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研二, 你在去杯戶游樂場的路上嗎?”
“啊,沒錯。”
“游樂場附近的巡警傳來消息,那邊摩天□□控室剛剛發生了一起小型爆|炸, 造成了設備故障,所有吊艙都被停在了空中。現在游樂場方面已經開始疏散游客了,麻煩你過去之后配合一下其他部門的工作。”
“有松田陣平的消息嗎?”
“我嘗試過聯系他, 但他沒接電話。那邊的情況就拜托你了, 我們立刻派人過來支援。”
路上接到的內線通訊, 讓萩原研二內心更加焦灼了。
果然,能吸引到“雪童子”的案件, 絕不簡單。
這次遇到危險的人,會是小陣平嗎?
但有五條悟在, 應該不會出什么大問題吧。
就在他心急如焚、狂踩油門的時候, 手機響起了一連串的提示音。
像是被突然塞進了一堆垃圾消息。
萩原研二下車后,一邊逆著疏散的人群往摩天輪的方向狂奔,一邊查看消息。
劃開屏幕后, 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白發少年那張極具辨識度的自拍。
以及身后熟悉無比的身影。
和熟悉無比的拆彈場景。
果然……是這樣。
心中不祥的預感終于得到了印證, 但青年一路上像奔馬般在胸腔內瘋狂鼓動的心臟,卻一反常態地緩緩鎮定了下來。
至少,五條悟在那里。
作為一個被少年從死神手中救下的幸運兒,又是少年祓除強大咒靈的“見證者”, 他很明白對方無與倫比的能力。
相信不管在任何情況下, 他都有辦法保下松田陣平的性命。
*
“操控室發生的爆|炸, 你們那邊應該得到消息了吧?摩天輪停住了,我們被困在吊艙中了呢~炸|彈的水銀泵也被激活了, 原來真的會有滴答滴答像是鐘表一樣的聲音哎,聽得人都有點熱血沸騰……”
“安裝炸|彈的罪犯就在下面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哦!抓他的事情就交給研二醬啦!”
“讓我看看, 嗯……穿一身黑色夾克、戴一只藍色鴨舌帽,一臉猥瑣地蹲在公共廁所邊上的花壇里。外貌特征還是很好辨認的,到了那邊一眼就能看到了。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警察抓罪犯的現場呢!研二醬gogogo!”
帶著個人風格的字符在屏幕上雀躍地跳動,仿佛能幻視那個白發少年帶著雀躍的語氣在面前喵喵咧咧。
公共廁所邊的花壇……是在這邊嗎?
青年抿著唇,左右張望后往右側花壇方向走了一步。
少年的消息緊跟其后:“你走反了,不是那邊啦!往左往左!”
*
五條悟低著頭,手指在屏幕上按出殘影。
而松田陣平那邊的拆除工作已經到了最后關頭。
他熟練地從錯綜復雜的線路中,精準找出最關鍵的那一條,在即將落下剪刀的時候,他看了眼屏幕上閃爍的字符,動作終于有了停頓。
各種不同制式的炸‖彈,在他眼里大多跟玩具沒有兩樣。
但這根線路和屏幕電源是同一根。
在解除危險的同時,也會立刻失去獲得提示信息的可能性。
他抬起眼瞼望向面前的少年,像在尋求最后的確認。
“放心啦!”
白發少年拍著胸脯,投射過來的目光通透得像毫無陰霾的遠天。
松田陣平似乎能從這雙過于奪目的眼睛中,看到萩原研二跟他興致勃勃說起對方那些趣事時候的摸樣,也能想起前陣子遇到回公安部復職的降谷零提起對方時那無奈中帶著一絲溫和的表情。
值得賭一把。
做出決定之后,他無視了那排滾動的紅字,手上干脆地施力。
咔嚓一聲,線路應聲而斷。
等待許久的少年歡呼一聲,一腳踹開了吊艙的艙門,抓起青年的臂膀,興致勃勃地表示:“走吧,既然來了游樂場,我帶你玩真人版蹦極啊!”
就在他打算帶著青年來一個自由落體運動體驗套餐的時候。
蒼天之瞳驟然收縮。
就在距離摩天輪不到一百米的下方,“六眼”一直鎖定的那個炸|彈犯在被萩原研二撲倒的同時,舉起了手中類似于遙控器的東西,重重地按下了下去。
不妙。
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雙重設置?遙控引爆?
和四年前一樣,本就是對方喜歡玩的把戲。
“砰——”地一聲巨響,火光和熱浪翻涌。
在無下限緊急開啟的瞬間,兩人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向艙外,像失重的飛鳥般墜了下去。
恐怖的下墜感襲來。
松田陣平繃緊身體,條件反射地抓住身邊的少年,試圖在下落中尋找一切能夠緩沖的東西,但熱浪將他們沖出了數米遠,觸手可及處一無所獲。
艸!
看來今天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他在心底罵了一句臟話,最終選擇抱住少年溫軟的身體,然后調轉姿勢讓自己的背部朝下,咬緊牙關,打算迎接即將襲來的重擊。
這一瞬間,他全然忘記了五條悟的身份。
一心只想以自己的身體為緩沖,換取懷中少年活下去的一線機會。
“卷毛醬果然是個好人呢。”
在颯颯風聲中,帶著笑意的少年音在耳邊響起,不過眨眼之間,眼前的景色驟然一變,下落的重力也突然消失了。
隨后,腳下有了踩上實地的感覺。
松田陣平松開了手,往后倒退了幾步,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全貌。
巨大圓形建筑有小半邊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一半金屬結構也在逐漸變形解體,并發出尖銳的撕裂聲,還懸掛在上面的吊艙劇烈搖晃著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脫落。
而原本還在72號吊艙內的他們,此刻卻已經站在了百米之外。
他此刻似乎能夠共鳴萩原研二當時被瞬移救出后的感受了。
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壞掉的是這個世界,還是自己的世界觀。
“怎么了卷毛醬,你是傻了嗎?”
五條悟這次救了人之后,倒是沒有急著離開,反而貼面觀察著青年臉上變化莫測的表情,白色眼睫鑲嵌的藍寶石忽閃忽閃,盛滿笑意,似乎是被他三觀崩裂的樣子愉悅到了。
“……”松田陣平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口。
他能說什么?
自己前半生都在固執地堅信著那些科學知識,活到這么大才知道世界的真相,確實是有些可笑。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用還有些微顫抖的手從兜里艱難地摸出了一支煙,點燃后叼在嘴里:“抱歉,抽支煙。”
面前的白發少年瞬間倒退了幾步,扭頭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找到了!”
從遠處跑過來的萩原研二嘴里這么說著,臉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紫色瞳孔里面的擔憂濃到藏都藏不住。
“真是太好了,你們都沒事。”聲音里也帶著隱隱的哭腔。
明明知道他的實力,但還是會擔心。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不理智的生物吧。
五條悟三兩步竄到對方身邊,以逐漸顯現的身高優勢,像拍小貓小狗一樣,伸手拍了拍對方的發頂以示安慰。
然后動作夸張地彎腰探頭,往青年身后看去:“咦?我讓你抓的罪犯呢?難道跑了嗎?研二醬不會這么沒用吧?”
“悟醬放心吧,犯人我已經轉交給其他同事了。”
萩原研二輪番拉著幼馴染和忘年交,上下前后好一番檢查,在確定兩人身上沒有任何一絲損傷之后,才終于呼出了一口憋悶許久的濁氣。
“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在看到摩天輪懸于半空的吊艙發生爆炸的瞬間,他幾乎心臟驟停。
尤其是接著還隱約看到有人形黑點從火光中垂直掉落的時候,強烈的崩潰感徹底席卷了他。
怔愣間,還差點讓身下的犯人脫手逃走,幸好有其他警員趕過來幫忙,才順利將人拿下。
他這一生中,沒有太多理想,也沒有什么追求。
一起完成學業,一起去警校進修,畢業后又一起到爆|炸物處理班工作,都是松田陣平的愿望。而他只是想要陪在小陣平身邊,這么平平淡淡度過一生。
只有松田陣平,是他絕對無法失去的。
“太好了,你們都沒事,真的太好了……”
他又重復了一句,終于捂著臉哭了出來。
*
等米花町中央醫院和杯戶游樂場中發生的事故傳到蘇格蘭和波本耳中的時候,五條悟已經帶著兩個年輕警官坐到桌邊,搓手等著烤肉上桌了。
“啊,就是這樣,所以今天我們又多了兩個客人哦~”
“……你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帶著兩個警察回家?”金發青年靠在墻上,看著面前的荒誕場景,莫名感到一陣窒息。
這桌上既有組織成員,又有臥底公安,還有現任警察,以及立場身份不明的宮野姐妹。
坦白局之后的進展是不是有點怪?
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兩個年輕警官,朝著自己的金發同期揮揮手,一個臉上嬉皮笑臉,一個臉上不以為然,顯然都無法共情他內心的崩潰。
不過從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角度出發,他們賴著五條悟非要跟著他回來的原因,除了想要搞清楚對方今天搞出的事情原委,更是想要借助五條悟或者降谷零幫他們解決后顧之憂,不然他們在這么一出鬧劇之后直接回警視廳,恐怕要在渡邊上二面前寫報告寫到手軟。
他們的死皮賴臉最終也換來了五條悟的妥協,聯系五條家讓咒術界那邊跟警方高層打了一聲招呼,就將今天的事情輕松揭過了。
“問題不大啦~帶他們回來的時候,有記得放[賬]哦~”
五條悟無所謂地揮了揮手,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般,轉頭對著正在往桌子端盤子的女子解釋道:“明美姐,[賬]是一種結界術,可以由施術人來制定規則和條件,是很實用的技能哦~”
“嗨~我記住了。”宮野明美笑容溫和,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給少年來安排。
邊上的雪莉卻敏銳地意識到了這段對話的不同尋常,神經緊張起來:“你跟我姐說這些干什么?”
“啊,之前好像忘記告訴你了,你姐現在跟我一樣,是個咒術師哦~”白發少年說得頗有幾分得意。
第 52 章
這下桌上四人看向長發女子的表情都變得微妙起來。
金發青年清了清嗓子, 笑容明朗:“原來宮野小姐這么厲害啊。”
“五條悟你到底干了什么?我姐,我姐怎么會突然變成你這種人啊!”雪莉砰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徹底冷凝。
桌上的烤架和盤子都震了三震。
“你這種人”是哪種人?這話可以說相當不禮貌了。
桌上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
倒是五條悟支著腮笑得沒心沒肺。
咒術師本來就是從負面能量中誕生, 和咒靈一體兩面,確實不是一個好職業。如果給他選擇的機會,說不定他也不想當什么鬼咒術師呢~
“志保!”
倒是宮野明美急忙拉住自家妹妹的胳膊, 聲音是難得的嚴厲:“是我突然獲得了這樣的能力, 跟悟君沒有關系。你快點跟悟君道歉!”
“而且, 如果沒有悟君幫忙引導的話,或許我面對的情況還要糟糕很多呢。”
然后她對著桌上其他人, 一一點頭致歉。
“抱歉。”少女抿了抿唇,到底還是依言道歉, 臉色卻沒有絲毫好轉。
怎么會呢?姐姐接觸了那么危險的世界, 而自己居然毫不知情。五條悟那家伙,居然比她更早就知道這件事,難道她就這么不可信嗎?確實, 咒術界的事情, 對方比她了解得多得多……
“原來咒術師這種,居然是可以后天自然轉變而來嗎?”波本支著腮,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這么說的話, 我們也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變成咒術師?”
五條悟正在給自己倒氣泡水, 聞言肯定地點頭:“也不能說完全不可能。”
“誒……莫名有點心動啊。”萩原研二一邊說著, 一邊接過蘇格蘭端過來的那份和牛,一片片往燒熱的烤盤上放。
“那怎么確定自己有沒有咒術天賦?可以主動培養嗎?”
這個問題, 連五條悟都很難回答。
在他原本世界的那個咒術界里,大部分人的咒術天賦是天生注定的, 后天轉變的少之又少。后天咒術師,可以說是這個融合世界的特殊產物。隨著世界融合度的加深,究竟哪些人會突然擁有咒力,就跟哪里會突然誕生咒靈一樣,都是不可預知的。
五條悟往空氣中隨手一撈,抓了一只蠅頭鄭重地拎到桌子上方,問道:“看得到嗎?”
已經習慣這些無處不在的小東西的宮野明美微笑不語。
其他人則齊齊搖頭。
“你們以后能不能獲得咒術天賦,我不知道,但現在肯定沒有。”
五條悟指尖微微施力。
小小蠅頭連聲音都沒有,就化作了紫色塵煙,消失在空氣中。
*
自從偷偷學會了反轉術式之后,五條悟都會時不時用咒力刷新下身體狀態,不但眼睛和腦子的壓力輕了很多,一些陳年舊傷也得到了很好的修復,連帶著最近的睡眠質量都好了不少。
但這一天,天還沒有大亮,他就被電話鈴聲吵醒了。
他連眼睛都沒睜開,就昏昏沉沉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打算就這樣直接從窗戶扔出去。
結果大拇指一不小心按到了接聽鍵。
“利寇。”
少年止住自己擲物的勢頭,聲音里睡意惺忪,有些綿軟。
“……琴酒,你是失眠嗎?”不然大清早的煲什么電話粥?
對面的Top-Killer并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道:“你手下的那個蘇格蘭,是只老鼠,殺掉他。”
聞言,蒼天之瞳陡然睜大,少年瞬間清醒了過來。
“……哈,真的假的?蘇格蘭不是你介紹給我的嗎?所以,你竟然被一只老鼠耍了嗎?也太遜了吧?”
“呵。”電話那邊的冷笑頗為不善。
“我可是很滿意蘇格蘭的廚藝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廚師……話說,你這個消息來源可靠嗎?命令是誰下的?那位先生嗎?他在基地里嗎?”
“……這就是那位先生的命令,如果你自己不舍得,我可以代勞。”
“誒……不要吧,我知道了,我會自己處理的。”
五條悟話音剛落,對面就掛斷了電話。
這就是,那個讓諸伏景光沒有活到happy ending的劇情殺?
未知意識卻沒有像以往的劇情節點一樣,及時蘇醒,提醒他去拯救世界線重要人物。
少年翻身下床,麻利地穿好衣服,簡單盥洗后下樓。
“悟君,今天起得好早……”熟悉的黑發青年從廚房里探出頭,帶著和往常一般無二的笑容和他打招呼。
“……早。我出去一下。”
蘇格蘭察覺少年似乎興致不高,疑惑地挑起眉:“是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你們今天先不要出門,等我回來再說。”
拋下這句話,少年就沉著一張臉氣勢洶洶地拉開門,大跨步走了出去。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樣子就好像要去找誰干架一樣。
他出了莊園鐵門之后,腳步停頓了一下,往左側鄰居家拐了進去。
繁茂的花圃邊,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正彎著腰專注地除著雜草,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白發少年雙手插兜,上前幾步,踢了踢對方撅起的屁股:“喂!”
“……”對方還是頭也不抬。
這就有點過于刻意了。
“五條拓真,我要出去一趟,你去隔壁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四個朋友。”
男子這才像得到解脫般徐徐松了一口氣,回轉身來做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好的,悟大人,請放心把任務交給我吧。”
在“六眼神子”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只是神子本人裝作不知道他在存在,他也只能做好一個普通鄰居的角色。
現在五條悟選擇主動挑破這層窗戶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解脫。
*
清晨的基地十分安靜。
通往烏丸蓮耶私人領域的過道,有著重重的關卡門禁。
大部分的門禁,作為組織高層的五條悟都有著足夠的開啟權限。
只有最后道門,需要由烏丸蓮耶親自同意后才能打開,控制鍵也只掌握在他一個人的手中。
但今天的五條悟,并沒有征得對方同意的打算。
帶著咒力的大長腿一腳踹出,就直接將足夠一米厚的實心鋼門踹出一個深坑。再用力一跺,就將整扇門踢飛了出去。
門后人造太陽高懸,蜿蜒水道、水上木橋、繁茂的花草樹木以及一棟兩層的和風小樓緊湊分布,除了到處可見的大型屏幕為空間內帶來了一絲科技感,儼然就是一處隱世的桃源秘境。
人的年紀一旦大了,睡眠的時間就會減少。烏丸蓮耶也是一樣。
他正坐在湖邊的輪椅上,往水里撒著魚食,就被突然崩飛出去的通道鋼門嚇了一跳。
但當他看清來人的時候,立刻穩住了身形,皺眉沉聲道:“利寇!你想干什么?我沒有允許你進來!”
五條悟并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你是無法傷害我的,記得嗎?”烏丸蓮耶拔高了自己的聲線。
當然記得啦。
就算不記得,在看到對方的瞬間,像突然被灌入了鉛水一般變得驟然沉重的身體也會提醒他的。
白發少年并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挪動身體,往老人的方面走去。
那雙蒼藍色的瞳孔中,卻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燒。
束縛?
凡是咒術,必有破綻。
何況是在他不清醒狀態下單向締結的束縛。
只要愿意付出代價,那么什么都無法阻止他做出自己的選擇。
隨著五條悟帶著滿腔戰意往前行徑,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一點點崩裂,血液像噴泉一樣噴射出來,將他整個人染得如同厲鬼。
烏丸蓮耶被眼前的一幕嚇得目瞪口呆,終于露出了些許驚懼,這時候再想操控輪椅往后撤去,已經遲了。
少年的腳步看似很慢,但幾步間就已經走到面前,伸手緊緊捏住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都從輪椅中拎了起來。
老人因為年邁而萎縮的瘦小身軀展露無遺。
“呃……咯……”喉嚨口被捏得只能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響。
“就憑你?”
就憑你這只爛橘子,也想控制我?
如果不是他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情,在等一個驗證想法的時機,又怎么會在組織中蟄伏這么多年。
這個時機,就是此刻。
少年想到這里,心底涌上了無限暢意,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揚,帶出一個嗜血的猙獰笑容。
烏丸蓮耶圓瞪著雙目,用盡力氣抓住那雙像鐵一樣禁錮住自己命脈的血色臂膀,拼命推拉,卻始終無法撼動分毫。
這家伙是真的要殺了他。
他難道不怕自己受到束縛影響,也會死嗎?
是了,這個小孩在剛剛來到組織的時候就是這種無法被馴服的張揚自我的性格。這樣的他,才是那個從咒術界被帶走的六眼神子的本性。
烏丸蓮耶用最后一絲力氣咬緊后槽牙,隨著“咔”的一聲輕響,藏在假牙中的什么東西被他咬碎了。
五條悟也敏銳捕捉到了他隱晦的動作,甚至微微放松了指尖的力道,歪著頭等了一會兒,想看看這個爛橘子藏到最后的殺手锏到底是什么。
但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什么呀……也太讓人失望了吧……”
他嘴上軟軟抱怨著,陡然收緊了指掌。
咔噠一聲。
脆弱無比的頸椎,像燭火一般被瞬間掐滅。
幾乎在同一時間,少年體內爆發出一股空前的能量,將他的五臟六腑沖擊得支離破碎。
軀體不再是軀體,而像干涸的土地般分崩離析,噴涌而出的鮮血將他整個人淹沒。
連蒼藍色的瞳孔都被涌出的血水浸透。
束縛斷裂的瞬間,力量也被全部抽離。
膝蓋一軟,不足以支撐身體的重量,帶著他整個人往前倒去。
他雙臂撐著地面,卻只夠將身體翻轉。
仰面躺在地上,思緒卻有些抽離。
啊……比起對上伏黑甚爾的時候,這種力量被瞬間抽空的感覺,似乎更加無力……
這就是瀕死的感覺嗎?
這樣的變故,將沉睡在體內某處的未知意識都驚醒了,有著怔愣地觀測著這一幕,半晌才冒出一句:『……小悟?』
『我好像快死了呢。感覺還挺新鮮的。』被染成紅色的眼睫毛緩慢地扇動著,天空的顏色忽明忽暗。
『反轉術式呢?』
『我要是死了的話,你會去找新的宿主嗎?不會也會陪著我一起死吧?』
『小悟,反轉術式呢?你可以領悟它!想想那些快樂的事情,只要將負面的能量逆轉成正向,就可以負負得正!』
『……不快樂,這個人生一點意思都沒有。』
腦中的聲音沉默了一陣,再度開口的時候尾音處有些微抖,甚至帶著悔意:『不是還有蘇格蘭嗎?波本?還有宮野姐妹?硝子,還有之前見過的那個夏油杰也會成為你的摯友!你再努力一下嘛~現在放棄還太早了吧?』
『不要啦,我超累的。』五條悟一口拒絕,合上眼睛,一副躺平擺爛的架勢。
未知意識沉默了更久的時間。
許久之后,才嘆了一口氣道:『這樣,可一點都不像我啊。』
隨著這句話幽幽飄入腦中,一股溫暖的力量覆蓋了少年的全身,竭力拼湊起那些支離破碎的身體部位,修復所有的損傷。
這股咒力,陌生又熟悉。
和自己的反轉術式如出一轍。
少年神子的眼睛重新睜開,模糊的視線中似乎能看到有一個虛影懸浮在自己的身側。
那張臉,如此相似,又有著微妙的不同。
果然是你。
在心底不知已經潛伏多久的猜想終于得到了驗證,五條悟糊滿了血污的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然后躺在地上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錯,你就是我。
只有在對待自己的時候,才會這么毫無愧疚心地隨意所欲地坑害吧。
面前的虛影,明顯比自己年長許多,外表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有眼睛位置蒙著黑色的眼罩,身高似乎又拔高了許多,身上的氣質顯得沉穩復雜起來,帶著些許成年人特有的游刃有余。
成年版的五條悟。
或者說,是來自于某一個平行世界的成年版的五條悟。
為了達到某種未知的目的,甚至不惜改變自己的成長軌跡,讓年幼的自己陷入泥沼的狠心成年人。
第 53 章
“喲~”
少年伸出手, 打了個招呼。
體內的反轉術式也跟著一起運轉起來,和那股分不清是來自于體內還是體外的咒力流一起,瞬間將他身上所有的傷勢修復完成。
血污下原本那些觸目驚心的密密麻麻的裂紋, 也全部恢復了原樣。
“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反轉術式什么的,我早就學會啦!”
這下,輪到成年五條悟那張帥氣的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釋然表情。
在領悟了咒術核心之后, 沒有輕易使用, 也沒有嘗試訓練或突破, 憋了這么久,就是為了此刻。
為了逼這個想要隱于幕后操控一切的家伙, 走到臺前,露出一點點的尾巴。
達到了預期目的的少年神子心中肆意無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樣?被我騙到了吧?”
五條悟笑夠了之后, 搖搖晃晃地從地磚上坐起身, 整個人像從血池里被撈出來一樣。
他抬起手臂試圖用衣袖去擦臉上的血漬,但袖子同樣被血浸濕了,兩相作用之下將一張原本漂亮的臉龐擦得紅一道粉一道。
少年也不介意, 以盤腿坐的姿勢從兜里掏出棒棒糖, 剝掉包裝塞進了嘴里,在罪案現場補充起了糖分。
然后,他將視線落到了面前的虛影身上,臉頰鼓鼓囊囊地提醒:“說吧。”
“誒——?小悟希望我說什么呢?”
虛影曲著兩條大長腿在他面前蹲下, 支著腮笑吟吟地看他, 眼神溫柔包容地像在看一個喜愛的小輩, 以那種黏黏糊糊類似于撒嬌的口氣問道。
五條悟聞言翻了個白眼。
好惡心~所以自己長大后會變成這么糟糕的大人嗎?
“說你到底想干嘛?把我從五條家騙出來,讓我拯救那些所謂的世界線重要人物, 跟他們刷好感度,只是為了幫助兩個世界更好地融合嗎?”
“……”
成年五條悟歪著頭, 似乎在認真考慮要怎么開口的時候。
屋內外的幾塊電子屏幕突然閃了閃,同時亮了起來。
屏幕上是那個熟悉到令人作嘔的爛橘子,視線落在五條悟少年的身上,帶著和往常一樣的虛偽的慈祥笑容,溫和地招呼:
“利寇?孩子,你怎么過來了?”
那語氣,那表情……
就好像剛才頂著束縛的反噬,強行捏爆爛橘子的一幕,不過是他的幻覺一樣。
五條悟被突然的變故驚得原地跳起,眼睛瞪得溜圓,“六眼”開啟最大功率掃描周遭一切,各種念頭在腦子里瘋狂轉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老人的聲音依然慈愛:“你怎么這幅樣子?這里剛剛發生了什么?是有入侵者闖入嗎?”
“……對啊,哈,已經被我干掉了。”少年沾染了血色的睫毛緩慢扇動,順著對方的話回道。
他確信,剛剛殺死的那個,就是真正的烏丸蓮耶。
“六眼”不會騙他!
束縛也不會。
在殺死對方之后,身上的束縛已經徹底解除了。
但此刻在屏幕上的那個烏丸蓮耶又是確實存在的,并且能夠清楚地對話——雖然對這里的場景似乎不能清晰地解讀和理解。
這就是那個爛橘子的最后一記殺手锏?
替身?人工智能?還是什么?
“辛苦你了,我的孩子。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先下去梳洗,走的時候麻煩將入侵者的尸體一起帶走。”
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回到五條悟身上的虛影,在他腦子里起哄:『劇情是有一定慣性的啦,作為世界線最大的Boss,他不會這么快下線的。不如我們先走吧~』
劇情的慣性能夠憑空造出一個新的烏丸蓮耶?
他怎么這么不信……
五條悟短暫思考了一下,對著那個和烏丸蓮耶給人感覺一般無二的屏幕形象,表現出了難得的乖巧:“好哦~那我先走啦~”
他一把扯過輪椅上的毯子,扔在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
然后彎下腰握住了一邊干柴般枯瘦的腳腕,用一種非常粗暴的十足反派的的姿勢,拖拽著老人的尸體往外走去。
在即將踏出破損門禁的時候,卻突然回轉身來。
『怎么……』
五條悟沒有理會腦中幾乎具象化的問號,臉上無悲無喜,快速結了一個全新的咒印。
咒力像海嘯般洶涌而出。
[術式反轉·赫]
原本像桃源般的地下私人空間在咒力沖刷下驟然炸開,連帶那些來歷不明的屏幕全部化為了齏粉。
“Bingo!新招數超好用~”
『……』
成年版五條悟對少年突然間的行為無言以對,最后只能嘆了口氣。
宣泄了內心逆反的少年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又重新拖起那具尸體繼續往前走,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但他還沒走出幾步,走道墻面上鑲嵌的一面面電子屏幕又再度亮了起來。
屏幕上仍然是那個皺巴巴的爛橘子。
“利,利,利利利利寇,孩,孩孩子,你怎么過來了?”
屏幕上的烏丸蓮耶在短暫的卡頓之后,思路清晰地切入了新的劇情,語氣也從呆板生硬慢慢變得生動慈愛,透著一種詭異的非人感:“哦對,有入侵者闖了進來,竟然將我的房子弄成這副樣子,實在是可惡!辛苦你幫忙擊殺了。你先下去休息,好好清理一下,瞧這小臉臟兮兮的。
五條悟臉上霜白的兩睫被拉扯到最大,湛藍色的瞳孔卻微微收縮。
他臉上依然不動聲色,內心卻在尖銳爆鳴。
『臥槽——』
『那個誰!這到底是什么東西?賽博Boss嗎?這也是劇情的慣性???』
成年版五條悟被揭了馬甲之后,似乎也放棄了謎語人角色,比以往更加有求必應,任勞任怨地充當起科普官。
『以那個爛橘子的年齡早就該死了,但他不想死,一直都在用各種方式探索永生。其中一種嘗試就是將大腦數據上傳到網絡中,企圖讓自己的意識在網絡中得到永生,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做了多個備份。不同的備份間存在信息差和延遲,互通時自動修正了錯誤,就變成你看到的這樣了~』
『誒?這不是個推理番嗎?這種設定它科學嗎?』
虛空中的聲音輕笑了一聲:『咒術都是可以用數學公式推導,憑什么把大腦數據化上傳到互聯網就不算科學?』
『……行吧,你說科學就科學……』
反正他讀書少。
『你說如果我現在把整個基地給揚了,他會消失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認為那個爛橘子會只把數據存儲于本地,一旦聯網……』
雖然他沒有將話說完,但五條悟當然懂得他的意思。
一旦聯網,這串數據就可能無處不在。
五條悟有些自暴自棄地扁了扁嘴,將注意力重新落到屏幕上,試探著問:“那個蘇格蘭……”
“蘇格蘭威士忌?就是最近照顧你的那個?聽說你們處得不錯?”老人語氣和緩,似乎對這此感到滿意。
少年拖長了聲線,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是呢,廚藝超贊,尤其甜品做得超好吃,性格也很好。琴酒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他是只老鼠,讓我解決他,還說這件事得到您的授意,這讓我很困擾呢~”
老人臉上露出了些許困惑的表情。
在0.0001秒的跳幀之后,又重新恢復了笑容可掬的模樣:
“我不記得有這樣的事,里面可能存在什么誤會。我會通知琴酒停止這項行動的。”
少年臉上的笑容變得真切起來,語氣輕快:“好哦~”
*
『現在你可以說了。』
『……睡意它剛剛突然襲擊了我,就算是最強咒術師也無法抵抗呢~』
『喂,少來這一套!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有我的配合也會更容易吧?對自己也不能有話直說嗎?』
『原來小悟這么關心我,我好感動~』
『嘖,真是糟糕的大人。』少年無語。
『是呢,等小悟長大后就會變成這么糟糕的樣子了哦~』
『絕無可能!』
五條悟堅信自己長大后一定會變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腦中的這家伙完全是個反面案例!噠咩!
*
五條悟回到居所的時候,兩批人馬正在客廳里打得不可開交。
一邊是琴酒、黑麥和伏特加。
另一邊是蘇格蘭和波本。
黑麥焦頭爛額地想辦法放水不必多說,五條拓真舉著一把冷兵器守在宮野姐妹身前,在火力中穿梭,砍了一地的子彈頭。
剛剛裝修好的莊園,剛剛配備好的設施,家具內飾又毀了大半。
于是少年閃現在戰場中央,冷著一張臉踢飛了伏特加手中的木倉,然后將一路拖回來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扔到了Top-Killer的腳下。
原本就裹得并不嚴實的毯子,隨著尸體翻滾敞開了大半,露出那張還能清晰分辨出五官的面容,以及上面逐漸泛青的膚色。
先生?
琴酒的眼神一凜,望向面前像從地獄里爬回來的血色少年:“你殺的?”
“對啊~”
“你要背叛組織?”
“背叛什么的,話好難聽,我為什么留在組織里,難道你不清楚嗎?反正人殺都殺了,你想怎樣?”
于是琴酒調轉木倉頭,對準了少年的心臟。
五條悟撇了撇嘴,甚至態度囂張往上走了幾步,用胸膛堵住木倉口。但那把手木倉和他的身體指尖始終保持著一個拳頭的距離,不得寸進。
“嘛~我怎么不知道琴酒醬原來是這么忠心的人?一個拿你做人體實驗,控制你去殺人的組織,有什么好效忠的?現在人都死了,你還能效忠誰?朗姆嗎?”
不管此刻這個銀發男人心里在想什么,臉上始終面無表情,似乎完全不為所動。
“六眼”觀測到了對方身上不同尋常的咒力流,又將之反饋給了大腦。
五條悟眼中的興味更重了。
瞧瞧他發生了什么~
一個新晉咒術師琴酒醬~
即便突然獲得了特殊的能力,突然進入了不科學的世界,也選擇了自己消化,而不是求助于身邊明顯更擅長此道的他,不愧是琴酒!
他沒有什么距離感地湊上去,將嘴巴貼到了對方鬢邊輕聲耳語起來。
或許是因為戰力差距太大,知道自己沒有獲勝的可能。琴酒并沒有退開,而是任憑對方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以這種類似于交頸的過于親密的姿勢貼到了身邊。
剛才還打得難分難舍,又突然從戰線前沿退居旁觀者的幾人,就這樣看著他們耳語了片刻,然后琴酒就揮了揮手,帶著黑麥、伏特加從這里離開了。
第 54 章
波本站在二樓轉角墻后, 有些焦躁地端木倉瞄準逐漸遠去的三人的背影,半晌之后,還是將緩緩手放了下來。
理智告訴他, 只要放他們離開這棟房子,不止諸伏景光,連他的臥底身份也會曝光, 也就等于日本警方針對組織的臥底任務全面失敗, 只有現在擊斃他們, 才能繼續潛伏在組織里求得一線生機。
但直覺又告訴他,五條悟這么做總有他的道理。
作為對手時謹慎應對, 作為伙伴卻應該托付全部的信任,也是他做人做事的準則。
金發青年從二樓臺階上翻了下來, 站在了少年面前, 正要詢問對方為什么要放走琴酒,卻被近距離映入眼簾的血人嚇得魂飛魄散。
他急著按住對方的肩膀:“你怎么這幅樣子回來?這些血不會是你自己的吧?”
這血要全是五條悟自己的,幾乎是致死的出血量。
“悟大人——”“悟君!”“五條悟!”
這時候其他人也從不同方向沖了過來, 都是一臉震驚地圍著少年噓寒問暖, 將金發青年直接擠到了一邊。
“你受傷了嗎?重不重?”蘇格蘭嚇得臉色發白、嘴唇微抖,甚至已經掏出手機翻起了通訊錄:“需要我現在讓家入同學過來一趟嗎?”
“哈?不用啦……”
被眾星捧月的少年,對著撲面而來的善意有些手足無措,被人拉著檢查了半天, 才想起來否認他們的猜測:
“我沒受傷, 身上的血也不是我自己的, 你們別擔心啦~”
“只是看上去惡心了一點,”說著, 他扯起自己一縷打綹的頭發,嫌棄地皺了皺鼻子:“yue~我快要被自己臭死了, 先去洗個澡,有什么事情等回頭再說。”
“我陪你上去。”蘇格蘭緊跟了幾步。
少年回頭,眨巴著眼睛,全然不顧自己現在形象不再,慣性地拖長聲線撒嬌:“誒——綠川麻麻這是想要幫我洗澡嗎?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安啦安啦,很快就下來~”
在少年晃晃悠悠往樓上走的時候,蹲在那具老人尸體邊檢查的波本突然開口喊住了他:“悟君——”
“你帶來的這具尸體是……烏丸蓮耶?”
聲音在尾音處甚至有些發澀。
即便冷靜如他,也無法在得知組織首領的尸體現在可能就橫在自己面前之后,繼續保持理智的思考。
他,景光,以及無數的前輩,潛伏在黑暗中,不惜讓自己染上暗色,不就是為了覆滅這個龐大的犯罪組織,將組織最核心的機密找出來,然后將所有罪犯都繩之以法嗎?
前幾天,他才從五條悟的口中得知一只操控著組織的那只黑手到底是誰,安排了風見裕也去搜集相關資料。
而今天,這個組織金字塔尖的存在,難道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輕易死亡了嗎?
“烏丸蓮耶?”
聽到這個名字,蘇格蘭的臉色也變了,視線在那具不知名的尸體和五條悟之間反復游移。
但少年的腳步并沒有因此停頓,只是往樓梯轉角轉了過去,懶懶揮手:“是,也不是,我等下洗完了再跟你們細說啦~”
*
五條悟在浴室里呆了大半個小時,用了三次沐浴乳、三次洗發水,又反復沖洗了三四次,把全身上下缺乏色素的肌膚搓成了紅色,才確定所有污血都被洗凈了。
連指甲縫和毛細孔里也沒有絲毫殘留。
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換上一套干凈的居家服,再度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又是一只漂漂亮亮的大眼睛白色長條大貓了。
值得慶幸的是,紅黑雙方的槍戰在一樓進行的,并沒有波及二三樓的房間,他現在才有機會能舒舒服服地洗上這個澡。
等他下樓時,一樓也被簡單收拾過了。
雖然到處都是彈孔和破損,卻比當時五條悟揍完黑麥后的客廳要好上許多。
只有烏丸蓮耶那具尸體還在原來的位置,被毯子從頭到尾蓋上了。
蘇格蘭和波本正將客廳中破損嚴重的家電搬到門外,而宮野姐妹則互相幫扶著取墻上那個表面玻璃已經裂開的掛鐘。
只有五條拓真格格不入地坐在破損的沙發上,脊背挺得筆直。
五條悟剛踏上樓梯,他就第一時間站了起來,恭敬地鞠躬:“悟大人。”
白發少年腳步輕快,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不錯哦,拓真。”
“是,不負大人所托。”
第一次被神子認真夸獎的五條拓真臉上難掩喜悅,青澀得就好像突然又回到了毛頭小子的時候。
以他遠超非術師的戰力,在這場對戰中完全可以做得更多,但是五條悟交給他的任務是保護這里的人。比起體術和木倉法都可圈可點的臥底搜查官,宮野姐妹就顯得毫無自保能力。
在進攻和保護宮野姐妹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這點,五條悟幾乎在踏進這棟房子的瞬間,就看明白了。
“看在你這次做得不錯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偷偷住到隔壁偷窺我的事情啦~不過不準把我的私事跟家里那些老頭子報告!”
“這……”面前的青年有些猶豫。
少年撇了撇嘴,微揚起下巴:“要是他們問你,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們自己來找我談。而且我才是五條家名正言順的下任家主哦~在家主之位空缺的前提下,我的命令優先級應該比那些老頭子高才對吧?”
面前的男子只能苦笑,點頭稱是。
正踩著凳子取掛鐘的雪莉看不下去了,回過頭吐槽道:“我勸你們五條家早點換個下任家主人選算了,不然遇到這么任性幼稚的家伙,也太慘了吧。”
五條悟不服,正要回懟,就看到蘇格蘭和波本從門外進來了。
他對上兩雙充滿復雜情緒的殷殷目光,輕“嘖”了一聲,決定將斗嘴這件事的重要級往后推一推。
然后,少年神采飛揚地將自己今天在基地中擊殺烏丸蓮耶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只隱去了成年版五條悟和自己被束縛反噬的片段不談。
但他不想提及,不代表別人不會主動詢問。
蘇格蘭就皺著眉率先問道:“悟君,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沒有告訴我們?我記得你身上帶著束縛,是無法違背烏丸蓮耶命令的,不是嗎?那你又是怎么殺掉他的?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嗎?”
趁著五條悟喝醉的時候,他和波本曾問過,如果不聽從對方命令會如何,當時面前的少年是怎么回答他的?
會很疼……
而對方回來的時候,確實帶著渾身凝結的血污,就好像被血水浸泡過一般,十分嚇人。
這會是代價的一種嗎?
對方現在身上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嗎?
比起對束縛一無所知的宮野姐妹,和一知半解的威士忌們,五條拓真卻是明白單向解除束縛的兇險的。他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從旁插口。
見幾人都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五條悟實在糊弄不過,有些心虛地屈指撓了撓臉,乖乖承認:“頂著束縛殺掉烏丸蓮耶確實有點麻煩啦,不過我是有十足把握才這么干的。啊……其實硝子會的那種反轉術式,我也學會啦!現在可以一邊打怪,一邊自己奶自己了,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
他說著說著就莫名地亢奮起來,幻視著一條大尾巴直接翹到了天上。
甚至抓過五條拓真的手臂,用指甲劃開了一條細小傷口,興致勃勃打算示范一下:“比如說這樣一道傷口,只要我稍微施加一點咒力……”
負負得正,術式反轉~
強大的咒力流噴涌而出。
但被修長白皙的指掌覆蓋的結實手臂上,依然默默地淌著血。
“誒?”少年的眼睛瞪得溜圓,有些不敢置信。
不起作用?
『啊,忘記告訴你了,我們的反轉術式好像只能治療自己,沒法救治別人呢~我請教過硝子,也私下試了很多次,都解決不了,也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里……』
聽到虛空中那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和話中的意思,五條悟頭頂幾乎就要冒出一個具象化的問號。
這是什么半成品技能設定?
放在當前的處境下……也未免有些騎虎難下了吧?
五條悟眨巴著眼睛,在幾雙探照燈般的目光投射下,突然覺得掌下的手臂有些燙手,想要就地找個洞鉆進去。
輕咳了一聲,弱弱地表示:“我剛剛發現,我的反轉術式好像有對象鎖定,只能作用在自己身上。”
雪莉“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被當面嘲笑的五條貓貓要鬧了,喵喵咧咧地冒出了一連串的奇怪比喻:“畢竟我是一個輸出很高的DPS,在奶人方面有所欠缺也很正常吧,不能跟奶媽們搶飯吃吧。”
這下,連其他人臉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些許笑容。
原本緊繃的氣氛也和緩了下來。
“就算能夠及時治療,受傷的時候也會很疼吧。”蘇格蘭對于少年受傷的事耿耿于懷,畢竟這個嘴硬心軟的小孩不顧自身安全,選擇這個時候去擊殺烏丸蓮耶,幾乎可以斷定與自己的暴露有關。
他的眼神盈滿了愧疚,甚至溫柔到有些悲傷:“抱歉,悟君。”
五條悟揉了揉發燙的耳廓,將臉埋入了膝蓋間,悶聲道:“……束縛的事,遲早都要面對,也不全是因為你啦~”
黑發青年上前抱了抱他。
波本也湊過去大力揉了揉少年的頭。
“悟君,謝謝,干得不錯。”
他心想,就沖著五條悟多次救了他和Hiro,最后顛覆組織的時候,他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保下他的。
不過有咒術名門五條家作為背景的少年,或許也愛你不需要他的任何庇護。
“但是以后遇到這種危險情況,能不能先和我們商量一下?不然會顯得我們很沒用呢。”
蘇格蘭贊同:“就算幫不上忙,也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五條悟被兩人按著好一番蹂躪。
最后連宮野明美都按捺不住,偷偷伸手摸了下少年剛剛洗好還帶著香氣的格外蓬松柔軟的發頂。
十分鐘后,五條悟頂著一頭蓬松亂發坐著,蒼藍色的瞳孔有些恍惚空洞,表情十分無辜。
『感情真好呢~我就說,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吧』成年悟在腦子里笑得不能自己。
波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掩飾嘴角的笑意“……既然烏丸蓮耶死了,是不是可以一舉將組織端了?”
“好像不行哎……”
少年回過神來,否決了他的想法,“在我擊殺了這個爛橘子之后,組織里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烏丸蓮耶。”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他開始說起自己臨走前被嚇到的一幕。
“……這是烏丸蓮耶的尸體,你們可以拿他回去交差。但組織里知道他真面目的人一直不多,基本都是通過網絡來接收組織任務。只要他上傳的那組數據還在,就會繼續帶著那群殺人如麻的家伙興風作浪,感覺沒有任何影響哎~”
“也就是說,烏丸蓮耶死了,組織Boss卻還活著……”波本抿唇。
“我們現在不知道這組數據的有多智能,也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備份,只要有網絡的地方,就可能無處不在。”
第 55 章
眾人對當前的詭異發展都頗有些頭痛。
最后還是官方身份更高一些的波本拍了板:“既然烏丸蓮耶對悟君來說已經暫時沒有威脅, 就先按兵不動吧,后續的事情就交給我。不管是什么級別的電子AI、數字克隆體,追根究底也不過是一串代碼, 我會想辦法找個網絡專家來協助解決的。”
“既然在座的都卷進了這次對峙,來做一下各自的后續安排吧。”
他率先望向宮野姐妹,眼底甚至還帶著一些復雜的情緒:“雪莉是不是有去美國留學的計劃?什么時候開學?
雪莉咬著嘴唇, 猶豫著沒有直接回答。
她確實是有出國留學的計劃, 也順利獲得了阿美利堅常青藤名校的研究生邀請, 但現在出了這樣的突發情況,她怎么還能放心把姐姐一個人留在國內。
宮野明美拍了拍她的肩背, 笑著幫忙回答:“志保申請的大學要等明年9月才會開學。”
“不如早點出發。你們兩個明天一起走,機票和住宿我幫你們安排。”
“組織在美國那邊不像日本扎根這么深, 這倒是個好主意~明美姐和志保也不用過于擔心安全問題, 畢竟明美姐現在算是個咒術師了,可以算是五條家的門客,是受到咒術界和五條家庇護的哦~”
五條悟說罷, 轉頭望向自家家臣, 眨巴了一下眼睛。
五條拓真心領神會地躬身道:“是,五條家在美國那邊也有勢力分布,可以確保兩位小姐的安全。”
宮野姐妹握著彼此的手對視了一眼,覺得能一起前往美國生活甚至比之前的計劃還要好, 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許欣喜的笑容, 點頭道:“好的, 那就麻煩兩位了。”
這段時間的相處,足以讓波本從宮野姐妹口中探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宮野愛蓮娜醫生夫婦已經去世的消息, 他心知自己現在再不開口說出真實身份,可能也會跟幼年玩伴失之交臂, 但,現在急著要解決的事情很多,并不是相認的好時機。
金發青年略作沉吟,就將焦點轉移到了自家幼馴染的身上:“Hiro,既然你的身份已經暴露,還是盡快安排撤離吧,雖然烏丸蓮耶短時間內被糊弄過去,只要信源沒有查清,再次暴露也是遲早的事,何況琴酒也不是吃素的。”
蘇格蘭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臉上,此刻卻是滿滿的不贊同:“今天你們和琴酒幾乎是正面撕破臉了,處境同樣危險,要撤就一起撤。”
“不行,過去幾年的努力不能前功盡棄,至少要留一個人在組織里,我會想辦法將琴酒糊弄過去的。”
“你怎么糊弄?裝作被我誤導了嗎……”
“我說你們……”五條悟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完好的餐桌上,兩條大長腿在桌沿晃蕩,見他們爭執不下,聞言拖長了聲線道,“琴酒醬那邊,其實不需要太過擔心啦~”
于是,兩瓶威士忌的視線都齊齊投向了他,皺著眉詢問:
“你跟他之前到底說了些什么?”
“你們之間做了什么交易嗎?”
雪莉一直對琴酒有種莫名的恐懼,抿著唇道:“那家伙就是只組織養的瘋狗,就算你們達成了什么交易,你確定他可信嗎?”
白發少年雙手支著腮,假裝自己是朵人見人愛的太陽花:“我告訴他,那個爛橘子被我死了之后,我用咒術創造出了一個新的烏丸蓮耶,現在聽我的指揮,擊殺蘇格蘭的命令也已經取消,跟我作對就是背叛組織!他好像信了。”
哈?什么玩意兒?
面前的四人面上都露出了短暫的空白,對他話語中的信息有些消化不能。
“咒術本來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能力,反正他也不知道爛橘子把數據傳輸上網的事情,說是咒術做的,也很合理吧~”
“……”
倒也不能說不合理。
把大腦數據上傳網絡來追求永生就已經很賽博朋克了,將之替換成咒術創造了一個烏丸蓮耶2.0,似乎只是荒誕的方向略有不同罷了。
“琴酒是個很謹慎的人,反正也不可能直接去問爛橘子——喂你是不是利寇用咒術創造出來的假貨。只要他從爛橘子那里得到擊殺蘇格蘭的任務取消,就會選擇繼續觀望了吧。”
金發青年思考了一陣,還是搖頭:“就算琴酒暫時信了,怎么保證后續不會穿幫?更穩妥的方案還是應該先撤離。”
“其實吧……”五條悟語氣輕快,“琴酒信不信都無所謂啦~”
見面前兩人臉上都露出不解的表情,他皺了皺小巧的鼻子,覺得他們對自己的力量簡直一無所知。
于是從桌上跳下來,帶著些許亢奮地搓著手:“哇,看來我必須要跟你們科普一下我現在有多牛啦~”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那雙璀璨的蒼天之瞳,表示:“幾百年一見的六眼,是傳說級別的天賦,可以觀測解析所有的咒力和術式。”
然后,身體微微拔高,讓自己懸于空中:“咒術名門五條家祖傳無下限術式,除了破壞力驚人,還能操控空間,實現絕對防護和瞬移。咒術史上同時擁有這兩種天賦的,幾乎都是當代的最強戰力。”
“唯一的問題,六眼是無法關閉的被動技能,無時無刻不在獲取信息,對腦力的消耗很大,經常把我的大腦搞宕機。但現在不一樣啦~”
他又學著家入硝子的樣子,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圈:“領悟了反轉術式之后,我就可以自我修復大腦損傷啦。六眼的負擔就變得微乎其微。”
他越說越興奮,從領悟反轉術式,又捏爆爛橘子擺脫多年束縛之后,暫存在內心深處的那種無所不能的暢意又重新涌上心頭。
“現在的我,毋庸置疑,是此世最強!”
“中二一點的說法,應該是——”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有些夸張的笑容,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兩道霜白色的眼睫彎成月牙的形狀,逐字地吐出了那句無比清晰的自我認知: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屋中的其他五人都是呼吸一滯。
那種撲面而來的自信張揚,甚至帶著些許沉浸于力量的癲狂,與少年平日里乖巧又愛撒嬌的樣子完全割裂了。
這時,波本突然想起了咒術界相關的資料中曾經提到,咒術師是駕馭負能量的人,所以各有各的瘋魔,都算不上是什么普通的人類。
面前的這個少年更是如此。
五條拓真卻被自家神子突如其來的威壓所震懾,兩股戰戰、膝蓋微軟,幾乎就要跪下膜拜,嘴唇也激動到微顫。
——看啊!這就是他們五條家信奉的六眼神子!五條族人世世代代的信仰!
——他們的神子與凡夫迥異,本就該有蔑視天下的傲氣!本就該是這世間的最強者!
五條悟有些享受地在空中盤腿而坐,歪著頭道:“我正在考慮要不要試著給我的術式們打包升個級。六眼會大量消耗腦細胞,但能讓我在使用無下限的咒力消耗微乎其微,而反轉術式則能為我的腦子提供新鮮的腦細胞,理論上如果我能做到24小時不間斷地同時開著六眼、無下限和反轉術式,讓腦細胞的消耗和新生達成一個微妙平衡,就可以讓無下限和六眼一樣變成被動技能啦!”
他說著說著,就懸在空中快樂地轉了一圈,仿佛已經實現了自己的目標,然后快活地撲進了蘇格蘭的懷里。
黑發青年頗為無奈地一把接住了迎面砸過來的大貓,借助著身后墻壁的依靠才勉強沒有摔倒:“你小心一點……”
“不管能不能成功,我現在都已經是最強了。”清亮的少年音在脖頸處吐息,帶著明顯異常的亢奮。
“如果琴酒不愿意接受我的借口,我可以隨時擊殺他。”
或許琴酒正是意識到了這點,才會裝作相信他的荒誕說辭,選擇帶人離開。、
“所以,景光醬和安室醬不用擔心哦~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
*
『誒~小悟好幼稚啊,我可不記得我小時候這么霸道……』成年悟嘖嘖有聲地吐著槽。
『啊,我就是不想景光醬回去怎么了?』從臥底身份回歸光明之下,那邊有他們真正的家人和朋友,此刻他們之間這種像親情般的關系或許瞬間就會化為烏有。少年悟承認自己對這種變化是有些恐懼的,『我不信你就沒有什么特別想要留在身邊的東西或人。』
腦中的聲音沉默了足夠長的時間,才嘆氣:『當然有啊,還不止一個。』
有海邊的浪花,有夏日的蟬鳴,也有教室里的午后和滿園的花香。
*
誒?
五條悟埋在青年肩窩里的臉猛地抬起,一雙蒼天之瞳淬滿碎冰。
然后,少年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蘇格蘭正輕拍著懷中長條大貓瘦削的脊背,心想五條悟最近可能抽條得厲害,越發瘦了,是不是應該提升一下家里的伙食,突然懷里一輕,落下的手掌也拍了個空,怔愣了幾秒,立刻果斷地往外走去。
但沒等他走出大門,五條悟就拎著一個熟悉的青年重新回到了客廳中央。
“黑麥?”
“諸星桑?”
被少年用十分不友好的姿勢拎在手里的黑麥,臉色有些發沉,但表情卻稱得上是鎮定自若的,完全不像被逮個正著的竊聽現行犯。
屋內的臥底公安們,也幾乎瞬間明白了他跟著琴酒離開又暗中去而復返的原因。
無非是確認他們的身份,想要看情況施以援手。
五條悟也并沒有打算繼續為難他,隨手將人扔下后,圍著青年繞了幾圈,嘴里嘟嘟噥噥:“你來干嘛?難道送上門來打麻將嗎?現在我們有五個人,已經不需要你了。”
黑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表明態度:“我沒有惡意。”
“剛才跟著琴酒進來喊打喊殺的,現在卻說沒有惡意,你猜我們信還是不信?”金發青年嘴角嚼著甜膩的笑容,絳紫色的瞳孔中卻帶著幾分審視。就算知道對方是FBI,他也不打算主動暴露身份。
但這個化名諸星大的FBI卻比他要坦率許多,扶了扶頭頂的帽子,避過他的目光,望向這里已經完全暴露了身份的蘇格蘭:“蘇格蘭,我可以幫你安全撤離。”
“就像你們之前猜的那樣,我確實是FBI派來潛入組織的臥底搜查官赤井秀一。”
因為對方過于坦蕩的態度,和話語中純粹的善意,波本臉上的浮夸笑容終于僵住了。
就這么信了?
就這么輕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咬著牙,瞪向那個在他怒視下甚至顯得有些無辜的長發青年:“赤井秀一是吧?你跟我過來,我們單獨聊一聊。”
“我是想……”
赤井秀一還想繼續對著自己此行的目標蘇格蘭說些什么,金發青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半挾持著他往樓上走:“不要啰嗦。”
其他人朝著被怒氣沖沖的波本拉上樓梯的無辜FBI揮了揮手。
啊,這就是天生的氣場不和嗎?
某位公安先生氣瘋了。
第 56 章
十一月并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 莊園后的櫻花林里沒有一朵鮮花,樹上掛滿了橙黃交錯的葉子,落下的葉子也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暖色地毯。
高挑的白發少年穿著一身休閑裝坐在一處比較寬敞的草地上, 看似悠閑,腦中卻在一刻不停地瘋狂運算,咒力流也在全身游走調試。
“六眼”讓咒力的極限微操成為可能。
“反轉術式”讓六眼的消耗得到及時補充。
一手順轉, 一手反轉。
一邊消耗, 一邊修復。
“六眼”和反轉術式同頻運轉, 將“無下限”的手動檔變成自動檔。
鏘鏘~
24小時不間斷的咒力永動機徹底達成!
意識到體內咒力流轉終于調整到了最佳平衡,五條悟興奮地原地跳了起來, 急著想要找人分享自己的心情,于是不客氣地將沉睡的成年版自己叫了起來。
『喂——那個誰!』
『你別睡了, 我搞定無下限全自動運轉了!怎么樣?是不是比你厲害多了?』
『……哇, 小悟真的超棒呢,比我當年厲害哦~我領悟這招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十八歲了呢。不過用“那個誰”來叫我, 未免也太傷感情了吧?實在不知道怎么叫, 也可以叫我五條老師,或者憑自己的喜好隨便取個昵稱哦~』腦中聲音帶著惺忪,還是十分捧場地夸了起來。
『不要!』少年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就一口回絕, 『你先把那些我不會的那些招數先教我再說, 不然怎么好意思自詡老師的?』
五條老師什么的, 連自己的便宜都占,這家伙也太厚顏無恥了吧?
『為什么會是自詡?我本來就是Great Teather Gojo啊。』
成年悟嘟噥了一句, 但也沒有繼續展開,而是大方地夸獎起了少年:『以小悟的年齡能學會這么多已經很厲害了, 再刷一刷熟練度,就能輕松搞定伏黑甚爾那個大猩猩了。至于無下限術式應用的招數,全在五條家那本破破爛爛的古籍里,我記得你也看過啦。[赫]你已經會用了,將[蒼]和[赫]結合在一起領悟[茈]也是遲早的事。”
將[蒼]和[赫]結合在一起嗎?
五條悟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拍了怕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左右手輪番掐出不同的咒印。
『誒誒——?你要現在就試嗎?』
腦中驟然驚詫的聲音,并不能打斷咒力的持續輸出。
絕對斥力與絕對吸引,同時出現在少年指掌之間。
[虛式茈]
隨著他微微施力,強行將兩種截然相反的能量融合在一起,產生出蘊含無限能量的假象質量,碰撞出了一場小型的宇宙爆|炸。
一陣“轟”然巨響之后,白光炸開,吞噬了肉眼所有視覺。
天地間,只剩一片空白。
等能量完全消退,原本茂密的林子已經只剩下一片狼藉。
除了被無下限層層包裹的五條悟周遭一尺范圍內的草皮免受損毀,成為了小小的綠色孤島,方圓百米內的所有樹木花草都化為了烏有。
甚至連地皮都往下陷了幾近一米。
少年歪了歪頭,一派輕松地問:
『是這樣嗎?』
『……小悟真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有天賦的學生。』成年悟的語氣復雜,像是無奈,又像是欣慰,『等你的咒力成長到特級,再搞定領域展開[無量空處],就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完美最強咒術師啦~』
五條悟暗暗記下,決定回頭找機會試試領域展開,將成長的時間縮短到最少——既然成年悟能學會,自己當然也可以。
然后他抓住了對方話中一點,鼓起了腮,氣呼呼地舊事重提道:『既然我已經這么厲害了,還有什么事是我們解決不了,為什么你還老是遮遮掩掩的不肯告訴我你的目的?』
成年五沒想到回旋鏢來得這么快,“哈哈”干笑了兩聲,感慨道:『哇,小悟真的有好好長大呢,現在講起話來都自帶可靠BGM呢~』
少年對這種過于坦率的夸獎總是有些棘手,聞言倒是露出了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卻依然梗著脖子堅持地將那句自己也覺得有些肉麻的話說出了口:
『那偶爾依靠一下我也沒關系。』
他不知道成年后的自己遭遇了些什么,以至于化作一縷意識寄存于自己的腦中。
他也不知道對方費盡心機讓他離開五條家進入組織,接近另一個世界線的重要角色們是為了什么。
但他總能在對方身上感受到,那種被掩藏得很深的濃濃倦意。
笑聲總是浮于表面。
從容中也帶著幾分執念。
他想,對方一定失去了很多很多,又孤注一擲地為了什么賭上了一切。
因為是“自己”想要的,那么作為同一個人,他也可以盡全力去幫忙。
『啊……小悟突然這么說……』這下輪到成年悟有些手足無措了。
半晌后,他才恢復往日從容,笑道:『我要做的事沒有小悟想得那么復雜啦,你只要跟那些警官和偵探們好好相處,讓兩條世界線能夠順利并軌,就是最大的幫助了哦。小悟這么有心,嗚嗚,GTG好感動呢~』
『嘖。』
這件事,重要到連自己都無法信任嗎?
林木消失之后視線變得十分開闊,原本在屋內各忙各的兩瓶威士忌聽到動靜直接沖了出來,直奔爆|炸中心。
六眼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信息,五條悟只能將話題再度按下不提,身形微閃,就往青年們的方向迎了上去。
“悟君——”
“這里是什么情況?出了什么事嗎?”蘇格蘭一把拉過自家小孩的手,隱晦地將他往身后帶了帶,警惕地環顧四周。
“沒有啦,是我在練習新領悟的招數,一不小心就搞成了這樣。”五條悟一臉無辜地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近似于討好的笑容。
黑發青年十分順手地揉了揉他的發頂:“你沒受傷吧?”
“完全沒有哦~吶吶景光醬,我現在是2.0術式升級版五條悟了哦~出手超厲害的!”
“悟君本來就已經是最強了,不是嗎?”
“但是我現在更厲害了!”
“嗯嗯~那真是太好了。”
在一旁的金發青年,看著兩人“母慈子孝”的互動場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吐槽:“悟君的練習還真是大場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阿美利堅往這里發射了一顆導|彈。”
他看著滿地焦土和一片葉子都不剩的曾經的櫻花林,想起原本還打算明年開春之后在這里欣賞櫻花,不禁有些心疼。
現在看來,恐怕到時候只能欣賞末日廢土風了。
“你就算要練習招數,也要考慮到后續影響吧?這種大招,就不能找個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去練嗎?即使非要在這里,也可以先放一個[帳]吧?我記得你們咒術界的結界術可以騙過非術師的視覺,能少很多的后續麻煩。”
白發少年蹦蹦跳跳地湊上前,對著他也是一通賣乖的甜笑,甚至好心建議:“遇到這種情況,你們官方一般都是以‘天然氣管道爆|炸事故’結案的哦~”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的熱心建議。”波本氣結。
“不客氣?”
金發青年握緊拳頭,按捺下內心越來越強烈的家暴沖動。
五條悟見他臉色不妙,眨巴著眼睛轉身重新鉆進了蘇格蘭的懷里尋求庇護,拖長聲線撒嬌:“啊啊,其實安室醬完全不用為后續擔心啦~拓真就住在隔壁,肯定會想辦法處理的。五條家處理這種事情很熟練哦~”
所以五條家的人究竟為什么會對這種事情很熟練啊?
作為神子和下任家主的你,都不用反省一下嗎?
五條悟仿佛讀懂了絳紫色瞳孔后凌空投射過來的腦電波,霜白色的眼睫扇動,一雙比寶石還要奪目的蒼天之瞳睜得很大,顯得無辜又純真。
“我剛剛大概用了太多咒力,現在突然感覺好累哦~”
“需要吃很多很多很多景光醬做的甜品,才能恢復力氣!”
蘇格蘭余光瞥見五條拓真踩著隔離帶的綠植翻進來,一聲不吭就站在廢墟中打電話,也對后續處理放下了心,對身側少年柔聲道:“你不是喜歡草莓口味嗎?今天去超市的時候看到有剛上市的草莓,買了不少回來做大福。”
“新鮮草莓嗎?哇~超贊的!”
吃了足足半年草莓醬大福的少年,聞言眼睛都亮了起來,迫不及待推著黑發青年就往屋子里去。
*
屏幕上播放著新一季的假面騎士。
五條悟端著茶點盤踞在新買的沙發上,看得津津有味。
可視門鈴上顯示的來客,讓應門的蘇格蘭愣了一下,回頭道:“是家入同學了來了,還帶著兩個陌生人。”
白發少年六眼掃了一下,家入硝子身后的其中一個人,他還真的認識,那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叫夏油杰的咒靈操使。
而另外那個卻是完全陌生的戴著墨鏡一臉不好惹的中年大叔,咒力斂而不發,是個傀儡系的咒術師。
果然,隨著五條家那個傳說中失蹤的六眼神子被找到的消息在咒術界傳開,就會有越來越多咒術界的麻煩找上門。
“啊……好麻煩~”
五條悟嘴上抱怨著,但還是按下了開門按鈕,將人放了進來。不管對方一行人是來干嘛的,看在硝子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將人拒之門外。
何況,那個夏油杰,似乎是成年悟口中會成為他摯友的家伙……
中年男子進門后,微微欠身,開門見山道:“五條君,初次見面,我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的老師夜蛾正道。”
第 57 章
大概十分鐘之后, 夜蛾正道已經將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表述清楚了。
高挑的白發少年懶懶地靠在蘇格蘭的身上,歪著頭,聲音里透著濃濃的不可思議:“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你是在邀請我作為學生進入咒術高專就讀?”
夜蛾正道一本正經一臉嚴肅:“沒錯,如果你同意的話,這兩位就是你的同班同學, 夏油杰、家入硝子。”
“喲, 五條~”褐色短發的少女舉起一只手隨意地打著招呼, 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冷淡樣子。作為那個在世俗界偶遇失蹤的六眼神子后將信息上報給咒術界的人,夜蛾正道并沒有隱瞞她此行的目的, 她知道的顯然比身邊的同期要多一些。
“你好。”夏油杰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奇怪了,似乎沒想到這次跟著老師來見的準同學會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這個白發少年。
“硝子~好久不見啦~我超想你哦~”五條悟拖長聲線, 用特有的類似于撒嬌般的語氣叫著少女, 沒有什么性別意識地將整個人貼了上去。
轉頭面對疑似未來摯友的咒靈操使時,又立刻切換成了不置可否的微妙口吻,“哦, 還有這個瞇瞇眼的怪劉海……”
這么不情不愿的話, 完全可以不打招呼。
夏油杰的額頭肉眼可見地蹦起了一條青筋。
但凡這時候身邊沒有站著未來班主任,他就沖上去揍這個沒半點禮貌的家伙了。
家入硝子任由這只比自己幾乎高出一個頭的大貓扒拉著自己,對方細密柔軟的發絲在自己的臉頰邊掃來掃去,微微瞇了瞇眼睛, 嘴上卻不為所動地吐槽:“距離上一次分開, 也沒有過去多久吧。”
少年彎腰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 眨巴著眼睛順桿爬:“大概是因為我太想硝子了,所以感覺像過去了很久一樣哦~”
會撒嬌的大白貓還怪可愛的。
于是, 少女詢問:“所以,要成為同學嗎?”
“啊……”
五條悟猶豫了一下, 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直起身將視線重新落到了夜蛾正道身上,帶著濃濃的不解和好奇:“我想你應該知道,御三家的人一向都是以家族教育為主。你是怎么想到要來邀請我的?難道沒想過,這樣的邀請幾乎不可能成功吧?”
他是真的很不解。
他想過,自己的消息在咒術界爆出之后,會引來很多的麻煩。可能會有詛咒師找上門,可能是咒監會的那些爛橘子,也可能是御三家其他家的人,萬萬沒想到會是咒術高專的老師。
還是……邀請他去就讀?
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
就他現在的咒術水平,升特級咒術師不過是時間問題,還需要去高專學什么?高專里有夠資格教授他的老師嗎?如果“六眼”沒有出錯,面前這個操控咒骸的咒術師應該也只是個一級而已。
比起邀請他就讀,不如邀請他直接去高專當老師還靠譜點。那他就像那家伙自詡的那樣,成為真正的“五條老師”啦~
即便面前的少年露出了些許幾近輕蔑的神色,但夜蛾正道還是維持著一貫的認真表情,語氣不卑不亢:“咒監會那邊考慮到五條君離開咒術界這么久,似乎沒有得到五條家應有的家族教育,才讓我來冒昧邀請。”
原來是咒監會那些老家伙……
五條悟嘴角微微下撇,正要一口回絕,卻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黑發青年居然在這個時候露出了贊同的神色還微微點了點頭,立刻提高聲線抗議起來:“綠川醬,咒監會不是你想的那種好東西啦……”
如果說烏丸蓮耶是個爛橘子,咒監會就是一群更老更爛的橘子扎堆,執意守著那些傳承千年的早就發霉發臭的腐朽思想,控制著整個咒術界的運轉。平日里不干正事,整天爭權奪利、互相坑害,對著沒有背景的年輕咒術師們指指點點。
他們讓自己去高專讀書會有什么好心?
還不是想把他從五條家剝離出去?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被抓包的蘇格蘭聞言笑了一下。
相識以來,他對于組織沒有給五條悟一個正常孩子應該有的教育這點,一直有些在意。比起深陷犯罪的泥潭,他更希望對方在校園好好長大,多交幾個朋友,享受和同齡人一樣的青春時光。
但少年既然這么說了,這里面定然有他不知道的內情。
他干脆地表示:“既然如此,這件事悟君自己決定就好——諸位先坐一會,我去沏一壺茶過來。”
隨著黑發青年離開,五條悟的面色逐漸冷了下來。
淺色瞳孔注視著眼前幾人,無悲無喜,像是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真遺憾呢,這個邀請,我的答案是拒絕哦~”
『啊……』在拒絕的話說出口的剎那,腦中傳來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喟嘆。
『哈?我說你這聲突然的“啊”又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說的讓我在這邊跟那些警官、偵探刷好感度的嗎?』
『唉……』
『我勸你沒話說就在我的腦子里閉嘴哦~』
『抱歉抱歉,一時感觸良多。我一直覺得,剝奪少年人的青春是不可饒恕的,卻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讓小悟沒辦法好好享受美好的校園時光,內心超愧疚的。不過沒關系,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候我會把一切都還給你……』
這段話中的信息量有些過于龐大,五條悟瞇起眼將每個字都掰開揉碎理解了一遍,心底越發肯定成年版的自己在計劃著要整個大的,而且這個關鍵時間點已經不遠了。
夜蛾正道還打算勸說幾句,卻被他那雙突然冷凝的蒼天之瞳憾住,嘴唇動了動,點頭:“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會轉達給咒監會的。如果五條君改變主意,隨時可以聯系我。”
家入硝子倒是一臉無所謂。白貓雖好,但過于鬧騰,如果真的成為同班同學,估計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搗蛋分子。
夏油杰的心底卻莫名生出了些許不快。
他總覺得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這樣。
面前的白發少年雖然是個不好相與的性格,但他們應該是更要好的關系,坐在同一個教室里,走在同一條走廊上,甚至攜手對應同一個敵人。
五條悟眼尖地捕捉到了他臉上的微表情,挑了挑眉,提起了幾分興趣:
“瞇瞇眼的怪劉海,你這個表情是對我有什么不滿嗎?還是想出去打一架?”
修長的紫色眼睛中,閃過了一絲意動。
但夏油杰還是下意識望向了身邊的長者,確定對方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才放心地勾起了嘴角:“行啊,那就出去練練,我倒要看看傳說中的六眼神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肯定比你強就對了。走吧!”
“走!”
兩人一拍即合,交叉捏著手指就往外走去。
蘇格蘭端著茶水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原本坐在客廳中的人往外走去,忙不迭地放下托盤跟了出去。
*
有夜蛾正道在場,[帳]被很好地鋪開。
原本明媚的光線驟然下降了幾個亮度,昏暗的天空下,兩個少年遠遠對峙。
前幾天被五條悟摧毀的櫻花林還沒有來得及重新種上樹木花草,只將原本下陷的凹地填平了,騰出了一塊十分寬敞的空間,正適合作為對練的場地。
黑發青年站在夜蛾正道和不止什么時候過來的五條拓真邊上,眉頭縮緊,跟身邊的人反復確認:“真的沒問題嗎?”
“綠川桑請放心,這種對練在咒術界是很常見的,悟大人完全能夠應對。”
蘇格蘭不再說話,蹙起的眉心卻沒有因為他的勸解而舒展。
一些先前被他忽略的關鍵點,也在這時候浮出了水面。
他早已從Zero那邊分享的資料中得知,咒術界在那種不科學的超規格的力量體系之下,并不安全。
咒術師們肩負著祓除咒靈的任務,時刻都會面臨生命危險。
從咒術界被帶走的六眼神子,被這些咒術師們找到之后,不管愿不愿意,都在一點點地逐漸回歸咒術世界,那么也將承擔咒術師們的同等責任,站在咒靈和詛咒師的對立面,處境甚至可能比組織還要危險幾分。
在這些前提下存在的咒術學校,會和普通的學校一樣嗎?
即使他再希望五條悟回歸校園,這可能也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夜蛾老師,稍后我想就咒術界的一些事情請教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
*
『嘖嘖,要打架嗎?別看你面前這個瞇瞇眼外表文質彬彬的,其實下手黑得很,小悟千萬不要大意哦~』
『就算把你摯友打瘸了,也不要緊嗎?』
『……哈哈,這明明是小悟未來的摯友吧。而且有硝子在,不管打成什么樣都沒關系哦~』
『誒——?這可是你說的。』
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在目光短暫交錯后,突然同時動了起來。
揮拳,踢腿,輕身,翻滾……
兩人不過是第二次見面的熟悉的陌生人,交手時卻有著一種奇怪的默契,莫名其妙地用純體術對打了起來。
擅長術式的六眼神子沒有使用術式,甚至沒有開啟無下限。
擅長操控咒靈的咒靈操使,也沒有召喚咒靈。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對方沒有拿出擅長的能力,所以就好像故意較勁一般,也就不肯做那個第一個使用咒術的人。
誰先被第一個打趴下,誰就輸了?錯!
誰先被逼得使用出了咒術,誰就輸了?也許。
『真幼稚啊……』成年悟感嘆著,甚至開始回憶當年的自己和夏油杰是不是也曾有過這樣的幼稚行為。
和伏黑甚爾交手之后,五條悟曾短暫下定決心要好好鍛煉體術,但突然領悟的新術式讓少年沉迷于強大的力量,選擇了優先提升咒術。
結果就是,五條悟的體術依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個躲閃不及,就被夏油杰一拳擊中了面部。
“你居然打我這么帥氣的一張臉?”
白毛大貓捂著臉原地跳腳,顧不上繼續保留實力,忽地閃身瞬移到了丸子頭少年的身后,勒著對方的脖子往地上拖。
“快給我道歉!”
第 58 章
“沒人告訴你打人不能打臉嗎?你給我道歉!”
“……”
一旦有人開了先例, 兩個同樣擁有SSR級別稀有咒術的天才術師就開始各顯神通,一心只想把對方的臉按在爛泥里。
這時候,術式的差異性就凸顯出來了。
一個是出身普通家庭, 剛剛踏入咒術師門檻,還沒有經過系統學習的半路咒術師。
一個是家族自帶技能說明書,還在實戰中將技能優化提升到了超高等級的咒術名門之后。
徹底放飛后的五條悟, 仗著無下限術式的絕對防御, 用短距離瞬移追著夏油杰一通亂打, 甚至還有空祓除對方放出來干擾行動的咒靈。
打又打不到,還眼巴巴看著這幾年辛苦收集的咒靈被對方一個個祓除, 夏油杰心疼得臉都黑了,最后干脆就不再將咒靈放出來了。
眼見著對打逐漸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單向碾壓, 夜蛾正道忙上前勸阻。
恰好五條悟也覺得自己揍回本了, 順勢停了下來,大長腿三兩步就走回了蘇格蘭的身邊,輕車熟路地從他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去掉包裝塞進了嘴里。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 對方有了在口袋里放糖的習慣。
大概是從箱根回來之后吧。
狐貍眼的少年擰著眉,帶著幾分不服:“明明是體術對練,你先用了咒術,是我贏了。”
白發少年將壓在舌下棒棒糖取出, 語氣十分氣人:“誒?什么時候說好的先用咒術的那個人算輸?我怎么不知道?剛才還被我單方面胖揍的人, 怎么好意思說自己贏的?你不如先找面鏡子看看自己臉上多可笑哦~”
夏油杰摸了摸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口, 疼得齜了齜牙。
他再看看對面少年,除了頭發有些凌亂, 外露的肌膚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痕,即使被自己狠狠揍了一拳的臉上也是一樣, 頓時有些無言以對。
“家入同學,麻煩你。”夜蛾正道朝著還在邊上看熱鬧的少女招了招手。
家入硝子這才懶懶地應了一聲,走上前來。
她路過五條悟身邊的時候,停下腳步,用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驚訝道:“幾天不見,你居然學會了?”
少年那雙霜霧環繞的寶石般的藍眼睛快速扇動,對著她頗有些討好意味地笑了笑,雙手合十隱晦地做了個拜托的動作。
嚯……這家伙是真的知道自己很可愛……
家入硝子被漂亮大貓的笑容閃到,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不過這件事確實也跟她無關,自己完全沒必要在這里披露對方能力。
褐發少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走向另一個準同期,用自己的反轉術式為對方修復身上那些看上去嚇人但實際上完全無傷大雅的皮肉傷。
硝子果然是個好人~
五條悟開開心心把自己團吧團吧塞進蘇格蘭溫暖的懷抱里,提議道:“綠川醬我們回去吧,他們治療完自己就會走啦,這里就交給拓真吧。”
“這季的假面騎士設定還挺有意思的,是以日本鬼怪傳說為題材改編的,剛剛我正看到超精彩的劇情,就被打斷啦~”尾音處,甚至帶著些許委屈。
“啊,那真是委屈悟君了呢。”
黑發青年臉上笑容包容,聲音溫柔,對著今天上門的這些不速之客們微微點了點頭后,攬著少年的肩膀離開,順手還幫他捋了捋亂掉的發絲。
“需要更多好吃的甜品安慰哦~”于是少年微微揚起的側臉笑得更甜,連從對方指間穿過的頭發絲兒都格外乖巧。
兩人走遠了,隱隱還有聲音傳來。
“悟君剛剛沒有受傷吧?”
“怎么可能,我說過的吧,我超強~”
夏油杰望著兩人的背影,心想:這個和他同齡的六眼神子是個被愛包圍的幸運小孩,有沒有自己的參與都無關緊要。大概只有自己單方面產生了那種奇莫名其妙的想要跟對方交好的沖動吧。
*
“……嗯,官方已經和阿美利卡那邊達成共識,可以不追究FBI未經批準擅自進入日本開展行動的事情,甚至還可以給他們補上正規手續,但未來FBI針對組織的一舉一動都必須提前跟日本公安報備,重大行動以公安這邊的專項組為主導。”
在警察廳和這邊兩邊跑的波本,坐在新買的沙發上,肉眼可見地顯出了幾分疲憊。
五條悟手里端著一盤剛剛做好的銅鑼燒,半依靠在窗沿,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頭也不回地問:“啊,也就是說,以后黑麥醬也歸你指揮了?”
“這么說的話,也不是不可以。”金發青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又戴回了那頂標志性針織帽的長發青年靠墻而立,聞言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否認。對他來說,進入組織臥底最重要的目的,是想辦法找到失蹤的父親赤井務武的線索,跟不跟日本公安合作根本無關緊要。
甚至有些慶幸,這條險途能有人同行。
他一直都不理解這個公安對自己沒來由的針對。
“公安內部和FBI那邊都已經在緊急招募高手,組建人工智能信息專項小組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到時候一定可以將烏丸蓮耶從網上抓出來。”
蘇格蘭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金發青年的手心里,溫聲道:“既然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看你都累壞了。”
這幾天被緊迫感追得喘不過氣來的波本,在幼馴染溫聲安慰之下,差點落下淚來。
Hiro果然是世界上最賢惠溫柔的好男人。
卻被五條悟那個家伙用那副慣會撒嬌的未成年外表騙走,過早地當起了男麻麻。
“安室醬,我總覺得你現在在想什么不禮貌的事情哎~”白發少年在這時候敏銳地回過頭來,盯著他,“最近又沒有什么新任務,既然這么忙,完全可以不用急著趕回來啦。”
自從品諾塔吉下線,朗姆被流放,烏丸蓮耶變成了電子版,琴酒又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開始低調行事,組織中迎來了難得的清閑期,任務郵件來往的頻率下降了不止50%。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波本擅離職守,也完全不會有人發現。
“其實是有一些事情,需要悟君的幫忙。”
還兼任著特殊案件處理專項組組長的大忙人降谷零,說起了最近日本各地大量涌現的咒靈案件。
“雖然我們和咒術界有合作,案件也可以申請那邊的協助,但其中有幾個案子的情況比較復雜,我懷疑跟品諾塔吉之前那個實驗有關。”
五條悟咬著銅鑼燒的動作頓住,聲音里透著幾分不快:“哈?這家伙也太陰魂不散了吧?”
雖然早就猜到那個實驗狂過去幾年的布局不會因為一個地下基地被摧毀就這樣徹底掩埋,但他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反射性地感覺反胃。
“你希望我去看看?”
波本點頭:“畢竟悟君的眼睛很好用吧,應該能發現普通咒術師發現不了的東西,如果有咒靈存在也希望悟君能幫忙順便解決一下。”
一直坐在邊上遵循著沉默是金原則的黑麥,突兀地清了清嗓子,插口道:“那些飄在空中的奇怪生物是咒靈?”
他這句話一出,全場皆驚。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尤其是波本,捏著茶杯的手慢慢收緊,絳紫色的瞳孔暗了幾分:雖然宮野姐妹并不覺得擁有咒力是什么好事,但對于趕鴨子上架被迫兼顧了相關項目的他來說,擁有咒力顯然可以更好地開展工作。
但萬萬沒想到,他們之中擁有咒術師潛力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Hiro,而是這個全身上下都讓人看不順眼的家伙。
“……你什么時候能看到的?”
“有一陣子了。”黑麥臉上的表情淡定得不可思議,就好像突然被開啟了特殊能力的不是自己一樣。
“諸星醬突然看到那些東西,都不覺得害怕嗎?”
五條悟從窗沿翻身下來,趴到了沙發后背上,探頭貼著臉去觀測他身上的術式:“類似于一種附魔的術式,能將普通武器變成咒具,是很方便好用的能力哦~”
黑麥對于這樣的親近有些不適應地往后讓了讓,點點頭。
他在某一次任務途中突然看到咒靈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舉起身邊的木倉射擊,但當他發現子彈對那些奇形怪狀的家伙同樣有效之后,反而就不緊張了。
只要能夠擊殺,那就是普通的敵人。
一木倉不夠,那就兩木倉。
“但是一個人自己瞎琢磨很難的吧?”
“也過了可以去咒術高專的年齡,怎么辦呢?嘛……諸星醬現在叫我一聲五條老師,就可以獲得免費的咒術教學哦~”少年的聲音里帶著些許惡劣的興味。
從成年悟那邊得悉“五條老師”這個自我意識爆棚的稱呼之后,他莫名對這個身份也有了興趣。畢竟教學組和五條老師也很配嘛~
五條悟是抱著惡作劇的心態,但黑麥的節操底限明顯不算太高。
“……五條老師。”
“乖哦,”少年樂不可支,眉眼彎成霜白的月牙,甚至伸手去拍了拍對方的頭頂:“你這個學生我收下了。”
加上明美姐,就是第二個了。
“安室醬,那些你覺得需要我幫忙去現場看看的案件發給我,我會帶著諸星醬一起去看看的~”
波本沉吟幾秒后,點頭道:“稍后發給你。”
一旁的黑發青年卻有其他的想法,提起了一段早就被少年拋諸腦后的對話:“悟君曾提到過,非術師也是能夠通過某些方式看到咒靈的。”
他跟夜蛾正道進一步了解了咒術界的情況,結果可謂是十分不樂觀。
和咒靈比起來,少得可憐的咒術師。
層出不窮的任務,無處不在的危機。
并不齊心的咒術界各方勢力,還有詛咒師和賞金獵人在旁虎視眈眈。
“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悟君想辦法,讓我和安室獲得這樣的能力。”
他并不希望五條悟從組織的泥沼中脫身之后,又陷入一個新的漩渦里孤助無援。
第 59 章
五條悟很難用言語形容當前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此刻是在做夢, 知道自己位于一個玄之又玄的微妙狀態,但他并不打算刻意讓自己清醒過來。
從咒術界的觀點去看,夢境也是一種力量的投射, 強大的咒術師是很少做夢的。
而五條悟,除了天生強大自持,更是習慣了“六眼”無時無刻不間斷地從外界獲取信息的狀態, 大腦的某個部位幾乎是永遠清醒著, 所以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什么夢。
突然進入夢中, 對他來說,既新鮮有趣, 又意外地舒服。
夢中的世界,分外寧靜。外界的紛雜被隔絕于未知, 稱得上對六眼十分友善。
蒼穹之上, 是無邊無垠的宇宙。萬千星辰都圍繞著這一方世界緩慢旋轉,仿佛這里才是一切的源點。
星云環繞中,有個高挑的青年懸空盤腿而坐, 托著腮, 視線落于遠處。
是他自己。少年想。
“喲~在看什么?”
少年雙手插兜,懶懶地走過去,在青年身邊坐下,歪著頭看他, 一連串的問題就連珠炮般吐了出來:“是你把我弄進來的?這里不會是傳說中的無量空處里吧?你平時就呆在這里嗎?連空間都充滿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自我中二感, 真不愧是你呢!”
但對方并沒有看他, 連眼瞼都沒有眨一下,仿佛凝固在了某個瞬間。
五條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喂——你是活的嗎?面談時間過期不候哦~”
“……”
行吧,至少是“六眼”難得的放假時間。
還是第一次能夠面對面好好“看看”成年版自己的機會。
少年曲著大長腿, 大大咧咧地蹲到了青年面前,將臉貼了上去,近到幾乎都能碰到彼此的鼻子,然后他看到了對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璀璨藍瞳,和臉上幾不可見的斑駁疤痕。
那些比正常膚色要略淺一些的紋路,像葉子上絲絲縷縷的葉脈。
像旱季得不到任何降雨的干涸土地。
像蛛絲,像漁網,像玻璃上的裂痕。
什么啊……你也單方面解除過束縛嗎?
或許這不是夢,而是在某個時空里曾經發生過的一幕。
即使沒有離開五條家,以自己的戰力,居然也會混得這么慘嗎?
少年總覺得自己此刻應該給誰發個消息:“我家大悟原本好好的,結果去了一趟平行時空的咒術界回來就傻了,問也不吱聲,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小宇宙里當雕像,到底誰應該為此負責?”
“嘛,你又錯過一個坦白的好機會哦~”
*
廣袤的大海上。
海面與天空在遠處交織,無垠的蔚藍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碎鉆,在陽光下搖曳著,像是海浪在低聲絮語,又像是女神禮服的華麗裙擺。幾只海鷗在空中盡情舒展翅膀,時不時掠過水面,濺起一片片水花。
渡輪上的很多乘客都站在甲板上,欣賞著這難得的美景。
高挑的白發少年半靠在船尾的欄桿上,一邊看著遠處水天交接的地方,一邊側著頭跟手機那邊說話,墨鏡后的眉目稱得上柔和。
“這么快就安頓好了嗎?”
“不用謝啦,因為是明美姐嘛~未來不管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繼續找五條家的人,不用擔心哦~”
“嗯,正在去松島的渡輪上,所以信號不太好。”
“這次不是綠川醬和安室醬陪我來哦,而是諸星桑呢!”
說到這里,他壓低聲音,用近似于撒嬌的語氣吐槽起來:“還不肯讓我用瞬移帶他過來,非要以普通人的交通方式坐船,在某種角度上來看,也是個相當固執的家伙呢~”
“我才沒有要惡作劇啦~明美姐無緣無故地污蔑我,我也是會感覺有一點點傷心的哎~”
五條悟也不管對面的人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徑自對著茫茫大海做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然后他看到海的盡頭出現了一個突兀的小點,愉快地表示:“呀,快到目的地了,我已經看到小島啦,明美姐,我就先掛了,下次再聊吧~”
掛斷電話后,他轉身對著暗處隨意地抱怨著:“這一路也太順利了吧,我還以為會更精彩一點呢,能遇到什么海怪啊、人魚啊或者是殺人案件啊。”
至少也會有幾只咒靈什么的。
在他對著電話那邊的宮野明美肆意吐槽黑麥的時候,當事人就站在他身后聽著,雖然本人似乎對此也不太在意就是了。
黑麥還沒開口,同靠在欄桿上看風景的陌生女子就先捂著嘴笑出了聲:“什么海怪人魚……小朋友,你是童話故事看多了吧?”
少年側身,面向女子的方向:“難道不是嗎?西庫島不是以飼養海怪聞名的嗎?”
波本發過來的案子中,最近的一個案子就發生在西庫島上——一座松島附近二百六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島嶼中面積較大的火山島。這個島上居民據說有著數百年飼養海怪的傳統,每天都會在海邊進行復雜的祭海儀式,因此而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前來。
但這種祭海儀式十分危險,需要神社里的巫女帶著眾人在狹窄高聳的臨海礁石上跳舞,經常有人因此失足。失足的人中大部分都被救了起來,但偶爾也會有幾個人的運氣極差,剛好遇上湍急的海浪,被直接卷走后下落不明。
因為這樣的傳統儀式已經進行了數百年,加上出事的人都是自愿參與,數量又不算很多,所以一直沒有引起官方的重視。最近查了一下,才發現這兩年在儀式中死亡和失蹤的人員直線上升,是過去幾十年的總和。
陌生女子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年紀都是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起出來旅游的伙伴。
“那只是宣傳手段而已。”女子嗤笑,“海怪什么的也太可笑了……”
“因為周圍的島嶼太多了,每一座島上的風景都很相似,要將游客吸引過來消費,總得有點不一樣的噱頭。”與她同行的年輕女子將頭湊了過來,聲音輕快,眼睛直勾勾地黏在五條悟身上,就摘不下來了:“小帥哥,你是來旅游的嗎?我叫井源野子,這是蘆戶加奈,還有這位是井田優,我們是過來拍攝畢業作品的學生。”
對于這種驚艷的目光,五條悟也算是經驗豐富,眨巴著眼睛就給自己套了一個新的角色設定:“兩位姐姐好哦,我叫五條悟~是和表哥一起過來旅游的呢~”
說著,指了指邊上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黑麥。
黑麥也沒有絲毫猶豫,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充滿魅力的笑容:“諸星大。”
又是一個大帥哥!
兩個女子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的表情明顯亢奮了幾分,畢竟眼前的白發少年雖然顏值爆表但肉眼可見的還未成年,以成年女性的角度上看,遠及不上這個長發酷哥成熟可口、性張力十足。
“為了拍出更好的作品,我們來這里之前做了很多功課,登島之后不介意的話可以帶你們四處走走。”
在邊上做壁花的男子,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倒也沒有出言阻止。
“那就麻煩幾位了。”
*
渡輪到岸之后,一行五人熱熱鬧鬧一路說著話向著島上的旅游村的方向走去。
這三個大學生分別是名古屋藝術大學音樂系和音樂導演系的學生,打算在這里為畢業作品拍攝一個日本傳統民俗風格的MV。來之前也確實對這里做了很多的功課,說起島上各式景點、傳說、文化都頭頭是道。
井田優也是個健談的年輕人,隨著熟悉也逐漸打開了話題,主動道:“既然你們知道飼養海怪的傳聞,應該也是來體驗島上祭海儀式吧?這種儀式一天只有一場,只在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才會進行,今天是趕不上了,要明天早起才行。”
“你們到時候也會拍祭海儀式嗎?”
“嗯,已經跟島上的旅游機構申請過了,獲得了特批,到時候也會將原片給到他們作為官方宣傳片。”
黑麥提出了自己的困惑:“這里的祭海儀式不是很容易出意外嗎?他們不怕你們拍到什么不好的內容?”
“也不至于這么巧,不然怎么叫意外?而且現在互聯網太發達了,真要出點事情,就算我們不拍,也會有人拍了傳上網的,這對于西庫島來說算是一種另類的宣傳,畢竟來這里的游客幾乎都是奔著刺激來的。”
井源野子有些不耐地打斷了他們一本正經的對話,問道:“你們訂好晚上的住宿了嗎?我們找了家靠海的民宿,風景特別好,離祭海的地方也很近,價格也不貴,需要推薦嗎?”
“還沒有哦~”少年配合地應著。
“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大學生們熱情地招呼,臉上都是笑容,“保證你們滿意。”
黑麥點頭跟上,繼續將話題帶回正事:“除了祭海儀式,你們還打算拍點什么?這座島上還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景點或者傳說嗎?”
在得知會入住同一家民宿之后,本就自來熟的學生們像是進入了交友新階段,語氣更加熱絡起來:“這你就問對人了,問別人還真不一定知道。西庫島地下有一座巨大的迷宮監獄,據說是在千年前建造的,還在開發建設中,據說明年就會正式對外開放了。”
“你們想去的話,只能跟著我們一起進去。”井源野子主動提議。
“行,那就麻煩你們。”
見正事聊得差不多,白發少年指著街道兩邊各種特產,語氣雀躍地問道:“我現在只想知道島上有什么好吃的特產,最好是甜品啦甜品。”
“抱歉哦,這座島上海鮮比較多,似乎沒有什么特別出名的甜品,倒是附近的仙臺的喜久福似乎很有名呢。”
“喜久福嗎?”想吃!
五條悟的眼睛閃閃發光。
第 60 章
這家網紅民宿擁有著一大片私人海灘, 風景十分優美。
等夜色降臨,住在這里的游客們,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 都圍坐在沙灘上的篝火邊,一邊喝酒吃燒烤一邊彈琴唱歌,顯得十分熱鬧。
兩個女大學生顯然對黑麥更感興趣, 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邊, 笑容嫣然地說著什么, 時不時地碰一下杯。
井田優也跟其他游客混得風生水起。
他從人群中晃了一圈回來,看到同行的白發少年一個人待著, 遠遠舉著啤酒罐招呼:“雖然是未成年,但啤酒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要喝點嗎?”
五條悟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上次的醉酒經歷告訴他, 酒精是“六眼”的一生之敵,絕對不能再碰。
“哈哈,我認識的日本初高中生, 在私下基本都會喝一點, 沒想到今天會遇到你這樣的乖乖牌!”
“那今天你恐怕只能自己一個人玩了……”井田優笑著吐槽了一句,就搖著手中啤酒走了。
五條悟才不管他怎么說,雙手疊在腦后躺在沙灘椅上,聽著耳邊海浪的聲音, 感受海風從頰邊略過, 享受此刻的悠閑。
“喂……”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不知從哪鉆了出來, 跪坐在沙灘上,扒著椅子邊緣好奇地問道:“你的頭發顏色是天生的嗎?”
“是哦~”少年認得他是民宿主人家的兒子——柴崎奏太。
“誒?我之前還沒見過天生白發的人呢。”
五條悟笑嘻嘻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呀, 手感不錯:“說明你之前見到的那些人都還不夠聰明。聰明人才會長白頭發哦~你看影視劇里的隱世大佬基本都是這種造型。”
男孩似乎當真了,若有所思。
“你不去那邊吃燒烤嗎?你姐姐好像在那邊跟他們一起玩哎~”
“葵姐是明天主持祭祀的巫女, 所以才被允許放松,我還要幫家里的忙。” 柴崎奏太像小大人一般擺了擺手,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面前的這個白發蒼眼的少年,“既然你這么聰明,能不能幫我解答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還挺出人意料的。
沒有好好上過學靠著自學完成了一切知識儲備的五條悟,略微帶著點心虛地撓了撓頭:“你說說看?我對數學方面的題目很拿手哦~”
“不是這一方面的。嗯……就是明天的那個祭祀,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葵姐不用去參加?”
少年兩排濃密的睫毛忽閃,淺色的瞳孔在星夜的映襯下半明半昧:“為什么不想讓你姐去參加?”
“因為……”
男孩子還想繼續說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低沉的男聲的傳來:“奏太——讓你拿給客人的酒送過去了嗎?不要在這里打擾客人休息!”
“……已經拿過去了。”男孩站起來,有些唯唯諾諾地應聲。
一個身形比五條悟寬上兩倍的中年壯漢挪著大象一樣的腿走過來,像拎小雞仔般將男孩拎了起來:“那也不是你在這里偷懶的理由,今天客人這么多,前面還有很多事情要幫忙。”
柴崎奏太求助般看了過來。
對小孩子向來都要寬容幾分的五條悟,清了清嗓子:“嘛,你們民宿要是少了個童工就忙不過來,干嘛不趁早倒閉算了?”
“你說什么?”
壯漢臉色一變正要發火,這個長相出眾的白發少年又不知從哪掏出了那張經常充當道具的黑卡,拋了一個Wink過來:“我跟奏太很聊得來,就讓他在這里陪我聊一會兒唄,我按小時付費哦~”
通常這招的效果都很好,但今天卻沒有奏效。
壯漢顯得更生氣了,破口大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們這些有錢人就喜歡搞小男孩。我這里只做正經生意!”
哈?
——哈?
五條悟這下子徹底清醒了,從躺椅上坐起來,眼睛瞪得溜圓。
在組織中呆了這么多年,他倒也不能說對那些腌臜事情一無所知,但因為從小在遵循傳統禮教的五條家長大,加上組織中也沒人敢來教壞他,他確實又是個不喝酒、不抽煙、不賭錢、思想出奇單純的乖孩子。
加上他有一張討人喜歡的面孔,偶爾缺乏距離感或者說些離譜的笑話,也沒人當真跟他計較。
這可以說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被人從這個角度誤解。
這一瞬間,大白貓渾身的毛發都炸開了。
“不是……我說你……”在想些什么東西?
“發生什么事了?”聽到動靜跑過來的黑麥,警惕地看著面前的一幕,不知不覺也以保護的姿勢站到了五條悟的身前。
“諸星醬!你要為我做主啊——”少年整個人都撲到了他的背上,將頭擱在臥底搜查官那寬闊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指向面前的民宿主人,拔高了聲線:“這個民宿居然逼著小孩子做童工,我看不下去想花錢讓奏太陪我聊天,結果他……他……他以為我要對奏太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這下,不只有黑麥,連湊熱鬧聚過來的人群都發出了驚詫的聲音。
議論聲四起。
“這個太離譜了吧……”
“才這么小的孩子……”
“五條君長得那么好看,怎么會有這種猜測……”
民宿主人的臉皮掛不住了,把身后的男孩子拉了出來,惡狠狠地瞪他:“奏太,你自己說,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要欺負你?”
被推出來的男孩臉上紅彤彤,也不是知道是惱的還是臊的。
“老爹,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在給小哥哥說島上的民俗啊!”
“對啊,我拿錢出來只是為奏太精彩的講解付費。”五條悟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誰知道你們大人的世界,思想會這么復雜,也不知道害羞~”
周圍的人頓時大笑。
柴崎奏太的姐姐柴崎葵長相漂亮,性格也很好,這時候笑著站到了自家父弟身邊,大方得體地躬身:“抱歉哦五條君,是因為以前過來的客人類型太復雜了,難免也會遇到一些人渣。我幫他跟你道歉啦。”
一句話就將現場氣氛輕松扭轉。
“沒關系哦~”
五條悟發現男孩在自家姐姐出現后,就將半個身子躲到了女子身后,緊緊拉著她的袖子,看得出姐弟倆的關系很好。
“老爹你快去忙吧,就讓奏太在這里玩一會兒,這里這么多人呢,會有什么事?一會兒我去前面幫忙。”
柴崎葵幾句話又輕易地將民宿主人勸走,表現稱得上八面玲瓏。
等人群散開,這里又重新只剩下五條悟和柴崎奏太兩個人的時候。
少年才支著腮繼續問道:“你姐姐作為巫女去主持祭祀,對島上的村民來說應該是一種榮耀吧?為什么要想辦法阻止?”
“因為所有主持過祭祀的巫女,在祭祀后都沒有回來。”
五條悟短暫地發出了一個疑問詞:“誒?”
什么叫祭祀后都沒有回來?
離開了?還是死了?
不管是官方案件記錄,還是民俗傳說中似乎并沒有提及到相關內容吧?
大概因為已經將關鍵信息說出了口,柴崎奏太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組織語言也變得流暢許多:“西庫島火山腳下有一座神社,通常祭海儀式都是神社里的巫女主持,但有時候也會投選村里面的女孩去扮演巫女的角色嗎,像隔壁店里的優子姐姐,還有村子里的晴奈姐姐,她們在祭海之后就不見了……”
“說是去外地打工了,但是……”男孩咬住了下唇。
五條悟頓時明悟了:看來這些扮演過巫女角色的女孩子們都兇多吉少了。
“反正葵姐才沒有打算去島外打工,我們說好了以后要一起繼承這家店的……”說著說著,男孩子眼窩里甚至積起了一層層薄薄的水汽,聲音也有些哽咽。
少年打了個響指,從沙灘椅上翻身躍起,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明白啦~這件事就放心交給我吧!”
“在這里等我的好消息哦~”
他也不等男孩有什么反應,徑自離開,三兩下竄到了黑麥身邊,從女孩們身邊拉起人就走:“抱歉抱歉,有重要的事情,諸星桑就暫時借我一下啦~”
“五條君?”
“走走走,趁著現在月朗星稀,我們去瞧瞧明天要舉辦祭祀的地方~”
“不等明天?”
探聽了一堆祭祀儀式的情況,還跟那些拍MV的大學生們打好了關系,結果卻要半夜行動?
走在一旁的白發少年歪著頭笑,霜白的發色和眼睫,以及淺色的瞳孔,在月光下籠著一層朦朧的光暈,有一種近似于透明的錯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咒術師可以算是一種晝伏夜出的生物,畢竟晚上才是咒靈最活躍的時候。”
這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離得民宿越遠,旅游區燈火通明的光線逐漸消失,游客也變得越少。
沙灘的盡頭,高聳著錯落的礁石,每一塊都狹窄陡峭,幾乎沒有可供多人落腳的地方,很難想象祭海儀式的時候,會有幾百上千人在這些亂石上跳舞。
而礁石的外側,就是洶涌的海水。
五條悟抓住了黑麥的肩臂,身形微閃,就出現在最高的那處礁石上。
少年抬頭,看向可以吞噬一切的深邃大海,以及海上那輪缺了一角的銀色圓盤,漫不經心地感嘆起來:“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話,這絕對是個可以吸食日月精華的修煉寶地哎~”
長發青年站在他的身后,試圖將話題拉回正題:“五條君有看到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嗎?”
“有哦~有一只超大的章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