后走的。他們?行軍整一旬,這才?回到了云中城。

    周自衡和李崇義等人早就在云中城外等候。

    “回來了?”他與李靖見?過后,立刻迫不?及待找到了徐清麥,先用眼神逡巡了一圈看到她?身上并無任何的傷處,這才?放下?心來,溫聲問候。

    徐清麥抿嘴一笑:“回來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唯有兩人獨處之時,這才?展現出濃情蜜意。

    一番溫存后,兩人便互相嘀咕分?別?后各自的情形,徐清麥這才?知道他竟然真把羊毛紗線給做出來了,雖然從?目前來看還挺粗糙。

    她?摸著成品,手上有強烈的扎人的感?覺:“其實?已經算不?錯了。你還記得我那時候還給你織過圍巾嗎?”

    周自衡大驚失色:“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徐清麥這才?想起來,當時是因為看到室友們?都在玩這個所以自己也有點心動,買了上好的羊絨紗線想要織條圍巾給他,但無奈醫學生事情實?在太多了根本忙不?過來,最后只是起了個頭就放棄了。

    她?訕笑:“這不?重要”

    周自衡乜她?一眼:“這很重要,我的圍巾呢?”

    徐清麥根本理?都不?理?他:“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還記得圍巾是怎么織的,而且還會兩種織法,一種是平織一種叫菠蘿針法!

    說起來還是有點小驕傲的。

    所以說不?定可以將針織發揚光大一下?。

    周自衡的注意力也回到正題上,摸了摸下?巴:“那我得盡快從?江南調來好的機子和人手,回到長安再試一試!

    兩人倒是沒?想到之前聊天時隨口提起來的羊毛,竟然真的就這樣?成為了一件正兒八經的可以繼續做下?去的大事。

    “對了”周自衡瞇起眼,想到剛剛徐清麥對自己所說的,若有所思,“如果?羊毛和棉花真的能全出來的話,對你所說的或許是個王牌助力!

    徐清麥冰雪聰明:“你是說紡織革命?”

    周自衡鄭重的點點頭。

    兩人都知道,工業革命的歷史?正是從?紡織機的改革開始的,英國自然不?必說。實?際上在明朝后期時,很多婦人便已經走出家門做和紡織相關的工作。

    這便是徐清麥對平陽所說的第二種情形:當勞動力不?足,人手不?夠的時候,便會輕易地突破性別?。

    她?喃喃道:“或許這便是天意”

    當她?和周自衡聊起羊毛時其實?并沒?有想那么多,純粹只想要讓保暖變得更加的便利更加的舒適?善某霈F卻又能解決自己一直在煩惱的問題。

    周自衡極有自信:“羊毛有了,棉花還會遠嗎?”

    紅薯有了,土豆還會遠嗎?

    李靖的大軍在云中城并沒?有停留很久,休整了幾日后便拔營打算啟程回到長安。他留下?了自己手下?的蘇定方率領著萬余騎兵駐守云中,而和他一起回去的除了帶來的唐軍之外還有大批歸順的突厥俘虜以及百姓。

    當然,更重要的還有劼利可汗。

    除此之外,徐清麥也將符離帶上了。

    之前蕭皇后與楊政道走的時候其實?符離應該跟上的,但那會兒他正因為喪母而悲痛,身子也不?大好,徐清麥怕路上出什么危險便將他留了下?來。

    現在,終于可以離開了。

    “待回到長安后,我會視你的身體情況為你安排手術。”徐清麥道,“所以,你且放下?心來隨我走就是!

    沉默了一瞬后,她?補上一句:“當日,既然答應了你的母親,我就絕不?會食言!

    符離沒?有說什么,只是低下?來頭算是行了一禮。

    他的情緒比起之前已經好很多了。在這段時間的靜養里,符離想明白了很多——既然母親用自己的死亡為他的生命鋪平了道路,那他就不?要辜負她?的一番心血。

    離開云中那天,符離強撐著身體向前掀開了馬車的簾子,看著逐漸遠去的低矮城池,喃喃道:“母親,您放心,我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長長的軍隊如長蛇一般在荒蕪的草原上蜿蜒前進。

    如今接近二月底,北風已然消停下?來,但呼出一口氣依然能看到白霧茫茫,許久才?散開。草原上的景象依然是荒涼和寂靜的,可徐清麥一低頭卻倏然發現在馬蹄踩踏過的地方,竟然有了一抹淺淺的綠意。

    她?有些怔忡。

    春風,已經吹過了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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