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會？


宋小竹的神經一跳,這是她腦中為數不多的記憶中，還算是關鍵的信息。


李思媛是聽過“后日會”的。


雖然她并不在意，認定了所有其他組織都是父親的手下敗將,但能傳到她耳朵中,這后日會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宋小竹原本就很戒備,此時更是向著肖韞婕的方向，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肖韞婕立刻察覺到了,她迅速上前一步，從容道：“你好，我是柳家村的管事人,肖韞婕。”


蕾娜看向了肖韞婕,狹長的眸子略微打量了她一會兒后道：“你是一位‘挖掘家’。”并非問句，而是篤定的陳述句。


肖韞婕坦然應道：“是的。”


“母親！”這時肖童匆匆從外面跑了過來，他還保持著獸化的模樣，速度極快,似乎是有什么要緊事,等到他到了跟前，一眼看到了污染獸前的陌生女性。


肖童明顯怔了下,他立刻護到了肖韞婕和宋小竹面前,盯著蕾娜：“我之前看到的就是她。”


肖童原本在安排新的探索和巡邏小隊，聽到獵人們的議論聲，得知有陌生人“拜訪”,這才丟下事務，跑了過來。


柳玄鋼不在,他就是村里的最強戰力。


肖童擔心外鄉人意圖不軌。


蕾娜將視線挪向了他，客氣地做了自我介紹。


肖韞婕拉過了肖童，上前道：“蕾娜小姐沒有惡意。”


說著她又向蕾娜介紹了肖童。


肖童明顯松了口氣,警惕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他畢竟年輕。


長這么大除了宋小竹和邱舒雨，這是他見過的第三位外鄉人。


而這個外鄉人還是隔離帶外的，還長得……長得很……


肖童耳朵尖有點泛紅。


肖韞婕沒讓肖童離開，而是讓他站到了自己的左手邊。


看似是隔開了宋小竹，其實是將目前村里最強的戰力——肖童和邱舒雨——放到了她的兩側。


肖韞婕：“蕾娜小姐遠道而來，不知是有什么事？”


蕾娜看了眼他們身后的石屋：“可以去屋里聊吧。”


肖韞婕：“請。”


蕾娜的手心微微下壓，她身后的三頭污染獸，猶如被按下了定格鍵一般，穩穩地定在了原地。


柳家村的石屋只是普通的民居規格，這三頭“黑猩猩”是肯定進不去的。


蕾娜主動提出去屋里說，是在一種示好，表明了自己沒有敵意，同時也是很自信的表現，她并不畏懼柳家村的覺醒者，只身一人也敢深入其中。


幾人前后進了屋，宋小竹自始至終都沒說什么，只是仔細打量著蕾娜，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認真聽著她和肖韞婕的對話。


肖童也跟了進來，不只是要保護宋小竹，更是滿懷著好奇之心，想了解下外面的世界。


蕾娜進屋后，找了個位子坐下。


她動作干脆利落，長腿交疊間，透漏著成熟女性的迷人魅力。


蕾娜開門見山：“想必你們對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困惑。”


肖韞婕給她倒了一杯清水：“有勞蕾娜小姐，為我們解惑。”


蕾娜沒有碰水杯，繼續用冷淡的腔調說道：“后日會致力于解放每一個‘試驗場’，你們是今年被解放的第28個。”


肖韞婕心頭一跳：“什么是‘試驗場’？”


蕾娜揚了下手腕，只見有些許白霧閃過，一張水藍色的地圖憑空展開，上面密密麻麻有很多地名，讓人眼花繚亂。


當然，讓在場的人更加詫異的是這虛擬地圖的憑空展開。


非常神奇的一幕。


蕾娜的左手腕處有一個機械腕表，藍色光芒正是從腕表上投射而出，形成了這個虛擬的地圖投影。


宋小竹適當表現出了驚訝，心中并不意外——外面的科技樹果然點很高了。


從李思媛零星的記憶中，她也能判定，至少在圣城的云端區，整體生活條件不比她所處的二十一世紀差什么。


從蕾娜這個“手表”來看，只怕在某些方面，早就遠超宋小竹了解的時代了。


只見蕾娜在地圖某處輕點，接著手指微松，放大了這片區域，只見那小小的一片黑色區域，上面寫著一行小字：第49號試驗場（墨城）。


在蕾娜的撥弄下，黑色區域不斷放大后，定位到了“柳家村”。


緊接著，她又再度收緊手指，整張地圖迅速被縮小，墨城區域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而這樣的黑點四散在地圖各處，像夜空中的點點星辰。


肖童一整個看懵了，干咽了一下喉嚨，忍不住看向了母親。


肖韞婕神態平靜，可內心已經是驚濤駭浪，她問道：“這些都是‘試驗場’？”


蕾娜：“對。”


肖韞婕：“為什么會有‘試驗場’？是誰建立的，到底在試驗什么？”


她難得失態，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蕾娜似乎早習慣了這樣的問詢，她語調平淡，足夠耐心，利用著懸浮在空中的虛擬地圖，再搭配著一些實景照片，詳細地給他們解釋著何為“試驗場”，何為隔離帶，何為真實的世界。


宋小竹不動聲色地聽著，她畢竟不是垃圾山下土生土長的居民，對這些的接受度更高，不至于無法理解。


連覺醒者都有了。


哦……還有神奇的小和。


再有其他的東西，宋小竹也不覺得奇怪了。


肖韞婕、肖童乃至邱舒雨，都聽得面色泛白，神情恍惚。


所謂“試驗場”，就是他們身處的墨城堡壘。


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堡壘，有的只是由最頂端財閥，漢唐集團建造的一個個巨型“試驗場”。


漢唐集團用最尖端的科技，圈住了一個又一個區域，用長達百年的時間，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的可怕試驗。


試驗和實驗不同。


一字之差，包含的意義卻有著很大的區別。


“實驗”是為了檢驗某種科學理論或假設而進行某種操作或從事某種活動；而“試驗”則是為了察看某事的結果或某物的性能而從事某種活動。【注】


簡單來說，“實驗”是要去檢驗尚未存在的事物，但“試驗”卻是要為了查看已經存在的事物。


肖韞婕喉嚨發緊：“我們這里有什么東西值得被試驗？”


蕾娜：“造物主之心。”


她話音落下，屋里是針落可聞的安靜。


直到肖童嗓音微顫地開口：“造……物主……”不知為什么，這三個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讓他不敢輕易說出來。


蕾娜話鋒一轉，問道：“你們都覺醒了‘職業’，那么你們知道覺醒石來自何處嗎？”


肖韞婕搖搖頭：“不知道。”


蕾娜：“這是造物主的饋贈。”


她說的每句話，大家都聽得懂，可其中包含的意思，讓人充滿了迷惑。


造物主是什么？


至高無上的神嗎？


這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


造物主之心又是什么？


為什么漢唐集團會建造一座座巨型“試驗場”，來試驗造物主之心？


實在是太多疑惑了！


蕾娜繼續說道：“不必質疑‘造物主’，也不需要詢問，這是普通人無法了解的存在，你們只要知道，曙光紀元的開啟是因為祂，大災變后人類文明得以延續也是因為祂。”


“無論是天府的財閥還是各地的革命組織，都在探尋造物主的蹤跡。”


“祂無所不在，祂亦無所在。”


說罷，蕾娜在胸前點了三下，虔誠地閉目呢喃：“后日將至。”


肖韞婕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蕾娜小姐，我還是不明白，‘試驗場’的存在是為了什么……造物主之心有……嗯……這么多嗎……”


她這話是褻瀆，放到信奉宗教的世界觀下，要被打成異教徒的。


但蕾娜的神態沒什么變化，似乎習以為常。


“無所在，無所不在。”蕾娜重復了這句話：“不要以人類的視野去揣摩。”


肖韞婕聽得怔怔的。


蕾娜又道：“漢唐科技野心勃勃，試圖掌控‘造物主’，當然了，這只是野心家的妄念，是不可能實現的。”


“那現在……”肖韞婕把話題給拉回到現實中：“隔離帶破了，‘試驗場’也被搗毀了，堡壘那邊……”


蕾娜：“那只是一座真假參半的空城罷了。”


肖韞婕：“空……城？”


蕾娜：“對，造物主之心往往會選定一位眷者，而漢唐科技通過為他構建一個‘世界’，試圖控制他。”


肖韞婕心怦的一跳，她忍住了沒去看宋小竹，而是問道：“那這位被造物主之心選定的眷者……”


蕾娜：“他已經蘇醒，正在爭奪造物主碎片。”


肖韞婕：“蕾娜小姐，你知道她是誰嗎？”


蕾娜思索了一下，說道：“漢唐集團給他的名字是……梵滄，你們聽過嗎？”


聽到這名字，肖韞婕愣住了。


肖童破口而出：“居然是他！”


蕾娜看向了肖童：“你認識他？”


肖童：“就是他……是他打破了隔離帶！”


蕾娜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她很快平復了情緒，依舊是冷淡漠然的模樣：“在后日會的助力下，他才能打破‘試驗場’的桎梏。”


肖韞婕、肖童和邱舒雨都被蕾娜帶來的消息給震得心神不寧。


唯獨宋小竹，察覺到了蕾娜話中的矛盾與不自信。


看來這位蕾娜小姐，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這樣“知道很多”。


她來柳家村，是要做什么？


好心地向他們科普外面的世界，告訴他們堡壘的真相？


恐怕沒這么簡單。


肖韞婕不愧是柳家村頭腦最清醒的人，她迅速從震撼中清醒過來，梳理了來龍去脈：“所以說……是漢唐集團建造了墨城堡壘，為了控制造物主之心？”


蕾娜：“不只是控制，更是觀察、試驗和孵化。”


肖韞婕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她眸中難掩憤怒：“那我們呢，我們又算什么！”


蕾娜給了她答案：“工人的后代。”


肖韞婕愣住了。


蕾娜道：“每個‘試驗場’中，都有實驗人員，當然，他們都位于‘城中’，圍繞著造物之心。


“但想要圈出這個區域，也需要大量的底層工人，比如‘挖掘家’‘伐木家’‘獵人’……他們有的負責挖掘、砍伐和建造，還有像‘獵人’這些是為了撲殺污染獸……‘試驗場’中不能有污染獸，這會干擾到孵化環境。”


所以說，整個墨城區域，連一只“動物”都沒有。


這樣一個生態失衡的封閉環境，卻能維系這么久，本身就是不符合邏輯的。


蕾娜繼續說著：“早期的工人在建成了‘試驗場’后，很大一部分被困在了這里，尤其是沒有覺醒的普通人，他們不被允許進城，還簽訂了‘不可說’契約，只能生活在城外，隨著時間推移，甚至有了后代……”


在場的人里，肖韞婕是年紀最大的。


墨城建立與曙光紀元初期，現在已經是曙光116年……


宋小竹想到了白爺。


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知道這些。


蕾娜把該說的都說了，給了他們一點消化的時間后，才略微放緩聲音，慢慢說道：“你們可以放心，漢唐集團在意的只有造物主之心，梵滄也離開了這片區域，你們現在是自由的。”


“當然，自由不代表安全，隔離帶攔住的可不只是污染獸，更有其它貪婪無度的侵略者。”


蕾娜略微頓了一下，才又說道：“后日會也無法庇護每個村子，我們能做的只是給予一定的幫助，這需要你們付出相應的報酬。”


說著她在手腕上一點，一個新的手表憑空出現，它看起來和蕾娜的一模一樣，只是略微舊了一些，側面還有一些劃痕。


“這是個人終端，后日會的成員才有的高級設備。”蕾娜望向了肖韞婕，說道：“我可以賣給你們一個，有了個人終端，你們不僅可以通過它購買高級的武器和防具，更能通過它出售一些污染獸的皮毛……或者其它特產。”


肖韞婕面上還有些蒼白，但從眼神來看，已經鎮定了下來，她問道：“如何購買？我們這里的貨幣……”


蕾娜搖搖頭道：“你們沒有通用貨幣，這樣……你們經歷了獸潮，想必收獲了不少污染獸，它們的皮毛你們可以留著交易，我只要一些心臟即可。”


肖韞婕不動聲色：“心臟？”


蕾娜從容道：“沒有‘凈化師’的情況下，污染獸只有心臟是可食用的。”


肖韞婕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蕾娜道：“這塊個人終端，在黑市上售價很高，至少要一千個污染獸心臟，我可以低價賣給你們，五百個污染獸心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