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061
橙色煙花映亮天空的時候,正好照出游船一層靠在船舷上的妻妻兩人。
司鈺毫不意外的看到錢橙在吃荔枝糕,笑了下,輕聲跟身邊的司巖說,“也就橙子這樣的性格最適合阿錦了。”
但凡遇到個心思復雜一些的,司錦都不會喜歡。
司巖疑惑,“為何?”
司鈺只是仰頭笑著喝完酒杯里的酒。
司巖心思淺對感情之事更像個榆木疙瘩,自然想不明白為何。
司鈺覺得弟弟那腦袋就算跟他說了他也不懂,干脆不解釋免得他想不明白會費解。
看著司錦站在錢橙旁邊,由著錢橙邊吃邊說話,目光絲毫沒分別煙火或是人群一分,眼里只有錢橙。司鈺恍惚著走神,想起一些事情。
他記得自己三歲的時候,娘從外面抱回來一個裹著明黃錦被的小嬰兒,脖子上帶著金鎖,粉粉白白的十分可愛。
娘說小嬰兒的父親沒了,母親因為癡情沒幾日也跟著病重沒了生欲,唯獨留下這個小孩子沒人看顧。
娘說小嬰兒家里虎狼環伺十分危險,小嬰兒要是在她原本的家里長大,將來會被人把控得不到自由。而小嬰兒的母親唯一的遺愿就是她不被困在后院之中,能向陽而生肆意自在。
所以小嬰兒的母親把她偷偷送走了,自己臨終前讓人一把火燒了屋子,做出母女兩人都喪生火海的假象。
為了小嬰兒能好好長大,為了她不被認出原本性別,娘硬是讓他把稱呼從“妹妹”改成了“弟弟”,并且為“弟弟”取名為錦。
錦字多數指彩色花紋的絲織品,娘給她取這個名字,既是讓她跟上面的自己和司巖的“鈺”“巖”二字相承,同時也保留了她原本屬于女子的柔韌跟美好。
從此,司家里多了個五少爺,便是司錦。
司錦從小聰慧,五歲懂事之后,娘就跟她說了她原本的身份,從那時起,司錦開始遵從自己喜好,跟著家里從商做生意。
大概是司錦十二歲那年吧,一家人去云清觀給司錦生母上香祭奠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又跟司錦重提她的身世,并且點明她從小到大關系一直很好的朋友季杰,是旁人留下來監控她的眼線。
那人說話惡毒,說她本來就該死在火海里,這樣大家都會少去很多麻煩。
她活著,她原本的家里人不安心,她現在的家里人也處在危險之中,她甚至連累了季杰不能回去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生活。
字字誅心,要把她往死路逼。
等司家人意識到不對勁去找司錦的時候,她就蹲在河邊的一叢月季花里面,手指戳著花苞,神色平靜,仰頭跟她們說,“剛才有個小姑娘想當月季花,她為什么不想當牡丹呢?”
因為牡丹被精養著,多數長在大戶的府邸里面,唯有月季,可以隨意長在籬笆竹墻邊,也可以長在這樣的道觀河邊,迎著陽光自由自在,既不會被修剪枝干,也不用在意開的花符不符合別人的目光。
司錦生活在司府里,已經是長在外面的月季花,那她活成什么樣,枝干愛往哪處伸展,都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河邊的月季不會因為有人說她花開的太大它便低頭自卑,它只會迎著光,繼續長成它喜歡的模樣。
所以司錦跟他們說,“我已經活著,那我是生是死便不能由別人決定。”
司家人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有個小姑娘無意間的一句話“救”了司錦一命。
那個想當月季花的小姑娘,就是錢橙。
如今,已經站在了司錦身邊,眉眼彎彎吃著糕點。
司鈺看著兩人相處,越發覺得唯有錢橙最適合司錦。
司錦的身份本就復雜,她在昏暗之中掙扎尋找新路,整個人已經無心分神其他,所以唯有錢橙這樣春光一樣溫和春水一樣干凈的姑娘,才能讓她諸多思緒暫停下來,讓她得到喘息跟靜心。
錢橙一直覺得是她得罪錢家這才導致周名安發難季府,先后給司季兩家還有司錦帶來了麻煩,心里忐忑不安。
可司鈺想,對于司錦來說,能幫錢橙處理這些事情,是她難得的放松跟快樂吧。
不止司錦覺得周家的事情不足一提,整個司家上上下下更不認為錢橙惹了什么麻煩。她就是把天捅破了,那也是天太薄,跟她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關系。
司家人之所以對錢橙這般厚愛,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司錦。
到底是最疼愛的家中小五,一家人見她這般珍惜錢橙,誰又舍得去為難錢橙讓她不高興呢。連身邊的司巖都知道的事情,更何況別人。
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錢橙性子好,也值得。
“阿錦,橙子。”
司鈺十分不解風情的朝一層的兩人招手。
司錦抬眸看了他一下又垂下眼,裝作煙花聲音太大沒聽見,只陪著錢橙吃糕點。
司鈺,“……”
錢橙恍惚間聽到有聲音,昂臉左右看,“唔?好像有人喊我?”
煙花光亮正巧寂滅,錢橙看不見站在二層的司鈺,一時間納悶。
司錦一本正經,“可能聽錯了吧。”
她問錢橙,“荔枝糕不吃了?”
“吃。”錢橙又捏了一塊,打算全吃完不浪費。
二層的司鈺,“……”
還是小時候太疼她了,你看司巖就不敢這樣。
司鈺看司巖,司巖笑呵呵說,“讓她們玩唄,事情明日再說也行。”
大過年的,誰都能看出來司錦就想粘著錢橙。要么說是新婚呢,難舍難分。
“明年新年,更不適合提正事。”司鈺搖頭。
要不是事情要緊,他也不想今日提。
司錦如今雖在司家,可她原本的家里老爺子病重,底下的幾個兒子謀劃著分家產,誰都想要大頭。
按道理來說,這個家原本是她的,于是便有人把她又扯了出來,認為家財也該有她一份。
全因當初司錦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恩愛的夫妻倆年邁有孕,為了穩住家里親戚,兩口子便對外聲稱生了個兒子。
這也是現在有人重提讓司錦來分家業的原因。
可誰知喜訊傳出來沒多久,司錦的父親去世,母親還沒出月子就受到這種打擊,加上夫妻兩人少年相識相伴多年早已不能沒了彼此,她身體也漸漸露出衰敗之態。
臨死前念著懷里的嬰兒,沒有辦法,只得把她托扶給自己的手帕交,求她照顧。
因為家里的產業都給了一個遠方親戚,司錦母親在死前以家業為籌碼,讓對方保護司家跟司錦,并且告知對方司錦的真實性別消除了對方的顧慮。
可司錦家里的家業太大了,大到沒人接手后不起私心不產生防備。于是遠方親戚留了個心眼,讓自己兒子陪司錦長大,監視司家的舉動跟司錦的生活。
如果司家有異心,如果有人找到司錦頭上,那她女扮男裝的事情就會公布與眾,既失去繼承家業的權力,又會失去她難得的自由,同時司家也會因此受到波及。
現在監視司錦的那個兒子回去跟其他兄弟爭斗了,意圖分到最大的家產,司錦本就是半個局內人根本無法置身事外,司鈺這才想問問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奈何司錦一心只想陪自家娘子看煙花,半點都不愿意搭理他。
還是煙花放完后,柳靈蕓出來,招手喊錢橙來放天燈,司錦才跟在錢橙身后慢慢悠悠回到二層甲板上。
“不是不上來嗎?”司鈺揶揄她。
司錦,“……”
錢橙來二層放燈,她自己留在一層干什么?
回味剛才那個吻?
司家女眷們去點燈祈福了,司鈺把司錦叫到一旁,說起正事:
“爹說朝堂上有人提議封個皇商,年后就有挑選皇商的官員下來,地點指明新水州,這分明是沖著你來的。”
“嗯,大皇子提議的,官員也是他舉薦的,”司錦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錢橙身上,語氣也比較放松:
“他不知道我的身世,只當我跟季杰是發小,要掏空銀錢扶持季杰上位,這才讓他手下的官員來新水州選皇商。”
她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皇上也就沒對宮里的幾個兒子說過。
季杰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是被留下來當眼線的,只有知道實情才愿意留下。
司錦側眸看司鈺,“來新水州的官員做法有二。”
“一,試圖拉攏我,讓我背刺季杰改支持大皇子。”
“二,如果我不愿意,官員就會從隔壁州里選個跟咱家有仇的,扶持他做皇商,讓他對付我。”
要是司錦跟司府麻煩纏身自顧不暇,必然沒功夫去想季杰。
季杰后方的錢袋子一斷,他一個從小不在宮里長大的皇子自然沒了拉攏人脈的本錢。
朝堂爭斗,大家看的除了權就是錢。
季杰沒了銀錢自然沒辦法疏通關系也不能四處走動,在各方爭斗之中,只能處于劣勢位居下風任人宰割。
大皇子打的好算盤。
司鈺聽完就笑了,緩聲頷首點評,“他急了。”
就因為急了,才想著從截斷季杰的財路。
司錦點頭,“嗯,說明季杰回去后還算爭氣。”
季杰要是不爭氣,大皇子斷然不會把注意力從別的兄弟身上移到放在季杰這兒。
能讓大皇子想著截斷季杰的財路,那必然是季杰現在在宮里混的不錯,讓他有了危機感。
“季杰倒是聰明。”司鈺夸了一句。
“在他爹面前能得寵露臉,聰明算三分,”司錦淺笑了一下,挑眉感慨,“剩下七分是因為我選了他。”
季杰能被老皇上重視,是因為司錦在一群皇子里挑選了他。
司鈺想起什么,頓了頓,低聲問,“你把東西給他了?”
那把長命金鎖。
平平無奇的一把金鎖,小孩手掌大小,除了做工精細雕刻了龍鳳圖案,還有一點,金鎖里面藏著虎符。
能號令邊疆十萬將士的——
虎符。
將在外,不一定認圣旨,但絕對認虎符。
先皇后去世前,把虎符放在長命鎖里,掛在司錦脖子上,讓她戴著出了宮。這也是為何如今的老皇上要保司家又忌憚著司錦的原因。
彼此有所顧忌,才能長久。
司錦的命脈是女扮男裝,拆穿后不能繼位,所以老皇上對她放心。
老皇上的命脈是司錦手里的虎符,他要是斬草除根不保司家,司錦可以用虎符掀翻了他的皇位。
司家當初跟老皇上談好了,這虎符,什么時候司錦壽終正寢,什么時候交出去。
現在季杰回宮,老皇上多看他幾眼,原因全在司錦。他選繼承人,多少要把司錦的意思考慮進去,免得司錦不滿,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司鈺怕司錦孤注一擲把身家性命全賭在季杰身上,有些擔心。
司錦側頭看他,一臉詫異,反問道:“我怎么可能交給他。”
就算是親哥,司錦也不會把底牌交給季杰。
萬一季杰犯傻,直接把王炸當單牌甩出去了,她不得氣死。
“金鎖還在娘那里?”司鈺問。
錢橙敬茶那天司鈺不在,給錢橙的禮物都是托娘子柳靈蕓送的,自然不知道司母把金鎖給錢橙了。
“也不在,”司錦朝前示意,“在她那兒。”
司鈺順著司錦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錢橙扯著袖筒提著筆,抿著唇瓣,眸光明亮,認真專注的在燈籠上寫心愿。
“給,橙子了?”司鈺有點意外,又覺得是司錦能干出來的事情。
她沒把全部托付給季杰,但卻給了錢橙。
“橙子知道嗎?”司鈺輕聲問。
司錦一笑,微微搖頭,有些得意,帶著炫耀,“不知道,但她說是我戴過的,好好收了起來。”
不知道金鎖的重要性,但因為是司錦小時候戴過的,錢橙仔細收存并沒有隨意亂放。
司鈺,“……”
司鈺覺得以自己對司錦的了解,現在最好立馬堵上耳朵扭頭就走,不然……
果真,司錦又用風輕云淡的語氣,說著,“跟我倆成親時我送她的月季花一起,都收了起來。”
不然——
司錦會一本正經的跟他炫耀。
錢橙喜歡月季,成親時司錦特意買了很多月季花。大婚那天,丫鬟仆從們耳邊鬢角都別了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唯獨錢橙這個新娘子別的是朵盛開的大紅月季。
雖然當時錢橙把花借給蕊蕊戴了,但事后卻又將花小心收起來,打算存著。
司錦輕輕感慨,“她肯定特別喜歡我。”
司鈺,“……她親口說的?”
司錦,“我猜的。”
司鈺,“…………”
他就說錢橙這樣內斂又靦腆的性子,說不出這么直白熱烈的話。
司鈺看司錦,覺得自家小五跟只高傲的貓一樣,面上優雅矜持,其實尾巴早就豎了起來,跟親近的人喵喵著炫耀錢橙對她的好。
但要是真讓她拿著這話去跟錢橙說,她又裝了起來。
司錦難得的幼稚取悅了司鈺,他撣撣衣袖,故意說,“行,大哥替你去問,問橙子是不是特別喜歡你。”
司錦,“……”
這話要是讓大哥替她去問,她還要不要臉皮了?
司錦抿唇睨他,一副“我倆感情你別管我心里有數她肯定特別喜歡我”的架勢,面上卻道:“說不出就少了幾分含蓄意趣。”
她跟錢橙之間,她從不去挑明跟急切的詢問錢橙對她的喜歡有幾分,因她耐心很好,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等錢橙特別喜歡她。
“阿錦啊,”司鈺嘆息,手搭在司錦腦袋上,笑著摸了兩下,像小時候那般,“幸好是錢橙。”
幸好她喜歡的人是錢橙。
司錦垂著眼,耳朵微熱。
她也時常這般感慨,還好對方是錢橙,也只能是錢橙。
“上面的事情你心里有數,那我就不擔心了,”司鈺收回手,舉空杯邀天燈,一身儒雅書生氣,“愁了半日,總算能安心賞景。”
他也時常感慨,虧得有阿錦,爹娘這個年紀能隨心所欲的打牌,他能遠離銅臭算計,司巖能專心打下手,妹妹們可以無憂無慮不需要嫁人。
小五對司家來說從不是負擔,而是家中脊梁,是撐起整個家的主枝干。
司鈺見司錦一直在看錢橙,笑著給她遞臺階,“橙子寫了什么心愿,你不去看看?”
錢橙已經收筆,明顯寫完了。
司錦抿了下唇,這才抬腳走過去。以幫錢橙托燈為借口,看看她有什么心愿想實現,自己正好滿足她。
“寫完了?”司錦走過來。
錢橙剛把筆放下,松開扯起來的衣袖,轉身就看見司錦過來了,“大哥不是有事情找你嗎? ”
司錦看都沒看后面的司鈺,只道:“嗯,生意上的事情,聊完了。”
她往燈籠上看,“寫了什么心愿?”
燈籠被蕊蕊雙手托著,錢橙下意識伸手去捂,遮遮掩掩,“不告訴你。”
她不說,司錦自己看。
司錦湊頭瞇眼往前,就瞧見印著大紅月季的橙紅色燈籠上,除了司家的標記之外,便是錢橙的心愿。
圓潤的字體,說不上特別好看,但透著股乖順可愛,小湯圓一般個個分明。
司錦抿唇笑起來,錢橙打眼一看就知道她笑自己字丑。
錢橙臉一熱,收回遮燈籠的雙手,揪著手指,側眸看司錦的臉。
圓滾的字體寫了四個字:
長命百歲。
司錦何等聰明,看一眼就知道錢橙這心愿不是替她自己許的,而是幫她許的。
畢竟市井上傳言她活不過雙十。
司錦映著燈籠光亮的眼底帶出笑意跟暖色,垂眸挽起袖筒,“我能不能在娘子的心愿旁邊加上我的心愿?”
“好啊,”錢橙來了興趣,親自把筆拿起來遞給她,“你要許什么愿?”
司錦看了她一眼,笑著不語,寫下四個字——
‘一日三餐。’
錢橙,“……”
司錦一般只吃兩餐,錢橙才吃三餐,而且每次餐前,都會先做點別的。
早上晨醒,錢橙還睡著,腿就無意識間的被人推握著小腿屈起了。
很多時候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灶內已經油熱鍋開雙手環著司錦的脖子。
尤其是晚上,洗漱后,錢橙在等晚飯前,總會被司錦纏著先要一次。
司錦多年的習慣讓她晚上過了酉時不再吃東西,可錢橙嘴饞,申時吃飽飯后,戌時總要再吃一頓。
錢橙等飯,司錦等她。
畢竟剛洗完的橙子香軟可口,最適合品嘗。皮一剝,舌碰碰就出汁。
想到自己的一日三餐跟司錦的“一日兩餐”,錢橙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個“三餐”講的不是飯……
錢橙臊紅了一張臉,指著上面的“三”字讓她改,“太多了。”
司錦想了想,從善如流,添上兩筆,毫不猶豫的將“三”改成了“五”。
她還一副體貼妥協的模樣,詢問錢橙,“娘子現在滿意了嗎?”
司錦得了便宜還賣乖,“娘子果然貪吃啊。”
錢橙,“……”
錢橙瞪司錦,伸手要奪她的筆,想自己改。
司錦把手舉過頭頂,圍著燈籠走,錢橙跟在后面不依不饒的追。
“五餐就多了?”司錦聲音含笑。
錢橙也不好意思大聲說她,只小聲講,“會累。”
“那你睡著不用管,”司錦說,“就像早上那樣。”
腳踝小腿搭她肩上就行。
錢橙咬唇瞪她。
她又不是木頭,沒有知覺。
“寫完了嗎?”司母那邊朗聲詢問。
女眷們都應著,“寫完了。”
還有人湊頭過來瞧錢橙的燈籠,見她寫的是“一日三餐”“長命百歲”,還笑著說她愿望樸實簡單。
錢橙只紅著臉頰抿唇笑,半分不敢解釋里面的深意。
燈籠里面盛著一定分量的燈油,哪怕順著風也只燃燒半個時辰,加上冬季多是北風,燈籠燃盡后只掉在江里跟空曠的田地里,不會引發火災。
何況燈籠上印著各家字樣,要是真有點什么事情,也能找到放燈籠的人索賠。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很多大戶人家會派兩個下人騎馬跟著燈籠的方向走,看著它們掉落才安心。
由司母帶頭,放飛手里的祈福燈籠,其余女眷一起。
空中已經飄了好些燈籠,在夜空中亮著,隨風匯集,組成一條橙紅色的銀河,朝天際間緩慢流動。
司家燈籠起飛,融在萬千燈火中,承載著她們的心愿往前飄浮。
錢橙第一次放燈籠,虔誠又認真,專注到像是在跟天上的神佛祈禱,祈求心愿成真。
司錦側眸看她,心里微動。
放完天燈,大家隨意活動,大人們去打牌下棋,小年輕也跟著湊熱鬧。
無人在意的錢橙跟司錦,則手拉手朝三層的臥房走去。
錢橙要給司錦看自己給她準備的新年禮物。
一件銀粉色的鏤空蝴蝶肚兜。
不是送給司錦,而是穿在自己身上,連同她一起,送給司錦。
盡管嘴上說著不要五餐,但司錦在吃她這事上這么有恃無恐,多半都是錢橙半推半就縱容出來的。
今夜守歲不睡覺,司錦想了想,還是在上三層前,喝了杯參茶。
錢橙,“……”
還沒開始,她就覺得自己被吸空了。
第 62 章 062
今日除夕,燃燈照歲。
游船一直燈火通明,可吃罷年夜飯后,下人們還是在船上各處都又增添了幾盞油燈。外間防風,掛的是燈籠,里間則點了油燈跟蠟燭。
明晃晃的光亮下,一家老小聚在一處聊天磕瓜子好不快活。
司家老一輩的愛打葉子牌,年紀一輩的喜歡斗蛐蛐下象棋,如今都在二樓守歲,歡聲笑語不斷。
熱鬧聲下,司錦悄悄握著錢橙的手,帶著自己的娘子去了三層。
因為今夜主子們都飲了酒,怕有人喝多吐一身要洗漱,所以下人們早已備好熱水。
司錦讓人送水進來,兩人準備簡單擦洗一番。
到底不如自家府邸屋里寬敞,船艙內供人休息的房間算不上多大,只不過因下人提前布置過,看上去倒也算是雅致精細。
鏤空大型木質屏風將房間隔出兩個空間,深色布簾左右拉開,露出里頭留人休息用的床,而屏風外頭的空間則算做前廳。
前廳左側靠近窗的地方,擺了一扇鯉魚戲粉蓮的圓形絹素屏風,這扇屏風后面放了盆架,留洗漱用。絹素屏風正對面則是張圓桌,擺了茶盞糕點水果。
“我幫你擦洗?”司錦系著中衣帶子詢問。
又不是頭一回坦誠相見,錢橙卻忽然害羞起來,紅著耳朵伸手把先洗好的司錦推到圓形屏風外面,“我自己來。”
司錦剛才洗漱的時候,錢橙在床邊搗鼓了半天,不知道在準備什么,這會兒雙手抱著換洗中衣,神神秘秘走到屏風后面。
司錦失笑,由著她去。
房間里點了炭盆,倒是不冷,司錦也就沒穿外衫,而是走到桌邊抿了口濃茶,筷子夾起茶葉放進嘴里緩慢咀嚼當做漱口。
錢橙是要給司錦送禮的,想給她一個驚喜,怎么可能讓司錦幫自己擦洗身體。
到時候衣服被她提前看見了,還算什么情趣。
錢橙仗著有屏風遮擋,低頭側身解開自己的衣帶,一件件的將衣服脫掉掛在旁邊的紅木衣架上。
光影之下,錢橙曼妙的身姿因燭火照耀,盡數投映在身前的屏風上。
圓形屏風不可折疊,多數當裝飾用,尤其是兩人房里用的還是上等的絹素屏風。
雪白細膩的錦布上繡著圖案,一看就知是蘇繡,精湛的繡工繡了副鯉魚戲蓮花圖,栩栩如生,燈火明亮之下,魚尾似在空中微微擺動,蓮花仿若輕顫,格外鮮活。
圖案自然不可能繡滿整張屏風,肥美鯉魚在中間,一高一低的兩株蓮花在旁邊,上頭留著白,更顯意境。
此時錢橙的身形躍在錦布之上,跟那株高挑的粉蓮重疊,纖細窈窕又不失凹凸飽滿圓挺。
司錦無意識扭頭,就瞧見身后屏風上這幅艷麗到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鯉魚戲蓮圖。
屏風高度等同于身高,巧合站姿之下,錢橙身影跟畫面里的那株高蓮花幾乎融為一體。
她衣服褪去,站在屏風后面,側身垂眸抬手挽起烏黑長發,水墨畫一般的剪影,美的像是本就活在屏風的畫中。
懷中圓滿之處正好落在蓮花的花瓣上,那點珠圓就在花蕊上面,像是蓮花吐出來的圓滾舍利,讓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從此長生。
往下是細長的兩條腿,那線條是最精湛的畫師都描繪不出的勻稱筆直。
司錦已經忘了嘴里的茶葉,只靜靜看著眼前這幅畫,呼吸漸熱。
她靠坐著桌沿,修長漂亮的溫熱手指搭在身后冰涼的桌面上,食指無意識的臨摹錢橙的身形。
她知道自家娘子好看,但完全沒想到在燈跟影的結合下,她的身形躍然于錦布屏風上,會好看到這種地步。
她跟魚蓮圖結合在一起,既似蓮般純凈讓人生不出邪念,又似魚那般污穢,讓人難以忽視她帶來的誘惑。
畫里的鯉魚擺尾一跳,魚身微扭,昂首朝上,魚唇咬住垂下來的那株低矮蓮花的花瓣,分不清它是要戲弄蓮花,還是要吞吃花瓣。
錢橙正好扭身,正面對著屏風,無知無覺的拿著浸濕水的毛巾擦著脖頸。
修長白皙的頸部正對著司錦微微昂起,手握著毛巾從上往下擦拭,像是在跟司錦隔著屏風描繪自己的身體線條。
每一次的往下擦洗,都像是在誘她。
因為這個站姿,錢橙跟那株圣潔的高蓮花錯開,變得和旁邊的矮蓮紅魚重合。
雙腿微微分開站立,矮株蓮花只到她腰胯位置,大開的花朵一側因鯉魚魚嘴拖拽朝湖面傾斜垂首,正好遮在了不可說的地方。
魚尾用力擊打水面才迎來這么奮力一躍,魚唇咬住了蓮花的一片花瓣。
錢橙似蓮,毛巾已經掠過高處擦到腰腹。
她低頭,細細擦著纖細柔軟的腰,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身影投射在屏風錦布上,也全然不知自己的爐灶跟低矮蓮花重合,魚唇觸碰之處是灶心。
司錦心尖上像是爬了一只螞蟻,癢癢的撓不著,導致她指尖微動,在桌上輕蹭打旋指腹上下滑動,以此動作來緩解心頭癢意。
動作奇怪,可她正對著這幅畫,瞬間奇怪的舉動就顯得合理許多。
指尖微動,像是借著魚唇在她最熟悉的灶心內點火燒油。
如果有可能,司錦這會兒恨不得也投入畫中,變成那尾紅魚,在如今畫面上的矮蓮身影處啟唇戲弄。
錢橙已經擦到腳踝,司錦看完了整個美人擦拭的過程,身心已經蜜里調油一般潮濕油滑。
她吐出嘴里早已沒了味道的茶葉,剛才舌頭輕卷,就著錢橙自己換了毛巾擦洗爐灶的動作,呼吸輕輕急急,好好品了一會兒嘴里的苦澀茶葉。
如今滿嘴茶味,只覺得空中空空。
錢橙穿著衣服要出來了,司錦掩飾性的垂下長睫,手撐著身后桌面沉思。
這就是錢橙要送她的禮物?
屬實夠香,夠好看。
可等到錢橙雙手裹著雪白棉質中衣出來,司錦立馬知道,剛才只是隔著屏風觀賞的前菜,真正要親口品鑒的硬菜才上來。
錢橙全然不知道自己剛才擦個身子的功夫已經被司錦看完了,這會兒只單純因為身上的衣服臉頰緋紅。整個人跟剛洗過的水蜜桃一般,散發著香軟甜氣,從屏風后面走過來。
“我洗的慢,等急啦?”錢橙湊過來看她。
司錦難得心虛,含糊著說,“再久點也沒事。”
司錦見錢橙裹緊衣服抱緊腰腹的兩只手,緩聲詢問,“里面是禮物?”
錢橙耳朵紅紅,琥珀眸子亮晶晶的,輕輕點頭,“嗯,禮物。”
司錦笑了,人依舊懶懶洋洋的靠在桌沿上,隨意支著兩條大長腿,身上中衣松松垮垮,領口處露出半截清瘦白皙的鎖骨。
她有種雌雄難辨似仙似妖的蠱惑氣質,垂發抿唇時似清冷矜貴的仙子,動口動手時又像是勾人沉淪的妖精。
剛擦洗完,司錦自然沒再穿裹胸的帶子,這會兒懷里柔軟溫熱。
她伸手輕輕拉錢橙的手指,將人往懷里帶,“要我親自來拆?”
錢橙交叉抱懷的兩只手像是系著禮物的兩條帶子,輕輕一扯就開了。她身上的中衣因為沒了手臂箍著,自然失去束縛,順勢垂下并微微朝兩邊敞開。
司錦垂眸,就看到“禮物紙”下面包裹著的禮物。
一件銀粉色的肚兜,模樣做成了蝴蝶樣式,布料節省的過分,幾乎全部鏤空。
漂亮的銀粉色兜住兩捧飽滿的雪,細細的帶子一條系在錢橙脆弱纖細的脖頸后面,一條系在她柔韌的后腰處。
蝴蝶肚兜將她的好身形盡數展露,可又猶抱琵琶半遮面一樣,半隱半現,多了幾分含蓄情趣,又有幾分欲拒還迎的意味。
這樣的半遮半露,更激起人的興趣。
錢橙臉紅的不行,視線左右亂飄,只用余光偷偷看司錦的神色,看她喜不喜歡。
見司錦盯著蝴蝶翅膀不說話,錢橙臉臊的不行,這種衣服比全空還讓她覺得羞。
明明是妻妻了,成親當天便圓了房。如今她穿著這樣,竟有幾分像是在勾自己久未同房的夫君的意思。
剛才還覺得一日五餐太多了,這會兒她還上趕著要給司錦加餐。
錢橙含含糊糊說話,雙手下意識攏著衣襟要合上,“我,我隨意做的,看看就行。”
司錦卻是雙手握住錢橙的手腕,偏頭親她唇瓣,低聲問,“只能看看?”
錢橙呼吸滾熱,臉紅的不行,皮膚都泛著粉。
每次司錦壓低聲音說話的時候,嗓音都蘇蘇輕輕的,像是在撩撥她的耳膜跟心弦,讓她頭皮發麻小腿發軟,根本抵抗不了。
錢橙不說話,司錦又問,“禮物哪有不親手撫摸的?哪有不親口品嘗的?”
錢橙都不好意思看她了。
她這個態度,已然是默許。
司錦貼著錢橙的耳垂,輕聲說,“我嘗嘗?”
錢橙沒說話,卻往前輕輕挪動半步,主動送過去。
“衣服好看嗎?”錢橙低聲含糊著問。
她想了好些日子呢,最后選擇做成蝴蝶模樣。
她繡工了得,自己衣服上的花紋好些都是自己繡的,絲毫不輸外頭賣的那些。
司錦笑著,沒有應答,只是拉著錢橙的腕子放在心口處。
柔軟變的不軟,順著往下,錢橙指尖蘸了蜜一般。
她眸光清亮,又微微有些詫異。
只是看著,司錦就這么喜歡。
嘴上的喜歡可以是假的,神情也能是假的,唯有身體會說實話。
錢橙看著自己的食指指腹,剛才在司錦灶里摸了一把……
蜜里調油般。
指腹滑滑,拇指輕捻之下恨不得拉絲。
錢橙臉更熱了,湊身在司錦耳邊輕笑,“司五姑娘這般喜歡這件衣服啊。”
她手擦了一下,手指重新搭在司錦腿面上,昂首貼過去,逗她,“那你幫我解開,換你穿。”
司錦手搭在錢橙薄薄的肩上,指尖順著那條脊溝輕輕下滑,落在那條細細的帶子上。
穿是不可能穿的,但她可以讓錢橙穿著在她面前展示給她看。
錢橙在上,每一下的擺動,都會帶動蝴蝶顛簸,像是振翅欲飛,先是往上一顫,再隨著呼吸重重落下。
司錦守歲多年,今年是最充實的一夜。
她看著錢橙自己想出來的衣服,事后盤算著把它大規模生產,定會有人喜歡。
賺錢嘛,總要想著自己人。
司錦環著錢橙的腰肢,側頭輕輕親吻她額頭,“到時候你想衣服花樣,我出鋪子,讓季靜投錢,咱們合開一家衣鋪。”
算是給錢橙找了些事情忙活。
錢橙一聽到還能做這樣的生意,眼睛一亮,一骨碌爬起來,趴在司錦懷里,手指纏著她的秀發,軟聲問,“靜靜會答應嗎?”
司錦眼里帶笑,甚是篤定,“會。”
錢橙睨她,司錦拇指指腹輕輕描繪錢橙姣好的唇形,指尖壓著她的舌尖輕蹭,模仿剛才的動作。
錢橙要咬她,又緋紅著臉沒真咬。
司錦把她翻過來,“我能為你想到的,季靜也會為她在意的人想到。”
比如給沈柔云找個謀生,讓她有事情可做,也讓她在季府生活的更有底氣,而不是簡單的寄住。
沈柔云不是菟絲花,她需要有自己能立足生存的脊椎。
司錦的聲音跟水聲逐漸融為一體,話越來越模糊。
錢橙腦袋慢慢昏昏沉沉,聽到最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畢竟所有感觀都放在了爐灶內,只注意到了柴的出進,哪里還能想到其他。
但聽司錦這個話里的意思,靜靜喜歡沈柔云啊。
她皺著鼻子輕輕哼,心道前些日子靜靜還喊人小白花狐貍精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借著過年握手和好。
而被妻妻兩人提到的季靜,此時剛洗漱完,就聽到沈柔云輕叩門板的聲音。
“雅雅睡了,我來給你送東西。”
輕輕柔柔的聲音,妖精蠱惑似的,勾的季靜魂都飄了起來。
她下意識環顧屋里,看到還算整潔,床也夠大,這才深呼吸,裝作不甚期待的模樣,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第 63 章 063
季家人口少,祖籍也不在新水州,加上季白山季老爺子是一脈單傳,沒有嫡親的兄弟,所以過年的時候不像司府那般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百十口人聚在一起,而是就簡單的一家幾口人吃年夜飯。
這也是季家人很少去酒樓吃席面的原因,畢竟誰過年不出來熱鬧熱鬧,也只有季家人丁稀少沒什么可熱鬧的,才這般低調。
季母去世后,原本的一家四口就變成了一家三口。
母親不在,季靜擔起管束父親的責任,看著他不準他多喝酒也不許他吃的飯菜過于油辣,導致季父不樂意跟季靜一起吃飯。
往年今夜,季靜跟季杰陪季白山吃完年夜飯,便到了季靜跟季杰拼酒的環節。
姐弟倆喝酒投壺,誰投的準中的多,誰明天大年初一就能多收點紅包,而季老爺全程笑呵呵的在旁邊看,等兩人玩夠了回去了,他才跟管家開始下棋守歲。
日子空寂總要有些事情打發時間填補內心,所以季老爺才喜歡上聽曲,并因此把沈柔云帶回了府。
今年按理來說府里多了沈柔云跟雅雅應該更熱鬧些,可惜季杰年前突然回了京城,少了個活躍氣氛的人,家里竟顯得有些空。
好在晚上季白山抱著雅雅去收了一圈的禮物,心里高興人也充實,加上抱著孩子走了好些路,季白山剛回到府里就覺得乏了。
因為雅雅,季白山今晚嘴角就沒垂下來過。
果然人老了還是喜歡膝邊有孩子陪伴。
季杰是不敢指望,季靜目前看來也是指望不上了,好在眼前有個現成的。
“你說我認沈柔云當干女兒如何?”季白山用熱毛巾擦臉的時候問身邊管家。
這樣將來就算沈柔云嫁人,也能安心把雅雅留在季府里,沒了雅雅這個小拖油瓶,以沈柔云的容貌也能嫁的更好一些。
管家想了想,“是挺不錯,不過這事還是得跟大小姐商量一下。”
季白山沉吟著點點頭,“認干女兒的事情是得先告訴她。”
季靜跟沈柔云的關系這兩日才剛剛有所緩和,季白山怕自己自作主張讓季靜陡然多出個姐妹,她心頭又開始不高興。
說起沈柔云跟雅雅,季白山毛巾擦手,緩聲說著,“雅雅養在季府里不用擔心,主要是沈柔云,大好的年華花朵一樣的年齡,可不能再耽誤了。”
沈柔云現在年紀還不算大,但要是再拖下去,條件好一點的公子哥可能會不愿意娶她當正妻。
哪個好姑娘想給人做妾呢,而且季白山對沈柔云更是一番好心,自然想著讓她嫁個好的。
季白山說,“其實我今夜見著不少郎君,里頭也有優秀的,等我好好挑挑,回頭跟沈柔云說門極好的婚事。”
他現在滿心想著三件事,一是京城里的季杰回去后過的好不好,二是認沈柔云當干女兒拉近她跟靜靜的關系,三嘛,則是給沈柔云挑個好歸宿。
心里頭有事忙活,對于季白山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其實是件好事情。
管家笑著迎合他,順著他的心意去說話。
季家基本不怎么守歲,就算是守歲也不會熬個通宵,畢竟明天大年初一要拜年,若是一整夜不睡明天哪里精力迎接新年。
所以守歲活動一般只到子時的上四刻,隨后便是放炮跨新年了。
“讓人給靜靜送點醒酒湯,”季白山躺在床上,眼皮子已經困到睜不開了,聲音含含糊糊著說,“她今天喝太多了。”
管家幫他把床帳合上,輕聲應,“老爺放心,我都記著呢。”
才亥時末,司家的煙花雨還沒停下,季老爺就困的睡著了。
跟他一樣早睡的還有雅雅,小姑娘今晚算是長了見識,收獲了一堆東西,可過了那個興奮勁后,回來的路上她就窩在沈柔云懷中昏昏欲睡。
擦了臉洗完腳,她往床上一滾,瞬間睡著。
沈柔云笑著摸摸她柔軟的頭發,將被子給她掖好,出門前還反復檢查了屋里的炭盆跟蠟燭,確保雅雅自己一個人睡也沒問題,她才整理衣擺朝外走去。
底褲在洗漱后換了一條新的,畢竟之前那條的邊緣有些濕了……
她在漫天橙紅色的煙花雨中,站在了季靜門外,眼里帶著了笑,抬手輕叩她的房門,柔聲說:
“雅雅睡了,我來給你送東西。”
叩了兩下,季靜便從里面伸手把門打開。
她洗了澡,只穿著棉質中衣,烏黑長發披在身后,沒擦干,發尾上還滴著水。
季靜生得好看,明媚大氣的濃顏長相,哪怕未施粉黛都是眸清唇紅的模樣,尤其是剛洗完澡,臉上被熱氣熏染出的緋紅還沒散去,看著更顯明艷。
門打開,屋里熱氣呼出來,同水汽一起鋪在沈柔云臉上的還有淡淡的酒香。
季靜今天喝了太多的酒,她酒量好雖沒喝醉,但認真洗漱后,身上依舊帶著清淺的酒氣。
淡淡的,不濃,混著洗漱后的濕潤皂香,反而跟麝香有異曲同工之妙,蠱惑誘人,讓人想撬開她的唇舌,嘗嘗里頭是否還有酒香。
沈柔云臉頰一熱,抬眸看著季靜。
煙花亮起,映亮沈柔云纖細曼妙的身影跟清麗的臉蛋。
那纖纖細腰有多軟她最是清楚,那腰上圓滾有多可口,她也嘗過。
如今沈柔云光是這么安安靜靜的站著,都像是小白花綻放成熟,無聲引誘著她上前采擷,然后握在掌心里狠狠搓揉。
季靜有些不好意思,佯裝隨意的拿著干毛巾擦身后頭發,聲音有些輕,“進來?”
沈柔云抬腳進屋,季靜胸口心臟隨著她邁進來的腳步咚咚跳動,擂鼓一樣,透著股緊張,又隱隱藏著期待。
幫她去珍寶閣拿東西的藕荷怎么還沒回來?莫非是街上人多,所以走的太慢了?
季靜抿著唇,紅著耳朵尖,探頭出去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藕荷的身影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這才又把門關上。
……怎么跟偷情似的?
季靜也納悶,兩人都是未婚未嫁,怎么有種在偷的感覺?
沈柔云是來送東西的,季靜瞬間想到那個玉鈴鐺。
嗯,沒有金的,玉的也勉強能用。
“我來給你送東西。”沈柔云站在桌邊。
季靜跟在后面,聞言越發心熱,面上還保持著一副冷靜不在意的樣子,“嗯。”
哦,不在意呢~
沈柔云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微微笑,抬手——
把食盒放在了桌面上。
季靜,“?”
季靜擦頭發的動作都停止了,愣怔著看向食盒,“???”
她滿臉疑惑,在沈柔云掀開盒蓋后,立馬伸頭往里看,只一眼瞬間皺起眉頭眼底露出失落,“……醒酒湯。”
食盒里只放著一碗醒酒湯。
說好的玉鈴鐺呢。
她還以為沈柔云這時候來找她,是沖著那事來的,而且她要是帶著玉鈴鐺來,更能說明她深夜敲門是為了什么。
可現在,好好的玉鈴鐺變成了一碗醒酒湯。
季靜一屁股坐在身邊圓凳上,頭發都不擦了,手握著毛巾搭在腿上,昂臉看沈柔云,眼底帶著幽怨跟失落。
所以沈柔云是后悔了?
現在才給她送醒酒湯,讓她清醒清醒?
季靜心頭說不出的煩悶,更深的則是酸澀空寂。她才品嘗了一口的美味,對方卻打算連盤都給她掀了。
可在酒樓里,是她主動引誘,并且愿意的……
季靜心底很亂,亂到想抓住沈柔云的手腕問她到底想干什么,亂到想直接把沈柔云拉到腿上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反正,反正是她先誘惑的自己。
季靜垂下眼緩慢呼吸,收斂起各種想法,默默等沈柔云開口。
到現在,她還是把兩人間的主動權跟選擇權交給了沈柔云。
沈柔云緩慢眨巴眼睛,湊頭看季靜臉色。
季靜別開眼,低頭默默用毛巾擦發尾。
沈柔云笑了,抱著盒蓋柔聲說,“季小姐在失落什么?是因為食盒里的東西不是緬鈴嗎?”
她明知故問。
沈柔云放下食盒,伸手從季靜手里抽出毛巾,站在她身前,素手撩起她濕潤的黑發,垂眸輕輕擦拭,“可你剛才一臉不在意,我以為你不是很期待。”
季靜眼神心虛的左右飄,手指卻很誠實的搭在沈柔云的腰肢上。
沈柔云動作溫柔,毛巾擦干水汽,她手指如同梳子,輕柔的插進季靜的滿頭秀發中,指腹摩擦頭皮,手指緩慢從前往后梳理發絲。
沈柔云往前半步,膝蓋貼著季靜的膝蓋,輕聲問,“想嗎?”
想什么。
季靜昂臉看她,視線正好跟沈柔云垂下來的眸子對上。
她眼底帶著光亮,像火苗跳動。
季靜如同一堆干柴,星點火星子就能把她點燃,幾乎跟沈柔云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她手就已經環到了沈柔云腰上,將人往懷里一帶,沈柔云順勢正面坐在她腿上。
季靜偏頭吻沈柔云的唇瓣,以實際行動給出了自己想說的答案。
沈柔云眼里笑意濃郁,親吻時,手指輕輕摩挲季靜的發根,纏綿又溫熱,激的季靜頭發發麻脊椎骨都酥了。
沒有想象中的酒味,只有淡淡的茶香。
沈柔云細細品著季靜口中的茶味,舌尖恨不得掃過她口腔里的每一寸。
毛巾被放在桌面上,季靜貼在沈柔云腰上的手,推著她的衣擺往上。
吻的越來越急,呼吸越來越熱。
換氣的時候,季靜略微苦惱的看了眼食盒。
沈柔云鼻尖輕蹭季靜臉頰,聲音在耳邊若即若離,勾人心魂,“季小姐不想喝醒酒湯?”
沈柔云手指搭在季靜腕子上,示意她往下,“那就嘗嘗別的。”
季靜呼吸更緊了。
她把沈柔云抱到自己床上。
前段時間的夜里,她還口口聲聲說沈柔云想上她的床,如今對方果然上來了,卻是她主動抱來的。
為了屋里散炭氣,窗戶開了一扇,如今床帳未合,躺在床上側眸就能看到窗外景色。
遠處的天邊還亮著大片煙花,像是星星變成雨水四濺落下,說不出的唯美漂亮。
可能煙花要結束了,沈柔云迷離的雙眸中隱約看見有天燈朝天上飛。
她手指搭在季靜肩上,由著她親吻自己的脖頸。
以往過年,她總覺得自己無處可歸,像是江中小舟不知道被水蕩去哪里。
而今日不同,她被季靜包裹著,隨著她輕晃搖擺,身、心充實。
季靜回來后明顯反思過,這次學著往下了。
紅梅在雪地里一路綻放。
從脖頸到腰腹。
“我讓藕荷去買……那種了。”季靜輕聲說。
可惜藕荷還沒回來,沈柔云也沒把玉鈴鐺帶來。
季靜看著她。
沈柔云微微曲起一條腿,膝蓋粉白如玉。
“可以不用鈴鐺。”她輕聲說。
季靜因為司錦送的那個玉鈴鐺,先入為主以為要用鈴鐺才行。
沈柔云腳指微動,像剛才素手纏著她的發絲那般,輕柔的蹭在草叢邊。
季靜聽過一句話,人如其名。
她雖叫季靜,可性子不夠沉靜,但沈柔云卻像她的名字一樣,柔軟如云。
沈柔云身體柔韌的不像話,這般姿勢,還能環著季靜的脖頸,仰頭親吻她的唇瓣。
“我教你。”
外頭煙花聲漸漸低下來,直至聲音消散。
煙花結束,到了點天燈的時候。
沈柔云曲著腿紅著臉,偏頭看外面零星升起的燈。
她此時的心跳并不比季靜慢上多少,整個人如同掛在天燈的尾巴上,隨著天燈搖曳著往上飄浮。
門戶大開。
像是投壺用的壺嘴,季靜則是站在壺邊,這么沒難度的投壺,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怎么投。
從一箭一投一抽,到兩箭一投緩抽,再到三箭。
季靜越發順手。
要什么道具,投壺而已,有手不就行嗎。
夜半子時,藕荷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麻了,外頭的車馬跟人群都太多了,擠的她根本動彈不得,最后索性隨波逐流。
等她到珍寶閣的時候,才得知珍寶閣閣主張叔回家過年去了。
“那你有沒有扶住季小姐?”錢橙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垂著頭,卷長眼睫煽動如振翅的蝴蝶,呼吸都輕輕的,全身上下都在留意著司錦的反應。
司錦目光放在錢橙煽動的長睫上,笑了下,胸腔震動,聲音輕緩,故意說,“你猜。”
藕荷,“……”
她白跑了一趟只能回來。
好在藕荷回府的時候,大小姐好像都睡了。
藕荷聲音疲憊,試探著屈指敲門。
季靜這才回神,音調比疲憊的藕荷還啞上幾分,“藕荷?”
藕荷應她,“小姐,東西沒拿到。”
季靜現在完全不需要工具了,她看著淚眼婆娑的沈柔云,自己眉梢眼尾露出幾分得意,“沒拿到就算了,已經不需要了。”
過了零點,外面由遠及近的響起鞭炮聲,劈里啪啦聲音猶如擂鼓。
沈柔云這才出聲,音調婉轉上揚,音線跟平時不同。
季靜從未聽沈柔云唱過曲,但卻覺得她此時的聲音猶如天籟。
“新年快樂,阿云。”
“嗯~新年,啊快樂。”
第 64 章 064
季府。
清晨,藕荷站在季靜門外,瞧見沈柔云開門從季靜房里出來,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唯有目瞪口呆視線隨著沈柔云移動。
藕荷,“???”
是她看錯了嗎?
沈柔云怎么會從小姐房里出來?!
藕荷眼睛睜圓,一時間忘了自己在哪兒。
她看看半開的房門,再看看款步出來的沈柔云,有種沒睡醒頭腦昏沉空白的感覺。
沈柔云神色跟往常沒什么區別,依舊是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模樣。
只不過跟平時比起來,今日的沈柔云眼皮微腫眼尾緋紅,原本淺粉色的唇瓣也顯得有些紅腫,眉梢眼角雖帶著疲倦,可精神看起來又很好。
像極了被春雨洗禮了一夜的純白花朵,花瓣雖有些低垂,但渾身上下透著股被喂飽的魘足。
沈柔云瞧見藕荷,神情沒有半分變化,好像是從自己屋里出來似的,只朝她微微頷首,溫和雅靜。
至于別的,半分都沒有解釋的意思。
藕荷下意識朝她回禮低頭,然后目送沈姑娘朝她原本的住處走去,只是……沈姑娘走的有些慢,兩條腿像是新長了沒多久,走路姿勢都有些僵硬。
可能是沈柔云的神態過于坦然,以至于藕荷半分都沒想偏。
藕荷抿唇,抬手屈指敲門,得到季靜的同意后,才抬腳進屋。
“小姐,您是不是又欺負沈姑娘了?”藕荷輕聲說,“我瞧著她像是……”
被罰跪跪了一夜。
可自家小姐才不是這般狠毒的心腸,就算再不喜歡沈姑娘,也不會讓人除夕夜里在她屋中跪上一宿。
藕荷斟酌用詞,“因為我剛才看沈姑娘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憊。”
整夜沒睡,怎么可能不疲憊。
季靜坐在床上,雙手合攏床帳不讓藕荷往里看,只露出腦袋在外面,含糊著說,“估計是守歲守的吧。”
藕荷“啊?”了一聲,誰家守歲是真守上一夜不睡的?
藕荷沉吟點頭,“那沈姑娘看起來是挺守舊的。”
怪不得來府里這么久了,絲毫沒有越距勾引老爺的意思,只安分的住在小姐的院子里,連守歲都跟小姐一起。
藕荷都替沈柔云心愁,沈姑娘這么安、分又保、守!要是想當季家女主人,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時候。
怎么就不知道野一點大膽一點呢。
季靜,“……”
季靜不知道怎么點評藕荷的話。
反正昨夜“守舊”又“保守”的沈柔云在她床上扭成了麻花浪出了花。
清麗柔弱的外表下是敏感至極的身子,水做的似的,一碰就出。
季靜回味了一瞬,趁心神蕩漾之前又連忙收斂起情緒,清咳兩聲拉回神智,示意藕荷,“你去賬房那兒支些銀錢,給大家發新年紅封。”
大年初一,于情于理都要發紅包的。
新年第一天就收到銀錢,寓意今年開年順利,整年都能吉利豐收。
藕荷做為府里的大丫鬟,清晨過來也是因為這事,“跟往年一樣嗎,每人一兩?”
“二兩吧,”季靜說,“咱府上人不多,今年多發點,每人都有。”
這個每人自然包括沈柔云跟雅雅在內。
藕荷眼睛都亮了幾分,全然不知道是托了沈姑娘的福,只立馬福禮,聲音歡快,“那我先替大伙兒謝過小姐啦。”
說著風風火火去取銀錢。
要知道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五六兩,如今季靜大手一揮,季府眾人相當于平白無故多了幾個月的月錢,能不高興嗎。
藕荷出去后,季靜才回頭看自己凌亂的床。
床單揉皺,上面隱約瞧著似乎有水痕。
不是一灘,而是幾滴幾滴匯在一起。
外人看著可能不明顯,可季靜打眼掃過就覺得難以忽視。
這是沈柔云跪在床上,雙手環著她的肩膀,挺直腰背揚起脖頸往前送時,季靜手掌沒兜住落下的。
有沈柔云的,自然,也有她的。
季靜臉上微熱,這樣的被單當然不能被別人看見,她支走藕荷,選擇自己把床單枕套全換了。
做賊心虛似的,換完送去漿洗時,還故意往上倒了杯溫水模糊上面的痕跡。
因脖頸上有吻痕,季靜想了想,難得挑了件高領的衣服。別問,問就是今天格外冷,凍脖子。
收拾好,季靜去給季白山拜年。
季老爺早已準備好了紅封——
里頭裝著銀錢亦或是禮物,外層用紅紙跟紅布包起來,便是紅封,叫紅包也行。
他備了三份,顯然也給沈柔云和雅雅準備了。
沈柔云還沒過來,季靜先領了自己的那一份。
打開紅包,里頭是只瑪瑙鐲子。
季靜往桌上看,屬于沈柔云的那份禮物大小跟她差不多,估計里頭也是鐲子,而雅雅那份是紅紙包著的,薄薄的,顯然是銀錢支票之類。
季靜摸著鐲子,低頭戴到手腕上。
季老爺見她心情不錯,這才笑呵呵問,“你給雅雅和柔云準備紅包了嗎?”
“我昨天不是提前送了嗎?”季靜一愣。
她把她娘留下來的鐲子都給沈柔云了,送雅雅兩個金兔子。
季老爺捧著茶盞搖頭,“昨天歸昨天,今天才是新年。”
意思是昨天送出去的不算。
季靜,“……”
“虧得雅雅喊你姨姨呢。”季白山眼神譴責季靜。
季靜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要是昨天之前,她可能會跳起來反問親爹“我跟沈柔云到底誰是你閨女”,可昨夜之后,這話就不好再說了。
藕荷站在一旁,低聲詢問季靜,“小姐昨夜讓我去珍寶閣,是不是為了取幾分禮物今日送禮?”
她一臉沒完成任務的愧疚,“是我沒做好這事。”
也不能怪藕荷,季靜心想,就算她完成任務取了東西回來,給她十張臉皮,她也做不到當著親爹的面送沈柔云緬鈴。
“沒事,不怪你。”季靜厚著臉皮寬慰藕荷。
“靜靜啊,”季白山見季靜心虛,立馬得寸進尺提要求,“你看,我也不打算娶沈姑娘,但她住在咱們府上總該有個名分。”
季靜狐疑,盯著親爹看,總覺得他又要作妖。
可莫說要把沈柔云嫁給季杰。
季白山試探著說,“你說我認沈柔云當女兒怎么樣?這樣你跟她當親姐妹總比當母女好吧。”
他都已經退步了,不讓沈柔云給季靜當繼母,只是給季靜當姐妹,季靜總該愿意吧。
畢竟從昨晚看來,兩人關系比之前緩和多了。
何止是緩和了不少,昨夜剛跟沈柔云做過的季靜,“……”
哪個好人會跟自己義姐有這種關系?!
“我不同意。”季靜木著臉。
季白山瞪她,“都不讓她給你當娘了,給你當姐姐都不行?”
——沈柔云大季靜幾個月。
“你怎么就非要跟沈柔云扯上點什么關系呢,先是要娶她,現在又要認她,”季靜胸口憋悶,話幾乎脫口而出,“你怎么不說把她嫁給我給你當女兒媳婦呢。”
季靜說完頓了頓,耍賴一般,“反正我不同意她當我義姐,義妹跟弟妹都不行。”
順便絕了季白山讓季杰娶沈柔云的心。
季白山,“……”
季白山茶都喝不下去了,茶盞往手邊桌上一放,“你要是個兒子,我肯定讓你娶沈姑娘。你一個姑娘家,怎么能娶沈柔云,你愿意她也不愿意啊。”
季靜悠悠哼哼,意味深長,“那可說不準。”
沈柔云昨天晚上可愿意和她弄了。
要不是不想刺激親爹,季靜當場就說“我娶”。
“你,你……”季白山瞪著她,見季靜油鹽不進,只得放緩語氣,打感情牌,拉長音調,“靜靜啊。”
季靜睨他,故意說,“爹,我現在已經夠靜靜了,一點都沒沖動賭氣。你要是不依不饒,我可就不靜靜了。”
季白山,“……”
這次換他靜靜了。
“爹,我沒想大年初一就跟你吵,人家沈柔云也曾有自己的親爹親娘,何必再認個干爹呢,”季靜說,“你要是非要認個干的,喏,把雅雅認你名下,給你當個干孫女。”
人雅雅就沒有自己的親爺爺啦!周老爺子這會兒還沒入土呢。
“無理取鬧。”季白山把茶又端了過來,輕聲嗔她。
季靜一笑,聲音也溫和很多,“爹,無理才要鬧嘛。”
她要是有理,這會兒都跳起來了,哪里至于胡攪蠻纏。
“當繼母不行,當姐妹也不行,你說說你倆還能當什么。”季白山嘆息。
季靜眨巴眼睛,沒敢說可以當妻妻。
季白山心平氣和跟季靜說,“靜靜啊,沈姑娘人挺好的,雅雅也乖巧懂事。”
“你知道你爹的,最是心軟,她這般情況帶著雅雅出了季府,那就是只肉兔子,誰想欺負都能欺負兩下。”
“而且我年紀大了,是真想身邊有個孩子熱鬧熱鬧,你不愿意嫁人也不愿意招婿,你弟弟我也管不了。”
季老爺聲音無奈至極,坦誠開口,“我就想把她們母女留在咱家,僅此而已。”
他看季靜,眉眼溫和慈祥,顯然是跟季靜交心了,“一呢,雅雅留下我也開心。二,則是給她們母女一個庇護。”
認沈柔云當干女兒,正好給了讓對方心安理得住在季府的理由,算是給沈柔云尋了個依靠跟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這么說,季靜也認真起來。
“爹,這事我也不是沒想過,……主要是為了雅雅能留下來哄你開心,我才細細琢磨過。”季靜著重強調了雅雅,像極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想讓沈柔云跟我經營生意,這樣她每個月能領月錢,也不愁吃喝。”
而且沈柔云性格柔中堅韌,不是真正的菟絲花,僅僅給她一個干女兒的身份,她也不會真住的心安理得,總要給她點事情做,讓她覺得季府需要她,或者她住在季府也沒什么虧欠,這才是長久之計。
季白山眼睛一亮,看向季靜,“這主意不錯。”
難得季靜愿意真心為沈柔云考慮,季白山怕她反悔,連連點頭,“好好好。”
他琢磨起來,“等她有了安身的本事,我再給她琢磨一門好婚事就行了。”
季靜,“……”
季靜心塞,這是她親爹嗎。
正好沈柔云領著雅雅過來拜年,季白山收起話題,先把紅封給了沈柔云,然后笑呵呵朝雅雅招手,“爺爺給你準備了一輛專留你自己乘坐的馬車。”
他把紅包舉起來在雅雅面前晃了晃,彎著身子說,“這樣小雅雅從書院來回都不用自己走路了,好不好?”
小孩子對上學跟新鮮事物總是有所期待,聞言大眼睛瞬間亮起來,“雅雅有車啦!”
“對,有車了,”季白山伸手領著她,“爺爺帶你去看看如何,等你長大后,想怎么改這輛車就怎么改。”
雅雅立馬握住季白山的手指,蹦蹦跳跳拉著季白山往外走,“看車車,看爺爺送雅雅的車車!”
爺孫兩人出去,廳里瞬間只剩季靜跟沈柔云。
“季老爺對雅雅太好了。”沈柔云輕抿薄唇,眉頭微微皺起,只覺得這份好是她跟雅雅回報不了的。
“他給雅雅的只是他不缺的俗物,可雅雅回饋他的開心情緒,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季靜看沈柔云,“我爹缺人陪,有雅雅陪他消磨時間,他別提多高興了。”
所以雅雅不欠他的。
沈柔云看向季靜,楞了楞,眼里這才慢慢帶出笑意。
季大小姐難得沒出言冷嘲熱諷兩句,而是突然說些寬心話,她有點不適應。
除了這個,季靜還有些別扭,自從昨夜之后,現在她的視線一對上沈柔云的眸子,腦子里就不受控制的想起小白花未著素衣在她腕上扭腰擺跨的模樣。
季靜別開視線清咳了兩聲,“我爹說我昨天送的禮物不算,今天還得再送一份,我又沒來得及準備。”
她深呼吸,站起來,走到沈柔云面前,把手腕上的瑪瑙鐲子摘掉,往前一遞,“喏,我的這份也給你,都放在你那兒。”
她娘給的,她爹給的,如今她都給了沈柔云。
有些話雖然沒說出口,但季靜已經用行動表達的很明顯了。
沈柔云宛然一笑,沒接,而是抬起素手,“季小姐幫我戴上,正好看看合不合適?”
季靜耳朵熱起來,余光左右看,然后還是低頭,一手托著沈柔云柔弱無骨的手指,一手把紅色的瑪瑙鐲子戴到她的手腕上。
兩人寬大的衣袖隨著戴手鐲的動作幾乎疊在一起,遮住廳里所有下人的視線。
旁人看來,季靜是在給沈柔云戴鐲子,然后袖筒之下,沈柔云的食指指腹正曖昧輕佻的在季靜小臂上輕輕游滑。
她撩起眼睫看季靜,眼里像是含著一汪春水,誘人沉浸。
季靜小臂癢癢麻麻的,頭皮都有些酥,鐲子戴在沈柔云手上,她竟沒舍得立馬松開。
沈柔云輕柔笑著,低聲問,“合適嗎?”
像是問鐲子,又像是在問昨晚。
合適嗎,契合嗎。
季靜一本正經,“嗯,很合適。”
哪怕是第一次,兩人依舊是在摩擦之中,同時感受到了極致的快樂。
季靜呼吸微熱,松開沈柔云手腕的時候,捏了捏她的掌心,“就算是合適,也要多戴戴才能熟悉對不對。”
沈柔云笑著垂眸點頭。
她懂,晚上她再去就是。
季靜眼里這才露出笑意,松開沈柔云的手,欲蓋彌彰一樣,雙手插腰,“我們也去看看雅雅的香車。”
們?
藕荷站在一旁感嘆,小姐果然慢慢接受了沈姑娘啊,說話都無意識的帶上了“們”。
季家沒什么親戚,但季老爺還是有些朋友的,這會兒串門拜年,府里也算熱鬧。
季靜見親爹忙碌,沈柔云帶著雅雅陪在旁邊,自己無所事事,便想著去司府轉轉。
如今已經快晌午,司家人估摸著早就下船回府了。
季靜找司錦其實有些正事。讓沈柔云進季家車行不是最合適的做法,車行里的人排外加上沈柔云是個沒接觸過生意的姑娘家,陡然讓她融進陌生的環境里,容易被擠兌刁難。
她要是想讓沈柔云在車行里立足,就不能太過于袒護她。
可若是任由沈柔云吃苦,季靜摸著良心說,又舍不得。
現在問題就在于,她明明知道沈柔云是個聰明的狐貍,但又想著狐貍也有被人欺負的……
季靜煩心時總喜歡找司錦出主意,這會兒便打算去找自家姐妹聊聊。
為了顯得自己是來拜年的,季靜還特意帶了禮物,先去見司母才去找司錦。
她收起司母給的紅封,路過花園朝錦院走的時候,正好瞧見院子里有動土的痕跡,不由納悶,“那一片是打算挖坑栽樹?”
帶路的丫鬟回,“是挪樹。”
等開春時把那棵靠墻的杏樹挪到院子中央,防止它紅杏出墻,美其名曰,院子中間風水更好。
可不嘛,紅杏出不了墻,自然宜家宜室。
丫鬟了解季靜的性子,以為她要說自家五少爺“迷信”的時候,誰知對方開口,竟是煞有其事的點頭贊同。
季靜,“……有道理!”
莫名的,就理解了司錦的想法。
要是自己院里有棵杏樹,季靜恨不得給它挪到院子正中央,讓它沒有出墻的機會。
無辜的杏樹,“……”
丫鬟,“???”
好奇怪,季小姐以前不這樣的,怎么忽然就贊同起她家少爺的奇怪舉動了?
季靜自然贊同司錦的做法,誰讓她也有了自己的紅杏。
季靜到的時候,司錦正打算帶著錢橙出門呢。
司錦送了錢橙一座宅子,今日正好帶她去看看。
聽見季靜的腳步聲,司錦撩起鳳眸看她,視線從她衣領上掃過,笑了,“欲蓋彌彰。”
季靜很少穿高領,今日卻把領子豎起來,司錦才不信她是為了擋風。
季靜,“……”
司錦垂眸系領口的大氅帶子,慢悠悠問季靜,“昨晚都做了什么?”
第 65 章 065
季靜有些心虛,半個月前她還在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女人,甚至當著司錦跟錢橙的面不止一次說沈柔云是只披著羊皮的狐貍,是朵裝柔弱的心機小白花。
結果過個年的功夫,她就跟小白花滾上了,就連今天來找司錦都是想給小白花找個合適的生計。
這臉在姐妹面前,打的不是一般的響亮。
司錦沒戴她那金絲細框的火眼鏡,這會兒看向季靜的時候習慣性的瞇起眼睛,語氣帶著幾分揶揄,“年都過去了,把人逐出家門了嗎?”
前段時間季靜滿腦子都是撕破小白花虛偽的小綿羊外皮,露出她真正的心機狐貍模樣。
好家伙,現在撕是撕了,可撕的是衣服。
司錦慢悠悠道:“沈姑娘在新水州的戶籍也拿到了,周名安人在新水州處處受限,就算想做點什么,沈姑娘那般聰慧也能輕易應付,你對她仁至義盡,現在是請她離開的最好時機。”
季靜訕訕笑著,含含糊糊回,“大過年的,不合適吧。”
“而且,周名安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柔云一個弱女子哪里是他的對手。”
“何況他都追到新水州來了,之前還上我家門要人,我要是這個時候把人攆出去顯得我怕了他似的。”
季靜當著司錦的面,親手把沈柔云的小綿羊外皮給她裹的嚴嚴實實的,甚至還扯出周名安這個大旗。
什么狐貍,她就是只小綿羊!
是朵未染污濁的干凈清純小白花!
跟司錦家里那天真乖順的傻橙子一樣,都容易吃虧。
司錦,“……”
呵。
就季靜這幅模樣,要是說兩人昨夜沒點什么,司錦絕對不信,估摸著能做的都做了,還不止做了一次。
司錦撩起眼皮看季靜,故意說,“沈姑娘可不是個軟骨頭,她跟周名安對上,誰輸誰贏可不說準。”
畢竟是在周家這種虎狼穴里周旋過、且能全身而退的女子,不僅自己清清白白還帶走了周名安的女兒讓周家吃了暗虧,只沖這一點,誰敢說她柔弱,哪個女子能比她做的更好?
司錦可從來沒小看過沈柔云。
……但她家娘子就不一樣了。
她家娘子小倉鼠一樣的膽子,膽小溫順又乖巧,半分都離不開她的視線,需要被時時刻刻保護著,要不然定會被人欺負。
虧得這話司錦沒當面說出來,不然季靜得指著她的鼻子罵她護短偏袒加雙重標準。
怎么她眼里橙子就乖順膽小需要人保護啦,沈柔云一朵小白花就能刀槍不入大殺四方啦?!
季靜下意識說道:“她怎么著都是個姑娘家,對上周名安肯定吃虧。”
這是正大光明的開始護短了。
司錦揚眉一笑,“靜靜啊,你什么時候這么心疼沈姑娘了?”
季靜這才發現自己一步步掉進了司錦的陷阱里,不由仰頭看天,裝作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啊,靜靜心疼沈姑娘?”錢橙聽見對話從屋里出來。
她跟司錦一樣,肩上披著狐貍毛滾邊的大氅,司錦是銀白色,她披著亮紅色,兩人站在一起就是白雪紅梅般配至極。
錢橙像是聽得稀里糊涂,詫異道:“靜靜跟沈姑娘的關系什么這么好的?”
年前那天?靜靜一腳踹飛周名安救下小白花?所以關系才好起來?
周名安上季府討人那天,司錦跟錢橙都在暗處看著,但這事季靜不知道,錢橙便佯裝也不知道兩人關系是怎么變好的。
司錦替季靜回答,語氣篤定,好像親眼看見似的,“昨夜。”
季靜,“……!”
怪不得從小老師就說司錦大智近妖,這都能被她猜到?!
季靜絲毫沒覺得自己暴露的明顯,只當司錦太聰明了。
司錦意味深長,緩聲說,“一整晚的時間,足夠里里外外清清楚楚了解一個人了,是吧靜靜。”
季靜,“…………”
季靜耳朵滾熱,瞪著司錦,義正言辭,“橙子還在呢,不要教壞橙子!”
什么一整夜,什么里里外外,什么了解,太露骨了,萬一教壞了好橙子呢。
瞧瞧橙子,多干凈單純的一姑娘,她可聽不得這些!
錢橙琥珀眸子緩慢眨了一下,一臉的天真無邪。
季靜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要聽這些。”污言穢語的。
司錦多看了季靜一眼。
季靜瞬間反瞪回去。
直到馬車上,司錦將錢橙繡的蝴蝶肚兜圖樣拿出來給季靜看。
大膽,露骨,幾乎真空……
季靜,“……”
‘干凈單純的好橙子’。
‘她可聽不得這些’。
我是誰,我剛才說了什么。司錦說這蝴蝶肚兜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要么說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啊。
季靜看向錢橙,錢橙臉蛋滾熱,眼神不好意思跟季靜對上,便用手指捏著車簾一角,鵪鶉藏腦袋似的,佯裝往外看風景,偷偷用車簾遮住了臉,躲開季靜的目光。
膽小,但又大膽。
季靜算是重新認識了錢橙,怪不得她剛才說完那話后,司錦多看了她一眼。
季靜死皮賴臉要跟著小妻妻出門,憑著厚臉皮擠進了馬車里,兩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錢橙臉皮薄,自然不可能當著季靜的面跟司錦耳鬢廝磨親親我我。
沒摟到香軟娘子的司錦,不由沉默著望向車里最多余的人——
靜靜。
她的存在,跟她的名字半點都不相符合,絲毫讓人不“靜靜”。
今天是帶錢橙去看小院的,按著司錦的想法,自家娘子心情好的時候總會對自己主動熱情些,可惜現在季靜橫插一腳擠進來,想象中的親熱全泡湯了。
司錦深呼吸,懶得跟好友計較。
她跟季靜從小一起長到大,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姐妹了,所以季靜前腳上門,后腳她就知道季靜為何而來。
為防止季靜跟她一整天,司錦索性開門見山,直接跟季靜談正事,早點解決完早點把季靜打發走。
“我娘子想出來的,好看嗎?”司錦自然不可能把肚兜直接給季靜,只依照肚兜畫了樣式。
季靜看著圖紙,到底也是個姑娘,難得臉上羞澀,看一眼別開視線,然后又不經意似的再看一眼,兩只耳朵通紅。
可見小衣有多火辣。
這要是穿在心上人身上可還了得!
季靜深呼吸,沉聲斟酌著說,“肚兜還能這樣,我的確沒見過。”
司錦眼尾撩她一眼,“你沒見過很正常。”
季靜連緬鈴都不認識,要是見過這種款式的肚兜那就見鬼了。她跟沈姑娘不過昨夜剛好上,依季靜的學習能力,怕是還沒學到這里。
季靜,“……”
幾個意思啊,好像她見識特別少似的!
季靜在這方面的確是短板,她清了清嗓子,準備揚長避短找一找自己的場子,“你想給橙子開個小衣店?”
談到生意跟開店,她就不怯場了。
司錦鳳眸睨她,“你想什么呢。”
錢橙就是再火熱主動,那也是跟她關緊了門合上床帳在床上,下了床離了她,錢橙就像現在這樣,內斂靦腆到臉蛋通紅。
她又不是潑辣外向的性子,讓她開個成品小衣店,她估計害羞到上街的時候都得繞開自家的店鋪走。
掌柜的不愿意進自家店鋪可還行。
“啊?”那季靜有些不懂了,“你們的意思是?”
司錦說,“錢橙性子靦腆單純。”
季靜,“?”
誰?誰性子靦腆單純?
季靜低頭看手里的圖紙,對這四個字表示深刻懷疑。司錦不愧是眼盲,要不然也不會這么睜眼說瞎話。
司錦瞇起眼,季靜立馬擺出認真聽講的姿勢。
小時候書院里每每開考之前,司錦就是這么給她和季杰劃重點的,季靜都形成了條件反射。
“開小衣店,還是以錢橙的名義來開,對她來說太費臉皮了,”司錦手搭在錢橙手背上,溫聲說,“所以她只對外拍賣新樣式,至于樣式用在什么地方,全由買了樣式的商戶來定。”
也就是錢橙賣點子,別人買了來做。
錢橙總算把臉蛋從外面收回來,琥珀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司錦,放在腿面上的手指手心朝上,回握住司錦的手指,心里被暖意激蕩。
“既然不是賣衣服,那店鋪就不需要多大,”季靜瞬間了然,“在東街尋個小門店,橙子執筆畫稿,找人打理經營。”
錢橙不善交際,所以需要有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來幫她做這些,負責對外和買樣式的商戶溝通以及對內和錢橙交流。
季靜唇瓣抿起,看向司錦,心里微微一熱,眼里露出笑,緩慢低下頭。
像以前那樣,她還沒張口呢,司錦就主動把重點給她圈好了。
司錦這才詢問季靜,“這個事情,你回去可以跟沈姑娘商量一下,問她愿不愿意。”
自然不是白干活,沈柔云有三成的分成,錢橙有三成,剩下四成明面上是司錦跟季靜對半分。
也就是說,錢橙跟沈柔云其實是五五分賬——
畢竟誰也不舍得真要自家娘子的辛苦錢。
而且鋪子是司家少夫人開的,商戶們就算不買樣式,也不會給沈柔云半分難堪跟臉色看,比在季家車行里好多了。
沈柔云是個進退得當的人,能以“不被季靜容納”的“未來繼母”身份跟季府里的人都和善相處,可見她手腕圓滑,這般本事在商戶間周旋,全然不是問題。
尤其是掌柜的是錢橙,性子乖軟溫和,會跟沈柔云處的很好。
這樣一家鋪子,有錢橙跟沈柔云打理,給兩人同時找了事情做,她跟司錦都很安心。
季靜沒跟司錦客氣,而是看向錢橙,“謝謝橙子。”
錢橙抿唇笑,她也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司府上頭有母親跟嫂嫂頂著,根本不需要她費心,司府外頭有司錦,她也不會算賬幫不了司錦什么,自己每日在錦院里能做的就是吃吃喝喝數數私庫里的銀錢,時間長了總會覺得無趣。
錢橙不想當個天天等司錦回來陪她的菟絲花,她要有自己的事情做。
比如繡繡手帕。
她雖是司錦的妻子,但她也是錢橙,以前在錢府沒這個機會,如今有了,她自然要試試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進能朝司錦開花,退能自己獨面風雨,像株真正的月季花。
錢橙以己度人,覺得沈姑娘也是這般,所以想兩人一起試試去經營個小店。
“要是虧錢了,”錢橙也不怕,眉眼彎彎,積極向上,哪里有剛嫁進司府時混一日是一日的消極模樣,“我可以帶沈姑娘一起賣巾帕。”
她帕子繡的可好了,不會缺生意的。
季靜聽錢橙話里的語氣,絲毫沒想過鋪子要依靠司錦做起來,不由一愣,怔怔地看著錢橙,“我以前覺得你就是顆橙子。”
軟軟的,誰都能捏兩下。
季靜笑著,認真折好圖紙準備帶回去跟沈柔云看看,“現在覺得你就是顆橙子。”
心軟皮硬,有自己的堅守跟韌勁。
錢橙被夸得眉眼彎彎,軟聲說,“要是沈姑娘同意了,你初五給我消息,我約她看鋪子。”
季靜滿口答應,瞬間坐的更放松隨意了。
反正她跟沈柔云的那點事都被眼前的小妻妻知道了,那她索性不裝啦。
沒錯,她跟沈柔云做了!并且還約了今晚繼續。
季靜又掏出圖紙看,越看越喜歡。
這要是穿在沈柔云身上……
司錦長腿微微朝前伸,腳尖碰了碰季靜的腳,好聲好氣問,“沒事情了吧?”
“沒事情了。”季靜搖頭,聲音爽朗。
司錦溫聲說,“沒事情那你就下車吧,別耽誤我跟我娘子去看我們兩人的院子。”
她著重強調“兩人”。
三人的馬車太“擁擠”了。
季靜,“……”
馬車當即停下,季靜被司錦請下車。
見季靜要跳起來罵自己,司錦慢條斯理說,“現在要是找個裁縫鋪子做衣服,晚上還來得及用。”
季靜瞬間擺出識趣的模樣,一本正經,“那我就不打擾你跟橙子了。”
馬車半刻沒停留,前腳扔下季靜,后腳直接駕走。
季靜去司府的時候是坐馬車來的,本想著蹭司錦的車,至少還能再回司府,誰知道去的時候就被扔在了半路上。
好在距離不遠,季靜雙腿走回去也行。
司錦給錢橙買的小院也在南街,季靜步行的時候,正巧從錢府邊上路過。
她遠遠的瞧見錢府后門停了輛掛著“周”字燈籠的馬車,不由揚眉勾唇譏諷一笑。
有意思,竟還有人主動往周家火坑里跳的。
真是好言難勸想死的鬼。
左右這事跟自己沒關系,季靜沒留下多看,而是先回司府,然后坐著馬車去東街找上好的裁縫,給自己趕時間做件衣服。
第 66 章 066
季靜從南街路過時瞧見有掛著“周”字燈籠的馬車停在錢家門口,她以為里面坐著周名安,其實不然。
周名安怎么著都是周家現任家主,怎么可能在大年初一這天腆著張臉上錢府的門,未免有些太給錢家人臉面了。
要不是手邊沒有趁手的人可以用,像錢府這樣的人家,他能垂眸看一眼都算屈尊。
如今拜年他不可能自己來,只著了身邊下人乘坐掛了“周”字燈籠的馬車來,已經算給足錢家面子。
除了這點,周名安不來還有一個原因。
他要是親自登門,倒是真有些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味,擺明了有所圖謀。
錢母這個人跟一心只認錢的錢父不同,人比較精明利己但也著實疼自己親生的孩子,自己的算盤打在了錢柚身上,錢母做為女人跟母親說不定能猜出些什么。
他態度要是過于熱情,錢母必然心生防備,到時候打好的算盤才是真的空了。
只有他表現的若即若離似是而非,才能穩住錢母以及引誘錢柚主動上鉤。
加上朝廷派來挑選皇商的官員這兩日就到新水州了,周名安此時正忙著在新水州物色宅子代替當地之主司家招待官員呢,這才是他的正事,錢柚不過是個能錦上添花的配菜。
就如周名安猜測的那般,大年初一周府的人來送禮,就已經引得錢母狐疑跟防備。
錢母望著禮物,視線著重放在那根點名要送給錢柚的金簪上,臉上不見半分喜悅,反而皺眉沉思,“周家那樣的人家,可沒必要巴結著我們。”
相反,應該是她們巴結著周家才對,就算是送禮,也是錢家給周名安送禮,萬萬沒有周名安給她們送禮的可能。
現成的例子就擺在眼前,他們可曾見過司家今日給誰送禮拜年嗎,不都是排著隊等著進司府送禮。
“要么說你是婦人之見,”錢父張口就說,“如今我們跟周公子是合作關系,昨夜又一起過的除夕,我托大一些算他長輩,如今他人在新水州還用得上我們,今日來給我們送禮多正常。”
不過是人情往來罷了。
自從跟周家搭上線后,錢父整個人又重新抖落起來,也不再臥床養病了,反而精神煥發猶如迎來第二春。
先前司家求娶錢家女時,錢父的反應跟現在一樣,像是已經置身在數不完的金銀窩里,開心到連最基本的防備都沒了。
錢母睨他一眼,沒當面說什么。
人情往來就如流水,只有雙方地位平等水流才能做到有來有往,可若是高低懸殊太大,水只會朝低處流。
周家跟司家一樣都位處高處,能漏漏手指縫朝下流出去的水送出去的禮,多半有所求。
而流下來的水必然也不會全是好水。
大家都是商人,談的只有利益沒有感情,錢父竟連這最基礎的東西都忘了,還一口一個“賢侄”跟“長輩”。
錢母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抬手揉著額角,懶得再看錢父一眼,任由他抱著禮物看來看去甚至去鄒氏那里炫耀。
她那天怎么就沒下手再重一點,直接給他砸傻了呢。
一個自詡聰明的蠢貨比一個真傻子還要讓人覺得糟心。
“娘。”
錢父剛出去,錢柚便提著衣裙腳步歡快的進來,開口就是笑意,手往前一伸,“周名安送我的禮物呢。”
東西剛送到錢府錢柚那邊就收到了消息。
昨天晚上周名安親口許諾的,要送她一根不遜色于錢橙的簪子。
這送的是簪子嗎?錢柚難得動腦子,覺得送的是身份,比如說,周家主母的身份。
到時候自然不比錢橙差。
所以她迫不及待過來了。
錢母心累到捏著鼻梁骨,閉著眼睛說,“你一個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怎么能收別人的簪子,放那兒,讓我想個得體的理由把簪子給周公子送還回去。”
不管周名安打的什么主意,都不能打到她女兒身上。
她大女兒跟兒子已經成家,現在唯一能讓她放在心頭上的也就只有錢柚的婚事了。
要不是實在寵愛錢柚,錢母當初也不會在司家要用錢柚給司錦沖喜時,冒著得罪司家的風險連夜把錢柚的生辰八字給改了,然后將錢橙推出去替嫁。
她唐寶藍為了女兒都敢得罪同在新水州的司家,現在自然敢得罪周家。
沒有誰跟誰的利益是永恒堅固的,但女兒卻是她親生的,是她身上實打實的一部分。
這便是她跟錢父不同的地方。
“為什么要送還回去?”錢柚瞬間不滿意了,跺腳說道:“我不愿意。”
能把錢橙比下去的機會就在眼前,她怎么肯錯過。
“這是周公子許給我的,如今他送來了,那東西就是我的。”錢柚自作主張伸手去拿裝著金簪的錦盒。
盒蓋打開,露出里面大氣奢華的金步搖。
鳳尾羽毛模樣,綴著流蘇,果然好看!
光是看著都金燦燦的,這要是戴著在陽光下行走,流蘇晃動,豈不是要閃瞎別人的眼?
越是高調的東西,錢柚越是喜歡。
她拿著就要往頭上簪,錢母這才收回手,手指搭在扶手上,皺眉沉聲呵斥,“胡鬧,放回去。”
錢柚仗著母親不會把自己怎么著,鼓起臉頰直接把簪子結結實實的插進滿頭烏發了,搖晃著腦袋問劉媽媽跟身邊的丫鬟們,“好看嗎好看嗎?”
劉媽媽訕訕著不敢言語,余光小心撇著錢母的臉色,只是笑,不說話。
錢柚不高興,扭身背對著兩人,問自己身邊的丫鬟,“是不是很好看?”
丫鬟們往上看一眼,見錢母沒立即發作,才低頭回,“好看。”
“比錢橙頭上的那個呢?”錢柚又問。
丫鬟們哪里敢比較,于是頭壓的更低了,“奴婢們沒見過三姑娘頭上的金簪,但就算見過了,也是姑娘頭上的最好看。”
錢柚這才開心起來,手指撫摸流蘇,“娘,你看多好看。”
是好看,可錢柚性子活潑不沉靜,根本鎮不住步搖。流蘇被她晃的叮當響,看似歡快,可礙于用料是大氣的金子,顯得步搖戴她頭上不倫不類。
也不知道周名安什么心思,送了個步搖給錢柚。
這東西插在錢橘頭上都比插在錢柚頭上合適。
錢母心塞,想罵又不能罵,想打又不舍得打,只得語重心長的跟錢柚說,“娘回頭重新給你打兩支更好看的金簪,聽話,這個戴不得,還給周公子吧。”
“我不!”錢柚任性起來,雙手護著腦袋,“我就喜歡這個!”
還有,周公子哪里不好了,儀表堂堂有錢有權,她娘怎么就看不上周名安了。
錢柚不高興,見劉媽媽要來拔自己頭上的步搖,立馬甩袖攥拳瞪圓眼睛:
“娘,就算你給我打兩個金簪,能比這個好看嗎,能比這個昂貴嗎,咱家什么樣我還不清楚嗎,你到時候肯定糊弄我,隨便打兩只素簪就這么過去了。”
素簪,也就是沒什么花紋樣式的簪子,光禿禿一條棍,能好看嗎。
可錢柚又知道,家里舍不得給她找最好的金簪師傅打簪子,也不會浪費那么多銀錢就為了她的兩根簪子,所以母親許的只會是個空頭的銀票。
錯過了這根,她絕對不會擁有更好的。
就跟錯過了司家的婚事相同。
錢母被女兒懟的一頓,“這次不一樣。”
“怎么就不一樣了,我錯過了司錦好不容易等來了周名安,怎么就不能跟他好了?”錢柚拿人比簪子。
此時戴在她頭上的不是步搖,而是周名安。
她要是錯過了周名安,往后絕對遇不到更好的了。
“你當初說司錦命不長久我嫁過去會守寡,非要給我連夜改了八字把錢橙推出去替我嫁人,你看看現在,司錦有半分短命的跡象嗎?錢橙在司府受苦了嗎?”錢柚竟然埋怨起來,把事情都推到母親身上。
錢橙現在在司家過的堪比神仙生活,她說想看熱鬧,司家立馬租了艘三層的游船帶她看熱鬧,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府。
而這樣的疼寵跟待遇,原本是該屬于她的。
她才是司家最初要求娶的人,全怪她娘“為她好”導致她現在處處低錢橙一頭。
“如果你沒拼命阻攔,我嫁到司家后,怎么著也不會連同外人坑騙咱家的東西,”錢柚委屈的不行,“自然也不會稀罕區區一根簪子。”
劉媽媽站在旁邊輕嘆,心道四姑娘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
先不說司家真正想娶的人是不是她,只說她嫁司家,以主母拿四姑娘當心肝的架勢,給她的陪嫁說不定能掏空整個錢府,生怕她嫁進司家被人看輕。
錢橙出嫁沒有陪嫁,是因為那是錢橙。
換做錢柚,錢府指不定比現在還窮。
錢柚不管這些,只含著眼淚嚷,“我現在還不容易遇到了周名安,你又扒著攔著不讓我跟他好,那你現在去找,要是找個能比周名安還好的,我就立馬把這步搖還回去!”
錢母早就因為錢柚的話愣在椅子里,錢柚的每一句無心的怨懟都是插進她胸口里的刀,哪個當娘的能接受來自女兒這樣的埋怨。
“當初是哭著喊著不愿意嫁司錦。”錢母臉色都變了,只覺得心底冰涼。
她做這些可全是為了錢柚啊。
錢柚心虛了一瞬,隨即嘴硬反駁,“那我現在哭著喊著要嫁周名安,你怎么又不答應了。”
“好好好,”錢母握緊扶手,“步搖你喜歡是吧,那你戴著吧,你愛怎么著怎么著,我不問可以了吧。”
她聲音輕顫,氣的不輕,“這路可是你自己選的,你今日記清楚了,你要是死在了周府里,那也是你自己作的!”
周家擺明了就是虎狼穴,怎么還有人上趕著跳進去呢。
錢母一眼都不想多看錢柚,直接從她身邊路過離開。
錢柚見母親氣成這樣,頓時有些后悔,下意識想跟過去賠罪,但一想到周名安,頓時又低下頭咬著唇,不肯挪腳了。
錢母出了房門,才脫力一般靠在劉媽媽身上,“我作了什么孽啊,有這么個女兒。我一心為她,她卻反過來怪我……”
劉媽媽扶著錢母,寬慰她,“四姑娘也是一時沖動說的氣話,您可不能放在心上,再怎么著,她也是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哪能真看著她跳火坑。”
劉媽媽太清楚錢母了,話說得再狠,也不會真不管錢柚。
“早知道就不該搭上周家這條船。”錢母皺眉。
總好過與現在虧了銀錢還要賠個女兒。錢橙要的只是本該屬于她那份的陪嫁,可周名安圖的說不定是錢柚跟所有錢家人的命。
如今跟周家牽扯上,想要后退怕是不可能了。
錢母因為這事,連帶著恨上了最初提出要跟周家合作的錢橘。
“怪不得她昨天晚上裝鵪鶉呢,這是想推我柚兒出去,她平白落得好處。”錢母緩緩站直身子。
“既然都是我錢府的女兒,柚兒有的,她錢橘也要有,”錢母側眸跟劉媽媽說,“如果周名安約柚兒出去,一定要讓錢橘也去。”
還有那金簪……
錢母咬著牙,抬手摘掉耳朵上的青玉耳環,放在劉媽媽手里,低聲囑咐:
“讓人仿著再做一支,送給錢橘。事是她挑起的,她休想置身事外。”
“還有。”
錢母為保自己女兒,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算計上,包括已經替錢柚“擋過一次災”的錢橙。
“仿兩支,另外一支就說是林氏當年的遺物,給錢橙送去。”
周名安是周家的種,唯利是圖利用女人上位謀錢,他不可能平白無故送錢柚一支這么好的金步搖,里頭肯定有深意。
以錢柚的性子,周名安送的東西,她出門時定會刻意戴在頭上給周名安看。
女人,周名安需要一個女人當禮物。
錢母就是再偏袒自己的女兒,也不會覺得周名安這樣的浪蕩公子能真的看上錢柚并且要娶她回家當正妻!
如果不是為了娶錢柚,那他用錢柚來做什么,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周名安出門必帶女子的。”
可昨天夜里他身邊清一色的都是男的,而他又對著錢柚大獻殷勤……
錢母瞬間聯想到了周名安特意提到的皇差,頓時渾身冰涼,人都在打哆嗦。
一群人里如果就錢柚戴著這種款式的步搖,相當于直接被打上標記,抬眼就能注意到。
“他休想!”
錢母才不管周名安送的步搖有沒有這層意思,但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親女兒涉險。
錢橘跑不了,錢橙也跑不了!
就算出事了,司錦為了錢橙的名譽,也不得不保錢家一把。
沒有人希望自己娘子的娘家姐妹是個供人玩樂的玩物,因為這事傳出去,旁人會拿同樣的眼光來看待她家娘子。
從司錦逼錢家分家,要給錢橙單獨立戶就能看出來。
她是真心待錢橙好,好到不愿意讓她身上留有半分污點。
錢母賭準了司錦喜歡錢橙,毒蛇纏人一般,要把司錦跟她柚兒的安危纏在一起。
錢母要給錢橘錢橙送金步搖的事情,自然要瞞著錢柚,只不過瞞了一半,沒說送給錢橙,只說送給錢橘。
理由是她錢柚到了議親的年齡錢橘也到了,錢父讓她記著點錢橘,她沒辦法。
錢柚知道這件事情直接跳起來,“金簪都舍得送,她是你親女兒還是我是?!”
沒辦法?她娘把庶女拿捏的死死的,怎么可能沒辦法?還有,她娘什么時候這么聽她爹的話了,這是分明生她氣了,這才給錢橘送了金步搖氣她。
錢柚鬧的很兇,又是讓錢母把東西要回來,又是錢橘怎么配戴金步搖。
錢母不搭理她,隨著她鬧,她要是一氣之下不愿意跟錢橘戴一樣的簪子,錢母才高興呢。
而錢母送給錢橘的金簪,也不是讓自己人送的,而是做出不情不愿的模樣借著錢父的手贈送,以此降低錢橘的戒心。
“你姐姐有的,我也給你打一個,出門的時候戴上,這樣別人也能看得見你,省得唐寶藍不給你好好說親,”錢父笑呵呵把功勞往身上攬,“她不想著你,爹想著你。”
東西送到鄒氏跟錢橘面前的時候已經是正月初四。
錢母花了大價錢出了血,金簪師傅晝夜不歇息,這才把東西仿個七分像趕出來。
七分,遠遠看著已經足夠像了。
鄒氏歡喜的拿著步搖左右看,跟錢橘說,“這樣你也有個像樣的首飾了,等明個兒要是有宴會,你就戴著。”
挑選皇商的官員可馬上就要到了,左右不過這兩天。到時候宴請皇差的商戶絕對不會少,現在錢家搭著周家的車,定然能混到宴會上露個臉。
好女就怕無人知,鄒氏打定主意要把錢橘也塞進宴會里。
露臉的機會不能只給錢橙,她女兒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可耽誤不得,所以錢父這簪子送的很合鄒氏的心意。
錢橘則看著步搖,想了想,輕聲問錢父,“爹,步搖只送我了,還是錢家所有女兒都有?”
錢父想都沒想直接說,“自然是只送給你了,別人我才懶得操這份心。”
不需要他出錢,也不需要他費心,現在光是跑跑腿送個簪子就能把好全攬到自己身上,錢父當然樂意。
得到答案,錢橘卻垂下眼,抿了下唇。
不對,錢父如果真操心她的親事,不會這么說,他會說:
“沒嫁的只有你跟柚兒了,她有她娘去問,自然不需要我操心,所以我才給你打了個金簪。”
錢橘心里太清楚了,她爹心中唯一的女兒是已經出嫁的大姐姐,也只有對大姐姐他才上心幾分。她比不上,錢橙比不上,就連錢柚都比不上大姐姐在父親心底的地位。
所以這金簪,不是她爹要送她的,不然她爹一定會給大姐姐也打一支。
錢橘雙手接過步搖,指尖輕碰上面的流蘇,聽它叮當撞響,臉上也順勢露出輕柔感激的笑意,“真好看呢。”
三姐姐因為八字原因,給錢柚擋了司家的災,所以現在輪到她用金簪,給錢柚擋周家的了?
錢橘將步搖輕輕插進發髻里,抬眸看向銅鏡之中,“只護錢柚?這可不像唐寶藍的作風。”
她讓丫鬟去打聽這金簪是不是同樣送進了司府。
她觀察唐寶藍多年,太了解唐寶藍了,這東西唐寶藍肯定也送給了三姐姐,目的恐怕是三姐姐背后的司家。
要是她替錢柚出了點什么事情,司家為了錢橙的聲譽,肯定會幫錢府遮掩一二。
若是只替錢柚擋災,用她就夠了,之所以扯上錢橙,主要還是為了錢家的名聲,這樣早已出嫁的大姐姐在夫家才不會難做人。
唐寶藍這是賭定司錦愛慘了她三姐姐啊,才要拖著她三姐姐一起。
錢橘看著自己蔥白般的手指,垂著長睫,眉眼猶豫,心底有些掙扎。
她是順水推舟拉司錦得罪官員大家一起死呢,還是為了三姐姐放過司錦。
因為……
愛慘了錢橙的人,不止她司錦一個。
第 67 章 067
金步搖送到司府的時候,錢橙正被一群繡娘圍著量尺寸。
這才剛過罷年,豐德布莊便過來給自家東家量尺寸籌備春裝。
春裝也分薄厚,開春后三四月穿的是厚春裝,四五月穿的是薄春裝,再往后就是夏裝。
現在量尺寸提前準備料子做衣服,等三月初便能穿了。
大戶人家衣料講究花紋做工精細,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趕制出來的,事事都要先一步籌備。
錢橙以前從沒有過這種待遇,她衣服一年四季共八套,自從個子不再長高后,錢母對每年換季給她做衣服的事情上更是敷衍,導致錢橙今年穿著的說不定還是前年的舊衣。
為了不顯得窘迫,錢橙自己往上面添了幾多繡花,勉強撐著那份屬于十五六歲小姑娘的體面跟尊嚴。
現在一聽到要提前做衣服,錢橙楞了楞。
她還沒適應自己現在的有錢人身份,還想著衣服是新的能穿就行。
“東家您不知道,您成親時穿的那套喜服,光是花紋都改了八次,”繡娘小聲跟錢橙說,“要不是婚期將至,估摸著還要改。”
所以衣服如果不提前準備,怎么經得起這么改,光是時間上都來不及。
司錦精益求精,想給錢橙準備一套最好的婚服,這才改了又改。
錢橙張開雙臂由著身邊的兩個繡娘量她手臂長度,聞言緩慢眨巴眼睛,“啊?”
改了八次!
……她那天光想著等季杰帶她逃婚了,絲毫沒注意到婚服有何不同,更沒注意到其中的細節。
如今想想,她的婚服好像是挺好看的,上面的花紋都是金線繡成。
錢橙心虛又愧疚,感覺司錦投喂過來的精糧細糠都被她這頭野豬糟蹋了。
先是橙紅色的煙花,后是月季花圖案的天燈,再是改了又改的婚服,錢橙后知后覺才感受到司錦對她的那份用情至深。
光是想想她對自己的細細愛意,錢橙都覺得區區五次,不在話下了。
“五少爺。”
錢橙正想著,就聽見繡娘開口行禮的聲音。
錢橙先前被圍在幾人中間量尺寸,如今繡娘分散兩邊站開,她這才看見掀開簾子進內室的司錦,以及雙手捧著錦盒站在門外的周黃。
“量完了?”司錦落下簾子溫聲詢問。
她剛從書房回來,鼻梁上還架著金絲細框的火眼鏡,側眸就能看清桌上記了數據的紙。
繡娘回,“還沒,只量了身高跟手臂。”
腰胯跟胸圍以及腿圍都還沒量。
衣服不可能只做外衣,其中自然包括中衣以及貼身穿的肚兜小衣跟短褲。
“我有事跟少夫人說,”司錦伸手,動作自然的從一個繡娘的手里接過軟尺,矜貴優雅又體貼,“我幫你們量,也不耽誤你們時間。”
繡娘見司錦伸手,下意識把東西交過去,給完才微微一愣,臉都紅了,余光偷偷看錢橙。
錢橙低頭搓自己的衣角,紅著一雙耳朵不抬臉。
司錦幫自己量……
怎么聽怎么不正經。
但這跟描眉上妝一樣,都是夫妻間的閨房情趣,領頭的繡娘單手遮唇笑了一下,放下手,盡量一臉正經的抬手帶人出去,“那就有勞五少爺了,我們幾人先去外面等著。”
周媽媽已經等在門外,見她們出來,便笑著往隔壁引,“早早的就給各位娘子準備了糕點茶飲,還請這邊歇息。”
司府待客,從不讓人冷站著,往熱烘烘的客房里一坐,眾繡娘就只等著現成的尺寸數據就行。
主臥里其余人等離開,擋風用的厚布簾子徹底落下,屋里頓時只剩司錦跟錢橙。
“我聽她們說,咱倆的婚服改了八次。”錢橙琥珀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司錦,心里軟軟的,像是被溫泉水泡過。
好在她把婚服仔仔細細收起來了,以后能時時拿出來看。
婚服上繡的是簡單的花紋嗎,不是,那絲絲縷縷繡出來的都是司錦對她的愛意~
錢橙泡在蜜罐里一樣,眉梢眼尾都帶著甜意,像顆熟透的水蜜桃,散發著甜香。
司錦光是這般看著錢橙就覺得心神蕩漾。
她輕嗯了一聲,握著軟尺,長臂一伸,手虛環在錢橙腰后。
錢橙下意識的昂臉回抱過去,前胸貼在她懷里。
司錦剛從外面回來,身上的衣物帶著微微涼意,導致錢橙抱的更緊了,想通過貼在一起幫她暖暖。
誰知司錦卻是清淺一笑,垂眸輕聲嘆,似無奈又似寵溺,“娘子,你這般熱情,我沒辦法好好量你腰圍。”
量腰圍?
錢橙,“?”
錢橙,“!”
司錦每次見著她都會說“來抱抱”,導致錢橙都形成了習慣,以至于司錦前腳抬手虛環過來,后腳錢橙就主動把自己柔軟的身子送到了對方敞開的懷抱里。
錢橙臉蛋瞬間熱起來,眸光幽幽盯著司錦,懷疑她是故意的。
司錦只垂眸笑,音調緩慢,“昨夜那般冷淡,今日又這般熱情。”
司錦似乎有些苦惱,輕輕嘆著,“娘子的心果然讓人捉摸不透。”
可能因為橙皮太厚?
司錦目光隔著水晶鏡片,若有若無的從錢橙圓鼓的胸口上掃過。
嗯,是有些厚。
錢橙,“……”
司五姑娘最擅長蠻不講理睜眼說瞎話了。
昨夜她也是弄過兩次之后才冷淡的,所謂的冷淡不過是將腳趾輕輕抵在司錦肩上,不讓她再往那里吻。
誰知道司錦順勢托握著她的小腿,吻在她腳踝內側落下。
跟雪地里引路的紅梅似的,梅花斷斷續續一路往上最終抵達泉口。
最后司錦還不是如嘗所愿了,現在卻來倒打一耙。
奸商!黑白顛倒的奸商!
司錦顯然也知道不能把錢橙惹毛,低頭垂眸見好就收,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著軟尺環著錢橙的腰肢。
冬季衣物寬松厚實,為了量的更準確些,軟尺放在了襖子下面,僅僅隔著一層單薄的棉質中衣測量。
腰肢被軟尺輕輕箍住,錢橙臉有些熱,小聲問,“長胖了嗎?”
她最近吃的挺多的,以至于府里好些丫鬟偷偷問蕊蕊她是不是有了身孕,所以胃口大開。
蕊蕊掙扎了半天,也沒好意思告訴那些丫鬟錢橙是單純的嘴饞能吃。
“沒有。”司錦看一眼數字,微微搖頭。
錢橙每天也不是光吃不動,所以身上根本沒長肉。
司錦不需要特意轉身記下數字,只掃了一眼,就將尺子微微往上繼續測量。
胸圍。
錢橙呼吸沉緩,眼神飄忽起來。
她感覺氣氛略顯炙熱曖昧,但凡換成繡娘給自己測量,自己的臉都不至于紅成這樣。
可能是身體對于司錦的觸碰太熟悉了,以至于隔著身上的中衣,她都能細細感受到司錦的指腹在自己肋骨處滑動游走。
不像是量尺寸,更像是調情。
錢橙有點怕癢,臉熱熱的,聳起肩想躲。
“乖。”司錦低哄。
錢橙耳朵都酥了。
她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身體反應過于明顯被司錦發現,“我剛才看見周黃捧了錦盒。”
“嗯,別人送你的,放門房那兒,周黃正好從外面回來,就給你捎帶著拿來了。”司錦量完下圍量上圍,唯獨沒量中間。
可軟尺從下往上挪動的時候,有意無意擦著軟櫻蹭過。
錢橙呼吸發緊,睜圓眼睛看司錦。
司錦依舊是那副矜貴優雅的斯文模樣,瞧見錢橙瞪過來,還語氣無辜的反問,“娘子,怎么了?”
有的貓貓雖然端坐著,但尾巴已經在身后躁動興奮的晃來晃去了。
錢橙幽幽開口,“你又不是沒摸過。”
甚至都吃過,現在裝什么正經。
司錦抿著唇,壓住嘴角笑意,食指指腹代替軟尺在雪桃上測量。
似乎覺得一根手指不夠,最后便用手掌覆蓋在上面,“娘子這般熱情,我盛情難卻,但尺寸還是要量的。”
冠冕堂皇。
錢橙心里瘋狂蛐蛐她:
司五姑娘敢不敢把揉捏雪桃的手松開再說這話?!
錢橙像顆橙子似的,被司錦左揉又捏,指腹從點上劃過,不輕不重揉摁了一下。
她臉蛋緋紅,手指搭在司錦手腕上,欲拒還迎,站姿從最初的好好站著,變成虛靠在桌沿上,另只手往后扶撐著桌面才勉強站直。
什么幫繡娘量尺寸。
錢橙覺得司錦就是過來占便宜的,以及善妒小氣的不愿意讓別人這么碰她。
錢橙眸光輕晃,心里又因為司錦對她的這點醋意跟獨占欲,而變得軟軟熱熱,于是有意無意縱容著司錦從她上衣里抽出軟尺,掀開下裳量她大腿跟小腿的腿圍。
剛成親那晚,司錦想要再來一次都會站在床邊詢問似的看著她,見她點頭才繼續。
然而現在,被錢橙縱到不問自取。
從上到下,錢橙被司錦借著一把尺子蹭了個遍,要不是顧及著繡娘們還在,兩人能直接合上床帳搖晃床尾金鈴。
等徹底量完,錢橙臉是熱的,司錦呼吸也沉緩,手甚至無意識搭在她腰側輕輕摩挲。
錢橙環著司錦的脖子,仰頭親她一口,笑盈盈說她,“圖什么呢。”
惹的自己一身熱。
司錦額頭抵著錢橙的額頭,鳳眸里蕩出笑,“圖我喜歡。”
所以忍不住親熱。
錢橙沒忍住,伸手摘了司錦鼻梁上的火眼鏡,偏頭吻上她的唇瓣。
柔軟溫熱。
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兩人情緒總算平復下來。
司錦重新戴回眼鏡,放下軟尺,捏著桌上的細炭筆把錢橙的各項尺寸寫在紙上。
對于朝夕相伴日日觸碰的人,錢橙每一處的尺寸司錦都清楚到不差分毫。
錢橙也是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司錦剛才就是在調戲她!
錢橙伸手戳司錦腰,被她笑著用掌心包裹住手指握在手心里。
錢橙整理完衣服,拿著尺寸單子跟司錦一起出去交給繡娘。
繡娘們也休息夠了,收下紙張,“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等衣服做好自會送到府上來。”
等她們離開,錢橙才看向周黃手里的錦盒,“誰送我的?”
“說是錢家送來的,是您母親的遺物,錢夫人整理出來后冷著臉讓人給您送來的。”周黃這話也是聽門人說的,門人也是聽錢家送東西的人說的。
“遺物?”錢橙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支有些舊的金步搖,瞧著倒是挺好看的。
“步搖做舊了,應該是假遺物。”司錦端著茶盞看過來,只一眼就看出東西不對。
“金飾也能做舊?”錢橙對著冬日陽光看,金光晃眼刺目,她下意識偏頭閉上眼睛。
就算是金子,只要是跟錢家有關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司錦見錢橙無意識皺眉,放下茶盞,起身走過來將金步搖從她手里抽走扔回錦盒里,垂眸看她眼睛。
錢橙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她可沒那么好心送東西給我。”
哪怕理由無懈可擊,都不像唐寶藍的作風。
“禍水東引。”司錦慢悠悠說。
錢橙沒聽懂,司錦笑著用掌心貼了貼她的臉,“這事交給我,你明日不是約了沈姑娘看鋪子嗎,你忙這些,別的由我來。”
周名安將水引向錢家,錢家禍水東引錢橙,那司錦便從源頭解決這事。
正好一舉除掉來新水州的京官以及意圖將手伸進新水州遲遲不肯離開的周名安,并順手給錢家一個教訓,讓錢家徹底從新水州搬走,離錢橙遠遠的。
見司錦眸光微冷,錢橙就知道她在算計人。
不得不說,司錦戴著金絲細框眼鏡認真沉思的時候,斯文認真又帶著股禁欲感。
錢橙手指悄悄勾司錦的小拇指,拉在掌心里輕輕搖晃。
司錦的心神瞬間從陰謀算計中抽離出來,側眸看她,眸光溫柔又耐心。
錢橙眼里光亮明顯,“你明天陪我去嘛。”
她覺得自己過罷這個年,變得越來越喜歡司錦了。
司錦挑眉輕哼,“嗯?”
錢橙抱著司錦的手臂開始撒嬌,“夫君~”
司錦享受起來,魂都飄了,嘴還矜持著,“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錢橙想了想,紅著耳廓咬著唇,低頭借著袖筒遮掩,用指尖在司錦掌心里劃拉出一個數字。
司錦呼吸微緊,握住掌心里的手指,長睫掩住眼底情緒,啞聲應,“可。”
第 68 章 068
年初五迎財神。
沒有哪天比今天更適合出門看店鋪。
錢橙早早的換上一身喜慶的紅衣,司錦被她“纏著”,勉、強也穿了身紅。
這可是錢橙主動要跟她穿一樣的,司錦面上不顯,但心情從早上起來就不錯,甚至讓周媽媽給院里人又多發了一個月的月錢。
美其名曰:迎財神。
對于錦院里的下人們來說,司錦簡直就是個活財神。
周媽媽原本不知道司錦怎么突然開始做起財神了,直到瞧見身著紅襖的錢橙從屋里出來,再看看司錦身上同色系的長袍,整個人頓時了然,笑著去辦事了。
天空從清晨卯時開始飄小雪,到巳時兩人要出門時都沒有暴雪的趨勢,顯然不妨礙出行。
套了馬車,司錦代替蕊蕊站在車旁,托著錢橙的手心將她扶到車上。
錢橙跟沈柔云約了地點,在珍寶閣門口見,這會兒馬車緩慢前行,朝東街駛去。
錢橙出發時間不晚,但沈柔云比她來的還早。
“靜靜來啦。”珍寶閣閣主張叔笑呵呵迎她跟沈柔云進去,示意下人送來熱茶跟糕點。
怕沈柔云不認識路,季靜來送她。
沈柔云聞言看向季靜,季靜雙手朝身后一搭,邊抬腳往里走,邊微微側頭同她悄聲說,“珍寶閣是司家產業,準確來說是司錦的個人產業,就跟豐德布莊一樣。”
雖歸屬司家管理,但真正的東家卻是個人。
既是司錦的人,那喊季靜為靜靜就不奇怪了。
“張叔,珍寶閣閣主,行走的珍寶全書,什么寶物都知道。”季靜又跟沈柔云介紹張叔。
沈柔云柔柔福了一個晚輩禮,“張叔。”
張叔聞言笑著搖頭,伸手虛扶了一把沈柔云,態度謙虛至極,“什么珍寶全書,靜靜這話夸大了,姑娘可萬萬不能信。”
同時張叔看向季靜,余光落在沈柔云身上,帶有幾分探究跟好奇。
做為珍寶閣閣主,張叔不會過問客人之間的關系,可張叔到底是看著季靜長大的,算是她半個長輩,如今大年初五見季靜帶著個姑娘過來,總要問問兩人關系。
畢竟原本聽說沈柔云是要當季靜繼母的……
沈柔云何等聰明,張叔一個眼神她就懂了對方沒說出口的話,這會兒也一臉柔弱無辜的看向身邊的季靜,緩慢眨了下眼睛。
小白花也在等她的回答。
季靜,“……”
季靜被兩人的目光夾在中間,一時頭皮發麻,訕訕笑著,心里甚是明白,這要是回答錯了,晚上可能會孤枕入睡。
但要是說實話,以張叔跟她爹的關系,遲早會把她跟沈柔云的那點事情透漏給她爹知道。
可季靜還沒想好怎么跟親爹開口,告訴親爹她跟自己的原“繼母”以及準“義姐”摻和在一起了。
季靜深呼吸,到底還是認真跟張叔介紹,“張叔,這是沈柔云。”
不是原“繼母”也不是準“義姐”,沒有任何跟她爹季白山有牽扯的前稱,僅僅是沈柔云,是站在她身邊的沈姑娘。
張叔聽出了季靜話里的深意,不過他執掌珍寶閣多年,大風大浪見識多了,聞言沒有半分驚訝,只是將目光落在沈柔云身上,緩緩點頭,“怪不得呢。”
沈柔云保持著剛才看季靜的側身動作,聞言微微怔住,臉頰上慢慢染出緋紅,有些害羞。
見張叔看過來,沈柔云再次朝張叔頷首。
剛才是出于禮貌叫了人,現在是做為晚輩身份見長輩,意義不同。
她沒想到季靜真的會當著一位長輩的面坦然承認兩人的關系,所以這會兒臉上的熱意是真真切切的。
兩個女子磨鏡之事雖不少見,但極少有人把這種關系拎出來放在陽光下講。
所以其實季靜就算含糊過去,沈柔云也能理解更不會說什么。
可她承認了。
這便是季靜,是以一己之力挑起季家車行的季大小姐。
張叔看著兩人,語氣了然,像是終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靜靜單到今日,死活不肯招婿跟嫁人。”
原來是喜歡磨鏡啊。
季靜本來耳朵紅紅的,正在看沈柔云,聞言立馬睜圓眼睛,搖頭擺手直接否認,“這兩者沒有半分關系!”
季大小姐因為這句話原地變回靜靜。
她不招婿跟不嫁人純屬是為了自家生意不落到別人手里,季杰在季家的身份曖昧,她但凡招個男人進門,她要是出點什么事情,對方很有可能會把季家家財占為己有。
季靜從根源上杜絕了這種情況,不招婿!
加上季靜這兩年想把季家車行做大,也分不出精力單獨去想自己的終身大事。
至于沈柔云,純屬意外。兩人是因為家事摻和在一起的。
還有,她原本真不喜歡女人!
這話可得跟沈柔云說清楚了,要不然等沈柔云日后知曉司錦真實性別后,該誤會她跟司錦關系好遲遲不嫁人是因為對司錦情根深種。
而且,沈柔云還會覺得自己之前找她麻煩是因為見色起意一早就看中了她。
這可就誤會大了。
她分明是在跟沈柔云的交鋒中慢慢淪陷的。
張叔不清楚季靜心里的彎彎繞繞,他只是想起來一件事,如今看著沈柔云瞬間就了然了,“所以除夕那夜藕荷來找我是因為?”
大年初一那天張叔回來后就聽說了這事,特意尋人去季府問季靜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找他,這才會在除夕夜里讓藕荷到珍寶閣。
不過季靜說沒什么事情,他也就沒再追問。
現在見到了沈柔云,張叔又想起季靜因為緬鈴的事情來問過他,頓時懂了。
他笑呵呵的,“那我知道了。”
季靜臉紅到抬不起來,只低頭看自己的鞋尖,好像上面繡了花似的,恨不得把頭埋進去看。
沈柔云也微微別開視線,佯裝在看別處。
張叔是個體貼的長輩,沒為難人家沈姑娘,只問季靜,“現在東西還要嗎?”
季靜臉皮薄。
季靜連話都不好意思說。
所以季靜只默默的點頭。
要!
自從那晚在蝴蝶肚兜上吃到甜頭,季靜就懂了為什么做那事還需要工具。
張叔笑著,“行,待會兒走的時候拿上。”
他還要招呼客人,季靜也催著他快點去忙,“我熟,我帶她逛逛就行。”
珍寶閣從來不缺客人,不過年節前后生意更好,張叔沒拿季靜當外人,直接去忙了。
季靜見他離開,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沈柔云側眸看她,輕聲詢問,“會用嗎?”
什么會用嗎?季靜反應了一下,這才知道沈柔云指的是“工具”。
季靜連緬鈴都沒見過,估計拿到東西也不知道怎么用。
“先拿著,”季靜抬手摸鼻子,小聲哼哼,“回頭再研究。”
跟誰一起研究不言而喻。
沈柔云眼里蕩出笑意,端的是副溫柔柔弱的清麗模樣,話說的卻是,“如果季小姐謙虛求教,我倒是可以親自教你。”
著重強調“親自”二字。
她側眸看季靜,季靜呼吸都亂了,眼神飄忽,最后落在沈柔云身上,“昂。”
她最好學了。
兩人等也是等,季靜索性真帶著沈柔云逛了一圈,然后紅著臉給沈柔云買了支羊脂玉的簪子,抬手插進沈柔云的發髻里。
“要是季老爺詢問?”沈柔云抬眼看季靜。
她首飾就那么兩件,突然多了支這么昂貴漂亮的玉簪,季白山只要不瞎就能看見,既然看見了,就有可能多問兩句。
季靜頓了頓,把簪子穩穩插好,已經做出決定,“他要是問就如實跟他講,說是我送的。”
總這么瞞著也不行,要是她爹真發現了,季靜就攤牌。
反正他爹膝前已經有個便宜孫女了,對于季家要斷子絕孫的事情,估計也不會那么難接受。
沈柔云這才定定地看著季靜,微微踮腳身體前傾,聲音在季靜耳邊悠悠響起,“靜靜,我現在就想吃你。”
季靜耳朵發熱,身體酥了半邊,清咳兩聲,才說,“那晚上?”
沈柔云站回去,笑而不語。
季靜心都癢了,恨不得立馬天黑快進到“吃”上。
等兩人逛了快半個樓,錢橙跟司錦總算來了。
錢橙并沒遲到,她那天跟季靜約的時間就是巳時四刻,是季靜帶著沈柔云來的太早了。
至于為何來這么早……
沈柔云摸了摸頭上的羊脂玉簪,心里微微一熱。
“你怎么來了?”司錦睨季靜。
季靜雙手抱懷,“她不認識路,我送她來的。”
沈柔云不認識路?沈柔云來新水州前連季府大門的朝向都摸的清清楚楚,你現在說她不知道新水州地標似的珍寶閣在哪兒?
鬼才信。
奈何沈柔云當真配合季靜,“嗯,記不太清路,便請季小姐幫我帶路。”
司錦微微揚眉,落后兩步,跟在錢橙身后,側眸看季靜,“我們認識多年,我竟不知道你還有這么熱心腸給人帶路的時候?”
季靜跟在沈柔云身后,也不客氣,上下打量司錦,反問道:“咱倆從小青梅竹馬,我也沒見過司五公子穿過紅衣啊。”
這虛假的青梅竹馬情誼。
司錦微微笑,季靜也揚嘴角,兩人沒有一個說要先回去的,打定主意要跟著前面兩人閑逛。
錢橙不是個熱情外向的性子,好在沈姑娘看起來還算靦腆,加上她倆都體量旁人,你說一句我必然接下一句,倒是沒讓話茬落下。
她們要做的買賣不看店鋪大小,但位置一定要顯眼,所以錢橙領著沈柔云挑選一些好位置的小店鋪。
生意的事情全然由兩人做主,司錦跟季靜都打算不摻和不過分干預,所以只慢悠悠跟著,嘴里在說些別的。
“新來的京官姓袁,今早剛到的新水州,”季靜看司錦,覺得有意思,“對方來的是新水州,但周名安卻越過你先一步巴結上袁大人了。”
這也太反客為主沒把司家當回事了吧。
“倒也不算越過,”司錦說,“周名安事先著人來司府知會過我,問我愿不愿意聯手給袁大人接風洗塵,打算‘賣’個好給我。”
周名安連給袁大人落腳的宅子都選好了,現在來問接風洗塵,面上看起來是給司家這個地主臉面,其實是想惡心司家。
“你答應了?”季靜看向司錦。
怎么可能,司錦直接把人趕出司府,半點臉面都沒給周名安留。
同時也沒給那個袁大人留臉面。
反正是要撕破臉的。
“那可是皇差啊。”季靜雙手抱懷,慢悠悠感慨,話聽著遺憾跟敬畏,實則態度跟語氣不然。
司錦側眸看她,“你弟弟還是皇子呢,我也沒見你小時候少打他。”
季靜一愣,慢慢垂下眼。
季杰的身份她多少猜到了,只是不愿意說。畢竟自己母親曾經在老皇上家里當過乳母的事情,季靜還是知道的。
理清季杰的身份,那就知道袁大人為何而來了。
袁層是大皇子派來的人,目的自然是為了針對季杰背后的司季兩家,只要司季兩家支持的人是季杰,那跟袁層撕破臉皮是遲早的事情。
司錦不給袁層臉面不過是省下了其中大家虛與委蛇的步驟,直接走到了結果罷了。
“這是機會。”司錦看季靜,意味深長。
這是季杰的機會。
袁層是大皇子親自舉薦的官員,如果他辦事不利折在了新水州,那大皇子在朝堂上必然受到責難,到時候季杰的機會就來了。
而怎么弄死袁層又不跟命案牽扯上關系呢,答案是——
周名安。
人是周名安上趕著越過司家安頓跟接觸的,到時候人雖在新水州出了事情,但更多的是周名安的問題。
誰讓他越俎代庖呢。
此事一箭雙雕,弄死袁大人幫季杰一把,同時將臟水扣在周名安身上,這樣周家也跑不掉。
等周家涼了,司錦就趁勢把周家所在的臨山州吞掉。
“你胃口不小啊。”季靜看司錦。
光新水州還不夠,還要吃了臨山州。
司錦慢悠悠道:“誰讓我家娘子貪吃呢。”
季靜,“……”
總覺得司錦的話里有深意。
“周名安把為袁層準備的接風宴設在了明日,”司錦溫聲說,“所有新水州的商賈今日都收到了請帖,除了你我。”
司家明擺著跟袁層過不去,那跟司家關系好的季家自然也不在“皇商”的備選名單里。
“那你去嗎?”季靜問。
司錦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錢橙身上,“自然。”
她自然要去,不然顯得她怕了袁層跟周名安似的,嚇得連臉都不敢露。
還有一個原因,她要跟過去看熱鬧。
周名安拿錢家當蟬,拿自己當螳螂,那便不要怪他身后出現黃雀。
“你去啊?那我也去,”季靜笑著,“我去看熱鬧。”
司錦愿意去肯定是有熱鬧,那她也去,去看看她弟弟的仇人跟沈柔云的仇人是怎么沒的。
青梅竹馬的默契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
四人中午一起吃了飯,臨近黃昏錢橙跟沈柔云總算敲定了一家店鋪,當場簽約。
鋪子定了,但內部還需要整改跟裝修,錢橙把這事交給了沈柔云,“到時候我跟你一起來監工。”
以及里面家具的敲定兩人也打算商量著來。
沈柔云應下,“好。”
事情談完,四人兩兩一對分開。
錢橙爬上司家馬車,前腳落下車簾,后腳就把腿搭在了司錦的腿面上。
司錦睨她,錢橙抱著她的胳膊,軟聲軟氣,“揉揉。”
走累了,小腿肚子都是軟的。
不光錢橙小肚子是軟的,沈柔云也是。
但沈姑娘體力比錢橙好,小腿軟不是因為走路走的,而是她剛教了季靜怎么把緬鈴放進她的花蕊里。
第 69 章 069
“我跟橙子商量過了,裝飾店鋪的器件要用最好跟最貴的。”
就跟她們挑選的店鋪一樣,不一定要多大,但一定要開在東街位置好很顯眼的地方。
回季府的路上,沈柔云柔聲跟季靜說話,目光有意無意從季靜放在腿上的錦盒上掃過。
方方正正的錦盒是剛才馬車路過珍寶閣時,季靜親自下去取的,里面放了什么季靜都還沒來得及打開看,何況沈柔云。
但聰明如她,光是看著錦盒面積大小,多少就能猜到里頭大概有哪些器具。
季靜沒跟沈柔云挨著坐,而是坐在沈柔云的左手邊,后背將車廂上的窗戶遮掩的嚴嚴實實,不透進來一絲風。
今日下了雪帶著風,吹在皮膚上像是一把把被打磨鋒利的小刀,割的皮疼。
沈柔云面上不顯,但剛才上車時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借力,指尖冰涼入骨沒有一絲溫度。
季靜也不能立馬讓人把車廂窗戶堵上,所以自己坐在了風向這邊,不動聲色的用后背給沈柔云遮擋一二。
要不是剛才碰到沈柔云的手,季靜也不會知道她原來這么畏寒怕冷。
再想想那夜沈柔云坐在寒風石桌邊苦苦等她,季靜就有些心疼。
她跟沈柔云其實才好了沒幾天,但不知為何,仔細回想一下過去,沈柔云的那些算計好像都被風吹散了似的,只留下了她的不易跟艱辛,惹人心軟憐惜。
季靜感慨起來,幸好她嘴硬心軟,沈柔云也不是真惡人,這才有現在兩人同乘一車的好日子。
季靜腿上放著錦盒,手都不好意思往上面搭,分散注意力跟沈柔云說話:
“對,你們開的不是茶鋪也不是小吃鋪子,裝修跟擺件講究實用就行。你們這間鋪子的客戶主要是商戶,賣的也不是尋常物件,自然要選好最貴跟最好的東西裝飾店鋪。”
但她沒想到沈柔云跟錢橙能想到這一點,屬實是有些從商天賦的。
商人最愛噱頭,錢橙跟沈柔云的鋪子越是裝扮的精致金貴,他們卻是覺得錢橙想出來的花樣值得購買跟爭搶。
這樣東西到手之后,只要稍微改一改,就能標個更高的價格賣給富人權貴。
“嗯,我跟橙子約了時間,等初十再去逛逛。”沈柔云溫聲應。
聊了一天,她對錢橙的稱呼也從最初的“錢姑娘”變成如今的“橙子”。
至于這幾日,則是留給工匠把店鋪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一遍。
談完了正事,沈柔云手指往旁邊搭在了錦盒的盒蓋上,“你都買了些什么寶物?”
輕輕的力道搭在錦盒上,倒是讓季靜下意識繃緊雙腿呼吸微緊,“就,就一些尋常的,要用的,……東西。”
沈柔云緩慢眨巴眼睛,季靜紅著耳廓,輕聲問沈柔云,“你是想現在看,還是回去看?”
季靜挪動位置用后背給她擋窗戶的動作沈柔云自然看見了,這會兒指尖順著錦盒落在季靜腿面上,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把小鉤子,眼睛看著季靜的眼睛,緩聲道:
“我想現在用。”
不是現在看,而是現在就用,在馬車上用。
她都開口了,季靜當然不會傻到拒絕,于是兩人改成肩并肩坐著,一起低頭看錦盒里的東西。
緬鈴從玉到銀再到金,三種材質都有,外表不同體感自然不一樣,其中玉質的最溫和好進,但相應了為了輕盈感,玉緬鈴里頭只有一個鈴鐺心沒有層層水銀流動。
銀的算進階一些,但最好的是金鈴。
杏子大小,雕刻好看,表面更是一半粗糙一半光滑,光滑那面是留前菜時摩挲,粗糙那面算是熱油爆炒的主菜,加重的粗糲感能帶來異樣敏感的體驗。
不輕不重的金鈴放在掌心里,只要輕輕一碰就像是活物一樣,能無風自動,里頭水銀晃動亂滾,饒是放在手心中都能感受到那股酥麻癢意。
這要是放在了比手心更柔嫩之處可還了得。
季靜握緊金鈴,耳朵都熱了。
這玩意她當初買了一對送給司錦錢橙當作新婚賀禮,可礙于她“不喜歡女人”,季靜連摸都沒摸過,只放在盒子里掃了一眼,覺得還挺好看。
如今換成自己把鈴鐺攥在掌心里,季靜心道這何止是好看,這也太好用了吧。
除了金鈴鐺,還有別的物件,都是季靜沒見過的。
生怕季靜不會使用,張叔一個生意人,體貼的把書都給她備好了。
季靜想著,以后她要是能跟沈柔云辦婚宴,張叔必須坐主桌。
婚宴這事其實不難,要是她弟弟爭點氣坐上那個位置,就她跟季杰的關系,怎么就不能破例辦個女子跟女子的婚宴了。要是不辦婚宴,她季家這些年隨出去的份子錢要怎么收回來!
為了季杰也為了自己,季靜決定明日赴宴時給司錦搭把手,共同將那京官以及他背后的大皇子送上路。
“會用嗎?”沈柔云見季靜對金鈴愛不釋手抿唇沉思,不由看向她,以為她不知道這東西放在哪里。
季靜視線往下落在沈柔云的裙擺上,“會。”……吧。
沈柔云輕笑,蔥白手指將錦盒重新合上放在一旁,貼著季靜的那條腿代替錦盒放在季靜腿面上。
沈柔云妖精蠱惑,“沒事,我可以教你。”
她手指點在季靜手腕上,另只手提著衣裙寸寸朝上,緩慢露出繡了花的鞋面。
“不過季小姐要快一些,不然要到家了。”
從東街到南街距離并不算很近,加上今天下了小雪路上濕滑,馬車其實走的并不快。
沈柔云是故意這么說的,增加季靜心里的急迫感。
這玩意就跟投壺和蹴鞠一樣,壺口跟洞口都在那兒了,箭跟球往哪里投自然不需要人教。
季靜上過書院,會投壺也會蹴鞠。
現在她手里的金鈴鐺就跟那球差不多,趁洞門大開時,她將球投進去就行。
季府馬車直接進了后院,季靜先從里面出來,然后站在旁邊等沈柔云。
上馬車時還精精神神狀態極好的沈姑娘,這會兒下馬車卻開始磨磨蹭蹭動作緩慢起來。
那腳踝上像是套了鐐銬似的,步子似蓮花,邁不開太大,像是怕扯到什么,又像是夾著什么,步子太大東西會掉。
藕荷立在一旁,小聲跟季靜說,“今日定是逛的太久了,把沈姑娘都累到了。”
瞧瞧這會兒,沈姑娘鼻尖上一層薄汗,眼尾緋紅,卷長濃密的長睫上似乎都沾了水汽,粉唇輕輕抿著,呼吸顫顫動作慢慢,要么是今日逛累了,要么是被人欺負了。
藕荷余光瞥向季靜,心想自家小姐應該不會在馬車里趁機欺負沈姑娘吧?
季靜當然沒欺負沈柔云,她只在馬車里當了一回好學的好學生,按著沈柔云的口頭教導把鈴鐺放進了該放進的地方。
生怕自己放的位置不對,季靜還親自用手指撥動檢查了一下。
誰知她一碰鈴鐺,沈柔云的腰當場就軟了,眼尾更是紅起來。如同小白花被人揉了一把花莖,險些坐不穩。
馬車不算顛簸,但再細微的感覺落在今日的沈柔云身上都被無限放大。
她手指搭在季靜掌心里,偏頭同季靜交換了一個綿長的深吻,這才壓下嗓子中變了調的聲音。
剛上馬車時還指尖冰涼的沈柔云,吞了鈴鐺后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坐車對她來說還不算折磨,真正折磨難熬的是怎么下車。
她感覺自己渾身都濕漉漉的。
金鈴鐺為了方便取出來,尾巴上系著紅繩跟小小銅環。
沈柔云在馬車上就知道紅繩浸水濕透了,現在更似有水順著繩往下落。
雖然知道可能是錯覺,但沈柔云的臉頰上還是染了一層緋紅。
她自己下不去,只得望向季靜。
如果沒有珍寶閣里季靜的那番話,沈柔云這會兒就算是咬破了唇也會自己下車。
可季靜不在意兩人關系被人知道。
似撒嬌似求助又似最后試探,沈柔云一手扶著車廂,一手壓著裙擺,微微彎腰咬唇朝下看季靜,眼睛會說話似的,濕漉漉的勾著人。
藕荷差點抬腳上前,先季靜一步把沈柔云扶下來。
季靜,“……?”
季靜將藕荷扯到身后,自己抬手,直接將人打橫抱下來。
藕荷,“???”
她看見了什么?
藕荷目瞪口呆,人立在原地都沒反應過來。
沈柔云臉頰緋紅,紅著耳朵垂著眼,雙手環著季靜的肩膀,將頭埋在她懷里。
既然抱起來了季靜就沒放下,“沈姑娘好像不太舒服。”
藕荷看出來了,聞言點頭,沈姑娘發燒了吧,臉跟耳朵都燒紅了。
季靜看出沈柔云快到了,直接抱著人往自己院子里走,留下一句,“我幫她看看。”
藕荷站在后頭有些納悶,完全沒看懂。
噯?沈姑娘不舒服不應該去請大夫嗎,自家小姐幫她看個什么?
而且還是抱回自己屋里關上門看?
“小姐您東西忘記拿了。”藕荷探身從馬車里取錦盒。
錦盒盒蓋原本就是隨手搭上,藕荷無意碰到蓋子露出盒里一角,下意識低頭看。
“???”
“!!!”
藕荷抬起頭,抽了口涼氣,雙眼發直呼吸屏住,半天沒找回自己的身體,靈魂像是都飄在了空中。
怪不得自己小姐要跟沈姑娘作對……
這就是相愛相殺嗎?
到底是看過話本的人,藕荷覺得自己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也虧得她看見了錦盒里的東西,這才能攔著要去請大夫的丫鬟。
“沈姑娘不是不舒服嗎?”丫鬟疑惑。
藕荷雙手抱緊錦盒,斟酌用詞,“嗯,所以小姐已經在幫沈姑娘看了,沈姑娘的問題只有小姐能治。”
丫鬟,“啊?”
小姐什么時候棄商從醫的?
藕荷深深的看著面前的丫鬟,意味深長,“小姐們的事情,你還是別管了。”
比如現在就不要離兩人太近,免得聽見什么不該聽的。
只是藕荷想不清楚一件事情:
沈姑娘是被迫的,還是被迫的啊?
畢竟沈姑娘老、實、守、己又本、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主動的那個。而且沈姑娘剛來府里時,原本是要嫁給老爺做續弦的。
現在好了,人直接被小姐截胡了。
怪不得當初小姐怎么都不讓老爺娶沈姑娘,甚至沈姑娘剛進府小姐就把人弄到自己院里。
藕荷恍然大悟,悠悠搖頭。
感情是小姐也看中了沈姑娘啊。
藕荷的想法季靜不知道,她只加快腳步抱著沈柔云往院里走。
沈柔云臉頰紅紅卻不是發燒,只是癢。
癢意隨著金鈴在爐內亂滾而越發難熬,她腳趾頭蜷縮小腹繃緊,都快忍到了盡頭。
現在被季靜抱在懷里一顛簸更是難受,聲音低低嬌嬌,破破碎碎的傳進季靜的耳朵里,有意無意搔著她的耳膜。
季靜覺得自己這會兒熱的連飄到臉上的細雪都能原地融化。
要是她剛才能聽見藕荷的心聲,這會兒怕是要跳起來問藕荷:
誰逼她了,你瞧瞧她這個樣子像是被人逼迫的嗎?
如果兩人中一定有一個先引-誘的,那一定是沈柔云先誘的她,她最多算個道心不穩。
畢竟藕荷眼里本分守己的沈姑娘現在正在她懷中故意嚶嚀著,眼神如絲,含著水蕩著情,恨不得原地擰成麻花纏她身上。
“鈴鐺這么厲害。”
季靜小聲感慨。
這東西就跟話本里收伏妖精的法器似的,能讓妖精當場顯原形。
而沈柔云的原形就是只蠱惑人心的狐貍。
總算到了屋里合上床帳,季靜把沈柔云放下還沒起身,自己就被她環著肩膀拉到了懷里。
沈柔云眼睛彎彎,盛著笑意,唇瓣貼著她的耳垂說話。
要淹死了。
季靜瞬間懂了,人也沒出去,當場開始治水。
治水嘛,疏跟堵,都行。
屋里發水,屋外小雪。
藕荷抱著錦盒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腦子里全是市面上不讓賣的話本內容,主要跟“倫理家常”有關。
第 70 章 070
大年初六,送窮啟市。
季白山清晨早起,端著茶盞漱口,瞧見季靜過來不由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靜靜啊,今日不去車行?”
因著過年,大小商戶都會休市幾天稍微休整一二,等大年初六這天,再在門板上貼上“開市大吉萬事亨通”的對聯,代表他們要開門做生意了,也叫做啟市。
——期盼今年的生意能夠紅紅火火大賺一筆。
以往每年這個時候,季靜都早早起床,先是扔掉門口的掛箋寓意送窮,然后去車行貼大紅對聯啟市招財。
今年卻一反常態,孝心大發,先來陪他吃早飯。
季白山咂摸著嘴,心里各種滋味都有。
季靜觀察自家親爹的表情,說著,“我今天要出門赴宴,讓藕荷代替我去啟市送紅封了。”
今天開工大吉,自然要給鋪子里的伙計們送個紅封,討個好彩頭。
哪怕吝嗇如錢家,都不會在這個送窮鬼的日子里摳摳搜搜不肯給自家伙計的人發一點紅包。
季白山點頭,“藕荷去也行。”
藕荷是個能干的,跟著季靜見識也多,非尋常人家的大丫鬟能比。這些年,季靜帶她跟帶妹妹似的,生意上的事情也會教藕荷,日后藕荷就算離開季府也能獨當一面。
所以季靜今日不去讓藕荷去也是一樣的。
季靜先來,沈柔云帶著雅雅隨后就到。
季白山見三人往這兒一坐一家三口似的要陪他吃早飯,眼皮不動聲色的跳起來,胸口更悶堵了。
他心里明鏡似的,知道季靜為什么過來,但就是偏偏抿著茶不跟她往別的事情上談,只聊生意跟正事。
昨個沈柔云是季靜從馬車上親自抱下來的,且一路抱回了小院,這事季府里的下人都傳瘋了,季白山怎么可能沒聽說過。
他以為過個年兩人的關系緩和了不少,但完全沒想到緩和到這種地步!
尤其是老朋友張叔昨晚給他送了壇酒,名叫女兒紅。
別的話什么都沒說,但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女兒紅跟別的酒寓意不太一樣,別的酒什么時候喝都行,但按著季白山老家的習俗,女兒紅只有女兒出嫁時才挖出來留一家人品嘗,算作即將出閣的女兒借酒回饋父母的養育之情。
張叔這個時候給他送女兒紅,季白山起初還沒明白什么意思,后來細細琢磨了一下,又跟管家連夜分析,最后得出一個他不愿意接受的現實——
老季家要絕后了。
季白山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嘴唇都跟著哆嗦起來。
他要是有個親兒子也就罷了,季靜愛如何就如何,總歸是個姑娘家,他也不指望她給季家傳宗接代。
可問題是他沒有兒子。
當年季杰抱到家里后,季白山畏懼季杰的身份,半點不敢提再生個親的,只全心照顧季杰。后來季母去世,他擔心季靜跟季杰年幼被后母苛責,便沒娶續弦也沒納妾,自己親自撫養兩人長大。
如今一晃多年,家里全然由季靜做主,季白山就算想再娶一個季靜也不答應。
季白山慢慢絕了自己有親生兒子的想法,一門心思撲到季靜身上,想著等家里生意穩定了,讓季靜招個贅婿進門,到時候生了孩子姓季,他老季家也算有后了。
但如今看著這壇女兒紅,季白山心比外頭的潭水還涼。
女兒還沒出嫁就送女兒紅,顯然是說季靜不會嫁人了,酒留著也是留著,不如提前喝了吧。
季白山心底一片絕望,險些沒顫著唇哭出來。
兒子不是親兒子,以后成家生子,他的孩子肯定不能姓季,而家里唯一繼承香火的希望季靜,卻搞起了磨鏡,顯然無后,這可讓季白山如何接受。
沉思了一夜,季白山做出決定。
他不管季靜什么想法,只要兩人沒挑明,他就當作不知道,該給沈柔云挑夫婿還得挑,該給季靜物色贅婿還得物色。
沒把沈柔云趕出去,也沒立馬讓季靜嫁人斷了這段不正常的關系,已經算是季白山對女兒的最大讓步了。
季白山端著茶,里頭泡著菊花,有去火的功效。天知道他昨夜一宿沒睡,今日長了滿嘴燎泡。
季靜顯然也了解自家親爹幾分,見他臉色不好看態度也不冷不熱,心里也就懂了。
她沒上趕著給自己和沈柔云找難堪,也不想把話挑明氣自家親爹,所以索性裝起糊涂,不提她跟沈柔云的事。
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如司家雙親那般開明,也不是所有長輩都能接受磨鏡一事,何況是季白山這種一直想有個親兒子的人。
但她爹已經做出讓步,季靜就不會不依不饒。
“朝廷派來挑選皇商的皇差已經到了新水州,司錦的意思是這人留不得。”季靜今日過來像是只說正事的,別的半句不提。
季白山稍微思索一下就懂了司錦的意思,這人背后站著大皇子,他要是平安無恙,那司季兩家就慘了,連帶著季杰也會被牽連。
季白山低聲問,“那你們打算怎么做?”
借刀殺人。
季靜給季白山夾菜,“這事由司錦籌劃,我跟著去看熱鬧就行,別的不管。……沈柔云跟我一起,雅雅今日就交給您帶了。”
季白山,“……”
好家伙,沈姑娘都不叫了,直接叫沈柔云。
雅雅聽到自己的名字,立馬舉手,大眼睛清亮喜人,別提多可愛了,“爺爺,雅雅要買書袋~”
她初八開學,是該提前準備,正好今日開市出門逛逛。
季白山從不會因為大人的事情而惱了孩子,一聽雅雅奶聲奶氣說話,那張板了半天的臉總算緩和慈祥起來,“好,爺爺帶雅雅去買書袋。”
然后側眸瞪了一眼季靜。
他本來能有個親孫女的。
季靜悶頭吃飯,只偷偷看了眼沈柔云,沈柔云正好也朝她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又分別移開視線。
季白山,“……”
這飯是徹底吃不下去了!
給皇差接風洗塵的宴會時間定在了傍晚,地點自然是皇差落腳的宅院里。
這三進三出向陽通風的大宅子是周名安以袁大人的名義花了大價錢買下來的,送給袁大人當新年接風禮。
“聽聞大人到了新水州,新水州的商賈們便都排著隊想見大人一面,今日總算是有了機會。”周名安鞍前馬后伺候袁層,漂亮話一句接著一句層出不窮。
周名安瞧見袁層要抬腳邁過堂屋門檻,立馬合起手中折扇,雙手恭恭敬敬扶著袁層的手臂,將人護送進去,“大人小心腳下。”
對于這么上道的馬屁精,袁層心里其實十分滿意。
司家財力是不差,但周家也沒弱太多。加上司家這么不給他和大皇子臉面,那自己就沒必要走那套虛與委蛇的拉攏流程了。
做為皇差,對于選誰當皇商這事上,他有很大的話語權。
只不過袁層就是對周名安再滿意,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甚至這兩天他都沒給過周名安一個笑臉看,端的一副高深莫測的京官模樣。
做為官員,袁層對自己的身份有著高人一等的天然優越感,尤其是面對商賈時。
哪怕袁層就是個五品的小官,在京城里根本數不上,但絲毫不妨礙他領了皇差在新水州擺譜擺架子,在他看來,所有商賈都該像周名安這般巴結他才對。
如司家那樣不給臉的,屬實該死。
袁層覺得自己被司家落了臉面,十分不爽,連帶著臉上沒什么好臉色。
周名安見過的官員也不少,太懂為官者的裝腔作勢跟那假清高的虛偽了,掩下眼底的譏諷,臉上重新掛著笑意,絲毫不介意他的熱臉貼在了袁層的冷屁股上。
誰讓他想當皇商呢,如今只能孫子似的賠著笑討好袁層。
“聽說你不住新水州,怎么對新水州的事情這么清楚。”袁層落座,捧起茶盞,里頭是上好的茶葉,他沒忍住多抿了幾口。
這樣的好茶可是他平時喝不到的。
周名安應著,“自然是為了更好的招待大人了,只要大人一句話,莫說新水州,無論是哪個州草民都會了解的清清楚楚。”
瞧瞧這忠心表的,袁層自愧不如。
“你倒是有心了。”袁層態度不冷不熱。
他既收了周名安孝敬過來的大宅子,又對周名安做皇商一事態度曖昧,始終打著太極沒給一句明話。
周名安可不覺得袁層釣著自己是對自己不滿,也絲毫不擔心皇商的人選另有其人。袁層如今這般態度,只能說是對自己給的東西很滿意但還想要的更多。
貪得無厭,這詞不該用來形容他們商人,而是該用來形容袁層這樣的貪官。
對付官員,周名安自有一套。
先是票子攏住官員的心,再用婊子滿足官員的身。
但周名安可不是個任人拿捏的,相反,他胃口也大,也想從袁層身上得到更多。
所以他給袁層準備的不是花樓里的婊子,而是家世清白干干凈凈的姑娘。這樣袁層睡了對方,要想官名好聽清譽不受損,那就最好乖乖聽他的話。
周名安垂著眼,往前幾步走到袁層身旁,低聲說,“得知大人文采斐然,有好幾位姑娘都等著見大人一面,親眼看看大才子是何模樣。”
這是在告訴袁層,除了宅子,他還給袁層安排了女人。
袁層是文人科考出身,往文采上夸絕對能搔到對方的癢處。
果然,袁層總算正眼看他了,笑著說,“怕是要讓姑娘們失望了,袁某可不算什么大才子。”
周名安拱手作揖,“大人謙虛了,再說了,算不算才子這事得由姑娘們來說。”
先用花樓里不需要負責任的姑娘迷惑袁層,等袁層應酬醉酒之后,才是真正的好戲上演。周名安臉上掛著笑意,所有算計都藏在這張還算好看的面皮之下。
“那就等晚上,晚上袁某親自跟她們解釋。”袁層笑起來,總算是滿意了。
正好談完這事,下人們過來說:
“大人,商賈們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