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姜文櫆自然也聽到了。
他眸光閃了閃, 看著姜蘭芝的目光又朝另一邊轉過去。
乍然聽到久違熟悉嗓音的姜蘭芝,也難掩震驚的望向街對面。
街對面除了姜沐言和蕭南瑜,就在姜沐言的身旁,還有一個穿金戴銀, 錦衣華服, 從頭到腳極為珠光寶氣的年輕婦人。
那人赫然就是姜雅朵。
她不是嫁到江南去了嗎?
怎么回京了?
“爹爹!”姜雅朵聲聲嘶喊著, 見姜文櫆看到她,她喊得就更大聲了, “爹,我是雅朵, 我回來看您的, 這是怎么了?”
姜雅朵哭喊著,是真的傷心。
當初被一頂轎子悄無聲息的送出相府,她心里不是沒有怨恨。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 再次回到京城,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
她一早入的京, 在客棧里稍作整頓, 原本想打扮得富貴無比的樣子回相府,結果她剛裝扮好,紅桃就慌里慌張的跑進來跟她說。
姜家被抄家了。
姜家全家老小還要去流放。
她急匆匆跑下樓,就在長街上看到了衙役們押著姜家諸人。
看到囚車里凄慘狼狽、血跡斑斑的姜文櫆,巨大的落差沖擊下,她心里再多的怨恨不滿, 也在這一刻化作了傷心與惶恐。
怎么就抄家了?
還要去流放,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文櫆沒想到流放之前還能見到三女兒, 也沖她微微笑了笑。
他想安慰幾個女兒,他沒事, 他挺好的。
可他連說話都沒什么力氣,說出口的話也近乎低喃,她們根本就聽不到。
“三妹,你怎么回京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姜雅朵的出現太讓姜沐言意外了,她下意識詢問道。
當初姜雅朵遠嫁江南,她曾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姜雅朵了。
“長姐?長姐,我今晨入城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怎么會在囚車里?我聽聞是要流放?好端端的怎么會要流放?”
姜雅朵哭花了精心打扮的妝容,看到姜沐言的一瞬比她還意外,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抓著,如同溺水之人抓著浮木一樣。
“具體的回頭再說,爹爹是真的要流放,圣上下旨抄家,我們家全家流放三千里!
帶著哭腔的姜沐言,先肯定了姜家流放的事實,其余的卻沒時間細說。
“全家流放,三千里……”姜雅朵心慌意亂,全然不知自己該怎么辦了。
但她看著姜沐言,眼角余光瞥到囚車后面,那一張張被綁了手的熟悉面孔,腦中靈光一閃,上下審視著姜沐言。
“長姐,既是全家流放,怎的你在這里?”
姜雅朵純粹是后知后覺的震驚,并沒有希望姜沐言也在流放隊伍里的意思。
她姓姜,姜家是她的娘家。
哪怕對姜文櫆,對姜家有所埋怨,可娘家流放對她而言不是好事。
姜沐言不用去流放,好歹算姜家保住了一人,否則姜家所有人都流放了,只剩她一個人,她該多無助。
“我嫁人了,罪不及出嫁女,所以我不用流放!苯逖哉f著,想到街對面的姜蘭芝,又補充了一句,“二妹也一樣,在爹爹判罪之前及時出嫁了!
姜雅朵再一次被震驚到。
姜沐言嫁人了?
連姜蘭芝也嫁了?
她竟一點都不知道,若非此次上京,別說兩位姐姐嫁人之事,就連姜家獲罪滿門流放的消息,她都還不知道。
震驚不已的姜雅朵,這時候才注意到一直陪在姜沐言身旁的男子。
定睛看去,竟是蕭南瑜?
蕭家的大公子?
姜沐言嫁的人是他?
大為驚訝的姜雅朵,內心有種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覺。
打從文德門刺殺案,蕭南瑜救下姜沐言一事后,她就隱隱有種姜沐言和蕭南瑜不同尋常的感覺。
兜兜轉轉,這兩個還是走到了一起。
只是姜蘭芝以前一直想嫁蕭南瑜,眼下嫁給蕭南瑜的卻是姜沐言,姜蘭芝怕是心都要碎了。
蕭南瑜的左臂一直虛攬著姜沐言,怕她走太急摔倒,也怕她被人擠到,一直寸步不離的護著她。
她停下和姜雅朵說話,說完姜雅朵就用驚愕的目光盯著他看。
“三妹!笔捘翔ひ越惴虻纳矸莺徒哦渲乱,隨后又看向姜雅朵身后的富態男子,拱了拱手道,“這位想必是三妹夫?”
姜雅朵嫁的江南富商姓劉,單名一個元,身材略圓潤,看起來有些憨憨的,其實頭腦靈活十分會賺錢。
劉元攜妻上京,也沒想到會趕上姜家流放。
他和姜蘭芝一樣,同樣不知道姜沐言和姜蘭芝都嫁人了。
劉元一看蕭南瑜這渾身的氣度,就知他出身不凡,忙恭敬回禮道:
“長姐夫,鄙姓劉名元,乃是蘭芝的丈夫!
他是商人,再家財萬貫也只是區區一個商人,跟京城里的勛貴高官沒法比。
哪怕都娶了姜家的女兒郎,兩人是連襟關系,劉元也用上了謹慎又恭敬的態度。
“三妹夫客氣,在下蕭南瑜!
初次照面,確認對方就是姜蘭芝的丈夫后,蕭南瑜也報上了名諱。
他剛和劉元打過招呼,姜沐言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流放隊伍中,跟著囚車繼續往前走。
蕭南瑜便也不再寒暄,抬腳就跟上她。
姜蘭芝和劉元沒有跟上去。
姜蘭芝在朝街對面張望,想知道姜蘭芝嫁給了誰。
劉元則是被蕭南瑜的名諱震驚到呆住。
蕭南瑜?
鎮國公府蕭家?
劉元雖然以前沒見過蕭南瑜,但蕭南瑜這個名字還是很耳熟的。
當初文德門刺殺案,把姜沐言和蕭南瑜推上了風尖浪口,他當時就在京城。
且成婚后,姜蘭芝也曾和他說過蕭南瑜。
蕭南瑜可是鎮國公府的長子嫡孫,將來要繼承鎮國公爵位的。
姜沐言嫁的人竟然是他。
姜家突然倒臺,又得知姜家較年長的兩個女兒郎突然嫁了人,劉元便猜到,姜文櫆應該是事先有所察覺,知道姜家要倒,才會在倒臺之前一下子嫁掉了兩個女兒。
劉元沒想到的是,在匆忙嫁人的情況下,姜沐言竟還能嫁的這么好。
直接嫁進國公府不說。
且嫁的是國公府最有前途的長子嫡孫。
劉元從震驚中回過神,見姜雅朵望著街對面,順勢望過去他也看到了李六郎。
但他不認識李六郎。
“雅朵,你二姐嫁的人是誰?”劉元問姜雅朵。
姜沐言能嫁進國公府,想必姜蘭芝嫁的也不會差。
“李六郎!苯哦湎乱庾R道。
她和李六郎不熟,但人還是認識的。
看到姜蘭芝身旁陪著的人李六郎,姜雅朵心里其實松了口氣。
還好,姜蘭芝沒有嫁進勛貴世家,否則她會憤憤不平的。
但就算如此,姜蘭芝嫁的也比她好。
李六郎雖然是庶子,繼承不了家業,可他好歹是侍郎府的公子。
官宦之家的公子哥,這個身份比商人強了十幾倍。
不過李六郎只是一個庶子,日后定然是要分家的,一個不出眾的庶子能分的家產肯定不會多。
日后,姜蘭芝過得肯定沒有她富裕。
她現在可是錢財不愁,大把銀子給她花,她使勁兒花也花不完。
姜雅朵飛快在心里衡量著姐妹三人的婚姻。
撇開姜沐言不論,單和姜蘭芝比較一番,她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其實她嫁的也不算太差了。
雖然丈夫是個商人,可她衣食無憂,丈夫待她也算體貼,江南也是一個繁華富庶之地,她嫁人后過得并不艱苦。
“李六郎?哪個李家?”
單劉元所知,京中姓李的官員就有好幾個,他看不出對面的李六郎是哪一家的。
“禮部侍郎家的!苯哦浣獯鹜暾煞虻囊苫螅D身去追已經走遠的姜沐言。
她覺得姜蘭芝嫁的一般。
劉元卻聽得眼皮一跳,覺得姜蘭芝嫁的很好。
“三姐?三姐救救我!”
抽抽搭搭走在后面的姜家姐妹,有人認出了長街旁的姜雅朵,哭喊著向她呼救。
“三姐?三姐在哪里?”
“三姐不是嫁去了江南嗎?哪里會出現在這里救……三姐?三姐!我不想流放,三姐救救我吧!”
“……”
姜家年幼的孩子多,一眼看去大多是半大不小的稚童。
一個看到姜雅朵呼救,其他人也紛紛跟著求救。
姜雅朵被一聲聲三姐喊得停下腳步。
她以前從未覺得三姐這個稱呼有何不同。
可今日聽到這一聲聲三姐,再回頭看到一張張哭泣哀求的臉龐,她頓覺三姐二字無比沉重。
不管往日在府里鬧過多少不痛快。
此時此刻看到親人們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她心里難掩傷痛。
這些是她的弟弟妹妹,都是她的親人。
若可以,她也想救他們,可她怎么救?她沒法救。
面對聲聲呼救的哭臉,姜雅朵不忍再看,扭頭去追姜沐言。
姜家出嫁的三個女兒,以及他們各自的丈夫,跟著流放隊伍一直到了城外。
禁軍護著隊伍出城之后便回去了。
押送犯人流放三千里的一隊衙役,依然嚴防死守著,不讓姜沐言等人靠近姜家人。
蕭南瑜不認識這些衙役,他觀察了一下,找出這隊衙役的班頭,朝對方走去。
王班頭見他過來,不等他開頭,率先拱手道:“蕭大公子!
姜家和蕭家關系匪淺。
皇帝對姜家痛下殺手,對蕭家的態度也很微妙。
但再微妙,只要蕭家一日不到,王班頭就不敢得罪這些勛貴,是以他對蕭南瑜很客氣。
“此前路途遙遠,我岳父一家還請班頭多多關照!
蕭南瑜出來的急,身上沒備多少錢,只有隨身攜帶的二百兩銀票,他全塞到了王班頭手上。
“蕭大公子,不必如此,姜大人為百姓做的事,我們都清楚,自不會為難他和家眷。”
王班頭客氣推拒著。
押送犯人去流放雖說辛苦,但差役都搶著干,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油水多。
犯人的親朋好友們,想讓犯人們一路好過些,自然要給押送的差役一些好處。
這是心照不宣的規矩。
所以蕭南瑜強硬的塞了過去,再次拱手道:
“一點小小心意,給兄弟們喝酒,班頭不必推辭!
王班頭偷偷瞄了眼銀票,足足二百兩,也不算少了。
姜家這幾個女婿,不止蕭南瑜操心岳父一家,劉元也很有眼力勁兒的小跑過來。
他本就是富商,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所以劉元一過來,特別豪邁的掏出一沓銀票,他也沒數多少,一股腦兒全塞給王班頭。
“差役大哥們辛苦了,班頭拿去給兄弟們吃幾頓好的,還請兄弟們照顧我岳父家一二,莫讓他們一路上太艱辛!
劉元身材圓潤,憨憨一笑看起來特別老實,給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再加上他出手大方,特別大方。
突然被塞了一大沓銀票的王班頭,手指捏著這沓銀票的厚度,手指都有些發抖。
百兩一張的銀票就這么厚一沓。
底下他還看到了一千兩一張的銀票。
他這一手少說也有幾千兩。
這下賺大發了。
干完這一趟差,他和兄弟們回來一輩子不干活也成了。
蕭南瑜看著王班頭手中的一大沓銀票,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倒沒有被劉元的銀票數額壓一頭,顯得他摳門的想法。
他是真的沒想到,劉元身上竟然會帶這么多的銀錢。
這個三妹夫,難不成每天都揣著幾千兩出門?
蕭南瑜錯愕,王班頭卻是心花怒放。
“好說好說!蓖醢囝^這回也不推辭了,深怕劉元把銀票再收回去一樣,一把揣進胸口,笑容滿面的拱手道,“二位公子放心,我和兄弟們定然會照顧好姜大人一家。”
瞧見蕭南瑜和劉元給衙役塞銀票的李六郎,磨磨蹭蹭的走過來,臉上帶著不太好意思的微笑。
第142章
“哪個……我出門太急, 身上沒帶銀錢,還是長姐夫和三妹夫想的更周到,在下實在是慚愧。”
李六郎是真的羞于啟齒,但他這時候不來露個臉, 會顯得他更摳門不上道。
李六郎倒也不是吝嗇錢, 更不是摳門。
只是他身上就幾十兩銀子, 在劉元幾千兩的襯托下,實在是拿不出手。
真拿出來了, 只會顯得自己寒酸。
所以干脆就不給算了。
且就算不和劉元的幾千兩比,和蕭南瑜的二百兩比, 他也是比不了的。
他在家中是庶子, 也不算多受寵,每個月按例領月錢,這錢也只夠他花用。
他得攢好幾年才能攢夠二百兩, 哪像蕭南瑜,隨便一出手也能有二百兩。
蕭南瑜是家中的長子嫡孫, 未來整個鎮國公府都是他的, 他肯定也不缺錢花。
李六郎越想自己的處境,越覺尷尬。
許是姜文櫆知曉姜家會被抄家的緣故,給姜蘭芝備的嫁妝特別豐厚。
就連自己的娘子都比他有錢。
他是最窮酸的一個了。
但今日之前,李六郎真沒覺得自己窮酸。
可劉元隨手一掏就掏出了一大沓銀票的豪邁舉動,還是刺激到他了。
他真的好窮。
“理解理解,確實太急了, 我和雅朵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劉元看到李六郎過來,率先拱手問好, 順便找了個臺階給他下。
姜雅朵三姐妹嫁的男人,論身份地位樣貌才情等等, 劉元自知沒法和另外兩位比。
但他是江南富商,論錢財,估計就是整個鎮國公府也沒法和他比,就更別說是李六郎了。
他也就錢這一方面能拿得出手,自然不能在岳父和幾位連襟面前落了下風。
王班頭見李六郎過來不是給他送錢的,倒也不太在意。
他懷里已經揣著幾千兩了,這是他當衙役二十年多來賺得最多的一趟活。
他很滿意了。
姜家這幾個姑爺是真的不錯,姜家都流放了,他們還這么上心。
關鍵一個比一個大方。
三個姑爺在打點衙役,姜沐言三人則在對著囚車流淚。
姜文櫆說不了話,看著她們三人站在一起的清麗身影,眼眶禁不住微微濕潤起來。
他不能說話,陸巧卻知他想說什么,她一臉平靜的替他對三個女兒道:
“都回去吧,別送了,你們照顧好自己。”
姜沐言、姜蘭芝、姜雅朵不用跟著全家一起去流放,對姜家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娘……”
姜沐言胸中似有無數的話想說,可這一刻看著姜文櫆和陸巧,她除了流淚已然不知該說什么。
“母親!
“母親……”
姜蘭芝和姜雅朵也淚流滿面的喚著陸巧。
王班頭雖然收了幾千兩銀錢,但城門口依然是天子腳下,他不敢耽擱太久。
他朝蕭南瑜、李六郎、劉元拱了拱手,便招呼著其他衙役,押送犯人上路了。
要分別了。
姜文櫆、陸巧和陸老夫人,都沒有向姜沐言等人呼救。
但羅姨娘,也就是姜蘭芝的姨娘,還有其他姨娘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則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向她們求救。
一聲聲哭喊。
一句句不想流放的稚嫩聲音。
讓姜沐言忍不住偏過頭去,不忍看,也不敢看。
原來就算早已知曉了下場,但真正發生的這一刻,什么心理準備都無用。
該心痛還是心痛,該無助還是無助。
該有的痛楚沒法緩解一點。
蕭南瑜輕輕攬住姜沐言單薄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哭。
幾人沉默地目送著流放隊伍離開。
小半個時辰后。
一家客棧里,雅致幽靜的廂房內。
姜沐言和蕭南瑜,姜蘭芝和李六郎,姜雅朵和劉元,成雙成對的坐于八仙桌前。
茶盞熱氣騰騰,若有似無的飄著茶香。
但六人都沒有喝茶的意思,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這份沉重主要是姜家三姐妹帶來的。
她們三人各自沉默的對坐著,不喝茶也不說話,似乎還沒從全家流放的悲慘中回過神來。
“我會派人暗中護送岳父岳母他們,若有什么事他們會傳消息回來,你們別太擔心!
安靜中的廂房中,還是蕭南瑜這個長姐夫先開口了。
他既是安慰姜沐言,也是安慰姜家其他姐妹和妹夫。
姜蘭芝、姜雅朵和她們各自的丈夫,蕭南瑜都不太了解。
但既有緣成了親戚,他自然也得端出長姐夫的姿態,替姜沐言照顧妹妹、妹夫一二。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衙役收了那么多錢,想來不會為難岳父他們!
劉元話自己剛說完,心中突然就懊惱起來。
后半句倒沒有。
他就不該把前半句也說出來,顯得他渾身上下都是銅臭味一樣。
蕭南瑜和李六郎,一個是勛貴公子,一個是大臣之子,身份比他高了一大截。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京中很多公子哥又最看不起商人。
他一句話把自己商人的身份又一次抬到了明面上。
屬實是自己拉低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劉元自己被自己給整郁悶了,蕭南瑜聽了卻沒什么感想,倒是李六郎,又被他給刺激到了。
這個三妹夫怎么回事?
拉踩他沒錢嗎?
于是李六郎也有些郁悶了。
姜家流放,僅存下三顆碩果,他們是被碩果牽連在一起的姐夫妹夫。
長姐夫蕭南瑜身份地位比他高。
三妹夫比他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
夾在中間的李六郎,覺得自己比上比不了,比下好像也比不了。
越想越郁悶。
姜蘭芝也郁悶。
姜沐言和蕭南瑜就坐在她對面。
曾經,蕭南瑜是她最想嫁的男子。
現在她嫁了,嫁的卻不是蕭南瑜。
蕭南瑜也娶了,娶的卻是她長姐。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就全家流放了?爹不是圣上最寵信的大臣嗎?怎么會變成這樣?”
最不明就里的姜雅朵,抹了下眼角,哭到紅腫的眼睛看看姜沐言,又看看姜蘭芝,發出了疑問。
“長姐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問長姐。”
姜蘭芝面對姜雅朵的詢問,直接把問題丟給了姜沐言。
姜家落到如今的地步,她確實傷心。
可看到姜沐言坐在蕭南瑜的身邊,蕭南瑜還對她細心呵護的樣子,姜蘭芝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她知道自己和蕭南瑜沒希望了,可還是難以接受姜沐言嫁給了蕭南瑜。
姜沐言嫁的人為什么偏偏是蕭南瑜。
若蕭南瑜娶的是其他女子,她心里的怨氣還不會這么重。
都姓姜,都是姜文櫆的女兒。
姜蘭芝忍不住會想,如果沒有姜沐言,她是不是就能嫁給蕭南瑜了?
可再怎么想也沒用了。
她和蕭南瑜已經各自成親,此生再無可能了。
姜雅朵的目光一下轉向姜沐言。
姜沐言知道的內情確實比姜蘭芝多,但很多事她沒法告知妹妹們。
她撿著能說的跟姜雅朵說了一遍。
姜雅朵和第一次聽到姜文櫆罪名的人一樣,震驚的雙目圓瞪,嘴巴都微微張開。
她爹竟然干了這么多大事?
“其實有些事我也早就知道了!眲⒃诮逖栽捖渲,朝蕭南瑜看去。
“七年前我就幫岳父暗中押送過一批軍糧去給蕭家軍,但那會兒我還小,是跟著我爹去的,我當時以為只是普通的糧食買賣。”
這些事也是去年姜文櫆突然找上門,當然了,找的是劉元的爹。
劉父同意讓劉元娶姜雅朵之后,劉父才告訴劉元這些實情的。
怎么說呢,姜文櫆和劉父交情不淺。
劉家在江南本就有些根基,但近十年來能一步步壯大,成為江南數一數二的富商,背后少不了姜文櫆的暗中支持。
劉元這一開口,眾人的視線齊刷刷落在他身上。
特別是姜沐言,她這才知道,姜文櫆和劉家竟是有淵源的。
難怪姜文櫆會把姜雅朵嫁去江南。
所以當初發生姜雅朵失身給下人的事情之后,姜文櫆也不是隨便找了個人就把她給嫁了的。
劉元是經過了姜文櫆的精挑細選,知道劉家可靠,才把姜雅朵嫁過去的吧。
姜沐言忽然低下頭,又悄悄抹了抹淚水。
她是姜家的嫡長女,所有弟弟妹妹都覺得姜文櫆偏疼她。
當然了,她得到的寵愛也是最多的,這點她從不否認。
可姜文櫆對其他子女,也一樣是疼愛的。
姜文櫆身為父親,沒有虧待過任何一個子女。
哪怕姜雅朵當初做了那般大逆不道,丟人現眼的事,他也沒有就此放棄,依然給她找了一個他認為靠得住的婆家給她。
姜沐言不了解劉元,也不了解劉家。
可她了解自己的爹爹。
暗中給蕭家軍送軍糧是大事,需要絕對保密的大事件。
姜文櫆會把這么重要的事托付給劉父,定然是了解劉父的為人,也信任劉父。
因為信任劉父,信任劉家,才會把姜雅朵嫁過去。
姜雅朵也有些愕然看著劉元。
她和劉元同床共枕這么長時間,從沒聽自己丈夫說過這些。
劉元被好幾雙目光炯炯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憨憨的撓了撓頭,接著道:
“我爹再三叮囑過我不許告訴別人,但岳父給蕭家軍送糧的事已經曝光了,岳父也流放了,雖然此事沒牽連到劉家,但我們都是姜家的姑父,也算是一家人,我想著告訴你們應該也無妨。”
自覺身份低了不止一等的劉元,想拉近一下和兩位姐夫的關系。
特別是蕭南瑜。
這事說出來雖然有一定的風險,比如姜文櫆都流放了,劉家為何還能安然無恙?
按理說,幫姜文櫆偷偷給蕭家軍送軍糧,也會被連累治罪才對。
劉元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看到蕭南瑜也好好地出現在他面前,鎮國公府也還是屹立不倒。
他就稍稍放心了。
劉家若出事,估計蕭家也會出事的,畢竟劉家只是小嘍啰,蕭家才是大魚。
估計圣上是不想收拾大魚,才會順帶著放過劉家這樣的小蝦米。
所以真有人要告發劉家的話,肯定不會是蕭南瑜。
蕭南瑜定然不想蕭家也流放的。
李六郎應該也不可能吧?
妹夫倒大霉對他有好處嗎?
顯然沒有。
劉元說出秘密時,只考慮了姐夫和妹夫的態度,全然沒想過姜家三姐妹告發劉家的可能。
蕭南瑜看著劉元,突然站起身,鄭重其事的朝他作揖一拜。
“蕭某替蕭家軍感謝劉家伸出的援手!
給蕭家軍送軍糧的人一直是姜文櫆安排的,鎮國公沒跟蕭南瑜說過送糧之人是誰。
沒想到今日見到了正主。
邊關苦寒,燕帝又年年拖欠蕭家軍的軍糧軍餉。
若沒有姜文櫆的暗中斡旋,沒有劉家護送軍糧,誰也不能保證蕭家軍能熬過幾個寒冬。
蕭南瑜是真心道謝。
劉元卻被他肅然正經的模樣給嚇了一跳,連忙起身還禮。
“長姐夫不必如此客氣,這都是劉家自愿的,我和我爹從沒想過要從蕭家軍身上求得回報,我……”
劉元努力解釋,他并非要讓蕭南瑜感謝他。
但他話還沒說完,廂房門突然被人拍響,拍得很用力很急切的樣子。
房中六人下意識朝房門看去。
門外之人已然等不及,猛地推門進來。
青石步伐飛快,他沒想到房內這么多人,腳步頓了一下。
急到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在看到陌生的劉元時,也下意識咽了回去。
“何事這么急?”
蕭南瑜朝青石走去。
他以為青石要說的是蕭家私事,見有外人在才又克制的閉嘴,所以他主動走向了青石。
“大公子,有身背令旗的傳令兵從南城門入。”
事情確實挺急,但也不是不能讓外人知道,事情很快就要傳開了,青石便急忙道。
“八百里加急,魏國進犯,我大燕戰敗失了一城,鎮國公已入宮,入宮前吩咐把蕭家兒郎全部找回府。”
第143章
青石因為急切, 語速也極快。
他話音剛落,蕭南瑜回身牽上姜沐言就要走,走了一步想起房內還有其他人,便又駐足。
“各位, 在下先行一步, 回見!
突然離開的原因大家也都聽到了, 蕭南瑜也就不再解釋。
他牽著姜沐言急匆匆往外走。
姜沐言也不敢耽擱,頭也不回的快步跟他離開了。
青石自也一陣風般出去, 他還貼心的重新關上了門。
被留下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道是就此散會, 還是繼續聊聊。
“鎮國公被圣上傳進宮,不會是要鎮國公領兵出征吧?那大姐夫是不是也要出戰?”
沉默中,反倒是腦子最不靈光的姜雅朵, 先關心起了蕭家的處境。
“就算鎮國公要出征,蕭家一門將軍多到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隨便帶誰去不行?長姐和長姐夫剛成親, 不至于要他們就此分開吧?”
反駁的人是李六郎。
蕭家軍戰無不勝,大燕一旦有戰事,朝中大臣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鎮國公蕭家。
自大燕開國至今,蕭家門風鼎盛,子孫代代爭氣,隨便一個蕭家人拎出去都是能征善戰的將軍。
蕭南瑜身為長子嫡孫, 自身實力更是同輩兄弟中最拔尖的,但其他人也不差。
總而言之, 鎮國公若真的要帶領蕭家軍去打魏國,不至于沒帶蕭南瑜就打不贏。
李六郎下意識認為蕭南瑜不會出戰, 憑的全是前后腳剛成親的感同身受。
他只比蕭南瑜早一日成親。
雖說他和姜蘭芝成親前沒有感情基礎,但新婚這幾日也是蜜里調油,正是恩愛的時候。
若這時候讓他拋棄妻子上戰場,李六郎第一反應就是搖頭抗拒。
這也太不人道了。
燕國又不是沒有戰將了,實在犯不著把一個剛剛成親的少年將軍丟到戰場上去。
劉元聽了李六郎的話,也覺得挺有道理。
就算鎮國公要出征,蕭南瑜應該也不用上戰場。
可這只是他們的想法。
燕帝的想法卻和他們恰恰相反。
燕帝不止想讓鎮國公出征去攻打魏國,還想讓他把蕭南瑜也帶上戰場。
且不止蕭南瑜,燕帝想讓鎮國公把蕭家所有兒郎,包括他的四個兒子和九個孫子,全部都帶去戰場,遠離京城。
御書房。
勉強坐起身的燕帝,龍袍下的身軀比昏迷前瘦弱了許多,顯得龍袍空蕩蕩的撐不起來,也顯得他虛弱無比,一副隨時要倒下的樣子。
“求陛下三思!”御史大夫李大人一聽燕帝要讓鎮國公出征,當即就跪了下去。
“陛下,鎮國公年歲已高,實不適宜再次征戰沙場,魏國縱然來勢洶洶,可我大燕人才濟濟,武將眾多,鎮國公已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臣認為可派其他將領攻打魏國!
兩鬢斑白的鎮國公,估摸著是武將的關系,身體還算康健,精神抖擻看著還挺生龍活虎的。
可他這個歲數的文臣,別說是生龍活虎了,從奉天殿前的白玉高階走上來,能不急喘幾口就算不錯了。
李御史跪求不要鎮國公出征,還有一個私心。
燕帝忌憚鎮國公功高震主一事,可謂是滿朝文武心照不宣的事情。
李御史擔心鎮國公這一出征,又撈一個赫赫戰功回來,那燕帝就更容不下鎮國公府了。
且姜文櫆剛被流放,姜家的事還牽連到了蕭家軍。
燕帝看似對蕭家一如既往,半點沒有處置蕭家的意思,可誰知道燕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御史是直臣,鎮國公一生耿直,忠心耿耿,他實在是不愿意看到,一代忠臣良將和姜文櫆一樣轟然倒塌。
李御史希望鎮國公能留在京中養老,別再去爭軍功惹燕帝不快了。
李御史這一跪一求,隨后也有好些個大臣跪下求情。
他們都不同意鎮國公披甲上陣。
站在前排的高官大臣中,唯有一個屹立不動沒有求情。
他便是陸如紀,吏部尚書,陸承彥的父親。
但陸如紀不求情,倒沒有摻雜私人恩怨,比如說蕭南瑜娶了姜沐言之類情緒。
在陸如紀的私心里,他甚至覺得蕭南瑜能娶姜沐言是好事,大好事。
只要姜沐言嫁了人,陸承彥就不會再傻傻惦記著她了。
陸如紀是從自己的為官立場上,選擇不替鎮國公求情的。
原因其實很簡單。
他揣摩出了燕帝的心思。
燕帝似是鐵了心想讓鎮國公出征,而鎮國公出征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利益上的損害,所以他選擇沉默,選擇默不出聲的贊同燕帝。
在對自身利益沒有損害的情況下,一個臣子為什么要和天子作對?
這顯然是不明智的。
‘咳咳——’
燕帝咳嗽了幾聲,沒去看跪地求情的大臣,直接看向鎮國公。
鎮國公往御書房一站,魁梧健碩的身形比青松還筆直,穩穩健健半點不晃悠,哪有半點像要頤養天年的樣子?
“鎮國公如何看?也覺自己老態龍鐘,已然要頤養天年,不宜出征?”
燕帝詢問完之后,又用手帕捂住嘴悶咳了幾聲。
不看鎮國公和燕帝的年紀,燕帝這副羸弱之姿,顯然是比鎮國公更需要頤養天年的樣子。
“臣是武將,只要陛下需要,哪怕臣只剩一口氣,也必能出征!”鎮國公的回答鏗鏘有力。
國有戰,鎮國公身為武將,從未有過推卸的心思。
身為武將,征戰沙場本就是使命。
且他是有爵位的勛貴,食君之俸祿,受百姓稅收供養,邊關百姓被敵國屠殺之際,他怎能縮在后面不應戰。
李御史和其他大臣卻暗暗皺眉。
鎮國公都這把年紀了,還拼什么?
他們大燕又不是只剩他一個將軍了,年紀到了就乖乖養老不行嗎?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國丞相姜文櫆剛剛倒下,鎮國公再離京,李御史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燕帝很滿意鎮國公的回答。
他咳嗽著,順勢以鎮國公年歲高為借口,暗示鎮國公可將蕭家兒郎悉數帶去邊關歷練,好為大燕培養更多能打勝仗的將才。
最后還夸了蕭家兒郎一通,一副他很倚重蕭家,很看重蕭家那些少年將軍,很期待他們能接過鎮國公的衣缽,成長為大燕一代猛將的姿態。
然而,燕帝每夸蕭家兒郎一句,鎮國公的心就沉一分,冷一分。
因為鎮國公想到前世。
那個他不曾經歷,卻在雙生子口中栩栩如生的前世。
前世的他,帶著蕭家所有兒郎奔赴邊關,可他的兒子和孫子們,卻沒有一個活著回京。
留在京中的蕭家女眷們,還被一道圣旨推上了斷頭臺,沒能留下一個活口。
燕帝對蕭家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每每思及此,鎮國公都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此刻他看著燕帝,面上肅然不顯,心里卻更是冷如冰川。
燕帝怕是等不及幾年后再出手。
這次攻打魏國,明為歷練兒孫,暗示他帶蕭家所有男丁出征,怕是他們這一次便有去無回。
而留在京中的蕭家女眷,也會再一次被斬草除根的推上斷頭臺。
鎮國公明知燕帝是何打算。
但他沒有拒絕,一如既往的恭敬領旨了。
他同意領兵出征,也同意帶領蕭家兒郎上戰場。
不過……
“陛下!鳖I完旨意的鎮國公,再次開口,“魏國在我國北疆,可蕭家軍在南疆,臣若先去南疆,再領著蕭家軍橫穿全國去北疆,路途太遙遠不說,來回折返也太耗時間!
鎮國公的意思很明顯,他能出征,蕭家兒郎也能出征。
可現實不允許他領著蕭家軍出征。
且去打仗,總不能不讓他帶兵去吧?
哪帶哪里的兵去呢?
鎮國公說完之后,微微垂眸,不留痕跡的往右側某個方向看了眼。
那個方位站著的是三皇子。
接收到他眼神的三皇子,心神猛地一個激靈,心跳也猛地加速跳動起來。
三皇子是一個聰明人。
哪怕鎮國公什么也沒有說,但僅僅一個若有似無的眼神,他也瞬間就領悟到了鎮國公的深意。
一個可怕的深意。
縱然可怕,可三皇子也是一個果決的人。
他藏在寬袖中的右手握了握拳,瞬息之間就下了決定。
“父皇!比首出列,提議道,“時間緊迫,離京城最近的兵源是城外的五萬大軍,不若讓鎮國公帶城外平安大營的將士去北疆,如此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調兵支援北疆。”
“不可!”
三皇子話音剛落,二皇子就出生反駁。
“父皇,平安大營的將士是專門護衛京城的,怎能隨意調動?平安大營一旦空了,若京中出事,誰能及時護衛京城安危?”
三皇子此話并沒有錯。
平安大營的五萬大軍駐扎在京城外面,平日不得出營,更不得入京,只有皇帝一人才能調動平和大營。
平安大營的職責只有一個,保京城平安,;蕦m平安,更是;实鄣钠桨。
“二皇兄誤會,臣弟并沒有不顧京城安危之意,只是事急從權,魏國乘勝追擊,步步緊逼,此時在北疆恐怕已奪下不止一城,不調平安大營給鎮國公,還有哪個大營能及時支援北疆?”
三皇子也反駁著二皇子,但他態度并不強硬,甚至是很溫和的反問著二皇子。
在三皇子看來,平安大營駐扎在京外實在是……有些中看不中用。
就比如剛謀反不久,此時還關在大牢里的大皇子逼宮那次。
平安大營只聽從皇帝一人的調動。
要護符,還要皇帝的親筆圣旨,二者缺一不可。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京中你來我往,打得熱火朝天時,京外的平安大營就跟看戲一樣,愣是沒動一下。
聽說二皇子也曾派人拿著虎符去平安大營。
奈何平安大營直屬當今天子,地位比較特殊,掌管平安大營的李將軍說:
他不清楚到底是大皇子逼宮,還是二皇子逼宮,且燕帝沒有給平安大營下達圣旨,他不能帶平安大營入京救駕。
燕帝都昏迷了,還怎么給平安大營寫圣旨?
當時三皇子聽聞后,直接就被氣笑了,替二皇子氣的。
但大皇子逼宮時畢竟情況特殊。
眼下燕帝清醒過來了,隨時能給京外的平安大營下旨調動,平安大營就不得不防了。
這也是三皇子想讓鎮國公帶走平安大營的原因。
二皇子被三皇子反問的眉頭緊鎖。
從京城去北疆的路線上,并非沒有其他大營,但路線都有些偏,一偏就耽擱時間。
若要最快最及時的支援北疆,奪回失去的城池,將京外的平安大營給鎮國公帶走,確實是最迅捷的辦法。
“三皇子所說在理。”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如紀,終于開口了,但他說了一句后又話鋒一轉,“但臣同意二皇子所言,平安大營的將士不能動,邊關戰事再急,也不能拿京城的安危,陛下的安危開玩笑!
還跪在地上的李御史,一咕嚕爬了起來。
“陛下!戰場瞬息萬變,一刻也耽擱不得!”
李御史和陸如紀意見相左,麻利站起身就急著反駁他,他唾沫星子亂飛的侃侃而談。
“眼下京中太平,且京中、宮中還有禁軍、親衛軍等等,并非守衛不嚴,臣認為可讓鎮國公帶走平安大營,帶走的同時調平和大營入京,這樣一來京中一樣有大營護衛,只不過空虛幾日而已,臣認為僅僅幾日不礙事!
平安大營前腳剛走,平和大營后腳就來了。
在李御史看來,確實不礙事。
和邊關緊急的戰事相比,真的一點也不礙事。
畢竟逼宮的大皇子已經被關進了大牢,他還能逃獄出來再逼宮一次不成?
就算大皇子真的有本事逃獄出來,可大皇子手底下的謀反力量也全被抓拿歸案,該殺的殺,該下獄的下獄了。
就算大皇子想再一次逼宮,也沒人沒能力了。
“臣附議!
李御史話音剛落,便有其他大臣附議,贊同李御史所言。
“兒臣附議!比首也跟著表態。
二皇子心里還是不同意,可他見陸如紀也跟著附議了,他便垂死掙扎般補一句:
“父皇,就算要把平安大營調給鎮國公,兒臣認為也不必五萬大軍全帶去北疆,有個兩三萬也就足夠了,另外可以再調其他大營去支援北疆。”
三皇子暗暗蹙眉,剛要開口,李御史先反駁了。
“二皇子此言差矣,魏國騎兵兇悍,臣認為五萬將士猶嫌不夠,兩三萬如何能夠?再者說,平和大營護衛京城安危已然足夠,平安大營又何必留下來兩三萬?邊關才是將士們的用武之地!”
軟硬不吃的李御史,懟人時該懟就懟,就算對方是皇子,下嘴也絕不留情。
燕帝一邊咳嗽一邊聽臣子們爭吵不休。
他可能是真的認同三皇子和李御史的提議,又或者是體力不支,懶得再議,直接同意了鎮國公帶走五萬平安大營。
鎮國公步伐匆匆的出宮。
他和三皇子除了御書房里暗含深意的一眼外,兩人再無任何的交流。
回到國公府。
鎮國公剛跨進大門門檻,站在廊下等他回來的蕭南瑜,立馬迎了上去。
和蕭南瑜一起等的蕭南源、蕭南章,也齊齊走向鎮國公。
“祖父要披甲上陣嗎?”
幾兄弟還未走近,蕭南章率先詢問道。
鎮國公看著出類拔萃的三個孫子,神色凝重的點頭。
他這頭一點,蕭南章的臉色比他凝重,黑沉沉的。
從蕭以星、蕭以舟的嘴里聽到了蕭家前世的悲慘下場后,蕭南章就特別怕蕭家人上戰場。
怕兄弟叔伯和祖父一去不回,也怕家中的姐妹母親等人命喪斷頭臺。
“祖父,旨意是如何下的?是讓祖父一人上戰場,還是……”
蕭南瑜的問話只問了一半。
還是什么,祖孫幾人心知肚明。
他們雖未明說過,卻誰都不愿意全家男丁一起上戰場了。
第144章
“圣上確實讓我帶蕭家男丁上戰場, 還暗示我全部男丁都帶上。”
鎮國公說到這里,蕭南瑜和蕭南源的臉色都齊齊沉了下來,蕭南章更是怒火噌噌噌的往上冒,憤怒的神色壓都壓不住。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抗議什么, 鎮國公先抬手制止了他們。
“莫急。”鎮國公低聲安撫三個孫子, “我答應了會帶蕭家兒郎上戰場, 但沒說全部都帶去!
燕帝沒揪著這個問題,從而讓鎮國公鉆了空子, 也與蕭家一脈相承的作風有關。
蕭家兒郎最遲年滿十二歲,就得上戰場去歷練。
到蕭南瑜這一輩, 最小的蕭九郎更是年僅九歲時, 就被鎮國公帶去了邊關。
這幾年蕭家更是長年累月的家中無男丁。
可以說以前不需要燕帝明示暗示,鎮國公自己就做出過,將蕭家男丁全部帶上戰場的行為。
所以燕帝隨便暗示一番, 鎮國公就爽快同意會帶蕭家兒郎上戰場之后,燕帝就放心了。
他以為鎮國公這一次出征, 也會帶上蕭家所有男丁了。
哪里知道, 鎮國公對他早有防備。
“祖父,何時出征?蕭家軍遠在南疆,沒法帶蕭家軍吧?”稍稍放下心的蕭南瑜,又追問道。
蕭家絕不能重蹈覆轍,所有男丁奔赴戰場,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留在京中無人護一事, 絕對不能再發生。
“戶部今日籌備糧草,明日一早出征, 帶平安大營五萬將士去北疆!辨倗獯鸬。
蕭家滿門武將,駐扎在京城外的平安大營有多少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蕭南源和蕭南章聽到帶走平安大營的將士,一時沒有想到更深一層,只覺得這樣安排的調兵遣將很合理。
畢竟離京城最近,最能及時調動去北疆的支援軍隊,也就只有平安大營了。
可蕭南瑜卻是眉心一動。
平安大營攏共也就只有五萬將士,全部帶去北疆,京城可就空虛無人護了。
調走平安大營,無異于搬走了皇城上空的一把利劍。
若再來一場宮變……
蕭南瑜眉心跳動的越發厲害了。
他眸色深沉的朝鎮國公看去,鎮國公強勁有力的手掌拍了拍他肩膀,祖孫二人的眼神如出一轍的深沉厚重,對視的瞬間無聲的交流了一番。
鎮國公這個拍肩,也似交代著什么,將蕭家的重擔轉交到蕭南瑜的肩上。
蕭南瑜抿緊唇瓣,清雋臉龐更凝重了。
“阿源,去將我們蕭家的所有主子,都叫到你祖母院中!
鎮國公拍完蕭南瑜的肩膀,轉而吩咐蕭南源。
“好!笔捘显磻,明白鎮國公是有要事宣布,急急轉身就走。
“阿瑜!辨倗烈髌,對蕭南瑜道,“把你兩個孩子也帶過來,也是時候該讓大家知道他們的存在了!
蕭南瑜重重點頭,內心禁不住升騰起一絲欣喜。
他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只是沒想到會在對蕭家如此不利的情況下,公布兩個小家伙的存在。
一旁的蕭南章,也猛地一下握緊了拳頭。
公布從天而降的雙生子身份,意味著蕭家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
蕭南瑜也轉身離開,去紫藤苑找兩個小家伙,姜沐言也在紫藤苑。
因著蕭家滿門武將的緣故,每逢戰事,蕭家人一個個的都提心吊膽。
擔心他們被派去打仗,更擔心他們在戰場上的安危。
刀劍無眼,誰都不敢保證,上了戰場后還能活著回來,回來了的還能手腳健全。
是以北疆傳出戰事,鎮國公又被緊急召入宮之后,蕭家女眷就人心惶惶起來。
得知鎮國公回府,在后院坐不住的鎮國公老夫人,立即吩咐丫鬟去前院打聽消息。
結果打探消息的丫鬟還沒回來,二夫人肖氏先踏入了院門。
“母親,出什么事了?父親急著讓所有人過來,是我們蕭家兒郎又要征戰沙場了嗎?”
二夫人肖氏打簾進入上房,看到老夫人便擔憂的詢問道。
她心中隱隱不安。
蕭家是將門世家,征戰沙場是常有的事,以往蕭家兒郎出征時,鎮國公可沒有急著將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
老夫人自己都還一頭霧水,看到同樣茫然的肖氏,她心下沉了沉。
“你父親讓所有人都來這里?”老夫人反問著肖氏。
“嗯。”肖氏點頭,“我在廊下遇到阿章,她讓我過來的,說是父親吩咐的,我本想問他何事,結果他急匆匆的跑走了,我都沒來得及問!
“既是你父親吩咐的,你便安心坐下吧,等會兒便知了!
隱隱猜到某些事的老夫人,心中也有些不安,面上卻半點不顯,淡定地安撫著肖氏。
與此同時,被蕭南章通知到的蕭家各個主子,紛紛趕來見老夫人。
前堂。
蕭南源跟在鎮國公身后走進廳堂。
急急歸府,早已等候多時的蕭家兒郎們,紛紛迎了上去。
“父親。”
“祖父!
鎮國公的四個兒子和好些個孫子,齊齊涌到鎮國公面前。
“魏國來攻,圣上命我為主帥,率平安大營五萬將士趕赴北疆,明日出發!
鎮國公看著兒孫們焦急的神色,不等他們追問,率先解答了他們的疑惑。
“父親,兒子隨父親奔赴北疆!”鎮國公的二兒子一臉嚴肅的拱手道。
“兒子亦愿隨父親奔赴北疆!辨倗娜齼子也趕緊道。
“我也要隨祖父出征!”鎮國公的五孫子緊隨其后開口。
“祖父……”
緊接著,鎮國公府的鐵血兒郎們,一個個不論年齡大小,紛紛表示要隨鎮國公奔赴疆場,將敵人趕出大燕國土。
“祖父,我也要去!上陣殺敵怎么能少了我呢!
就連最小的蕭九郎,稚氣的小臉亦一本正經的嚷嚷著要去殺敵,深怕自己說得慢了,祖父就只帶兄長們,不帶他去了。
鎮國公看著忠心報國的每一個子孫,一個個認認真真的看過去,暗藏著太多心事的深沉眼眸,隱隱有些濕潤。
他蕭家子孫,每一個都有一顆護國安民的赤膽忠誠。
蕭家滿門忠烈,不懼生死,不需燕帝暗示,一個個都爭著搶著要上戰場殺敵,要護衛邊境百姓。
他們的熱血不該涼,更不該涼在燕帝的算計中。
更不該因為自己護國安民的赤誠之心,而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中。
此刻,除去不在堂中的蕭南瑜和蕭南章,以及知道內情的鎮國公世子和蕭南源,蕭家其他兒郎,沒有一個例外,都主動表示自己要去北疆,要上戰場。
“父親年歲已高,怎可還為主帥?”
齊刷刷都要奔赴戰場的聲音中,世子蕭震廷一開口,說出了不一樣的聲音。
蕭二爺看向自己大哥,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鎮國公年歲確實是不小了,但鎮國公身體一向康健,上戰場是沒有問題的。
但蕭震廷這么一說,蕭二爺也立馬開始反省了起來。
鎮國公顯然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留在京中享受天倫之樂,確實比征戰沙場更合適。
畢竟大燕武將眾多,并非除了鎮國公就無人適合掛帥。
不論其他將軍,單就蕭家。
蕭家滿門將軍,且蕭家兒郎們全都認可蕭震廷行軍打仗的能力,由蕭震廷為主帥,他們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父親,兒愿掛帥,兒入宮請求圣上……”
蕭震廷擔憂燕帝的報復會提前,擔心鎮國公此番去北疆,會是一場有去無回的陰謀。
所以,他想讓鎮國公留在京城。
然而他話還未說完,就被鎮國公抬手制止了。
但鎮國公也沒來得及反駁蕭震廷,蕭二爺趁機先開口了。
“父親,大哥所言有理,父親半生戎馬,眼下年歲已高,留在京中頤養天年更為合適!
蕭二爺雖認為鎮國公身體康健,再出戰一次也無不可,但他聽出了蕭震廷體桖鎮國公的孝心,便也想讓鎮國公留在京中。
鎮國公身體再康健,年歲畢竟擺在那里。
蕭家子孫不說個個成器,但也絕對能撐得起鎮國公府的門楣,沒道理讓兩鬢斑白的鎮國公,一把年紀了還要征戰沙場浴血奮戰。
蕭三爺看著突然轉變態度的自家二哥,再看看眉頭緊鎖的長兄。
他雖然不明內情,但兩位兄長都勸鎮國公留在京中養老,他便也跟著附和道:
“父親確實歲數不小了,若能留在京中,自然再好不過!
蕭四爺看著三位兄長,同樣一頭霧水的他,亦是開口道:“不論是父親掛帥,還是大哥掛帥,我都沒有異議,絕對服從軍令。”
鎮國公還什么都沒說,四個兒子卻是輪番說了一遍,都有勸他留在京城的意思。
老大的意思,鎮國公最是明白。
老大估計是擔心他有去無回,所以不想去。
老二、老三和老四,則是老大借口說他年歲已高,他們便也覺得他該頤養天年,紛紛跟著附和了。
“圣旨已下,君無戲言,臨陣換帥豈是你們想換便能換的?”
兒子們的孝心,鎮國公只能是心領了,神情冷肅的板著臉,一句話就堵了回去。
北疆這一戰,他必須去。
他若不去,燕帝不可能安心。
“父親……”蕭震廷緊擰著眉頭,還想要再爭取一番。
可鎮國公不給他機會了。
“軍令如山,此事已定,我必率軍出征,爾等不必多言!
軍令二字一出,充分表明了鎮國公的態度,此事再無商量的余地。
饒是蕭震廷再不同意,軍令面前,他也不敢再多言了。
鎮國公拿出虎符與圣旨,遞給蕭震廷。
“老大,你拿著虎符和圣旨,即刻前往平安大營點兵!辨倗馈
“是!”
蕭震廷恭恭敬敬的接過虎符與圣旨,片刻不敢耽擱,轉身出了廳堂。
蕭四爺看著匆匆離開的蕭震廷背影,直到此時才似反應過來,道:
“父親,率平安大營去北疆?五萬將士全部都帶走?皇城豈非空了?”
據蕭四爺所知,平安大營攏共也就五萬將士。
且平安大營的存在只為護衛京城平安。
這一下子全部搬空,京城的安危可就沒保障了。
“圣上已經下旨,調平和大營歸京,暫代平安大營的職責!
鎮國公不咸不淡的解釋道。
傳令兵快馬加鞭到平和大營傳旨,平和大營再點兵整合,率領幾萬大軍趕赴歸京,至少也要四日后才能到達京城外的大營。
但最多也不超過五日。
平安大營明日一早離京,再怎么也得離開一日走遠之后,京中才能有所行動。
得防著燕帝一旨令下,讓平安大營殺個回馬槍。
所以蕭家和三皇子能把握的時機,也只有明日之后的兩三天而已。
“此法倒是可行!
蕭二爺琢磨了一番,亦覺得調平安大營奔赴北疆最合適。
總不能調禁軍去邊疆殺敵,燕帝肯定不同意。
鎮國公領著眾兒孫前往后院。
此舉倒也沒讓兒孫們意外,以往蕭家兒郎出征,一要去祠堂上香敬告祖宗,二自然是要向家中長輩辭行。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穿過垂花門,朝著后院最大的一座院落走去。
鎮國公踏入院門之后,便吩咐了下去,讓院中伺候的仆從全部離開,不允許任何一個外人留在院中。
他此舉有些反常,惹得幾個兒子紛紛側目,幾人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鎮國公搞什么名堂。
“父親,此舉何意?”
蕭二爺低聲詢問道。
若是說不可為外人知的正事,一般情況都會去鎮國公的書房。
在鎮國公和老夫人的院子里,通常談論的家事居多,家事再嚴密,往常也就將上房門一關。
極少會有遣散下人,直接關院門的情況下。
反正在蕭二爺有生以來的記憶中,此事從未發生過。
“莫急,稍后便知!贝藭r此刻,鎮國公顯然不想多說。
蕭二爺和兩個弟弟對視一眼,眸中都染上了一抹凝重的神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院門都關上了,事情必然很大。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們,在自己家中則沒想那么多,年紀最小的蕭九郎幾人,更是撒開腿就率先往上房跑去。
邊跑邊開心的喚著。
“祖母!”
“祖母,孫兒來看您了。”
明日便要出發前往北疆了,蕭家孫輩一個個開心地跟要上樹的猴兒一樣。
他們一致認為,明日出征,鎮國公一定會帶他們一起去北疆。
身為蕭家兒郎,上陣殺敵義不容辭,不帶他們去也太說不過去了。
第一個跑進上房的蕭九郎,看清房內情景后,有些微的怔愣。
人這么齊?
上到白發蒼蒼的老祖母,下到十歲的三妹妹,伯母嬸嬸姐姐們竟一個不少,全都在此。
“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娘、二姐、三妹,你們都在呢!
緊隨而入的幾個郎君,朝著房中眾人便是一通兒叫。
“祖母!
“大伯母。”
“嬸嬸!
……
蕭老夫人看著一個個氣宇軒昂,英姿颯爽的孫子,自是笑得合不攏嘴,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的連連點頭。
世子夫人宋令貞也含笑點頭致意。
倒是二夫人肖氏,看著一窩蜂涌進來還笑得特別開心的蕭家兒郎,心頭猛地跳了一下。
蕭家的小狼崽子們,和京中養尊處優的絕大部分世家公子不一樣。
別的世家公子,或許也有一些熱血兒郎,但讓他們上戰場去打仗,真刀真槍的和敵人浴血奮戰,那是沒幾個有膽量的。
可蕭家兒郎聽到有仗打,那一個個可是紅了眼立馬就要往上沖的,深怕自己沖的慢了敵人就被別人給殺光了。
眼下這些小崽子們這么開心,莫非他們又要上戰場了?
肖氏打從嫁進蕭家開始就有準備,她的丈夫是將軍,她的兒子長大后,極大可能也是要上戰場打仗的。
她不是不愿自己的兒子忠君報國。
只是身為母親,親生骨肉要去萬分兇險的地方和敵人廝殺,怎么可能不擔心,又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們能安然無憂的承歡膝下。
如果可以,她是說如果,她希望自己的兒子和丈夫都可以不上戰場。
“你們笑這么開心……”肖氏臉色煞白的詢問道,“是你們祖父又要出征了?你們也都要去?”
在蕭南章讓肖氏來老夫人院子的時候,其實肖氏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北疆有戰,鎮國公又被燕帝召進宮,很大可能就是要鎮國公出征了。
只是肖氏不愿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冒險,所以心底里自私的希翼著,此次不是蕭家人去北疆打仗。
當蕭九郎等人開心的笑臉,無情的打碎了她的希翼。
“回二伯母,圣旨已下,祖父為主帥,率平安大營五萬將士馳援北疆,趕走進犯大燕的魏國狗賊。”
蕭九郎稚嫩的眉眼意氣飛揚,雙眸閃閃發亮的回答著肖氏。
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他確實很開心。
哥哥們都被封了將軍,此次出征,他也要努力殺敵掙軍功,殺出一個將軍的名頭來才行。
蕭老夫人聽到鎮國公要出征,心里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捏著佛珠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
鎮國公也在此時進入了上房,身后跟著幾個兒子。
看到鎮國公打簾進來,宋令貞等人都齊齊站起身,喚道:
“父親!
鎮國公擺擺手,示意她們都坐下,他則朝蕭老夫人走去,坐在了上首位。
寬敞的上房一下子涌入十幾二十人,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
但兒郎們圍在長輩身邊,或坐或站說說笑笑,一家人其樂融融,看著滿堂的歡聲笑語,倒也不顯得擁擠,只覺得熱鬧歡喜。
鎮國公環視一圈,發現除了蕭震廷、蕭南章和蕭南瑜一家四口,其余人都到齊了。
他正算著人,蕭南章就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
“祖父,人我全喊齊了!笔捘险逻M門就對鎮國公道。
蕭震廷被鎮國公派去了平安大營點兵,他自然不會出現這里,但還差蕭南瑜一家四口。
“你大哥他們呢?”鎮國公詢問蕭南章。
“在后面,馬上就來了!笔捘险码S手指了指身后。
他剛才來的時候,院門竟都關上了,還好他打小就會翻墻。
蕭南章也去了紫藤苑。
但他和蕭南瑜是前后腳到的,且蕭南瑜比他還先去,他看到蕭南瑜在紫藤苑,轉身就先過來了。
蕭南瑜也沒耽擱,他和姜沐言給蕭以星、蕭以舟披上披風,又戴上兜帽遮住容貌,這才抱著他們離開紫藤苑。
兩人一個抱著一個小家伙,讓小家伙埋首在他們肩頭把臉藏起來。
蕭南瑜抱著姜沐言,越過紫藤苑的高墻,一路飛掠而過,又翻過院門緊閉的高墻,來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他們站在院中,就聽到了房內熱鬧的說笑聲。
蕭以星聽到這些久違又熟悉的熱鬧聲響,激動地差點直接抬起頭。
她的小腦袋瓜剛抬起一些,想到姜沐言和蕭南瑜的叮囑,又立馬趴回去藏起小臉兒。
“娘,我好像聽到了叔叔們的聲音,他們在旁邊嗎?我可以見他們嗎?”
蕭以星軟糯的小奶音在姜沐言耳邊響起。
姜沐言抿了抿唇,輕輕頷首:“可以,娘現在就帶你去見他們!
蕭以舟也聽到了姜沐言的回答,有些微激動的說道:
“真的嗎?娘,我們可以見更多的叔叔了?”
“不止叔叔們。”蕭南瑜隔著兜帽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腦袋,“各位叔爺叔婆你們也都可以見到了。”
“真的呀?”蕭以星忍不住驚呼道,“太好了!
蕭南瑜一手抱著包裹嚴實的蕭以舟,一手牽著姜沐言,踏上屋前臺階,一起進入了上房。
走來走去根本就坐不住的蕭九郎,最先看到蕭南瑜,立馬就喊了起來。
“大哥、大嫂來了!”
蕭九郎嘴快的喊完之后,眼睛盯著兩人抱在懷里的小人兒,眼神里有著些微的錯愕與疑惑
怎么是抱著小娃娃來的?
他們抱的小娃娃是誰?
今日這不是家族聚會嗎?
大哥和大嫂怎么把別人家小孩抱來了?
“大哥、大嫂……”
“大哥……”
弟弟妹妹們喚著進門的蕭南瑜和姜沐言。
無一例外的,他們在看到兩人懷里竟還抱著人時,一個個目光下移,都驚訝的盯著瞧,且瞧不明白。
這是怎么回事呀?
“大哥,你怎么還抱著娃娃來了?抱的誰呀?”
蕭家七郎第一個開口,將大家的疑惑問了出來。
“抱的我兒子。”蕭南瑜回答道。
他面色如常,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俊笔捚呃裳劬σ幌麓蟊,懷疑自己聽錯了。
其他人亦是目露震驚,跟見鬼了一樣看著他、
還有人在驚愕看了他一眼之后,立馬小心翼翼的去瞅姜沐言。
他們大哥有兒子了?
大哥昨日才剛剛成親呢,哪兒冒出來的兒子?
不是明面上的兒子,那就只能是私生子了。
姜沐言昨日剛進門,今日自己丈夫就弄出來一個私生子,她能接受?
任誰都不能接受好不好。
所以蕭南瑜的弟弟們,看向姜沐言的眼神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替他們大哥心虛。
早已知曉內情的鎮國公夫婦,以及宋令貞,坐的穩如泰山,就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
可他們能坐穩,其他人就坐不住了。
二夫人肖氏更是激動地猛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的瞪著蕭南瑜。
她剛要開口,眼角余光瞥到坐在一旁的宋令貞。
宋令貞淡定如常的神色,更是讓她錯愕。
蕭南瑜弄出來一個私生子,宋令貞竟然這么鎮定?
莫非……剛剛是她聽錯了?
否則宋令貞怎么可能如此淡定。
肖氏看著四平八穩坐著的宋令貞,她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蕭南瑜是宋令貞的兒子,人當母親的都不急,她一個當嬸嬸的急什么?
可能是有誤會,應該是她聽錯了。
就在肖氏安慰自己聽錯了的時候,蕭南瑜伸手摘下了蕭以舟頭上的兜帽。
“舟舟,抬起頭來。”他道。
終于能抬起頭來彰顯存在感的蕭以舟,蹭一下抬起臉,小腦袋瓜迫不及待的左轉右轉,黑溜溜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熟悉的上房里,每一張臉也都是他熟悉的家人,他開心的揚起嘴角就喊人。
“太公、太婆、祖母!焙巴暌呀浾J得他的三位長輩,他和久違見面的其他家人喊道。
“二叔爺好、二叔婆好、三叔爺好、三叔婆好……”
整個上房里,除了蕭以舟清脆的小奶音,再無其他聲響。
蕭家男女老少齊聚的上房內,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被他酷似蕭南瑜的小臉兒給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么像!
看來蕭南瑜沒有說謊,他抱著的確實是他兒子無疑了。
肖氏更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一雙眼睛。
她沒聽錯,蕭南瑜確實是有個私生子,可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宋令貞怎么還那么淡定?
肖氏還沒有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緊接著又發生一件,更令她震驚的事。
因為蕭以星在聽到蕭以舟開始喊人的時候,她就也迫不及待的,自己掀開兜帽抬起頭來。
哥哥都能出來見人了,她肯定也能出來了。
快速環顧了一圈環境的她,緊隨著蕭以舟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小甜嗓和哥哥一起喚著長輩問好。
“四叔爺好、四叔婆好、二叔叔好、三叔叔好、四叔叔好……九叔叔好。”
“二姑姑好、三姑姑好!
兩個小家伙默契十足,異口同聲的和房內所有人問了一遍好。
但直到他們有條不紊的問完好,蕭家的男女老少依然見鬼一般瞪著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回的過神來。
大為震驚,且震驚到傻了眼的他們。
視線來來回回的在蕭以舟和蕭以星的臉上掃蕩。
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看多少遍都跟看第一遍似的,越看越震驚,越看越疑惑迷茫。
蕭南瑜的兒子像他也就算了。
怎么姜沐言抱著的小女娃娃,也那么像她,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以說,姜沐言也有一個私生女?
他們兩個人,還未成親前就亂搞,一個有了一個私生子,一個有了私生女?
怎么這么荒謬呢?
且……
姜沐言成親前就有了私生女,蕭南瑜能接受?
還允許她抱著私生女到蕭家登堂入室?
蕭七郎緊皺的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
他知道自家大哥大度,但大度到能容下新婚妻子的私生女,也著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這未免也太大度了吧?
面對突如其來的兩個孩子,蕭家所有人都被他們的容貌以及私生的身份震驚到。
他們全然沒有心思注意到,這兩個孩子竟然是認識他們。
他們第一次見到的兩個小娃娃,能準確無誤的認出他們每一個人,喊出對他們的稱呼。
每一個稱呼都沒有喊錯。
蕭家孫輩年齡最小的蕭月明,今年才十歲,也就比蕭以星和蕭以舟大了幾歲而已。
許是小孩天性,她的腦子還想不了那么多,那么深遠的事情,她看著長相精致好看的兩個小娃娃,對于自己突然被人喊姑姑一事,她在最初的震驚之后就是開心。
她當姑姑了!
她升輩分了!
她再也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了。
“我有小侄子和小侄女了,太好了!”
滿室針落可聞的寂靜中,靠在四夫人林氏身邊的蕭月明,兩手一抬就興奮的拍起了手。
她是真的開心。
可她開心的聲音聽在其他人耳中,就顯得有些刺耳了。
四夫人林氏更是嚇得一把捂住她的嘴,用行動讓她閉嘴了。
私生子這事太大了!
且是蕭南瑜和姜沐言都各自有一個私生子,這事就更不好收場了。
四夫人林氏心里忐忑不已,希望大嫂不要怪罪,月明還小,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蕭月明被突然捂嘴后,整個上房內的氣氛顯得更壓抑了。
當然了,只是絕大部分人覺得壓抑而已。
身處視線焦點中心的蕭南瑜一家四口,和坐在主位上的鎮國公夫婦,卻是半點不知壓抑為何物的。
壓抑又怪異的死寂氣氛中,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宋令貞見大家都這么緊張,神色都復雜怪異到無法形容了,她才嘆了口氣道:
“你們別緊張,兩個孩子的事我早已知曉。”
宋令貞嘆氣,嘆的其實不是雙生子的事,而是蕭家即將面臨的生死存亡大事。
可其他人都會錯了意。
都誤以為她嘆氣是嘆蕭南瑜不知輕重,弄出了一個私生子出來。
“大、大嫂。”肖氏艱難找回了聲音,“此事事關重大,你、你……”
你這么輕易就接受了?
蕭南瑜有私生子,倒也還好說一點,再怎么說也是蕭家的血脈,再不情愿也得認下,不能讓蕭家血脈流落在外。
可姜沐言的私生女……
肖氏又悄悄且快速瞥了眼姜沐言的方向。
第145章
姜沐言懷里抱著的小女娃娃, 長得那般像她,絕對是她親生的。
但姜沐言是姜沐言,蕭南瑜是蕭南瑜。
姜沐言的私生女可不是蕭家的血脈,宋令貞也認下了?
肖氏心知, 宋令貞應該是認下了的, 否則今日姜沐言沒法抱著私生女出現在他們面前。
肖氏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完全, 坐于上首位的鎮國公,順勢接過了她的話頭, 道:
“此事確實事關重大,所以今日將你們都召集了過來。”
鎮國公這一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向了他。
他說話的間隙, 被姜沐言抱在懷里的蕭以星扭了扭小身板想滑下去,姜沐言便將她放在了地上。
蕭以星落地后走到蕭南瑜身邊,仰著圓嘟嘟的小臉兒道:
“爹爹, 你把哥哥放下來!
她的小奶音一出,蕭家人的視線又刷一下回到她身上。
她叫蕭南瑜什么?
爹爹?
還喊蕭南瑜的私生子叫哥哥?
在蕭家人目不轉睛的目光中, 蕭南瑜俯身, 很配合的把蕭以舟也放到了地上。
“你們兩個到太公這里來!
鎮國公朝兩個小家伙招手。
眾人的視線又齊刷刷看向鎮國公。
自稱太公,他這么快就認下了蕭南瑜的私生子?
還讓兩個都過去。
他連姜沐言的私生女也一起認下了?
這下不止蕭七郎倒吸涼氣,就連其他人,鎮國公的幾個兒子也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
姜沐言的私生子只是她的私生女,又不是蕭南瑜生的,他們爹是老糊涂了嗎?
怎么連姜沐言的私生女也認下了?
在蕭家人蹙眉又蹙眉的復雜神色中, 兩個小家伙小手拉小手,蹦蹦跳跳的一起跑到了鎮國公面前。
“太公。”
兩個小家伙奶聲奶氣的齊聲喊著。
鎮國公伸手先抱起一個, 另一個他卻是沒機會伸手了,因為被蕭老夫人搶先一步抱了過去。
“太婆!笔捯孕亲谑捓戏蛉讼ド, 又甜又乖的笑著。
“星星真乖,今日太婆讓人送到紫藤苑的香瓜,你吃了嗎?”
蕭老夫人撫著蕭以星頭上扎著的兩個小福包,滿目慈愛又和藹的詢問道。
“吃了,好好吃,可甜可甜了,星星整整吃了三塊哦!
蕭以星伸出手比劃了三根小手指,眉飛色舞的小神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似乎能吃下三塊香瓜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她確實覺得很了不起。
因為哥哥才吃了一塊,她足足比哥哥多吃了兩塊呢。
“星星這么喜歡吃呀,太婆這里還有,以后天天都給星星吃好不好!
蕭老夫人被小娃娃神氣的小模樣給逗樂,一臉疼愛的揉了揉蕭以星奶呼呼的小臉兒。
“好呀好呀,星星知道太婆最疼星星了呢。”
蕭以星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又鉆進蕭老夫人懷里蹭了蹭小腦袋瓜,一副軟糯撒嬌的可愛模樣。
蕭家眾人看著主位上的這一幕,一個個再次傻眼了。
蕭以星和蕭老夫人的短短幾句對話間,信息量有點多。
送到紫藤苑的香瓜,蕭以星吃了?
小娃娃之前就住在紫藤苑?
肖氏心頭猛地一跳,她之前就一直覺得紫藤苑有點奇怪。
感情姜沐言的私生女之前就住在紫藤苑?
難怪了。
可……
不對呀,蕭以星住進紫藤苑的時候,姜沐言還沒嫁進蕭家呢。
哪有私生女先進門,娘之后才嫁進來的道理。
除非……
肖氏目光一轉,視線在姜沐言和蕭南瑜身上來回轉了一圈,又在他們各自的私生子女上轉悠一圈。
蕭南瑜能這么大度的接受姜沐言的私生女,除非姜沐言的私生女也是他的私生女。
肖氏一顆心又猛地跳了一下。
她頓時就撥云見日,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了。
對的,除非對方的私生子女也是自己的孩子,否則誰能輕易接受。
這么一想,肖氏就覺得合理了。
這哪是什么私生子女,這是姜沐言和蕭南瑜暗通款曲的結果。
不過,姜沐言和蕭南瑜是什么時候攪和在一起的?
孩子都這么大了,這么多年竟然能瞞的這么死,他們一點都不知道。
“阿瑜,這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實說,這兩個孩子是不是都是你的孩子?”
肖氏在窺見內情后,清了清嗓子,這回再開口時終于不結巴了。
這里全是蕭家人,蕭南瑜有私生子,其實問題不算太大,大的是姜沐言的私生女。
不過只要姜沐言的私生女也是蕭家血脈,那這事就好說。
問題不大,一點也不大。
經由肖氏一提醒,蕭南瑜的弟弟們頓時醍醐灌頂。
和姜沐言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娃娃,也是他們大哥的女兒?
蕭七郎立馬放下心來,害他白白擔心一場。
還好還好,大哥這個婚姻還能維持下去。
否則昨日成親,今日就鬧著離婚,這可就說不過去了。
蕭七郎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靈光一閃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偷偷瞄了眼并肩而立的姜沐言和蕭南瑜,心里腹誹著:
難怪洞房花燭夜連喜床都折騰塌了,原來是感情基礎太深厚。
多年相守終于成婚,倒也能理解。
蕭七郎面上不顯,在心里一邊感慨一邊理解著,心緒起伏間,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陸承彥。
去年今日,陸承彥還是姜沐言的未婚夫婿呢。
但去年的今日,姜沐言和蕭南瑜的孩子都會喊蕭南瑜爹爹了。
嘖嘖。
蕭七郎不由得再一次佩服起了自家大哥。
牛還是他們大哥牛,真真是讓他望塵莫及,拍馬都趕不上。
“是!
蕭南瑜面對肖氏的詢問,毫不猶豫的認了下來。
“今日,阿瑜正式告知各位長輩!笔捘翔こL輩們拱手作揖,“你們今日看到的這兩個小家伙是雙生子,是我和言言的孩子,女孩叫蕭以星,男孩叫蕭以舟。”
“雙生子?”
“啊?是雙生?”
“原來是雙生子啊!
一石驚起千層浪,雙生子這個詞一出,房中各人驚訝之余,皆是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一家人。
那就沒事了。
眾人暗暗放心之后,也有人如蕭七郎一般靈光一閃,想起了姜沐言和陸承彥的過往。
此前她和陸承彥曾有過婚約之事,大家都知曉。
本來也沒什么的,婚約沒成,各自婚嫁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這對雙生子的歲數,瞧著有四五歲的樣子。
這便說明,姜沐言和蕭南瑜至少在五六年前,就已經私定終身了。
姜沐言在和蕭南瑜私定終身,并且生下了孩子的情況下,還和陸承彥定下過婚約,這事就有些微妙了。
當著姜沐言和蕭南瑜的面,肖氏等人雖然是長輩,但畢竟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也不好當眾詢問他和姜沐言的過往。
反正只要能確認雙生子都是蕭家的血脈,對于姜沐言和蕭南瑜的私情,肖氏等長輩默契的沉默不問,權當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于禮不合,不合規矩等等。
看在孩子都這么大的份上,他們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但他們體貼的不過多詢問,顯然不是鎮國公想要的。
“看到阿瑜突然冒出來一對雙生子,你們就不好奇,不想知道他們是怎么來的?”鎮國公循循善誘的反問著兒孫們。
“……哎呀!毙な嫌些尷尬的笑了笑,替蕭南瑜尷尬,并好心的替他遮掩道。
“父親這話說得,還能是怎么來的,不都是大侄媳婦生的嗎?只要阿瑜說他們是他的孩子,那我們便認他們是蕭家的血脈,反正我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肖氏表明立場,她信蕭南瑜的人品。
只要蕭南瑜承認雙生子是他的孩子,那她絕不會懷疑雙生子的血統問題。
只是吧,肖氏也是萬萬沒想到。
蕭家孫輩九個兒郎,蕭南瑜身為嫡長孫,少年持重,打小就是最沉穩內斂的一個,印象中也從無行差踏錯。
可誰能想到,從小不犯錯的蕭南瑜,一朝犯錯,竟是這樣的大錯。
和女子私定終身,還偷偷摸摸生下了一對雙生子,且還一瞞就瞞了家里這么多年。
這心思堅韌深沉的,讓她想想就害怕。
肖氏現在只希望,她那幾個最是崇拜蕭南瑜,天天大哥長大哥短的兒子,千萬別和自家大哥學,冷不丁弄出個私生子來嚇唬她。
“二嫂,不對呀。”
在肖氏尷尬的笑聲中,三夫人梁氏蹙眉打量著姜沐言,道:
“大侄媳婦,若我沒記錯,你今年才及笄吧?這雙生子瞧著已有四五歲的樣子,四五年前你才……十歲左右吧?”
上下審視姜沐言的梁氏,被自己算出來的年歲給嚇了一跳。
不止她嚇一跳,其他人聽完后,心里也都咯噔了一聲。
十歲能懷孕生小孩?
不能夠吧?
可是……活生生的雙生子就在他們的眼前。
一剎那間,許多譴責的目光都射向了蕭南瑜。
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蕭南瑜被各位長輩和弟弟們仿佛要殺人的目光,給看得寒毛直立。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蕭南瑜連忙解釋道,“星星和舟舟是我和言言的孩子沒錯,但不是現在的我們生的!”
他是那種禽獸嗎?
絕對不是!
然而,他的解釋蕭家人聽不太懂。
因為聽不懂,所以繼續質疑他。
“阿瑜,男子漢大丈夫要敢做敢擔,你既承認雙生子是你們的孩子,怎么又說不是你們生的?你不覺得自己說話前后矛盾嗎?”
肖氏想了又想,想不明白蕭南瑜的腦回路。
“對呀大哥,你就承認吧,我們不會笑話你的,雖然你的所作所為確實挺……不是人的!
蕭七郎本來想說挺禽獸的,但在蕭南瑜威懾感十足的清冷眼神中,他默默改了口。
蕭五郎也跟著點頭。
但他的頭剛點下去,就被身旁的蕭南章撞了一下手臂。
“三哥,你撞我干什么?”蕭五郎不明所以的看向蕭南章。
他覺得七弟說得有道理,點頭認同一下都不行?
“大哥不是那樣的人,你們難道不相信大哥的人品嗎?”蕭南章無奈道。
他倒是很想替蕭南瑜解釋,但鎮國公還安安穩穩的坐在主位上,顯然還輪不到他一個小輩插嘴。
“我相信大哥的人品!笔捨謇捎忠淮吸c頭,“但……事實也擺在眼前嘛!
“……哎,你先別隨便擺態度,安心聽下去。”蕭南章提醒道。
“……”蕭五郎不懂,依然不懂。
但他見蕭南章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便也隱約明白,此事怕是有內情。
“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蕭五郎靠近了蕭南章幾分,小聲耳語道。
“嗯。”蕭南章這回不用再隱瞞了,肯定的點頭承認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蕭五郎驚得雙眸一亮,激動道:“好三哥,快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蕭南章倒是也想告訴蕭五郎,但他張了張嘴,發現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便又嘆了口氣道:
“說來話長,你還是耐心等著祖父給你們解釋吧。”
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蕭南章站在自己父親身后,蕭三爺聽到身后甕聲甕氣的傳來竊竊私語聲,不滿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安靜。
蕭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小輩安安靜靜的聽著就是了,交頭接耳的私語什么?
有什么話不能等大事了結了再說。
不懂事。
蕭南章被蕭三爺警告了一眼后,立馬識趣的閉嘴了。
蕭五郎也不敢再問。
姜沐言和蕭南瑜站在上房內,面對一雙雙充滿懷疑的目光,他們都很無奈,但也有點習慣了的感覺。
因為被這樣的目光看過不知多少次了。
最后,還是蕭以舟體諒自己的父親母親,看到又一次被誤會的父母,他沉著肉嘟嘟的小臉兒,奶聲奶氣的一本正經道:
“各位叔婆和叔叔們,你們別誤會我爹爹和娘親,我和妹妹是娘親和爹爹成親之后,娘親十六歲時才生的我們。”
坐在蕭老夫人懷里的蕭以星,也連連點頭附和道:
“嗯嗯,哥哥說得對,我和哥哥是一胎雙生,都是娘親十六歲時才出生的。”
兩道小奶音說得嚴肅又認真。
可聽在眾人耳朵里,卻是越聽越離譜。
“你們娘親十六歲時生的你們?”蕭七郎忍不住追問道。
“嗯嗯。”蕭以星點頭如搗蒜。
“是!笔捯灾垡颤c頭。
蕭七郎因為過于糾結復雜的內心情緒,五官皺成了一團,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
每個字每個詞他都聽明白了。
可連在一起他怎么就聽不懂了呢?
他腦子也沒問題呀,從小到大都挺聰明的呢,怎么就聽不懂了呢?
“大侄子。”蕭九郎看著長得和蕭南瑜一模一樣的蕭以舟,也追問道,“剛才三嬸嬸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你娘親今年才十五歲,十六歲得明年呢,且就算明年能生下你們,你們也長不了這么大吧?還是你們一出生就長這么大?”
蕭九郎腦子挺清楚的,但說著說著,他感覺把自己都給說糊涂了。
反正不論是從姜沐言的年紀算,還是雙生子的個頭大小算,這都非常的不合理。
漏洞百出。
“九叔,你們先聽我和妹妹說完好不好?等我們從頭到尾說完,你們就全都明白了!
蕭以舟也蹙著小眉頭說道。
這件事不能一邊說一邊問的質疑,或者會越問越疑惑,越問問題越多的。
蕭以舟這皺眉的小模樣,那眼神那眉梢眼角的小神色,甚至小嘴巴抿起的弧度,都跟蕭南瑜一模一樣。
蕭九郎看著他,就仿佛在看縮小版的蕭南瑜,導致他下意識的點頭道:“好!
被自家大哥的小小余威震懾到的蕭九郎,點完頭才后知后覺的懊惱起來。
那是他的大侄子,不是他的大哥,他怎么還被對方的小眼神給震懾到了?
不應該啊不應該,對方還是個小屁孩兒呢。
蕭九郎懊惱之余,眉心微動的又一次后知后覺起來。
“七哥!彼麎旱吐曇,驚訝的對身旁的蕭七郎道,“大侄子叫我九叔呢,他認識我耶,他竟然認識我!
他們今日第一次相見,都沒有人告訴大侄子,這一屋子人都是誰,他怎么知道誰是誰?
且大哥的這對雙生子,進門之后就跟眾人問了一遍好。
每一個人他們都喊了,每一個人他們都認識,喊的稱呼全都沒錯。
蕭七郎還在捋著雙生子年齡問題,經由蕭九郎這一提醒,他也發現了這一問題。
兄弟兩個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與迷茫。
是耶,雙生子似乎是一進門就認識他們全家人的樣子。
這也不太對勁。
確實不對勁,但他們沒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了,因為蕭以舟開始說自己的身世了。
且一開口就令人震驚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事情得從我們鎮國公府被抄家下獄那一天說起。”
鎮國公府,抄家下獄。
這幾個字眼震得蕭家人目瞪口呆。
小娃娃在說什么?
抄家下獄?
他們家?
開什么玩笑!
很多人心里疑惑重重,好幾張嘴都想出聲說些什么,但鎮國公沒有制止蕭以舟說下去。
且蕭以舟此前也說了,讓他先說完再問。
于是他們便強忍著好奇與疑惑,還有一絲絲的不安,安靜的聽著。
“……我們全家一起上的斷頭臺,就西市菜市口那個法場,我也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娘讓我和妹妹閉上眼睛,等我們再睜開眼睛時,我們就在前邊那個巷子里了,然后我就帶著妹妹回府,在鎮國公府的大門口遇到了爹爹!
“更年輕的爹爹,這時候的爹爹變成了十九歲的爹爹……”
蕭以舟還想再說下去。
但肖氏突然捂著胸口,神色痛苦的發出了一聲低吟。
整個房間里只有蕭以舟在說話,肖氏的痛苦低吟剛好響在他話落的間隙,所以所有人都聽到了。
蕭以舟也適時的停了口,朝她看去。
他這時候才注意到,肖氏面色蒼白,捂著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就連其他人,也一個個都面色慘白,神色都不太好看。
“娘,你怎么了?”
蕭南源離肖氏挺近,見狀忙上前關切道。
肖氏抬手搖了搖,示意她沒事,但她蒼白的臉色掩飾不了。
“父親,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肖氏抬頭朝主位上看去,語聲顫抖的詢問道。
鎮國公和蕭老夫人雖然面色沉重,但他們的情緒穩定沒什么波瀾,似是早已知曉的樣子,這讓她很不安。
因為這變相說明,蕭以舟所言,極有可能是真的。
蕭家滿門男丁戰死沙場,全家女眷上斷頭臺。
這讓人如何接受?
她能不出聲聽到現在,已是震撼又震撼,忍了又忍了。
不止肖氏無法接受,看看蕭家其他人的臉色就明白,內心極為震撼的他們,同樣無法接受。
這種震撼,比蕭南瑜的雙生子突然冒出來還讓人難以接受。
蕭家要落得那樣一個下場嗎?
眼下這個屋子里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橫死?
“我不認為是假的。”
鎮國公一句話,讓本就面色蒼白的蕭家人,瞬間血色盡失。
肖氏看著鎮定無比的鎮國公,心頭涌上無盡的苦澀酸楚,鼻尖一酸差點哭出來。
但她咬牙強忍著,紅著眼硬是忍著不落淚。
小娃娃的故事還沒講完。
這肯定不是最終的結局,她不能就此倒下。
蕭家不該是那樣的結局,不可能的。
她得聽到最后。
此時此刻,人人心里都有無數的話要說,可誰都沒有出聲。
室內安靜的可怕。
在這種安靜中,蕭南瑜順勢接過蕭以舟的話頭,接著講下去。
“去歲乞巧節的前幾日,我于府門外遇到這兩個小家伙,他們沖過來抱著我腿就喊爹爹,把我嚇得不輕,我擔心他們的出現會讓府里鬧翻天,所以沒敢讓人知道,偷偷把他們帶到外邊養著……”
撿到從天而降的雙生子之后,對于如何和姜沐言聯系上,兩人又是如何瞞著眾人偷偷養育兩個小家伙的,蕭南瑜三緘其口,這個也沒必要告訴眾人。
他只將自己從小家伙口中,挖出了多少前世之事,挑重要的事情說。
整合一下就是。
燕帝因忌憚鎮國公功高震主,害死在前線為國征戰的蕭家滿門男丁,又以叛國罪將京中的蕭家女眷推上斷頭臺。
此事絕無虛假。
若蕭家不早做準備,終有一日會重蹈覆轍,再一次落得滿門慘死的凄涼下場。
至于兩個小家伙為何會在被砍頭之后,一睜眼回到了幾年之前,出現在還未成親的蕭南瑜面前。
他不知道。
相國寺的光衍大師或許會知道,但光衍大師不肯告訴他。
但兩個小家伙為何會穿越回來一事,眼下已經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蕭家面臨的困局。
蕭南瑜講完,一直沉默不言的宋令貞,也說了一些。
她講自己是什么時候發現蕭南瑜異常的,還有去梨園時恰巧碰到了陸巧,之后兩人合計想促成姜沐言和蕭南瑜的親事。
結果幾次三番的陰差陽錯,親事一直定不下來。
好在最后的結果是好的,姜沐言和蕭南瑜最終還是成親了。
“所以姜大人和姜夫人,也早就知道雙生子的存在了?”眼眶濕紅的四夫人梁氏,心緒有些混亂,惶恐不安,但還是感慨了一句,“所以我們是最后知道的!
她之前也覺得紫藤苑有些奇怪,但怎么也沒想到,紫藤苑藏著這么大的秘密。
難怪蕭老夫人和宋令貞天天往紫藤苑跑。
原來她們是去看自己的孫子曾孫了。
“狗皇帝怎么沒病死他!”
年輕氣盛的蕭九郎,抹了把眼角的淚水,咬牙切齒的低聲罵了起來。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害得蕭家滿門慘死的罪魁禍首就是當今圣上。
蕭七郎也滿肚子的火氣噌噌噌往上冒,但聽到蕭九郎毫不避諱的罵狗皇帝,他下意識的四下張望,似在擔心隔墻有耳。
可他張望的目光,每一眼看到的都是蕭家人悲戚的神色,這讓他心里更難受了。
燕帝心胸狹小,身為君上卻無容人之能,所以當臣子的滿門兒孫出色,就應該被滿門屠殺嗎?
還有沒有天理了!
蕭震廷不在,在場所有人中,蕭二爺是除鎮國公外,看起來最鎮定的男子了。
雖然他袖中的雙手死死握成拳頭,顯然也在強自隱忍著,但他眉宇緊鎖,眉梢眼角間沉凝著肅殺之色的樣子,看起來確實是最冷靜的一個。
越是大禍臨頭的時候,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燕帝自昏迷醒來后便一直體弱,恐怕是時日無多了,父親是擔心燕帝會將幾年后的計劃提前,趁此次魏國來攻,欲對蕭家不利?”
和孫輩及女眷沉浸在前世的悲痛中不同,蕭二爺一開口便是向未來展望。
過去的已無法改變,能改變的唯有未來。
蕭二爺的話讓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一個個忐忑不安的看向鎮國公。
第146章
“并非沒有這種可能!
鎮國公看著自己的二兒子, 輕輕頷首,聲音雖輕,話語間的分量卻極重。
肖氏更是一顆心揪成一團,悲慟到差點昏過去。
剛剛才聽聞蕭家滿門的悲慘, 現在就告訴她, 全家人頭落地的恐怖結局已經在向她招手了, 她還能臉色蒼白的坐著,沒有全身癱軟到地上已是不易。
不可以, 不能那樣。
肖氏在心里哭喊著,喉頭卻發脹哽住, 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那此次……不止此次, 往后每一次蕭家兒郎出征,都不能全部出去,必須有男丁留在京城。”
蕭二爺很謹慎, 哪怕是防患于未然,也不能讓蕭家女眷在京中無人護。
“二哥說得對, 不能全家男丁都上戰場!笔捜隣斠残某脸恋母胶偷馈
“此番魏國來戰, 父親準備帶幾人去北疆?”蕭四爺神色凝重的詢問著鎮國公。
若是以往大燕有戰,蕭家一般是能上戰場的全都去。
軍不軍功的倒在其次,主要是為了歷練。
蕭家祖訓,蕭家兒郎不能養在溫室里,成為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就算不能成為以一敵百的猛將, 再不濟,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以往鎮國公府不論老少, 全家男丁皆出征,此番又有圣上的暗示在前, 不可留下太多人,絕大部分人還是隨我去北疆!
鎮國公出宮的這一路上都在思索,留誰在京中。
留下太多人太反常,會引起燕帝的懷疑和警惕,所以只能留一兩個人,至多三人,不能再多了。
且留下的都必須有正當理由才行。
鎮國公此言,眾人聽了倒也沒有異議。
穩妥起見,鎮國公府的行事作風理應和以往保持一致。
畢竟,要暗害蕭家的是宮里那位,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天子,蕭家再怎么謹慎都不為過。
“小九最小,小九留在家中!辨倗捑爬煽慈,語重心長的叮囑道,“小九你雖小,但年歲再小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你在京中要護好家中女眷!
蕭九郎身為鎮國公府最小的孫輩,得到的長輩疼愛亦是最多的,他是鎮國公第一個定下的人選。
最幼的孫子,該多照顧一二。
戰場兇險,眾多孫子齊上陣,鎮國公擔心自己照顧不過來,私心里便將最小的幼孫留在京中。
可在京中也并非就安全無虞,京中的兇險亦不少。
蕭九郎迎視著鎮國公鄭重其事的目光,頓覺肩上擔子千斤重。
“祖父放心,孫兒一定拼盡全力護好鎮國公府!”
身子骨單薄的蕭九郎出列,站在廳中鄭重恭敬的行禮。
“父親,只留小九一人嗎?小九畢竟年幼了些。”蕭四爺看著自己的兒子皺緊了眉頭。
留下蕭九郎,他沒有任何的意見,但他擔心家中長輩一走,蕭九郎扛不起鎮國公府的門楣。
一個十二歲的小小少年郎,平日里又多在長輩、兄長們的呵護下長大,蕭四爺并非小看自己兒子,只是事關重大,擔憂自己兒子瘦弱的肩膀承受不住這份重擔,反倒誤事。
“阿瑜也留下。”鎮國公眸光一轉看向蕭南瑜,“大燕并非到了亡國之際,你又剛成親,新婚燕爾留你在京中也無可厚非!
鎮國公想著,雖說戰事緊急,但也僅僅只是魏國來攻打而已,燕國遠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候,用蕭南瑜昨日才成親的借口留下他,應該不會引起燕帝懷疑。
現在落入生死存亡危機的是蕭家。
鎮國公自己不能留下,四個兒子留在京中也太過惹眼。
孫輩中,不把最出色的長孫留下,他是萬萬不放心的。
鎮國公深眸中的凝重,蕭南瑜看得懂,他猶豫片刻,沒有拒絕。
“請祖父放心,阿瑜定護全家周全!
三皇子那邊,一直是蕭南瑜在暗中聯系。
換了蕭家其他人,倒不至于讓三皇子不信任,只是事關重大,在鎮國公一定要奔赴戰場的情況下,留其他弟弟在京中蕭南瑜也確實不放心。
且,蕭南瑜還有另一個私心。
新婚妻子剛從轟然倒塌的姜家嫁過來,兩個從天而降的小家伙又有隨時離開的風險,眼下蕭家又處于風雨飄搖的狀態,他也狠不下心在這時候離開妻子兒女。
姜沐言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蕭南瑜,唇瓣不自覺的抿了抿,慌亂的心卻是安定了下來。
現如今,蕭南瑜就是她的主心骨。
若蕭南瑜離京,她可能會跟個無頭蒼蠅一樣,不知如何自處了。
蕭三爺看看蕭南瑜,又看看蕭九郎,眉頭依然皺著。
蕭南瑜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孫,蕭家傾盡全族心血栽培的繼承人,他留在京中撐起鎮國公府的門楣,蕭三爺沒有意見。
可蕭南瑜也不能沒有幫手。
蕭九郎在長輩們眼中太年幼,心里終歸不太放心。
“父親,只留下阿瑜和小九嗎?”蕭三爺遲遲沒等來鎮國公點名第三人,轉而朝鎮國公看去,“再多留幾個吧,阿瑜在京中也得有幫手,不能讓他孤立無援!
蕭二爺也跟著點頭。
眾人都看向鎮國公,等待著他的抉擇。
鎮國公從一雙雙眼中看出,大家都認為只留蕭南瑜和蕭九郎在京中,太少了。
“留太多會引人懷疑。”鎮國公想到燕帝,不得不謹慎,但他還是稍稍松口道,“最多再留一人,你們覺著誰合適?”
眾人登時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留誰在京中和蕭南瑜一起護住蕭家?
年紀較小的幾個,比如蕭八郎幾人,全都不在眾人考慮之內。
太小的擔心不頂事,還是得留成熟穩重些,能獨當一面的,否則蕭南瑜一人難以支撐。
沉默的沉思中,最后是蕭二爺先開口。
“父親,不若就讓四弟留下吧!笔挾斂戳搜凼捤臓敚瑢︽倗馈
蕭四爺和九個孫輩都沒應聲,蕭三爺倒是點了一下頭,表示他贊同。
但留下蕭四爺的提議,直接就被鎮國公否了。
“不行,老四不能留,你們四個都不行,圣上本就多疑,你們四個誰留下都會讓圣上起疑心,留孫輩較為穩妥!
鎮國公反駁的毫無商量余地。
燕帝想對鎮國公府出手,他和四個兒子不論誰在京中,燕帝都不會動手。
只有留下半大不小的孫子輩,才能讓燕帝放下戒心。
此番北疆之戰,燕帝想誘鎮國公攜帶全家男丁奔赴戰場,鎮國公也有誘燕帝對鎮國公府出手的意思。
若燕帝真有斬盡蕭家血脈的心思,這便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鎮國公不想打無準備的戰。
能預料到的出手,總比猝不及防的應戰要好。
隨著鎮國公的話語,眾人的視線在孫輩幾個兒郎身上轉悠。
只能再留一個。
現決定留下的蕭南瑜是大房子嗣,蕭九郎則是四房子嗣。
蕭三爺想著,還有一個名額就留二房或三房的好了。
戰場再兇險,去北疆的蕭家人多,大家相互照應,抵御風險的能力也就強一點,年紀小點也還行。
留在京中的還是要年長些比較好。
二房最年長的郎君是蕭南源,蕭三爺幾個兒子中最大的則是蕭南章。
他目光在蕭南源和蕭南章臉上轉了一圈,心下已有了人選。
蕭南源更沉穩些,留他下來助蕭南瑜一臂之力更為妥當。
“父親,不若讓阿源留下。”蕭三爺說完看向肖氏,“二嫂,聽聞你想讓阿源下個月成親?親事正好可以成為阿源留下的正當借口!
肖氏心里亂的很,突然提到蕭南源的親事,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樣,神情顯得有些呆滯。
“我、我是這樣想過,可你們全都走了,阿源的親事還怎么操辦?”肖氏吶吶道。
她急著想讓蕭南源成親,黃歷翻了不知多少遍,未來一年的好日子早就爛熟于心。
得知蕭南瑜突然要成親后,她忙著幫宋令貞張羅婚事時,喜不自禁的提了一嘴,蕭南瑜成親后,蕭南源就能成親了,下個月就有一個好日子什么的。
她當時真就只是順嘴提了一下而已,還沒有和蕭二爺、蕭老夫人商議,更沒有和蕭南源未婚妻那邊商議過婚期。
且蕭家男丁五分之一全上了戰場,蕭南源要在父親、祖父都不在京的情況下成親,這不太合適吧?
鎮國公思索片刻,頷首道:
“便讓阿源以下月要成親的借口留下,至于下月成不成親……”
鎮國公想的是,借口也只需要這幾日糊弄燕帝而已。
幾日過后大燕京城是什么光景,還是未知數。
一個月后的光景,就更是未知數了。
蕭二爺見鎮國公話音頓住,順口接道:
“就按阿源下月成親操辦起來,我們蕭家是武將世家,滿門男兒為國征戰不能出席阿源的婚禮,想來親家那邊能理解。”
蕭二爺希望去北疆的蕭家人都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可戰場生死誰也料不準。
萬一蕭家有白事要丁憂,蕭家這些兒郎就又得拖個幾年,成不了親了。
相比之下,就算不能出席自己兒子的婚禮,蕭二爺也希望蕭南源早點成親比較好。
早完婚早了事,免得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蕭南源的未婚妻一年比一年大又遲遲出不了嫁,親家那邊該有意見了。
“二叔要娶二嬸了嗎?”趁著大人說話的間隙,蕭以星見沒人再開口,一臉開心的看著蕭南源道,“那弟弟是不是也馬上要出生了?”
“什么弟弟?”肖氏這回反應很快,心神不安的她,震驚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喜色,“星星,你是說阿源的孩子嗎?你二叔也有娃娃了?”
第147章
和肖氏的歡喜不同, 蕭南源聽到自己孩子這幾個字,面上更為凝重了。
凝重到他甚至不想成親。
“是呀!笔捯孕强粗な希煺娴狞c頭,“二叔和二嬸先有了一個小弟弟, 然后又生了一個小妹妹!
肖氏乍然聽到蕭南源兒女雙全的人生, 喜的一雙眼眸瞬間亮了幾分。
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 轉瞬想到蕭家老小齊上斷頭臺一事,雙眸剎那間又暗淡了下去。
心里灰蒙蒙的, 痛徹心扉。
連蕭以星和蕭以舟都上了斷頭臺,比他們更小的弟弟妹妹又如何躲得過?
生下來卻活不下來, 何其凄慘。
蕭南源從椅子后面繞出來, 站在蕭南瑜的身旁沖鎮國公作揖,道:
“祖父,孫兒愿留下, 可婚事不用這么著急吧?”
如果可以,蕭南源還是想延遲婚期。
鎮國公見他似乎抗拒成婚, 便也沒有勉強, 只道:“對外就說你留京準備成婚,不說婚期便是!
蕭南源和肖氏齊齊松了口氣。
肖氏雖想蕭南源盡快成親,卻也不想在蕭家男丁皆離京,連蕭南源的父親也不在京時,匆匆替蕭南源完婚。
反正都有些遲了,再遲些也行, 關鍵要人齊一些。
蕭二爺欲言又止,瞧了眼自己妻子和兒子的神色, 便壓下心頭想法,準備回頭再私下和肖氏說。
還是盡早讓蕭南源成親的好, 以免夜長夢多。
蕭家眾人聚在老夫人的院里足足密談了一個多時辰,出來時一個個面色沉重。
決定留在京中的蕭南瑜、蕭南源和蕭九郎三人,在最后被鎮國公留下,顯然是還有要事交代他們。
其余人則各自回院,準備明日出征事宜。
“此事也太玄乎了,若非親眼所見,我斷斷然是不信這等奇異之事的。”
三夫人梁氏想到蕭以星和蕭以舟,忍不住低聲感慨了一句。
也得虧兩個奶娃娃長得像姜沐言和蕭南瑜,否則當初小娃娃找上門,想要讓蕭南瑜認他們恐怕也難。
“這是蕭家的機緣,是好事。”一旁眉頭緊鎖的蕭三爺,也輕聲嘆了一句。
“嗯,確實是好事。”三夫人梁氏鄭重點頭。
若非如此,蕭家還得繼續走老路,重蹈覆轍到一個滿門慘死的境地。
他們何其無辜。
其余人先后離開,待蕭南瑜三人從正房出來,他和蕭南源的神色更為凝重,蕭九郎更是臉色煞白,一副因過于震驚還沒能回過神來的模樣。
“莫怕,有大哥在。”
蕭南瑜輕輕拍了拍蕭九郎單薄的肩膀。
蕭九郎轉眸看向蕭南瑜。
他看著蕭南瑜清雋的面容,腦子里就自動浮現出謀逆、造反等字眼。
他如何能不怕?
這是一條沒有退路的絕路、黑路,踏上去就再無回頭機會了。
可一想到蕭家的慘烈結局,蕭九郎又不敢讓自己怕。
縱然是絕路,蕭家也必得走上一遭。
因為不走,留在他們面前的依然是一條必死的絕路。
“嗯!泵嫔耘f慘白的蕭九郎,對著蕭南瑜重重點頭,“大哥,身為蕭家兒郎,我不怕!
他身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親眷,他不能怕,更不能退縮。
且還有大哥和二哥與他并肩,他并非孤軍作戰,沒什么好怕的。
蕭南源也拍了拍蕭九郎的肩膀,無聲的安撫著他。
云開院。
姜沐言獨自一人先回了院子,兩個小家伙被宋令貞帶去了。
原本擔憂蕭家眾男丁即將出征的她,回房看到新的喜床,小臉霎時通紅,思緒也從烏云密布的家族大事,轉移到了兒女情長上。
“真是……羞死人了!
姜沐言紅著臉喃喃自語著,纖纖素手情不自禁的撫上自己脖頸。
她細白的頸上有吻痕,晨起穿衣時她仔細看過,有的能靠衣領遮住,有的卻不能,她用脂粉稍微遮了遮。
但若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蕭家的幾位夫人都是過來人,估計是被她們發現了,她隱約察覺到幾位夫人狀似不經意間,往她脖頸處瞄過好幾眼。
蕭家這邊,因著蕭以星和蕭以舟的現身,滿府主子心里暗流洶涌,惶惶不安。
而皇宮里的燕帝,面色虛弱的躺在龍床上,眸色沉沉,胸中同樣翻滾著一陣陣無法言說的暗流。
入夜。
蕭南瑜借著夜色的掩蓋,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三皇子府。
不算燈火通明的書房,僅燃著一盞燈,似怕燭光太亮驚擾到什么一樣。
書房的密室里,蕭南瑜和三皇子相對而坐。
桌幾上的碧螺春已有些涼,兩人卻都沒有飲茶的意思。
神色凝重的他們,顯然是密談良久了。
“父皇的身子確實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三皇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茶盞,指腹摩挲著茶盞邊沿,輕聲低語的這一句似說給蕭南瑜聽,又似在自言自語。
他眼眸微垂,凝著茶盞中清亮的茶湯,話落之際端起茶盞,將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燕帝已到了油盡燈枯之際,他既不受燕帝寵愛,也不受燕帝信重。
他若再蟄伏下去,在大皇子被囚禁皇子府的境況下,燕帝必立二皇子為太子。
二皇子登基,他再想翻盤難如登天。
蕭南瑜看著三皇子逐漸堅定的漆黑眼神,心里也漸漸安定下來。
雖然蕭家早就在暗中站隊三皇子,可眼下是蕭家的生死存亡之際,并非是三皇子的。
若是三皇子認為時機還未成熟,不愿意在此時出手,蕭家的境地將會更加的艱難。
還好,三皇子也認為篡位這種事,宜早不宜遲。
蕭家和三皇子破釜沉舟,這是一條雙方都沒有退路的背水一戰。
確定了三皇子出手的決心后,蕭南瑜又和三皇子細細合謀,直至下半夜,才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三皇子府。
身披月色而歸的蕭南瑜,夜深寒氣重,他回房后在外間暖了暖身子,這才走進里間動作利落的脫衣,一氣呵成的撩開床幔上床榻。
被窩是暖的,他一鉆進去姜沐言就醒了。
姜沐言睜眼一片漆黑,什么都還沒看清,柔軟纖細的身子就被人一把摟住,撞進一堵硬實的胸膛里。
“回來了!彼瘔糁被驚醒的姜沐言,輕柔的嗓音軟綿綿的,勾得蕭南瑜一顆心也跟著酥軟下來。
“嗯。”蕭南瑜占有欲十足又溫柔的一吻,在黑暗中精準貼上姜沐言的額頭,“怎么醒了,一直在等我嗎?”
這個時辰正是熟睡的時候,蕭南瑜又特意放輕了動作,本以為不會吵醒她的。
“也沒有一直等,我睡了一覺了!
姜沐言摟緊蕭南瑜的腰,撒嬌般往他懷里鉆了鉆。
她知道他去找三皇子了,本也想等他回來再睡,但前一晚太累沒睡好,她躺在床榻上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雖睡著了但因為擔心他,所以睡得也淺,他掀開被子鉆進被窩時,她便也就醒了過來。
蕭南瑜眉梢微動,已經睡一覺了,那應該就不困了吧?
進屋之前,蕭南瑜沒想吵醒姜沐言,可現在既然她醒了……
“言言!笔捘翔じ咄Φ谋橇狠p輕蹭著她臉頰,點點啄吻也跟著落下去,聲音略低沉沙啞的問,“既然醒了,那就不睡了吧?”
話落,蕭南瑜果斷欺身而上。
姜沐言眉心一跳,反應過來他想干什么,剛想拒絕,小嘴一張卻被封住了口。
蕭南瑜的吻來勢洶洶,霸道的將姜沐言一切拒絕話語全堵了回去,半句也不讓說出口。
新婚燕爾,素了二十年才嘗到甜頭的男子,隨便一點星火都足以燎原,哪里是姜沐言想拒絕就能拒絕得了的。
沒來得及拒絕也拒絕不了的姜沐言,被蕭南瑜拉著被迫進行了一場顛龍倒鳳。
她被弄得覺得自己的覺白睡了,現在更累更困了。
當蕭南瑜想來第二場時,累得眼皮子都不想抬的她,偏頭避開他的吻,紅著小臉委屈巴巴道:“你、你節制一點好不好……”
“……言言!笔捘翔ゃ读艘凰玻^而也委屈起來,“才一次而已,再來一次嘛。”
“不來了,天都要亮了。”姜沐言不松口。
蕭南瑜一次就要折騰那么久,過會兒院子里的下人該起身干活了,要是被聽到點什么,她臉往哪兒擱。
蕭南瑜掀起床幔一角往外看了看,窗外還是黑的,但黎明也確實快到了。
他放下床幔,見姜沐言閉著眼,疲累到隨時都能睡著的小模樣,心疼的抱著她,在她紅腫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這才不甘心的放過她。
“睡吧,夫君抱著你再睡會兒!
蕭南瑜摟著姜沐言的手臂緊了緊,自己也合上了眼。
他不再折騰,姜沐言挪著小身子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沉沉睡去。
喜床暖賬里,小夫妻兩個相擁而眠,小小的空間溢滿了曖昧與幸福的氣息。
但和諧的氣氛中,兩人并沒能睡太久。
黎明破曉,天色微亮之際,鎮國公老夫人的院子突然就炸開了鍋。
沒多久后,一位老嬤嬤匆匆來到云開院,在貼滿囍字的婚房門口,沖著緊閉的房門就焦急喊道:
“大公子,大少夫人,你們快醒醒,小小公子不見了!”
大公子喊的是蕭南瑜。
大少夫人稱呼的是姜沐言。
至于小小公子,是昨日剛在蕭家人面前表露身份的蕭以舟。
蕭以舟不見了?
姜沐言睡意朦朧的睜開眼,杏眸還有些迷茫的樣子,聽到一疊聲的公子夫人什么的,腦子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蕭南瑜覺淺,老嬤嬤一喊他就醒了。
什么叫他兒子不見了?
他反應極快,麻利的掀開被子就下床。
“怎么了?”姜沐言被他雷霆萬鈞般的動作驚到,腦子也跟著清醒過來,纖細的手臂撐著床鋪半坐起身。
第148章
“嬤嬤說舟舟不見了!笔捘翔ひ贿叴┮乱贿吇氐, “舟舟昨晚沒在我們院子睡嗎?”
門口喊話的老嬤嬤,蕭南瑜一聽就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
昨夜回來他也沒多問,以為兩個小家伙在他院子里。
“舟舟怎么會不見?兩個小家伙昨晚被祖母帶去了,祖母肯定會安排嬤嬤照料好他們的, 怎就不見了?”
姜沐言也慌忙起身下榻。
陡然間她心跳極快, 心頭升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先別急, 我先去祖母那里看看,應該不會有事。”
蕭南瑜心里也急, 嘴上卻鎮定的安慰著姜沐言。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穿衣動作猛地一頓。
光衍大師曾告誡過他, 兩個小家伙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他們隨時都有可能離開,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眉心緊蹙的蕭南瑜, 動作僅停了一瞬便繼續快速穿衣。
還不清楚蕭以舟的情況,或許沒有那么糟糕, 他不能表現得太過擔憂讓姜沐言擔心。
“好, 你快先去看看!
姜沐言見蕭南瑜眨眼間就穿好了衣裳,便催促他趕緊去看看小家伙。
但讓她在這里干等蕭南瑜的消息,她也是坐不住的,所以蕭南瑜前腳剛走,她穿好衣裳后腳也跟著出門。
姜沐言到鎮國公老夫人的院子時,聽聞了消息的宋令貞也趕了過來, 婆媳二人迎面撞上。
“母親!苯逖怨硇卸Y。
“不必多禮!彼瘟钬懹H切又焦急的拉住姜沐言的手,神色擔憂的詢問道,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舟舟怎么就不見了?”
宋令貞拉著姜沐言一起跨進老夫人的院門,她像是問姜沐言, 又像是在問老夫人院里的下人。
“具體的奴婢不知。”一個婢女對宋令貞解釋道,“大夫人,是方嬤嬤最先發現小小公子不見了的,我們將整個院子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小小公子,老夫人已派人去往其他院子找尋了!
“夜里院門沒上鎖的嗎?怎會讓一個小娃娃偷溜出去?”宋令貞顯然是以為,蕭以舟自己跑出去了。
但大半夜的不睡覺,偷跑出去玩?
宋令貞又覺得不太像蕭以舟會干的事。
姜沐言心里咯噔一聲,急忙追問道:“小小姐呢?星星可還在?”
“小小姐在的,就在老夫人房里!辨九Ь创鸬。
姜沐言和宋令貞匆匆來到正房,很快看到了被老夫人抱在懷里的蕭以星。
看到安然無恙的蕭以星,姜沐言稍稍放心了些,下一瞬杏眸流轉,四下搜尋著蕭以舟的身影。
可是沒有。
老夫人的房里觸目所及,沒有那道熟悉的小小身影。
“母親,舟舟呢?可找著了?”
宋令貞也和姜沐言一樣,看到蕭以星后便下意識的尋找蕭以舟,沒看到人便焦急的詢問起蕭老夫人來。
蕭老夫人看著宋令貞,緩緩搖了搖頭,抱著蕭以星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似是怕她也突然離開一樣。
今日晨起。
方嬤嬤來告訴她,蕭以舟不見了,她也和宋令貞一樣,以為小娃娃頑皮自己溜出院子去玩了。
她甚至還淡定的詢問蕭以星,蕭以舟去哪兒了。
蕭以星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天真瞳眸,奶聲奶氣的對她道:“哥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了?”
那時的蕭老夫人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為蕭以舟是回了云開院去找姜沐言和蕭南瑜。
但面對她的追問,蕭以星只是看著她,也不說蕭以舟到底去了哪里,只重復答道:‘哥哥回去了!
一直到蕭南瑜來了之后,他將光衍大師的話轉述給蕭老夫人,蕭老夫人才真正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蕭老夫人的神色一看就有問題。
宋令貞轉眸去看蕭南瑜,發現他也一臉凝重的樣子,心下不由咯噔一聲。
舟舟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宋令貞看看蕭老夫人又看看蕭南瑜,對蕭南瑜道,“阿瑜,你快說。”
“娘,守夜的婢女沒發現舟舟起身,也沒人看到舟舟離開房間!笔捘翔っ蛄嗣虼剑畔露決心般,輕聲道,“他應該是憑空消失的!
就如他來時那般,莫名其妙的從天而降,去時也莫名其妙的消失。
姜沐言雙腿微軟的虛晃了一下,柔美小臉一瞬煞白,定定望著蕭南瑜的眼神有哀戚不舍,有難以接受,卻獨獨沒有意料之外的震驚。
因為她和蕭南瑜一樣,雖不舍不想接受卻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舟舟竟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嗎?
小夫妻倆對望的眼神中,有著如出一轍的傷心。
“憑空消失?”宋令貞震驚無比的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蕭南瑜,“好端端一個娃娃,怎么可能憑空消失了?肯定是舟舟藏在哪兒了,快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宋令貞下意識的不愿意接受,蕭以舟憑空消失的可能性。
她的大孫子又聰明又可愛,她還沒怎么好好疼愛幾天,怎么能就這樣消失了呢。
“娘!币慌缘慕逖砸话炎プ∷瘟钬懙氖滞,強忍著痛心,于心不忍卻不得不向她言明,“光衍大師曾提醒過我們,兩個小家伙不屬于這個世界,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縱然姜沐言已有心理準備,可到了真正發生的這一天,她發現自己還是沒有準備好。
她想自己的兒子能多陪陪她,哪怕多一天也好。
可現實就是這么的殘酷。
宋令貞驚愕的看著姜沐言,又扭頭去看蕭南瑜和蕭老夫人,從他們身上看出了同樣的沉默氣息。
他們都知道,并接受了蕭以舟突然離開的事實嗎?
一時間,整個屋內的氣氛低沉的厲害。
“應該不是消失,星星還在呢!”心慌意亂的宋令貞在看到蕭以星時,心神一下安定不少,她快步走向小娃娃,急切的語氣似安慰自己,又似安撫其他人,“舟舟可能就是頑皮偷溜出去玩了,他和星星一胎雙生,又是一起來的,走也該一起走的吧?”
宋令貞越想越覺得自己想法沒錯。
一起從天而降的雙生子,要離開肯定也是一起離開的,沒道理一個一個分開走。
“不用一起走!笔捯孕钦0椭诎分明的純凈大眼睛,天真無邪的對宋令貞道,“祖母,哥哥說他先回去,之后再來接我!
哥哥擔心不安全,他就自己先回去看看,所以她沒有一起離開。
“星星,你仔細跟祖母說說,你哥哥回哪里去了?他什么時候來接你?”
宋令貞想抱抱蕭以星,見蕭老夫人緊緊抱著她不松手,便坐在一旁沒抱過來,傾身放軟語氣的詢問她。
“就回去了呀。”蕭以星微微蹙著小眉頭,似乎她也說不清到底回哪里,只是憑著一種先天的感覺說道,“哥哥那邊如果安全,哥哥馬上就會回來接我的。”
至于什么時候來接,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心里有這種感覺,哥哥會回來接她,一定會回來接她的。
“馬上?”宋令貞聽得心頭直跳,心下越發的慌了,“星星你也要走了嗎?你們回去哪里?”
宋令貞焦急不安的發出一連串疑問,問著問著忽然伸出一根食指,顫顫巍巍的往上指了指,小聲道:“回天上嗎?”
蕭以星眨巴著天真又迷茫的大眼睛,沉默的看著宋令貞。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祖母,因為她也說不清楚。
回去就是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可原來的地方叫什么,她也不知道。
印象中,她應該是知道的,可她不記得了。
宋令貞一顆心系在兩個小家伙身上,忙著追問蕭以星。
蕭南瑜則朝姜沐言走了過去。
“言言,別傷心!笔捘翔ひ皇州p摟姜沐言單薄的肩膀,一手握住她小手,低聲安慰道,“舟舟是我們的孩子,他肯定還會回來的!
蕭南瑜的視線從姜沐言的小臉緩緩下落,最后停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和姜沐言的成親時間,雖然比兩個小家伙所說的要早一些,但姜沐言是在成親后很快就懷上了雙生子的。
蕭以舟突然消失,蕭以星又說不上來他到底是回去哪里。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回到了姜沐言的肚子里?
此時此刻,蕭南瑜看著姜沐言的小腹,越看越有種強烈的預感。
她是不是要懷孕了?
不得不說,蕭南瑜的安慰確實起了作用,姜沐言只要一想到蕭以舟還會回來當她兒子,她心情就好受了不少。
她轉頭看向蕭南瑜,張嘴想說什么,卻見他盯著她腹部瞧。
那眼神可謂是直勾勾的,像是要透過她的衣裳和肚皮,看進她肚子里去一樣。
電光火石間,姜沐言靈光一閃,和蕭南瑜想到了一處去。
“阿瑜!彼幌路醋プ∷拇笫郑サ镁o緊地,聲音卻很輕,“你懷疑舟舟是回到……我肚子里了?”
他們才剛成親,也才剛洞房了兩個夜晚,這么快就能有了身孕?
蕭南瑜眸光微顫,抬起漆黑的眸子與姜沐言對視。
他也不太敢確定,但他握著姜沐言的手用力了幾分,道:“也許呢?只要不出意外,舟舟應該還會成為我們的孩子的。”
“不會有意外的!”姜沐言立馬搖頭,果斷拒絕意外的發生,“舟舟一定還會成為我們的孩子!”
雖然無法掌控,可她就是抗拒意外的發生,堅信蕭以舟一定會再次成為她的孩子。
且他的第二次出現,一定不會再有隨時消失的可能。
“對,不會有意外的,是我措詞用的不對!笔捘翔ひ策B連否認,用意念杜絕一切意外的發生。
因為蕭以舟的突然消失,老夫人院子里的動靜不小。
蕭家眾多郎君今日便要出征了。
蕭老夫人的心神稍微緩過來之后,本想隱瞞蕭以舟的驟然離開,不想在出征前亂了蕭家兒郎的軍心。
可眾多下人大張旗鼓的找了又找,都快把鎮國公府掘地三尺了,此等異常行徑蕭家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發現不了。
上房內。
又與昨日一般,蕭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齊聚一堂,氣氛凝重。
蕭以星從老夫人的膝頭換到了鎮國公的膝頭,被鎮國公呵護有加的抱著。
他即將出征,也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即使回來,也不知蕭以星還在不在。
鎮國公就像是最后一次抱蕭以星一樣,兩鬢斑白的老人家摟抱著小小的娃娃,每一分力道都是不舍。
“早知道昨日多看小舟舟幾眼了,我都沒和他說上幾句話,他竟就消失了!
蕭七郎看著鎮國公懷里的蕭以星,想到昨日僅有一面之緣的蕭以舟,心里也忍不住傷感起來。
站在他身旁的蕭九郎低著頭,也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他昨日在私底下信誓旦旦的和大哥保證,他一定會照顧好大侄子、大侄女的。
結果今日一早醒來,他就被告知,他的大侄子憑空消失了。
“我昨日給小舟舟吃了塊糯米糕,給他甜的,那皺眉的小模樣跟大哥一模一樣,看得我直樂呵,我還想著今日出征前再給他喂一塊糯米糕的,他怎么走得比我們還快!
蕭八郎也遺憾低語道。
昨日他們兄弟忙著準備出征的事宜,都沒時間逗逗他們的大侄子。
“大侄子的性子著實太急了些,也不和我們打個招呼,說走就走了!笔捨謇梢侧止玖艘痪。
“大侄子走了,大侄女是不是也快要走了?”蕭七郎看著一派天真可愛的蕭以星,心里越發傷感了。
蕭家已然是大難臨頭的境況,他已經做好了出征的弟兄會有人犧牲的心理準備。
結果他要面臨的第一個離開的人,不是他們上陣殺敵的弟兄,而是在目前還算安全的鎮國公府邸里,憑空消失的大侄子。
雖然和蕭以舟昨日才認識,兩人僅見了一面,但血緣親情的羈絆下,得知大侄子的離開,蕭七郎心里還是難受得很。
鎮國公見屋內氣氛壓抑,微微挺直脊背,聲音沉穩道:
“事已至此,小娃娃的去留我們既無法做主,便只能接受!辨倗姎夥詹]有和緩多少,復又強調一句,“坦然接受。”
“也只能這樣了!辈恢誰低聲嘆了口氣。
“都別傷心了,舟舟是我們蕭家的孩子,早晚都會回來的!
其實鎮國公心里明白,屋中的低氣壓不單單是因為蕭以舟的離開,還為了蕭家即將出征的大部分男丁。
誰都無法預料這一次的戰局會如何。
特別是在眾人已然知曉,前世的結局那般悲慘的情況下,擔憂之心更勝以往的每一次出征。
因為要出征,眾人也沒時間一直聚在屋里,沒多久后便又各自散去。
鎮國公府大門口。
得知花甲之年的鎮國公要再次領兵出征,京中許多百姓自發聚集在鎮國公府門前的街巷里,想要送鎮國公一程。
排列整齊的上百匹駿馬,從鎮國公府的大門口一直排到巷尾。
隨著鎮國公一身鎧甲威風凜凜的踏出府門,蕭家幾位將軍與少年將軍們,皆身著戎裝魚貫而出。
從老到小的十幾位將軍,一個個面色沉重,一語不發的翻身上馬。
蕭老夫人站在府邸大門前,身邊簇擁著幾位夫人和蕭南瑜幾人。
該說與不該說的,蕭家人早在府中時已交代完。
此時眾目睽睽之下,鎮國公看著以蕭老夫人為首的眾蕭家人,視線一一在他們臉上掃過,最后微微抬頭,望向日光下熠熠生輝的‘鎮國公府’四個燙金大字。
鎮國公府世代忠骨,供奉在祠堂的祖宗牌位沒有一個是孬種,可謂滿門榮耀。
這榮耀傳承到他手上,能否延續就看此一戰了。
勝,則鎮國公府榮耀繼續。
敗,蕭家滿門榮耀傾覆不說,還會背負上反賊的恥辱,為后世所不恥。
可鎮國公沒得選擇。
鎮國公定定望著鎮國公府四個大字,旋即心一橫。
‘駕——’
他扯著韁繩,用力一甩馬鞭,駿馬飛馳而出。
他身后的蕭家大爺、蕭二爺齊齊揚鞭,跟隨他的腳步頭也不回的離開。
前面的幾位將軍相繼揚鞭,隨后的六位少年將軍,緊接著意氣風發的策馬追隨。
眨眼間,蕭家祖孫三代從鎮國公府大門口,如離弦的弓箭一般,整齊有序又鏗鏘有力的飛馳而去,奔赴生死不定的血腥戰場。
“祖父!爹——”
蕭九郎看著策馬狂奔,頭也不回的鎮國公、父親叔伯和兄長們,似從他們的背影中看出了一抹悲壯感,心頭一酸忍不住向前一步,嘶聲大喊著他們。
沒有人回應他的嘶喊,甚至沒有人回頭看他一眼。
一匹又一匹駿馬揚蹄疾沖,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他眼前飛快掠過,每一個人的側臉不論是成熟的還是略帶稚氣的,全都堅毅無比,眼神里帶著視死如歸的堅不可摧。
蕭家是武將世家,身為蕭家子孫,他們從生下來就知道,能戰死沙場其實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但今日這一戰,他們不止為國而戰,還為自己的家族而戰。
此行不論是生是死,他們每一個人都無悔。
緊隨在蕭家主子身后策馬疾馳的,是鎮國公府的一小部分府兵,另一部分府兵則從后門出,上了大街后才合為一隊。
鎮國公攜子孫出征,圍觀百姓看著蕭家將軍們意氣風發離去的身影,只覺鐵骨錚錚,誰與爭鋒。
不少漢子被氣氛感染到眼眶微濕,胸中不由得涌起一抹豪情,也想跟隨著鎮國公的腳步,一起酣暢淋漓的上陣殺敵。
然而。
鎮國公府門前萬人送行的熱血一幕傳進宮中,惹得燕帝心中更是不快,痛下殺意以絕后患的決心也越發的堅定了。
大燕的江山不姓蕭!
蕭家人絲毫不知,蕭家男丁一語不發的出征,給籠罩在蕭家頭頂的烏云又加厚了一層。
留下守著鎮國公府的蕭家眾人,目送鎮國公帶著人馬離開后,蕭老夫人也一言不發的轉身回了府。
蕭南瑜是最后一個進門的。
他進門后大手一揮,獵獵耀陽下,鎮國公府厚重的朱漆大門便關了起來,阻隔了門外的眾多百姓,也阻隔了混在百姓中暗中窺探的各色人馬。
蕭南瑜快步追上姜沐言,在她身旁低聲道:
“言言,讓府醫來給你看看吧!
“請府醫作甚?我身子挺好的,并未生病!苯逖韵乱庾R回答道。
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走在她前面的蕭老夫人也聽見了。
蕭老夫人停下腳步,回頭。
短短時日,姜家和蕭家接連出事,姜沐言又才剛嫁進蕭家,蕭老夫人也擔憂她扛不住病了。
但她回過頭時,卻見姜沐言小臉紅潤,不像是病了的樣子。
反倒是蕭南瑜,低頭盯著姜沐言的腹部,蹙著眉頭,一臉的深沉與凝重,一副姜沐言的腹部出了大事的模樣。
活了一輩子人生閱歷眾多的蕭老夫人,電光火石間靈光乍現,不約而同的和蕭南瑜想到了一處。
她的大曾孫憑空消失了。
蕭以星又一口咬定他回去了。
回哪里去了?
莫非是回到姜沐言的肚子里去了?
“快!請府醫!”一剎那間,蕭老夫人當機立斷,拉起姜沐言的小手就往她院子帶,“阿言,到祖母院里坐坐,讓府醫給你把把脈,好好地瞧上一瞧!
說不定真懷上了呢?
她可是聽說了的,洞房花燭夜那晚,小夫妻兩個折騰的連喜床都給換掉了。
少年人血氣方剛的,面皮又薄,蕭老夫人想提醒又不太好意思提醒,再者這幾天忙著大事也沒時間提點蕭南瑜。
但新婚夜動靜弄得那么大,新娘子的肚子也應該要有點動靜的吧?
蕭老夫人悲痛沉重的臉上難得展露一絲喜悅,看得宋令貞有些莫名其妙。
“母親,這是怎么了?”宋令貞疑惑不已,如果姜沐言身子抱恙,蕭老夫人怎么也不該是喜悅的,她又去看姜沐言,“阿言,你身子可有哪里不適?”
第149章
姜沐言面對宋令貞的疑惑與關心, 她耳根微紅,神色尷尬。
因為就在剛剛的一剎那,在蕭老夫人一臉喜悅的讓府醫給她把把脈時,她后知后覺的領悟了過來。
先前蕭南瑜也提過一嘴, 要請府醫過來給她看看。
蕭老夫人這是和蕭南瑜想到了一處去。
也懷疑她有了身孕吧?
可是……
姜沐言簡直是哭笑不得。
前兩日才成親, 就算有了身孕, 這么短的時日,把脈也不可能把的出來吧?
“母親, 祖母應該是誤會了!睂擂尾灰训慕逖,低聲對宋令貞道。
“誤會?”宋令貞顯然還沒明白過來。
“不管是不是誤會, 讓府醫給你瞧瞧身子總歸是好的。”
蕭老夫人見宋令貞不懂, 也不解釋,拉著姜沐言的手不松,非要帶她回院讓府醫瞧瞧。
老夫人如此這般, 姜沐言也不好拒絕,便只能跟著她去了。
宋令貞看不懂她們祖孫在打什么啞謎, 目光一轉落在蕭南瑜身上。
蕭南瑜登時心領神會, 不需要她開口,便微微偏頭輕聲道:
“母親,舟舟回去了,祖母應該是懷疑他去轉世投胎了,所以想讓府醫看一看,言言有沒有懷孕!
宋令貞猶如醍醐灌頂一樣, 美眸一下就亮了起來,并立馬扭頭去看姜沐言。
姜沐言被蕭老夫人拉著走在她前面, 她看不到姜沐言的腹部,從背后看去, 姜沐言小腰纖細,半點不似有孕在身的樣子。
但宋令貞轉念一想又想到,才成親沒兩日,就算有孕也不會這么快顯懷,腰肢纖細也正常。
再轉念一想,她又清醒了幾分,壓低聲音對蕭南瑜道:
“你們二人成親不過兩日,就算阿言此時已有孕在身,府醫把脈也把不出來的,至少也要有孕一個月后才能查出!
宋令貞以為小年輕夫妻不懂這些,便細心的解釋了一番。
“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笔捘翔ぴ谛睦镙p嘆一氣,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不死心,“就當給言言請平安脈吧,查探一番也無妨!
雖然蕭南瑜是這樣安慰自己和宋令貞的。
但幾人聚到老夫人的院子,待府醫到來后,他卻是一下坐直了脊背,眼睛盯著府醫給姜沐言把脈的手,一副嚴陣以待的鄭重模樣。
他很嚴肅。
蕭老夫人和宋令貞也目光灼灼的緊盯著。
府醫被幾人弄得差點汗流浹背,以為蕭家新進門的大少夫人的身子出了什么大事。
可他屏息靜氣的把脈半晌,大少夫人的身子骨沒有任何問題。
健健康康,脈象強勁有力,體質絕對好。
府醫怕自己診錯,把著脈仔仔細細來回三遍,這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手。
“回老夫人,大少夫人身子康健,并無不妥之處!
府醫起身,恭敬行禮回復上座的蕭老夫人。
“就這樣?”蕭老夫人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府醫這下不懂了。
什么叫就這樣?
身子康健還不夠嗎?
府醫垂眸斟酌著用詞,思索自己該怎么樣回復。
坐于一旁的蕭南瑜卻是等不及了,直言道:“王大夫,可有把出喜脈?”
“……”王大夫目光刷一下掃向蕭南瑜,震驚之余,眼神略有些無奈,“大公子,您才成親不過兩日,要想把出這喜脈,怎么也得一個月后!
成親兩日就想讓他把出喜脈,這不是為難他嗎?
除非姜沐言和蕭南瑜在成親之前,就已有過肌膚之親……
大膽的念頭一升起,就被王大夫在心里急急否定。
以他對蕭南瑜的了解,那等毀人清譽之事,蕭大公子是斷斷不可能做的。
不過蕭南瑜這么一問,王大夫便也明白了,今日蕭家主子為何全都目光灼灼的緊盯他了。
蕭老夫人想抱曾孫他能理解。
但這也有點太著急了吧?
哪有人成親兩日就開始把喜脈的。
蕭南瑜不懂就算了,但蕭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身為女子,又是過來人了,還能不懂這個?
這不胡鬧嗎?
蕭老夫人自然也知曉,自己在胡鬧。
可兩個大曾孫都能從天而降了,姜沐言有孕之事再玄乎一點,她也是能接受的。
“那便一個月后再診脈吧!笔捓戏蛉穗y掩失落的說道。
其實不只蕭老夫人,蕭南瑜和宋令貞包括姜沐言,聽到沒有把出喜脈,內心也都有些失落。
蕭以舟到底是回了哪里呢?
這一日,京城上下似乎只有鎮國公奉旨領兵出征一件大事。
此后兩日,京中也是風平浪靜。
只是這份平靜之下,似隱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雷霆之勢。
就連纏綿病榻的燕帝,似也有所感。
他瘦骨嶙峋的病容上,雙目渾濁的望著窗外的皇宮景色,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在鎮國公出征的那一天,就開始暗暗滋生了。
但他仍舊自信的認為,在他的周密計劃下,絕對不可能橫生意外。
鎮國公離京帶走蕭家大部分男丁和府兵,蕭家在京中的力量削弱很多。
且早在鎮國公離京當日,他就暗中加派人手看牢了整個鎮國公府。
蕭家留京的三個郎君中,也就蕭南瑜讓燕帝稍稍不放心些。
但暗衛這兩日回稟,蕭南瑜乖乖待在府中,并未有異常之處。
自鎮國公離京后,鎮國公府大門緊閉,上門的賓客也全都拒之門外,不曾接待過任何一人,蕭南瑜也一步不曾踏出過鎮國公府。
此事倒也不算異常。
府中主事的男丁全上了戰場的情況下,鎮國公府的大門往常也是關的多,開的少。
風平浪靜。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正常。
可就是因為處處都正常,燕帝心中的不安才更甚了。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什么。
可到底漏算了什么,他從午后思忖到夕陽下山,也未尋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入夜后。
蕭南瑜換上了一身玄黑色勁裝,姜沐言看著他眉宇間的沉凝氣息,心里惴惴不安。
他要去干什么,姜沐言心知肚明。
哪怕有一半的幾率是死路一條,他若敗,她將給他陪葬,她也沒法去阻止他。
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可她臉上的擔憂也遮掩不了。
她擔心的不是自己,擔心的是蕭南瑜的安危。
早在嫁入蕭家的那一刻,她和他的性命就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或許不是她嫁他,而是更早一些的時候,她和蕭南瑜的命運就已經糾纏不清,解綁不了了。
今夜行事不論成敗與否,她希望他不會有性命之憂。
哪怕過了今夜之后,他敗了,要下大獄斬首示眾,她希望死時她能陪在他身邊。
“別擔心。”
蕭南瑜見她憂心忡忡的望著自己,走過去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別擔心!笔捘翔ぶ貜偷袜矒峤逖浴
他有很多話想說,可話要出口的一瞬,卻又覺得沒必要說。
兩人走到今日,他們懂彼此,也理解并支持彼此的決定。
許多話不需要說出口,各自心里也都明白。
姜沐言摟緊蕭南瑜勁瘦有力的腰,用力回抱著他。
怎么可能不擔心。
可她也不敢一味訴說自己的擔憂,以免亂了蕭南瑜的心神。
靜靜相擁半晌,姜沐言所有的擔憂最后都化成了五個字:“我等你回來!
“好。”蕭南瑜在她眉心落下深深一吻。
他很配合的答應她,他會回來。
可他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
這一夜。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蕭家后院各主子的作息和往常并無不同。
只是不論是姜沐言還是蕭老夫人,亦或者宋令貞等四位夫人,躺在床榻上都沒有閉眼。
她們一點睡意都無,一個個睜著眼睛望著帳頂,惴惴不安的等待著。
除了鎮國公府和三皇子府,京中還有一座府邸的官員家屬無甚睡意,是陸府。
因為在姜沐言和蕭南瑜成親當日,陸承彥未經父母同意,執意進宮向燕帝請旨,他要外放為官。
當陸如紀知曉想阻攔時,已然晚了。
因為燕帝已經同意了陸承彥的請求,還讓他這個吏部尚書給自己兒子挑選外放官職。
陸承彥氣得回府指著陸承彥鼻子罵。
罵他膽大妄為,肆無忌憚,這么大的事也敢私自決斷,太不把他這個父親放在眼里。
陸承彥是狀元,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翰林院,成為最清貴的詞臣。
入翰林為官,是多少進士夢寐以求的大好事。
別說是外放為官了,就是留在京中其他衙門,都是對狀元的羞辱。
可陸承彥堂堂一個狀元,竟然自請外放,他敢舍了臉面自降身價,陸家卻丟不起這個人。
陸如紀氣得不行,奈何陸承彥無動于衷,任由他罵,就是不改口,執意要離京為官。
陸如紀痛罵了陸承彥一通后,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燕帝已準許陸承彥外放,圣命不可違,他只能給陸承彥挑一個富庶之地為官,以免陸承彥去到窮鄉僻壤之地受苦。
陸承彥自己是想去邊境府州的,但燕帝沒有一口答應他,只說具體官職讓吏部尚書安排。
燕帝自然知曉陸承彥為何放著好端端的翰林官不做,非要去邊境苦寒之地受罪。
無非是為著情之一字。
心愛的女子嫁了他人,想離開京城這個傷心之地罷了。
但燕帝準許他離京,卻也了解陸如紀,陸如紀定然是不愿意陸承彥離京的,所以燕帝沒允諾陸承彥要去邊關任職的請求。
真把陸承彥丟到邊關去受苦,陸如紀嘴上不敢說,心里怕是會有所埋怨。
所以燕帝干脆將陸承彥的去處丟給陸如紀自己來安排。
當陸承彥得知,他將去江南最富庶之地任知府時,心里并不意外。
歷朝歷代,富庶之地的官員想要晉升,一向比苦寒之地的官員要方便。
他爹必然是打算三年之后就把他撈回京。
陸承彥不管陸如紀怎么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他現在一心想離京。
室內無燈,陸承彥披衣站在窗前,怔怔望著院中夜色下的柿子樹。
姜沐言幼時喜愛吃柿子,他院中這棵柿子樹,是她五歲那年,他親手為她種下。
種下柿子樹時他亦年幼,不知情為何物。
待到他長大,柿子樹也已茁壯成長,能結滿樹紅彤彤的大柿子。
猶記得去歲時,他看著樹上的柿子,心里還在暗自慶幸,慶幸當年的自己種下了這棵柿子樹。
因為她喜愛柿子。
可今歲她卻嫁人了,嫁的不是他。
往后歲月,他院中這棵為她栽下的柿子樹,結下的果子應該再也送不到她手上,無法給她品嘗了。
陸承彥靜靜看著矗立在院中的柿子樹,清俊面龐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只是那雙如墨深沉的黑瞳,冷沉的有些空洞,透著深深地孤寂。
他與姜沐言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從未想過姜沐言會嫁給別的男子。
他亦從未想過,自己會娶除姜沐言之外的任何女子。
可是……
他與姜沐言怎么就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陸承彥緩緩閉眼,掩住眸中一切情緒。
黑夜籠罩下的深夜,寂寥又安靜。
街上一旦有了大動靜,很容易傳得很遠。
明日一早即將離京的陸承彥,半點睡意也無的屹立在窗前。
他閉著眼睛,視覺一關,聽覺便會越發的敏銳,他隱約聽到了大街上傳來的動靜。
仔細傾聽片刻,他猛地睜開雙眼。
不對勁。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沉穩有力,馬蹄聲也很有節奏。
動靜還這么大,絕對不可能是巡防營日常巡邏弄出來的。
連他在府上都能聽到的腳步聲,至少也得是上萬人的兵馬齊齊上陣才能踩出來。
上萬人?
陸承彥眉宇微蹙,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深更半夜,上萬兵馬行走在京城的街頭巷尾?
上一次京中有類似這么大的動靜,是大皇子逼宮之時。
陸承彥心頭一跳。
莫非又有人想逼宮篡位?
誰?
大皇子已是籠中之鳥,失了翅膀的鳥兒是飛不起來的,不可能是大皇子。
二皇子?
可二皇子有必要嗎?
大皇子被囚禁后,朝臣甚至燕帝都默認國本將傳至二皇子手中。
在燕帝已然大限將至的情況下,二皇子沒必要逼宮。
若不是二皇子,還能是誰?
陸承彥腦中思緒飛轉,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神猛地一凜。
三皇子!
三皇子為人溫潤和煦,待人也一向仁厚寬和,從未對皇位顯露過野心。
因三皇子背后沒有母族支持,他從小就謹小慎微,和其余皇子相比不顯山不露水。
在儲位之爭中,三皇子一直是被朝臣忽略的一位皇子。
可三皇子看起來再無野心,他也是皇子,也有爭帝位的資格。
且相比年幼些的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三皇子的可能性顯然更大些。
大街上傳來的異常動靜越來越響亮。
陸承彥耳邊聽著那些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腦子轉得越來越快。
他還在思索,若又真有人謀反,這人會不會是三皇子時,皇宮方向突然傳來打殺聲。
有人攻打皇宮。
是謀反無疑了!
會是誰?
難道真是三皇子?
“快開門!快開門!”陸如紀院中的一個小廝,突然拍響了陸承彥的院門,在院外大聲喊道,“大公子!老爺叫您去書房議事!要快!”
第150章
陸承彥下晌被陸如紀指著鼻子大罵了一通, 內心深處其實不太想見一點也不懂他,更不理解他的父親。
可陸如紀這時候火急火燎的叫他去書房議事,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為了皇宮方向傳來的打殺聲。
大皇子逼宮失敗的例子才落下帷幕, 陸承彥也想知道到底何人, 竟又膽大到此時造反。
陸承彥迎著夜色來到書房門口, 陸如紀的兩個幕僚也匆匆而來,其中一個青衫男子氣喘吁吁的, 顯然是急跑了不少路程。
“大公子!
兩個幕僚和陸承彥打過招呼,青衫幕僚就迫不及待的率先沖進書房。
“老爺, 大事不好了!確實是逼宮謀反, 皇城內外異軍突起的兵馬至少有三萬!圣上危矣!”
事態緊急,青衫幕僚一只腳剛踏進書房門檻,便迫不及待的對陸如紀道。
他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最后一個進入書房的陸承彥都聽得一清二楚。
居然有三萬人?
這么多人馬匯聚到京城,今夜之前竟然沒有走漏任何的風聲, 也無人探查到消息, 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籌謀良久了。
“何人逼宮?”陸如紀一下子站起身。
最壞的猜測被證實,他如何還能坐得住。
陸如紀也一直在猜是何人膽敢謀反。
大皇子被軟禁在大皇子府,手底下的勢力也全被燕帝收拾干凈,他已然沒有了謀反的能力。
一直和大皇子相爭儲君之位的二皇子,倒是也有逼宮的能力。
但在大皇子已然倒下, 燕帝又重病在身的情況下,二皇子沒什么必要去逼宮。
按大燕目前的朝局, 燕帝一旦駕崩,必然是二皇子登基為帝, 其他皇子根本就沒有與二皇子相爭的本事。
眼下局勢對二皇子如此有利,除非二皇子是傻子,他才有可能去逼宮。
但二皇子明顯不是傻子。
“三、三皇子!”青衫幕僚跑得太急,喘了一口才喊出來。
“三皇子?”陸如紀因為震驚,眼睛都微微睜大了幾分。
按幾位皇子的年齡算,排除大皇子和二皇子后,確實也該輪到三皇子了。
陸如紀不是沒想過三皇子,但三皇子那張溫柔和煦的臉龐剛浮上他的腦海,就被他下意識的壓了下去。
他和很多朝臣一樣,習慣性的忽略三皇子。
因為三皇子身后無人支撐,陸如紀也算是看著三皇子長大的,他自認為對三皇子的了解不算少。
三皇子自幼就謹小慎微,這么多年也從不曾見他拉攏過朝臣,明面上沒有,暗地里據陸如紀所知也沒有。
在陸如紀眼中,就算三皇子對九五之尊的帝位也有念想,但三皇子根本就沒有能力和本事去爭搶。
他甚至猜測過,是四皇子背后的母族在替四皇子逼宮。
更甚至的,他也在猜,會不會是五皇子背后的勢力不安分,想要趁皇城守衛羸弱的時候渾水摸魚。
結果真相竟然是最不被他看好的三皇子?
可三皇子哪里來的人助他謀反,替他攻打皇宮?
青衫幕僚似是看出陸如紀的震驚與疑惑,再次放出一個剛剛得知的重磅消息:
“老爺,是蕭家!領兵之人是鎮國公府的大公子,他此刻就在宮門口,和三皇子一起攻打文德門。”
乍然聽到蕭南瑜的名字,陸承彥眉心突突跳了一下。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蕭家站隊三皇子之事,也不是蕭家世代忠良怎么會造反。
他想的是,蕭南瑜逼宮,若是敗了,姜沐言豈不是要跟著他一起遭罪?
陸承彥胸腔里瞬間就有一股火氣往上涌。
蕭南瑜和他搶姜沐言,并搶成功把姜沐言娶的時候,他都沒有這么憤怒。
蕭南瑜自己狼子野心就算了,他到底有沒有替姜沐言著想過?
他威風凜凜的領兵逼宮,最后結果有可能是要姜沐言給他陪葬!
他怎么可以這樣!
娶了姜沐言就應該好好珍惜才對,蕭南瑜不珍惜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拉著姜沐言一起死?
陸承彥冷眸沉沉,恨不能現在就提著一把刀,沖去文德門先把蕭南瑜給砍了,免得他連累姜沐言。
“怎么會是蕭家!”陸如紀再一次被震驚到。
今晚的事出乎他意料,逼宮之人一個兩個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往日從不見三皇子和蕭家私密過切,怎么突然就一起合謀造反了。
“確實是蕭家!”青衫幕僚補充道,“我們陸府暗中派出去的府兵親眼所見,鎮國公府的蕭南瑜和蕭南源都在文德門前,蕭南瑜身邊就是三皇子,絕不會有錯的!”
皇宮方向打得熱火朝天,喊殺聲隱隱約約闖入陸如紀的耳中,他自然知曉消息不會有假,只是內心太過震驚,所以下意識質疑著確認了一遍。
“蕭南瑜手中的兵馬從何而來?蕭家軍遠在邊疆,鎮國公府上的那點府兵應該也全部上戰場去了,京中哪里還有好幾萬人給蕭南瑜調動?”
陸如紀很快從震驚中冷靜下來,理智分析著當前局勢,卻想不通蕭南瑜哪里來這么大的本事,竟弄了幾萬人馬逼宮。
“平安大營……”
皇城危矣,陸如紀下意識想到,可以調平安大營的將士來護駕,可念頭剛一升起,他就又想到,距離京城最近的平安大營的五萬將士,已經全被鎮國公帶走征戰沙場去了。
也就在這時候,陸如紀心神一動,猶如醍醐灌頂一般想通了什么,后背陡然冒起了冷汗。
所以前些天眾朝臣在皇宮商議,由鎮國公帶走平安大營五萬將士時,整個鎮國公府和三皇子就已經在暗中籌謀好,要逼宮篡位了?
陸如紀又倒吸一口涼氣的想到,當初在燕帝面前,提議讓平安大營支援北疆之人就是三皇子!
陸如紀身為吏部尚書,又深知燕帝對鎮國公府的忌憚,所以其實他隱約有所察覺,鎮國公此番北征,燕帝似乎在暗地里針對鎮國公府籌謀了些什么。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鎮國公竟然帶頭和三皇子攪合在了一起,在燕帝準備對蕭家下手之際,順勢而為將計就計帶走平安大營五萬將士,這等于帶走了燕帝的最強后盾。
“老爺,蕭南瑜領兵攻打皇宮沒錯,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不是蕭家軍,也不似其他軍營的將士,似乎三皇子暗地里培養的兵馬。”
青衫幕僚也沒想到大燕開國至今,一直秉承著從不參與黨爭的鎮國公府,有朝一日竟會站隊一個被眾朝臣忽略,似乎沒什么上位機會的皇子。
也沒想到三皇子對蕭南瑜這么信任,敢把自己耗費多年心血,從不讓世人知曉的幾萬兵馬,就那么交到蕭南瑜手上,由他全權指揮。
“真是漏算了。”陸如紀眉頭緊鎖,面色沉沉,“沒想到三皇子野心這么大,藏得這么深,憑空就冒出來幾萬人馬!
想到城府如此之深,這么多年從未露出過任何蛛絲馬跡的三皇子,陸如紀越想越有種后背發寒的感覺。
就算是背后有強大勢力支持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在燕帝的眼皮子底下,這么多年暗中培養的兵馬恐怕也沒三皇子多。
三皇子是真有手腕,他以前竟然沒看出來。
“父親!币恢睕]說話的陸承彥,突然開口道,“事已至此,也到了我們陸家選擇站隊的時候了!
陸如紀包括另外兩個幕僚,三人刷的一下扭頭看向陸承彥,眸底里都閃著一絲驚訝。
陸承彥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站什么隊!”陸如紀面色更沉更凝重了,聲音壓得低低的深怕隔墻有耳,低聲又憤怒的警告著陸承彥,“圣上在皇宮里好好地,我們陸家自然是當今圣上最堅定的擁護者!”
先不論陸如紀以往本就不看好三皇子,更何況還有一個二皇子呢。
且燕帝已經不是任人宰割的昏迷狀態了。
三皇子能不能成事,難說。
陸家在這個時候下賭注,只會惹得一身腥。
隔岸觀火是最明智,也最保險的選擇。
三皇子敗,陸府依然是吏部尚書府。
三皇子勝,陸如紀自認他以往和三皇子沒有大過節、大仇恨,三皇子不至于一登基就廢了他這個吏部尚書。
且就算三皇子看他不順眼,他無法繼續當吏部尚書,陸如紀認為以他的手段,要留在朝堂上也不是什么難事。
當一旦下了賭注,站到三皇子那邊,三皇子敗了,他就不是還能不能當吏部尚書的問題,而是腦袋能不能保住的問題了。
陸如紀覺得自己的兒子瘋了,陸承彥剛才的話,比他自請外放為官還瘋狂。
簡直是不要命了!
陸如紀在為自己的官位,為整個陸家著想,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站隊。
陸承彥的出發點卻是,蕭南瑜絕不能敗,蕭家一敗姜沐言就沒命了,他無法眼睜睜看著蕭南瑜把姜沐言帶到墳墓里去了。
眼下戰況剛起,勝負未定,陸承彥雖然惱恨蕭南瑜不做人,害了姜沐言,心里卻有了要助蕭南瑜一臂之力的想法。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曾拉攏過陸承彥過,陸承彥因不喜大皇子、二皇子的性情,立場堅定的沒被他們拉攏成功過。
三皇子不曾拉攏過他,陸承彥和三皇子的交情也淡淡,但他心里對三皇子的品性其實是比較認可的。
至少比大皇子、二皇子的認可度要高。
陸承彥在決定幫蕭南瑜一把,也大膽造反的同時,心里也認為,或許三皇子上位也不錯。
別的不說,三皇子成為明君的幾率肯定比大皇子、二皇子要大。
陸承彥安慰自己,他放下私人恩怨幫蕭南瑜,也是考慮了大燕朝的國朝前程的。
“爹,你可想清楚了,我們陸家若此時出手,三皇子上位,您就是從龍之功!且加上我們陸家,您覺得三皇子成事的幾率沒有五成以上嗎?三皇子現在手中可是有三萬兵馬與整個鎮國公府的助力。而宮中沒有了平安大營的支援,僅靠禁軍與親衛軍,您覺得他們能抵擋多久?沒有我們陸家,您認為三皇子真成不了事嗎?”
陸承彥直接擺出從龍之功,給陸如紀分析局勢利誘他了。
兩個幕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震驚。
他們大公子這一招,高,實在是高!
三皇子三萬兵馬加上鎮國公的勢力,其實已經有一半的幾率能成事了。
若陸家再舉全族之力助三皇子,勝算率絕對能達六七成。
有六七成勝算的從龍之功,兩個幕僚瞬間就心動了。
且現在戰事剛起,越早投靠三皇子,從龍之功的功勞就越大,除了蕭家,他們陸家可就是頭一份了。
“老爺……”青衫幕僚見陸如紀難以置信的瞪著陸承彥,心動難耐的勸說道,“大公子所言著實不錯,我與仁志兄都認為非?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