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參加畫展
庭院里,日頭逐漸地升高。
陽光照在身上,雖不若中午時分那般暖洋洋的,可也給人添了一分暖意。
可惜,有風。
冷風只撲人的臉上,還一個勁地往脖子里頭鉆,陽光帶來的那點暖意,便顯得格外地稀薄。
謝放今日在福旺的絮叨下,穿得比昨日要厚實了不少,不至于一點冷風,便吹得他指尖泛冷。
他陪著父親走過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不緊不慢地開口:“父親謬贊。不過是因緣際會。至于有聲有色,只是兒子恰好同報社的一位記者交好……”
接下去的話,謝放并未說完,不過謝載功好歹在這北城混跡了大半輩子,如今更是成為北城的大人物,同記者報社,均是打過不少交道,哪能不明白這里頭的彎彎繞繞。
政客、商人或者是一些社會名流需要名聲,便給當地知名或者是有一定地位的報社撥一筆款項,名義上為“贊助商”,實則報社成為了該政客(商人)的“筆桿子”,黑白全憑的記者的那一支筆。
甚至有名流若是出了什么丑聞,只要舍得花錢,亦可以直接用錢直接將消息買下來,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恰是深知其中盤結的利益,謝載功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倒是實誠。”
謝放拱了拱手,“父親見笑。”
走過這條二卵石,父子兩人一起穿過假山,謝載功雙手負在背后,“不過,你倒也不必太妄自菲薄。即便你有朋友是記者,總歸是你辦了實事,解決了當地部分工人的生計問題,又助他們度過寒冬,當地報紙才會如此大肆報道你的事。
現如今,你的名聲可是都傳到北城來了。”
不知是當真寬慰,又或者是另一種試探。
假山有幾處有棱角,謝放走在假山的一側,以免父親身體不小心,為假山棱石所磕碰,“說來慚愧。南傾對經商本無任何興趣,只是兒子同志杰紡紗廠的少東家相識一場,不忍見他因賭博債臺高筑,故而在他的懇求下,不得已,出資收購了他的紡紗廠。
哪知,被擺了一道,紡紗廠處處都有問題。不久又發生了工人討薪事情。騎虎難下,只好想辦法解決,總不能壞了謝家的名聲。至于捐冬衣、被褥,這是大善,是功德。顯名不是我的本意,我亦對出名無任何興趣。”
謝載功注意到二兒子方才“保護”他的這一舉動,心中多少有些動容。
老二不比老大,老二對名聲確實想來淡薄。
至于在符城所攢下的名聲,想來當真如老大所說乃是“因緣際會”吧,
…
這一番談話下來,謝載功便知曉,他這個二兒子同過去一樣,仍舊對利益、權勢全然沒幾分興趣。
老二志不在顯名立業,可接手志杰紡紗廠那么大一個爛攤子,也未曾亂了陣腳,相反,竟令那個日薄西山的紡紗廠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由此可見,老二能力不俗,只要有心在事業上,定能有一番作為。
若是老二能夠輔佐老大……倒不失為一個絕好的輔佐的料子。
“我就知道你志不在商,那你此番回來,你可有何打算?”走過假山,謝載功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謝放笑著道:“給父親過壽,再在家里過個年吧。兒子久未回北城,正打算好好趁著今日天氣好,好好出門逛逛。”
謝放的回答,在謝載功的預料之內。
即便如此,聽謝放說等會兒就要出去逛逛,仍舊是被氣得一陣胸悶。
謝載功停下了腳步,拉長了一張臉,訓話道:“以上便是你此番回來的全部打算?南傾,你好歹過了年便二十四了,怎能一點盤算也沒有?”
謝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父親您是知道我的,閑云野鶴慣了。”
“那若是……”
在謝放困惑的眼神當中,謝載功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這事我暫時尚未有決議,等什么時候我安排好了,再同你說吧。”
兩人走出假山,又繞回了方才謝載功練拳,打太極的地方。
謝放并未追問,“是,父親。兒子先行告退?”
謝載功瞪圓了一雙虎目,“你現在便要出門?你昨日傍晚才歸的家,今日不在家中好好休息么?”
謝放笑得十分開心,“與友人約,風雨亦至。還請父親諒解。”
謝載功:“……”
他并不是很能理解!
才回來,便只知道呼朋喚友!
“去吧,去吧。”謝載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謝放作揖道謝,“謝父親,兒子告退。”
“對了……”
已經走出幾步的謝放停下腳步。
謝載功出聲道:“你三弟近日在舉辦什么畫展,就在吉祥胡同那一片,你向來對字畫感興趣,若是有空,不妨去逛逛。”
畫展三弟雖是承辦人,可大哥亦是出了資的。
父親特意提這么一句,可是想讓他也前去參加畫展,好讓他這位久未回北城的“二少”給畫展造勢,也讓大哥贊助的這個畫展,更有話題,更為社會各方所關注?
“是,父親。”
謝放躬身,垂眸將所有思緒掩去,轉身離開。
…
北城,四合院。
阿笙同虞老爺子準備妥當,計劃出門。
才剛走到院子,就被絆住了腳。
確切地說,是老爺子被“抱”住了雙腿。
“爺爺,爺爺,求求您了,您就讓我跟著您跟阿笙哥哥一塊去么。我保證,不會亂跑,也不會調皮搗蛋,好不好么?”
“我同你阿笙哥哥出去是有事要辦,不方便帶著你。北城比不得符城,地方大,人也雜,回頭走散了,或是是被人給拐了去,可如何是好?”
小石頭纏著爺爺,求爺爺帶著他一塊出門。
雖說兩只小手是抱著爺爺的大腿,可眼睛一個勁地瞄他的阿笙哥哥。
阿笙心軟,他輕拍了拍老師的肩。
待虞清松看向他,阿笙便比劃著,“不若就帶著小石頭一塊出門?我幫忙一塊照看小石頭。二爺今日不是也同我們一起么?我們三個大人,照看小石頭一個,應當不會有事的。”
虞清松瞧懂了阿笙的手勢后,直搖頭,“不妥,不妥。北城我同你都不熟,南傾花時間,花精力陪我們去逛畫展,已是麻煩他,哪里還好意思,讓他幫著我一起照看小石頭?”
“不麻煩。參加畫展沒有這般講究,也有與會者,帶著自家小孩兒一起的。阿笙說得對,若是老先生擔心小石頭到時候會跑丟,我同阿笙幫你看著。”
一道帶著笑意的溫潤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二爺!
阿笙眼睛頓時一亮。
他抬起頭,微紅著臉頰,小跑地朝門外走進的二爺跑了過去。
第142章 就聽你的
及至跑到二爺跟前,阿笙方才止住,
他仰起臉,咧開唇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一雙眸子比秋夜的星星還亮。
謝放看著阿笙朝他跑來,眼底滿是溫柔。
注意到阿笙彤紅的耳尖,抬手輕摸了下他的耳朵,“怎的帽子同護耳都沒戴,不怕凍耳朵?”
果然,即便是這會兒有太陽,阿笙的耳尖亦是冰的。
阿笙先前便注意到了,二爺今日戴了一頂深色的西式帽,瞧著格外地文質彬彬,就跟海報里走出的風流人物似的。
他還以為二爺是因為回了北城,故而也就較平常更為重視穿衣打扮,未曾想,是為了御冷。
被二爺摸過的耳尖,有些發燙,阿笙紅著臉頰,不大好意思地比劃著,“不曉得北城的風原來這般冷。等去過畫展,想著同老師兩人去街上的衣帽店瞧瞧、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帽子。”
在府城,即便是深冬最冷的時候,只要是有太陽的天氣,鮮少會凍耳朵。何況,阿笙常年都待在后廚,出行便沒有戴帽子的習慣。
虞清松亦是南方人,也是頭一回來到北城,他也是只帶了厚實的冬衣。
加之此番北上,一心記掛著畫展的事,什么帽子、護耳,是一概也沒想起來。
謝放指腹輕揉了揉阿笙的耳朵,待他的耳朵稍微有些暖意之后,方才松開,“怪我,思慮不周。”
阿笙眼睛陡然瞪圓,這種事,哪里怪得了二爺?
忙擺著手,認真地比劃著:“不怪二爺。”
這一回北城,二爺先是要安排好隆升的事情,接著又要忙活他同老師還有小石頭的事,有這么多的事情要忙,哪里顧得上帽子、護耳這種小事。
想了想,又做著手勢,“何況,這本就是一件極小的事,二爺千萬不要這么說。”
謝放瞧見阿笙眼底認真的神色,心頭一暖,“好,聽你的。”
說著,牽了阿笙的手進院子。
阿笙臉頰發燙,老師同小石頭……還,還在院子里呢。
只是他這會兒又不好甩開二爺的手,怕傷了二爺的面子,更擔心會傷二爺的心。
…
阿笙的手就這么被二爺牽在手里,進了院子。
莫說在火車上的那些時日,謝放同阿笙那些親昵的舉止,虞清松不可能瞧不見,更勿論,他在春行館住了數月,阿笙同二爺那點事,哪里還能半點無所察。
也就是阿笙總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這會兒阿笙心跳得極快,擔心會撞見老師錯愕乃至嫌惡的眼神。
他可以不在意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可若是老師用那樣的眼神去看他,他多少還是會有些難過。
出乎阿笙意料,師,師父的表情似,似乎并沒有任何驚訝,只是……怎么瞧著,師父的臉頰有點紅?
“咳,咳咳……”
不知是不是被風給嗆了喉,老先生咳嗽了幾聲。
阿笙也便將手從二爺手中抽出,忙給老爺子輕撫后背。亓亓整理
“我,我沒事……咳,咳咳……”
虞清松有些心虛地擺了擺手。
謝放面色如常,似是全然沒察覺到老爺子頗為尷尬的深神色,仍舊笑著拱手同虞清松打招呼,“老先生昨夜睡得可還好?”
虞清松尚未回答,小石頭便脆生生地道:“好!爺爺昨夜睡得可好著呢!打了一晚上的呼嚕,我睡在隔壁都聽見了!早上起不來床,還是阿笙哥哥端著熱水,去他房間,爺爺才醒的。”
這下,老爺子是底褲都快被孫兒被扒了,氣得老爺子是漲紅了臉,吹胡子瞪眼,作勢要打人,“你小子,你這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小石頭趕忙躲到阿笙的身后,“怎么嘛,我又沒有胡謅。”
大人怎么這樣啊?
說小孩子扯謊要打人,實話也打人?
知曉老先生這會兒是“好羞成怒”,謝放隔著阿笙,揉了揉小石頭的腦袋,替小家伙解了圍:“車子已經停在外頭,老先生同阿笙可都準備好了?若是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出門?”
小石頭搶著回答,忙不迭地道:“準備好了,準備好了!南傾叔叔,我們現在就出門吧!”
于是,一行人出發,去看畫展。
同昨日一樣,謝放先替老先生打開后駕駛的車門。
老先生卻并沒有像昨日那樣,順勢彎腰上車,而是有些不大自然地開口對謝放道:“老夫跟習慣做副駕駛,不知道南傾可介意坐后座?”
謝放是個聰明人,哪里聽不出老先生是為了給他同阿笙兩人能夠有能多相處的機會。
也便讓開了位置,“多謝先生。”
阿笙沒注意老先生同二爺兩人的對話,因為小石頭太興奮坐大汽車,開了另一邊的車門,他擔心小家伙會磕著,牽著的他,看著小石頭先上車才放心。
虞清松坐上車,方才發現,自個兒的孫子在中間坐著,阿笙同謝放兩人各自坐在左右兩邊。
虞清松:“……”
他怎么生了個這么沒眼力勁的孫子?
小石頭渾然不覺,自己這顆電燈泡有多亮,只顧著雙手扒在窗戶上,新奇地瞧著外頭。阿笙瞧見是二爺坐的后座,臉頰微微有些紅,可因為中間坐了個小石頭,反而相對不這么緊張。
倒是想到他們現在是去參加畫展的路上,心跳砰砰跳得有些厲害。
他特意找了早年的舊報,往年的規模都很大。更是有些不顯名的畫師,在參加了畫展之后,聲名鵲起的
不知道今年的規模如何……
最期待的是,等去了場館,他應當就能瞧見老師參展的作品了!
希望老師能夠借由這個畫展打開名聲,在未來的畫壇能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第143章 畫作滯銷
畫展在吉祥胡同的一座私人莊園舉辦。
這私人莊園大有來頭,過去曾經是一位貝勒的府邸,是以莊園占地面積極大,外觀亦是極為氣派。
阿笙牽了小石頭的手,從車上下來,迎面的便是這么一座恢弘的朱門宅院。
阿笙微張了嘴,不愧是符城,用來舉辦畫展的地方都這般講究。
他在報紙上瞧見“吉祥胡同”這個地名,只當是在一間民居舉辦,未曾想,竟是這般闊氣的院落。
有不少穿著洋裝,或者是衣著長衫的男男女女進出這間院子。
阿笙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這些人里頭,可有厲害的畫師,他們又會帶來哪些優秀的作品參展。
“阿笙哥哥,你在看什么?”
小石頭晃了晃被阿笙牽著的那只手。
謝放扶虞清松從車上下來,聽見小石頭的聲音,抬起頭,向阿笙看去。
阿笙回過神,對上二爺關心的眼神,他先是朝二爺笑了笑,接著摸了摸小石頭的腦袋,比劃著,“沒什么,我們進去吧。”
…
阿笙向門口的當值人員,出示了老師的邀請函。
虞清松走在前面,阿笙牽著小石頭的手,跟在師父后頭。
謝放被攔了下來,當值人員打了個千兒,操著一口流利的北城話,“這位爺,行個方便,請您出示一下您的邀請函。”
虞清松同阿笙眼露錯愕,方才想起,一份邀請函,只能帶一位助理。
小石頭不算,小孩兒不必邀請函,可隨大人進去。
阿笙同虞清松老人正著急著,只見老徐邁著大步,走上階梯,沉著一張臉,粗著嗓子:“你小子是不是北城人?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是我們家二少。
這畫展還是三少辦的,你管二少要邀請函?你還想不想繼續吃這碗飯了?”
阿笙深猛地提了一口氣,驚訝地看向二爺。
這,這畫展是,是二少的家里人辦的?
三少……莫不是,是二少的弟弟?
怎,怎的此前從未聽二爺提過?
…
謝家有三位少爺,北城自是人所共知。也知曉行二的那位,不知因為何故,去了符城。
眼前這位……竟,竟然便是謝二少么?
同大少、三少,瞧著也不怎么像啊!
老徐是謝府的司機,當值人員人認得他,謝放的身份,自是毋庸置疑。
但見當值人員睜大了一雙眼睛,忙向謝放鞠躬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二少,您請。您請。”
阿笙見二爺在老徐的陪同下,終于也進來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地疑惑不解。
這畫展當真……是二爺的兄弟辦的?
…
老徐還氣著,跨進大門,嘴里頭還在嘀咕著,“什么人都,過去二爺您出入各大字畫展,何曾有人向您開口要過邀請函來著!真是……”
還有三少……
他過去以為府里三少同大少的關系最為親近,怎的此番三少牽頭舉辦畫展這么大的事,竟也沒有邀二少來這畫展?以至于底下的人沒能認出二少,險些讓二少失了面子。
謝放自己看得開多了,“北城不識得我的人多了,況且,我又近一年未在北城露面。方才那位小兄弟也不過是職責所在。
徐師傅,您先去找個方便的地方停車,自己在附近逛逛,只是不要離太遠,午飯前回到車上便可。”
莫說是徐師傅,便是連他自己也險些忘了,他已經近一年未在北城露面,理所當然地以為,畫展的當值人員定然認得他。
才會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便這么帶著阿笙同虞老先生和小石頭就這么過來了。
當值人員的態度,反倒是提醒了他……他離開北城有多久。
二這近一年的時間內,又可以發生多少人事的變遷。
原來,今日謝放打算開車帶阿笙同虞老先生還有小石頭去街上買帽子,是以,便沒有像以往那樣,讓老徐先行回去。
老徐剛要回車上呢,便聽見當值人員管二爺要邀請函,自是氣不打一處來。
二爺只是離開北城近一年,又不是十幾二十年的!
聽了二爺的話,老徐拍著胸脯,向二爺保證道:“放心,二爺,我絕不會走遠。您若是要提前用車,只需派人到路口的茶鋪尋我即可。我一般就在那兒吃幾碟花生,喝個一壺、半壺的茶。”
說著,老徐便抱拳,躬身出去了。
…
“抱歉,耽誤了些時間。我們走吧。”
謝放笑著對阿笙同虞老先生道,心情似乎半點未受方才的小插曲所影響。
阿笙好奇,這畫展究竟是不是二爺的兄弟的,可由于二爺沒有主動提及,阿笙也便沒問。
他彎起唇,笑著同二爺點了點頭,露出一雙深深的酒窩。
虞老先生也忙擺手道,“無妨,無妨,今日就是出來看個畫展,咱們也不趕時間。”
謝放過去經常來,他熟悉這座莊園的布局,也知曉畫展一般都是在莊園東、南的兩個院子里舉辦。
因著東邊的院子離他們比較近,謝放便先帶著老先生、阿笙以及小石頭,去東邊的院子,去往東邊院子的人也是最多的。
這個時候,上午十點不到,來看畫展的人已是不少。
阿笙一走進大廳,嘴巴便不自覺地張大。
好,好多畫!!!
阿笙在展區,瞧見不少他平日里,在報紙,或者是在手冊上才能瞧見的真跡!
阿笙迫不及待地想要跑過去看畫,因著小石頭跟著的他,又擔心他看畫太過入神,會把小石頭看丟,只好牽著小石頭,一張張慢慢地看。
至于虞清松,他一進展示廳,便被一幅西洋畫所吸引,這會兒站在人畫作前仔細地瞧呢。
阿笙便牽著小石頭,的眼睛全然都在畫作上,謝放哪里瞧不出,他低聲地對阿笙道:“你盡管去看畫,我牽著小石頭。”
阿笙猶豫了片刻,想想還是同意了。
先行謝過了二爺,暫時將小石頭托付給二爺,瞧畫去了。
漸漸地,阿笙注意到,有些展示區只有名字同參賽作品,唯獨不見字畫,反倒是留了一張紅色的字條在上頭。
字條上,寫著什么數字。
“空了的這幾個區域,說明字畫已經賣出去了,留著的紅紙條,恰恰是這幅畫賣出去的價格。其實,也算是一種給自己打廣告的方式。說明自己的畫作受歡迎,且有市場。”
酒香也怕巷子深。
同理,再好的畫作,若是無人欣賞,于畫師而言無疑也會是一件十分挫敗的事,尤其是不少畫師實際上經濟并不如何寬裕,需要靠賣出畫作,以改善自己的生活。
謝放見阿笙站在一副空了的展示區前瞧許久,猜到阿笙多半是沒瞧懂,為何會這樣,便牽著小石頭的手,走過去,同他低聲解釋道。
阿笙聽后,似懂非懂。
忽地想起老師也往北城寄了好幾幅參展的作品。
不知道老師的作品在哪里展出。
這展示廳既然有這么多位畫家的畫作賣出去了,不知道老師的情況如何!
阿笙轉過頭,他的眼睛晶亮,同二爺比劃著,“不知道虞老先生的畫賣出去了幾幅,定然很受歡迎。”
阿笙一邊同二爺比劃著,一邊分心地興奮地尋找老師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老師問一問,老師的畫作是在哪個區展出。
“虞老先生的畫作在那里。”
嗯?
阿笙順著二爺的視線,果然瞧見了他所熟悉的山水畫作。
阿笙立即大步地走了過去。
老師的畫應該賣出去好幾幅了吧?!
阿笙走到展示區域前,除卻他方才瞧見的那副,邊上也展覽了好幾幅老師的作品。
沒有一個展示區域空的,里頭也沒有見到紅色字條的身影。
阿笙眼神錯愕。
怎么會這樣,為何老師的畫……一幅也沒賣出去?
第144章 昔日舊友
會不會是師父寄到的時間比較晚,還是展區的位置不是很顯眼,所以才暫時沒有人問津?
“阿笙。”
聽見老師喚他,阿笙忙收回視線,他尋著聲音,瞧見老師站在不遠處,同他招手,顯然是示意他過去。
阿笙尚未比劃,只聽二爺道:“去吧,小石頭跟著我便成。”
小石頭點了點頭,他拍了拍胸脯,義氣地道:“阿笙哥哥,你放心吧,我不會添亂的。”
小石頭可沒忘記,他今日之所以能夠跟著一起出來,多虧了阿笙哥哥同南傾叔叔。
再一個,他也知道這個畫展對爺爺的重要性,因此,今日全程都格外地乖。
無論是阿笙還是謝放牽著他的手,他都十分配合,既沒有亂跑,也沒有吵嚷著要出去。
阿笙便笑著摸了摸小石頭的臉頰,同二爺交流了個眼神,便向著虞老先生走去。
不知道老師有沒有注意到他方才在看他的畫作。
希望老師沒有注意到,這樣,老師也便不會注意到他的每幅作品都還在……
…
阿笙被虞老先生給叫走,謝放牽著小石頭的手,站在老先生的作品前,陷入了沉思。
對于老先生的畫作一副也沒有賣出去這件事,謝放亦頗感意外。
這同他先前以為地并不一致。
他原先以為,老先生的畫在此次畫展當中,定會大放異彩,乃至聲名鵲起。
倘若不是老先生在畫壇名聲大噪,像大哥那樣眼高于頂的人,定然不會將一個名不轉經傳的畫師視為座上賓,不僅如此,還將老先生的畫作,作為父親壽辰的賀禮。
是莫不是,當年老先生成名之前,這當中還發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亦或者,因著他留老先生在春行館住了近半年,導致虞老延遲了北上的行程,進而是影響了老先生時運的走向?
…
“南,南傾?”
謝放的思緒,被一陣意外的聲音所打斷。
目光從眼前的畫作移開,謝放轉過頭,對上一雙驚喜的眼睛,“南傾,你何時回的北城?我方才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謝放的眼神一下便冷了下來。
岳盛輝,天寶齋的字畫經理人。
過去,他同這位天寶齋的字畫經理人岳盛輝私交頗為熟稔。主要是幫忙對一些名家字畫掌眼,亦或者牽個橋,搭個線,介紹有意向買賣字畫的文人墨客給這位岳經理認識。
倘若是給字畫掌眼,岳盛輝會給他一筆不少的感謝費,他自是沒收,只當是交個朋友。那之后,若是天寶齋進了什么寶貝,岳盛輝便會提前同他知會一聲,以低價賣于他。
北城舉辦什么文化會展,也都會邀請他。也曾做東,請他去過幾回私人飯局。
一來二去,他們便漸漸成了朋友。
后來,他的產業都被三弟騙走,又成日沉溺于酒糟。過去收藏的字畫,全部都岳盛輝轉賣了出去,最后,更是只能靠自己的字畫以謀溫飽。
當時,他的字畫便是大都由岳盛輝替他奔走轉賣。
他被人像爛泥一樣轟出去,手被生生踩爛,重遇阿笙的那一日,岳盛輝亦是在場。
因著他們在展廳偏角落的位置,且并非挨著窗,兩人坐在的位置光線有限,岳盛輝并為注意到謝放眼底的冰冷。
倒是說話的功夫,不經意間瞧見了謝放手里頭牽著的小石頭,嚇一跳,“南傾,這小孩兒是……”
岳盛輝過去又同謝放往來密切,自是知曉謝放本家沒有這么小的小孩兒。
他仔細打量著小石頭同謝放,模樣瞧著倒不是很像……
可也說不準,也有孩子像娘的,這小孩兒模樣瞧著俊,估計娘親的顏色不低。
倘若不是手里頭牽著小石頭的手,謝放怕此刻自己早已失控地一拳揍在岳盛輝的臉上。
“是長輩家的孫兒,暫時托我照看。”
他聽見自己微帶著冷意的聲音如此回答道。
聞言,岳盛輝笑呵呵地道:“我就說么。你只是去符城去了一年不到的功夫,哪里就能蹦出這么大一個……”
眼底的狐疑卻并未完全消散。
蹦出個什么?
小石頭皺著眉,這位南傾叔叔的朋友究竟想說什么?
自瞧見他,便一驚一乍的。
怎的,他長相吃人?
岳盛輝不愧是天寶齋的活名片,他們所在的位置固然光線不住,可他仍舊憑借著多年工作攢出的經驗,敏銳地察覺出,這位昔日好友似是有些不悅。
以為方才的玩笑話惹得南傾不高興了,趕忙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我說南傾,你此番回來,未免太過低調了一些!怎的也不通知我們大家伙一聲,我們好給你接風洗塵啊!”
“昨日才回來,尚未來得及。”
謝放此話倒是不假。
昔年,他落魄以后,不少朋友時長接濟他,這些朋友,此番回來,他都打算好好聚聚,只是尚且抽不得空。
“原來是這樣。”
岳盛輝點著頭,忽地,壓低了音量,“你此番回來,可是為了給你父親賀壽的?”
未等謝放回答,岳盛輝便進一步問道:“你賀禮可備了?改日若是有空,隨我去趟天寶齋?不是我自夸,你不在北城的這段時日,天寶齋可近了不少名家墨寶……”
說著,對方熱情地搭上謝放的肩膀。
岳盛輝這一只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已經備了,多謝關心。”
語氣冷淡。
岳盛輝頗為尷尬地收回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好半天沒回過神。
怎么回事……他怎么覺得南傾此番從符城回來,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總不至于,才一年不到的功夫,便同他生分了?
“這樣啊,那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約個時間,喝個一……”杯。
岳盛輝的話尚未說完,只見謝朝暉一面疾步朝他這邊走來,一面語氣頗為撒嬌地道,“二哥,你今日過來看展,怎的不同我知會一聲?”
這畫展里頭,大多數都識得這位謝家三少。
謝朝暉這一聲“二哥”,可使得不少人的紛紛尋聲看了過去。
二哥?
謝三少的二哥?謝家那位說是去符城修身養性的二少,回來了?
第145章 做一個局
“這位便是謝家二少?早就聽說謝家二少相貌不俗,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呵呵。不知道了吧?這位謝家二少不僅相貌不俗,字畫造詣還都不俗,從前在北城,可沒少名人權貴登門,只為求得謝家二少一幅字畫。”
“不止。除卻字畫造詣高超,謝家二少的馬術也極為精湛,當真是少有的全才。”
在場既是有人未曾見過謝放的,自然也有見過他的。此前未曾經過謝家二少的賓客,聽說了謝家二少此前的種種傳奇事跡,無不驚訝感嘆的。
也有人對此感到不解,“既是如此,怎的我在北城待的這數月,都未曾見過這位謝家二公子?”
“這個我知道,說是二少在游歷符城后,認為符城宜居,便搬去符城去了。此番回來,應該是為了給謝老賀壽?”
“原來是這樣。”
“是這樣,我還聽說,二少似乎是昨日才回的北城,因為我一位朋友昨日在火車站瞧見二少了。對了,這畫展是三少牽的頭吧?這剛回來便過來看畫展,只為給三少捧場,果然兄弟情深。”
周圍人的議論聲,傳入謝朝暉的耳里,謝朝暉聽后自是高興。
昨晚他原本想等晚飯結束后,去一趟二哥院子。
結果等他去了二哥的院子,二哥院子的燈已經早早地熄了,問了福祿,得到的回復也是二哥舟車勞頓,故而回來沒多久便歇下了,他只好先回去。
昨日大哥還提醒他,不要因為近一年未見的緣故,同二哥生分了,他也隱隱有這樣的擔心。
現在想來,定然是昨日太累了。否則就像是方才那位賓客所說的那樣,昨日才回來,今日便來看他舉辦的畫展。
之所以沒提前知會他一聲,想來也是為了給他一個驚喜!
想到這兒,謝朝暉心情大好。
他高興地問道:“二哥可是瞧上了哪幅畫了?但凡有瞧上的,只管說,我買來送你。”
謝放尚未回答,一旁的岳盛輝笑呵呵地道:“所謂聽者有份,不知道盛輝可有這樣的榮幸吶?我自是不敢厚著臉皮,也讓日遲兄送我一幅畫。我呢,就希望到時候若是南傾當真看上了哪幅畫,可否由我做一個中間人,去同畫師問價,好讓我也沾一個彩頭。”
通常買家若是看中那幅畫,鮮少有買家直接同畫師去談的。一是買畫的人,雖然喜歡某件作品,但是未必懂行情,擔心自己掉坑里。二呢,尤一些沒有名氣的畫師,也需要一個懂畫的中間人去說一個合適的價格。
畢竟畫作這個東西,比不得普通商品,畫師若是為了一幅畫同買家討價還將,往往會顯得掉價,一些較為孤傲的畫師也不屑于此。
如此,一個中間人作為畫師同買家的橋梁,便顯得尤為重要。
中間人自然也不是干白活,通常也會抽取一定的傭金,即所謂的“彩頭。”
謝放不在北城的這段時日,謝朝暉經常出入這些字畫展的場合,同岳盛輝亦是頗為相熟,他自是聽出了所謂的“彩頭”是為何意,半真半假地道:“盛輝兄,你這可真是一點也不放過賺傭金的機會啊。成!誰讓我今兒高興呢。
回頭不管我二哥瞧上了哪幅畫,便由你去同畫師談。”
“如此,便先謝過日遲兄了。”岳盛輝高興地躬身,雙手作揖。
轉了過頭,對謝放以開玩笑地語氣道:“南傾,我今日能不能討得彩頭,可全看你了啊。”
說罷,湊近了謝放,補了一句,“等回頭當真抽得傭金,請你上望仙樓,咱們不醉不歸。”
似是志不在傭金,當真不過是為了討一個彩頭。
謝放卻深知,岳盛輝從小地方來,一路摸爬滾打,才在北城站穩腳跟。此人為人貪婪,是養不熟的狼。
如今,謝放是同此人多說一個字都嫌惡心,卻又不宜現在便疏遠了此人。
他得通過此人,方能知道,當年“買”他畫作的那位幕后買家,究竟是誰。
等等……
同三弟謝朝暉二人,忽地想起當年大哥從虞清松老人手里頭買下那幅作為父親賀禮的畫,似乎便是有岳盛輝做的中間人?
是了!
為何他早點沒想到這一層呢!
中間人會的,可不僅僅只是作為買家同賣家的橋梁,還有通過各種方式……抬高畫作的價格,甚至是提升畫師的知名度。
謝放心念微動,心里已然有主意。
謝放抬起頭,他站在眼前這張二長高的《行舟圖》前,狀似不經意地道:“我覺得這位抱石老人所畫的,《行舟圖》不錯。”
謝朝暉一愣。
抱石老人?
誰啊?
怎的連他也沒聽說過?
不過在北城這地界,有能耐但是沒有名氣的畫師多了去了,他沒聽說過,也屬正常。
“是么?我倒要看看,被二哥瞧上的作品,定然有過人之處……”
謝朝暉說著,笑著轉過頭,同二哥一同看向眼前這幅作品。
這一看,頓時愣住。
…
“抱石老人……沒聽說過啊。”
“是啊,我也沒聽說過啊。這位抱石老人有何作品?”
“我瞧瞧。能夠被二少看上的,定然是佳作。”
“我也看看,我也看看……”
“嚯!!!果然不錯,不愧是二少一眼相中的。”
“確實,這這筆觸,這布局,老道啊!”
不少人從謝二少口中聽說他欣賞抱石老人的畫,紛紛好奇地走上前,立在抱石老人的作品前。
第146章 沒有眼光
所謂酒香也怕巷子深。
古往今來,從來不乏在生前失意,而身后聲名大噪的大書法家、畫家。
尤其是是畫師,因著畫作不像書法那樣,有個更為直觀了當的評判標準,它更傾向于主觀的欣賞,以及是否被當時的主流所追捧,因此能夠在當時便功成名者寥寥。
作品能夠入選參展的畫師,功底自然不俗,只是很有可能只缺一個契機而已。
因著謝放這一句“抱石老人所畫的,《行舟圖》不錯”,原先沒什么人問津的抱石老人的畫展區圍了越來越欣賞其畫作的人。
“芭蕉細雨,野渡橫舟,岸邊人影寂寥。濃墨相宜,妙筆渾然天生。妙,妙啊。”
“確實極妙。你們瞧。細看,這岸邊人的衣袂飄動,便是頭發都沾著細雨。這位抱石老人究竟是哪位畫師,怎的以前從未聽說過?”
“應當不是北城人。倘使就是咱們北城的人,有這么好的畫功,咱們絕不可能一點也沒聽說過。”
“不管這位抱石老人是哪里人,這么好的畫作,怎的擺在這樣的角落?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
“噓,小聲點……這個畫展就是三少承辦的。”
“果真是外行,跟二少比,還是有差距。若今年這畫展是二少承辦,段不至于使明珠蒙塵。”
“咳。嗯,哎,我瞧著,這《行舟圖》旁邊的另一幅圖也不錯。”
說話的人可是一點也沒有要給謝家三少的面子,直接點評了一句不說,更是直言三少的繪畫欣賞水平能力同二少有差距,只差沒有指著謝三少的鼻尖,斥他“沒有尷尬”,窘迫得旁邊的人忙轉移了話題。其他人聽見了,則笑出聲了聲。
笑聲倒是沒有什么惡意,畢竟繪畫這個事兒,誰還能沒個走眼的時候啊。
再一個,展會的展位有限,按照不成文的規定,顯眼的地方大都給當時已經有名氣的名畫師留著,這位抱石老人只給了這么一小個不起眼的地兒其實是常規安排。
就是謝家三少的繪畫鑒賞水平嘛……確實同二少有差距。
這些話自是悉數落入謝朝暉、謝放以及岳盛輝三人的耳里。
岳盛輝是恨不得自己這會兒不在場,尷尬,太尷尬了,縱然他平時是個舌燦蓮花的主,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稍微緩和下氣氛。
謝朝暉面上瞧不出任何不快,眉眼仍舊是笑模樣,“二哥,你聽聽。我同你一比啊,成了大笑話了。往后這畫展啊,還是得你來辦。”
謝朝暉這自嘲的話一出,倒是贏得了不少的好感。
這位謝家三少繪畫心善水平是一般,胸襟似乎還不錯。
謝放淡聲道:“旁人開玩笑的話,不值得當真。”
岳盛輝似是才找回了自己的舌頭,忙笑著道:“是這樣,今年不是頭一年舉辦這么大的畫展么,往后積攢了經驗便好了。”
謝朝暉搖著頭,“我比不得二哥。二哥從小字畫造詣高超,哪像我,只會胡亂涂鴉。總歸人家贊許我二哥,同贊許我有甚分別?是不是二哥?”
說吧,一只手高興地攬上謝放的肩,轉過了頭,對岳盛輝道:“盛輝兄,二哥能否抱得心儀畫作,可就全靠你了。”
這般尷尬得局面,竟都被日遲給化解了,岳盛輝對于這位謝家最年幼的三少唯有佩服,他大大地松一口氣,“朝暉兄大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謝朝暉笑著道:“二哥,聽見了?盛輝兄可是打了包票了。要是天黑以后,畫還沒送到咱們府上。咱們就找他去。”
謝放胃里一陣翻涌,唯有暫時忍著。
岳盛輝“哀嚎”:“別啊,好歹容我打聽一下這位抱石老人究竟何許人也。”
岳盛輝既是做的買賣字畫這一行當,接觸的畫師同書法家多了去了,什么樣古怪脾氣的都有。
有些雖說是拿了作品來參展的,可未必是給錢便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行,那便給你三日。三日時間,若是你沒有將這幅《行舟圖》送到我二哥手里,你這字畫經理人的金字招牌我可就給摘了啊。”
“南傾,你聽聽。我就是一個中間人,日遲還叫我立起軍令狀來了。”
謝放聲音淡淡:“小弟無狀,盛輝兄見笑。”
岳盛輝原先還覺得,此番重逢,南傾待他不若過往熱切,甚至生分許多,這會兒聽見他同自己開玩笑,一顆懸著的心才總算落回了肚子里。
謝朝暉嚷嚷道:“冤枉啊,二哥,我哪兒無狀了?我這都是為了誰呀!我就是想送你一幅畫,我反倒擔了一個‘無狀’的名聲,我可太冤了我。我簡直比竇娥還冤。”
周圍的人聽見了,無不笑出聲。
大家可都期待得很,這位岳經理究竟能不能聯系上抱石老人,抱石老人的這幅《行舟圖》又會開價多少,最后又以多少價位成交。
…
虞清松同阿笙兩人在展廳的另一邊看畫,瞧見展廳的那頭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
老人不由地困惑地問道:“阿笙,那里可是來了什么名家?”
阿搖著頭,他方才才從那邊過來,那里只有老師的畫,并未聽人說來了什么知名畫師。
阿笙比劃著,“應當是二爺的朋友們?可要我上前去問問?”
他方才來時,聽見不少人在議論二爺。
許是當真有畫師聽說了二爺,主動前去同二爺打招呼,是以聚了這么多的人?
“行,你去問問。看看是不是來了哪位畫師。”阿笙點了點頭,剛走出去幾步,迎面險些撞上了小石頭。小石頭一瞧見阿笙,便拉住阿笙的手,神神秘秘地道,“阿笙哥哥,南傾叔叔讓我給阿笙哥哥還有爺爺帶一句話。”
二爺?
阿笙眼露困惑,他低頭看著小石頭,比劃著問道:“什么話?”
第147章 賣得天價
小石頭一只手圈在嘴邊,小臉神神秘秘的,聲音很輕,“阿笙哥哥,你腦袋再低一些。”
阿笙眨了眨眼,寵溺地將腦袋低了低。
好奇二爺究竟讓小石頭給他同老師傳什么話。
虞清松在幾步之外瞧見了,雙手負在背后走過來,食指在小石頭腦門上戳了一下,“你這個小鬼,可是又想誆阿笙給你買什么吃食?”
“才不是呢!我可是有正經任務在身的。”
虞清松沒好氣地道:“還正經任務,我看你是一些閑書看多了。”
小石頭不理爺爺了,他拉住阿笙的手,湊到耳邊,小嘴快速地低語了幾句。
哼!
不說給爺爺聽了,他只告訴阿笙哥哥一個人!
阿笙聽了小石頭傳的話,很是驚訝。
二爺讓老師暫時不要向其他人說起自己便是抱石老人,至于具體原因,只說日后便會知曉。
他往二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他沒瞧見二爺。
比起方才,二爺的周遭似乎圍了更多的人?
阿笙只好先收回視線,他盯著小石頭的眼睛,比劃著,同小石頭確認,“二爺當真是這么說的?”
小石頭無比確信地點了點頭,“嗯。”
南傾叔叔就是這么交代的。
虞清松瞧懂了阿生的手勢,見南傾似乎當真給他跟阿笙兩人傳了話,頗為驚訝,“南傾當真讓這小家伙給我們傳話了?”
不是小石頭在胡謅?
相信二爺讓小石頭這般傳話,定然是有這么做的理由,阿笙便如實地將阿笙便將小石頭方才同他說的“悄悄話”,“轉述”給了老師。
虞清松聽后,自是亦頗為意外。
不過他在北城,本就不顯名,對外向不向人介紹自己便是抱石老人,對他而言無甚區別。
事實上,虞清松自一進畫展展廳,便注意到自己畫作所在的展示區的每幅作品都在。這意味著什么,虞清松自是比誰都清楚。
對此,虞清松不能說一點擔憂都沒有,畢竟他此番北上,便是想為自己尋一個機遇。最好是能夠憑借畫為他自己更為小石頭謀一份生計。只是心中到底有所準備。
北城高手云集,他初來乍到,不為人所知實屬正常。
同阿笙一樣,老爺子也認為南傾這么叮囑,定然有他的用意,因此意外過后,便對阿笙點了點頭,“為師知曉了。”
因著謝放那邊的人圍的人愈來愈多,虞清松擔心人一旦多起來,看不住小石頭這只頑猴,同阿笙便帶著小石頭去了另一個展廳。
虞清松同阿笙兩人離開得早了一些,他們并不知道,圍在謝放、謝朝暉兄弟周遭的人,大都在談論著“抱石老人”。
“不知道這位抱石老人究竟是何許人,師承何處,他的這幾幅作品實在是太叫人驚嘆了。”
“既是自稱老人,想必年紀應該不小了。”
“這可未必。許是有年輕畫師,擔心他人知道自己年紀不大,反倒被人看輕,故而故意取了這么一個稱呼?”
“唔,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
“我倒是覺得,這位畫師的年紀應當不會太小。你看這筆觸的筆觸、山水畫里頭的磅礴氣勢,沒有個幾十年的運筆功底,絕對畫不出這樣的作品。”
“不好說,不好說。興許這位抱石老人在繪畫上天資極高,后生可畏呢?”
“不管如何,這位抱石老人的作品既是被二少看中,三少又當場允諾要將這幅畫送給二少,相信再過不久,抱石老人便能聲名鵲起,到時候我們應當便能知道這位抱老人究竟是何許人也了。”
“你這么一說,那我是不是要趁著現在,抱石老人尚未出名,多買幾幅他的畫作用以收藏?”
“我看可行!抱石老人的畫日后定然會千金難買。”
人們議論紛紛,認為有了謝家二少同三少的賞識,抱石老人定然要交好運了,若是真要買他的作品,得趁早下手。
現場不少參展的人有對抱石老人的畫展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當場就向工作人員打聽,如何才能聯系上抱石老人,怎么才能買他的畫。
奇怪的是,無論人們怎么打聽,竟都沒能打聽到關于這位抱石老人的只言片語,人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紀,還是年輕后生都不知曉,甚至連人是男是女,也無從知曉。
這也使得人們對于“抱石老人”更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聽聞,已經有人將抱石老人的畫,出價到200元。
200元,都可價值二兩五錢的黃金了,對于一個名不轉經傳的畫師而言,可謂是天價。
…
“如何?打聽到抱石老人的消息了么?”
岳盛輝一跨進謝朝暉的院子,在喝茶的謝朝暉便站起身,迎了上去。
大冬天的,岳盛輝抬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說起來也邪乎,我向畫壇里頭能打聽的朋友都打聽了,你猜怎么著,就是沒有一個人聽說過這位抱石老人。”
謝朝暉咬了咬曲起的食指,松開,眼底劃過一抹堅定,“不行,人一定得找到。我不能失信于二哥。”
岳盛輝更急,他就是做這一行的,要是連人都打聽不到,那他未免也太砸自家招牌了。
岳盛輝試探性地問道,“不如,咱們登個報?就說,有意愿高價買畫。只要有人知道抱石老人的消息,便重金酬謝?再一個,現在不少人湊熱鬧,紛紛出價要買那抱石老人的作品,那位若是也看報,瞧見自己的作品如今價格這般高,能一點也不心動?”
謝朝暉把頭一點:“行。只要你想辦法把人給找到,價格不是問題。”
岳盛輝拱手,“三少待二少果然兄弟情深。”
謝朝暉重新坐了回去,慢悠悠地端起茶盞,“難得二哥喜歡。只要二哥喜歡,我定然是要竭力成全的。”
二哥喜好收藏字畫,他那兒寶貝多得很,回頭他跟二哥要一幅名家字畫,不比這抱石老人的字畫值當?
…
多,多少?
他,他沒眼花吧?
阿笙一早出去給老師同小石頭去街上買早餐,路上,順便買了一份當地報紙。
燒餅賣完了,阿笙等待的功夫,低頭翻著報紙。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竟然有人出500元,要買老師的畫!!
阿笙可勁地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燒餅也顧不得買,阿笙一口氣奔回四合院,推開四合院的門,手里頭拿著報紙,跑進院子。
虞清松坐在暖閣的窗前,攤開畫紙,手里頭握著畫筆。
他來北城也有三、四日了,若是畫展上的畫賣不出去,總得先畫個幾幅,自己擺攤試試,總不能吃住一直都靠南傾接濟。
暖閣的門被推開。
虞清松還以為是小石頭又不知道敲門便進來了,回過頭,見是阿笙,驚訝地問道:“阿笙怎么了?怎么形色這么匆忙?可是出什么事了?”
阿笙搖著頭,他疾步地走到桌前,將手中的報紙攤在桌上,食指激動地指著報紙,示意老師快看。
虞清松困惑地低下頭,他順著阿笙手指所指的地方,去看上頭的內容。
同阿笙一樣,在瞧見報紙上說是有人愿意出價500買他的畫作,虞清松亦是驚訝不已。
老人喃喃自語道:“不應該啊。我的畫沒這么值錢。難不成是北城還有個叫抱石老人的?”
縱然他從來對自己的畫作有信心,可他也清楚畫作這個東西,往往同名氣有關。
他如今在北城仍是無名之輩,誰會愿意出大價錢買他的畫?
阿笙擺著手,手里頭快速地比劃著,“不,老師,這報紙上要尋的人,定然便是您。您瞧,這下面登的事您的畫作。”
虞清松手指微顫地拿過報紙,待細細讀過報紙上的內容,老人心里頭的激動一點不比阿笙少。
岳盛輝……
這報紙上寫著,若是抱石老人有幸讀到這篇報到,請他聯系一個名叫“岳盛輝”的人,上頭寫了聯系方式同家庭住址。
“老師,我們要不要今日便去找這位岳先生?”
阿笙眼睛晶亮。
這位岳先生,應當便是想要買老師畫作的人了。
虞清松,“不急……”
阿笙眼露疑惑。
為什么?
虞清松將手中的報紙放下,他此時激動的心情已然冷靜了不少,“阿笙,你可記得,咱們去參展的那日,南傾讓小石頭給我們傳話,讓我們暫時不要對外提及,我便是抱石老人。
當天,南傾送我們回去,還特意交代了一句,這幾日,我們都先待在這間四合院,減少同外界的接觸,等他消息么?”
二爺交代過的話,阿笙自是都記得。
阿笙聰明,一點就通。
他陡然瞪圓了眼,“老師,您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根本沒有這位岳先生。岳先生有,有可能是二爺?”
虞清松搖著頭,“我也不確定。南傾那日不是說,讓我們等他消息么?我們且等等看吧。”
阿笙只好點點頭。
阿笙的視線,落在桌上的報紙上,眼底疑惑不解。
難不成,老師的畫作之所以得以賣得高價,當真全是二爺的手筆?
第148章 沒勁沒勁
謝家本宅,濯清園。
“少爺,這是您名下這些年珍藏的全部字畫以及古董的清單。”
陶管事手里頭拿著一本賬簿,候在一邊。
聞言,謝放將手中的筆放下,他抬起頭,“我看看。”
陶管事雙手恭敬地將登記簿遞過去。
謝放接過,他大致上掃過一眼,拿起手中的筆,在上頭勾勒幾筆,便將登記簿重新遞給陶管事,“除卻我做了標記的,其他的有勞陶叔給找合適的買家,只要價格合適,便盡可能地脫手。”
交代完,便繼續低頭繼續在方才的信箋上提筆寫字。
聞言,陶管事大吃一驚,“少爺,可是隆升那邊出了什么岔子?若手頭實在緊,咱們開口問問三少,看三少有沒有法子?”
符城那些收藏賣了也便賣了,大都是少爺一時興起添置的,不少還是一些人情往來的物件。
可家里頭的這些收藏不同,那一件件,都是少年的心頭好,怎的才回到北城,就要將這些物件都給賣了?
若是少爺變賣收藏的消息傳出去,只怕在這北城免不了會遭致許多非議。
二少同三少關系親近,三少認識的人多,興許三少能有法子?
謝放將手頭的這份書信寫完,把筆放下,折疊信箋,放進信封里,“隆升目前尚且處在盈利階段,不需要我填錢進去。我要這筆錢,另有用處。”
北城現下時局的安穩,不過是一種表象。他日一旦戰火綿延,無論多價值連城的寶貝,都極難賣出高價。
不若趁著現在,盡快脫手,換得現金。
只是這日后的事,不便同陶叔解釋。
謝放將手上的信封封口,“這封信,勞煩陶叔等會兒讓福祿或者福旺他們出去跑一趟。”另外,格外叮囑了一句,“買賣藏品的事,低調處理,誰也別告訴,包括三弟在內。最好是找一個你信任的人,不要說寶貝是從謝府流出去的,只推說是外商。盡可能保密。”
聽說不是隆升那邊出了資金的缺口,陶管事松一口氣,他低頭看了眼,信是寄去繁市的,收件人是薛明誠。
他知曉少爺先前提取了很大一筆錢,打到薛經理的戶口上,也知道少爺有意在繁市開拓市場。
莫不是……少爺此番變賣藏品,是因為薛經理那邊有急需?
少爺明顯沒有要多提的意思,陶管事也便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惑,他相信,少爺心中應當自有盤算。
將謝放遞過來的信封給接過去,陶管事躬身道:“知道了,少爺。”
陶管事剛要出去,謝放出聲將人喚住,“不急,陶叔,回來的這幾日,可去瞧過阿貴了?”
不同于早年便因為饑荒雙親去世,在北城早就沒有親人的福祿、福旺兄弟兩人,陶管事家人健在,一家子都住在離謝府不遠的承天胡同。
因此,回到北城的當天,安排陶管事安頓護商隊后,謝放便順道給陶管事放了假,好讓他回去探望妻兒,無論什么時候回來他這里當值都可以。
原以為,陶管事近一年未曾歸家,會多休幾日的假期。
未曾想,不過才過了三日,陶管事便回來當值了,是以,謝放方才才會將人喚住,關心地詢問了一句。
提起兒子,陶管事眼底有著身為人父的驕傲,同時閃過一抹心虛,“瞧過了,一年不見,那小子壯實了不少,多謝少爺關心。”
瞧出陶管事心底有事,謝放關心地問道:“阿貴現在可是還在父親手下當差?”
提起這個,陶管事便一臉愧疚,他微低著腦袋,“一個多月前,大少乘車出北城,路上,路上遇了埋伏。老爺擔心少爺的安全……將他身邊的幾個護衛調撥了兩個,去了大少的身邊。”
阿貴便是其中之一。
一個多月前?
他亦是在一個多月前,給父親拍的電報,告知父親,他要回北城之事。
不過一個隆升,幾則新聞報道,父親便這般擔心,他會動搖大哥的聲威?
故而將阿貴調撥給了大哥,必要時,用阿貴來“威脅”陶叔,等于在他身邊埋下一枚活棋。
只是父親到底低估了陶叔對他的忠誠……
謝放輕笑,“父親為了大哥,當真是用心良苦。”
陶管事自是不知曉謝載功這一場人事調動里頭暗藏的玄機,只當是少爺因為老爺子對大少的“重視”難過。
他出言安慰道:“少爺莫要難過。隆升現在生意蒸蒸日上,若是薛經理繁市之行順利,咱們成功地在繁市開拓了市場,日后發展未必比不得大……”少差。
陶管事話尚未說完,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二哥。”
謝朝暉是人未到,聲音已至:“二哥,你猜猜,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他的身后,跟著一路小跑的福旺、福祿,兩人連聲喊著——
“三少,您等等。”
“三少,好歹容我們進去稟報一聲呀。”
兩人的這幾聲“三少”自然不全是給謝朝暉聽的,也為的是給里頭的二爺“報個信”。
“我找我二哥說幾句話,要什么稟告?”
謝朝暉一邊打發福祿、福旺,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謝放房間的門是開著的,謝朝暉抬腳便邁了進來,“喲,陶叔,您也在啊。”
在謝朝暉進來之前,陶管事便機警地將手中的登記簿以及信箋給收進了衣服袖口,他規規矩矩地同謝朝暉打招呼,“三少。”
轉過頭,對謝放道:“少爺,那我先下去了。”
謝放點頭。
福祿在花廳看茶,陶管事便把福旺給叫出去,讓他去跑一趟。
“二哥,你瞧。我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未等謝放這個房間主人的招呼,謝朝暉熟絡地在花廳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手里頭握著一個長盒,神秘地擺在他身前的高腳幾上。
謝放瞥了眼長盒,“是抱石老人的畫?”
謝朝暉眼睛瞪圓,似是沒料到竟然這般輕易地就會被猜中。
方才還神氣揚揚的他,此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嘴里頭嚷嚷道:“沒勁,沒勁。二哥你就不會試著猜一猜么?”
謝放端起茶幾上的茶盞,緩緩地掀開茶蓋,低頭喝茶,掩去唇角的笑意。
這外頭的長方盒子,還是他在符城時,送給虞老先生的,這幅《行舟圖》更是他幫著阿笙一起裝的。
他如何不曉得……這里頭裝的是什么?
第149章 一夕成名
“不是猜中了么?”
謝放一只端著茶,另一只手手里握著杯蓋,眼皮微抬,神色平靜地反問。
謝朝暉一噎。
是,是猜中了。
可二哥那篤定的語氣,哪里像是猜中的,簡直是一語中的。
謝朝暉端起他身前的那杯茶盞,沒好氣地道:“成,成,二哥您聰慧過人,料事如神,行了吧?”
謝放面不改色地收下這句夸獎,“三弟謬贊。”
謝朝暉剛喝進去的那口茶,險些沒噴出來。
二哥什么時候變得這般,這般不謙遜了?
趕忙將口中的茶給咽下去,這才沒有發生什么失禮的事情,謝朝暉端著茶杯,疑惑地問道:“二哥你不打開看看么?”
那日在畫展展廳,二哥分明在這幅畫前站了挺長時間,怎的此刻終于收到畫作,二哥瞧著一點也不激動?
謝放淺笑:“三弟總歸不可能送我一幅贗品,日后多的時間細看,不急于一時。”
贗品?
他打聽過,那位抱石老人似乎是在他的家鄉小有名氣,可在北城,確實是頭一回聽說此號畫師。
這般名不轉經傳,哪里有可能會出現仿品。
倒是二哥的反應,實在過于平靜了一些。
從前二哥若是收到什么寶貝,可不是這種反應。
許是在因為符城生過的那一次重病的原因,以至于便是連心性都有所改變?
便是連府里的丫鬟、長工都認為二哥此次回來,較從前要沉穩許多。
“不管如何,二哥,借由此畫,歡迎你回北城。還有,也為那日當值伙計沒眼力勁,把你給攔在了門口此等荒唐之事致歉。”
謝朝暉雙手端起茶杯,舉了舉,大有以茶代酒以表歉意之意。
謝放亦是舉了舉手中的茶杯,“多謝三弟。至于那日被攔之事,不過是一場誤會,三弟不必放在心上。“
謝朝暉同謝放碰了碰杯,一口飲盡杯中的茶,展顏一笑,“好,有二哥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謝放垂眸,緩緩飲茶。
…
謝放將茶杯放下,不經意,對上一雙微紅的眼。
倘若是從前,謝放定然會關心詢問,此刻,他只覺胃里翻涌,卻還是不得不出聲相問,“怎么了?可是也喜歡上了這幅畫,舍不得送我了?”
他的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像是一副完美面具,就連揶揄的語氣,都無懈可擊,原來人是天生就會做戲的,謝放自嘲地想。
自他回到北城,大部分時候,都置身在戲里。
“二哥,你開我玩笑。既是送了你的,我哪里會舍不得。再者,你知曉的,我在字畫上的造詣沒有你高,抱石老人的畫我瞧著是喜歡,卻遠歡喜到想要將它買下收藏的地步。
我就是覺得……二哥此番從符城回來,同我生分了許多。”
謝朝暉紅著眼眶,低聲地道。
謝放眼底閃過一抹冷意,面上卻做出驚訝的神色,“三弟為何會這般想?”
謝朝暉搖著頭,眼神困惑,一副茫然的模樣:“我,我也不知道……許是我多想了……二哥定然是這幾日太累,才會都沒有時間去我院子里玩,沒有時間約我一起喝茶、聽戲。”
這哪里是“不知道”,樁樁件件的,不都記得挺清楚呢么?
謝放笑了笑,四兩撥千斤地回:“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分比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都要親厚,三弟實在無需多想。”
謝朝暉不是容易被幾句場面話給敷衍過去的人。
他眼露錯愕。
不,不對啊。
以往他這么說的時候,二哥不是無論都忙,都會應承會約他一塊出去玩的么?
尤其是他才送了二哥一件心頭之物,以二哥的秉性,應該會問主動他,有沒有什么想要的,也回贈他一件喜歡的物件才是對么?
怎,怎的只有這幾句空話?
那他花出去的500塊錢,找誰報銷?
找大哥定然是不成,這次畫展,大哥已經給他開過支票了,要是花個500元也找大哥,定然會被說一通。
大哥可沒有二哥這么大方。可若是這500元全由他自個兒出,他又肉疼。
“那,那就好……”
謝朝暉心里頭再次變得沒底,他試探性地問道:“對了,二哥,我打算請盛輝兄在聚滿樓一聚,不知道二哥近日可否有空?
二哥你是不知道,此次我能夠不食言,不至于被全北城的百姓給看了笑話,二哥你能夠最終抱得抱石老人的這幅《行舟圖》,多虧了盛輝兄。”
“我看了你們在報紙上登的信息了。后來可是聯系上抱石老人了?”
從他踏進二哥房里到現在,二哥鮮少主動問他什么,謝朝暉見二哥對抱石老人格外感興趣,便盡可能詳細地道:“并沒有,是一位自稱是抱石老人的管家出面聯系的我們,說是他家老爺身體抱恙,因此只能托他帶來抱石老人的個人圖章。
我們驗過圖章,確實同畫上抱石老人的落款是一樣的,并且他還帶了抱石老人的親筆書信,簽名字跡也同畫上的一樣,這才放心地完成這筆交易。也不知道這位抱石老人什么來頭,現在全北城都在談論這他,他竟也能忍著不出面。極為沉得住氣。”
謝放:“許是當真身體不便?”
謝朝暉搖頭,他說出自己的看法,“我看未必。我猜,要么這位抱石老人深諳世人心里,知曉越是身份神秘,越容易引發猜測,抬高畫作價格。
要么便是,這位抱石老人的身后有智囊團,幫忙出謀劃策,才會不肯輕易現身。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場合,或者是什么人,才會使得這位抱石老人肯現真身了。
現在咱們北城的圈子里全是關于這位抱石老人的討論。他若是一現身,定然會引起轟動。許是,他的目的便是這個?為了在咱們北城的圈子里能夠一夕成名?”
第150章 北城吃食
謝放平靜地聽著謝朝暉說出他心中的猜測。
三弟很聰明。
的確是他向虞老先生建議,暫時不要露面。
人們對未知的事物,才會保持最強烈的好奇心。
如同三弟所說,這幾日,北城的畫壇一直都談論著“抱石老人”,待虞老先生一現身,必然會引起最大的關注。
從前,是他一葉障目,才會一直將三弟始終當成少年時期年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怎么了?二哥,可是我哪里說得不對?”
謝朝暉一個人說了一通,見二哥沒有什么反應,不由地身體前傾,不確定地問道。
謝放輕笑:“沒有。我只是在想,從這位抱石老人久不現身這件事,便猜到這其中諸多的彎彎繞繞,我不在北城城的這近一年的時間里,三弟似是成長了不少。
身為你的二哥,自是甚感欣慰。”
謝朝暉眼神閃了閃,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疑慮,莫不是二哥察覺出了什么?
不,應當不會。
二哥待他向來赤誠,以二哥的性子,若是當真察覺出了什么,應當只會當面質問他,而不會說半句,藏半句。
想到這里,謝朝暉便放松了下來,他佯裝不滿地道:“二哥取笑我。莫不是在二哥眼里,我以前是個二愣子不成?”
語氣嗔怪,聽不出半分作偽。
謝放輕勾起唇角,很是有幾分自嘲。
不。
三弟哪里是二愣子。
他才是。
…
在吉祥胡同的畫展所展出的,抱石老人的畫作《行舟圖》,以500元高價被謝家三少買走,轉贈為謝家二少一事,被北城各大報社刊登報道。
一時間,人們對于這位抱石老人的興趣以及關注度達到了頂點,抱石老人在畫展所展出的畫作,更是畫水漲船高。
奇怪就奇怪在的是,無論是人們出怎樣的高價,竟都沒有再得到抱石老人的消息。
仿佛,這位在賣出自己的一幅畫作之后,便已經離開北城,并沒有想要在北城立足的打算。
恰恰是因為自畫展開始到結束,人們始終未一睹過這位賣出天價畫作的抱石老人的風采,以至于北城的各大酒樓、茶肆,不乏關于這位神秘畫師的討論。
“哎?你們說,那抱石老人的畫當真值得500元?會不會是那些個報社以訛傳訛,其實壓根沒賣出這么高的價?”
“那不能。我同岳經理認識,聽他親口所說,謝家三少確實是花了500元買的抱石老人的畫作沒錯。現在這幅畫,就在人二少手里呢。”
北城最大的酒樓,聚興樓的大堂里,兩位堂客便熱切地討論著一個新手畫師便賣出了500元高價這件稀罕事。
只聽桌上的另一位吃著話聲,喝了口酒,接口道:“至于那畫值不值500,我同你說,你是沒有親眼見過那位抱石老人的《行舟圖》。
那用筆,那顏色,乃至氣韻,當真是天下無雙。也就是抱石老人現在名聲不顯。我同你打個賭,他日,這位抱石老人的畫便是千金都難換。要我說,還是二少有眼光,早早收藏了這位抱石老人的作品。”
“你還別說,二少看字畫的眼光確實絕了,那雙眼睛簡直比許多上了年紀,號稱是鑒寶專家的人都要厲害。不過我眼下最好奇的事,那抱石老人的作品究竟如何了得,以至于你們幾個都贊不絕口的。”
“嘿,前兒個,我就說我讓你跟我一塊去畫展吧,你非不去。”
“我那是誠心不愿意去么?我那天不是剛好有事要辦呢么!”
…
“恭喜南傾兄。南傾兄這是久不在符城,一回來,便讓大家的關注點都聚焦在你的身上呀。”
包間,岳盛輝給謝放斟了一杯茶,笑呵呵地道。
坐在謝放旁邊的謝朝暉亦是附和道:“可不是。從前二哥就是大家伙議論的中心,這都快一年時間不在北城,一回來就造成這般大的轟動,你說氣不氣人?”
岳盛輝點著腦袋,“氣人,自是氣人。”
兩人一唱一和,捧著謝放。
此番,乃是岳盛輝做東,既是答謝謝朝暉同謝放兩人照顧了他的生意,也是帶著為謝放接風洗塵的意思。
謝放想知道,岳盛輝同三弟之間,究竟熟絡到何種程度,也便答應了這次的邀約。
岳盛輝倒的那杯茶,謝放只端在手里,卻并未沾唇,淡聲道:“有什么可氣的,不過是不務正業罷了。”
“南傾你過于自謙了啊。你在符城辦的隆升紡紗廠,辦的有聲有色的,你還捐物資給符城的貧苦百姓。同你比起來,我才叫不務正業。”
謝放:“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機緣巧合?
總不能是廠子自己憑空掉下來?
岳盛輝有意再繼續問,可他只是一個字畫經理人,不宜追著問。
他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謝放左手邊的謝朝暉適時地開口:“對了,二哥,你此番回北城,那你在符城的那個紡紗廠,可找了可靠的人替你看著?”
謝放從桌上,拿了一塊糕點,放在嘴里。
宴無好宴。
在意他在符城的行事的人,果然不止父親一個。
三弟應當是受了大哥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岳經理在這當中又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聚興樓的糕點,謝放以前在北城時,是頗為喜歡吃的,如今卻只覺得不夠松軟,也略微有些粘牙,甜味太過。
遠不如阿笙所做的糕點。
謝放將手中只咬了一口的糕點放下,“那個紡紗廠原就是玩票的性質,臨時委托了個當地的朋友,我便回來了。”
一副全然無心在商業上的口吻。
…
“唔,好香……阿笙,你今日又在搗鼓什么呢?”
虞清松在房間里繪畫,窗戶關著,仍然有香氣鉆進他的鼻尖。
勾勒完最后一筆,老人便摁捺不住,不著急著上色,出了房間,來到廚房。
阿笙搬了小板凳,坐在廚房門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報。
這幾日,北城的報紙上全是關于老師賣出去的那幅《行舟圖》的報道。
阿笙打心眼里,替老師高興。
除卻每天雷打不動地買報紙,了解時局以及關于報社老師的報道,阿笙最愛看的,便是報紙上的“美食一欄”,這上頭有不少作家的稿子,上頭記了好多好吃的,其中不乏作者的家鄉吃食,以及一些是北城的老風味吃食。
作家們寫得詳細,阿笙也瞧得認真。
可長見識。
阿笙瞧了這些文章,手頭便有些癢,也便自己下廚房做。
他在北城不知道還要待多長時日,若是這般坐吃山空,帶來的盤纏遲早要花光。
他的畫目前定然沒法像老師那樣,技驚畫壇。可他有手藝啊!他定然也能在北城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聽見師父的聲音,阿笙從報紙上抬起頭。
師父來得正好,這幾日他們也嘗了不少的北城吃食。
正好可以讓師父替他嘗嘗看,他最新嘗試的北城吃食味道地不地道。
阿笙放下手中的報紙,他從位置上站起,眨了眨眼,比劃著,“老師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