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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第 211 章

    周自衡狠狠地用手錘了一下地, 骨節的位置鮮血淋漓。

    身邊的人都沒?有去阻止他,因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就差那么?一點點了

    任誰都想不到, 當時徐清麥就在前方阿史那社爾的軍營當中。如果他們昨天膽子大一點,裝作行?商去那邊查看?一下,套套近乎,是不是就可?以趕在最后的關頭把她給帶回來?

    阿史那社爾特別懂他的這種痛苦,畢竟在一個時辰前他剛剛才嘗到這種感覺。

    他幽幽道:“沒?用的,這里太靠近云中城了,即便是快馬跑了,也?會受到義成屬下的追擊。”

    周自衡苦笑。

    他當然明白?,只是這種近在遲尺卻忽然失去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阿史那社爾看?到他頹然的表情?,心中嘖嘖稱奇。在長安的時候, 他曾經與周自衡打過幾次交道。每次, 這位周寺丞, 哦不,現?在已經是周郎中了, 都是典型的世家公子模樣。

    清俊、和煦、風度翩翩, 無論與誰交談都能感受得到那一份春風拂面式的舒適。

    但此刻,他卻是如此不同。

    阿史那社爾想起徐清麥當時說他一定會追過來時的自信, 一時之間又有些酸澀又有些羨慕。

    “放心, 義成是個聰明人,既有求于她就會將她奉為上?賓。”阿史那社爾鬼使神差地出聲?安慰,“再?者,我已經讓城中部將看?著, 如果有事他們自然會出手。”

    他明明應該看?著自己的情?敵痛苦不堪的, 可?偏偏卻又說出了這一番話。

    阿史那社爾面無表情?,心中告訴自己, 這是念在當初周自衡在長安時對他頗為友善的份上?。突厥男兒胸懷坦蕩,不屑于搞那些魑魅魍魎!

    待周自衡心情?平復點,李崇義上?前小聲?問他:“現?在怎么?辦?去邊境?”

    周自衡已經冷靜了下來,他想起之前對金吾衛們所說,點了點頭:“回邊境罷!”

    他得先將他們帶回去,剩下的再?從長計議。

    阿史那社爾也?不急著走了,就在一旁等著他們收拾好行?裝,最后才輕笑一聲?:“要回大唐?不如隨我一起?”

    在阿史那社爾身后,十幾位騎兵已經駕馭著馬匹悄然地圍了上?來。

    金吾衛們將自己的手機警地放在了刀鞘之上?。

    氛圍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周自衡卻恢復了阿史那社爾熟悉的那幅模樣,他挑了挑眉:“有何不可??既然大家的目的地差不多,那不妨同路。”

    他翻身上?馬,李崇義見狀也?松開了手,躍到馬上?。金吾衛們有樣學樣。

    一行?十幾位的唐人就這樣加入了阿史那社爾的突厥軍隊之中,穿越大半個草原,朝著大唐的邊境之地奔去

    徐清麥就這樣在云中宮住了下來。

    這幾天她過得倒是挺清凈,義成公主在牙帳根本沒?過來,想來是去籌備自己要的東西去了。而其他的突厥貴族們也?都集中在牙帳這一塊。符離只能半躺在床上?,除了宮人之外?,整個云中宮里就只有她與蕭皇后兩人。

    蕭皇后每日下午會約她來自己的院子里品茶品香。

    她的院子一走進去,小小的園林卻是小橋流水的模樣,建筑也?是完全的江南樣式。要在草原上?維持住這樣的院子,花費的財力和物力可?不一般。

    看?來,義成公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對自己的這位嫂嫂的確是沒?有慢待。

    “皇后的這院子,倒是讓我夢回江南了。”徐清麥坐在檐下,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又低頭喝了一口茶,嗯,也?是江南的味道。

    “我喝不慣草原的奶茶,還是更習慣中原的茶。”蕭皇后有些驚訝:“徐太醫還去過江南?”

    徐清麥露出一個笑容:“我在潤州江寧縣一帶待過一兩年的時間。”

    蕭皇后:“可?是建康附近?”

    對她來說,那一片最早的最深刻的稱呼還是建康和石頭城。

    徐清麥點點頭:“除了石頭城之外?,還有揚州、姑蘇、越州都去過。真是個好地方吶!”

    蕭皇后一時恍惚,尤其是在提到揚州的時候。

    她看?向?院子里的石榴樹,幽幽問道:“揚州,現?在可?還好?”

    徐清麥能懂得她的情?緒,揚州可?是楊廣最喜歡的城市,也?是他喪命之地。他死后,蕭皇后不得不帶著皇室子孫們輾轉于各個勢力手中。

    她溫和道:“挺好,現?在揚州的港口很興旺,從新羅還有東瀛那邊過來的船都停在那兒,甚至還有從婆羅洲、大食來的船也會選擇在揚州停泊。”

    蕭皇后也是去過不少地方的人,對天下地理甚為知曉,她好奇的問:“為何從南邊和西邊過來的船也?會停在揚州?豈不是還繞了遠路?”

    徐清麥笑道:“嶺南到長安洛陽和其他各州縣的路終歸是有些艱難,但揚州卻不同,貨物到了揚州后可?以直接通過運河走水路去往各州縣,無論是時間還是運輸成本都能更節省。”

    運河啊蕭皇后苦笑。

    她問徐清麥:“徐太醫可覺得,開挖運河的確功在千秋?”

    徐清麥當然知道她的意思。隋煬帝楊廣倒臺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開挖運河征調了大量的民夫導致江南一帶的百姓民不聊生,叫苦連天。

    不過,楊廣雖是驕奢暴君,卻并非蠢人,相反他還挺聰明。

    她沉吟了一下:“運河的確是功在千秋,或許千年之后的史學家和百姓能夠給予它一個公正的評價。”

    蕭皇后眼睛一亮。

    徐清麥卻繼續說道:“不過有的時候,聰明人只能看?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卻無法看?到當下和腳下。江南之地,苦了許多年,直到前幾年,才得以休養生息。”

    蕭皇后又漸漸地靠向?了椅背。

    良久之后,她才泛出一個帶點蒼涼和嘲諷意味的微笑:“是啊,先帝就是這樣。他聰穎非常、才華橫溢但是卻并不慈悲,他高高在上?卻視百姓為螻蟻。

    “更可?悲的是,身為皇后的我,卻沒?有膽量去直言相諫,只能委婉勸說”

    或許那時候,隋朝的滅亡便已經是注定的了。

    徐清麥見她陷入到哀戚之中,極不贊同她把隋亡的罪責攬到自己身上?的行?為:“您大可?不必這樣想。脾氣耿直如蕭公,不也?勸不動他嗎?”

    她在重讀隋朝史書以及聽蕭瑀等老臣講古的時候就經常覺得楊廣可?能是自戀型人格以及表演型人格的混合體,這樣的人往往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別人是勸不動的。

    為此她經常和周自衡感慨,身為君主擁有一個健康的人格和心態是多么?的重要。比如李承乾,她就覺得他的老師們對他管得太嚴了些,往往這種管束會容易出問題

    扯遠了。

    徐清麥將思緒拉回來,她有些不以為然:“帝王想要怎么?做,其實全部看?他們自己的心情?。是他們選擇親近小人和佞臣,也?是他們選擇沉迷于后宮不理政事。什?么?紅顏禍水,不過是推托之詞罷了。”

    蕭皇后莞爾,還不待她說話,門外?響起了義成公主的笑聲?:

    “說得好!紅顏禍水、禍國妖妃這顛覆江山的罪名?都讓女?人擔了,即便是堂兄活過來,也?會發笑。”

    她看?向?徐清麥的眼睛里多了幾分溫度。

    蕭皇后和徐清麥立刻站起身來。

    義成公主對徐清麥揚起眉毛來:“徐太醫之前所說的物件,我已經派人全部送到你的院子里了。”

    還真是快!

    徐清麥回到院子,看?到空地上?的這一堆東西,嘖嘖稱奇。她仔細翻看?了一下,這里面有許多書籍、金石之物甚至還有青銅鼎之類的東西以及一些精妙絕倫的手工藝品。

    “接下來,我要舉辦一場祭祀。”她裝模作樣地輕咳了一聲?,對守候在一側的義成公主道,“只能我一個人在場,不能圍觀。”

    這么?多東西不見肯定會引起人的注意,只能用這樣的借口糊弄過去,反正草原上?也?信仰長生天,時不時的就要祭祀禱告一番。

    實在沒?辦法的時候,裝神弄鬼還是很好用的。

    果然,義成公主只是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再?說什?么?。

    當天晚上?,徐清麥就將東西都扔到了自己的系統里,她還在空地上?點了一場大火,偽裝成祭祀。一邊撥弄著火勢一邊嘟囔:“可?別來第二次了,太招搖了。”

    雖然說現?在還是很流行?神棍,但是她真的不想讓醫學和這個東西扯上?關系。

    別說,義成公主給的東西都是好東西,系統給出的積分十分大方,甚至還給她余了幾樣,不過徐清麥也?都全換成積分了,有備無患。

    義成公主聽人匯報了她的動靜,聽說所有的東西都被燒了但是沒?有留下什?么?殘余和灰燼,也?不免暗暗心驚——看?來這位徐太醫的確是有些手段在身上?!

    這也?讓她對徐清麥的信任和期待更進了一層。

    徐清麥沒?耽擱時間,第二天就給符離來了個系統掃描。

    她自己也?很好奇符離的肺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系統無機質的聲?音響了起來:“您已支付成功。請選擇您需要掃描的部位。”

    “左胸腔。”

    “開啟掃描,正在掃描中請稍候片刻。”

    這是徐清麥第二次見識到系統三?百十六度無死角的身體數據掃描模式,比后世的CT和核磁還要更加的清晰。也?正因為如此,徐清麥在看?到結果之后深深地倒吸了口涼氣。

    在符離的左側胸腔里,一個巨大的腫瘤取代了他原本應該存在的左肺。

    他的左肺真的不見了!

    第212章 第 212 章

    難怪她聽到?的肺音都是“實音”, 因為占據了符離胸腔的,就是一顆巨大?的腫瘤, 而?不是他的左肺。

    徐清麥將系統給的全息圖形轉了一個角度,仔細的觀察,這才發現?了符離的左肺。

    “老天!”即便是她見多識廣,也依然驚訝至極的發出了感嘆。

    符離的左肺其實還在,只是被那顆腫瘤擠在了一個小角落里,奄奄一息。而?不僅如此,那顆巨大?的腫瘤將他的腹部氣器官全部向?下推了,占據了整個縱膈區域。而?他的心臟也不得?不“憋屈”地窩在了右下胸腔。這又導致了右側胸腔甚至是腹腔臟器的輕微移位。

    總之,現?在符離體?內的器官,全部都亂了套了!

    可是, 即使情況再嚴重, 那些被擠壓著的器官也依然在兢兢業業的發揮著自?己的功能。尤其是他僅存的右肺, 正在努力的工作為他的呼吸循環提供支持。

    徐清麥莫名的覺得?有點感動。

    她從系統里退了出來,看在義成公主的眼中就像是原本在沉思的徐清麥忽然就醒過神來了。

    “怎么樣?能不能治?”義成公主焦急地問。

    徐清麥的眉頭緊鎖:“很嚴重, 很難。”

    她上前, 也讓義成過去,拍了拍符離的左胸:“正常人呼吸是靠兩個肺, 但他現?在只有一個肺, 他這里面長了一個瘤子”

    徐清麥沒有任何隱瞞地告知了義成和符離他的病情。

    義成聽得?心驚肉跳。

    難怪!

    符離疑惑的問:“徐太?醫,那為何我靠坐著沒事,可只要一躺下去就會覺得?喘不過氣來?”

    徐清麥解釋道:“你可見過胖子?”

    符離點點頭。

    徐清麥:“胖子躺下來的時候,身?上的肥肉便也會隨之溢下來。任何柔軟的物體?都是如此, 包括你體?內的瘤子。所以當你平躺著時, 它便會更加擠壓你右肺的存在空間,讓它不能正常工作, 自?然便會覺得?呼吸困難了。”

    符離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他變得?有些興奮。生病這一年多來,他見過無數的薩滿和大?夫,但他們每每都是語焉不詳或者是神神叨叨,現?在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離覺得?他并不怕死,但連死因都不清楚的話未免也太?悲哀了。

    “所以,”徐清麥平靜地看著他和義成,手放在符離的胸腔之上,“只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打開你的胸腔。用手術刀從這兒切開,甚至有可能要打開肋骨,然后將腫瘤全部切除。

    “手術的失敗率會很高,你很有可能會死在手術臺上。”

    她這句話并非恫嚇,現?在又沒有胸腔鏡,開胸手術本來就是難度極高的,更別提現?在又沒有監護設備又沒有輸血設備說實話徐清麥自?己都沒有太?大?的信心。

    符離的手攥緊了身?下的駝毛褥子。

    義成公主身?形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穩住了,她銳利的眼睛在徐清麥身?上轉了一圈試圖找到?她“欺騙”自?己的證據,但徐清麥的表情十分坦然。

    “那如果不做手術呢?可否只用湯方控制?”她開口問,嗓音有些干澀。

    徐清麥搖搖頭:“腫瘤已經大?到?了這個程度,只有開刀才有一線生機。如果不做手術的話”她的聲音冷靜而?殘忍,“那不僅僅是不能躺著睡和不能行動的問題,而?是你腹部的內臟最?終會因為壓力而?向?外擠壓,很大?的可能從腹股溝突出,然后就是腸穿孔、腸壞死、腹膜炎等等一系列的感染。”

    “能活幾?年?”符離忽然問。

    徐清麥怔了一下。

    符離的眼神很認真:“如果不做手術的話,我能支撐幾?年?”

    徐清麥:“可能也就一年。”

    符離鎮定道:“我明白了。”

    這時候義成公主出聲了:“徐太?醫先出去吧,我與符離商量過后會告訴你我們的決定。”

    徐清麥頷首:“還請盡早,手術也不是說做就做的,我得?要定制一些手術器械才行。”

    她轉身?出去了,室內只余符離和義成公主。

    義成坐在符離的床邊,憐惜地將他兩側的頭發給撥弄到?耳后去。符離雖然才十二?歲,但是已經有了俊朗的長相,他就如他的血統一般,是中原和草原的結合體?。不似草原男人們那般粗獷,卻?又有那一份英武。

    所以,劼利之前很愛這個兒子。

    符離抓住她的手:“母親,我要動手術。”

    義成:“可你會死在手術臺上。”

    符離很堅決:“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死亡,我愿意?。”

    他寧愿主動赴死,也不愿淪落到?被病魔折磨而?死的結局。

    他看向?義成的眼睛,低聲道:“母親,如果我在一年內死了,那你的籌碼就更少了。可如果我能夠在手術臺上活下來,再多活幾?年,那你將不用受到兄長們的鉗制。”

    一個十二?歲的可汗無法?服眾,但一個十六歲的可汗卻?可以。

    義成猝然放開他的手。

    她的臉色變淡下來:“你就是這樣看待自?己的母親的嗎?因為自?己的需要,而?將兒子的性命棄之于不顧?”

    符離立刻低下頭去:“母親恕罪。”

    義成的胸膛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平緩下來。

    她深呼吸,然后拍了拍符離的肩頭:“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讓母親也再想一下。無論?你手術還是不手術,你都是母親最?愛的孩子,是草原上勇猛的小狼。”

    說完后,她拂袖離去。

    符離抬起頭來,看向?她離開的方向?,臉上只剩下悵然。

    他說錯了嗎?母親如此看重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她希望能夠借助自?己掌握住可汗之位?這一點,他在很小的時候看到?被母親棄若敝履的同母異父的兄長后就已經清楚了。

    符離曾經隱隱地怨恨過這一點,但自?從生病后,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之后,他忽然就想開了。

    既然反正都要死,那能夠幫得?上母親,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的性命本來就是母親給的。

    想到?這里,符離呼吸一岔,又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徐清麥在院子里收到?了義成公主托人送來的口信,讓她先按照手術的方案來,并給予了她在云中宮內行走的權利,還將幾?個鐵匠撥給了她。

    她并沒有說到?底做不做手術。

    當然,徐清麥作為一個被綁來的醫生,并沒有資格她也不打算去做任何的建議。她只是畫了圖交給鐵匠,讓他們按照圖樣去打造手術用具。

    順便,她還把自?己從系統里兌換的手術刀交給了他們,淡定道:“必須要打成這樣鋒利和堅硬的程度,才可以。”

    果然,看到?雪白鋒利又薄如蟬翼的手術刀,那幾?位鐵匠們的眼睛都亮了:“神兵!這就是神兵吶!”

    這樣的東西只應天上有。

    所以很快他們就陷入到?了苦惱之中,要如何才能打出這樣鋒利的刀具,更別說里面還有一些奇奇怪怪造型的東西,看上去都很復雜。

    徐清麥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突厥的鍛造技術遠不如大?唐,在長安的時候她就曾經找過軍器監里的鐵匠,想要讓他們仿造出類似的工具,但都打不住來。至今她的手術刀還在軍器監放著呢。軍器監的主官不愿意?還給她,對其簡直到?了癡迷的程度,心心念念想要通過研究它來改造如今的金屬冶煉和鍛造技術。

    大?唐不行,這邊肯定更不行。徐清麥想靠這樣的方式來拖延時間。

    能拖一天是一天。

    轉眼,她到?云中城也已經有五天了。

    這五天里,周自?衡和李崇義帶著金吾衛們跟隨著阿史那社爾的騎兵隊一路往南,穿越了茫茫的草原和一小片沙漠,終于快到?襄城的地界。

    襄城再往南走,便是朔縣。

    他們騎馬站在一片低低的山崗上,遠遠可以看到?下方的襄城。襄城是重鎮,把守著關?中通往漠北的要道所在,歷來也是兵家必爭之地,現?在由突厥把持。

    它的周圍一片黃沙漫天,在這個季節已經看不到?綠色,夯土的城墻在天地間更顯得?蒼茫。

    阿史那社爾用馬鞭指著襄城:“從這兒再往南,是惡陽嶺,再往南,便是朔縣。如今,你們的李大?將軍正囤積了幾?萬大?軍駐扎在那兒。周十三郎,你說,我若是割下你的頭顱送過去,李靖看了后會不會勃然大?怒?”

    “不會。”周自?衡篤定道,“李大?將軍并非意?氣用事之人。”

    阿史那社爾似乎頗為遺憾:“那可惜了。”

    周自?衡微微一笑:“而?且,阿史那將軍必然也不會做出這等愚蠢的斷去自?己后路之事。”

    阿史那社爾挑起眉,輕哼兩聲。

    他與徐四娘有一點相同,那就是真敢說,也真不怕死。

    周自?衡用手指了指襄城:“你看這城池,原是北魏的都城,位于交通要道,連通了中原與西域、漠北。原本這樣的地方,該是商家云集、繁榮無比之地。可如今卻?破落不堪,不過是一場雪災便能讓它重回蠻荒時期。”

    突厥在搶地盤上在行,在經營地盤上卻?實在是糟糕。

    阿史那社爾嗤笑一聲:“若是歸了大?唐,難不成你們還能將它建設為長安不成?”

    “大?唐并非只有長安。洛陽、揚州、姑蘇、越州這些城市也都發展得?很不錯。”周自?衡道,“若是整個西域都歸于大?唐,那自?然也會享受到?相應的規劃。別的不說,百姓安居樂業還是可以做到?的。

    “羊毛、藥材、畜牧、奶制品,甚至礦產,這些其實都是你們的優勢,也是中原諸鎮所缺乏的。而?和其他的區域互相連通交流,取長補短,才有發展的機會。”

    就好比后世的西北,雖然經濟依然比不上東部和南部,但總有幾?個有特色產業的城市冒出來。

    阿史那社爾本來就是調侃一句,卻?沒想到?得?到?了他這么長的一段回答。

    他越聽越認真,到?了后面甚至思索起來。

    周自?衡轉過來,笑了一句:“不過,這些都是空話。如果一個地方不太?平,那不管有多少好東西有多少優勢,都是多余。只要一場戰役,就會摧毀一切。”

    他看向?襄城,眼神里帶著深刻的同情,憐惜這座古城即將又一次迎來戰火。

    他喃喃道:“人類從歷史上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一切周而?復始。”

    阿史那社爾將這句話聽在了耳里。

    這時候,周自?衡勒轉馬頭,對著阿史那社爾拱了拱手:“既然已經到?了襄城,為免讓將軍難做,那我們不如就在此地分開吧。”

    阿史那社爾沒有問他怎么就如此篤定自?己會放他走,有的事情其實無需說得?太?透。

    他失笑搖了搖頭。

    “走吧!下次再見,或許就是在戰場了!”

    第213章 第 213 章

    阿史那社爾帶領著他的騎兵去了?襄城, 而周自?衡則與李崇義等?人?停留在之前的小山崗上,看著他們馬蹄揚起塵土, 朝前奔騰而去。

    李崇義面色凝重道:“阿史那社爾若是一心想要與大?唐為敵,也是個難纏的對手。”

    周自?衡輕笑出聲:“他不會的。”

    在長安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阿史那社爾對中原的文化非常向往。和從周朝延續下來的中原王朝不一樣,兩百年來,在這片土地上頻繁的在進行朝代更替,胡人?來了?漢人?來,漢人?來了?又被胡人?顛覆,很多人?或許前一晚是這個朝代的人?,下一晚就變成?了?新朝的人?。

    這樣的環境下,突厥汗國根本沒有建立起足夠的民族凝聚力。即便是滅國, 也不像漢人?一般擁有那么?強烈的國仇家恨。這也是為什?么?很多突厥部落直接鋪蓋一卷, 帶著牛羊和部眾直接就歸順了?大?唐。

    他們天生的就認為該臣服于強者。

    他勒轉馬頭:“我?們出發去朔縣!”

    他們得要繞過襄城和惡陽嶺, 才能到達朔縣。天氣已經?逐漸變得寒冷,北邊的風刮過祁連山和賀蘭山然后一路南下, 早上起來已經?能夠看到曠野上冰白的寒霜。

    “北風卷地白草折, 胡天八月即飛雪”

    周自?衡并沒心思欣賞這樣蒼涼卻別有一番風味的邊塞美景,他快馬加鞭, 駿馬如離弦之箭一般躥了?出去。

    “走吧!回大?唐!”

    所幸阿史那社爾給他們留了?足夠的物?資補給, 讓他們不用分出精力來操心吃喝與御寒,在變得越來越凜冽的北風中,幾?天之后他們抵達了?朔縣。

    朔縣早已經?進入到了?戰備狀態,不僅城門緊閉, 城墻四周角樓燃起篝火, 城墻上持刀戟的士兵不斷地在巡防,戒備森嚴。

    “快開門, 吾乃金吾衛中郎將劉毅,隨行有兵部郎中周純、河間王世子李崇義!還不速速開門!”

    早在他們過來的時候城墻上就已經?注意到了?,并且早已經?將利箭對準了?這一行人?,提防他們做出任何敵襲的舉動。聽得這番話后,守城的將領大?驚,將小籃子放下去,收了?令牌上來一查看立刻便去稟告了?自?己的上司。

    就這樣一層層,匯報到了?李靖面前。

    李靖當然知道徐清麥和周自?衡的事情。徐清麥被突厥擄走讓她的同僚們十分憤怒,認為這是突厥對大?唐的挑釁。不過周自?衡追出去之后,一些言官也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彈劾他,認為他為了?自?己的私事而置朝廷職責于不顧,應該嚴懲。

    但在私底下,在民間,周自?衡的這種行為卻很為大?家贊賞。唐人?多血性,又愛浪漫,在李靖出京之時便已經?聽過一些名士為此做的詩賦,認為兩人?之間情比金堅。想必如今已經?更多。

    當然,這些都不是李靖的關注重點?,他最高興的是,周自?衡過來后,大?軍的后勤調度總算是有人?接手了?。

    “快,快打開城門迎他們進來!”

    周自?衡見到李靖后先是請罪,他現在的職位是兵部郎中,而李靖在朝中職位是兵部尚書,自?己這一走可?給這位直屬上司惹來了?不少麻煩。

    李靖溫聲道:“無妨,快起來。人?不輕狂枉少年,有血性是件好事。便換成?是我?年輕時,恐怕也會做和你一樣的選擇。”

    他身為大?唐軍中赫赫有名的帥才,看上去卻并不張揚,為人?溫和。

    周自?衡低下頭:“卑職慚愧。”

    “至于朝廷那邊你也別擔心,陛下已經?為你做了?遮掩,說你前往突厥是受了?圣命。”

    只是那群諫官們不一定相信就是。

    周自?衡這下是真的感動了?,沒想到李世民不僅沒有責怪自?己反倒還給自?己收拾了?殘局,打了?掩護。

    李靖看到他的表情,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來,說說你們在突厥的見聞。”

    周自?衡和李崇義對看一眼,精神?一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代了?自?己這一路的見聞,突厥的一些兵力調動和部落之間的遷徙等?等?。

    聽到他們和阿史那社爾之間的故事,李靖眼睛亮了?起來:“若是阿史那社爾可?以歸順,那突厥便又少了?一大?戰力,這的確是好事。”

    阿史那社爾可?是突厥排得上號的悍將。而且作為已逝的處羅可?汗之子,他擁有大?批的部眾和追隨者。

    “暫時不會。”周自?衡搖搖頭,“卑職認為,他尚處于糾結搖擺之中。在他沒有見識到大?唐的壓倒性力量之前,他是不會主動歸順的。”

    李靖沉吟一下:“所以,我?們需要一場勝仗?而且是一場擁有摧枯拉朽之勢的勝仗!”

    周自衡頷首:“大將軍明智。”

    李崇義在旁忍不住插嘴:“李叔叔,您既然已經?到了?朔縣,那何時開戰?”

    他和李靖卻是極熟的,之前李靖與他的父親李孝恭一直都是領軍的搭檔。

    李靖笑罵道:“你私自?離開長安之事還沒和你算賬!你父親也寫信來了?,說你若是來了?便將你留下來,要打要殺都隨我?,所以你別急,到時候有你出力的時候!”

    李崇義嘿嘿一笑:“那我?可?求之不得。”

    李靖帶他們來到城墻上,看了?看鉛灰的天空和沉沉壓下來的云層,悠悠道:“不急,再等?上些時候,等?草原上變得更冷再說。”

    最好,是再下一場雪

    “我?估計大?將軍是想等?到天氣再冷,最好是下雪再趁機發起進攻。”平陽長公主回到帳內,自?有全副武裝的綠翹替她卸下身后的披風以及懸掛著的佩劍。

    她對在一旁研究輿圖的柴紹道:“下雪后,突厥人?惦記著財物?無心征戰,而我?等?養精蓄銳已久,一鼓作氣,必能勢如破竹。”

    柴紹也認同妻子的看法,他搖頭感慨道:“劼利也是老了?,雄風不在了?。若他親自?領兵,糾結大?軍與我?軍在邊境對峙,大?將軍的謀劃或許便會落空。”

    但是他卻只是自?己龜縮在云中城,僅僅派了?一些小嘍啰南下來打草谷,似乎還認為這不過是一些尋常的小戰役罷了?。

    平陽長公主微微一笑:“他老了?,而且沉浸在往日的威風之中,覺得突厥還是之前的突厥,大?唐還是之前的大?唐。挺好,就讓沉浸在往日的美夢之中吧。”

    兩人?默契的沒有提,這其中還有李靖在幾?年前就在劼利身邊安插了?大?量的細作和暗哨的功勞。

    柴紹與平陽走到帳外?,軍營中十分的平靜。

    柴紹覺得奇怪,問自?己的親兵:“怎地,人?都跑哪兒去了??”

    那親兵笑著回答:“他們都去醫帳那邊了?,今日大?夫們在醫帳開展義診,不管是新兵老兵都可?以去,大?家全都早早的過去排隊了?呢。”

    柴紹失笑,轉頭對平陽道:“有了?這些隨軍大?夫之后,的確是士氣高漲。還是公主有遠見吶。”

    不僅是后方營地似乎氛圍平和了?許多,而且前線沖鋒的士氣都要為之一新。

    平陽卻覺得這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能夠最大?的限度保障自?己的性命,那當然便可?以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立功。沒有誰會真正的不惜命。”

    柴紹點?頭贊同:“其實道理誰都懂得,只不過以往的確是沒有那么?多的大?夫。之前的太醫寺改制的確是一著妙棋。”

    他回朝后一定要上奏章大?肆贊揚一番。

    要知道,就因為平陽在此,而她與太醫寺向來交好,所以來他們這一路軍中的醫護會更多一些,尤其是護士大?多是女性,基本都在這兒了?。這也就導致了?其他幾?路軍的將領們對此頗為羨慕嫉妒,大?喊不服,但因為太醫寺這次本就是自?愿行為,所以不服也不用。于是,一些相熟的將領還特?意寫了?信過來酸他。

    他們越酸,柴紹就越覺得高興。

    “找一隊人?過去幫大?夫們維持秩序。讓那群丘八們記好了?,不得鬧出事來!”柴紹嚴厲吩咐道。

    平陽長公主又交代:“還有,讓他們管好自?己的手腳、眼睛和嘴巴,不得去驚擾女大?夫們!否則,軍法處置!”

    親兵應下,然后又笑道:“公主和將軍請放心,大?家都清楚,絕不會做出這等?事情。要有誰露出賊膽,不說軍法處置,恐怕大?家伙兒就把他給生撕了?。”

    以前的隨軍大?夫只給將領們看診,甚至不夠級別的將領可?能都還分不到。現在的隨軍大?夫不僅是太醫寺出來的,而且還給所有士兵們看診,甚至還義診,任誰都知道要用什?么?態度來對待他們。

    醫帳外?,人?山人?海,但難得的是真的沒有出現推搡的情況,最多就是有些吵鬧,即便有人?插隊也都被周圍維持秩序的人?給攔了?回去。

    而且維持秩序的還都是老兵,以及身上有品級的一些校官。

    “懂不懂規矩?別插隊!再讓老子看到你們插隊,直接取消今天的排隊資格!人?家大?夫們辛辛苦苦為咱們看診,你還在這兒惹事,要不要臉?鬧不鬧心?”

    這樣一頓罵,場上的秩序立刻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彭老七就是幫忙維持秩序的老兵之一。

    那日,他本來以為自?己中箭后很快就要死了?,沒想到卻被太醫寺來的醫學?們給救活了?。不僅如此,還在醫帳中接受了?兩天隨軍護士們的照料。

    清創、換藥、煎藥雖然過程很痛苦,因為忙碌,大?夫們的態度也稱不上和藹,但彭老七卻能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他們是真正的想要自?己活下去。

    一段時間后,他中箭的地方已經?全部愈合了?,只余下一道可?怕的疤痕。而他彭老七,又變成?了?生龍活虎的漢子,甚至之前的戰功也足以讓他拿到一筆不薄的犒賞。

    彭老七對大?夫們的感激無以言表,便也只能用維持秩序這樣的方法來答謝。

    這場義診大?部分的醫學?生們都參加了?。他們在太醫院的兩年,每年都要隨著老師去長安附近的州縣開啟義診,對這一套流程早就已經?熟悉。

    關鍵是,這樣大?量的累積經?驗,真的對于學?習很有用!所以在劉若賢提議現在并無戰事,與其閑著不如開展一場義診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舉手贊成?了?。

    就這樣,三天的義診下來,每個人?又都見識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脈象和病癥。

    晚上回到軍帳之中,勤奮的學?生還會將這些醫案都詳細的記載下來,打算等?回到長安后就其中一些不解的地方再詢問老師。

    劉若賢就是如此,她趴在小小的藥箱上奮筆疾書。軍中的條件可?不比長安,私人?的營帳里并沒有桌子,只能這樣做。

    阿軟與她一個營帳,一直用手撐著臉頰在看她干活。看久了?,阿軟忽然也生出一個念頭。

    她是不是也能把自?己的工作記錄下來,然后寫點?什?么?呢?

    劉若賢極為贊同:“當然可?以!我?覺得護理還是很重要的,不然太醫寺也不會在這兩年擴招這么?多的護理學?生了?。而且比起我?們,你們護理學?的教材和資料才少,所以這其實是個機會。”

    她和徐清麥相處許久,在思考問題的方式上已經?與自?家老師很趨同了?,給阿軟出主意道:

    “你可?以記錄一下護理在戰場上的應用,這里面遇到了?什?么?難題,然后發揮出了?什?么?作用嗯,最好是有數據支持。老師說最嚴謹的就是數據”

    阿軟有些不自?信,撓了?撓頭:“我?真的可?以嗎?”

    幾?年前,她還不過是一個大?字不識的丫鬟罷了?。

    劉若賢鼓勵她:“反正你記下來就是,沒寫好也沒關系,到時候偷偷拿給老師看,她又不會笑話你。”

    “那倒是。娘子最好了?。”阿軟對徐清麥有著無限的信任。

    她重重地點?點?頭:“那我?現在就寫。”

    劉若賢輕嘆一聲,又惦記起了?徐清麥:“哎,也不知道老師現在怎么?樣了??師公有沒有找到她?”

    云中城。

    被她們掛念著的徐清麥也在給人?看病。

    但并不是符離,而是劼利可?汗的心腹大?將康蘇密。

    第214章 第 214 章

    康蘇密是劼利的心?腹, 也是突厥大將,他所在的部落是突厥的大部落, 手?下的騎兵數量眾多,在整個突厥排得上前五。

    他近日感到不適,聞得從長安“請”來的太醫就在云中城,便向劼利可汗求了,想讓徐清麥給自己看?診。

    徐清麥本來有點不是很?愿意,誰知道這些突厥大將們是什么?樣子?這可不是在長安,自己還是須得更為小心?謹慎才好。不過,劼利可汗過來的使者?,人在屋檐下卻不得不低頭。好在蕭皇后說康蘇密此人還算是比較正派,徐清麥這才放心?前去。

    結果, 康蘇密的病倒是讓她覺得還挺有意思。

    “阿嚏——!”這已經?是康蘇密在短短的一刻鐘里打的第五個噴嚏了。

    他原本是個虬髯大漢, 但此刻的形象看?上去卻有些可憐。眼睛紅紅的, 鼻頭也紅紅的,整個人萎靡不振, 在頸側還有著一大片的紅疹。

    “讓太醫見笑?了。”康蘇密有些不好意思, “可這幾日也不知怎的,就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尤其是晚上, 睡下去后便鼻塞, 有時候還喘不上氣來。”

    說完后他又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打了個噴嚏。

    徐清麥:“將軍這癥狀恐怕也不單單是這幾天起的吧?”

    這癥狀她可太熟悉了。

    康蘇密聞言,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徐太醫你還真說對了,我這癥狀卻是持續多年了。每到六到七月的時候, 便會有好一段時間這樣, 但只要那?幾天一過,就神奇的自己好了。”

    七八月簡直就是他的受難日, 嚴重的時候打噴嚏、身?上癢、眼睛癢、呼吸難受、頭昏昏沉沉的康蘇密看?過薩滿,去大唐找過大夫,還看?過波斯那?邊的醫生,但沒一個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次也不知怎的,忽然?又犯了!”康蘇密咬牙切齒,顯然?對自己的這病痛恨不已。

    徐清麥笑?著搖了搖頭:“將軍這病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不過就是過敏罷了。

    后世之時,每到七八月,換算成農歷就是五六月,各種蒿草艾草等花粉爆發之時,內蒙古和西北一帶便會流行季節性和地域性的過敏,醫院的變態科皮膚科和耳鼻喉科等各種相關科室擠滿了人。

    而大唐其實?也有不少過敏的病癥。在長安時,富人們愛好香薰,室內、衣物等等都要用香料來熏染,香香的才好意思出?門。一到秋冬季節,室內不通風的時候,便會有不少鼻炎過敏者?陷入到痛苦之中。

    悲田院就曾接待過不少。

    說大也不大,指的是既然?康蘇密都是老癥狀了應該就暫時不會出?現嚴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說小也不小是因為過敏很?折磨人,拖到后面也極有可能變成哮喘。

    聽了她的解釋,康蘇密恍然?大悟:“五六月五六月的草原確實?是各種花都開了。”

    那?時候也是草原最美?的時候。

    可誰能知道,這樣的美?景帶給他的卻是痛苦呢?

    “將軍可去檢查一下這幾日的吃食,或許正是因為你對其中的一種或多種植物過敏,才會又出?現現在這樣的癥狀。”徐清麥道,“我給您開一個療程的湯方,看?看?能不能控制吧。”

    只要脫離了過敏原,病癥本來就很?快會緩解。不過要斷根的話就很?難了。

    她說得很?坦率:“除非您遠離過敏原,否則是斷不了的。藥和湯方也都只能緩解一下癥狀而已。”

    康蘇密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指望他的免疫系統再來一次發育和加強。

    康蘇密聽了后倒也沒為難她,謝過幾句之后便讓親兵送她回云中王宮:“若是日后再有何不適,恐怕要讓徐太醫再跑一趟了。哎,徐太醫這樣的人才,就應該待在突厥才對!”

    突厥,苦神醫久矣!

    徐清麥一愣,笑?著搖搖頭:“我家在長安,恐怕是不能在此久待了。”

    康蘇密眼睛瞇起,卻也沒說什么?,笑?呵呵的將她送出?了帳外。

    倒是徐清麥,快要出?帳篷的時候卻又鬼使神差地回過頭來說了一句:“將軍如果想要徹底將此病斷根的話,遠離草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下輪到康蘇密一愣了。

    徐清麥朝他拱了拱手?,掀起帳篷告辭了。

    會有王宮的衛兵護送著她回去,為了避免她半路逃跑,義成公主給她安排的是馬車。徐清麥端坐在馬車里,聽著云中城街道上傳來的各種叫賣聲。

    這邊的城市規劃并不是里坊制,倒是和后世那種分散形的規劃有些相像,居住和商業是混雜在一起的。而且因為小,王宮周圍也有著許多的商販。

    徐清麥就聽到有人喊:

    “賣燒餅嘞!長安最受歡迎的梅干菜酥餅!”

    “兩文錢一個的梅干菜酥餅,又酥又香,絕對好吃!”

    她心?中一動,梅干菜酥餅?

    這玩意兒還是周自衡折騰出?來的呢。有陣時間她瘋狂愛吃,于是周自衡有事沒事就烤一爐,后來流傳出?去了,短短幾個月時間就風靡了整個長安。如今兩年過去,依然?熱度不減。

    誰想到,它竟然?賣到云中城來了?

    徐清麥掀開簾子,對馬車旁的護衛道:“我想吃那?梅干菜酥餅,去給我買幾個過來。算了停車,我自己下去買。”

    她想要下來走動走動。

    護衛們交換了個眼色,停了馬車讓徐清麥下來。她在名義上可是貴客,可賀敦交代?了,要提防她逃跑但是不能薄待了她。

    徐清麥要了五個梅干菜酥餅。

    一邊給錢一邊好奇地問?:“你們是從長安過來的?”

    小販憨厚地笑?了笑?:“不是,我們從靈州過來的,來突厥兩年了,討生活嘛。”

    徐清麥:“也是不容易。”

    圓滾滾帶著點焦香的燒餅被小販利落地從那?個土爐子里拿了出?來,他用粗糙的黃藤紙包好,遞給了徐清麥。

    徐清麥接過來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的手?心?被悄無聲息地塞過來一張小紙條,她怔了一下,和小販意味深長的眼神對上,電光火石之間她醒悟了什么?,面不改色地收了下來然?后巧妙地將那?張紙條滑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多謝,好吃的話我會再來。”鎮靜地客氣地和小販道謝,徐清麥對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心?如擂鼓。

    好在,跟著她的王宮護衛并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妥,大喇喇地護送她到了馬車上。

    徐清麥將梅干菜酥餅放在一邊,整理?了一下自己過快的心?跳,立刻將袖袋里的小紙條拿出?了出?來,卻發現上面只是寫了一個地址。

    辰記布料坊。

    她迅速的將小紙條塞回了袖子內,然?后覺得不保險又將它揉成了一個小小的圓球塞到了自己的濃密的發髻里,這才放下心?來,然?后開始思考這里面的含義。

    梅干菜酥餅、這樣的傳遞方式有沒有可能,這是朝廷派進來的地下工作者??

    不管怎么?樣,后天一定要過去一趟,徐清麥下定決心?。

    回到王宮后,她先去看?了一趟符離,觀察了一下他的情況,給他調整了一下新的湯方,然?后再去工坊看?了看?鐵匠們的進度。如她所料,他們正在頭疼該如何打造出?合格的工具。

    “這酥餅倒是好吃。”蕭皇后對她帶回來的梅干菜酥餅贊不絕口。

    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而且梅干菜有一種特?殊的香味。這細作,哦不,小販的手?藝還挺正宗,里面還夾雜了小小的油渣,更帶著油脂的濃郁滋味。

    她分了幾個給蕭皇后,對方果然?很?喜歡。

    徐清麥笑?道:“我也沒想到這邊竟然?有這么?地道的酥餅賣。可見經?常出?去轉一轉還是能遇上好事的。”

    蕭皇后頷首:“的確是。當我還是小娘子的時候,便也如你一般,很?愛出?門去逛。后來也經?常出?門,可惜心?情和境遇卻再也不同了。”

    她的語氣里有些惆悵。

    徐清麥趁機道:“皇后可想與我一起去云中城逛逛?正好我需要去尋找適合做消毒紗布的布料。宮中的那?些,總覺得有些不對”

    蕭皇后看?她,抿嘴笑?起來,知道她是怕義成不答應她出?宮便拉上了自己。

    她很?愿意幫徐清麥這個忙,于是點了點頭:“可以,老身?便隨你一起去罷。”

    侍女將消息傳給義成公主,義成公主皺起眉:“她非得要去外面找不可?庫房里的布料多得是。外面難不成還比宮中的好?”

    侍女畢恭畢敬道:“徐太醫說,她要的是最新的一種吉貝布,宮中未必有,但商販們反應更及時,說不定能找得到。”

    義成沉思,想到蕭皇后也會陪著一起去,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行,多帶些侍衛,別讓人驚擾了嫂嫂。”

    兩日后,徐清麥與蕭皇后便在侍衛們的護送下出?了宮。

    她當然?不能就這么?朝著辰記布料坊而去,而是先問?了熟悉本地的侍女云中城中哪家布料行最好,果然?侍女提到的里面就有辰記。

    她與蕭皇后在另外兩家消磨了不少時間,然?后這才施施然?往辰記布料坊而去。

    “兩位貴人要看?點什么??”辰記布料坊的掌柜見到這樣的陣仗,腿腳都變得有些軟,戰戰兢兢地。

    蕭皇后溫聲道:“掌柜莫驚慌,將我等視為尋常客人即可。”

    徐清麥裝作左右環顧的樣子:“掌柜的,你家可有最新的從大唐運來的布料?我需要一種柔軟而透氣還吸水的布,最好是新出?來的吉貝布。”

    那?掌柜誠惶誠恐地取出?來許多匹布料:“貴人您看?看?這些。”

    徐清麥當真一匹一匹地查看?了許久,極為認真。

    她對蕭皇后道:“您看?,我覺得這家鋪子的貨比前兩家齊全多了。”

    蕭皇后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這樣上街逛店選貨的感覺了,正新鮮著,也看?了看?這些料子,贊同道:“的確如此,這兒的新貨最多。”

    掌柜的聽她們這樣說,似乎膽子大了些,忙拍胸道:“貴人放心?,整個云中城咱家往中原去的商隊是最勤的,那?邊流行的料子,只需要最多三個月的時間,咱家就保證您在云中城也能看?到!”

    這樣的速度的確算是極快了。

    蕭皇后卻不免覺得有些神傷和滑稽。以往,最好的最新的東西都是下面供奉到她面前來選的,可如今卻要隔上三個月

    真是世事無常吶。

    掌柜的見她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蕭索,又不敢說話了。

    徐清麥折騰了半日,想要測試一下這些布料的吸水程度,以及會不會掉毛絮,就這樣在鋪子里待了大半個時辰,茶也喝了兩三杯。

    順理?成章的,她提出?想要如廁了。

    掌柜的連忙讓店中使女帶她去后院。

    那?使女帶她來到一個小房間前,推開門:“奴婢守在這兒,貴人如有需要只需喊上一聲即可。”

    徐清麥推開門。

    卻見屏風后轉過一個人的身?影,不是那?賣梅干菜酥餅的小販又是誰?

    小販向她行禮:“小的乃李靖大將軍麾下校尉李成,見過徐太醫!”

    第215章 第 215 章

    徐清麥很驚喜:“果真如此。”

    她沒有賭錯,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門外。

    “這鋪子里?皆是我們的人,徐太醫請放心。”李成立刻道, 并且迅速進入正題,“前段時間我們收到大將軍發?來的線報,才知道義成公主竟然派人去長安將您給綁了?過來,于是便安排了?人在云中城查探,果然等到了?消息。”

    他又有些為難:“本?來大將軍是說如果能找到機會就讓我等營救徐太醫出去,不過現在戰事一起?,這邊也加強了?些防備,而且我們的人手也有些不夠了?。”

    徐清麥完全能理解,現在要打仗,情報工作肯定很重要。

    她猛地點頭?:“沒關系, 我現在并無危險, 義成公主還指望著我給他兒子開刀, 不會對我怎么樣。反倒是你們,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李成今天冒險和她相?見, 為的就是確認徐太醫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安全, 他好向大將軍覆命,再者就是徐清麥住在王宮之中, 接觸的都?是義成公主這樣的高層, 如果能從她這兒得到什么消息就更好了?。

    他沒想到徐太醫卻如此配合,欣喜極了?,連忙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徐清麥沉吟一下:“義成那?邊倒沒有太大的動?靜,她每日固定來王宮一趟, 其余時間都?待在劼利的牙帳之中。符離的病, 不好說

    “我每日接觸得最多的也就是蕭皇后?,至于楊政道, 他每日會來給蕭皇后?請安,偶爾我們也能遇到。”

    李成大喜:“今日隨您前來的,可是蕭皇后??”

    他們對楊政道很熟悉,但蕭皇后?平日深居簡出,卻真是沒見過。

    徐清麥點點頭?。

    李成問?她:“那?依您所見,蕭皇后?可想回到中原?”

    徐清麥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原來他們是想要讓蕭皇后?回去嗎?不過她現在也已經不是以?往的政事小白了?,好歹也在朝堂待了?幾年,立刻便想到若是蕭皇后?和楊政道以?隋朝皇室后?裔的身份待在突厥的話,便容易被突厥和大唐境內的一些遺老遺少們當做旗幟。

    不管如何,他們還是有一些追隨者在的,現在楊政道就統領了?突厥境內的上萬漢人呢。

    還是回到大唐更好。

    “皇后?對故土極為思念,即便是在突厥王宮內也依然維持著江南的園林風格和生活環境。”徐清麥回想了?一下,她篤定道,“我覺得,她是想要落葉歸根的。但是楊政道,我并不是很熟悉”

    “無妨,楊政道那?邊我們來。”

    徐清麥:“如此,那?我便對蕭皇后?試探一二?,看看她的真實想法。”

    她沉吟了?一下,又說了?阿史?那?社爾的事情,李成記了?下來。

    “對了?,還有康蘇密,不過我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有沒有用”徐清麥又想起?康蘇密的病,便對李成說了?。

    李成大喜過望:“當然有用。我們其實也一直想要策反康蘇密。”

    徐清麥這才知道,康蘇密雖然是劼利可汗的心腹,但是在一年前就因為劼利可汗的另一個心腹趙德言而和他產生了?嫌隙。

    她一聽趙德言就懂了?,之前在長安時就曾與周自衡就趙德言的事情探討過。這個趙德言極受劼利的寵信,他的諫言就是仿照中原王朝的一些政策來改革。那?么他的這些政策的確會加強劼利的君權,但是卻會削弱突厥各大貴族手中的權利。

    突厥和中原的社會形態可不一樣,每個部落之間都?是擁有武裝力量的,他們不爽了?那?真的會掀桌子就干仗。可汗嘛,重新?再推選一個就好了?。

    所以?,康蘇密作為突厥汗國之中一個大部落的首領,厭惡趙德言從而和劼利產生嫌隙那?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不過,我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接近康蘇密”李成嘆了?一句。

    徐清麥挑起?眉:“這個事情,我有法子。你稍等片刻,我找個東西。”

    她轉過身去,裝作從衣袖中翻東西實際上卻是神識跑到了?系統商城里?開始瘋狂的翻東西。

    找到了?徐清麥選擇了?積分?兌換,她很慶幸之前義成公主給的東西足夠多,在做完一次掃描之后?還能剩下不少的積分?。

    從衣袖中拿出來一個棕色的小玻璃瓶,她將它交給李成。

    “這是治過敏的特效藥,最適合康蘇密的病,正好之前我沒有舍得拿給他,你們可以假扮成藥商也好假扮成游方?郎中也罷,便可以?用這個藥去接近他。”

    “這個包裝盒燒掉,換個瓶子裝著。發?病的時候一天一次,一次一片,他的病情會很快緩解。”

    氯雷他定,后世過敏必備藥。

    李成接過來,見這是一個小小的不知道什么材質做成的盒子,上面有著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他欣喜地接過來,有了?這個契機,去接近康蘇密并且取得他的信任的確會容易許多!

    徐清麥估計了?一下時間,匆匆與李成說了?幾句話后便在門外使女的幫助下凈了手,這才又回到了?前面的店鋪。

    “勞您久等。”她對蕭皇后?歉意的。

    蕭皇后?笑瞇瞇的:“無妨,正好我也看看這些中原的新?鮮玩意兒。”

    接下來,徐清麥并沒有耽擱太久,挑三揀四后?選了?一種細密的紗布:“這個看著尚好,那?就先來幾匹罷,若是有吸水性更好的貨記得聯系我。”

    臨出門的時候,她又想起?來一事,饒有興趣地轉頭?對掌柜說道:“對了?,除了?中原的東西,你們這兒還有沒有高昌的白疊布?他們那?兒有一種叫棉花的作物,你們可曾見過?若是有這種棉花的話,也可以?聯系我。”

    高昌的棉花,之前她與周自衡也托康有德從西域那?邊去找過,但高昌國王麴文泰對大唐的態度一般,康有德的商隊去過一次后?無功而返,打算等戰事平定后?再去第二?次。

    掌柜的一愣,隨即畢恭畢敬的道:“小的依稀記得庫房里?還有幾匹白疊布,只是今日已經來不及。貴人若是想要的話,不妨過段時日再來。

    “至于棉花,現在卻是沒有的。”

    徐清麥點點頭?,索性與他約好了?下次過來的時間,讓他早點準備好。

    整個過程在旁人看起?來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坐上單獨的馬車后?,徐清麥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靠在車壁上放松一下情緒。第一次體會到細作的感覺,不免有些緊張,感覺自己在某些時候肌肉都?緊繃了?。

    她想著李成今天透露出來的信息,顯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李靖已經提前在突厥汗國中布下了?許多的暗哨,形成了?一張隱秘的天羅地網。

    徐清麥想起?之前自己與周自衡談到趙德言之時,周自衡意味深長說的那?句話:

    “北魏之鑒不過百年,歷史?卻又如此迅速的走進了?重復。你說,那?趙德言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在劼利可汗的身邊,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

    在經歷過今天之后?,徐清麥幾乎已經可以?篤定,絕對不是巧合!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她都?待在王宮里?并沒有什么動?作,平日里?只是去給符離看診,以?及陪蕭皇后?說說話。就連康蘇密那?兒她都?沒有再去。如此情形,讓義成公主也放松了?對她的戒備。

    “罷了?,不過是個大夫,能掀起?什么風浪來?”她不以?為意的道,“徐四娘的醫術的確是神奇,但也因為如此,她勢必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心力心血用于研習醫術。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他們往往醉心于自己所學,于人情世故上一竅不通。”

    她認為徐清麥多半也是這樣的人。

    義成又問?:“康蘇密如何了??可汗很是關心他的身體。”

    屬下道:“康蘇密找徐太醫看過一次診之后?并沒有再找她,據說是遇到了?一位方?士,有一種靈藥極為有效。他已經將那?位方?士帶到了?他的帳中。”

    義成心中一動?:“方?士有靈藥?”

    這靈藥會不會也對符離的病有用?

    雖然徐清麥信誓旦旦地說可以?開胸摘掉符離體內的瘤子,但義成公主總覺得心里?慌慌的這可是開胸,不是開腹!符離真的能活過來嗎?

    再者,徐清麥一直在拖延時間,也讓義成有些不爽。雖然知道她說的都?有道理,但義成肯定還是希望早點能夠解決符離的病痛。于是,她盯上了?康蘇密的這位“方?士”。

    這卻是徐清麥在和李成定計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的。

    從蕭皇后?嘴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差點沒把?自己嘴巴里?的茶水給噴出來。趕緊拿手帕壓了?一下嘴角,這才讓自己的神情變得自然起?來。

    “方?士?”她皺起?眉,假意道,“方?士們的藥方?子常有毒物,她若是給符離用,那?恐怕立刻就可以?給符離王子準備葬禮了?。”

    蕭皇后?輕咳一聲,看了?看四周無人,輕微責備道:“慎言!你在我這兒說這話倒還好,我能懂你的意思,可若是被義成聽到”

    徐清麥連忙道了?個歉:“的確是我言語不妥。不過,他沒用藥吧?”

    蕭皇后?搖了?搖頭?,嘆氣道:“義成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康蘇密好不容易得到良藥,怎會輕易讓予她?他認為義成是在欺侮于他,一狀告到了?劼利可汗面前,倒是讓義成吃了?掛落。”

    徐清麥垂下眼來,掩飾自己的笑意。

    這個走向真的是天助我也!希望李成可以?抓住機會。

    蕭皇后?又淡淡道:“義成雖然心急,又似乎囂張跋扈,但若是脾氣不厲害一點,卻也沒法在這舉目無親的草原上活下去,早被人給欺負死?,枯骨都?不知道埋哪兒去了?。

    “她也是真的疼愛符離,雖然符離一直認為她不過是為了?地位和權勢。哎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徐清麥默默地聽著,并沒有發?表言論。

    她對義成可沒太大的好感。

    不過在聽得蕭皇后?說“舉目無親”的時候,她心中一動?。

    放下茶杯,徐清麥抬起?頭?輕聲問?道:“既然舉目無親,皇后?可曾想過回到中原去?”

    蕭皇后?的手一顫,立刻看向了?她。

    第216章 第 216 章

    徐清麥看了?看四周, 低聲道:“我與皇后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皇后在突厥生活得并不開心,雖則義成公主一直嚷嚷著想要復國, 但我看,這實際不過是她為了?維持住自己地位的手?段”

    蕭皇后緊鎖眉頭:“徐太醫慎言!”

    徐清麥笑了?一下,吹了?吹杯中茶水,悠悠道:“忠言總是逆耳,皇后其實心里也清楚的,不是嗎?”

    義成公主在突厥之所以可?以連嫁三?任可?汗,地位不倒,除了?她自身的容貌和手?段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身份。

    她是大隋的公主,一句“復國”的旗號喊出去, 自然會有那么一些不死心的隋朝遺老?遺少們跟過來。而且還有蕭皇后和楊政道, 只要拿捏了?他?們, 那便是自己可?用的力量。

    而只要娶了?義成公主,那也等?于將這股力量拿捏在了?自己手?里, 便有理由向大唐發出挑釁。

    就像是當年?的那個“偽滿洲國”一樣?。

    蕭皇后臉色勉強:“義成對我與政道乃是出自真心。”

    “我自然不否認義成公主在某些程度的確是對您和齊王世?子極好。”徐清麥伸出手?指了?指天?空, “可?在她之上,還有劼利可?汗。劼利是因為什么收留您收留齊王世?子, 您應該最清楚才是。”

    “我向您分析一下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幾種結果。皇后可?要聽?”

    蕭皇后看向她, 半晌后垂下眼:“你說說。”

    徐清麥:“第一種,劼利可?汗大破唐軍,甚至如當初北魏一般,攻占下了?中原。皇后覺得, 那時?的他?會將統治中原的權柄歸還于楊家人嗎?”

    蕭皇后沉默不語。

    “不過, 劼利可?汗入主中原的雄心可?能要破滅了?。大唐兵強馬壯,而突厥現在的情形, 皇后身為局外人,或許反倒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徐清麥一笑,給她斟上茶水,又繼續道:“第二種,大唐勢如破竹,突厥歸順于唐。”

    蕭皇后的手?又顫了?顫,杯中茶水差點灑了?出來。

    “到時?候,劼利可?汗可?能為了?活命甚至是立功,將你與齊王世?子獻出去。”她嘆一聲,“可?到了?那時?,你們便是戰俘,或許還會被安上一個冥頑不靈的罪名。雖不至于累及性命,但恐怕前途也慘淡了?。”

    蕭皇后半晌不語。

    她斜斜地靠在榻上,草原冬日的太陽映照在她的白發上,裹著厚厚的皮毛衣裳,顯得神?色有些蒼涼蕭索。

    良久,她才開口:“徐太醫是想勸我降唐?”

    徐清麥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您的兄弟在大唐皆有官職。蕭瑀蕭公自不必說,身為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璟為蘭陵縣公,天?子近臣。其余蕭家子弟皆出仕為官。

    “您就不想回去再看看蕭家的后人,落葉歸根嗎?

    “至于齊王世?子,李家和楊家本就是表親。陛下又以仁政治天?下,寬厚賢明?,自然不會為難于他?。且,”徐清麥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齊王世?子以隋朝皇室的名義,大張旗鼓歸降于唐朝,天?下眾人都盯著呢,于他?或許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們的這位陛下呀,最是好名聲的人。

    果然,徐清麥最后說的這句真正觸動了?蕭皇后。

    她倏地抬起?頭,眼中閃過深思。

    “徐太醫不去當御史諫官實在是可?惜了?。”蕭皇后的姿態變得輕松了?很多,最終長長地呼出口氣,調侃道。

    徐清麥挑起?眉:“和他?們打?交道得多了?,總能學點什么。他?們可?煩我了?。”

    蕭皇后撲哧一笑,室內原本有些凝滯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流動了?起?來。

    徐清麥也知道過猶不及,沒有再提這件事,只是和以往一樣?,挑著她在江南的見聞和現在大唐的一些變化說了?說,蕭皇后最喜歡聽這些。

    她也感慨:“這位陛下的確是愛民?如子。”

    這一點比先帝實在是好太多了?。

    徐清麥頷首表示贊同,整個大唐現在就像是歷史上所記載的那樣?,正在朝著盛世?走去。

    待到她離開的時?候,蕭皇后叫住了?她。

    “徐太醫所說之事,老?身會好好考慮的。”

    徐清麥向她福了?福身子:“期待皇后的好消息。”

    第二日,楊政道慣常的來給蕭皇后請安。他?倆相依為命,感情極好。

    “來,多吃點。”蕭皇后和藹的親自給他夾了一塊羊肉,“這邊蔬菜少,但羊肉卻是極好的。”

    楊政道隨口說了?一句:“確實。不過兒臣都已經忘了?那邊菜蔬是何滋味了?。”

    他?是齊王遺腹子,兩歲時?就跟著蕭皇后來到了?草原,的確已經不記得中原是什么樣子了?。不過,蕭皇后為了?培養他對大隋對故土的感情,特意保持了?中原的教育,君子六藝,一個都沒落下。

    但像是菜蔬這種生活上的小細節,卻是沒有辦法了。那是無法長久保鮮的東西,即便是突厥王室也難以時時吃到。

    這話聽在蕭皇后耳中,卻讓她覺得有些痛苦。

    是啊他?本該是在錦繡堆里,在膏腴之地的江南和中原長大,可?如今,竟然連菜蔬都難以吃到。

    用完早膳,蕭皇后將身邊服侍的人揮退,讓楊政道上前來。

    她輕聲問?:“你可?想回去中原?”

    楊政道倒吸了?口涼氣,幾乎想要喊出來了?但很快意識到了?,立刻也將聲音壓低:“祖母為何會忽然問?道此事?”

    他?心中忐忑,不會是自己與大唐使者私底下的來往事發了?吧?

    蕭皇后慈祥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頭發:“咱們吶,都被困在這件事里太久了?。然而,天?命難違,將往事放下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祖母只想問?你,你想回去嗎?”

    她只有這么一個孫兒了?。她看著他?在還裹著襁褓的時?候就被戴上了?“復國”的枷鎖,然后艱難地成長到了?現在。想想,這樣?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他?想要回去,那自己便算是舍了?這條命也要帶他?回去。如果他?不想回,那她便陪著他?到最后一刻吧。

    楊政道確定了?自己的祖母的確是出于真心問?這句話,他?的眼睛閃閃亮:“祖母,我想回去!我想帶您一起?回去!”

    他?沒有享受過一天?身為皇室子孫的優渥生活,從小便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對身上這個身份早已經深惡痛絕。而且,他?是學著中原的典籍和史書長大的,身邊往來的也是漢人居多,天?然就會對那里有向往。

    自從有號稱大唐使者的人悄悄的與他?接觸后,楊政道的心就逐漸松動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祖母依然會和義成姑祖母一般,對大唐懷抱著仇恨之心,一心想著要復國,所以才沒有下定決心。如今一聽蕭皇后也想走,便立刻將這些事情和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的全給說了?出來。

    蕭皇后沒想到大唐已經派了?人安插在楊政道的身邊,連連苦笑搖頭。

    “這云中城吶”

    都快被大唐滲透成篩子了?!

    又過了?幾日,她和徐清麥繼續去了?一趟辰記布料行?,這次卻拿回了?一封書信。回到宮中打?開一看,卻是蕭瑀在大唐對突厥宣戰的時?候就寫的,通過細作的渠道終于輾轉寄到了?她的手?中。

    蕭皇后看了?書信之后,淚水漣漣,狠狠地哭了?一場,對外只說是被香灰迷了?眼睛。

    將書信燒掉,她緊緊握住了?徐清麥的手?:“走,我與政道愿意歸順于大唐!”

    北風愈加的凜冽,終于,在十二月中的時?候,天?上悠悠蕩蕩地飄起?了?鵝毛大雪。

    生活在中原和江南等?地的文人雅士們極愛這景致,每逢下雪便呼朋引伴,紅泥小火爐上煮起?了?酒,一起?飲酒吟詩作樂。即便是普通百姓,這兩年?的生活也有所好轉,屋頂加固了?,有衣可?穿,有柴可?燒,地窖里還有些糧,便也能悠閑地窩在火塘里烤著火,難得的休息放松一下。

    周府。

    周天?涯歡快地跑出去玩雪:“我要砌一個大雪人!”

    徐二娘連忙讓薛娘子拿了?狐貍毛的小披風出去:“快給小娘子披上,這么冷的天?可?別凍壞了?。”

    周自衡走之前,拜托了?徐清麥的姐姐徐二娘來府上住著,避免奴大欺主或者是出事沒有一個主人家看著。同時?又拜托了?自己的娘親柳氏時?不時?的過來看一眼。

    如此安排,這才的放心的去了?西域尋妻。

    如今,一晃就是三?個多月過去了?。

    周天?涯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幾個侍女在旁邊陪她玩兒。

    “二姨,再給我一截胡蘿卜,阿耶說了?,鼻子要胡蘿卜來做才好看!”周天?涯興致勃勃地對徐二娘喊。

    徐二娘笑道:“好,二姨去廚房給你拿。”

    可?從廚房拿出來后,卻看到周天?涯默默的在流眼淚,薛娘子和侍女們都在哄她。

    “怎么了?這是?”徐二娘大驚失色,連忙蹲下身去。

    周天?涯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眼眶里的淚珠滾下來:“二姨,我想阿耶和阿娘了?,他?們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呀?”

    雖然大家都說阿耶和阿娘是隨軍打?仗去了?,但她心里總是隱隱有種感覺,似乎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阿娘明?明?是那天?去救人后就不見了?,而且阿耶也比那些將軍們要走得早。

    徐二娘心疼極了?,將她攬入懷中:“小天?涯莫哭,你阿耶和阿娘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一邊安慰孩子,一邊在心中繼續咒罵突厥人。

    好好的來長安求醫不就行?了?,非得搞這么一套!果然是居心叵測、不懂禮義二字怎么寫的小人!

    朔縣。

    寒風之中,大將軍李靖全副武裝,手?上:提著他?的畫桿描金戟,坐在陪伴他?已久的渾紅馬上。他?原本溫和的眼睛此刻變得銳利無比。

    在他?的身后,是大唐的三?千精銳驍騎。

    皂衣玄甲,刀鋒雪亮。

    即便是人馬眾多的情況下,也依然鴉雀無聲,只偶爾有馬蹄刨地的聲音傳來,可?見其軍紀之嚴明?。

    沒有什么激動人心、熱血沸騰的宣戰演說,李靖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平靜道:

    “出發!直取惡陽嶺!”

    第217章 第 217 章

    周自衡和李崇義還有李靖手下其他的將軍們站在朔縣的城墻上, 遙看著這三千驍騎兵在白茫茫的天地間朝著惡陽嶺而去。

    即便知道李靖的策略,周自衡也依然有些擔心:“惡陽嶺最起碼有上萬突厥駐軍, 大將軍就?帶了三千人,真的沒問題嗎?”

    李崇義是?知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大將軍之前休息了那么久,就?是?為了迷惑突厥人讓他們放松警惕。如今又是?大雪,咱們來個?突襲,勝利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他對李靖有著無條件的信任和崇拜。

    周自衡原本還不太了解,畢竟在他所經歷過?的后世,談到大唐開國年間的猛將,民間大多都是?提尉遲敬德、程咬金、秦瓊等幾?位。但在他入仕之后, 尤其是?進了兵部之后, 這才知道為什么李靖是?兵部尚書, 而且還是?西征突厥的大總管。

    他才是?真正的大唐軍神吶!

    將才有許多,可能?夠運籌帷幄、冷靜調度, 說出“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帥才, 并不多。

    其他將軍也笑道:“周郎中放心,大將軍從不打無準備之戰。咱們要做的, 就?是?守好朔縣, 時刻給大將軍提供后援、做好接應就?行。”

    可別大將軍去了前線,后方卻被?人給偷了家。

    李崇義哀怨地嘆了口氣,他也想去前線啊。可是?自己這兩年都沒上過?戰場,不管他好說歹說, 李靖都不帶他!

    周自衡的心情這才逐漸平緩。

    他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是?第一次歷經這樣的大戰,剛才似乎有些焦灼。

    “走罷, 回去隨我清點輜重!”他扯著心不甘情不愿的李崇義往城里走。

    他要做的就?是?配合好李靖做好后方的工作,輜重、補給這些同樣是?一場戰爭里最關鍵的因素。他可不能?掉鏈子!周自衡燃起斗志。

    只?要破了惡陽嶺,取了襄城離云中城就?不遠了!

    惡陽嶺。

    惡陽嶺并沒有城鎮,只?是?一道關隘。它?是?通往襄城的必經之路,常年都有突厥士兵在此看守。但平時不過?幾?百人,戰事起后,便成?了萬人。

    駐守的突厥人來了后也曾經主動去朔縣出擊過?,但那些唐人沒意思,龜縮在那城池里不出來。他們沒得辦法,只?能?在城墻下叫罵一陣后就?撤了。

    后來,連這樣的事情也懶得去做了。

    大唐么,沒吃沒喝的時候去打打草谷也就?得了,他們就?這萬把人,犯不著去動真刀真槍,就?連在云中城坐鎮的可汗都沒當?回事兒呢。

    時值下半夜,正好是?夜晚和凌晨銜接的那一段時刻,也是?人最困頓的時間。

    在突厥軍營的營帳外,持著佩刀的守衛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困,想要瞇會?兒。

    他的同伴顯然已經是?個?老?兵油子了,立刻向?他傳授經驗:“困了就?瞇會?兒,又不打緊。他們才剛鬧過?一場,現在可沒那么精力過?來巡防。”

    他們指的是?軍營里的百夫長和千夫長們。

    同伴是?個?新?兵,有些忐忑:“真的可以嗎?要是?被?唐軍給摸上來了怎么辦?”

    老?兵嗤笑一聲:“怎么可能?!你看這幾?月以來,他們出來應過?一次戰嗎?我看吶,也不過?是?應付了事。你是?不知道,當?年若是?沒有咱們,那大唐皇帝可奪不了這天下”

    他興致勃勃地對新?兵講起古來。

    “大唐皇帝的確是?個?英雄人物,不過?唐軍卻不行,騎射功夫比咱們差遠了。論?起騎兵來,那還是?咱們馬背上長大的強”

    講了許久,兩人都覺得困了,呵欠一打,裹著毯子就?著火堆的余溫就?睡了。

    下過?雪的天空顯得沉沉的,原本的星辰也都被?云層給遮蔽,難以看清周圍事物。不知多了過?久,那新?兵醒了過?來。

    他老?覺得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

    許是?附近前來尋覓食物的動物新?兵現在還是?有些責任心在的,他覺的自己應該去看看。看了一眼已經進入到香甜夢鄉中的同袍,他站了起來。

    算了,自己去行了。

    外面黑黝黝的,習慣了一下之后才能?看到在夜幕中極其模糊的遠山的輪廓。那士兵拿著雪白的佩刀,想要走近看,卻忽然感到自己的脖頸上一涼。

    似乎有疼痛掠過?。

    他低下頭,看到鮮血噴薄而出。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黑壓壓的騎兵沉默地佇立在他的面前,在惡陽嶺之前。

    所有的馬匹都摘了鈴、裹了蹄,還被?罩上了鐵制的籠頭,這是?夜襲時禁止馬匹發出聲響的裝備。而坐在戰馬上的騎兵正冷漠地看著他的倒下。

    “敵襲——!”他想要喊出來,卻只?能?聽到自己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然后就?陷入到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在最前面的李靖并沒有發聲,只?是?沉默地用馬鞭指了指前方。立刻有幾?人翻身下馬,嫻熟地攀上兩端的瞭望哨塔。他們在黑暗之中就?像是?靈活的猿猴一般。

    另外還有人用帶有梅花抓的繩索勒住轅門,飛身上前。

    有人做出狼嚎的響動,正好掩蓋了這些輕響。

    軍營中酣睡的突厥士兵們不耐地翻了個?身,模模糊糊的在心中咒罵:“格老?子的,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等明日定要將這附近的狼群都給宰了!”

    轅門大開,李靖的三千驍騎兵如入無人之境。

    混亂頓生,哀嚎之聲在瞬間劃破夜空,但幾?乎是?過?了幾?個?瞬息才有凄厲的聲音響起:“敵襲——!”

    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沒有防備匆然醒轉哪有那么快就?恢復理智組織起對抗?而另一邊早有準備的精銳唐軍如砍瓜切菜一般,幾?乎是?沒有受到任何阻抗的闖到了突厥營地的深處。

    一路人頭翻滾,血流成?河。

    直到天色微亮,在東邊的天際線露出一點晨曦微光之際,被?砍得暈頭轉向?地突厥人才最終在主將的命令下形成?了建制,但這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在光線中看到如天神降臨一般的唐軍以及己方的狼狽和慘烈之后,突厥士兵無心戀戰,魂飛魄散。

    有人直接跪下投降。

    突厥主將收攏起所剩不多的人馬,咬牙道:“撤!撤到襄城去!”

    他可不能?在這小小的惡陽嶺丟了性?命!

    就?在唐軍終于對突厥發起進攻時,徐清麥也與義成?公主陷入到了爭執之中。

    關于符離的手術,她已經整整拖了一個?多月了。

    之前徐清麥所提的要求:

    要一間干凈的光線好的按照自己標準來布置的手術室,現在已經有了。不過?徐清麥認為光線還是?差了一些,最好是?去長安采購最新?的玻璃來安上。

    義成?公主據說已經在安排人手了。

    要熟悉的器械,工匠們雖然已經努力去做了,但總是?差那么一些些。

    但義成?卻覺得她就?是?在吹毛求疵。

    義成?公主顯得有些焦躁,臉色也有些陰沉:“徐太醫,你要的東西我都已經給到你,可你答應我的卻遲遲未曾兌現!到底要何時,你才愿意動手救治符離?”

    “可賀敦,這是?開胸啊!將整個?胸腔打開,而且很有可能?還要切斷肋骨,您自己想想,哪里是?這么容易的?”徐清麥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疲憊,“如果沒有趁手的工具和合適的人選,就?算是?你敢,我也不敢啊!”

    即便是?在長安,要做這么大的手術她也得掂量掂量。

    徐清麥一個?人在虛擬手術室里根據符離的數據已經做過?好多次虛擬手術了,在只?有她一個?人的情況下,手術的失敗率是?百分之七十左右。而如果設定助手,失敗率可以降低到百分之四十。

    這就?是?區別。

    義成?公主的臉色陰晴不定。

    她一方面知道徐清麥說的是?對的,但另一方面又認為她還是?在陽奉陰違。

    徐清麥繼續道:“若是?符離在長安,有諸多名醫為手術護航,或許成?功率還會?更高一些!”

    義成?公主逼近她:“所以,其實你并不敢在草原上為符離開刀?”只?想要

    徐清麥垂下眼來:“我若是?說敢,可賀敦敢將符離交予我嗎?”

    義成?公主閉上眼睛。

    真的是?她錯了嗎?她當?時若是?將符離改名換姓,送到長安去不!她沒錯!她可是?堂堂義成?公主!即便是?遠離大隋,她依然能?夠翻云覆雨,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她不會?有錯。

    義成?睜開眼睛,冷冷地扔下一句:“總之,我不管你用你什么手段和什么方法,我只?想看到你盡快的治好符離。若是?符離死?了,我便讓你陪葬!”

    徐清麥氣得胸膛都要炸了。

    醫鬧啊這是?!

    就?算是?李世民和長孫也都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義成?這瘋子還真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徐清麥冷靜了下來,開始思索自己的出路。

    逃,這里不宜久留,必須要盡快地逃出去!

    她與蕭皇后又以看布以及購買其他手術用品的理由出了宮。義成?雖然對她苛刻,但是?對嫂子蕭皇后卻是?尊敬又信任的,有蕭皇后給她遮掩,不用擔心露餡。

    她們當?然不會?第一時間就?去辰記,而是?先逛了其他地方隨意買了點東西,這才去到辰記。

    李成?在辰記守候,給她們帶來了一個?大消息:

    “大將軍已經打下惡陽嶺,正在圍攻襄城,恐怕大軍不日就?要到達云中城下。徐太醫,皇后,我們也得做好準備,離開此地了!”

    第218章 第 218 章

    李靖攻占下了惡陽嶺的事情很快便在?云中城里傳了開來, 城中一下子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那些?原本在?道路兩邊擺攤的小販們逃得比誰都?快,要么回了老家?和部落, 要么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家?里不出來。就連許多店鋪也一夜之間?關了門。

    緊張的氛圍在?云中城蔓延。

    劼利可汗在?自己的牙帳里摔了杯子,那犀牛角做的杯子骨碌骨碌的在?地上轉了幾圈,分毫未損。

    他?手底下的人戰戰兢兢地聽著劼利在?大發雷霆。

    “唐軍都?已經攻下了惡陽嶺,到了襄城,你們是不是打算讓他?直接打到云中城來!恥辱,簡直就是突厥的恥辱!”

    對他?來說,只有突厥去打中原的份兒,哪有中原居然主動來攻打突厥的?

    這和以往不一樣啊!

    他?身邊的趙德言連忙勸慰道:“大汗別憂心,襄城有阿史那社爾坐鎮,必然能夠守住。小小唐軍而?已, 不足為慮。”

    劼利雖然膨脹了, 但人卻不傻, 立刻召集了還在?云中的各部落頭頭們前來議事。

    康蘇密自然也在?其中。

    “看來,大唐這次是打算動真格的了。”劼利陰沉著臉, “他?們攻下了惡陽嶺, 又到了襄城,應該是打算沖著云中而?來。李靖敢這樣布置, 唐軍必然是傾巢而?出。”

    大家?討論得熱熱鬧鬧, 康蘇密也忿忿不平地隨大流罵了一通。

    等到發泄完了怒氣?,劼利這才轉入到正題:“如今的形勢,諸位如何看?”

    有人道:“李靖雖然攻下了惡陽嶺,又在?襄城與社爾王子僵持, 但絕無?可能馬不停蹄地朝著云中而?來。大汗不如靜待襄城那邊的情況再說。”

    大多數人都?附和:“正是。如今天寒地凍, 并非出兵的好?時?機,想?必唐軍也會?要休養生息。”

    “大汗不如先派一隊人馬前往襄城, 協助社爾守城。”

    康蘇密垂下眼睛。

    他?心里清楚得很,今年糧草不豐,士兵們都?沒什么斗志,如今天氣?又冷,更是士氣?不佳。而?身為頭領,更想?要保存住自己的實力。尤其現在?內部情況復雜,可汗大肆削權,誰知道明年會?發生些?什么呢?

    這當?頭,還是自保為好?。

    于?是,熱熱鬧鬧的會?議開了一個?多時?辰,但最后也就是定下來派兵去支援襄城,而?且這兵馬還指不定什么時?候能出發。至此,并四散了,大家?該喝酒的喝酒,該尋歡作樂的尋歡作樂。

    康蘇密回到自己的帳中。

    心腹迎了上來:“可汗如何說?”

    康蘇密搖了搖頭,臉色陰沉:“大唐的兵馬到達邊境將近兩個?月,他?卻才知道消息。知道大唐這次是傾國之力來戰,他?卻依然認為不用懼怕我們的可汗吶,這次恐怕是懸了。”

    最可怕的是,大唐那邊對突厥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康蘇密甚至覺得,劼利頭一天晚上吃了什么,寵幸了哪位女子,隔幾天就會?擺放在?李靖的案頭。

    可劼利對大唐,卻是兩眼一抹黑。

    情報完全不對等!

    而?且康蘇密一直在?想?,今天在?座的那些?頭領們,有誰和自己一樣也被大唐招降了?

    這一想?,腦袋上更要冒出冷汗來。

    這仗,沒法打。

    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劼利可汗對自己的防范和打壓,又想?起李成?的話和前兩年大唐莒國公出使突厥時?暗地里對自己的拉攏與許諾。

    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就發生了傾斜。

    康蘇密覺得,他?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去聯系李成?吧。”他?對心腹說道,“讓他?速速來見我一面?,記住,別讓人看到。”

    心腹立刻低下頭去:“是。”

    不僅是康蘇密做出了選擇,阿史那社爾也做出了選擇。

    襄城并沒有云中眾人想?象的那么劍拔弩張,在?李靖的三千鐵騎從惡陽嶺疾馳而?來之后,還未到達城下,便看到阿史那社爾帶領著十幾位騎兵在?城下恭候。

    阿史那社爾很恭敬:“大將軍可否與在?下一敘?”

    在?長安的時?候,阿史那社爾便經常去向李靖請教兵法,對他?十分尊敬。

    李靖身后的騎馬緩步踏了向前。阿史那社爾身后的騎兵則變得焦躁起來。

    李靖揮了揮手,隊伍立刻靜止了下來。

    他?對阿史那社爾微笑道:“有何不可?”

    兩人并未帶任何屬下,一前一后策馬來到了當?初阿史那社爾與周自衡俯瞰襄城的小坡之上。

    阿史那社爾對李靖拱了拱手:“大將軍用兵神速,出其不意,沒想?到竟如此快便從朔縣到達了襄城。社爾斗膽問一句,大將軍若是奪了襄城,會?往何處去?”

    李靖淡然一笑,看向云中的方向:“自然是一鼓作氣?,奪了云中。”

    阿史那社爾有些驚訝:“云中駐軍十萬有余,大將軍不過才三千騎,難不成?竟不打算在?襄城休整旗鼓,然后等待援軍到來再一同前往云中嗎?”

    他?是不是有些太托大了?

    李靖笑了笑:“一鼓作氣?,再而?衰,繼而?竭。如今我方士氣?正盛,而?據我所知,劼利的士氣?卻極為低迷。況且,阿史那將軍莫非認為那十萬突厥兵馬會如此團結一致不成?”

    阿史那社爾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的話,今日他就不會在此。

    “我們不妨打個?賭,”李靖坐在?馬鞍之上,獵獵風響吹動了他?頭盔上的紅纓,他?用馬鞭指向其下的襄城,“阿史那將軍今日放我們前往云中,若是我勝,那你便降唐。”

    阿史那社爾緊追著問:“若是大將軍敗了呢?”

    “那你與劼利正好?一前一后,將我包圍夾擊。咱們戰場上依然可以重逢。”李靖夷然不懼,似乎只是在?講一件無?關生死的小事。

    阿史那社爾深深看他?一眼,同樣指向襄城:“大將軍三千騎,我在?襄城有過萬士兵,未必不能在?襄城將大將軍留下。”

    李靖絲毫不退:“我身后六路大軍,援軍隨時?可到。到時?候將襄城團團圍住,恐怕你也討不到好?,城中百姓也不會?好?過。至于?我,分出兵馬換一條路,同樣可以到達云中,你攔不住。阿史那將軍確定要讓自己的過萬士兵全都?交代在?這兒嗎?”

    草原大漠就是這點好?,不過就是繞繞路,同樣可以達到目的地。

    “還有,阿史那將軍確定你的援軍很快會?到嗎?”

    這句話極為扎心,阿史那苦笑。

    他?不確定。

    云中城現在?是什么個?情況他?心里清楚不過。

    看到他?的情態,李靖的嘴角勾了勾,他?的畫桿描金戟平放在?馬背上,沒有任何拿出來的想?法,只是看著襄城悠悠嘆了一聲:“去年雪災,今年亦下了大雪,襄城的百姓本來就已經很不好?過了。”

    若是再被唐軍圍困一番,怕是更活不下去了。

    山坡下的騎兵們都?安靜地看著坡上的身影,也沒過多長時?間?,兩人又一前一后地奔下了山。

    一個?時?辰后,阿史那社爾站在?襄城的城墻上,看著已經朝著云中奔騰而?去的大唐騎兵,身后翻滾的煙塵,聽著如鼓點一般的馬蹄聲逐漸消失在?天際。

    他?喃喃道:“希望我的決定沒有錯”

    天上的鷹隼撲棱著翅膀,停在?了訓鷹人的肘彎之上。

    訓鷹人從它的爪子上取下來一個?小小的竹筒,里面?藏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他?不敢私自開啟,立刻匆匆去了城中的軍營大帳,將其交給了平陽長公主與柴紹。

    平陽看過之后爽朗大笑:“大將軍已經過了襄城,往云中而?去。”

    柴紹站在?輿圖邊:“接下來就要看劼利往哪邊逃竄了?”

    眾位將領興奮對望一眼——他?們這剩余的五路大軍一直按兵不動,為的就是圍堵住劼利的退路。大家?都?摩拳擦掌想?要立下大功,若是能夠活捉住劼利,那便是不世之功勛!

    平陽沉吟一下,將自己這路與更西邊的李勣這一路圈出來:“大概率是往這兩個?方向。”

    她又拍了拍漠北的位置:“劼利最想?去的應該是漠北,不過現在?大雪一下,想?要翻過陰山那就很難了。”

    漠北還有著突厥九姓,若是讓劼利去與其匯合,那便只能困住他?,而?不能真正的將其打垮。這也是為什么之前李靖一直在?等天寒,等雪下。

    柴紹認同妻子的判斷:“若大將軍真能成?功的占據云中,劼利最有可能的是先找一個?離漠北最近的地方窩著,拖延時?間?,待到了來年春暖雪化的時?候再進入到漠北。”

    平陽露出笑容:“諸位,建功立業的時?機到了。傳令下去,所有軍士嚴陣以待,不能松懈,隨時?等候出擊!”

    眾將領聲音震天:“遵命——!”

    自從和李成?聯系過之后,徐清麥與蕭皇后便開始回到王宮準備自己的出逃計劃。

    徐清麥從來沒有玩過這么刺激的事情,回宮后還總是有些?忐忑。

    蕭皇后這十幾年來卻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笑著安慰她道:“別擔心,這位李校尉看著胸有成?竹,想?必早有預案。我等無?需過分煩惱,只需聽從安排就行。”

    她又將自己過往的一些?經歷拿出來和徐清麥說,試圖讓她忘記緊張感。

    這樣,徐清麥終于?恢復到了之前的平靜。

    她有些?不好?意思:“讓皇后見笑了。”

    蕭皇后莞爾。

    徐清麥也沒什么需要收拾的東西,蕭皇后也沒有。

    她有些?悵然地環視了一圈自己住了將近十年的這個?江南風格小院落:“何必收拾?既然是這兒的東西那就留在?這兒吧,這樣的時?候輕裝簡行是最好?的。”

    就這樣在?宮中過了三日,徐清麥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侍女恭敬地向她稟告:“徐太醫,之前您訂購過布匹的辰記給您來口信,說是您要的吉貝布已經運過來了,明日下午可有時?間?去取貨?”

    徐清麥心中一顫,平靜的頷首:“你回他?罷,就說可。”

    第219章 第 219 章

    這段時間, 云中王宮里幾乎人?人?皆知,徐太醫似乎是在尋找一種既柔軟無比, 又?能吸水而且沒什么毛絮的布料。

    她將可賀敦庫房里的布料試了個遍,而且還頻繁的跑去外頭買了好多種布料進?來?。

    有侍女曾經好奇的問過:“絲綢貴重,徐太醫為何不選絲綢?”

    徐清麥笑道?:“絲綢雖然柔軟無毛絮,但是吸水性并?不好。做手術的時候,會有大量的血液和其他?組織液,所以吸水性好是很?重要的。”

    主要是吸濕散濕的功能,后世的醫用紗布是用經過漂練和脫脂的棉紗平紋織成,組織結構稀疏松散。這個其實不難,棉紗是沒有的,但可以用細麻。

    太醫寺專門找了尚衣局, 用細麻紗線織出了類似的面料, 和后世的基礎醫用紗布相比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細麻要做到那般柔軟, 浣起?來?有些麻煩,而且昂貴。如果有棉紗會省很?多功夫, 也更?便宜。

    現在悲田院的用量不算大, 尚衣局還能應付。等到后續用量大了之后,估計就要另外找渠道?了。

    而所謂的白疊布, 當然是徐清麥找出來?的借口。

    侍女又?問:“為何要沒有毛絮?”

    徐清麥:“如果有毛絮的話, 遺留在患者?體內容易造成過敏反應以及感染,到時候不利于恢復。”

    這番話很?快就被侍女轉述給了義成公主。

    義成公主將信將疑地?信了。加上徐清麥出去的時候其實也不多,大多是外面的布料送進?來?,宮中侍衛檢查過幾遍并?沒有問題, 于是便也放任她去折騰了。

    久而久之, 大家對徐太醫研究布料的事情便已經習以為常了,因此當她提到自己說想要去辰記的時候, 侍女和侍衛們都不疑有他?,甚至并?沒有上報給義成。

    徐清麥邀請了蕭皇后一起?去。

    偏偏那么巧,在宮門外還遇到了楊政道?。

    “祖母!”楊政道?有些驚喜,“孫兒正想去給您請安呢。”

    蕭皇后掀開?車簾,笑呵呵道?:“今日?我要與徐太醫一起?去外面的布料行逛一逛,你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待明日?再來?請安也是一樣?的。”

    楊政道?笑道?:“孫兒今日?無事。許久未曾陪祖母一起?出游,祖母若是不嫌棄的話,孫兒也一起?去?”

    蕭皇后看了看徐清麥,見她不反對,便含笑道?:“那便一起?。”

    于是,一行人?輕車簡行的就往辰記去了。

    貴客來?了,自然得要清場。

    辰記關上了大門,只余下四名侍衛持刀在外守候。這時候,楊政道?手下的侍衛過來?,笑道?:“兩位兄弟,此處有我等守候即可,這大冷的天?進?去歇一歇喝一杯熱茶罷!”

    天?的確是冷。

    雖則穿了厚厚的衣裳,但若是久站在室外的話那寒意便會慢慢地?沁入到骨子?里,尤其是沒有防護的手,骨節被凍得紅腫不堪。

    因此,聽到他?們的話,宮中的四位侍衛頗為意動。

    其中一個更?機警一些,打量了一下過來?的四人?:“怎的之前未在隋王身邊見過你們?”

    為首那人?笑道?:“我等之前被派到突利可汗處,近期才回來?。”

    楊政道?自立小朝廷,手底下也有一萬多漢人?聽其使喚。因而聽得他?這么說,那人?也放下了疑心,實在向往屋內的暖和與那杯熱茶,便點了點頭:

    “行,我倆先去暖和一下,待會兒咱們輪換。”

    為首那人?喜道?:“多謝兄臺!”

    待到幾人?進?去后,門外四人?交換了個神?色,將門關好,臉色立刻肅整起?來?。

    “注意聽里面的動靜,要是有什么不對,立刻沖進?去。”

    “明白!”

    四名侍衛進?了屋之后,頓時覺得暖和許多。見到屋內蕭皇后正在喝茶,而徐太醫則在檢查布匹,一切十分正常有序。

    和往常一樣?。

    幾人?的警惕心立刻放松下來?。暖洋洋的,根本不想動腦子?。

    店內使女端來?熱騰騰的茶,而且還是他?們愛喝的奶茶:“兩位請喝茶。”

    蕭皇后轉過頭來?,笑道?:“接下來?吧,這么冷的天?,你們也辛苦了。喝口熱茶會舒適許多。”

    “謝過皇后。”

    接下熱茶,幾人?也沒客氣,當真將其一飲而盡。

    舒爽!從?口腔到胃里面都變得暖和起?來?,剛才的寒意也似乎一下子?被驅散了。

    徐清麥和掌柜的一直在看布匹,聊得像模像樣?,一刻鐘就像是半個世紀那般漫長。

    大概估算了一下時間,她在心里默默地?數:“1、2、3、4、5”

    還沒等她數到十,身邊已經有響動傳來?,轉頭看過去,卻是幾名侍女和侍衛毫無預兆昏倒在地?的撲通聲。唯有其中一名侍衛,有些昏昏沉沉,但還強撐著身體并?沒有倒下。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同僚都失去了意識,而且軟倒在地?,人?事不知。

    糟糕!中了圈套!

    剛剛那奶茶里有東西!

    他?想要抽出佩刀,但刀才出鞘一半,頸后傳來?疼痛,立刻便也和他的同僚們一樣?,“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露出身后的楊政道?。

    楊政道?收回自己的佩刀,長長的舒了口氣。

    徐清麥也松了口氣。

    奶茶里放的當然是口服麻醉藥,但有的人?比較敏感,見效快,有的人?見效慢,這侍衛應該就是后者?。好在,現在一切都不成問題了。

    掌柜的立刻將所有布匹都往旁邊一推,面色凝重:“既如此,大家趕緊換好妝,不要耽擱時間了。”

    蕭皇后看了一眼有些焦灼的孫子?楊政道?,出聲問道?:“不知掌柜想將我們帶到哪里去?之后的計劃又?是怎樣??”

    這些還是問清楚比較安心。

    掌柜的也知道?他?們與徐太醫不同,心里怕是還有顧慮,語速飛快:“皇后放心,我們此次去前往康蘇密的營中,再由他?派人?護送前往長安。沒人?敢去他?的營帳里找人?,即便是劼利可汗和義成公主。”

    蕭皇后和楊政道?對看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那可是康蘇密!

    劼利的心腹,突厥數一數二的大頭領!

    連他?都暗中歸順了唐朝,這仗的輸贏簡直就是板上釘釘了。

    “快,換上衣服,咱們馬上就走。晚一些宮人?見咱們沒有回去的話,定會起?疑。”徐清麥迅速道?,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人?,終究不忍:“將他?們綁起?來?堵住嘴塞地?窖里去吧。”

    原本守在外面的四個侍衛也都進?來?了。一行人?在掌柜和使女的帶領下迅速去了后院,分為男女開?始喬裝打扮起?來?。那使女的手極巧,往徐清麥和蕭皇后抹了一種粉,兩人?的細膩膚色便立刻變成了枯黃色,又?撲上紅色的油脂,最后搭配上普通的突厥婦女衣裳。

    不過是兩刻鐘,便變成了云中城中常見的婦人?形象,皮膚黑紅。

    徐清麥讓使女往自己手上也撲了些,對蕭皇后道?:“要是遇到盤查,盡量不要開?口,也不要和他?們對視。”

    她們最容易暴露的就是一雙眼睛。

    蕭皇后輕笑:“放心,這件事上我卻比你經驗豐富。”

    但她其實是有些緊張的,仿佛回到了年輕那會兒,要帶著尚在襁褓的楊政道?東躲西藏逃避宇文化及的叛黨的時候。

    待到所有人?都換好妝,將昏迷的人?往屋內一塞綁好,大門一關,便準備出城了。

    他?們分開?行動,蕭皇后和徐清麥裝扮成了來?城中采買的婆媳,帶著使女以及掌柜,看上去挑不出任何問題。而楊政道?經常在城中出入,恐怕許多人?都見過他?的臉,索性便大搖大擺的帶著幾個侍衛出城,在城外找個僻靜地?方換成突厥人?的裝束,自有康蘇密的人?會來?接應他?。

    一行人?就這樣?駛出了云中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唯有在過城門的時候,有守衛挑開?他?們的馬車車廂,似乎想要仔細的逐一清點貨物。蕭皇后和徐清麥心如擂鼓,順勢裝成害怕的樣?子?低下了頭,避讓到了一邊。

    掌柜的立刻拿了銅錢偷偷遞過去,那守衛掂了一下,立刻就放行了。

    徐清麥松了口氣,悄悄對蕭皇后道?:“就是個想要訛錢的。”

    到了城外僻靜處,就有康蘇密的人?前來?接應,上了運送糧草輜重的板車,往貨物后一躲,一路顛簸終于來?到了康蘇密的大帳之中。

    康蘇密對蕭皇后和徐清麥頗為禮遇,畢竟自己都歸順大唐了,眼前這兩位顯然在大唐朝堂之上都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兩位盡管在這里安心待著!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待明日?我就將你們送往襄城。”

    事情宜早不宜遲,這幾人?放在自己這里也是個燙手山藥,還是得盡快送走。

    徐清麥自然明白,點了點頭:“多謝將軍。”

    楊政道?也用同樣?的方法也來?了營帳之中,蕭皇后見到他?之后才算是徹徹底底地?放下了心。

    另一邊,久久不見徐太醫和蕭皇后回來?的云中宮人?,心情忐忑焦灼,知道?應該是攤上事情了,立刻派人?去稟告了尚在王宮中的符離王子?以及在可汗牙帳中待著的義成公主。

    義成公主匆匆趕來?,勃然大怒。

    “找!都給我找——!”

    “將整個云中城都翻過來?也要將他?們找到!”

    康蘇密想著要盡快將他?們送走,他?估計說不定在路上就能遇到李靖的軍隊,到時候正好移交給他?,也算是自己的一份投名狀。但沒想到的是,還不用等到明天?,當天?晚上就有前方的斥候飛馬傳來?消息:

    “報!大唐的騎兵離此地?僅有百里——!”

    劼利可汗的牙帳之中立刻燃起?了燈燭,而整個帳篷區與云中城都醒轉了過來?。

    第220章 第 220 章

    李靖從襄城一路出發, 挾帶著一往無前的鋒芒與?銳氣,路上未曾停留, 像是剛離弦的箭一般朝著云中?城而來?。

    包括劼利可汗在?的所有人都沒人想到他會來?得如此快。

    包括已經歸順的康蘇密在?內。

    而在?李靖的騎兵離云中?城只?有半日路程的時候,義成正在?云中?王宮里大發雷霆。

    “這么多人看守著,居然還能把人給弄丟了!我莫非是養了一群酒囊飯袋不成!”

    底下的人喏喏不敢言。

    在?發現他們沒有回到王宮后,理?所當然的是先去?了辰記尋找,然后從里屋找到了被綁起來?的侍女與?侍衛們,這才知道他們是蓄謀已久,而辰記的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任誰都能想到,肯定是大唐的細作。

    可楊政道卻是大搖大擺的帶著長隨出了云中?城。

    義成的手緊緊地捏成拳,長長的指甲戳到了肉里面她都渾然不覺。

    最讓她感到憤恨的是蕭皇后和楊政道的叛逃。

    她對他們難道不好嗎?將他們從竇建德的手里接出來?迎到突厥,費盡周章花了大力氣想要幫大隋復國。她的嫂嫂蕭皇后在?突厥依然可以擁有皇后的待遇, 而她的侄子楊政道還被尊為?了隋王。

    身為?一個姑姑, 義成公主?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 遠超了一個外嫁的姑姑該做的。

    可換來?的卻是他們一聲不吭的背離!

    這甚至比徐清麥逃走還要讓她覺得生氣,怒火滔天。

    這時候心腹匆匆走進?來?:“可賀敦, 已經查清楚了, 他們的馬車其他東西?都被丟棄在?了城外的一處偏僻角落,人早就?不見了。我們查了一下附近的車轍, 感覺應該是去?了”

    他猶豫了一下。

    義成喝道:“說!”

    心腹:“應該是去?了軍營。那邊離得最近的就?是康蘇密的營帳。”

    義成公主?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軍營, 而且還是康蘇密的軍營這就?有點不大好辦了。

    首先她沒有證據,其次康蘇密和她平時就?不太對付,而且還是劼利的心腹。若是她貿然的去?對劼利說康蘇密窩藏了大唐細作,恐怕連可汗都不會信她。

    而且, 真的是康蘇密?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個問題, 連義成公主?自己都不敢細想,如果是真的, 這代表了什么?

    好在?,情勢也容不得她細想了。

    就?在?心腹進?來?后不久,正在?思考對策的義成就?聽到殿外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而且王宮外的聲音似乎也變得喧鬧了起來?。

    她一下子就?警覺了起來?:“怎么了?發生了何?事?”

    “報——!”有突厥士兵匆匆趕來?,“可賀敦!前方傳來?戰報,大唐騎兵離云中?城只?有半日距離,可汗讓您速速前往牙帳!”

    義成公主?大驚失色:“怎么這么快?”

    襄城呢?阿史那社?爾呢?

    他就?算是打得再爛,這么大一個城市拖個三?四天是可以辦到的吧?何?至于?讓唐軍這么快就?兵至云中??

    除非

    義成情緒紛雜,揮了揮手:“知道了,我會立刻前往牙帳。”

    也好看看可汗接下來?的布置。

    義成起身就?準備離開,但想了想還是提腳去?了符離的院子。

    符離依然半躺在?床上。

    義成放柔聲音:“符離,母親先去?牙帳了,你就?在?這兒好好待著,好嗎?待到牙帳那邊有新消息出來?,我再來?王宮看你。”

    符離平靜地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好。母親路上保重。”

    義成公主?覺得他這話說得怪怪的,但此刻情況緊急她也沒有多想,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摸了摸他的頭發后便轉身離開了。

    符離看著她的背影,悵然若失。

    他對身邊一起長大的侍從說道:“或許,這便是我與?母親的最后一面了。”

    侍從抹淚跪下:“王子何?必說喪氣話?唐軍雖至,但我突厥在?云中?駐軍十萬,不見得會輸。”

    符離搖了搖頭,通過小小的窗戶看向高懸在?夜空中?的月亮。

    他淡淡道:“父親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父親了,突厥也不再是以前的突厥了”

    符離閑在?病房里無事,這大半年來?每日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收集云中?城的各項政令、情報,以及各項戰報消息等等,然后半躺在?床上研究。

    他比以往多了很多思考的時間。

    正因為?如此,他卻也看出了如今突厥所面臨的問題。可惜,自從他病了之后,他便不再是劼利可汗寵愛的小兒子,劼利也甚少?過來?。這讓符離不能將這種憂心反饋上去?,只?能深深地藏在?心里。

    所以,在?剛剛得知李靖的騎兵鬼使神差般出現在云中城附近后,符離的第?一反應就?是,大勢已去?!

    突厥危矣!

    “不會有人愿意在?這樣的天氣里和唐軍作戰,所有人都無心戀戰。”符離道,“父親必然會逃。”

    而母親應該會隨著父親一起走。

    畢竟,自己并不是她所丟下的第?一個孩子。

    至于?他自己,符離苦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在?此等候著大唐的那位大將軍了!

    侍從哭道:“雖則是兩國交戰,但咱們與?大唐一向有交情,縱然王子不走,也不會有事的。”

    符離笑了笑,沒有說話。

    按照常理?來?說,的確如此。只?要降了就?好了。

    但問題是,他的母親是義成公主?,是時時刻刻惦記著隋朝,一心想要幫助隋朝復國,掀起了好幾次戰爭的義成公主?啊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也不過是一顆頭顱罷了,反正自己其實也沒幾天好活了,符離如此想著。

    他當然能夠看出來?徐清麥這些天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徐太醫并非視病患苦痛不見的人,能讓她這樣一直拖著不做那什么手術,那定然是因為?手術真的很危險。

    符離繼續躺著。

    他幽幽嘆一聲:“就?如此罷,聽天由命。”

    義成公主?趕到牙帳的時候,牙帳中?正一片混亂。

    有人提議要出兵迎敵:“反正那李靖不過只?有幾千騎兵,滅了他也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另外的人立刻跳了出來?,出聲反對:“我與?李靖打過不少?交道,他心思縝密,用兵如神,豈會真的只?帶著三?千騎兵就?來?到云中??這次大唐傾巢而出,最起碼二十萬兵馬。我看,他這是在?誘敵!”

    大部分人都贊同他的判斷:“不錯,其中?必然有詐。”

    “他身后說不定正埋藏著大唐的援軍,就?等我們輕敵,若是真的出兵迎戰,這才是真正中?了他的圈套!”

    劼利臉上陰晴不定。

    阿史那社?爾肯定出問題了,這個是他沒有想到的,否則李靖不會來?得快。

    而且,他覺得屬下們說的是對的,李靖絕不可能只?有這三?千騎兵,不然他難道來?送死?嗎?所以他的后面必然有大唐的援兵!

    他倒是也不是傻,知道現在?突厥的士氣大不如前,并不是個作戰的好時機。

    思忖半天,劼利開口了:“別爭了!不管李靖的騎兵是不是誘餌,咱們都必須要迎敵!這樣吧”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后將視線放在?康蘇密的身上,“康蘇密,你帶著你的人先去?打探一下虛實,務必要摸清楚他們的援兵到底在?哪里?規模有多大?”

    康蘇密恭敬地行禮:“可汗放心,我這便就?去?!”

    義成公主?發聲:“且慢!”

    康蘇密回過頭來?:“可賀敦還有何?吩咐?”

    義成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回過頭來?對劼利說到:“可汗,蕭氏與?楊政道今日下午跑了,至今沒有尋到他們的蹤跡。”

    劼利原本就?眉頭緊鎖,此刻臉更黑了:“跑了?!”

    他狠狠罵了一句,氣呼呼道:“漢人果然都是些忘恩負義的東西?!本汗給了他人手,辛辛苦苦地幫助他復國,結果這狗崽子居然一聲不吭的就?跑了?”

    義成公主?面無表情地聽著劼利罵自己的侄子是狗崽子。

    康蘇密:“可汗,這件事卻也太巧了,正好在?李靖攻來?之時,他們就?跑了?這李靖肯定是盤算好了一切,想必他的騎兵絕對是一個陷阱。”

    劼利:“你說得對,所以更要小心行事。”

    康蘇密義憤填膺:“那我便去?點齊兵馬,與?李靖會上一會!”

    劼利可汗揮了揮手。

    康蘇密轉身就?走。

    義成公主?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最后還是將其咽了下去?。

    她沒有證據要是搞不好,怕是不等外面的人攻進?來?,自己人就?要先亂起來?了。

    義成公主?的心情有些焦灼,她坐立難安。

    劼利又吩咐了其他將領們一些事情,直到大約一個時辰后,月亮來?到了正上方的位置,牙帳里的人這才逐漸散去?,只?剩下義成公主?一人。

    義成見無人了,立刻上前:“大汗,要盯緊康蘇密!”

    她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劼利,然后委婉道:“我知康蘇密是大汗的心腹,且我也沒有證據,不過是有些懷疑罷了。但,這樣的緊要關頭,大汗,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劼利從她在?講的時候起就?一直沉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聽了后,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

    義成公主?趁機諫言:“不若大汗現在?將康蘇密召回吧?”

    劼利可汗卻看了她一眼,閃過一絲不悅:“可賀敦可是要指揮本汗做事?”

    義成公主?低垂下眼:“大汗誤會了。”

    因為?自己過往的歷史,劼利對她插手軍政大事實際上是很防范的,可義成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他卻還只?是在?惦記著這個!

    她在?心中?大罵,真是蠢貨!不堪大用!

    義成是有手段的,哄了幾句,將劼利又哄轉了過來?,牽著她的手:“你別擔心,本汗自有處置”

    只?不過,還不等他處置過來?,牙帳外急促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報——!”

    士兵還沒說什么,卻被面目猙獰的部落首領們擠到了一邊:

    “大汗,不好了!康蘇密這小子投敵了!不僅如此,他還打開了云中?城的大門!現在?城里面都亂了套了。”

    士兵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報——!李靖的騎兵離這兒不過十幾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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