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云棉做好了和對方一死一傷的準備。
自從來到修仙界,云棉其實很少和人動手,她甚至很少使用靈氣。
而她的對手,卻是掌控這一整個上層世界的天道。
即使天道如今大不如前,云棉也不敢想自己能輕易和對方分出什么勝負。
可當她做好一切準備,手中的劍卻輕易斬殺那些猶如牢籠般的黑白因果線,仿佛只是轉瞬之間,她的劍刃被黯淡的金光籠罩,而后融合。
一往無前的因果劍似乎戳進了一團柔軟的棉花里,又好像融入了溫熱的水中。
云棉眼前被無盡金光籠罩住,當她再次恢復視力時,好像一夕間進入了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別緊張。”一道溫潤的雌雄莫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云棉感知著四周延伸出去的密密麻麻的因果命運軌跡,大概知道對方是誰了。
“天道也能說話嗎?”
小朋友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但顯然她掩飾不住自己此時的好奇心。
聞言,天道似乎笑了笑,反問她:“你就只想知道這個嗎?”
云棉誠實地搖頭,既然對方沒有要攻擊自己的意思,她也從善如流,好奇地張望了片刻后,這才思索著問出別的問題。
“你有名字嗎?”
“天道會不會和我一樣有媽媽?”
“有人或者小動物陪你一起玩嗎?當天道會不會很無聊呀?”
“天道會不會餓肚子?要不要吃飯?都吃什么啊?”
“還有……”
一連串的詢問,小朋友絲毫沒有察覺到對方聽到這些問題時的沉默。
于是她又問:“你怎么不說話了呀?”
天道無奈地輕嘆:“果然還只是個孩子。”
祂以為小家伙至少能問出些稍微有深度的問題,可沒想到……如此特別。
云棉沒有感知到惡意,反而對方給她的感覺有點像童話世界里的母樹,所以不自覺的放松了許多,聞言忍不住小聲提醒:“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下一瞬,她頭頂好像被風輕拂而過,而后是對方不疾不徐的回答。
天道沒有名字。
天道也沒有父母。
沒有生靈能和天道接觸玩耍,但天道也不會覺得無聊,因為祂眼中永遠容納著世間萬物。
天道非人,自然不會饑餓也不需要吃飯。
“……但若你成為新的天道,或許我的這些答案都會變得不一樣。”
聽到這句話時,云棉敏銳的感知到,仿佛有一雙眼睛正在安靜地注視著自己。
云棉覺得這個天道,好像比媽媽還要有感情一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反正小姑娘就算聽到這種話,也不覺得憤怒或恐懼,反而很是放松疑惑地問:“那我變成天道了,你怎么辦呢?”
對待壞蛋和討厭的人,云棉眼里一粒沙都容不下,但這種溫溫和和的相處里,她又變回那個乖巧有禮還懂事的小朋友了。
頭頂又被輕輕揉了一下,天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害怕嗎?”祂反問孤零零站在金光之中的小家伙。
云棉搖搖頭,即使眼瞳黑漆漆一片,精致白皙的小臉上也帶著幾分可愛的笑意,輕聲說:“除了媽媽,我什么都不怕,而且變成天道以后,我是不是就能像之前那樣,用很厲害的雷去劈那些壞蛋們啦?”
細聽起來,還能從她的語氣里聽出幾分迫不及待呢。
“可化身天道,你就要拋棄七情六欲,就要公正無私,天道至公,一旦懷有私心,便會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場。”
云棉卻并不畏懼祂話里隱藏的規則和威脅。
“不是的。”她軟聲反駁:“如果一定要公平,那為什么要人成為人,讓小草小樹成為植物,讓小貓小狗成為動物呢?”
云棉想到每個世界里的自己,想到總在和命運博弈掙扎的媽媽,語氣逐漸堅定:“世界一點都不公平,你說的都是騙人的,不然為什么別的小朋友可以去學校開開心心上學,我卻只能死在醫院的病床上呢?”
“如果不能有私心的話,那為什么不讓天道成為一紙規則,直接讓所有生靈都按照規則行事就好了,為什么還要算計我和媽媽,一定要一個足夠強韌的靈魂來繼承成為新的天道呢?”
小朋友反問完,很認真地說:“你說的話好矛盾,我不能聽你的。”
“若不聽,就不怕我將繼任者換成你母親嗎?”
云棉搖搖頭,手里卻握緊了因果劍:“我娘親已經過了情劫,那些壞蛋一定不會愿意讓她成為新的天道的。”
否則早在這段時間里,媽媽就偷偷變成新的天道了,哪里還有自己的機會?
“……”天道似乎沉默了。
云棉也不打擾對方,盤膝坐在亮晶晶的璀璨金色光芒中,乖乖等著對方的回應。
不等也沒辦法,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從這里離開,人家一下子就把她捉過來了,她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唯一能聊天的云空還被強制斷線了,她現在就只能托著臉望著滿目的因果命運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云棉忽而聽到天道的一聲嘆息。
云棉在心里自言自語:看,天道也會無奈嘆氣,說什么不能有私心要至正至公,都是騙傻子的。
天道還不知道祂在云棉心里已經偷偷和傻子掛鉤了,在一聲輕嘆之后,好似認命妥協了一般,而后便有一道燦然奪目的光芒將云棉完完全全包裹了起來。
云棉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溫度最舒適的溫泉水里,讓她舒服得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睡過去。
事實上她也真的睡過去了。
然后在安睡中,做了一個好漫長好完整的夢。
夢里她只是一顆調皮搗蛋的小小棉籽,她從吵鬧的劍冢里醒過來,成日帶著自己的劍靈小弟們戲弄那些進入劍冢的人類修士們,看著他們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云棉卻不如身邊的劍靈們那樣開心。
她想自己一定缺少點什么。
劍靈們終生都在等待最契合的主人,那她在劍冢內等什么呢?
棉籽不知道,但她行動力很強,于是她決定自己尋找這個答案。
她非劍靈,也非器靈,更不可能朝一個人類俯首稱臣尊其為主。
但她還是想找一個順眼的人類,當時的心理活動大概是:別人有的我也要有,別人沒有的,我也要想方設法得到。
棉籽是顆貪心的種子,她挑挑揀揀選中了那么多弟子里長得最最好看實力也最最頂尖的一位女修,為了讓女修順利將自己帶出去,小小的棉籽伙同自己的劍靈小弟們一起,把女修身邊那把礙眼的本命劍給偷走丟掉了。
可那位女修還是把本命劍找回來了,不僅如此,她一出劍冢就開始閉關,棉籽根本沒來得及從她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小小的種子很是挫敗,它已經不能再從捉弄弟子的行為里獲得什么快樂了,于是它想了想,終于決定按照一個真正的種子一樣生長發芽,這樣說不定將來就會長出嫩綠的葉,開漂亮的花,或許還能結出許多和自己一樣的種子。
到那時,它一定不會再那么孤獨無聊了。
真正的種子生長的第一步,是要把自己挖個坑埋進去。
棉籽在整個劍宗無數個山頭翻翻逛逛,最后還是覺得那位女修閉關的那座雪山最適合自己。
靈氣充裕,雪融化后還不用別人幫忙澆水,而且清凈,不會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器靈或者精怪修士路過打擾到自己,也就更不會有那個手癢的修士路過把發芽生長的自己從土地扒拉出來。
棉籽覺得自己的選擇特別聰明,于是她趁著夜色在雪山上挖了個坑把自己深深地埋了進去。
小棉籽想得很周到,唯獨因為見識得太少,不知道在雪地里它根本長不出來這個關鍵常識。
雪山常年積雪,根本不會融化,土壤森冷又見不到陽光雨露,常年積雪又早早將淺土層里的蟲子都凍死……
它埋在里面被迫冬眠數十年,硬是連個芽點都沒能冒出來。
棉籽一覺睡醒,看著毫無變化的自己徹底傻眼。
更讓它犯懵的是,當初那位閉關的女修,好像已經離開這里了。
棉籽白白睡過那么多時光,醒過來后劍宗和劍冢卻好像什么都沒有變。
懷疑了片刻棉生后,小棉籽決定還是要去找那個帶自己出來的女修。
因為它偷偷在劍宗晃悠了一圈,這么多年過去了,劍宗那么多新面孔,依然沒有比女修長得更好看的人類。
棉籽決定讓女修對自己負責,恰巧她偷偷晃悠的時候聽到一位剛入門的弟子和其母的對話。
“昭昭,娘的心肝啊,你怎么就那么想不通非要當劍修呢?劍修有什么好的?吃苦不說,你看這宗門,窮得賊娃子來了都摸不出二兩金,你當了劍修,以后可怎么辦啊!!”
“娘!你別這么說,劍修、劍修雖然窮了點,可御劍飛行多帥啊,以后我拿著劍走出去,不知道多少男女老少會拜倒在我的劍下!”
“……你個不孝女,就這么想氣死你娘是嗎?!”
“娘~你別生氣啊,明明早上你還說就算砸鍋賣鐵也要供養我一輩子呢,幸好沒讓你立天道誓約,不然按您這個變臉的速度,天雷都忙得劈不過來。”
“你個小兔崽子渾說什么呢?!老娘我告訴你,別說什么天道誓約了,誓約可以想辦法朝令夕改,但我是你娘,這一點就算天地翻覆了也改不了,只要你還一天是我女兒,那你就一輩子都是我女兒,除非你娘我哪天死了,不然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這個破落劍宗里窮死不成?!”
“嘿嘿,我就知道我娘最疼我愛我了,娘~那我們明日先去買把趁手的好劍吧?要那種特別好看特別帥氣的,我拔劍的時候一定能亮瞎同門的眼!”
“……活祖宗,老娘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的!”
“……”
隨風趴在房頂上的小棉籽聽完這番對話,心里的某個念頭一點點破土萌芽,那念頭生長的速度,比她埋在雪地里冬眠時快多了。
隔日,小棉籽重回劍冢,對自己那些毫無變化依然吵鬧聒噪的小弟們鄭重宣布:“從此以后,我就不是你們的老大了。”
在劍靈們拼命壓抑欣喜若狂,還有故作悲傷不舍的奇怪氛圍里,小棉籽驕傲地蹦跶到一把天階靈劍的頭頂,超大聲宣布:“我給自己選了個娘親,以后我就是有人養有人愛的活祖宗了!!”
“……”眾劍靈沉默片刻,而后普天同慶。
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哪個究極倒霉蛋攤上這么個活祖宗!
第482章
棉籽想得很好,只要自己叫那名女修娘親,那她就要一直對自己好,以后它就和那名女修永遠在一起,就像本命劍一樣除非死亡才會離開彼此。
可現實和她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當她被女修的師尊送給對方時,還蹭偷偷觀察過對方的表情。
一點都沒有因為它的到來而欣喜,甚至連一抹笑都不曾有過。
冷淡平靜,像一潭冰冷的死水一般。
她被女修隨手種下,不是種在那座雪山之上,而是另外一個更為陌生的世界。
棉籽知道那是哪里,是女修進階登仙境后才能踏入的浮世大陸。
云棉想要了解女修更多,所以假裝成一顆真正的種子,在靈氣充裕的息壤中努力發芽生長,女修卻很少會關注到棉籽的生長進度。
直到棉籽憑借自己的努力化形成功,觸動云錦留下的劍陣后,被帶去劍宗進行弟子名牒登記。
她不出所料被分給了云錦,剛化形的小棉籽下意識照著對方的臉化形,出來后簡直就是縮小版的云錦,并且她手腳都還不協調,明明是三四歲的小朋友,卻連走路都還沒有學會。
云錦不得已,將她帶在身邊教養,說是教養,其實更多時候都是棉籽跑去煩她,跟在她屁股后面當小跟屁蟲,走哪跟哪,跟個隨身小掛件似的。
那段時間,宗門里總有人調侃云錦這是給自己種了個女兒,小棉籽也就順理成章跟在云錦身后每天媽媽媽媽地喊。
所有人都默認了她們的母女關系,就連得到消息的云家,都特意請云錦帶著云棉回去,要給小孩子上族譜。
直到那時,眾人才恍然驚覺小棉籽竟然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
云錦沒有給她取過名字,也拒絕要將她記入族譜,在云錦眼中,就算小棉籽和自己長得相似,就算她口口聲聲叫自己娘親,那也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僅僅是一只會化形的精怪而已。
云錦連對人都沒有什么感情,更別說是對一株植物了。
于是夢里的小棉籽氣憤委屈之余,又自己給自己取了名字,一個很簡單的,一看就和云錦是一家人的名字。
“以后我就叫云棉,云錦的云!”小姑娘擲地有聲地宣布,可在云錦看來,卻只是小孩子幼稚無聊的賭氣行為。
云錦連哭和笑都不會,更不可能學得會妥協和安慰一個暗自生氣的孩子。
她的小師弟蒼瀾也是孩子,但蒼瀾天生劍骨,又有雷火雙系天靈根,從小就被整個宗門的人捧在手心里,唯獨云棉對他不假辭色,這也一度成為別人佐證她缺少情魄難過情關的理由。
但云棉卻總是莫名討厭蒼瀾,為此她明里暗里戲弄了蒼瀾好多次,每次總會有人站在蒼瀾身邊為他說話,然后斥責云棉沒有教養,還有人諷刺說無心之人怎么可能養得好孩子。
云棉和蒼瀾同樣身為劍宗的小孩,在宗內弟子眼里卻已然成了兩個極端。
云棉有時候被氣得躲起來偷偷哭,云錦發現了,卻無動于衷,她并不關心孩子之間的打鬧,那些挑釁嘲諷的言語也沒人會當著她的面說出來。
直到云棉和蒼瀾打了一架,小姑娘渾身是血的被人抬到雪山下丟在積雪堆里。
那是云錦第一次對蒼瀾拔劍,卻被宗主長老等人齊齊攔了下來,說什么小孩子打鬧,而后將錯誤不著痕跡地推到了云棉身上,并當著無數人的面,對云錦細數云棉曾經做過的“過分”的事情。
一個四五歲的幼童,短短一年間所做的惡事竟然稱得上罄竹難書。
而另一個孩子,卻被所有人像保護心頭肉一樣一圈圈嚴實地護衛起來,無數人替他說話喊冤,好像他在云棉手里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云錦不會偏心,她只信自己雙眼看到的事實。
事實就是每天跟在自己身邊聒噪的小姑娘被打得半死渾身是血的倒在雪地里無人在意。
事實是這些人口中受盡欺負滿腹委屈的小師弟,渾身完好氣血充沛,被所有人當成眼珠子一樣哄著護著。
兩相對比,即便云錦并不認為自己需要對云棉負什么教養的責任,她也猜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小姑娘似乎活得格外艱難。
可當云錦開始注意到她并且想要為她做些什么的時候,小姑娘卻在傷好后逐漸變得寡言安靜起來。
云棉看著夢里總是坐在雪地里發呆的自己,抿了抿嘴巴,知道這時候的自己其實已經想要放棄了。
因為她打的每一次架,被別人認為的每一次欺負蒼瀾的原因,十有八.九都是為了云錦。
她聽到了蒼瀾和另一個聲音的謀算,聽到了他想要竊取云錦身上的氣運。
可她說出去卻沒有人信,不僅如此,還在蒼瀾的退讓里坐實了自己仗勢欺人的惡行,讓劍宗弟子們全都對她不喜厭惡。
每次看到蒼瀾被所有人維護,看到那么多人都相信蒼瀾,自己卻總是孤零零一人,云棉似乎也逐漸茫然了。
自己聽到的是真的嗎?
自己一直堅持的是對的嗎?
有什么意義呢?
云錦甚至沒有像當初看到的那對母女那樣,和她說笑過哪怕一句。
名字是自己取的,身份是自己死皮賴臉要來的,除了和云錦住在同一座雪山以外,她似乎什么都沒有得到過,一直都在強求。
一次又一次,直到瀕死。
云棉想要放棄了。
或許她夢里會那么不堅定,是因為在一次次爭鋒中,氣運已然被蒼瀾竊取干凈了,又或者是真的決定放棄,所以云棉選擇讓一切回到最開始的樣子。
她又變回了種子的模樣,離開了雪山,回到了劍冢之中。
但她沒想到因為自己的離開,云錦會突然陷入情劫之中。
聽到那些劍靈的議論,云棉還是不放心偷偷溜出來了,可她更沒想到,這一出來,就再也沒能回去。
她被人族強者聯手封印進了云錦的情劫之中,在此之前,她看到主角站在人群中,手里捏著原本屬于云錦的氣運。
她當初聽到的,都是真的。
可再明白的時候,已經遲了。
夢境到此結束,云棉醒過來后,看到的依然是滿目的金光。
“這不是夢,對嗎?”她從光暈里站起來,試探著朝前走了一步。
“硬要說的話。”天道的聲音緩緩響起:“或許可以稱之為時光回溯,又或者是外界來者口中重開的上一世。”
云棉便想到了曾經云空給自己說過的這個世界原本的劇情。
“媽媽如果沒有渡過情劫,就會成為天道?”云棉問出口時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沒錯。”天道也坦然:“只要渡劫失敗,她就會徹底堅定自己無心無情的認知,可一旦渡劫成功,那些老狐貍就不會再那么放心讓她成為我了。”
云棉聽懂了祂的言外之意。
不是渡劫成功不能成為天道,而是有私心的人非要追求天道至公,否則他們就會對天道進行猜疑……
“所以你之前果然都是騙我的!”小姑娘恍然大悟:“什么至正至公,根本就是有私心的生靈特別是人類強加給天道的說法!”
他們認為天道需要絕對公正,所以這就成為了他們培養欺騙媽媽的基本盤,成為了他們所選的新任天道必須遵循的規則之一。
但實際上,萬物生靈怎么可能揣測到天道的運行規則呢?
如果有,那也不至于千萬年來都求仙無路了。
“你很聰明。”天道似乎笑了,聲音里帶著宛如暖風般的輕淺笑意,輕嘆著說:“你娘親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天道,而我選擇的,從始至終都是你。”
“這個世界就交給你了,還沒給你準備繼任的禮物,再多等我兩天,很快你就能收到了。”
云棉茫然,沒聽明白為什么上一秒還在說別的,下一秒就要把這個世界交給自己了。
就不考核一下嗎?
或者給自己講講當天道都有哪些規矩?要怎么運行??
而且,云棉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腳俱在,她好像還是原本的云棉沒有什么改變啊……
可滿心的疑惑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天道似乎對時間很是急切,在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后,無論云棉怎么喊,都沒有再出現過。
就好像……原本孕育這個世界維系這個世界的主宰者,突然間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一般。
與此同時,云棉好像也隱約感到了自身的變化。
她眼前那團將她完全籠罩的黯淡金光正在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從自己身體里一點點散逸出來的燦金色光芒,還有同樣燦爛耀眼的金色生命母樹,它正在云棉腳邊瘋漲,不過轉瞬,便已經比從前在童話世界里更為高大茂密了。
還有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像變成原來的樣子了,但她目之所及,整個世界仿佛被分成了重疊在一起的里外兩層,一層是鮮活的生機勃勃的生靈們,另一層則有著無數茫然游蕩的渾噩魂體。
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這是什么,經歷許多任務世界的云棉卻很清楚,那是鬼界,是萬物輪回之界。
但云棉也沒有能夠將更多的心思放在突然出現的鬼界里,因為她自身的變化還在繼續。
云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她身邊,卻也沒能顧得上和她說話,反而整只球不停發光,似乎正在接受大量的數據,以至于小小一顆光球,連發光都發出了卡頓感。
云棉手中的因果劍在金色光芒中逐漸融化,傀儡線順著腳下萬物生靈的因果命運無限延伸出去,既像是融入了它們,又像是取代了它們。
云棉歷經千難萬險才擁有的一切,被云空稱之為“金手指”的東西,也終于在此刻,隨著她成為新的天道,一齊融入并掌控了這一整個上層世界。
第483章
在她成為天道的同時,整個天衍大陸也在發生著肉眼看不見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為明顯的,是神識最強的三族修士們所感應到的,他們身處的這片世界,他們頭頂的天空,以及身旁絲絲縷縷弦扣住他們因果命運的存在,忽而在某個短暫的瞬間里,換了一位掌控者。
而后才是世界里陡然濃稠的靈氣,是一棵忽而浮現在遙遠天際,不等眾人嘆息便又逐漸隱去影蹤的巨大古樹,是他們茫然抬手,下意識撫摸眉心時感知到的,自己的命運似乎被短暫放棄又迅速捆縛的惶然與心安。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云棉閉上眼,仍舊能夠聽到天道離去后在自己耳畔輕淺的喟嘆。
損有余,補不足?
此時這個世界在云棉眼中,已然不是肉眼所見的狹隘一小片了,可心眼看到的,卻也并非是一個多么令人向往的靈氣橫溢的上層世界。
反而更像一個到處都在漏窟窿的篩子,像一個破破爛爛還在嘔啞歌唱的舊時代人偶。
人偶壞了還有人形師幫忙修復,可一整個世界壞了,這個世界里的生靈卻仍然在放肆泛濫地破壞它。
多余的是三族的貪婪自私,是修士的貪生怕死,是小偷的竊而不還。
不足的卻處處都是。
“……顯然,天道給我們丟下了好大一個爛攤子。”云空從規則沖擊中緩過神,蹲在棉棉頭頂,陪她看著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整只球都麻木了。
它那么多個任務世界都熬過來了,卻從沒接手過這么大個爛攤子!
那個天道的話深剖析一下,不就是說一開始就從另外一個世界瞄準了棉棉這個冤大頭嗎?
它有點氣急敗壞,反而是云棉,聞言將它從頭頂取下來,托在手心里,漂亮干凈的眼眸笑得眉眼彎彎:“沒關系,這已經比我們一開始所預想的結局好了太多。”
至少她和祂都不用為了這個糟糕的世界斗得非死即傷。
至少,她還能完完整整地跑回去見到媽媽,然后用力地抱住她。
“我想媽媽了。”小姑娘眼底的笑意融化成思念,而后又被坦蕩堅定的信念所取代:“所以,就算為了媽媽腳下那座干凈的雪山,我也不會再讓這個世界被壞蛋們偷竊破壞。”
云棉看著棉棉,看著小朋友望向那些命運密網時明亮清澈的目光,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就算此時棉棉身上的功德光芒都散去了,她也依然如一輪小太陽般溫暖又耀眼。
它想,或許能夠明白天道為何會那么放心的丟下這個世界離開了。
因為祂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繼任者-
云錦是親眼看著云棉從半空消散不見的。
明明之前還理智的選擇了要為天下蒼生犧牲自己,明明當時還極為不理解為何小姑娘會那么憤怒著急。
可當那個要為天下蒼生而犧牲的人,從自己變成了云棉時,那一瞬間,云錦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極為強烈的陌生的情緒。
師尊說,那叫恐懼。
恐懼那個孩子的消失,恐懼云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遭遇她不能抵擋的任何傷害。
可恐懼之下,是埋藏更深的,更為陌生的情緒。
云錦猜想,那或許就是小孩口中每天都會大聲告訴她的:愛。
可她無心探究太久,在小孩從自己眼前消失的那一刻起,云錦空白的腦海里,情緒鼓脹的心臟中,就只剩下了僅有的最為強烈的念頭。
找回她。
找回那個叫云棉的,口口聲聲說愛媽媽的小姑娘。
找回自己的女兒。
云錦心臟不可抑制地急速跳動著,與此同時,她手中的誅惡劍已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嗡然散發出刺眼猩紅的血光。
她心中的情緒,第一次被誅惡劍影響擴散。
而那些翻涌的情緒,是愛,是籠罩的不安,是暴漲的殺意。
四周看客驚恐地急速逃離劍宗,有宗內長老焦躁地催促她停止沖動的行為,云錦卻全都充耳不聞。
她騰躍半空,衣袂翻飛,手中誅惡劍橫陳,已然擺出了和當時云棉一模一樣的起手式。
然而就在她急速掠奪周遭靈氣,積蓄靈力和劍氣將要對著頭頂天幕擊出那一劍時,遙遠又恍惚近在咫尺的耳畔,忽而響起熟悉的歡喜親昵的聲音。
“媽媽!!”
將要被掠奪一空的靈氣在半空停滯,不斷積蓄的鋒銳劍氣也戛然而止。
世間萬物仿佛在這一剎那成為定格。
“媽媽~你在干什么?”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小姑娘疑惑地歪歪頭,看看她手里的誅惡劍,又看看不遠處躲在護宗大陣之后的劍宗弟子,恍然大悟:“媽媽,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我幫你殺了他們!!”
云錦顧不得靈氣和劍氣的反噬,下意識伸手攬住要從自己身邊飛往劍宗的小家伙。
被媽媽一下子抱了個滿懷,其實根本沒有升起什么殺意的小朋友一瞬間滿足地眉開眼笑。
“媽媽,親親~”
軟乎乎的親吻落在云錦的側臉,懷里的小家伙笑得眉眼彎彎搖頭晃腦,卻莫名讓人看出幾分街溜子的氣質。
云錦壓下心中驟起的奇怪念頭,皺眉將小家伙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確定她一如既往地活蹦亂跳后,才終于歸劍入鞘。
云棉也不鬧騰媽媽,更不在意那些被她嚇到又松了口氣,臉色宛如調色盤一樣精彩的“看客”們。
小朋友就頂著自己的光球,乖乖揪著媽媽寬大微涼的衣袖,任由她帶著自己從摔不死的高空穩穩落在地上。
“祂沒有為難你?”
云錦的聲音和那座雪山一樣冷冷清清的,云棉卻聽得眼眸亮晶晶,仰著小臉乖巧地抿嘴笑:“媽媽是不是擔心我了呀?媽媽剛才是不是要去找祂打架啦?”
說完,根本不給媽媽反駁的機會,又搖頭晃腦語氣歡快地感嘆:“可惜那個天道已經離開啦,祂沒有欺騙媽媽,還說要給我送禮物呢,祂一定是個好天道!”
好天道?
云錦微微蹙眉,倏而想起自己好像也從未給云棉送過什么禮物,反倒是小家伙自己,還沒有見面的時候,就搗鼓了一大堆禮物要送給自己。
為此小家伙還把她自己送進了多寶閣。
有些事,似乎就是心思念轉間就能豁然開朗明悟恍然的。
或者說,在渡過情劫之后,一切的一切,就足夠讓聰慧又敏銳的云錦在感知和表達感情這種事情上,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片刻后,云錦低頭看向女兒,而后有點生疏地說:“棉棉喜歡什么樣的禮物?”
這回換云棉傻住了。
小朋友仰著腦袋傻乎乎地望著媽媽,半晌,突然抬手拍拍自己的耳朵,像極了某種歪著腦袋傻兮兮思考的小狗。
“媽媽,你剛才說什么呀?”
云棉抱住媽媽的手臂,眼巴巴地哀求:“媽媽,我耳朵好像灌進去好多的風,求求你再說一遍吧,好不好?”
一邊撒嬌,還一邊抱住媽媽的手臂輕輕晃了晃,可憐巴巴的模樣誰看了都會先讓心臟偷偷塌陷下去一小塊。
云錦看著這樣的女兒,原本只是淺淺升起的些許情緒波動,不自覺地深了幾分,似乎還摻雜著微苦的澀。
“我問,棉棉喜歡什么樣的禮物?”
她又重復了一遍,聲音不輕不重,語氣不深不淺,卻又在片刻的停頓后,畫蛇添足般多補了一句:“你說出來,喜歡的東西我都可以買給你,我這些年存下了很多靈石。”
話音剛落,她就被迫伸手接住蹦跶起來撲進她懷里的小家伙。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我好愛你呀~我是全世界最最最愛媽媽的寶貝了!”
“媽媽,你要給我買禮物喔,說好了就不能騙人,騙人會變小狗的嗷!”
“嘿嘿~媽媽你買什么禮物我都會好喜歡好喜歡的,媽媽親親~!”
“媽媽……”
云錦只說了兩句話,就輕易收獲了一只朝熱情的小狗棉,趴在她懷里貼貼親親笑得像個小傻子,說什么都不肯再乖乖的自己走路了。
從剛才那一刻起,感受到媽媽愛意的小朋友,就已經自覺失去了自己走路自理的能力。
現在的云棉,是離開媽媽就不會走路只會哭唧唧掉眼淚裝可憐的棉棉寶貝!
是媽媽一個人的寶貝棉棉~
“媽媽,還要親親~!”
“媽媽,mua~!”-
棉棉大概是大千世界里,唯一一個有媽媽愛的天道。
萬物生靈,特別是人妖魔三族,都在猜測新上任的天道會對他們的修行生活有什么樣的改變和影響。
可他們等啊等,算啊算,猜啊猜,天道就像冬眠了一樣沒給他們哪怕一丁點的反饋。
這就有點讓人坐不住了,畢竟云棉和上一任天道不同,嚴格說來,云棉處于完全的幼年期,又是被人族從另一個世界帶出來的“仙種”,三族里至少人族是有機會和新任天道站在同一個高度平等談論某些利益交換的。
可他們不僅不知道上一任天道去哪兒了,還被新任天道無視……這種長久的詭異的安靜,莫名讓當初滿心算計的修士們都有種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不妙預感。
但最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各宗族世家內部,都或早或遲的發現,他們還在這世間的登仙境圣尊們,好像突然找不到回浮世大陸的通道了。
不僅如此,似乎浮世大陸那邊的圣尊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和他們有過聯系了。
與此同時,劍宗內的弟子長老甚至宗主,每日都會不自覺將目光望向那座和往昔一樣安靜的雪山。
聽說新任天道每天就握著小木劍在雪山上練劍,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誰也沒想到會攤上這樣一個不務正業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