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好事一樁
“二哥——”
謝放走出大廳,聽見三弟謝朝暉的聲音,他停下腳步。
謝朝暉走上前,“恭喜二哥。”
臉上雖是帶著笑意,眼底的神色卻很是有些復雜。
謝放心知,三弟此時心中定然充斥著悔意。倒不是后悔疏遠他,而選擇同大哥打好關系。他是后悔,早知道父親會選他當下一任謝家家主,一開始便不該只將寶押在大哥的身上。
故而現在來同他示好來了。
他故意曲解謝朝暉的來意,“三弟可是對父親的決定很是意外?”
謝朝暉狀似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脖頸,“是有一點……”
謝放:“于我亦是。”
這一回,謝朝暉是切切實實地感到意外,“二哥此前并不知道父親的決定?對于今日的決定,父親此前連你都未曾透露過么?”
謝放:“嗯。”
“原來是這樣……”
謝放微一點頭,并沒有要深聊的打算,“我約了人,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等……二哥。”
謝放看著他。
謝朝暉猶豫著:“我總覺著,自打你從符城回來,便同我疏遠了很多。這個問題,我先前也同你說過,可你說我多想了。我想知道,若是我做錯了什么,惹得二哥不高興了。你告訴我,我定然改……可是因為我先前同大哥走得親近?我同大哥走得親近,也是因為你都不理我,我才只好找大哥喝酒。”
說著,話語里多了一層埋怨的意思,似乎是全是因為二哥謝放的冷漠,才會令他選擇同大哥親近。
謝放溫和地笑道:“怎么會?大哥同我,都是你的手足,你同大哥親近,是好事一樁。莫要多心。我同人約定的時間要到了,改日再聊。”
定然改?
莫說這一世,他同三弟早已漸行漸遠,便是上一世,他真心實意地規勸三弟離那岳盛輝遠一些,三弟又何曾聽進去?
不過是在他面前賣乖罷了。
謝朝暉見自己的“示好”沒能管用,便只好道:“喔,好,那,那你先忙……”
模樣瞧著似乎當真有幾分失落。
至于是失落曾經疼愛他的二哥如今同自己這般疏遠,還是失落他自己押錯寶,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出門前,謝放回了一趟濯清園。
父親定然不會無緣無故,提前指定他為謝家的繼承人。
謝放方才同謝朝暉說他約了人是假,不過有是要外出一趟是真。
他要去一趟醫院,同父親這次生病的主治醫生談一談。
“少爺,恭喜你。終于得償所愿。”
謝放一回到院子,陶管事便一臉喜色地迎上來。在前院時,擔心人多嘴雜,忍著沒說。一直陪著謝放進了屋,防方才難掩喜色地向二爺道喜。
顯然聽說了方才大廳里發生的事。
老爺總算是公正了一回!無論是論品性還是論能力,少爺都遠超大少爺。
謝放低喃了一句,“不,尚未如愿。”
大哥尚在東郊的別莊逍遙度日,三弟亦還過著無憂的日子,談如愿,尚且太早。
不過總歸,改了上一世的走向……
坐上謝家的家主,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少爺,您說什么?”
謝放的這一句低喃太輕,陶管事未曾聽見。
謝放笑了笑,“沒什么。對了,陶叔,阿貴可是快隨嫂子一起回來了?”
陶叔的兒子阿貴原先是老爺子的護衛。
因著阿貴身手過人,后來又被老爺子撥給了大少謝朝晞。
謝朝晞沒有老爺子的過人手腕,倒是有著老爺子的疑心病,信不過阿貴,總覺著阿貴是陶管事的兒子,不可重用,將阿貴以及另外三名護衛,調去了妻子朱文慧的身邊,讓阿貴保護妻子在娘家的安全。
阿貴年底請假回過一趟北城,之后便一直隨其他三名護衛一起,一直隨著大少奶奶在娘家養胎。
如今,朱文慧臨盆在即,阿貴回北城的日子自是也近了。
提起兒子阿貴,陶叔眼底有著難掩的笑意,“前幾日,是給他母親來了一封信,說是大少奶奶快生了,應當很快便能回到北城。”
“如此甚好。”謝放握住陶管事的手,“待阿貴回到北城,我便向父親將阿貴調到我身邊,當我的護衛。讓陶叔同阿貴兩人,父子團圓。”
陶管事一怔。
片刻,他紅了眼圈,想起那日在符城,少爺允過他,他日定然會讓他同阿貴父子團圓一事。
“沒想到那么久的事情,少爺您還記得。”
謝放佯裝未曾注意到陶叔發紅的眼眶,只笑著道:“答應了陶叔的事情,自是記得。”
…
謝放來到醫院。
他找到父親謝載功的主治醫生,借口父親最近胸口不大舒服,托他找醫生開點藥,以此打探老爺子的病情。
主治醫生同約翰院長一樣,也去過謝家,給謝家眾人看過病,對方認得謝放。
對于謝放的關心,醫生不疑有他,他將處方藥遞給謝放,同時叮囑道:“老爺子現在的身子還是比較虛弱的,尤其是不能動怒。說句實在話,老爺子身子能夠拖到現在,已是不容易。你們當家屬的,還是要多多注意一些才好。”
謝放拿過處方藥,向醫生道了謝:“多謝您。我們會多多注意的。”
出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謝放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藥。
上一世,父親在去年歲末,便有中風的征兆,過了年,更是已是臥床不起。
纏綿病榻數月,駕鶴西去。
這一世父親的身子比上一世要好了不少。
他還以為,因為他的緣故,改了父親的命數。
未曾想,命運竟還是按照原先的軌跡。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時間來算……
竟也是快了。
第252章 茫然不解
繁市,火車站。
阿笙踮起腳尖,仰著脖子,竭力注視著火車進站的方向。
火車晚點,阿笙在站臺等了近三個小時,火車依然尚未進站,阿笙的心也便越發著急。
這段時日,大多數地方都不大太平,別是沿途出了什么岔子。
“阿笙少爺,累不累?要不您先進里頭休息一會兒?回頭要是火車進站了,我去通知你。”
擔心阿笙累著,福旺出聲問道。
福祿也勸道:“是啊,阿笙少爺,要不您進里頭休息休息。”
火車晚點嚴重,站臺擠了太多趕火車以及前來接親朋好友或者是為之送行的人。
阿笙搖著頭,手里頭比劃著,“我不累。”視線仍然牢牢地注視著鐵軌的方向。
爹爹同他第一次坐火車一樣,也是頭一回離開符城。
也不知道爹爹路上適不適應,有沒有生病。
因著擔心爹爹,哪怕明知道火車進站便會鳴笛,遠遠的便能夠聽見,阿笙還是忍不住張望。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在濃濃的黑煙當中,響起火車的汽笛聲。
阿笙心里頭一提。
幾乎是火車的汽笛聲一響起,人群便一窩蜂順著火車開來的方向涌去。
阿笙被人群裹挾著往前走,虧得福祿、福旺兩人將他護在中間,否則非摔跤不可。
火車緩緩進站。
車廂上的人尚未完全下來,外頭的人便一個勁地往里頭擠。
阿笙抬眼瞧去,只瞧見一個又一個人頭。
終于,阿笙在人群當中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是爹爹!
阿笙揮著手臂,企圖吸引爹爹的注意。
可站臺上,仰起手同親朋打招呼的人太多了,從火車上下來的方慶遙壓根沒能注意到淹沒在人群里的阿笙。
阿笙便趕緊抬起福旺的手臂,福旺立即心領神會,他著阿笙所在的方向,趕忙大聲地喊了一聲,“方掌柜的!!!我們在這兒!”
方慶遙聞聲朝阿笙所在的方向轉過腦袋。
…
怎的方駿也在?
阿笙臉上的笑容,在瞧見出現在爹爹身旁的方駿時,收斂了一些。
虧得方駿忙活著倒騰他那兩個碩大無比的行李箱,沒注意到阿笙,要不然,這甫一碰頭,就能吵起來。
福祿陪著阿笙,福旺上前替方慶遙拎行李。
“福旺小兄弟?怎的是你?這,這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呢?我來,我自個兒來就好……”
福旺是二爺的貼身小廝,方慶遙哪兒敢勞駕二爺的小廝吶。
“嘿嘿,都是自己人,方掌柜的您啊,不用不好意思。阿笙少爺就在前頭。”
方慶遙滿臉疲憊,卻掩不住地高興地道:“嗯,我方才瞧見了。”
福旺拎著方慶遙的行李箱往阿笙同福祿這邊走。
方駿一個人拎著兩個大行李箱,累得不行,他剛要把手中的一個行李箱遞給福旺,見他轉頭就走了,跟在身后喊,“哎,那你幫我也拎一拎行李箱啊……”
方掌柜的是阿笙的爹爹,方駿算個啥?
福旺轉過頭,沒好氣地道:“你沒手啊?”
方駿給氣了個夠嗆,可福旺是二爺的人。
方駿哪里敢得罪二爺,只能在心里頭罵罵咧咧。
…
阿笙小跑至爹爹的面前。
“別跑,別跑,你小心些!”
周圍的人實在太多,方慶遙一顆心懸得老高,擔心阿笙被人給推倒,連呼救都不能,他自己也趕忙朝阿笙走去。
父子兩人許久未見,方慶遙一見到阿笙,就紅了眼眶,“嗯,長高了,也胖乎了一些。”
阿笙彎起唇,眼睛撲閃撲閃的,見了爹爹高興。眼睫卻是濕的。
爹爹卻是瘦了,人也憔悴了,便是白頭發都添了好幾根。
不知是他離家后爹爹一人忙著長慶樓的里外給操勞的,還是這一路舟車勞頓,生生給累瘦的。
福祿適時地出聲道:“阿笙少爺,方掌柜的,咱們回去再說?”
方慶遙方才瞧見是福旺陪著阿笙來接他,心里頭已是吃了一驚。
這會兒見福祿也在,心里頭更是納悶不已。
二爺的兩個貼身小廝,怎的全陪著阿笙?
莫不是,二爺人也在繁市,沒聽阿笙信里頭提過啊。
…
阿笙只當爹爹一人來的繁市,因此只叫了兩輛人力車,一輛給他同爹爹,一輛是給福祿同福旺兩人。
多了一個方駿,阿笙只好托福旺去街上再叫一輛人力車。
趁著福旺去街上叫人力車的功夫,福祿幫著將他的行李箱給搬上人力車,方慶遙低聲問道;“阿笙,怎的福祿、福旺怎的也陪你一塊兒來了?可是二爺人也在繁市?”
阿笙輕咬著唇,他搖著頭,“二爺人不在繁市。”
“那如何福祿、福旺兩人……”
方慶遙的話尚未問完,福祿那邊已然放好了行李箱,“方掌柜的,你同阿阿笙少爺先坐車回去。我等福旺叫了車,再一同回去。”
對于阿生同方慶遙先上車這件事,方駿在一旁沒愣是沒敢吭聲。
二爺的這兩個小廝的厲害,他從前可是領教過的。
方慶遙的問話被打斷,他只好由阿笙攙扶著,先行上了車。
人力車在阿笙所住的小洋樓停下。
這一路,樓房一棟賽一棟的漂亮,可方慶遙從來沒覺著這小洋樓能夠同他們能有什么關系。
他以為人力車還要往前走呢,未曾想,竟在一棟三層樓高的小洋樓前停下了。
人力車夫幫著一塊將行李給搬下車。
福祿走在前頭帶路,福旺幫著拎行李。
方駿傻愣愣地跟在后頭。
他……他這怕不是一腳踏進仙境了?
不,不對啊……
阿笙,阿笙這是發跡了?
怎的這么氣派的小洋樓都住上了?
阿笙挽著爹爹的胳膊,高興地比劃著,“爹爹,我把房間都給您收拾好了,走,我帶您去瞧您的房間去……”
方慶遙停住腳步,“阿笙,會不會是哪里搞錯了啊?這小洋樓……是怎么回事?”
阿笙微楞。
片刻,他微紅了臉頰,“這是二爺給租的小洋樓。”
方慶遙聽后,愈發地茫然不解:“二爺給租的小洋樓?這小洋樓租金瞧著便便宜不到哪里去,他為何要替你租下這小洋樓?”
第253章 正式開戰
自從收到爹爹的信,得知爹爹愿意離開符城,來繁市同他團聚,阿笙便一心盼著爹爹來。
房間早早便收拾好了,床單、床罩、枕頭什么的,也提前就備好了。
可謂是事無巨細。
因著他甫一來繁市便住的這棟小洋樓,以至于忘了提前想好同爹爹解釋的借口。
阿笙緊張地在腦海里想著要如何回答爹爹才好,方駿便自作聰明,搶先一步回答,他將臉湊近阿笙,“我知道了!阿笙,你是不是在給人二爺當門房,給人看房子。從長慶樓的小少爺到給人當門房,你覺得掉份兒,心里頭過不去,就騙三叔說這房子是二爺給你租的啊?
是了!定然是這樣的!要不然福祿、福旺怎的也同你一起來接我同三叔了?你現在是在給二爺做事,我猜對了吧?”
阿笙:“……”
方慶遙一聽,茅塞頓開。
他說呢,怎的福祿、福旺沒有留在二爺身邊伺候,反倒陪著阿笙,原來是阿笙如今同福祿、福旺兄弟兩人一起在二爺身邊做事。
“你這孩子,給二爺做事,就給二爺做事。有什么掉份兒的?二爺那樣的身份,咱們給二爺當門房,不虧,啊。不過阿笙,你本來就是替二爺做事,如今你又安排我同小俊住進來,會不會不大合適,你同二爺知會過一聲沒有啊?”
方慶遙是真心實意地覺著,阿笙給二爺當門房這事兒不掉份。
說白了,長慶樓在符城興許算得上數一數二,可出了符城地界,一個小小的長慶樓的小東家,就太不夠瞧了,尤其是對于二爺那樣出身的人。阿笙這樣的情況,在繁市定然也不好尋差事,二爺肯給阿笙謀一份工作,已是對阿笙極為照顧的了。
福旺聽不得方駿貶低阿笙,關鍵是方掌柜的竟然還信了,他出聲道:“哪能啊,我們二爺是拿阿笙少爺當朋友的,怎么可能讓阿笙少爺給他當門……”
福旺的話尚未說完,阿笙手肘輕碰了福旺一下,他朝福旺搖了搖頭。
倘若今日只有爹爹來,他這會兒定然會同爹爹解釋清楚。
可方駿也跟著一塊兒來了。
要是方駿知道,這房子當真是二爺給他住的,只怕當真這兒當家了。就讓方俊誤以為他是在給二爺當差,如此方駿忌憚二爺,也不至于太過分。
…
福旺收到阿笙的眼神,趕忙臨時改了口,“嗯……總之,方掌柜的,您一路也累了,咱們進去再說吧。”
方俊瞧著阿笙同福旺偷摸著打眼色的樣子,愈發確定自己猜對了!
他就知道,阿笙一個啞巴,能在繁市混得有多好!三叔還說,帶著他來繁市投奔阿笙。他還真以為阿笙在繁市也開上小餐館了或者是發跡了呢!
都怪爹爹!說是這段時日鄉下糧食、茶葉都欠收,公糧又催得急,好多人都吃不上飯,讓他別回去,就跟著三叔來繁市,興許還能奔個前程。哼,什么好多相親吃不上飯,是嫌棄他回去之后,多一個吃口糧的!
好么,結果阿笙自己也是寄人籬下,給人當門房,能怎么照應他?
要不然回頭他尋個合適的時機,同三叔說一聲,他坐車回鄉下得了!
對,就這么辦。
…
由于不知道方駿也隨著爹爹一同來了繁市,阿笙沒有準備方駿的房間,只好臨時讓福旺、福祿兩人去收拾一間出來。
福祿、福旺兩人是伺候阿笙同二爺的,可不慣著方駿,也把方駿一塊給叫走了。
方駿怵福祿怵得很,福祿發了話,他是一個抗議的字都說不出。
阿笙便領著爹爹去看他的房間。
方慶遙先前在外頭瞧著這房子洋氣,進了里頭,這才發現,什么叫金玉其外,這里頭也講究。
他跟在阿笙的后頭,打量著房間里頭擺設的大床,雕花衣柜,這心里頭愈發不安,“阿笙啊,這房間……”
阿笙見爹爹臉色不大對勁,關心地問道:“怎么了?爹爹,這房間您不喜歡么?您不是喜歡采光通透的房間么?”
“阿笙,這房間,會不會太大了點啊?還有這裝修也太好了一點,二爺呢?二爺他自個兒是住哪兒啊?”
阿笙指了指樓上。
福祿、福旺早就收拾出了一間給二爺,定期都會打掃,二爺來了繁市之后便能住進去。
“那你呢?你住哪里?”
阿笙耳尖有點紅。
他同二爺住的同一層……和二爺的房間是挨著的。畫室也是在二樓。
方慶遙見阿笙還指的樓上,有些不大高興,“這你就不懂事了啊,哪有當人門房住二樓的,這傳出去也不像話啊!你得住一樓,這樣二爺來了客人,或者送個客人什么的,才能及時聽差。你聽爹爹的,回頭找個時間,搬下來。二爺待你再好,你自個兒也得知分寸不是?”
阿笙:“……”
…
薛晟聽說了阿笙的爹爹,方掌柜來繁市的事,特意抽出了時間,晚上在會江路上的酒樓,要了間包間,給方掌柜還有方駿兩人接風洗塵。
薛晟盤下的那間酒樓已經開始裝修。
他平日里忙,裝修里外都由阿笙盯著。
只是阿笙雖說在酒樓上有經驗,曾經還畫了稿圖,可對于實打實地裝修到底開缺了些經驗。
方掌柜的到來,無論是對于阿笙還是對于薛晟來說,無疑是及時雨。
有爹爹坐陣,阿笙白天一起盯裝修,晚上也終于能夠抽出時間給報刊畫稿,不必向先前那段時間,顧得了裝修,就補不上畫畫,忙著畫畫,裝修便只能托福祿、福旺替他盯著。
阿笙如今登在報上的畫稿頗受社會一些進步人士,尤其是學會以及有志青年的歡迎,不少人都知道繁市出了一位畫風獨具一格的畫師,唯獨不大受繁市當局的歡迎,只因阿笙的畫里頭,有時會揭當局的遮羞布。
阿笙才不管這些,他照樣畫喜歡的畫。
酒樓熱火朝天地裝修著,阿笙在繪畫這一行也漸漸開始有了自己的名氣。
忽的一日,繁市平靜的日子,被自北城傳來一則消息給打破——
東洋同北城正式開戰了!
第254章 路遇埋伏
北城人沒有想到,東洋軍隊當真會有打進城來的一天。
之前不是只嚇唬嚇唬人,在郊區放幾聲炮,從當局那兒拿點好處就退兵了的么?
這……這回怎的來真的了?
莫說是北城百姓沒有想到,便是北城駐軍也沒有料到。北城駐軍節節敗退,東洋軍很快就要揮軍進城的消息傳至城內。
舉城嘩然。
百姓們很是茫然錯愕,報紙上昨日不是還報道說,北城駐軍抵擋住了東洋兵的炮火,如何……如何一夜之間,東洋兵便要攻城了?
一時間,人人自危。
“居庸關賊兵圍困,三百年錦江山化為灰塵……”
謝載功閉著眼,躺在長椅上,聽到這一段,微擰著眉。
從前,這一段二黃原板是他最愛聽的。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心忽地跳了跳。外頭的陽光曬在眼皮上,便是連身子都有一些暖意,手心卻沁著冷汗。
這實在不是什么吉兆,尤其是這段時日,時局飄搖,這一段越聽越叫人發慌。
“咳,咳咳咳……”
謝載功咳嗽著,站起身去關唱片機。
“父親——”
謝放敲了房門,沒有人應,只聽見戲曲聲,便推開門走了進來。
“可憐我一統封疆被流梟吞并!
金毆損山河震銅駝棘荊。
這也是朕無福蹇遭末運!
保重——(了)!”
謝載功關了唱片機,蒼涼、清遠的唱腔戛然而止。
謝載功轉過頭,老二做事穩當,從不會在未得他應許的情況下,便推門進來,他心中當即用上一股不好的預感,“可是發什么了什么事?”
謝放沉聲道:“父親,萬源一帶接連失守,東洋兵即將打進城了!咱們恐怕得即日盡早便舉家動身離開北城。”
謝載功先是錯愕,片刻,因受了刺激,他劇烈地咳嗽出聲。
一口鮮血從他的嘴里噴出。
…
老爺子病危。
四太太命人去請聚仁堂的大夫。
因著這段時日看西醫未見,故而請了聚仁堂的大夫來,想著西醫既是沒多大用處,或許中醫可以一試。
然而,聚仁堂的大夫號過脈之后,開了藥方,言語間,委婉地提醒謝家人,老爺子的病不容樂觀,需早些準備后事。
大夫的話,對于謝家人而言,無意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幾位姨太太難以置信地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老爺子。
年前還好好的人,如何……如何便病重至此?
滿屋子的人,便是四姨太聽了大夫的話,此時都心亂得很,唯有謝放始終保持冷靜。
他出聲對候在一旁的陶管事道:“陶叔,送一送程大夫。”
“是。少爺。”
陶管事去送了聚仁堂的大夫。
“咳,咳咳咳——”
謝載功咳嗽著醒來。
“老爺,您有沒有好一些?”
“老爺,您現在感覺身體怎么樣了?”
“老爺……”
老爺子一醒,幾房姨太太便圍上前。
大家心里頭除卻有著對老爺子的擔心,還有對眼下局勢的擔憂。
都說東洋人馬上就要打進城來了,那他們是不是得即刻出城,方最為安全?
偏生老爺子在這個節骨眼病重。
“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同,同南傾說……”
“咳咳咳……”
聞言,幾位姨太太同丫鬟、小廝們只好都先行出去。
…
“父親——”
謝放在床頭坐下。
謝載功握住他的手,“往后謝家,便托付給您了。“
謝放寬慰道:“父親,您莫要多想。當下需好好調理身子才是。”
謝載功搖著頭,“我自個兒的身子,我自個兒清楚。”
眼底再沒有平日里的銳利穩健,唯有一片頹然,如同這即將傾塌的古城,再沒有任何生機。
謝載功手指顫抖地,指著書桌方向,“你,你去……咳咳,你去將我書桌的抽屜打開,最,最下面,有我立好的遺囑……”
謝放神色微愕,“父親……”
謝載功:“去,去取過來。”
謝放只好起身,朝書桌走去。
前世,謝放亦是瞧過遺囑的。
只不過,上一回父親是讓大哥去取的遺囑,謝家的家主,亦是大哥。
謝放打開抽屜,他按照老爺子的吩咐,取出放在抽屜最底部的遺囑。
不知……這一世同上一世的遺囑內容,可會有變化。
謝放手里拿著遺囑,回到床邊。
謝載功:“公司同這謝家主宅,留給你。你大哥同你三弟,都不是經營的料子。他日,倘若他們敗光了家產,無論如何,你需看兄弟情誼的份上,多……咳咳……多幫持他們。你向來為人寬厚,為父相信……你會,會好好善待你的幾位母親還有兄妹。”
縱然事先猜到,父親既是選了自己為家主,那么公司同主宅,大概率也會交付給他。
當真親耳從父親口中聽見這樣的安排,謝放心中仍是難免錯愕。
看來……大哥的一系列舉動,當真是徹底令父親死了心……
謝載功:“好了,現在,你去通知大家,都……咳咳咳,都進來吧。”
…
謝載功的身體,如同風雨中的燭火。
勉強撐了三日之后,藥石無靈。
在城破的前一日,溘然長逝。
謝朝晞收到消息后,從東郊茶莊趕回,很是大鬧過一場。大聲嚷嚷著遺囑有貓膩,老爺子不可能只留給他一個茶莊。
可謝放宣讀遺囑時,幾位姨太太,以及尚未出閣的小姐,包括后來從外頭趕回的謝朝暉亦在,大家都可作證,老爺子遺囑確實就是那么立的。
謝朝暉盛怒之下,欲要鬧事,被謝放提前洞悉,命人給攔住。
謝朝暉拂袖離開,全然忘了回來的目的是奔喪,叫人看盡笑話。
因著老爺子的忽然去世,謝家便只能先辦理過老爺子的后事,再計劃南遷之事。
謝家的祖墳在東郊一帶。
城中大亂,謝放幾經波折,方才順利打通各方關系,順利出城。
因著途經六盤口,謝放特意將他自己早前訓練的護衛隊都給調來,一前一后,護著出殯的隊伍,同時,安排了人探路,以謀求周全。
順利過了六盤口,只是附近仍舊是山路,易埋伏,而不容易被發現,謝放叮囑護衛隊,“暫時莫要松懈,等再往前走半個時辰,再休息……”
“砰砰砰——”
謝放話聲剛落,山路兩旁,忽地響起密集的槍響。
第255章 跟我們走
子彈落在地上,濺起塵土一片。
謝家女眷何曾見過這種陣仗,聽見槍聲,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大聲尖叫。
謝朝暉更是嚇得躲在了小廝了的后頭!
這也太嚇人了!
怎么會有土匪啊!
“大家趴下!護衛隊聽我命令!”
謝放當機立斷,命行在隊伍前后的護衛隊,變換隊形,將老爺子的靈柩以及謝家眾人圍在當中。
他自己則迅速地掏出腰間的槍支,警惕地盯著山路的兩旁。
土匪應當也是沒有想到,謝家的送葬隊伍竟然會配了百人的護衛隊,他們竟然沒能再第一時間將謝家的送葬隊伍包抄。
槍聲小了下來。
謝放并未松懈分毫。
形式對他們依然不利,周遭是一個山谷地形,本來就敵在明,他們在暗,加上地形劣勢,他們幾乎是一個個移動活靶。
這個時候,最有效的方式便是率護衛隊突圍出去。
只是這樣一來,縱然謝放同護衛隊能夠得以走脫,謝家眾人則必定會遭殃,尤其是扶著靈柩的家丁,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
他這邊只能盡可能地拖延時間。
他先前派去的哨兵至今未回,很有可能是發現了不對勁,只要對方還活著,便由可能替他們尋來外援。
目前,這也是破局的唯一方式。
土匪似乎也知曉,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生變。
“弟兄們,沖啊!!!”
“沖啊!”
山谷的兩旁,喊聲震天,一支支騎馬的隊伍自山路上沖下。
“不好!二爺,土匪人數太多!咱們恐不是他們的對手!不若您先帶著小分隊突圍,我們殿后。”
護衛隊隊長魏天舉槍射死一個土匪,他打馬騎到謝放的身邊,語氣飛快地建議道。
謝放望著飛揚的塵土,搖了搖頭,沉聲道:“我不能走。”
除卻他以及他的護衛隊,送葬隊伍當中大部分人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他將精銳分隊帶走,同讓其他人等死有什么區別?
他不能走。
謝放做了決定,“我們投降,我同對方談。”
…
土匪攔路洗劫,無非就是求財。
殺了他們,無非也就只能從女眷身上獲得一些首飾,或者是一些現錢,且因為是送葬的緣故,大家都衣著樸素,便是首飾也戴得極少,現錢想必也沒多少。
魏天一聽,當即反對道:“不行,二爺!這樣太危險了!”
誰知道土匪會決定綁誰?
萬土匪決定綁了二爺,換其他人去籌錢呢?
謝放主意已定。
他讓魏天傳令下去,不要再開槍。
見狀,土匪那邊的槍聲竟也漸漸停歇。
如同謝放所預料得那樣,這幫人最主要的目的,在謀財。
其中一位打頭陣,臉上蒙著黑布的漢子,坐在馬上趨近,“請問哪一位是謝家二公子,謝南傾?”
謝朝暉倏地朝二哥看了過去,眼底閃過一絲喜色。
倘若……倘若土匪只綁二哥一人,他們得救了不說……豈不是,豈不是二哥分得的那份家產都能歸了他?
魏天目露緊張,“二爺……”
謝放朝魏天搖了搖頭,他騎馬向前,“正是在下。南傾可以跟各位走,還請放了謝家的男女老少。今日是我父親出殯的日子,請務必讓我的父親入土為安。”
“二少!”
“二少!”
那土匪頭子把頭一點,“行。既然是你是個孝子,老子便成全了你。來人,將這位謝二公子綁了!”
…
“我自己下馬。”
謝放從馬上下來,立即有兩個土匪走上前,手上拿著繩子。
“你們想要做什么?休要對二爺無力,”
魏天立即翻身下馬,將那兩人給粗暴地推開。
“放肆!我看你是活膩了!”
土匪頭子也下了馬,憤怒地將槍指著魏天的腦門。
“抱歉,是我的人無禮,還請莫要見怪。”
謝放說著,配合地伸出雙手。
土匪頭子冷哼一聲,“算二公子識相。”
說罷,朝手下微抬了抬下巴,“還楞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講人給綁了!”
誰也沒想到,方才還一副順從配合的謝放,會忽然從袖子當中滑出手槍,并且在槍抵在了土匪頭目的后腦勺,“都別動!”
土匪頭子哪里想到,一輩子玩鷹,反倒是讓鷹給啄了眼!
謝放:“讓你們的人退下!”
“退下!都給我退下!”
被人指著槍,哪怕是對方再不甘,也唯有命令手下退下。
騎在馬上,同樣黑布蒙面的男人冷聲道:“呵!老子今天可是好不容易逮到你這只肥羊,要老子退下,沒門兒!你要崩了這個老家伙,請隨意!總之,謝南傾,今天,我盧老二是絕不會讓你給跑了!”
謝家眾人錯愕。
錯愕之后,更多的是絕望。
是了,他們怎么就忘了,這幫人可是土匪啊!
土匪哪里會講什么道義!
他們這一回,不會當真兇多吉少了吧?
“盧老二,你他娘的在放什么(屁)……”
土匪頭子話還沒說完,只聽“砰——”地一聲,被自己的二當家給爆了頭,前者的眼睛睜大,尸首倒在了謝放的面前。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令雙方都愣在了原地。
盧老二冷冷地開口:“行了。現在礙眼的老家伙沒了。謝二公子,這下,你可以跟我們走了吧?”
第256章 即將南下
謝家女眷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身為謝家的男丁,謝朝暉更是將頭埋得低低的。其他男性親屬見狀,更不敢在此時出聲,唯恐劫匪改了主意,會將他們給擄了去。
謝家人能夠冷眼旁觀看著謝放被土匪給帶走,護衛隊的人可做不到!
“二少!”
“二少!大不了咱們同他們拼了!”
“對!大不了咱們同他們拼了!”
謝放抬了抬手,安撫大家的情緒,“大家都不要沖動。”
這個所謂的“盧老二”連他們大當家都敢一槍崩了腦袋,可見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他們若是硬碰硬,只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那盧老二聽了,陰惻惻地笑了笑,“還是謝家二公子顧全大局。將謝二公子的武器給繳了!”
盧老二下巴朝那兩名屬下一點,那兩名下屬便立即上前,將謝放手中的槍給收了,并且用事先備好的繩子將謝放的兩只手給捆綁上。
“請謝二公子上馬!”
謝放兩只手被綁,上馬動作自然也就受限,他一只腳踩在馬鞍上, 第一次上馬沒能成功,惹得一般土匪哈哈大笑。
第二回 ,還是沒能成功,還險些摔在了地上。
依然有人大笑出聲,那盧老二卻沒了耐性,“真他媽浪費時間老子時間,把他給甩上(馬)——”
“砰——”
那盧老二話尚未說完,眾人之聽見一聲槍響,盧老二自馬上載了下來。
雙眼睜大,仰面躺在了地上,眉心密密地流著血。
死狀可怖。
恐怕盧老二死都不會想到,他方才一槍崩了大當家的,這么快,便輪到他自己,且依然是一槍崩頭的死法。
未等土匪們反應過來,只聽“砰”、“砰砰”幾聲槍響,從山谷的兩旁沖殺出大規模的士兵。
“是正規軍!”
“該死!哪里來的正規軍?”
“弟兄們,撤!”
“撤啊!!!”
…
馬蹄卷起塵土,伴隨著槍聲,滾滾而去。
魏天快步走到謝放的面前,緊張地問道:“二爺,您沒事吧?”
“二爺可有受傷?”
“二爺……”
幾個護衛隊的成員圍上前。
謝放活動著手腕,他用袖子遮掩上面的紅痕,“我沒事。兄弟們呢?都有沒有受傷?”
魏天眼神一黯。
見狀,謝放便心知肚明,只怕土匪突襲時有所傷亡,他沉聲道:“回去再說。”
魏天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所有人神經瞬間繃緊,生怕是去而復返的土匪。
待瞧清楚軍人們身上穿的軍衣,方才松一口氣。
其中一位為首的軍爺打馬上前,“請問哪位是謝二少,謝南傾?”
謝放走上前,雙手作揖,“正是在下。多謝這位軍爺的救命之恩。”
對方爽朗一笑,“不必客氣。真要說謝謝,應當是我謝謝謝你,若不是你救下我的妻兒,我方某連家都沒了。”
行伍出身,又姓“方”,謝放心念微動,“您是……方將軍?”
“什么將軍不將軍的,不過是小小連長。”對方利落地翻身下馬,朝謝放伸出手,“在下方銘揚。我比你年長,謝二公子要是不嫌棄,稱呼我一聲方大哥即可。”
謝放從善如流:“方大哥。”
…
謝家的送葬隊伍以及謝放的護衛隊當中,有人受了傷。
謝放命人原地修整,一炷香過后,再繼續上路。
“此番多虧了方大哥及時趕到。救命之恩,實無以為報。他日若是方大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南傾定鼎力相助。”
方銘揚的馬兒栓在樹下遲早,謝放走過去,再一次向前者道謝。
他是讓方銘揚將手中的馬鞭交給下屬,轉過身,豪爽地道:“這話應當是我同你說的才對。我聽我家的隨從說了,若不是你,沛嫻還有我的一眾家仆,只怕生死難料。”
謝放:“方大哥此番是要進城?”
方銘揚:“不進城,我奉命駐守郊區。行軍途中,碰上你的哨兵。聽聞是謝家的送葬隊伍遇上劫匪,我便多問了一句,可是北城謝家。莫說你于我同沛嫻有再造之恩,便是你只是尋常商旅,我既吃軍糧,又豈能見死不救。”
方銘揚在后世除卻以“長勝”聞名,其“仁善”亦為人津津樂道。
只是從前謝放只是“聽說”,此番親歷了一回,對方銘揚的品性方才有更為直觀的了解。
謝家在軍中尚無人脈,盛書新一流,可謀事,卻不可信任。
謝放望著方銘揚,眼底若有所思。
…
方銘揚尚有任務在身,于是撥了一個分隊護送謝家的送葬隊伍。
一直到謝載功入土為安,謝家的送葬隊伍順利回城,方銘揚的下屬方才回去復命。
“少爺……”
陶管事聽說了謝家送葬隊伍路上遭遇劫匪一事,在府中心焦地等了一整日。
終于等到二爺回來,他疾步走上前,“少爺,可有受傷?”
謝放搖著頭,表情沉重,“我沒事,只是護衛隊折了三個人……”
陶管事一愣,也不說話了。
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已經讓魏天統計傷亡人數,后續家屬的撫慰金以及受傷人員的津貼還請陶叔落實一下。”
謝放眼神微黯,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為他們做的了。
陶管事語氣肅穆地道:“請少爺放心。”
…
謝家出殯隊伍在出六盤口遭遇土匪一事,上了北城日報的頭條,后又被各大報紙所轉載。
阿笙早上沒有收到報紙,他是在盯著酒樓伙計裝修時,聽見有伙計談論這件事。
“阿笙你先別著急……這新聞嘛,往往夸大其詞。爹爹去街上,給你買份報紙回來,啊。”
方慶遙就站在阿笙邊上,幫著阿笙一塊盯著裝修呢,他也聽見了工人的議論,知曉阿笙素來將二爺看得很重,生怕阿笙一個擔心之下,便不管不顧地沖去馬路去買報紙,趕緊出聲先將人給安撫住。
方慶遙才出了門口,碰上了薛晟。
薛晟得知方掌柜是要去馬路買報紙,為的還是謝家六盤口遭遇土匪一事,當即道:“巧了,我正好也要找阿笙說這件事。來,方叔,我們先進去。”
…
薛晟攬著方慶遙的肩,一同回酒樓。
阿笙看著同薛先生一起去而復返的爹爹,眼露疑惑。
薛晟走上前,解釋道,“我剛才門口碰見的方掌柜。今日的報紙我一早就看了,我第一時間給北城那邊拍了電報,南傾那邊回復了我,他身體無礙。只是因著老爺子去世,有諸多雜事要處理。南傾還在報中提及,待處理了家中雜事,不日便會動身南下。”
阿笙屏住呼吸,有些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當,當真?
二爺沒事……不但沒事,不日便會動身南下?
第257章 傾家蕩產
謝載功下葬的第三日,北城為東洋人所攻破。
全城戒嚴。
為了更好地統治北城,東洋人四處在北城內找有名望之人,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企圖更好地鞏固他們的統治,讓北城人甘于成為亡國奴。
謝放自是不愿同東洋人為伍。
離開北城,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父親謝載功的頭七之日過去,謝放召集全家老小,商量南下之事。
幾位姨太太面面相覷,最終由最為干練的四姨太代為開口道:“南傾啊,我同你幾位母親商量過了,我們就不同你一起南下了。”
謝放看了身旁的陶管事一眼,他記得,父親的幾位姨太太均是在南下的名單之中。
陶管事朝二爺點了點頭,意思是少爺記得沒錯,幾位姨太太確實都是給他遞過名單,均是有意南下的。只是此番不知為何……改了主意。
謝放收回目光,他注視著四太太,“南傾能知道原因么?”
四姨太開口道:“我們先前之所以同意南遷,是因為知曉老爺子一直都有南遷之意,說白了,我們沒去過繁市,對北城以外的地方也不向往。可既是老爺想去,我們身為他的妻子,自是也得跟著去。誰曾想……”
四姨太說著,紅了眼眶,“誰曾想不過幾日的光景,便天人永隔。如今,你父親葬在城郊,我不想離他太遠。且繁市路途遙遠,氣候,飲食什么的,只怕也未必會習慣。這人吶,上了年紀以后,適應能力就沒有年輕時那般好了。”
其他幾位姨太太紛紛附和道:“對,我們也是這個意思。”
“是了,我們也不像折騰了,就留在北城吧。如此,便是清明掃墓,老爺子那兒也不至于太過凄清。”
“是這個道理。”
四姨太又緩緩開口道:“不過這主宅,你父親是留了給你的,倘若你有什么顧忌,左右你父親也給我們留了其他的宅子,我們可以搬去其它的地方。”
謝放:“四姨多慮了。房子總歸是要有人住著,才有人氣。南傾南下繁市之后,往后這宅子,恐怕還要有勞幾位長輩多加照看了。”
聞言,其他人這才松一口氣,倒不是擔心沒地方住。
只是現在時局這般亂,若是要她們帶著孩子、丫鬟小廝搬出去住,少不得會受欺侮。
不若一起住在這宅子里,外人總歸會忌憚謝家幾分。
…
對于幾位姨太太決定留在北城一事,謝放并沒有太過意外。
他始終是男丁,多有不便。
再一個,幾位姨太太也都有自己的孩子,她們自是會選擇依靠自己的孩子,而不是他,哪怕其中幾個尚且年幼。
南下之事,宜早不宜晚。
謝放深知東洋軍不久便會封城,是以決定趕在封城之前,動身南下。
在謝放動身南下之前,他將所有他在北城的私人產業,均委托康沛嫻替他出手。
原來康沛嫻自離開康家以后,便利用她自小耳讀目染的辨別字畫、古玩的本事,成為了一位買賣經紀。
她同方銘揚亦是在一樁買賣中結識。
謝放于康沛嫻有過兩次“救命”之恩,方銘揚亦救過謝放一回,夫妻兩人的人品謝放自是信得過。
因著謝放委托的產業涉及金額有些大,康沛嫻便讓謝放得空去她那里一趟。
謝放去街上,買了一些營養品到康沛嫻的住處。
方銘揚外出任務,不在家中。
康沛嫻在管家的陪同下,接待了謝放。
兩人在大廳坐下。
康沛嫻如實相告,“如今這時局,可不好脫手,便是脫手,這價格也不會高。其實這東洋人興許很快就會被趕跑,你手頭若是尚且寬裕,大可等東洋人走了之后,等待高位再出手。”
謝放:“我日后沒有再回北城的打算。”
康沛嫻微訝。
她既是收了謝放的委托,自是不可能一點功課沒做,她將手中的資料遞過去,“我整理了幾個買家的資料以及他們的要價,你自己看看,看可有合意的。若是有合意的,我找個機會去談。談攏之后,錢匯去你的賬戶。”
謝放接過康沛嫻遞過來的資料。
待瞧見上頭“岳盛輝”的名字,謝放眼露冷意。
康沛嫻就坐在謝放的旁邊,她注意到他的視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位岳經紀在這幾位買家當中要價不算高,不過聽聞他門路比較廣,給錢也較為爽快。你若是等著用錢,我日后可以幫你留意、接洽一下。”
謝放:“不管這位岳經理要什么,都將價格盡可能地要高,再賣給他。”
康沛嫻望著謝放,“你這……一時間為不確定,這位岳經理是你的朋友還是亦或者你們過往可否有什么過節了……”
倘若是朋友,沒有將價格抬至最高,賣出的道理。但若是有過節……為何還要同這人做買賣?
他日北城封城,物價飛漲,父親留給他的那些古玩字畫,身價只會一落千丈。他引岳盛輝高價買入,他日破產,他再低價買回。
也讓岳盛輝嘗嘗,傾家蕩產的滋味。
他之所以要托沛嫻替他出手父親的藏品,原也引岳盛輝入網的意思。只不過他急著南下,暫且來不及將網鋪得更開一些。
既是岳盛輝門路這般廣,主動跳入他的網中,他豈有平白錯過這個機會的道理?
謝放并未多說,只是道:“古玩字畫,在戰時最不值錢。”
康沛嫻:“既是你主意已定,你且安心南下。待事情辦妥后,我會給你拍去電報。”
謝放雙手作揖,“多謝。”
謝放自康沛嫻處回到濯清園。
陶管事迎上前,臉上雖有喜色,可卻也難掩尷尬地道:“二少,大少奶奶回來了——”
第258章 一家團圓
大嫂?
謝放微微吃了一驚。
按照時間推算,大嫂如今應當是在娘家安心待產才是,如何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謝放當出聲問道:“大嫂如今身在何處?”
陶管事恭敬回話:“在大廳,二太太,四太太、陪著呢。少爺,您說大少奶奶如今回來,會不會是……有旁的什么目的?”
謝放:“不管是不是有旁的什么目的,去會一會便知道了。”
“嗯。”
在陶管事的陪同下,謝放往主院大廳走去。
尚未走進大廳,兩人便已經瞧見了謝家長媳朱文慧,后者坐在梨花木椅上,肚子高高得隆起,四姨太陪著她敘話。
身為護衛,陶管事的兒子阿貴立在大少奶奶的身側。
這是春節之后,陶管事頭一回見到兒子,神情難免有些激動。
相比之下,因著阿貴早年長期待在老爺子的身邊,后又被撥給大少爺謝朝晞,待在父母的身邊并不多,加上謝朝晞有意無意地離間,阿貴對二少謝放有著極深地成見。
見到父親同二少一起出現,只是冷漠以對。
對于兒子待他的態度,陶管事多少也習慣了,可二爺畢竟是主子,方才阿貴分明瞧見他們了,卻將腦袋給轉了過去,未免太過無禮。
謝放一直留意陶叔的表情,見狀,低聲說了一句:“陶叔,莫要著急。”
陶叔越是表露出對阿貴的不滿,阿貴少年心性,只會認為陶叔心中只有他這個主子,并沒有親生兒子,反倒只會加深阿貴對陶叔的誤解。
聽了少爺的話,陶管事自是只好暫且壓下心中的不滿。
…
“你既是回來了,便安心在家里待產便好。南傾來了……”
“南傾來了,南傾,坐。”
朱文慧順著二太太、四姨太的視線,轉過了頭,瞧見謝放,手扶在腰間,費力地站起身,“二弟。”
“大嫂身子多有不便,快快請坐。”
謝放手虛虛地在半空中扶了一下,朱文慧在丫鬟的攙扶下動作遲緩地回坐,微紅著眼眶:“我看了報道,方才知曉父親……你們怎的沒有派人拍一封電報給我?叫我這個當兒媳的,竟是連父親的最后一眼都沒有見上。”
說著,便拿帕子,拭了拭淚。
四姨太嘆了口氣:“我們亦是考慮到你的情況特殊,不想你舟車勞頓。未曾想,你竟還是回來了。你也別太過傷心,小心自己的身子。”
二太太也勸道:“是啊,文慧便是為了腹中的胎兒,也要多多保重。”
朱文慧擦過眼淚,她四下看了看,不解地問道:“怎的……到現在都沒瞧見朝晞?”
眾人一愣,馬上意識到當初老爺子將大少爺趕去茶莊一事,并未派人向文慧提及過。
這下可如何是好?
文慧即將臨盆,可動不得胎氣。
要不,先找個借口,回頭將朝晞給接回家住一陣子,待文慧臨盆了之后再說?
只是……這事,她們卻不好拿主意,還得南傾發話,畢竟如今這宅子是南傾的……
謝放跟一聽,當即明白過來,大嫂此番回來,到底所謂何事。
…
“我說大少奶奶怎么忽然回來了。敢情是大少搗的鬼。大少奶奶如今懷有身孕,受不得刺激,幾位姨太太自是也不敢沾半點風險,于是便向您提議,不若將大少爺先接回家中暫住。
可誰不知道,這請神容易送神難,一旦大少爺住進來,哪里會走。”
回到濯清園,陶管事這般沉穩的性子,都忍不住心里頭積壓的火氣。
這宅子原就是老爺留給少爺的,如今老爺子走了,少爺心善,讓姨太太他們都繼續住著,姨太太他們明知大少爺搬回來會發生何事,竟還向少爺開了這個口,枉費那時土匪來襲,少爺當初為了大家,不惜自己以身涉險。
謝放倒是神情平靜,“無妨,總歸我日后不回北城了,這宅子我要了也沒用。再一個,他日我南下,這宅子……又豈是大哥想要,便能收為己有的。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我跟大哥提個要求。”
盯著這個宅子的人,何止是大哥,只怕三弟同五姨太亦虎視眈眈。
總歸房契他已經提前去父親的保險柜給取了來。
大哥、三弟不知情,只當房契還由韓管家保管著。
大哥既是執意要住進來,到時候反倒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日子怕是未必能過得太平。
陶管事一愣,“提要求?您想要向大少提什么要求?”
這什么要求,還能比得過這宅子啊?
謝放笑了笑:“改日,您便知道了。”
…
果然如同謝放同陶管事所預料地那樣,不多日,謝朝晞便被攜家人以陪大少奶奶朱文慧待產,從茶莊給請了回來。
謝放并未同大哥打了個照面。
在謝朝晞再一次搬回來之前,他提前一日,讓小廝買了南下的火車票。
謝放這一次南下,除卻陶管事同他的妻子,以及兒子阿貴,未帶走謝家其他人——
“少爺,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才好。”
火車站,陶管事手里頭拎著行李,看著不遠處帶著兒子前去買吃食的妻子,發紅著眼眶,一再向二爺道謝。
能夠一家團圓,是他多年以來的心愿。
就是阿貴那個臭小子,到現在都誤會少爺極深。倘若不是阿貴始終冷臉對著少爺,夫人又何必特意帶他去買吃食,將他臭小子給支開。
謝放:“您千萬不要這么說。倒是咱們在北城住了沒多久,您又要隨我南下,尤其是這一回嬸嬸同阿貴也要跟著一起背井離鄉,倒是叫我過意不去。”
對于這一點,陶管事反而看得開:“我相信少爺您的眼光,您既是選擇在繁市定居,定然有您的理由。”
…
繁市。
北城的局勢,幾日便是一變。
阿笙終日提心吊膽的,每日出門去酒樓盯著裝修進度之前,總要看過北城的報紙才能放心。
這一日,阿笙同往常一樣,吃過早餐,去翻客廳茶幾上的報紙,卻沒翻到北城的報紙。
往日,福祿或者是福旺兩人都會將報紙放客廳的茶幾上給他。
阿笙找了一圈,也沒找著,他“問”往外走的福旺,“今天怎的沒有北城的報紙?”
福旺眼神閃了閃,“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送報紙的人比尋常晚了不少。我這就出去瞧瞧。”
阿笙聽見,門外有動靜。
莫不是報童今日這個點才來?
阿笙想第一時間瞧見報紙,比劃著,“我去吧——”
阿笙朝門外走去。
第259章 脫了外衫
阿笙打開門。
門外,謝放穿著深色長衫,神色有一些疲倦,眼底卻帶著笑意。
身旁立著一個小巧的行李箱。
風塵仆仆。
阿笙當即愣在了原地,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有些略顯孩子氣地動手去掐自己的臉。
他的指尖才堪堪碰到臉頰,便被一只略顯冰涼的手給握住,唇角傳來一陣溫熱,“剛喝過豆漿?”語氣含笑。
阿笙下意識地握緊了掌心的那只手,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二爺。
倘若這是夢,未免也太真實了一些。
“怎的是阿笙少爺來開的門?咱們不是派人給福旺、福祿兩人傳了口信,如何到現在一個也沒瞧(見)……”
陶管事手中拎著一個竹篾的行李箱,走進院門,瞧見屋檐下姿態親昵的兩人,聲音戛然而止。
“老陶,您怎么不往里走了?”
跟在其后的陶夫人不明所以,奇怪丈夫為何立在了院中,而不是將行李給拿進去。
阿貴則一臉不耐煩地順著父親的視線看去。
阿笙聽見陶管事的聲音,已然驟然松開了手。
這會兒自是也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夢里。
瞧見陶管事身后兩張陌生的面孔,阿笙瞧著阿貴同陶管事幾位相似的五官,也便猜出了阿貴的身份。如此說來,方才同陶叔說話的人,應當便是陶嬸了。
阿笙臉頰尚且有些發燙,他余光瞥了眼二爺,步下臺階,比劃著問陶管事,“可有我需要幫忙的?”
陶管事下意識地道“不,不用……”忽地又改了口,“啊,有,有,是有件事要勞煩阿笙少爺。倘若阿笙少爺此刻方便,有勞您先帶少爺去他的房間休息?”
阿笙耳尖通紅。
自,自是不麻煩的。
…
阿笙陪著二爺進屋,就連原先二爺立在地上的行李箱,都給一并拿了進來,即便謝放表示那箱子不重,由他自己來拿就好。
福旺、福祿似是這會兒才聽見門口說話聲,兩人從里頭迎出來。
“二爺!”
“見過二爺。”
兩人見到二爺,都很是高興。
陶管事一進屋,便問福旺、福祿兩人,“少爺的房間可都備好了?”
福祿代為回答道:“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陶叔。二爺的房間我們可是早早就給備好了,日日都勤打掃,隔段時間就換床品,房間也日日開窗通風的。”
陶管事:“那就好。少爺,您先隨阿笙去您的房間先行休息?”
謝放微一點頭,“也好。福祿、福旺,陶叔一家,就交給你們安頓了。”
福旺道:“包在我們身上。來,陶叔,陶嬸還有阿貴,我帶你們去看看你們的房間啊。”
…
陶管事一家既還是有福旺、福祿帶去休息,阿笙也便放心地帶二爺上樓。
謝放的房間在最東邊的最里間,是這幢小洋樓里頭最大的房間,房間里頭還有一個露臺。
推開二爺的房間的門,將行李箱靠墻放著,瞧著站在露臺上往外眺望的二爺的身影,仍是有些恍惚——
不敢相信,二爺當真來了繁市。
阿笙將房間的窗戶都給開開,他朝露臺走去,剛好謝放收回視線,轉過頭,“這兒的環境挺好,挺幽靜。”
阿笙點了點頭,“嗯,這兒的環境確實挺清幽的。二爺您累不累,要不要給您去放水,泡個澡放松放松?您這房間里有個浴室,里頭就有浴缸。”
不像是他的房間,浴室同洗手間,都是在外頭。
不過二樓只住他同二爺,他平日里洗澡、洗漱,倒是沒有什么不方便的。
且二樓的浴室里頭,也裝了一個大浴缸。他頭一回見到時,著實吃了一驚,還以為是澡盆子,還是福旺給他介紹,他才知曉,原來那個像是澡盆子的東西,叫浴缸。說是西方人都用那個浴缸來洗澡,如今大城市的好些有錢人也流行那個。
謝放低頭聞了聞,“我身上有味道?”
阿生擺著手,慌忙比劃著解釋,“不,不是……我就是想著您坐了這么久的車,或許會想要洗個澡,換身干凈的衣服,回頭我再給您煮一碗點心,這樣會舒服很多。”
譬如他在火車上的那幾日,最想要做的事,便是舒舒服服地洗個澡。
謝放輕捏了下阿笙的鼻尖,笑著道:“逗你的。”
阿笙漲紅著臉頰。
這會兒才對二爺來了繁市,有一種真切感。
畢竟除了二爺,也沒人會同他開這樣不正經的玩笑。
謝放握住阿笙的手往里走,“不過經過你這么一提醒,這會兒倒的確覺著有些累,想要泡個澡松弛松弛。你方才說房間里有浴缸?”
阿笙很高興,自己的提議被二爺所采納。他彎著唇,點了點頭,開心地領著二爺去房間的浴室。
衛生間同房間一樣,福旺、福祿兩人也都是日日打掃的,是以浴缸也很干凈。
阿笙給浴缸放了水,轉過頭,同二爺比劃著,“我去給您備換洗的衣裳。”
房間的衣柜里就有福祿、福旺兩人給二爺提前添置的衣裳。
阿笙給二爺挑選了一套舒適為主的便服。
他捧著衣服回到浴室。
卻見二爺已然脫了外衫。
第260章 很想很想
阿笙趕忙將手中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我把衣服放椅子上給您。”比劃完,未等謝放反應,轉身就出了浴室。
似是生怕自己放得慢了一些,二爺直接就將內衫也一并給除了。
阿笙將浴室的門關上,隱約聽見二爺的低笑聲,耳尖更紅了。
關上浴室的門,阿笙的后背抵著門扉,臉還是熱的。
這時節,北城已經入秋,紅楓漸染,夜里需要穿棉袍,繁市的白天卻還是十分涼爽,便是樹木都依然綠得盎然。
阿笙走到露臺上,望著街上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梧桐樹,站著吹了好一會兒風,臉上的燥熱才稍稍褪去了一些。
…
謝放泡完澡,走出浴室,便聞見一股沁人的茶香。
他尋著茶香望過去,阿笙彎著腰,在擺糕點同茶盞。
謝放走上前,從后頭攬住阿笙的腰身,將腦袋輕靠在他的肩上,“怎么沒有先去休息?”
阿笙將衣服放下便出去了,他還以為之后阿笙便離開了房間。
他泡澡的時間不算短,在這段時間里,阿笙一直忙著張羅著這些事?
耳邊拂過一陣熱意,鼻尖聞見一股淡淡的皂香,阿笙擺放茶盞的手倏地抖了抖。
茶盞碰擊小圓桌,發出輕微的聲響。
不知道是因著阿笙漲紅著臉頰,緩緩地轉過頭,笨拙地用手勢回應著,“我不,不累……我想您可能泡完澡會有些渴您泡了壺茶,還有這桂花糕,可以墊墊肚子肚子。”
謝放環抱著阿笙,腦袋探出了一些,低頭輕嗅,滿足地揚起唇角,“很香。“
說話時,鼻尖輕蹭過阿笙的后脖頸,也不知當真是說茶和糕點很香,還是有旁的什么意思。
阿笙身子輕顫,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仿佛隨時都要跳出胸腔。
阿笙很是有些慌張地從二爺的懷中掙脫,拉過后者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盞,給二爺倒了杯茶,擱在桌上,打著手勢,“這是薛先生送的碧螺春,您嘗嘗。”
謝放將茶杯端起,阿笙不忘用手勢提醒,“小心燙。”
謝放將茶吹涼了一些,輕啜了一口,便將茶杯給放在了桌上。
阿笙眼露緊張,比劃著,“怎么了?可是這茶受潮了?”
按說不會啊。
薛先生給了他這茶之后,他便一直讓福祿好生收在柜子里,只是繁市的氣候教符城都要濕熱一些,莫不是即便收在柜子里頭,還是不小心受潮了,影響了口感?
“我去給您再沏一(壺)……”
阿笙尚未比劃完,他的手被握住,手臂被一道力量一扯,身體失重,跌坐在了二爺的腿上。
他的身體被轉過去,正對著二爺。
二爺的臉猝不及防地在他的眼前放大,阿笙睜著一雙眸子,大腦空白一片。
他瞧著二爺的臉離他愈來愈近,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話。
…
阿笙的后腦勺謝放扣住,唇上覆上一片溫熱。
溫熱的液體被渡至他的口中。
將口中的茶渡過去之后,貼在阿笙唇上的溫熱并未離開,而是探入了滑舌。勾住阿笙的,細細品著阿笙口中的茶香,輾轉流連,反復勾纏,怎么也嘗不夠。
茶香固然再沁人,又哪里及得上他懷中之人來得令他沉迷。
阿笙全身發軟,虧得是坐著,否則此時怕是要站不穩。
呼吸愈發地急促,阿笙放在二爺腰間的雙手無意識地攥緊衣衫的布料。
察覺到,謝放這才將人給松開,“阿笙覺得茶的味道如何?”
未等阿笙回應,自己接了一句,“我覺著極好。”
阿笙眼神迷離,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想起二爺方才的那兩句話,他的臉頰驀地紅透,一雙眸子水潤潤地瞪著二爺。
二,二爺又,又不正經。
方才那話,像,像是這茶是二爺泡給他的似的。
再,再一個,便是二爺泡的茶,也,也沒有將茶喂進人嘴里,還問他味道如何。
不僅如此,還……還自己回答回答上了。
…
方才那一杯茶,幾乎盡入了他的口中。
阿笙只得又給二爺倒了一杯。
這一回,未等謝放有所動作,阿笙便將糕點也一塊遞了過去。
阿笙哪里知道,若是謝放方才未在克制著自己,兩人哪里還能像此刻這般聊著天。
謝放就著茶,吃了阿笙遞過來的糕點。
許久沒有嘗到阿笙的手藝,謝放一連吃了三塊糕點。
阿笙知曉二爺胃不是很好,擔心二爺吃太多不好消化,在謝放要拿第四塊時,忙制止了。
若是二爺喜歡,他往后天再做便是了。
…
兩人許久未見,謝放自是不會輕易放阿笙離開。
阿笙也舍不得。
兩人便坐著一塊聊天。
確切來說,是阿笙仍然坐在二爺的腿上。
“在北城的時候,總是記掛著你。開車路過某間酒樓,瞧見大堂里跑堂的身影,便想起那時你在長慶樓忙碌時的身影。出去應酬,嘗到好吃的菜,想著這家主廚手藝著實不錯,若是你也能夠嘗到便好了。
最難熬,便是夜里的時候。想著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見著你,抱到你,簡直要淚濕枕巾。”
阿笙臉皮薄,聽二爺講這些情話,尤其是還是坐在二爺的懷里,很是有些難為情,渾身就像是被人撓了癢癢一般,坐不住,總是想著要起身。
直至聽到后頭那一句,叫他很是有些哭笑不得,便是連起身都忘了,轉過頭,睨了二爺一眼,比劃著手勢,“二爺又在說笑。”
謝放雙手圈住阿笙的腰身,半似認真半似玩笑地抱怨,“哪里是在說笑?我知曉了,定然是阿笙在繁市又是由明誠陪著聽戲,又是逛大商場的,樂不思蜀,都沒有怎么想南傾,才會認為南傾是在說笑。”
阿笙忙比劃著,“才,才不是。我……”
比劃至一半,停住了,謝放直勾勾地盯著阿笙,“嗯?你怎么著?”
阿笙一聽二爺這語氣,便知道二爺方才又在逗他。
即便如此,為了不讓二爺誤會,他還是通紅著臉頰,將方才的手勢比劃完,“我,我也想二爺……”
很想,很想。
北城那邊有個風吹草動,他便一整日都憂心地不行。
倘若不是忙著給報社供畫稿,又忙著裝修酒樓,日子還不知道要怎么挨呢。
幸好,幸好二爺平平安安。
眼下,又總算是見上了面。
昨日還需要靠報紙才能獲悉北城近況,今日,二爺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總覺著……像做夢似的。
阿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他忽地伸手,主動環抱住二爺的腰間,將臉靠在二爺的胸前。
二爺的胸膛是溫熱的,心跳得也好快。
他真的不是在做夢。即便,在此之前,他已經確認過好幾回……
阿笙極少會主動做這般親昵的動作。
謝放微怔。
片刻,他的唇角上揚,語氣含笑,“嗯,這回信了。往后還請阿笙小掌柜多多用這種方式,叫南傾信服。”
阿笙聽著二爺的調笑聲,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一張臉埋幾乎在謝放的胸口安營扎寨,大有地老天荒的架勢,未有露出的一雙耳尖紅通紅、通紅。
著實太過可愛。
謝放低頭,親吻阿笙的耳尖。
輕吻順著阿笙的耳尖,來到他的耳側,往下,落在他后脖頸處的肌膚……
大致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阿笙圈在二爺腰間的雙手緊張地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