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221
夏日的傍晚, 蟬和大樹說悄悄話,全世界聽到了它們的低語,爸爸輕聲溫語和他說話, 他聽到了世界發出的聲音。
爸爸說真菌寄生在蝙蝠娥科昆蟲幼蟲上的子座及幼蟲尸體上, 長出了冬蟲夏草。大雪覆蓋群山, 它在雪下努力長大。夏至前后,薄薄的雪停留在大山表面, 它的子座悄悄探出頭, 看了一眼這個世界, 別人挖走。①
爸爸說今天天藍云淡,爸爸離它們很近, 近的好似伸手就能觸碰到它們。
爸爸說風帶著他的思念, 來到他和媽媽身邊。
屋外沒有一絲風,頭頂的吊扇呼呼地吹。大伯給公司裝上了吊扇, 也給五號巷的家和老家裝上了吊扇,大伯抱著臺式風扇到他家, 告訴他這些風扇全是爸爸買的。
他每天吹的風扇, 原來是爸爸的思念。
桑叔撥弄自行車鈴鐺來到屋前,林聰跟爸爸說再見,把話筒遞給媽媽, 背著他的小書包,拎起不銹鋼飯桶走向桑叔。
“這是什么?”桑超英接過飯桶。
“烏雞甲魚湯,爺爺燉了兩個鐘頭,只放了半塊老姜, 一把枸杞, 六個大紅棗,一毛毛鹽調味。湯鮮, 甲魚肉軟爛,烏雞也好吃。”除了烏雞甲魚湯,林聰還喜歡吃甲魚雞湯。他興奮跟他桑叔分享他最喜歡的食物,“桑叔,你和黃叔有空到我老家,我讓我爺爺現殺小公雞招待你,我們圍爐吃甲魚雞湯。燉湯用的老母雞肉質柴,我爺爺把整只雞撈上來,做涼拌手撕雞,我們自己把小公雞肉下鍋里,鍋開了,雞肉就可以吃了,小公雞肉可嫩了。”
沒啥食欲的桑超英留下了哈喇子:“你在老家一直吃的這么好?”
“也沒有吃的很好。”林聰抿唇笑。
桑超英特意騎了林北留在廠里的自行車,他把飯桶掛車把上,把小孩抱到竹椅里,說:“你黃叔最近有些上火,咱倆到荷塘摘一把蓮蓬回去,讓你黃叔沒事剝著吃。唔,要不再摘兩個荷葉,給你黃叔煮荷葉粥?”
林聰眼睛驟亮,卻問:“可以隨便摘嗎?”
“可以。”桑超英打包票說。
林聰伸出小拳頭,喊:“出發。”還不忘回頭跟媽媽說再見。
桑超英跟余好好說:“嫂子,我們走了。”
兩人從余好好視線里消失,孩子的笑聲離余好好越來越遠。
“聰聰有沒有不舍得和你分開?”
話筒里傳來林北的聲音,余好好沉默一瞬,她都忘了她還在跟林北通話。林北應該沒有察覺到,余好好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說:“他很喜歡走親戚。”
“不戀家,挺好的。”林北笑說。
“果苗栽種好,有一棵果樹的葉子最先煥發生機。每次從它身邊經過,我的視線會多在它身上停留。有一天,它死了,死得好突然,我傷心許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想起它,我還會傷懷。”《一簾幽夢》的后勁真她,她看到葉落傷感,看到樹死傷懷,整個人變得悲風傷秋。她把她此時的心境說出來,想要得到林北的認同感,試探林北是否跟她靈魂共鳴。余好好一邊唾棄自己矯情,一邊矯情道,“人無法預測自己的未來,無法得知生命在哪一刻戛然而止,孩子的視線在其他地方停留的時間越長,我會高興。”
林北沉吟片刻,說:“你是說你希望孩子的世界不只有父母,應該有更多人,更多美好的事物。”
“我希望他的人生像一首詩,可以平淡,可以豁達,可以熱烈,但一定要自由、堅定。”余好好繼續矯情。
兩人聊了很久,余好好要去上課了,依依不舍結束這場談話。
林北放下話筒。
霜花夾了書簽,把書放柜臺上,算顧客打了多長時間電話。顧客打了48分鐘電話,霜花打算盤,在收據上寫下收款金額。
林北覷了一眼書的封面,就移開視線,交了錢。
霜花撕下一頁收據,遞給他,拿起小說,翻到書簽那頁,立刻陷進小說中。
《婉君表妹》,余好好看了這個作家寫的另一本小說。林北雖未看過這個作家寫的小說,通過書名,也知道兩本小說說了情情愛愛。
林北經過那個房間門口,里面沒有聲響,他左右看這條走廊,走廊里人來來往往。他離開,回到房間。
第二天,林北三人離開招待所,大家都未醒來。
林北三人吃了早飯。
林北先到大飯店,他訂了一個包間,再乘坐大巴車到罐頭廠。
三人到達罐頭廠,還沒到上班的點,廠里只有宋旭陽、胡翔,還有宋旭陽新招的門衛大爺。
宋旭陽搬進廠里,一直睡木板床。今早起來,他發現自己落枕了。宋旭陽打算去找老中醫給他推拿,大爺說他會治落枕,宋旭陽信了大爺的話,被大爺推的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門衛大爺收手,讓宋旭陽站起來活動脖子。
宋旭陽動了動脖子,發現落枕好了,朝門衛大爺豎大拇指,說了句:“大爺厲害。”
這時,林北三人正好走進廠里,宋旭陽喊:“林老板,你們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林北回道。
宋旭陽拋一把鑰匙,喊了一聲:“接著。”
林北接住鑰匙。
“賬本就在抽屜里,你先看著,我和胡翔去吃早飯。”宋旭陽喊上胡翔,兩人離開。
林北走進辦公室,拿鑰匙打開抽屜上的鎖,拿出賬本查賬。
60人結伴到廠里上班,從門衛那里知道他們老板來廠里了,他們從窗前經過,看到老板的身影,心滿意足到各自的崗位上。
吃完早飯,宋旭陽和胡翔回來。
宋旭陽走進辦公室,林北問他6月12號這兩筆錢的具體用途。
宋旭陽走近,探身看備注,說:“你離開后,有幾個包材老板找到廠里,跟我說我們下的訂單,他們可能做不了。我跟他們喝了三天酒,又送他們一些小禮,他們改了口,說可以給我們做這批貨。”
他指著費用說:“我請他們喝酒,是這筆錢,我送的禮,是這筆錢。”
林北在宋旭陽的備注后面加了一句話,他把賬本放回原處,向宋旭陽了解生產情況。
“生產線沒有出現突發狀況。”宋旭陽說。第一家日結工資廠子,員工十分維護廠子,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工作。
宋旭陽帶林北巡查一圈生產線,林北拍到他需要的照片。
廠里有食堂,只管午飯。中午,所有人在廠里的食堂吃飯。
吃飯的時候,林北詢問60人工作生活情況。
生活種難免磕磕碰碰,這點小事他們自己能處理。就算他們處理不了,不是還有宋廠長嘛。他們跟他們的老板說:“生產水果罐頭,不是技術活,我們上手很快。生活嘛,我們在這里日子過得相當安逸。”
說完,他們集體笑了。
胡翔笑的最燦爛,林北轉頭打趣胡翔:“你跟在宋廠長身邊也有一段時間,有沒有機會施展你的功夫?”
“有,我每次跟宋廠長外出辦事,總能遇到不同的意外事件。”胡翔已經勸說宋旭陽到寺廟燒香拜佛。
宋旭陽嘴上說:“驚險又刺激。”
其實他在心里嘀咕,大師的法力恐怕抵擋不了他的霉運,他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真要到寺廟拜佛,去去霉運。
其他員工心有余悸拍胸口:“幸好宋廠長離開這個廠,才會倒霉。”
有句話,他們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如果宋廠長不分場合倒霉,這個廠已經辦不下去了。萬幸宋廠長倒霉,還挑場所。
林北不相信宋旭陽單純倒霉,可能是人為原因,但不妨礙他聽的膽戰心驚。
下午,林北帶著馮援朝、許樹離開罐頭廠,前往酒廠。
酒廠干事張彼得接待林北。
這時候,林北手里已經沒有太多錢,只能買一點櫻桃酒。
林北見到張彼得,沒說多余的話,拿出成功人士的范兒,直接說:“我做青梅酒生意,我們市對青梅酒的認同度高,由于我們市沒出現過櫻桃酒,我不清楚市民對櫻桃酒的接受程度。我今天到貴廠,想采購一批櫻桃酒,帶到我們市試賣,如果市場反映好,我們可以加深合作。”
這樣的人他見多了,沒啥大本事,滿嘴謊話,特愛吹牛皮。張彼得擱在心里蛐蛐眼前這位牛皮吹上天的大老板,面上帶著微笑問:“你打算采購多少櫻桃酒?”
“我現在不能給你準確答復。”林北解釋原因,“我這趟來西南采購一枇杷罐頭、枇杷膏、牦牛肉干回去,我得看最終這些貨有多少,才能給你答復。我想想啊,六月底,我給你一個準確答案。”
哪個南方大老板跋山涉水到西南,只為采購西南隨處可見的玩意兒。這話一聽就是假話。張彼得已經肯定眼前的老板是一個大騙子,還是一個不咋聰明的騙子。
林北問櫻桃酒價格。
張彼得報價格,已經準備好應對林北離譜的壓價行為。
林北只是在筆記本上記下價格,并麻煩張彼得帶他參觀櫻桃酒。
張彼得愣住了。
林北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里,觀看他能看的釀櫻桃酒釀造流程,他又被張彼得帶到會客室,他嘗了幾款櫻桃酒,這幾款櫻桃酒釀造的時間不同。
林北知道張彼得沒拿好東西給他品嘗,不過他不在意。
太陽快落山了,張彼得打算送客,林北突然問:“我能借貴廠電話用一下嗎?”
張彼得在心里吐槽林北事多,面上不顯,說:“可以。”
張彼得帶林北到一間辦公室,說:“電話在這里,你用吧。”
林北道了聲謝,掏出電話本,翻到牛埠牦牛肉干廠的電話號碼,林北撥號。
孫文川接了電話,得知林北在酒廠,他笑著打趣:“怎么,難道你想改行,做酒水生意?”
“我本來就是做酒水起家的。”林北笑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件事。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還來不來我這里旅游?”孫文川急切想把林北拐到他這里。
“去,我四天后到達牛埠。”林北說。
這個家伙太能溜達,孫文川不放心問:“你確定?不會被哪個花花草草吸引走目光,突然改變行程?”
“4月份,我就跟你確定了行程,我盼著到牛埠旅游,不可能改變行程。”林北話語中難掩熱切。
孫文川懸著的心落下,隨之興奮道:“好,我馬上安排你的住行。”
腰包癟了,不妨礙林北去見孫文川。林北興高采烈說:“有什么話,我們見面詳談。”
孫文川情緒更加高漲,掛了電話,就去規劃旅游路線。
林北再次跟張彼得道謝,順勢邀請張彼得吃飯。
張彼得心想,終于來了,假老板一定在酒桌上給他下套,想騙一批櫻桃酒。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就是這么犟。張彼得跟隨林北上了大巴車。
大巴車停在運輸公司門口,林北下了車,沒過多久,林北帶一個人上車,緊接著,大巴車停在罐頭廠門口,林北再次下了車,這回,他帶兩個人上車。
大巴車最后停在大飯店門口。
一行人走進大堂,林北跟服務員報了自己的名字,服務員帶一行人到林北早上訂的包間。
剛剛在車上,林北跟眾人介紹張彼得。
只要不缺他的錢,林老板是否訂購櫻桃酒,跟他沒多大關系。張彼得的出現,沒有給宋旭陽帶來危機,宋旭陽很快跟張彼得聊到一起。
張彼得知道宋旭陽是罐頭廠廠長,一路上,他沒少把話題往罐頭廠上引。
宋旭陽撿著能說的內容跟張彼得說,難免夸大一些事實。這也怪不得宋旭陽,前些天他和幾個廠長喝酒,發現他說真話,他們只信三分,其中一分,是他們看他不要命喝酒,施舍他的。宋旭陽通過不停的反思,已經形成反射,脫口而出說話半真半假。
至于任智,一路上,任智可沒少打趣林北。
到了包間,任智接著打趣林北:“你讓宋廠長給你生產那么多枇杷制品,枇杷制品還沒銷出去,又看上了櫻桃酒。你已經不是南方來的大老板,你是南方來的富豪。”
林北一邊說自己只是小老板,一邊說:“我在石棉找到廠家給我生產一批川貝枇杷膏,到時候還要勞煩任哥安排車,把這批貨送到火車站。”
任智被噎住了。
宋旭陽的眼睛猶如頭頂的吊燈,亮的刺眼,看林北的眼神更加熱切。
張彼得懵了。
剛剛這位老板帶任智上車,運輸公司司機喊任智老大,他眼睛看到,耳朵聽到,做不了假。后來這位老板到罐頭廠喊宋廠長,廠里員工喊這位老板大老板,喊宋旭陽廠長,他同樣看到和聽到。
也就是說這位老板沒有撒謊,是不是意味著這位老板確實打電話到牛埠的牦牛肉干廠。
張彼得拍了拍臉,打算明早到廠里撥電話過去,他要確認一些這件事。
林北招呼大家坐下來,讓服務員把菜單給他們。
宋旭陽、任智、張彼得拿到菜單,哐哐一頓點菜,他們要宰南方來的富豪。
許樹跟過來見見世面,他沒點菜,和胡翔、馮援朝說悄悄話。
胡翔、馮援朝先后跟在林北身邊,按理說兩人應該知道林北腰包漸扁,然而林北在其中一個裝錢的包里塞了衣服,這個包總是鼓鼓的,給兩人留下老板的錢花都花不完的印象,至今不知道他們老板還剩不到十萬塊錢。
十萬塊錢看起來多,實際上即買不了多少牦牛肉干,也買不了多少櫻桃酒。
哦,這些錢包含工人半個月工資,運輸公司運輸款尾款,貨列運輸費。
酒和菜上來了。
張彼得心里有著自己的小算盤,鉚足勁灌大家酒。宋旭陽喝上頭,跟著起哄。任智最近經歷了一些事,有了新的感悟,他認為人生難得糊涂,自己灌自己酒。
“菜不夠吃,我去點幾個菜,你們接著喝。”林北離開,跑到大堂抽了兩根煙,上樓找服務員點菜。
林北剛離開,張彼得立刻逮住機會問胡翔、馮援朝他們老板手里還有多少現金,兩人鮮少喝酒,已經酩酊大醉。只有胡翔被張彼得晃醒,胡翔反應了半晌,舌頭捋不直說:“我們老板還有很多錢,我們老板上個月在火車站附近,全款買下一條商業街。”
門外傳來林北的聲音:“服務員,8號包間點的菜。”
張彼得摁到胡翔,讓胡翔接著睡,他跑去跟宋旭陽喝酒。
這時,林北推門,走進來,回到座位上。
張彼得跑過來給林北倒酒。
林北清楚自己的酒量,明白自己喝不過張彼得,他說:“張干事,我明天還有事,最后陪你喝一杯。”
張彼得看人勸酒,跟林北喝了一杯,轉頭又找宋旭陽喝酒。
這么多人吃飯,最后只有林北沒醉。
林北在附近大酒店給他們訂了房間,找人把他們搬回房間。他沒獨自回招待所,又不想和醉鬼睡一個房間,給自己單獨訂一個房間。
第二天,張彼得最先醒,到前臺詢問服務員誰送他到大酒店,得知是一位姓林的客人,他走出大酒店。
林北醒來,沒有胃口吃早飯,到大廳找個地方坐下來看報紙。
任智醒來沒多久,其他人陸陸續續醒來,他們來到大廳,一眼就看到林北。
“怎么樣?要不要吃早飯?”林北把報紙放回原處。
“都這么晚了,我得回廠里,不吃了。”宋旭陽著急道。
“我沒胃口。”任智摘下眼鏡,按壓太陽穴。
其他人也都沒胃口。
既然大家都不打算吃早飯,眾人坐上許樹的大巴車。
許樹送宋旭陽、胡翔回罐頭廠。
宋旭陽邀請任智到廠里參觀。
任智對宋旭陽感情尤為復雜,他婉拒了宋旭陽的邀請。
許樹又開車把他送回運輸公司。
第222章 222
把任智送回運輸公司, 許樹駕駛大巴車回招待所。
許樹把大巴車停在樹蔭下,打開車門,回頭問:“老板, 您今天用不用車?”
“不用。”林北下了車。
許樹離開駕駛座, 推開所有車窗, 掃了一遍地,拎著桶下車。他很快拎了一桶水回來。
馮援朝回頭看到許樹脫掉汗衫, 把汗衫撂方向盤上, 呼啦呼啦搓破毛巾, 笑著擦車。馮援朝小聲跟老板說了幾句,三步竄車上, 拿著一個盆跑下車, 端著一盆井水回來,掬一捧水沖手臂, 跟許樹湊一塊擦洗車窗玻璃。
有人在巷子口打麻將。
今天沒有別的安排,林北走過去看他們打麻將。
林北不愛玩麻將, 不代表他不會玩。他看了幾局, 就知道這里麻將的玩法。
中午,林北帶兩人去吃涼面。
三人回來,路過巷子口, 遇到三個阿姨坐那里嘮嗑。四缺一,林北的腳拐了一個方向,坐到僅剩的一個凳子上。
阿姨不挑人,人齊了, 困勁一掃而空, 亢奮洗牌。
人的口音不容易改,林北一開口, 阿姨就知道林北是南方人。阿姨喊一聲杠,飛快整理牌面,見縫插針問林北有沒有結婚。
“結婚了,79年結的婚。”林北拿起牌,正要說碰。
原本沒有動作的上家搶他一步說碰,還問林北:“你有幾個孩子?”
“一個孩子。”林北打出一張牌,“重大經濟政策是不是即將落地我們這里?”
你不行,還是你媳婦不行。
聽了林北后半句話,阿姨把這句話憋回肚子里,急切問林北:“你從哪聽到的消息?”
林北指向200米處的招待所:“我住那里。我傍晚回到住所,發現有人在房間里開會,不是公家的人在里面開會嗎?”
林北的話引起三位阿姨的興趣,三位阿姨交流信息:
“阿玉,你聽到過這個消息嗎?”
“沒啊,最近沒有級別高的干部住進招待所。”
“你倆忘了,最近有一個姓唐的主編住進去。前些天唐主編做一場演講,我們幾個忙著打麻將,沒時間去,張芳去了,回來跟我們說,唐主編曾在滬市最大的報社當主編。他當上主編期間采訪過一個村,那個村特別團結,每家每戶湊200塊錢給一個人,這個人帶著這筆錢出去創業,這筆錢翻了百倍,他回來,返還每家每戶2000塊錢,一個家庭這次湊10個200塊錢,選十個人,十個人帶著這筆錢出門創業……每個家庭都能拿到一筆錢出門創業,三年時間,這個村每個家庭可支配資產超過十萬。
張芳又去聽演講,喊我們。當時我們已經坐下來,我已經摸了一張牌,我讓張芳去聽,回來講給我們聽。
張芳回來說唐主編曾發表一篇文章,主題就是把普通人的錢集中在少數人手里,允許少數人先富,富人摸石頭過河,積攢了財富和經驗,把財富反哺大家,把經驗傳授給大家。大領導看了這篇文章,從中得到靈感,提出設立經濟特區,允許個別地區先富,再帶動中部、西南、西北地區富裕。
張芳說等沿海地區富起來,輪到西南富,黃花菜都涼了。唐主編是咱們西南人,不忍看到我們落后沿海地區太多,毅然決然辭掉工作,回到家鄉帶領我們發家致富。”
“我怎么不記得這件事?”
“你睡覺都喊碰、碰、碰,沒有多余的腦子記這些事。”
“張芳說她要投資唐主編,你們想不想跟著張芳一起投資張主編?”
“什么叫投資張主編?”
“就是給張主編錢,張主編拿這筆錢到南方賺更多錢,到時候他返還我們更多錢。”……
隨著林北和一個阿姨分別胡了一把。
另外兩個阿姨呸呸兩聲:“真晦氣。”
自從談到唐主編,摸牌,手一次比一次臭。
她們生怕手自此臭了,閉嘴不談唐主編。
張彼得火急火燎到招待所,匆忙鎖上自行車,跑前臺問招待員:“妹兒,問你個事,那個林老板住哪個房間?”
“誰是你妹兒,別瞎套交情。”霜花轉了一個身,背對著他看書。
“我錯了,姑奶奶,你就跟我說吧。”張彼得討饒道。
霜花的視線從小說書上移開,上下打量張彼得:“你找林老板干嘛?”
“談生意。”張彼得叼著一根煙說。
“就你?”霜花笑了一聲。
張彼得拿著煙,走到霜花面前,有點兒生氣說:“我怎么了!”
“沒怎么。”霜花意識到她不該嘲笑人家,又拉不下臉跟他道歉,咳了一聲說,“林老板不在房間,他坐的大巴車停在附近,他應該沒去其他地方。你到周圍找一找,興許能找到人。”
“謝了,妹兒,有空請你吃飯。”張彼得風風火火跑出去,順著這條路往前找,在巷子口看到了馮援朝和許樹,他走過去,看到林老板和一群阿姨在一起打麻將。
張彼得跑上前,站到林北身后,給林北遞一根煙。
林北吃了一張牌,接過煙,把煙別耳朵上。
張彼得瞅準時機跟林北搭話,見縫插針介紹櫻桃酒歷史和食用櫻桃酒的益處。
“林老板,今年我們酒廠采摘一批最優質櫻桃釀酒。我今早回廠里查看訂單,發現好多商家到酒廠預定今年新釀的櫻桃酒。這些商家消息真靈通,我們廠沒有對外泄露我們采摘優質櫻桃的消息,他們居然知道,跑到我們廠趕緊訂貨,有人還追加訂單,貨差不多被他們訂完了,就剩下一點貨,我不能保證您買的時候,還有貨。”張彼得營造出缺貨的氛圍,接著說,“要不,您先交一筆定金,我給您留一批櫻桃酒。您看,怎么樣?”
“你給我留一個號碼,我過幾天給你打電話,告訴你,我要買多少櫻桃酒。”林北掏出電話本,遞筆給張彼得。
張彼得上午回到廠里,打電話過去,確認了林北昨天傍晚確實和牛埠牦牛肉干廠打了電話。張彼得萌生出一個想法,就是把林北購買牦牛肉干的資金攔下來,讓林北購買櫻桃酒。
林北說過幾天給他打電話,那時候林北已經在牛埠了,說不定林北已經和牛埠那邊簽了合同。真等到那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再無回天乏力。張彼得最不愿意看到這種情況。
張彼得拿著鋼筆和電話本,遲遲不肯動筆,還一臉為難。
“不就是寫一串數字,有這么難嗎?”林北下家摸一張牌,把牌打出去。
張彼得苦著一張臉,可難了。
三位阿姨邊打牌邊欣賞張彼得的苦瓜臉,時不時說兩句話,句句插張彼得心窩子。
張彼得沒留下號碼,把電話本和鋼筆放桌角,絞盡腦汁游說林北。
可惜林北不為所動。
天暗了,蚊子猖獗叮人,麻將散了場。
大家各回各家吃飯。
林北喊上張彼得跟他們一起吃飯。
吃飯的時候,張彼得幾次三番想跟林北說話,被林北打斷。
林北結了賬,讓馮援朝、許樹先回去,他慢慢踱步回去。
張彼得亦步亦趨跟著林北,還在爭取讓林北先定下櫻桃酒數量。
林北停下來,為難道:“我老早以前就跟牛埠那邊約好了,我不能先跟你確定數量,完了,再跟他們確定數量。做生意,不能這么做,你說呢?”
張彼得急的滿頭大汗,靈光一閃,他問:“您只來西南采購一批貨回去?”
“那倒不是,我九月份、十二月份還會來西南。”林北說。
“我跟您預定九月份。”張彼得熱切道。
“這不行,我得看這批櫻桃酒銷售情況如何,再制定九月份行程。”林北果斷拒絕。
九月份林北來不來酒廠采購櫻桃酒,對他來說是一個未知數。他能抓到的,只是當前,他必須說服林北采購一大批櫻桃酒。他現在沒有籌碼跟林北談判,他必須回廠里跟領導商量,手握籌碼再來找林北談判。
張彼得跟林北說:“林老板,您等我一天,您一定要等我一天。”說完,張彼得慌慌張張解開車鎖,騎車跑了。
林北回到招待所,給廠里打電話。門衛說桑超英領著聰聰在迎春河收魚籠子。
“他倆回來,你讓桑老板給我回一個電話。”林北說完,便掛了電話。
一整天,桑超英、黃益民在鳳陽路驗收門面房,把一條街的門面房換了新鎖。黃益民留在鳳陽路,帶林南查看漏雨的地方,和林南溝通怎么修補房子,晚些時候,黃益民還要去一趟印刷廠。桑超英就先帶林聰回廠里,從閩安江畔走,遇到小販子賣梨,桑超英買了半蛇皮袋梨,他拿了十幾個梨放冰箱冷藏室,拎著桶帶林聰去收魚籠子。
那場連續下了三四天的暴雨,把鄉鎮府放荷塘里的魚沖到小河里。自那場雨之后,桑超英在河里下魚籠子,沒一次空網。
釣魚佬今天沒時間到東城河釣魚,就在迎春河里放了六個魚籠子。
食品廠污水排水口在這里。
麗華食品廠出現嚴重的食品安全事故,最終沒能瞞住,還登上了報紙。好些人聽風就是雨,風風雨雨中摻雜了他們食品廠也存在食品安全問題。桑超英捕迎春河里的魚,打算把魚拿到王春來飯店,讓王春來給他燒一鍋雜魚,他和益民、聰聰吃魚,向眾人證明他們食品廠絕對不存在食品安全問題。
桑超英吭哧吭哧拽魚籠子,聽到小孩喊:“桑叔,小蝌蚪找到媽媽了,小蝌蚪媽媽為什么是黑魚?”
正在清理纏在魚籠子上的水草和小樹枝的桑超英,聞言循聲望過去,看到一窩水草附近黑漆漆一片,他把魚倒桶里,丟下魚籠子,走過去瞧。嚯,一堆黑魚崽,據說雄黑魚吃小黑魚,頭藏進水草里休息的魚應該是雌魚。
桑超英對黑魚這群生物一知半解,不妨礙他一本正經跟小孩科普這群生物生活習性。
那團漆黑在移動,林聰捧著臉問:“桑叔,人有人語,鳥有鳥語,魚有魚語。我說的是中國話,麗莎老師說的是英語,我們國家和俄羅斯接壤,他們國家說俄語,我通過學習可以說英語、俄語,黑魚通過學習,能不能學習甲魚語、草魚語、翹白語?”
這題超綱了!
不是,小家伙,正常情況,你不該罵黑魚爸爸兇殘嗎?
桶里有一條黃骨魚,桑超英靈光一閃,拿住黃骨魚,說:“聰聰,黃骨魚會唱歌,你想不想聽?”
“魚講話,我們人類聽不見。”林聰聲音剛落地,就聽到黃骨魚“嘎——嘎嘎——”叫,他發出哇哇驚喊。他想摸黃骨魚,又不敢摸,急的原地跺腳。
林聰的注意力就這樣被轉移。
林聰抱著一個魚籠子走前面,桑超英一只手拎著桶,另一只手拿著五個魚籠子走在后面。
兩人到王春來的飯店,留下桶,拿著魚籠子回廠里。
“老板,林老板讓你給他回一個電話。”門衛喊。
“知道了,我等會回。”桑超英放下魚籠子,帶著小孩打肥皂洗手。
桑超英給林北回電話。
林北就在旁邊等電話,聽到電話鈴響,拿起話筒:“喂,我是林北。”
“北哥,我是超英。”桑超英彎腰。
林聰抓住桑叔手,踮腳尖,沖話筒喊:“喂,爸爸,我是聰聰。”
桑超英摸了摸小孩頭,把話筒放嘴邊,跟林北匯報鳳陽路情況,又跟林北說二店和休閑場所裝修完畢的消息。
林北跟桑超英說可以招聘店員,培訓店員了。
“……我和益民合計一下。”桑超英腦殼疼,他和益民沒有招聘店員和培訓店員經驗,一時間不知道怎么下手。
林北大概猜到桑超英頭疼什么,說:“吉祥和曉冬,一個開舞廳,一個開酒吧。如果你能找到他倆,可以找他倆學習經驗。”
“對啊,我怎么把他倆忘了。”桑超英激動拍大腿。
“對了,你聯系李興林了嗎?他怎么回復的?”林北問。
“李興林遇到了事,暫時走不開,他說望都村村支書劉老酒要過來。具體什么時間過來,那邊還沒確定,等那邊確定了,劉老酒會打電話聯系我,到時候我到火車站接劉老酒。”桑超英低頭看扒著他腿的小孩,指冰箱。
小孩眨了兩下眼睛,搬凳子朝冰箱走去。站到凳子上,扶著展示柜打開冰箱,從冰箱里拿了一個梨,慢慢蹲下,把梨放展示柜第二層格子里,扶著展示柜站起來,繼續拿梨。
桑超英捂著嘴說:“麗水縣出現嚴重食品事故,近期省里召開緊急會議,會議上提到嚴查事故單位的責任,問責當地監督管理部門。
麗華食品廠領導趙波、周泰龍等人臨死反撲,拉李興林下水。
我們到麗水縣采購青梅之前,李興林給望都村牽線,望都村產的青梅供給麗華食品廠。麗華食品廠生產青梅制品,工業糖精用量嚴重超過食品安全標準,糖精鈉含量超過0.50/kg,國家規定不得超過0.15/kg,有關部門檢驗出青梅制品還含了其他重金屬,都嚴重超標。①
趙波等人因為這個原因,一口咬死他們給了李興林好處,一再強調李興林知道并參與了這件事。
李興林正在接受調查,劉老酒正在積極配合有關部門調查,兩人的行動都受到了限制,劉老酒應該最先解除限制。劉老酒一旦行動自如,會乘坐火車到淮市跟我們談合作。”
林聰把梨放盆里,端著盆出門洗梨。
桑超英心里煩悶,目光追逐孩子的背影,低低笑出聲。
電話這頭的林北不明白桑超英為什么突然笑,他沒糾結這件事,說:“麗水縣有些復雜,我們在淮市靜等佳音。對了,我留廠里兩堆照片,里面有櫻桃照片,你找出來,和任良溝通,讓他給我們創作一幅櫻桃畫。他創作的《旅人》,有油畫的影子,你讓他創作《櫻桃》,也采用國畫和油畫結合的創作手法。”
“你和那邊酒廠談好了?打算采購多少櫻桃酒?”桑超英激動問。
“談的差不多了,大概采購兩萬斤櫻桃酒,我們自己灌裝。我抽屜里有一張稿圖,你拿著稿圖到前進鎮騰飛玻璃廠找周航,讓他給我們生產一批大肚酒瓶。另外,任良出了稿圖,你讓益民參考青梅酒標簽,設計櫻桃酒標簽,確定標簽款式,就可以到印刷廠下單子了。”林北說。
桑超英怕自己忘了,拿出本子,急忙記下來。
林聰拿了兩個梨進來,遞給桑叔一個最大的梨。
桑超英把座機放腿上,沒形象躺躺椅上啃梨,拿著話筒的手伸向小孩耳朵。
“爸爸,你等我一下。”林聰踮腳,把梨放桌子上,搬一個竹椅挨著桑叔放。他夠梨,抱著梨往后退,穩穩當當坐椅子上,怎么愜意怎么坐,還翹了二郎腿,啃一口梨,“爸爸,我在吃梨。”
桑超英嘚楞一下坐直,眼珠子瞪的老大。
一雙清澈懵懂的眼睛看他,桑超英咧了咧嘴,癱在躺椅上,一臉無欲無求。
林聰蜷食指摳了摳腦殼,不明白桑叔咋了。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爸爸的聲音吸引,扭了扭身體,腦袋往話筒上湊了湊,聽到爸爸問他:“開心嗎?”
“開心。”林聰大聲說,“昨天上午我和桑叔到東城河釣魚。中午,我和桑叔回來,遇見朱叔叔和姚叔叔,兩個叔叔和一群叔叔從泥里拉上來一艘木船,他們在河邊洗刷木船。下午,我和桑叔、黃叔到藕塘,看到叔叔們劃船撈菱角。黃叔說前些天發大水,把野生菱角沖到藕塘,叔叔們把野生菱角撈上來,放其他河里。”
林聰突然站起來,手舞足蹈說:“爸爸,黃叔帶我上船,我站在荷葉叢中,看到黑煙朝我跑來,然后我聽到了咣當咣當聲音,一列火車從我眼前開進市里。黃叔說爸爸返程,就走這條線。”
“被聰聰發現了爸爸走的線路。”林北震驚說。
林聰啃一口梨:“嗯,聰聰發現的。”
“聰聰這么厲害,可以自己掛斷電話嗎?”林北誘哄道。
“聰聰可以的。”林聰拿話筒,啪一聲,放座機上。
林北結了話費,回房間拿洗漱用品。離那個房間還有一段距離,就聽到里面傳出陣陣轟鳴的掌聲。
他以為這里將要實施什么政策,萬萬沒想到是這么個情況。
這事兒一聽就不靠譜,怎么有這么多人在里面聽唐主編演講?
林北沒在門口逗留,回到自己的房間。
馮援朝在房間里寫日記。
馮援朝根本就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他跟在老板身邊也有段時間了,老板只要在房間,不是看書,就是看報,每天晚上都會寫一篇日記。
人嘛,總是愿意向比自己厲害的人學習。
馮援朝就在向老板學習。
他大腦空空,不知道寫些什么,就記錄每天吃飯花銷和每天行程。完成一篇日記,他格外有成就感。
林北沒打擾馮援朝,拿了東西出門。他洗完澡回來,推門進房間,偏頭看一眼那個方向,走進房間,關上門,把衣服晾在窗戶上,拿花露水抹身上,坐在床頭看書。
林北看了許久書,才睡下。
第二天早晨,三人在一起洗漱。林北擠牙膏,對馮援朝、許樹說他們最后待一晚上,明天啟程回后齊。
兩人先離開,林北刷牙刷的慢,兩人已經回房間好一會兒,林北才端著盆離開水房。
他回房間,要經過前臺。
林北行至前臺,劉多仁逆著光走進來,林北以為劉多仁找他的。
劉多仁的視線從林北身上一掃而過,和前臺打了一聲招呼,小跑上了二樓。
“這位劉廠長,他來招待所找誰?”林北斜靠在柜臺上,問招待員。
前幾日這個招待員讓林北給余好好回電話,林北記得他,他叫馬銳。
唐主編每次演講,馬銳總是找各種借口離開一小會兒,偷偷跑去聽演講。唐主編不止一次邀請好友劉多仁參加活動,還邀請劉多仁上臺講幾句。
馬銳有榮與焉說:“劉廠長是唐主編好友,他來這里當然找唐主編。”
林北怕自己想差了,問:“是那個在滬市報社擔任過主編的唐主編嗎?”
“你認識我們唐主編?”馬銳歡喜問。
林北搖頭,端著盆離開。
林北再次走到那個房間門口,門緊閉,隱約能聽到一點聲音,字含糊不清,不知道里面的人在談論什么。
林北看了眼前后走廊,走廊里有人,他離開這個地方。
第223章 223
回到房間, 林北心不在焉擺動相機。馮援朝帶上門,拿著簸箕離開房間。
張彼得春風得意騎車在樹蔭下穿梭,沖樹上的蟬, 窗臺上的橘貓, 吐舌頭的狗吹口哨。
前面就是招待所, 他站起來騎車沖刺,跳車, 鎖車, 摘掛在車把上的包, 動作一氣呵成。
林老板坐在窗前換膠卷,張彼得抬頭確認林老板的位置, 小碎步跑進招待所。
門外傳來了喧鬧聲, 嗚嗚渣渣,很多聲音同時響起。
林北放下相機, 打開門,走到門口觀察情況。
大家都和林北一樣, 走出門看熱鬧, 走廊里都是人頭。
“你說你把那個女人藏哪了?”
“你在胡說什么?哪來什么女人?”
“劉多仁,都這樣了,你還騙我。”
“你跟我回去, 有什么話,我們回去說。”
“我不回去,你把那個女人喊出來。我倒要看看那個女人長什么樣子,勾的你下了班不回家, 到招待所和她廝混。”……
劉多仁妻子喊的幫手拉扯劉多仁, 劉多仁襯衫上的扣子崩掉了,鼻梁上的眼鏡歪了, 頭發亂成了雞窩。劉多仁被一群女人擠到一旁,這群女人推開門,一窩蜂沖了進去,翻箱倒柜,沒找到女人,只找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臉鐵青,她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些天唐昊被他的信徒捧得太高,他有些得意忘形。尤其他向信徒籌集資金,每個信徒對他感激涕零,優越感升至一個全新的高度。
他把自己說成救世主,他理應神圣不可侵犯。
他架子端的越來越高,信徒在他眼里成了愚民。他俯視眾生,操縱眾生。
這個時候,唐昊和劉多仁的地位發生了轉變,劉多仁不再是他的合作伙伴,而是他的信徒。
當一群女人在門外叫囂,唐昊理所應當派劉多仁出面解決。他沒料到劉多仁這么不中用,讓這群女人跑到他房間造次,唐昊氣的差點原地去世。
劉多仁扶正掛鼻梁上的眼鏡,扒開人群,擠進屋里,怒氣沖沖一把拽住妻子的手腕,拽著人離開。
劉多仁妻子后知后覺意識到她辦錯了事。但這件事也不能全賴她,劉多仁也要擔一部分責任。
最近劉多仁整天對著鏡子整理衣服,開始抹發油,每晚她都睡了,他滿臉紅光回來。她問什么,他都不說,整天把‘你該多看點書,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掛嘴邊,無論她做什么說什么,他不予理會,盡管他克制著,但她能感受到他對自己越來越不耐煩,最近兩天開始和她分房睡。
擱誰身上,誰不懷疑丈夫外邊有人了!
她今天喊上姐妹尾隨劉多仁來到招待所,如果劉多仁大大方方開門讓她看,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
劉多仁妻子的幫手朝唐昊尷尬笑了笑,心虛地跟著劉多仁夫妻離開。
當事人都走了,走廊里的人回到各自房間。
馮援朝倒了垃圾,把簸箕放回前臺,正巧遇到張彼得,兩人結伴上樓,目睹了一出好戲。
人散了,馮援朝看到了老板的身影,正要去找老板,招待員馬銳如同一個旋風從他眼前卷過去,殷勤地給唐昊收拾房間。
馮援朝在心里嘀咕,他到樓下打開水,或者歸還掃帚、簸箕,都能聽到另一個招待員霜花抱怨馬銳偷懶耍滑。通過他的觀察,馮援朝給馬銳打上無利不起早的標簽,馬銳卻上趕著給顧客干活,一定有利可圖,到底圖什么呢?
唐昊的笑容虛假的要死,馬銳卻笑得像個傻子,跟打了雞血一樣賣力干活,收拾出一塊地方,請唐昊坐下來休息。張彼得從門口路過,瞥見這一幕,不由多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有趣。
有正經事要做,張彼得遺憾地收回視線,闊步朝林老板走去。
林北邀請張彼得到房間坐,門大敞著,他拿凳子抵住門。
張彼得匆匆掃視一圈房間,收回視線。馮援朝拿出干凈的杯子,給張彼得沖泡一杯茶水。
他替林老板爭取到一個大優惠,張彼得有信心,林老板絕對心動。
張彼得把包放桌子上,啜了一口茶,說:“我們酒廠愿意拿出最大的誠意跟您合作。”
張彼得賣了一個關子,停頓片刻,觀察林老板的反應。林老板笑容如初,張彼得調整呼吸,告訴自己不能自亂陣腳。
張彼得剛準備說他們酒廠的“誠意”,林北突然開口:“你提到誠意,讓我想起了北溝鄉鄉鎮府干部。”
林北陷入他加工過的回憶:“我和黃老板、桑老板打算辦廠,當時許多領導為了爭取我仨,給予許多政策優惠。北溝鄉是窮鎮,自來水都沒通,僅憑這一條,我仨不可能在北溝鄉辦廠。鄉政府和我仨交涉,知道我仨因為自來水沒考慮北溝鄉,他們默不作聲離開,當他們再次來見我仨,告訴我仨一個消息,自來水廠批準一項工程,給北溝鎮通自來水。無論我仨有什么顧慮,他們想盡辦法消除我仨的顧慮。我仨被他們的真誠打動,最后在北溝鄉辦廠。”
此時,他的誠意也不是那么誠意。
張彼得張不開口說酒廠的誠意。
林北靜等張彼得開口。
張彼得泄氣問:“林老板,您有什么顧慮?”
“擔心銷售情況不好。”林北說。
“您家鄉和我們酒廠相距遙遠,就算我們酒廠答應您,您賣不完櫻桃酒,可以退回來。但運費這么貴,也不值當退啊。”張彼得為難道。
“方便問一下,貴廠為什么這么執著要和我簽大訂單?小訂單不行嗎?”林北不解道。
“尋求機遇,打開南方市場,讓更多國人品嘗到櫻桃酒。”張彼得借用了領導的話。
“貴廠有派人到南方推銷櫻桃酒嗎?”林北問。
領導提出酒廠未來的發展方向,立即安排三個人前往南方。他的兩個同事到了南方,沒待幾天,就被騙光了錢,他倆到火車站跟路人湊路費,沒湊到錢,被人施舍剩飯,他倆當了幾天乞丐,最后撕掉介紹信,到派出所舉報自己是盲流,被遣送回來。另外一個同事差點被拐賣,沒跟廠里打聲招呼,自己坐火車回來了。
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張彼得不會跟林老板說,他搖頭。
“……我可以和貴廠簽訂大單子,但有一個前提,貴廠和我各自分擔一部分風險。”林北做出退讓。
讓林老板一次性購買那么多櫻桃酒,倘若櫻桃酒銷售情況不好,貨就都砸在林老板一個人手里,林老板想要酒廠分擔一部分風險,他能夠理解。
不對,他為什么要替甲方考慮!
難道喝一口馮援朝倒的茶水,他腦子就進水了。
張彼得把茶水推遠。
“貴廠需要擔的風險就是我從貴廠拿貨,我暫時不需要結貨款,我賣掉多少貨,打給貴廠多少貨款。我擔的風險是一年以后,無論剩多少貨,我必須結清所有尾款。”林北微笑道,“我本人不建議這種合作方式,我還是傾向我少量從貴廠拿貨。”
“您說您最終會結清尾款,不過要等一年后?”蔫了吧唧的張彼得突然亢奮道。
“雙放擔的風險太大,沒必要這么合作。”林北強調道。
“林老板,我下午再來找您。”張彼得一口喝光茶,拎著包就跑了。
林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拿一本書看。
中午,任智出現在招待所。
上午快下班的時候,劉多仁妻子找到他,跟他說劉多仁要和她分居,求他去勸劉多仁回心轉意。
他從劉多仁妻子那里了解到一些情況,才知道劉多仁又和唐昊攪合到一起了。
任智專門到招待所找唐昊,想看看唐昊到底是什么精怪,迷的劉多仁連老婆和孩子都不要了。
任智撲了一個空,唐昊不在。
任智知道林北住這家招待所,他到前臺問清楚林北的房間,去找林北。發現林北和唐昊只隔了四個房間,他震驚至極。
林北看到任智,吃了一驚。
他原本打算到林北這里坐一會兒等唐昊。既然林北就住在唐昊附近,任智向林北打聽唐昊的情況。
既然任智問了,林北沒有隱瞞,跟任智說他聽到的關于唐昊的消息。
聽了林北的話,任智耳朵轟鳴。他低聲喊:“這群人瘋了嗎?難道沒人想過唐昊前往南方做生意,萬一他不回來怎么辦?南方離西南那么遙遠,南方那么大,不提他們沒那么多金錢和時間到南方找唐昊,就算他們有,他們也不可能找的到人。”
“有些人就是信唐昊說的那一套。”林北幽幽說。
“我就不信我喊不醒他們。”任智眼珠子上附了一層紅血絲。
人的大腦十分復雜,一旦相信一件事情,很難把他掰過來。就比如任智,林北發現任智失去了理智,同時也鉆進了牛角尖,林北讓他冷靜,任智完全聽不進去。
林北不支持任智當眾揭發唐昊,但任智堅信大家只是被唐昊一時迷惑,只要有人質疑唐昊,大家就會醒悟。
下午四點,唐昊在房間給信徒解讀報紙上有關經濟的內容,穿插講世界貨幣戰爭和各國貿易戰。房間里30人聽的如癡如醉,有些人把唐昊視為他們的神。
任智站在門外,耳朵貼在門上聽唐昊在講什么,方便他等會敲門,根據唐昊今天的演講內容提出質疑,戳穿唐昊的謊言。
結果任智竟聽入迷了。
任智有些遲疑,唐昊博學,見識廣,不至于為了騙大家這點錢,結果搞臭了自己名聲。
憑唐昊的學識,任智不信唐昊未來沒出息。騙大家錢,讓這件事成為他一生的污點,但凡唐昊智商正常,就干不出這種事。
第224章 224
“你們熟知的一戰、二戰就是最典型的貨幣戰爭。現代貨幣戰爭漸漸退居幕后, 貿易戰被拉到幕前。我預測未來百年,世界各國以貿易戰為主流。今年5月份,國家又開放14個沿海城市為經濟特區, 為什么?就是為貿易戰爭做準備, 世界格局將重新洗牌。
這個機遇, 不僅是國家的機遇,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機遇, 能夠讓我們站在時代的風口上賺大錢。你們要問我什么是時代的風口, 你們不需要了解, 你們只要知道站在時代風口上,傻子都能賺大錢。這個機遇可遇而不可求, 一旦錯失這場機遇, 那就只能錯過。你們要謹記時間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也不會為任何一個人重置。”唐昊的這番演講傳到任智耳中, 聽得任智震耳欲聾、心潮澎湃。
任智沒有敲響門,默默轉身離開。
他回到林北那兒, 喝了一杯茶, 心情不平靜說:“唐主編說的真好,聽得我都想下海經商。”
任智越想心里越火熱。
林北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腦中猛然閃過席年年的身影。
“唐主編辭去主編工作, 回來籌集資金,前往經濟特區尋找機遇創業,他必然成功。他即實現了自我,又讓大家賺一筆錢, 對雙方來說雙贏, 我個人覺得不錯。”任智仿佛站在礁石上,唐昊就是太平洋, 彼岸的風裹挾先進的思想吹到了他面前。
“……我跟你說一個我身邊發生的事,想聽嗎?”林北沉默良久,說。
任智心情不錯,坐椅子上:“你說來聽聽。”
林北娓娓敘來:“故事主人公是一名女性,她叫席年年。她82年冬還在鎮上供銷社工作,83年年初,她到另一個富裕鎮上的供銷社工作,同年五月份,到市里百貨大樓上班,也是這一年,她當上了百貨大樓采購部主任。
她不滿足給人打工,打算自己創業。她有了目標,就積極尋找機會跟淮大教授劉雪接觸,熟悉之后,跟劉雪談她的創業想法。劉雪一聽,覺得這件事可行,主動幫她集資。那些教授把自己的存款、養老款拿給劉雪,這筆錢轉到她手中。84年元旦前,大家聯系不上她,發現她帶著這筆錢消失了,劉雪也消失了,他們報了警,公安調查了半個月,也沒找到兩人。有一個老教授想不開,選擇元旦那天自殺,被家人發現立刻送進醫院,因為送醫院及時,被救了回來。”
任智只當一個故事聽,唏噓不已。
林北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繼續說:“劉雪有丈夫,有孩子,她這么一消失,把丈夫和孩子往死里坑。她丈夫原本在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當局長,前途一片光明,因著這件事,他離職了,給藥企醫院當中間人,賺取一些中介費,錢剛到手里還沒焐熱,就被他拿去還債。她的孩子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小孩不知道怎么擺脫這種充滿惡意的環境,決定離家出走,被找回來后,小孩接受了命運,再后來小孩騎三輪車到火車站拉客。我聽說他這么努力攢錢,就是為了幫他母親還債。”
總覺得林北在隱射唐昊和劉多仁,任智心里有一丟丟不舒服。任智忽略心里的那點不舒服,問:“你不是瞎編的吧?”
“望湖街道辦主任孔國賢是劉雪丈夫多年好友,孔國賢兒子孔晨和劉雪兒子馮遠洋從小玩到大。我給你寫一個電話號碼,你打這個電話就能找到孔國賢,你想了解什么,可以問他。”林北放下鋼筆,撕下紙張遞給任智。
任智對折紙張,把紙張裝上衣兜里,扣上扣子離開。
林北帶人去了一趟罐頭廠,給宋旭陽最后一筆錢。林北三人在外邊吃了晚飯才回招待所,正巧撞上張彼得和霜花聊天。
張彼得覷見林北,忙塞給霜花一張電影票,闊步走到林北面前。注意到霜花把電影票夾書里,張彼得心里歡喜,按著胸口跟著林北上樓。
今天下午,他到招待所找林老板,林老板不在,車也不在,天一下子塌了下來,他頭暈目眩,失魂落魄往外走。霜花喊住他,告訴他林老板出門辦事,讓他晚些再來找林老板。他魂魄瞬間歸體,擦拭臉上的冷汗,跑去跟霜花聊天。他的聊天內容始終繞不開林老板,霜花突然罵他兩句,丟給他一個電話號碼。他瞅著紙張上的號碼,有些摸不著頭腦。霜花說林老板經常打這個號碼,就不理他了。
張彼得猛親電話號碼,他把座機抱到面前,霜花把座機奪了回去。
察覺到霜花不高興,張彼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管霜花因為什么不高興,維持微笑總不會出錯。
張彼得笑著跟霜花道謝,一溜煙兒跑了出去找電話。
他撥通了這個號碼,對面門衛接的電話。
張彼得從門衛口中套出了不少話,還搞到了當地鄉鎮府的電話號碼。
他又撥通鄉鎮府的電話號碼,從干部姚廣亮口中得知林老板的兩個同伴風風火火裝修火車站附近那條街,廣告都打到了火車站,兩位老板正在培訓店員,女店員穿格格裝,男店員穿阿哥裝,還邀請了舞獅隊……
張彼得喜不自勝,手忙腳亂騎車回廠里。
他找到領導,跟領導說了他了解到的情況,領導十分謹慎,親自打電話核實他說的情況是否屬實。
領導掛了電話,臉上笑開了花,命令他一定簽下大訂單。
林老板購買那么多貨,能不能賣掉,他不關心,就算一年后林老板不履行合同,可以拿那條街抵債嘛。領導算盤打的噼啪響。
張彼得再次回到招待所,帶著點羞澀找霜花聊天。他剛問霜花下班后有沒有時間,林老板就回來了,只來得及塞一張電影票給霜花。看到霜花把電影票夾書里,張彼得的心臟砰砰砰跳,要不是他按住胸口,他的心臟已經跳出胸膛。
張彼得拍臉散熱,深呼一口氣,抬腳走進房間。
林北讓馮援朝先去洗漱,他給張彼得沖泡一杯茶。
張彼得朝從他身邊經過的馮援朝點頭,把公文包放椅子上,滿臉喜意告訴林北一個好消息:“領導說了,只要您從我們酒廠拿的貨多,我們酒廠給您最優惠的價格,同意您上午提的付款方式。”
林北假作猶豫不決,說:“等我回來,我到酒廠找你談這件事。”
“別啊,林老板。”張彼得跑到林北面前,“您想要買一批櫻桃酒,我們酒廠也愿意賣櫻桃酒,前期還分文不收。我們酒廠誠意這么足,您還猶豫什么?”
“……我考慮一晚上。”林北退讓一步。
張彼得怕他半夜乘坐大巴車跑了,可不敢給他一夜時間考慮。
張彼得眼珠子骨碌碌轉:“林老板,您看這樣行不,我們照舊簽合同,分三次給您貨。如果櫻桃酒賣的不好,后面就不給您提供貨,您只需要付第一次貨款,付款方式還按合同走。”
簽了這個大單子,他就能轉成正式員工。林老板不要第二、三批貨發生在他升職后,廠里也不能開除他。
是的,他還是臨時工,因為會來事,會拍領導馬屁,領導安排他到辦公室幫忙整理文件。那天林老板來到酒廠,還有一個多鐘頭下班,同事們擔心他們不能準時準點下班,跟往常一樣打發他接待林老板。
以前他接待顧客,簽下單子。
第二天同事上班,拿單子看,這是誰以前簽的顧客,誰就在單子后面添上自己的名字。
林老板是一個新顧客,他不需要和同事報備,直接跟領導溝通。
剛剛領導答應他,只要他簽下這個單子,就給他轉成正式員工。
為了勸說林老板簽下單子,張彼得已經絞盡腦汁了。
好在林北沒有繼續難為他,問清楚酒價,林北同意和他簽合同。林北之所以這么爽快跟張彼得簽合同,是因為張彼得報的價格已經接近林北心里價格。
兩人當場擬合同,并且簽下了合同。
張彼得拿著兩份合同興高采烈離開。
第二天,早上九點,張彼得又來到招待所。
林北已經退了房,站在大巴車旁乘涼。
張彼得騎車停在林北身邊,掏出蓋了章的合同遞給林北。林北翻閱合同,確認沒有問題,給張彼得一份合同,便上了大巴車。
張彼得站在樹蔭下揮手,直到大巴車消失在視野里。他前一秒放下手,下一秒開心地蹦起來。
他們回到了后齊,林北給許樹結了包車錢,帶著馮援朝走進招待所。
阿杰在招待所上班,看到林北二人進來,眼睛登的一下亮了。
“給我開一間雙人房。”林北把行李遞給馮援朝,放一包煙在柜臺上。
阿杰眼疾手快拿了煙揣兜里,邊給林北辦入住手續邊問:“老板,我聽阿濱說你這趟來西南不是旅游,是到大廠參觀。前段時間你和罐頭廠談成合作,安排參觀團在廠里上班,是嗎?”
“是有這么回事。”林北余光溜到門外,看久了,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天吶,老板,你可太厲害了。”阿杰借著工作便利,瞅準機會就向客人推銷當地土特產。他覺得自己老厲害了,遇到老板,才知道他只是小打小鬧,他離厲害差的遠著呢。
“我要是厲害啊,我就不把參觀團安排進廠上班了。”林北側身靠在柜臺上。
“啊!”阿杰聽不懂。
“我把我帶來的錢一股腦投進罐頭廠,沒錢付接下來的食、住、行,沒辦法,只能讓他們進廠上班掙錢。”林北說完這句話,門外溜達的年輕人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滯。
門外幾個年輕人互換眼神,彼此傳遞同樣的信息,前段時間阿濱回來,他們揣測阿濱偷盜被南方老板抓了個現行,被南方老板趕了回來。他們找阿濱打聽南方老板的行程,承諾帶阿濱干一票大的。阿濱把他們臭罵了一頓,氣憤說‘你們記住我沒犯事,也不是被老板趕回來的。參觀團在廠里上班,老板只用一輛車,我主動跟老板說我繼續跑我的專線’。
知道無法拉阿濱入伙,他們怕阿濱把這件事說出去,警告阿濱,如果阿濱敢告密,一旦南方老板離開,他們就偷走阿濱女兒賣掉。
阿濱一定不敢告密。
那么南方老板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幾人罵了幾聲臟話,當時他們還納悶呢,六十多個人跟在身后,走到哪里橫到哪里,居然把保鏢安排進廠里上班,這老板是不是傻啊!
都怪阿濱,不愿意跟他們一起搶劫南方老板,就不愿意唄,干嘛那么激動,那么憤怒,誤導他們以為南方老板腰包還很鼓。
幾人罵罵咧咧走出林北的視野,他們不死心,溜回來靠墻走,趴墻上偷聽。
聽到阿杰跟南方老板說他把證辦下來了,吹噓一下自己的辦事能力。
林北讓馮援朝把行李放到房間,他留在前臺跟阿杰聊天。
阿杰賣力自夸,林北十分捧場,阿杰心里老舒服了,又恢復了自信心。
馮援朝回來,林北跟阿杰說:“我到收購站看一看,晚上我們一起吃頓飯。”
“好嘞。”阿杰舉起手,沖林北擺手。
林北和馮援朝走出招待所,偷聽的幾人火速背過身,等兩人走遠了,他們小聲說:
“他倆沒帶行李,我們要不要去他倆的房間看一看?”
“你是不是傻呀!他上回到西南,包車從頭包到尾,高調的嘞,生怕大家不知道他是從南方來的大老板。憑他這么高調的人,我不信他兜里有錢,突然低調起來,只帶一個人在身邊!”
“晦氣,走了。”
一個人離開,其他人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離開。
躲巷子里的林北目送幾人走遠,又在原地逗留一會兒,發現幾人沒回來,他和馮援朝一路走到收購站。
收購站門口放了招牌,里面放了一張柜子。
馮媛愛正在跟一個人講話,瞥見林北兩人,高興喊:“老板,小弟。”
“你忙你的,我和小馮四處逛逛。”林北帶著馮援朝逛了起來。
第225章 225
林北用相機鏡頭記錄這座小縣城。
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老人坐門口, 一只小土狗趴在老人腳邊。小狗前爪捂住眼睛,嘴巴追著尾巴跑,后爪使勁劃拉。
小孩頂著荷葉在巷子里穿梭。
被母親綁在背上的小孩衣服被汗水浸濕, 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他仿佛看到了他家小孩, 瘦瘦小小的人兒, 太陽還沒上班,就被父母輪換綁在背上, 到地里割麥子。
麥子刺撓人, 小孩小聲嗚嗚哭。
太陽探出腦袋, 小孩睜著水霧大眼睛,看向東方。
太陽高掛天上烘烤大地, 父母把小孩放樹下。
父母直起腰, 邊擦汗,邊走到樹下喝水。滿地亂爬, 爬到樹蔭外,被地燙的掉頭呼呼往回爬的小孩吭吭唧唧伸手。
父母假作沒看到, 走到地里, 拿起鐮刀埋頭勞作。
小孩撇嘴,淚水掛在睫毛上,見父母不為所動, 只留給他揮汗如雨的背影,他嗖嗖爬向父母,腰上的繩子限制了他的行動。
身后的柳樹沙沙沙扭腰甩頭,樹上的蟬知了知了唱歌, 小孩扭頭, 烏拉烏拉跟樹吵架,沒吵過樹, 轉頭兇蟬,怪蟬唱歌太難聽,導致他吵架吵輸了。
樹上有一個鳥窩,麻雀落在窩上喂崽子,看到這一幕,嘰嘰喳喳嘲笑樹下的人類崽子。它總是見到水牛被拴在木樁上,頭一回見到人類崽子被拴在樹上。
麻雀樂極生悲,不慎踩空,啪嘰往下墜,它驚慌失措扇翅膀。
中午,父親拎起滿身灰塵的小孩回家,放進曬了一上午的水里。
晚上,父母為小孩背上的疹子犯愁。小孩趴在母親腿上,哼哼唧唧享受母親撓癢癢,被母親放到竹席上,小孩縮成一團嗚嗚咽咽,自個兒哭了好長時間,父母無奈扒光小孩身上的衣服,扇子對著小孩扇。
小孩半夜拉肚子,一晚上拉了四五次。父母拿車前草煎藥喂他,小孩喝了兩次藥,沒好,反而更嚴重了,父母立即帶他去鎮上衛生院,醫生說小孩得了濕熱痢,每天都要吊水,每次吊完水不能馬上回家,要留下來觀察3個小時。
最終母親留在衛生院帶小孩吊水,父親一個人回去割麥子。
小孩吊了兩周水才徹底好利索。
他們家今年交完公糧,留下種子,把剩下的麥子全賣了,將將夠小孩看病。
別人說小孩見風長,一不留神小孩就長大了。他家小孩兩歲前見著風就生病,稍不留神就得一場大病。
他們這兒前兩年就撤銷了生產公社,生產大隊,別人家日子越過越好,他們家日子越過越差。有人找上他和余好好,一邊替余好好打抱不平,罵余文祥無情,又罵趙大花壞心腸,把余好好當長工用,比地主老爺還要周扒皮,熬壞了余好好的身體,導致余好好身子虧空厲害,生下身子骨不好的孩子,一邊說小孩不知道能不能養活,勸他倆把給小孩看病的錢給余好好補身子,還說過兩年余好好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勸他倆狠下心,把小孩抱遠點放路邊。
在他的記憶里,他家小孩很少生病,原來他家小孩嘎嘎小的時候,身體那么差。
那時候,村里人見到他和余好好,就要拉著他倆說兩句這種話。如果記憶沒有出錯,從這天開始,小孩很少生病。
小孩很長時間不往衛生院跑,他和余好好身邊類似的聲音陡然消失。
林北征得眼前這位母親的同意,給母女二人拍下一張照片,跟這位母親說:“如果你九月底有空,到前面收購站找馮媛愛取照片。”
說完,林北帶著馮援朝到其他地方拍照。
這位母親背著孩子來到收購站,在收購站門口躊躇,伸頭朝里張望。馮援愛早注意到她,以為她想進來打聽收購站情況,又不好意思進來問,就笑著拉她進來,跟她說收購站情況。
“您是不是想養豬,卻沒錢抓豬兒子回去養?我跟您說我們為民收購站有一個惠民項目,就是送豬兒子給您,有一個前提,我們會派人到您家摸底調查,確保您家有地方養豬兒子,才會送。”她跟隨老板乘坐火車回西南,要坐十多天火車,老板抽空跟她和她男人上課,并讓隨行的人給他們練手。
老板租下門面房就走了,阿杰把招牌掛門上,就有人摸過來向他倆打聽收購站收購什么。
他們兩口子磕磕絆絆跟大伙兒介紹惠民項目。
前幾日丈夫阿爸阿媽給他們送糧食,還把她家小孩和援華家小孩帶來了。她家小孩跟援華家小孩炫耀他們阿爸阿媽在縣城工作,他們每月都能見阿爸阿媽一次,援華家幺妹兒牽著弟弟說‘我阿媽寄信給我和弟弟,說老板問阿媽阿爸要不要到非常非常大的店里當銷售員,我阿媽在信里偷偷跟我說她和阿爸愿意。我阿媽還說等他們廠建了職工樓,她把戶口遷到那個鎮上,就接我和弟弟過去,讓我們在那里上學’。
她在淮市待了一段時間,經常被援華拉著到市里玩。她發現每個周末,家長帶著孩子到動物園、公園、商場玩耍,動物園征集小孩作文和手抄報,前三名可以獲得終身入園免門票獎勵,有一次,兩人看到學校包車,帶學生到省城參觀博物館……馮媛愛羨慕這座城市的小孩。
她回到后齊,想把孩子弄到縣里上學。就到縣里所有小學打聽他們是否收他們家小孩,如果收,她秋季帶小孩來報名,可惜沒一個學校收。
聽了侄女的話,馮媛愛也想弄一個北溝鎮戶口。
大山里孩子上學太難了,既然此路行不通,她干脆把孩子送那里上學。她家小孩是白族小孩,她曾聽北溝鎮田書記說起過少數民族小孩上學有優惠政策,而且近兩年上面讓淮大保護本省教育,不知道上面具體談了什么,今年淮大擴大錄取本省人數,田書記預計今年高考錄取結束,本省分數線一定比外省分數線低好多。田書記還說好些家長已經未雨綢繆,四處找通道給小孩弄少數民族戶口,有了少數民族戶口,不管中考還是高考,都能降20分。
有了奮斗目標,馮媛愛說話也不結巴了,鉚足勁跟人介紹為民收購站優惠項目。
這不,她丈夫到老鄉家考察,她留在店里努力工作。
馮媛愛又說:“您只管養豬,等豬出欄,我們安排人拉豬到檢驗站,把豬送進屠宰場。豬多少錢一斤,我們給您多少錢一斤。十一二月,我們老板租一個廠房制作臘肉、臘腸、臘排骨,如果您想來工作,可以來,一天五毛錢,能干到元旦后。”
這位母親戒備盯著馮媛愛,后退兩步,轉身要走。
“我們免費送您豬兒子,我們都不怕到時候您不把豬賣給我們,您怕什么?”馮媛愛喊道。
這位母親最終沒踏出這扇門,掙扎半晌,留下了地址。
馮媛愛給她一份合同:“您帶回去看,過幾日有人拿這張照片到您家看豬圈。如果我們的工作人員確認您家確實有地方養豬,您可以當場和他簽合同,也可以到收購站簽合同。”
這位母親拿著合同離開。
沒過多久,林北和馮援朝走進收購站。
馮媛愛給林北倒茶,跟林北匯報工作情況。
林北翻看名單,肯定了馮援愛和龔強的工作能力。
“龔強今天回來嗎?”林北問。
“回不來,他可能住在老鄉家。”馮媛愛說。丈夫走去老鄉家,他倆覺得這樣不是回事,打算買輛自行車,一問,太貴了,兩人舍不得買,只能辛苦丈夫了。
林北合上名單,讓馮媛愛姐弟聊著,他獨自回招待所。
“老板。”阿杰一看到老板就傻樂。
林北放一張票子到柜臺上:“這里哪兒賣自行車?”
阿杰拿了票子裝兜里:“你想買二手自行車,還是新自行車?”
“二手自行車?”這個年代,自行車是大件,一般情況下,沒人會賣自行車,不怪林北提高聲音。
阿杰看了眼四周,朝林北招手。林北靠過去,阿杰趴林北耳邊小聲說:“公家淘汰幾輛舊自行車,六七成新。”
和他跟范偉財買拖拉機情況相似,林北秒懂。
“兩輛二手自行車。”林北說。
同事今天帶對象置辦結婚用品,阿杰幫同事頂班。同事傍晚才能過來,他找不到人頂班,就跟林北約定他明天幫他弄兩輛自行車。
傍晚,阿杰同事過來和阿杰換班,林北跟阿杰兩人到收購站找馮媛愛姐弟。
四人一塊兒找了家飯館吃飯。
林北讓馮媛愛把證件準備齊全,他從牛埠回來,給店里申請一個電話,會抽七八天到家畜改良站談合作,他讓馮媛愛大膽干。
飯后,馮援朝送馮媛愛回收購站,林北回招待所,阿杰跟著他。
林北看了阿杰好多眼。眼看著馬上到招待所,阿杰咬牙跑幾步,沖林北嘿嘿笑:“老板,你有沒有打算弄些風干兔子回南方?”
“風干兔子?”林北眼皮快跳十幾下。不知道燒兔子的手法不對,還是什么原因,他們那兒燒兔子,總有一股騷味。
他吃過這里的兔子,沒這股子騷味。他怕他購買一批兔子回去,顧客無論怎么做兔子,依舊有這股子味道,故而他從未想過弄兔子回去。
“對啊,兔子可香了。”阿杰吞咽口水。
他沒搞清楚這里人燒兔子怎么沒有那股子味道之前,他是不會對兔子下手。林北心思轉的非常快,盯著阿杰笑了:“我們那里人不怎么會燒兔子,如果有一份燒兔子菜單,上面詳細記錄燒兔子步驟,我才敢收一批風干兔子。”
第226章 226
阿杰震驚, 大腦就像生銹的軸承,伴隨著轟隆聲,轉的尤為吃力。
兔子那么好吃, 南方人居然不會燒!
一生不知道何為美味, 南方人真可憐。
這件事不被他知道也就罷了, 既然被他知道,他絕不允許這世上有人不會燒兔子。
阿杰倏然挺直腰背, 高昂頭顱, 豪情萬丈道:“五十六個民族一條心, 五湖四海一家親。南方人民和西南人民親如手足。我的手足啊,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你們錯把璞玉當敝履!”
他握拳:“我一定收集烹飪兔子的做法, 讓你們吃到最美味的兔子。”
“兔子哪個部位最好吃?”林北煞風景說。
“……腦殼。”阿杰好似被扎了一針的氣球, 呼呼泄了氣。
林北:“……”
不是兔腿,也不是兔身子, 是兔腦殼。
林北懷疑阿杰搞詐騙。
“我上次來后齊,吃了一道菜雙椒兔雜, 我回去后, 一直念念不忘。”他回去后念念不忘,到了西南就忘了。怪西南好吃的太多,沒時間懷念雙椒兔雜。林北摸手臂, 沒胖,他悄悄松口氣。
阿杰遽然精神抖擻,滔滔不絕跟林北介紹雙椒兔雜這道菜。兔肚、兔腰子、兔心、兔肝跟當地青椒和漢源花椒結合,用爆火烹飪。無論食材還是佐料, 無一不裹挾著鍋的火氣, 凡人吃一口,直言賽神仙, 神仙饞得流哈喇子,下凡嘗一口,不愿意到天上當神仙。
阿杰說話一套一套的,林北有預感這樣的能人未來一定不普通。
幾個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鬼頭鬼腦跟了林北、阿杰一路。前面有個巷口,阿杰不值夜班,經常抄這條近路回家。這群人雙手合十,祈禱阿杰趕緊抄近路滾蛋。
怪就怪林北是一個非常合格的聽眾,給予阿杰滿滿的情緒價值。阿杰眼里全是笑容,非但沒注意到巷口,還站在巷口附近的路燈下手舞足蹈嘚嘚嘚。
少男少女破口大罵,你個仙人板板。
這群年輕人要不就是家里兄弟姐妹多,在家里是小透明,要不就是沒爹或者沒娘,也有人即沒爹也沒娘。他們早不念書了,也沒有正經工作。
他們小學畢業,老師告訴學生一句話,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長,因為我們有獨立思考的大腦,我們的雙手能夠創造工具。假如我們身處絕境,請記住只要我們的大腦還能運轉,我們的雙手是勤勞的,一定能在絕境中找到一條路。
這群年輕人曾經高喊勞動最光榮,到汽車站賣瓜子、花生、炒黃豆,被昔日的同學狠狠嘲笑一頓,年輕氣盛的他們當場捋起袖子跟同學干架,最后被公安抓走。公安讓他們跟同學道歉,教育他們一頓不說,還讓他們出醫藥費。他們湊錢給了醫藥費,公安放他們離開。他們再去汽車站賣東西,當場被汽車站的員工趕了出來。
他們心中不忿,晚上跑汽車站偷竊,走的時候,順手扎破站里所有汽車輪胎。
后來,他們選了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路段,在路上撒玻璃碴,又在附近開了一個修車鋪。
他們稱自己為“俠”,許樹、阿濱被人坑慘了,欠下巨額高利貸,他們十分講義氣不搞兩人。
天氣太熱了,他們回到小縣城歇一段時間。下午他們打麻將,聽人說南方老板住在招待所。
這群年輕人仇富,打著劫富濟貧的口號,密謀打劫南方老板。
他們找機會下手,阿杰老是不離開,可把他們愁壞了。
他們當著阿杰的面綁架、打劫南方老板,只要阿杰在道上宣揚一番,他們就成了肥羊,人人都想咬他們一口。再說他們補車輪胎用的工具和材料,都是阿杰提供的,他們實在干不出怎么著阿杰的事。
這種事就得月黑風高,四周無人的時候干。
他們跟了一路,跟到了招待所門口,眼睜睜看著阿杰掉頭離開,南方老板走進招待所。
路過柜臺,林北注意到招待員滿臉愁容。他的日記內容太少,希望擴充日記內容,未來的某一天,他親手把這本日記送給他家小孩。他能給予孩子的東西十分有限,眼睛看到的一切,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他把這些記錄下來,希望他家小孩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帶著它。林北在尋找素材,預感招待員就是一個很好的素材。介于兩人不熟,他不可能大喇喇問人家愁什么,就隨便找了一個話題,目的是跟招待員聊天:“你好,同志,和我一起的那個年輕人回來了嗎?”
今天他和對象采購結婚用品,一開始他挺高興的,后來對象說不要求自己騎摩托車接親,但總得讓她在結婚當天穿一回婚紗吧,他當即說出穿婚紗結婚的前提條件。對象不接受這個條件,穿婚紗結婚的態度特別堅決,他心情差的宛如對象的舅舅明明已經死了,結果被搶救回來了。
對象家要他家買縫紉機,他家買了,對象家要他家買自行車,他家也買了。誰能想到對象帶著她娘和姨媽、舅舅舅媽找他,跟他商量他和對象結了婚,借縫紉機給對象表哥充場面。對象家一大幫親戚向他保證只要對象表哥結了婚,就把縫紉機送回來。
對象不跟他通氣,就領人找上他,他十分不喜。對象幫著她家親戚勸他大氣,他惱火壞了。
他回家跟他娘說這件事,他娘氣對象家不講究。他賭氣說這婚不結了,他娘把他痛罵了一頓。
他聽他娘的勸,和同事調班帶對象置辦結婚用品,對象說臉盆、暖瓶她家已經買了,他對她家的不滿淡了些,結果對象說穿婚紗結婚。
他說可以穿婚紗,條件就是不能把縫紉機借給她表哥,兩人當場吵了起來。吵到后來,兩人談到婚后誰管錢,在他看來他對象拎不清,婚后他肯定不會上交工資。對象一聽當場氣炸了,說他耍流氓,更是放狠話,如果他不去找她道歉,小心他家永無寧日。
剛剛對象親哥找上他,像訓孫子一樣訓了他一頓,走之前留下一句話:“我找你之前,去了你家一趟,目睹你家那條黑狗自己拿刀砍掉自己的腦袋。我怕你老漢你娘看到了傷心,撿走了。”
當初對象父母找媒人到他家說親,他和對象嘗試接觸,對象父母起先留他吃飯,沒過多長時間,開始留他住宿。阿杰曾提醒他上桿子的買賣不是好買賣,他當時還跟阿杰犟。
現在招待員腸子悔青了,后悔當初沒聽阿杰的話。
招待員想退了這門婚事,又怕遭到報復,但又不愿意結婚。他現在腦子亂糟糟,顧客問他話,他隨口說:“沒見著人。”
其實他沒聽清楚顧客問他什么,他回這句話也沒過腦子。
林北眉頭微蹙,腳步匆匆離開,站在門前,盯著門鎖。
他和阿杰聊天耽擱了不少時間,他又交代馮援朝把馮媛愛送回去就回來,按理說馮援朝不應該比他回來的晚。
好一點,馮援朝被突發事件絆住了腳步,壞一點,馮援朝出了事。
如果是后者,報警絕對管用。問題來了,他下次出現在這里,一定會遭到猛烈的報復。
林北摘掉手表,把手表揣兜里,轉身離開。他站在招待所門口,眼睛沒閑著,四處張望。
幾個少男少女沒離開,他們悄悄縮回腦袋,低聲討論南方老板在看什么,南方老板是否發現他們。
他們換了一個地方,其中一個女孩騎在男孩脖子上,扒著墻頭觀察南方老板,發現南方老板坐門檻上抽煙。
一陣兵荒馬亂,一個稚氣未消的青年跑到路上,整理衣服,調整呼吸,跑隔壁煙酒店買一包煙,看了一眼身后,磨磨唧唧走向南方老板。
小青年打著問南方老板借火的由頭跟南方老板搭上話。
小青年向往南方,腦后勺對準同伴,把騙南方老板過去的計劃拋到腦后,一臉期待看向南方老板:“你是南方那邊口音,你們南方人賺錢是不是特別容易?”
林北笑了一聲:“確實容易,不過我現在找到一個賺錢更快更容易的路子。”
“什么路子?”小青年熱切追問。
“我投資了一個人,投資回報率高達百分之兩百。”林北狂熱跟小青年介紹唐主編,閉著眼睛吹唐主編瘋狂干新興行業,把唐主編夸成了新興行業之父。還提到截止到昨天,上百人和他一樣投資唐主編。說到這里,他愁眉不展,“我現在后悔,后悔那么早把一部分錢投進罐頭廠,這部分資金收不回來,導致我少賺老多錢。”
小青年得了三個信息,南方老板手里沒錢,南方老板未來有錢,南方老板有一個賺錢的路子。
林北捻滅煙頭,沿著去收購站的路找馮援朝。
小青年不遠不近跟著林北,他的伙伴追上他,小青年跟伙伴們說他套出來的話。
他們生出了投資唐主編的念頭,問題來了,他們湊不了幾個錢,干脆搶劫唐主編吧。
他們不怕南方老板騙他們。因為南方老板在這里開了一家收購站,南方老板還會來,如果南方老板騙了他們,南方老板就等著迎接他們的報復吧。
南方老板沒說唐主編在哪里,這群人追南方老板。邊追邊合計一旦他們打聽到唐主編的住址,連夜趕去找唐主編。
林北走的又急又快,隱約聽到了馮援朝的聲音。他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馮援朝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我們老板有沒有錢,你們能比我清楚?”
馮援朝看著他大姐走進收購站,等大姐關上門,他在收購站附近轉悠一圈。大姐住的那個房間的燈滅了,他返回招待所。
幾個黑影從黑黢黢的巷子里沖出來,一把把馮援朝摁在墻上,七嘴八舌問他老板兜里還有多少錢,逼迫他里應外合搶劫老板。
下午,他和老板躲巷子里觀察招待所附近,看到了一群可疑人群,老板教他一套話術,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我們老板人傻,專門買我們這兒最不值錢的東西,賺差價,每斤賺幾厘錢。不像唐主編,跟各大外貿公司合作,各大外貿公司從他這里采購消費券,把消費券發給員工,員工八折把消費券賣給唐主編,唐主編不需要廠房,不需要員工,不產生任何生產成本,賺差價賺的盆滿缽滿。”馮援朝叭叭叭說,“盈利相當可觀,已經有上百人投資唐主編,這些人什么也不用做,每年拿百分之八百收益。我摸著良心建議你們與其惦記我家老板兜里三瓜兩棗,不如去投資唐主編。”
離馮援朝大概有三米遠,林北沒有繼續往前走,假作剛發現身后有人,轉身問:“你們跟著我,有事嗎?”
要說之前他們信七分,現在他們信九分。這群青年推小青年跟林北說話。
小青年搓了搓手,嘿嘿笑問:“我們也想投點錢進去,想找你打聽唐主編的住址。”
“名額用完了,你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林北戒備說。
“白跑我們也認了,你就告訴我們吧。”小青年祈求道。
林北沉默不語。
林北的沉默讓這群青年百分百信了林北的話。
他們清楚南方老板不想讓其他人分一杯羹,這群青年跑上前,舉手發誓:“我發誓,我不告訴其他人,整個后齊,就我們幾個知道這件事。”
林北思考良久,帶這群青年到角落里,用僅幾人能聽到的聲音告訴他們唐主編的住址。
威脅馮援朝的人群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把馮援朝的嘴捂得死死的,支棱著耳朵偷聽。他們沒聽到關鍵信息,拖著馮援朝到其他地方,逼問馮援朝唐主編的住址。馮援朝被他們嚇唬兩聲,麻溜的告訴他們唐主編的住址。
他們又威脅馮援朝一番,火速撤了,連夜趕路。
跟林北在一起的青年們找了一圈沒找到馮援朝那群人,暗道壞事,急匆匆跑了。
馮援朝活動手臂走到有光的地方,看到老板在路燈下等他,飛快跑過去。
兩人回到招待所。
夜里沒發生其他狀況,林北一覺睡到大天亮。
阿杰到招待所換班,正巧撞見林北打電話。
他同事拉著他到外邊說話,又見林北讓他稍等,他就跟同事出去了。
二店安了電話,林北記下電話號碼,詢問黃益民員工培訓情況。
“曉冬借給我一個經理,他協助我和超英培訓員工,進展的非常順利。”黃益民瞥桌子上的土雞甲魚湯,目光撞上三老頭笑瞇瞇的眼睛,他頗為頭疼抓緊話筒,背對著林志炳仨,小聲說,“林志廉老板,林志炳老板,林志寓老板弄了一家餐飲公司,他們今兒來跟我談合作,想在鳳陽路開分公司。”
林北:“……他們不搞甲魚宴了?”
“他們說搞甲魚宴的目的是推銷甲魚,開餐飲公司的目的是把甲魚生意做大做強,兩件事不搭噶。”黃益民捂著嘴說。
“你身邊有沒有其他人?”林北。
黃益民回頭:“沒。”
“你跟他們說餐飲公司可以入住鳳陽路,但得接受益富集團管理,他們話語權只有百分之49,但是集團百分之51話語權歸整個集團,不歸個人,餐飲公司的話語權必須分攤到個人頭上,另外分給集團三成凈利潤。”林北一擊掐中三小老頭七寸。
鳳陽路閑置房子多,不是不可以租幾間門面房給三老頭。三老頭桀驁不馴的樣子讓黃益民頭疼,心知把門面房租給他仨,他仨能把鳳陽路攪的天翻地覆。
妙啊,北哥的主意把三老頭克制得死死的。
問題已經不存在了,黃益民回過頭看三老頭在鳳陽路開餐飲公司,如果利用的好,有益于二店,畢竟土雞、烏雞、甲魚也是一個噱頭嘛。
黃益民眼睛射出一道金光,三老頭被他看的背后麻麻的。
第227章 227
“我需要你配合我在孫文川面前演一出戲。”北哥的聲音再次響起, 黃益民忙收回思緒。
黃益民背對三老頭,聲音里露著點小興奮:“怎么演?”
林北眺望門外,斜靠在柜臺上:“你中午打電話到牦牛肉干廠找我, 那邊說我還沒到, 你不需要說什么, 直接掛電話,馬上打電話到酒廠, 詢問酒廠我和酒廠簽訂了什么合同, 追問合同細節。你打電話到罐頭廠找胡翔, 我離開之前,交代過胡翔, 胡翔知道怎么配合你演戲。你下午再打電話到牦牛肉干廠, 跟那頭說你聯系了酒廠,酒廠那邊說我在前往牛埠的路上, 你讓肉干廠的人看到我,通知我立刻給你打電話。”
“你自己把控每個環節的情緒, 不過情緒必須層層推進。”林北低聲跟黃益民討論黃益民對他的不滿, 以及更詳細的細節。
北哥帶著“釣魚”的目的前往西南。
北哥先買一條小魚,拿這條小魚當魚餌,釣上來一個酒廠, 再一次拋鉤前,換一種魚餌。
他在整個環節中起到魚餌的作用。
魚餌美不美味,看他的演技好不好。
“北哥,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其實是黃益民自己壓力大, 手心冒汗。
那頭掛斷了電話, 黃益民放下話筒,走過去把吊扇開到五檔。
轉身就看到了三個老頭, 黃益民眉開眼笑說:“三位林老板,我代表另外兩位合伙人歡迎你們在鳳陽路開飯店。”
三兄弟喜的臉上出現了數道褶子。
黃益民坐下來跟三個老頭細聊。黃益民修飾林北說的那番話,把話說給三個老頭聽。
林志炳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否則解釋不通他們兄弟開飯店,管理權屬于別人。
“我們開飯店,管理權歸益富集團不說,益富集團還管我們要錢?”見黃益民點頭,林志廉差點唾黃益民一臉吐沫,罵黃益民37度的嘴,咋能說出這么惡毒的話。
“你們在別的地方開飯店,或許很不錯,但你們可以跟大飯店叫板嗎?如果你們的飯店歸屬到我們集團名下,我們集團幫你們包裝飯店,飯店連升不止一個等級,我敢保證不輸大飯店,還能給飯店輸送穩定的客源。”黃益民認真分析,得出一個結論,“這是雙贏的事,我真心覺得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既然你們有這么大的能耐,你們咋自己不開飯店?”林志寓呼吸不穩質問。
林志炳大腦有點缺氧,扶著桌子:“老五說的對,你們自己開飯店,掙得更多,你們咋不開?”
“這個建議不錯。”黃益民考慮這個建議,擱在心里嘆氣,目前他們能力有限,把攤子鋪的太大,到時候發現顧不過來,只能斷臂,收縮攤子,那太疼了。不如別人出錢出力,他們拿管理權,把控大的方向……
三兄弟聞言一個倒仰兒。
三兄弟選擇戰術性撤退。
他們騎車離開。
路上,林志炳咬著后槽牙罵:“狗兒子。”
“四哥,生氣歸生氣,也不能罵人小黃狗啊!”林志寓嘟囔道。
“老五,我發現你脖子上的腦袋,它就是一個裝飾品。”小孫子的書包是一個報刊,總能掏出不重樣的報紙給他,搬一個凳子坐他身畔,聽他讀報紙。讀了這么多報紙,林志炳早已今非昔比,損人已經不帶臟字。而且沒點文學功底,可能聽不出他在損人。
林志寓琢磨這句話,琢磨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四哥在罵他。他不樂意了:“四哥,你被瘋狗咬了,咋逮到一個人就開罵!”
林志炳胸口不斷劇烈起伏,竟忘了蹬車,等他想起來時,車子快倒了,他趕忙跳下自行車。第一件事不是喊前頭的哥倆,而是檢查皮包有沒有被蹭禿嚕皮。
林志廉、林志寓久聽不到林志炳的聲音,回頭一瞧,好家伙,林志炳正在擦皮包。
怎么在半道上擦起來了,難道天天在家里擦皮包,還沒擦夠?
兄弟倆已經沒脾氣了,調轉車頭原路返回。
這個皮包是小兒媳送他的。小兒媳說小兒子用了幾次,讓他別嫌棄。
林志炳當著小兒媳的面說不嫌棄,轉頭跟老伴說‘東子娘,你常說我跟小北別苗頭。不和小北別苗頭,下場就是老子撿兒子的破爛用,我可受不了這個窩囊氣。’
他只是抱怨一下,也沒說不用。老伴可好,硬從他手里奪走皮包,說她不嫌棄,她用。
過了幾天,市里來了一個人,找他看甲魚,他留人吃午飯,讓老伴去鎮上買點菜。
老伴回屋換了一身衣服,拎著一個皮包出來。
市里來的客人突然竄上前,他嚇了一跳,老伴嚇得連連后退。
這人眼神灼熱盯著老伴,他咳一聲,這人不僅沒收斂,還想上手。
他推攘這人,把這人推到路上,讓這人哪來的回哪去。
老六遠遠望見他和人發生爭執,跑過來調解矛盾。
鬧了半天,原來是誤會一場。
正是因為這場誤會,讓他知道小兒媳送他的皮包材質是人造革。據說有錢都買不到,人造革皮包只出現在大城市,超級大的城市干部人手一個人造革皮包,人造革皮包已經成了身份的一種象征。
只要一想到老伴拿皮包到鎮上買菜,用皮包裝豬肉,隨手把皮包掛鴨圈上,牙就開始疼,疼生疼死。
這人要出300買他的皮包,老伴當著他的面心動了,林志炳的牙更疼了。
林志炳奪走皮包,捂住半張臉,哎呦哎呦痛呼,讓老六送他到縣醫院看牙。
他從縣里回來,市里來的人回去了,遭到老伴問他要包。他試圖跟老伴講道理,讓老伴明白這個包是小兒媳給他的,老伴同意他前面說的,但不認同包是他的,最后他給老伴300塊錢,買了包的歸屬權。
林志炳可寶貝這個包,走哪都拿著。
兄弟倆來到林志炳面前,一上來就念叨林志炳。
旁邊就是楊樹林,林志炳不想在路上跟他倆吵,帶頭走進楊樹林。
三輛自行車靠樹上。
林志炳噴著口水和林志寓吵架,吵的面紅耳赤,險些氣撅過去。
林志寓還要跟林志炳爭論,林志廉讓他先別說話。
“老四,你說。”林志廉。
林志炳扶著樹大口喘氣:“我罵我家小北狗兒子。小黃對咱們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們就沒懷疑小北在電話里跟小黃說了什么嗎?”
“這么說,是小北出的主意,小黃只是起了一個傳話筒作用。”林志廉若有所思說。
后齊。
林北不在意三兄弟是否猜到是他出的主意。
猜到與否,無法改變三兄弟堅決不同意有人騎到他們脖子上的結果。
阿杰被同事拽出去,同事跟他發牢騷,讓他幫忙出主意。
同事和女方已經發生了關系,阿杰不敢瞎出主意。
阿杰已經決定遠離同事,注意到林北掛了電話,阿杰匆匆說了句:“林老板找我有事。”便跑進招待所。
阿杰同事沒有察覺到阿杰在躲他,他真的以為阿杰和南方老板有事要談。他就站在原地,等阿杰和南方老板談完了事,他再找阿杰。
阿杰的余光一直注意外邊,發現同事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阿杰:“……”
“你似乎遇到了麻煩?”林北挑眉。
“……和一個不會察言觀色的人做同事,給本就困難的生活增加難度。”阿杰不打算細說。
林北也沒細問,給了阿杰200塊錢:“我等會就要離開,你買到自行車,直接送到收購站,跟馮援愛夫妻說,這兩輛自行車是我給收購站配的公車。”
“應該用不了這么多錢。”要是以前,阿杰把剩的錢裝自己兜里,壓根不帶說的。但現在他不是想跟老板做生意嘛,他可不想因為他貪點小便宜 ,搞黃了本來能成的事。
“剩的錢,你拿著。”林北說。
馮援朝拎著行李朝林北走來,林北讓阿杰給他辦理退房手續。
林北、馮援朝二人前往汽車站坐車到小林場。
還有半個小時才發車,車廂里悶,林北下了車,到陰影處乘涼。
一個小女孩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林北記得她,她是阿濱的大女兒。
林北環視四周,沒找到阿濱,阿濱妻子,以及阿濱的車。
“叔叔,你可以蹲下來嗎?”小女孩結巴說。
林北眼神溫和,依言蹲了下來。
小女孩眼睛一亮,瘦巴巴的臉上露出笑容。她上前兩小步,想說什么,可是她忘了,她眼眶里一下子蓄滿淚水。她眼眶里的淚水決堤,叔叔從兜里掏出手帕,又把手帕放回去,從包里掏出一條手帕,溫柔地擦她臉上的淚水。
她每次哭,阿爸阿媽吼她,讓她不準哭,還讓她自己擦干凈眼淚。
如果阿爸阿媽說了三次,她還在哭,就會挨一頓揍。
第一次有人給她擦眼淚,小女孩呆愣在原地,忘記了哭。
她想起來了。小女孩破涕為笑說:“叔叔,我阿爸讓我告訴你,你是肥羊,好多好多壞人想抓你。如果車壞了,不能跟其他人說話,跟我阿爸在一起哦。”
“謝謝,叔叔把這條手帕送給你,作為謝禮。”林北折疊手帕,把手帕交到小女孩手里。
沒人教她收到禮物,要說什么。
小女孩像一座石像一樣佇立在原地。
尖銳的哨子聲響破天空。
她和阿爸約定,只要聽到哨子聲,她就要跑到和阿爸約定的地方等阿爸。
小女孩攥緊手帕,轉身沖進人群里,在人群里穿梭,很快從林北的視野里消失。
林北上了車,他沒看到小女孩站在果皮箱后面,目送他上車,笑容燦爛耀眼。
阿濱從男廁所里走出來,牽著小女孩離開。
他有媳婦和孩子,不想置身于危險里。老板對他有恩,他無意中聽到有人要在路上撒玻璃碴,扎破老板坐的車的輪胎,打算乘客下車等修車,趁機綁走老板,他無法當做不知道。
他不能直接和老板接觸,他又不信任其他人,想了一晚上,只想出了這個辦法。
阿濱嘴角上翹:“小蘭花,再跟阿爸講一遍。”
她家并沒有因為阿爸開車過上好日子,阿爸阿媽爭吵聲卻變多了,多到她每天睜開眼就能聽到他們吵架,閉上眼他們還在吵。
小蘭花討厭家,跑到外邊逍遙快活。擔心阿妹醒了,阿媽找不到她,懲罰她不吃飯,她驚慌轉身跑回家,蔫頭蔫腦靠近家,沒有任何懸念她聽到阿妹哇哇哭。
跟狗攆一樣她沖進家里抱阿妹下床,阿媽埋怨她跟阿爸一樣不著家,小蘭花小聲嘀咕阿妹是個討厭鬼。小蘭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小姑娘,嘴上兇阿妹,行動上卻是把阿妹綁身上,走哪帶著阿妹到哪,后來阿妹會走路了,她經常帶阿妹出門,不到飯點、不睡覺不回家。
現在他們家依舊很窮,阿爸阿媽很久沒吵架了。小蘭花帶阿妹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長。
最近阿爸越來越沉默,阿媽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少。小蘭花害怕他們家又整天充滿著吵架聲,又開始帶阿妹往外跑。
今早她放下碗筷,像往常一樣牽著阿妹準備出門,被阿爸拎到屋里,被阿爸逼著背一大段話,她不樂意配合。
阿爸給她畫了一個餅,告訴她,只要她背下來這段話,到秋送她到學校。
小蘭花嘴上說阿爸騙人,心里還是渴望坐教室里上課,非常認真背東西。
瞥見阿爸笑了,小蘭花頭頂的烏云散了,原諒阿爸騙她,臉上的笑容比阿爸燦爛,講了一遍阿爸教她的東西。
阿濱:“……阿爸是這么教你的?”
阿爸只要不板著臉,小蘭花就不怕阿爸。她忽略阿爸的話,捧著手帕:“鏘鏘鏘,阿爸,叔叔送我的謝禮。”
阿濱忙回頭,發現老板乘坐的那輛車已經開出了車站。
老板那么聰明,應該能猜到他在提醒老板緊跟司機吧。
小蘭花撫摸手帕上的刺繡。阿濱想說就這幾句話你都記不住,送你上學,你肯定給老子考鴨蛋回家。
老板的聲音縈繞在腦海中:“我們都是普通人,窮極一生也當不了偉人。我們這么平凡,又何必苛責孩子,傷了親緣。”
阿濱吞下了牢騷,憋出一句夸贊:“小蘭花比阿爸強,阿爸像你這么大時,傳一句話都能傳錯。”
小蘭花嘴巴張的能吞下鴨蛋,她拔腿就跑,邊跑邊喊:“阿媽,我們家還有糯米嗎?”
阿爸被鬼上身了。
阿爸嘴比鴨子嘴還硬,死不認錯。這鬼真傻,上阿爸身的時候,不提前了解阿爸是個什么人。
據說糯米可以驅邪,往阿爸身上撒一把糯米,鬼祟就會離了阿爸身體。
雖然他不是一個好阿爸,但是小蘭花還是想要她自己的阿爸。
阿濱張了張嘴,隨后就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