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
何春雨看出來了, 問道,“你不想去?”
魏城:“要是平常,我肯定屁顛屁顛地就去了, 但這不是……”
“不是什么?”
“茶葉蛋啊, 你忘了。”魏城道。
何春雨還真忘了,她猶豫地道,“宰相肚里能撐船, 霍團長應該不會為了幾兩茶葉, 跟我倆計較吧?”
“什么我兩。”魏城道, “是你和葉婉寧, 你們兩做的茶葉蛋。”
何春雨嘟囔道, “這話你跟霍團長說去, 你看他信不信。”她道, “你呀,就別瞎操心了, 我看霍團長不像個小氣的人, 他不會跟我們計較的。”
魏城想想也是。
“也對。”他道,“等會你去供銷社買兩瓶白酒,咱們總不能空手上門吧。”
下午, 何春雨和魏城就帶了兩瓶白酒上門。
他們特意來早了一些, 葉婉寧還沒開始做飯呢。
見狀, 何春雨擼起袖子道, “婉寧, 我來幫你。”
留下魏城和霍驍在客廳里坐著, 頗有些尷尬。
魏城還真沒有在部隊之外的地方, 跟霍驍見面聊天,更別說上他家門了。
他坐如針氈, 微低著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就是不敢看霍驍。
霍驍掃他一眼:“茶——”
魏城閉上眼睛,一股腦地道,“團長我錯了,都是我沒藏好茶葉,才讓我媳婦找著,拿去做茶葉蛋的。”
霍驍挑眉,這都啥跟啥跟啊?
“我是說,茶葉家里沒了,白開水你要不要?”
魏城深深呼出一口氣,笑得嘴角都差點咧到了耳后根,“原來團長說的是這個啊,要,要,白開水我也要。”
霍驍?shù)沽艘槐瓫霭组_給他,魏城接過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團長你那么小肚雞腸,找我上門,就是為了計較茶葉蛋的事。”
話音剛落,魏城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他這輩子哦,就毀在了這張嘴上!
魏城緩緩移開視線,“團長,我說我夢游說夢話你信不信?”
霍驍嗤了一聲,“你說我信不信。”又道,“下周開始,你們營拉練五十公里。”
魏城苦著一張臉道,“……是。”
“你們聊啥呢?”
魏城一看,趕緊起身,“季參謀長,孫嫂子。”
來人正是季學琛和他的愛人孫紅秀,他兩還把兒子給帶來了。
季學琛的兒子叫季平安,小名安安,今年才三歲多點,繼承了季學琛和孫紅秀的好相貌,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tຊ。
季學琛拍拍兒子的頭,“叫人。”
季平安奶聲奶氣地道,“霍叔叔好,魏叔叔好。”
“哎。”魏城應了一聲,他還沒孩子呢,怎么看季平安都覺得可愛。
他掏了掏口袋,可惜沒帶糖出來,不然就給季平安糖吃了。
霍驍接話道,“我們剛才在聊廚房里沒醬油了,誰去買,要不你去?”
季學琛驚詫,“我才剛到,你們就使喚我。”
魏城嘿嘿笑道,“能者多勞嘛。”
“我看你挺能的。”季學琛一屁股坐在長椅上,怎么說都不肯動。
孫紅秀掃了一眼,都是男人,她呆在這也挺無聊的,便把季平安塞給季學琛說,“看著安安,我去廚房打下手。”
季學琛道,“可拉倒吧你,就你,打下手,別把人家廚房給炸了。”
孫紅秀眉毛一豎,“說啥呢你,你才炸廚房呢。”
季學琛嘀咕道,“本來就是,你要是做飯好吃,我還犯得著天天去部隊食堂吃嗎。”
孫紅秀做飯不好吃的事,軍屬大院的大半的人都知道。
有媳婦隨軍,還天天吃食堂的,估計也就季學琛一個。
他不光自個吃,偶爾還給孫紅秀和季平安帶上一份。
她做飯不好吃是事實,可被揭了短,孫紅秀還是面上一紅,“我是不會做飯,你要能耐,你來做啊。”
季學琛:“讓現(xiàn)役軍人回家做飯,可真有你的,孫紅秀。”
夫妻兩個,你一句,我一句,斗起了嘴。
霍驍早就習以為常了,拿起茶幾上的報紙看了起來,偶爾抿一口涼白開,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季平安也習慣了,往凳子上一坐,小腿懸空,一晃一晃的。
魏城則是一臉猶豫,是勸好呢,還是不勸好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婉寧在廚房里忙著,突然聽到客廳里傳來男女吵架的聲音。
她估摸著,是季學琛和他媳婦來了。
霍驍昨天給她打過預防針,說這對夫妻經常會斗嘴,讓她別大驚小怪。
葉婉寧也就沒在意,等吵架聲愈發(fā)大了起來,她才從廚房里探出半個身子,“是孫嫂子嗎,我這忙不過來了,你來幫幫我。”
孫紅秀住了口,朝季學琛飛去一個得意的眼神,“我這就來。”
葉婉寧拿了一盆黃瓜給她,“嫂子,這些黃瓜麻煩你幫我去皮切絲。”
孫紅秀接過黃瓜,爽快地道,“好嘞。”她笑笑,“剛才讓你們見笑了。”
有外人在,何春雨又變回了那副靦腆不怎么開口的樣子。
葉婉寧便接話道,“哪的話,吵吵鬧鬧,說明你們夫妻兩感情好,有些夫妻沒話說了,連架都不吵了,那才危險呢。”
孫紅秀聽完葉婉寧的話,臉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幾分。
可不就像葉婉寧說的那樣,別看她跟季學琛天天吵吵,其實感情好得很呢。
孫紅秀笑道,“我聽老季說過,你就是霍團長的遠房親戚吧,人長得怪水靈的。”
別看孫紅秀大大咧咧的,實則心細得很,跟粗心的何春雨不同,她一眼就看出,葉婉寧雖然皮膚黑了些,粗糙了些,但單看五官,十分精致出彩,要是變白了,妥妥的大美人兒。
“過獎了,嫂子。”葉婉寧眨眨眼睛,“比起我的臉,嫂子你的眼光更好。”
何春雨奇道,“這話怎么說?”
葉婉寧道,“如果嫂子的眼光不好,怎么能發(fā)現(xiàn)我長得好呢。”
孫紅秀跟何春雨都被她風趣的話語逗得笑出了聲。
孫紅秀道,“你們也別喊我嫂子了,聽著怪別扭的,就叫我紅秀吧。”
葉婉寧:“那你也喊我婉寧吧。”
一時間,連何春雨都不再拘謹了,話也多了起來,“紅秀,婉寧做飯可好吃了,她今天還要給我們露一手呢。”
葉婉寧謙虛道,“露一手不敢說,但是做幾道家常菜還是可以的。”
她打算先做冷面,正好,孫紅秀也把黃瓜絲給切好了。
葉婉寧拿過黃瓜絲一看,切的粗細均勻,看著不像廚藝不好的樣子啊。
孫紅秀解釋道,“我也就這刀工能拿得出手了,但要我做飯,那還是別了。”
何春雨附議,“做飯多難啊,一會加鹽一會加醬油的,要是掌握不好火候,菜還會炒焦,比做實驗都難。”
說起做飯難的事,孫紅秀跟何春雨很有共同話題,兩人沒一會就嘀咕在了一塊,連菜都忘了洗了。
葉婉寧好笑地搖搖頭,接過她們手里的活。
今天割了一大塊豬肉,正好煉豬油渣。
肥美的豬肉切成肉片,鐵鍋燒了熱水,下入豬肉片,慢慢攪拌。
不一會,豬油便被煉了出來,肥肉也慢慢變小,顏色由白變得焦黃,成了脆乎乎的豬油渣。
葉婉寧將豬油渣用爪籬撈出來,放到碗里。
剛轉身,就看到門口探出一個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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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別人,正是季平安。
他撲閃著一雙猶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盯著葉婉寧手里的豬油渣,含著手指,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葉婉寧樂了,往豬油渣上灑了點甜甜的白糖,給季平安,“拿去甜嘴吧。”
季平安捧著滿滿一大碗的豬油渣,樂得不行,脆聲道,“謝謝姐姐。”
說完,便端著碗跑開了。
霍驍路過,正好聽到這一句。
姐姐?
剛才季平安喊他可是喊叔叔的。
是不是差了點輩分?霍驍摸了摸下巴想到。
葉婉寧手腳麻利,不一會就整治出了一桌子菜。
冷面、紅燒排骨、佛跳墻、文思豆腐、清炒藕帶、松鼠鱖魚,外加幾樣下酒的小菜。
蕎麥面浸在冷面湯里,面上碼著青翠的黃瓜絲、紅色的胡蘿卜絲還有溏心的茶葉蛋。
除此之外,還放了紅艷艷的辣白菜,和醬紅色的醬牛肉,醬牛肉色澤油潤光亮,肌肉中的部分牛筋色黃而透明,愈發(fā)顯得肉的部位紋理分明,令人食指大動。
紅燒排骨上了一層好看的糖色,點綴著綠色的蔥花和白色的芝麻。
佛跳墻湯汁黏稠,用料豐富,有魚翅、海參、鮑魚、干貝……都是昂貴的海鮮,要是在內陸,葉婉寧也不敢這么拋費,可這是在海浪島,最便宜的就是海鮮了,不做一盅佛跳墻實在說不過去。
文思豆腐、清炒藕帶、松鼠鱖魚,也是各有各的特色。
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香氣撲鼻。
菜一上桌,季學琛的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常年吃食堂的他,哪里見過這么豪華的菜色。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霍驍會不愿意去食堂了,換做是他,他也不愿意去啊!
一時間,只聽見口水吞咽聲。
季平安因為是小孩,更不懂得遮掩,口水咽得響亮。
半晌才聽到霍驍說了一句,“開動吧。”
大伙也懶得客套了,面對這一桌豐富的菜肴,誰也坐不住啊。
而且每道菜的份量雖然很多,但架不住人更多,下手晚了可就沒了。
孫紅秀夾了一筷子松鼠鱖魚,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魚身像炸開的魚鱗,又像盛開的菊花,魚頭和魚尾微微上翹,魚肉外酥里嫩,配上酸甜可口的醬汁,輕輕一抿就化在了嘴里。
孫紅秀忍不住贊道,“婉寧你還說我的刀工好呢,你的刀工才是出神入化,瞧這魚做的。”
“魚算什么,你看這豆腐。”何春雨用公筷挑了挑文思豆腐,白色的嫩豆腐被切成發(fā)絲大小,漂浮在清湯之中,“這確定是豆腐,不是頭發(fā)絲?”
葉婉寧樂了,“我看你們吃的不是松鼠鱖魚和文思豆腐,而是蜜糖吧,不然嘴咋那么甜。”
孫紅秀:“蜜糖哪有你做的菜好吃。”
季學琛突然道,“大妹子,你這廚藝是跟誰學的?”
葉婉寧轉了轉眼珠,含糊地道,“我在老家的時候,有一位在省里都鼎鼎有名的大廚被下了牛棚,我經常去給他送吃的,一來二去我們便熟識起來,我這身廚藝都是他教的。”
她笑笑,半真半假地道,“以前沒有蘿卜練刀工,都是用刀削樹棍練的。”
季學琛聽完,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這年頭,高手在人間,啊不,在牛棚。
多少知識分子、大拿被批斗然后下放到牛棚,別說一個有名的廚子在牛棚了,就算有哪個大學的教授,科研大拿在,那也不奇怪。
所以,季學琛他們聽了都沒懷疑。
唯有霍驍,多看了葉婉寧兩眼,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季學琛又道,“你教我媳婦兩手唄。”
孫紅秀頭一回沒有和他嗆聲,而是連連點頭,她也想做出這么好吃的飯菜。
季學琛一日三餐都在部隊食堂吃飯,軍屬大院的人雖然嘴上不說,背后都在對孫紅秀指指點點。
孫紅秀性子雖然大方爽利,但時間長了,也是很郁悶的,暗地里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
可她偏偏沒長tຊ做飯那根筋,費盡了功夫,也只是能把菜不炒焦罷了,至于好吃,那是遠遠談不上的。
葉婉寧也不藏私,“成,讓嫂子有空就來找我,我一定傾囊相授。”
霍驍頓了頓,突然舉杯,“來,喝酒。”
季學琛和魏城舉杯跟他相碰。
三個男人喝著酒,聊點工作上的事,時不時再吃兩口小菜,愜意得很。
小菜是葉婉寧用菜市場買的花生和小魚仔加糖一起炒的,吃起來甜咸甜咸的,特別下酒。
他們三光顧著喝酒吃小菜了,菜倒是吃的不多。
孫紅秀看他們喝酒喝的痛快,忍不住道,“我也想喝兩杯。”
季學琛喝的脖子都紅了,還不忘嗆他媳婦,“你就別喝了,酒品那么差,萬一撒酒瘋咋辦。”
孫紅秀翻了個白眼,“撒酒瘋就撒酒瘋,我又不吐你身上。”
“你倒是想。”季學琛道,“你要是吐了,我就留你下來給老霍打掃衛(wèi)生。”
孫紅秀懶得理他,跟葉婉寧和何春雨說,“白酒雖然好喝,但喝多了容易上頭,要是有那種女人喝的酒就好了,又甜又不容易醉。”
葉婉寧想了想,“你說的是青梅酒吧。”
青梅剛成熟便用棍子打下來,放到玻璃罐子里,一層青梅,一層□□糖,放上三個月,泡出來的青梅酒酸甜可口,果香濃郁,又不醉人,可不就是孫紅秀說的,適合女人喝的酒。
孫紅秀聽她形容,眼睛一亮,連聲道,“對,就是那種青梅酒。”她遺憾地道,“可惜了,供銷社沒有青梅酒賣。”
何春雨道,“干嘛一定要去供銷社買啊,我知道后山有一棵青梅樹,算算時間,這個季節(jié)剛好是成熟的時候。”
后山是海浪島靠海的一座山,山上物產豐富,也被海浪島的人稱為寶山。
何春雨提議道,“我們去打青梅吧。”
孫紅秀:“好主意。”
葉婉寧也很是同意,青梅不光能拿來泡青梅酒,還能做青梅酥,又可以加糖腌做話梅,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食材。
剛才孫紅秀她們對她做的菜贊不絕口,可在葉婉寧看來,還是有很多改進空間的。
比方說紅燒排骨,就可以加話梅做成話梅排骨,口味微甜帶酸,好吃不膩,比紅燒排骨的美味還要更上一個檔次。
只是苦于沒有話梅,這下好了,何春雨要帶她們上后山打青梅,話梅就有著落了。
三個女人頭挨著頭,湊在一起商量打青梅的事。
趁她們三個不注意,季學琛湊到霍驍耳邊道,“哎,你真的不打算多留她幾天啊,這姑娘人挺不錯的,做菜更是一絕,我還指望著她多教教我媳婦呢。”
季學琛又道,“你要是不肯收留她也沒事,讓她暫住在我家,平時幫我照顧照顧安安,再做做飯,等過段時間,我讓紅秀給她介紹個軍官,以后嫁到咱們軍屬大院。”
不就又可以來往了。
霍驍夾菜的動作一頓,沒有接話,只是道,“喝你的酒吧。”
季學琛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以前他看葉婉寧只是了了,現(xiàn)在看孫紅秀跟她處得挺好的——孫紅秀脾氣火爆,跟其他軍嫂不大合得來,也沒幾個朋友,所以看孫紅秀跟她聊得來,季學琛面上不說,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而且安安似乎也挺喜歡葉婉寧的,季學琛愈發(fā)動了讓葉婉寧留下的心思,“你真的對人家姑娘沒意思吧,那我給她介紹對象了,你可別后悔。”
季學琛眉飛色舞,“咱們團可還有好些個單身的弟兄呢,你不要,別人要,肥水不流外人田,趕明兒我就去問問誰樂意來相親。”
“別去。”霍驍正色道,“她跟我說好了,等離島的船票一開始售賣,她就坐船走了,也就這兩天的事。”他看季學琛一眼,“所以,你不用給葉婉寧介紹對象,她肯定會拒絕的。”
季學琛深深地看了霍驍一眼,才道,“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不信,你替我問問她。”
霍驍腦海里突然閃過那幅畫面。
橘黃色的燈光將女人的影子映在了窗上,纖細,動人,也十分溫馨。
他心中一動,張口卻是,“行,那我?guī)湍銌査!?br />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天色不早了,季學琛他們也該回去了。
霍驍和葉婉寧送幾人出門。
季平安朝葉婉寧揮了揮小手,“葉姐姐,我過幾天來找你玩。”
葉婉寧被萌得心顫,樂了,“成,到時候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何春雨也道,“別忘了,明天去打青梅啊。”
葉婉寧一口應了下來,“放心,忘不了。”
送走了季學琛一行人,葉婉寧便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她擼起袖子,呼出一口氣。
六大一小用的碗筷,數(shù)量可不小。
葉婉寧將餐具放入水池中,用絲瓜瓤仔細搓洗上面的油污。
剛洗好一個碗,就看到霍驍走到她旁邊,拿了一個碟子,對著水龍頭沖洗起來。
葉婉寧怔了怔,“你怎么來了。”
霍驍手腳不停,“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洗這么多碗筷吧。”
葉婉寧彎了彎嘴角,“那你負責刷碗,我負責沖洗,分工合作,這樣干起來更快一些。”
霍驍點了點頭。
他拿起絲瓜瓤,打出泡沫,等盤子上的油污被搓出來,再遞給葉婉寧。
葉婉寧接過盤子,放到水龍頭底下沖洗,再用干凈的布擦干水分。
一時間,只聽到水龍頭緩緩的流水聲,還有碗碟碰撞的聲音。
霍驍難得享受起這種靜謐的感覺。
他一時出了神,手上的動作便慢了起來。
葉婉寧沖好一雙筷子,卻沒有從霍驍手里接到下一個碗。
她伸手摸了摸。
沒摸到碗,倒是摸到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帶著灼人的溫度。
霍驍頓時回過神,像觸電了似的,將手快速縮回,“你——”
“你——”葉婉寧同時道。
她噗嗤笑出聲,不就摸個手嘛,這霍團長表現(xiàn)的一驚一乍的干嘛,“碗給我。”
“哦。”霍驍飛速地將碗塞到她手里,低著頭,搓洗著手里的碗筷,神情仿佛十分的專注,可紅紅的耳根卻出賣了他。
葉婉寧看了他兩眼,嘴角的弧度擴大。
真看不出來,霍驍還怪純情的。
摸個手耳朵都紅了,要是讓他知道,她們那個年代的酒吧,男男女女都可以貼身跳舞了,豈不是驚訝的眼珠子都飛出來。
葉婉寧沒話找話道,“明天我跟春雨她們去山上打青梅。”
“嗯,我知道。”霍驍?shù)馈?br />
他心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絲異樣,葉婉寧說的話,怎么那么像要出門的妻子跟丈夫報備。
他努力壓抑住異樣的感覺,片刻才道,“你,過幾天就走了對吧。”
葉婉寧道,“對啊,不過我還沒跟春雨和紅秀說呢,你也先替我瞞著,別跟她們說。”
霍驍:“何春雨可以瞞著,孫紅秀……老季知道你過兩天要走的事,我不能保證他不跟孫紅秀說。”
葉婉寧遺憾地道,“行吧。”
她其實不太喜歡離別的氛圍,雖然跟何春雨和孫紅秀相處不久,但她對這兩個性格各異的妹子很有好感,一想到要跟她們分別,就很是不舍。
葉婉寧長嘆一口氣,“要是可以留在海浪島就好了,真想天天跟春雨和紅秀去趕海,去山上打青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霍驍捏著盤子的手一緊,裝作若無其事地道,“老季說,要給你介紹個軍官對象,人選就從我們團里挑。”他頓了頓,才道,“你要是嫁給軍官,就可以住在軍屬大院,以后就能天天跟何春雨她們去趕海和打青梅了。”
他直視葉婉寧,目光深邃,“所以,你愿意嗎?”
挑剔
不知為何, 他很想聽聽,葉婉寧會怎么回答。
霍驍深邃的目光從葉婉寧的臉上,移到她櫻桃般紅潤的嘴上, 期待它的張合。
“我——”
葉婉寧道, “我不愿意。”
她抿了抿嘴,“我是很想留在軍屬大院,很想留在海浪島, 但并不代表要用我自己的婚姻做為代價。”
如果她是那樣的人, 當初就不會毅然決然地從紅旗公社偷跑出來。
霍驍心底一松, 面上卻沒有絲毫異樣, 一派冷靜, “我知道了, 我會幫你回絕老季的。”
“嗯嗯。”葉婉寧道, “麻煩你了,霍團長。”
她低頭繼續(xù)專注地干著手里的活, 有一根調皮的頭發(fā)絲, 順著她的耳后根輕輕落下,在下巴處打著彎兒,愈發(fā)顯得她輪廓清晰。
是錯覺嗎, 這姑娘似乎比來時要更好看了。
霍驍怔了怔。
轉過天來, 葉婉寧起了個大早。
沒想到何春雨和孫紅秀起的更早, 她剛在院子里洗漱, 就聽見兩人在院子外面喊她, “婉寧!快走,tຊ 該去打青梅了。”
“哎。”葉婉寧應了一聲, 匆匆用毛巾抹過臉,跟在下樓梯的霍驍說, “我走了,今天來不及給你做早餐了,你去部隊食堂吃。”
霍驍剛拉開椅子準備坐下,就聽到這一句,他沉默一會,應了聲,“嗯。”
葉婉寧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沒看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便背上竹條編的背簍,再提上一把小鏟子就出門了。
目送著葉婉寧離開,霍驍看著空蕩蕩的餐桌,竟有些不習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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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上海軍服,扣上海軍帽,也去了部隊。
剛進部隊食堂,就看到季學琛坐在門口正對面的那張桌上,左手拿著雞蛋,右手拿著饅頭,吃的香甜。
看到霍驍,季學琛含著饅頭都忘記咽了,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喲,稀客啊,老霍你怎么也來食堂了。”
他可都好幾天沒見霍驍了。
尤其是昨天嘗了葉婉寧的廚藝后,就更篤定霍驍不會再吃食堂了。
廢話,有精細的大餐吃,誰還愿意吃大鍋飯啊。
霍驍將帽子一摘,在他對面坐下,“話多。”他看了看季學琛手里的食物,“今天吃什么?”
季學琛噎得翻了個白眼,“你自己不會看啊,食堂天天不都是那老三樣,饅頭、雞蛋、花卷,哦,對了,還有白粥配榨菜。”
霍驍當然知道,可他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萬一今天食堂有新菜呢?
他去檔口拿了兩個饅頭,一碗白粥配一碟榨菜。
咬了一口饅頭,沒有葉婉寧做的叉燒包暄軟,許是放的久了,上半部分有些冷硬,下半部分沾了水,濕軟濕軟的,總而言之,口感很不好。
他又舀了一勺白粥,寡淡無味,沒有葉婉寧做的皮蛋瘦肉粥咸香可口,就連米,似乎也沒有葉婉寧用的米上乘,沒有那種粒粒開花的狀態(tài)。
霍驍眉毛一擰,用筷子夾了兩根細細的榨菜絲,一臉的挑剔,“這玩意能叫榨菜嗎,我看叫咸菜差不多。”
季學琛翻了個白眼,“啥咸菜榨菜的,不都一樣嘛。”他看了霍驍兩眼,嘖聲道,“奇了怪了,你以前沒那么挑剔的啊。”
都是糙老爺們,誰在乎那個啊。
訓練量上來了,哪管是龍肝鳳膽,還是地瓜饅頭,不都一樣吃,管飽就行。
霍驍噎了一下,“當我沒說。”
季學琛將最后兩口雞蛋囫圇咽下,湊到霍驍跟前,“哎,昨天我跟你說的,給葉婉寧介紹軍官對象的事,你跟她說了沒。”
霍驍神色淡然,“說了啊。”
季學琛急不可耐地道,“那她咋回答的。”
霍驍半吊著眉梢,“我看你也別做參謀長了,去做紅娘算了,一個大老爺們,去操心人家小姑娘的婚事,你雞婆不雞婆。”
季學琛撇撇嘴,“你當我樂意啊,昨天我也就是隨口一提,話趕話罷了,誰知道回家后我跟我媳婦閑聊的時候說了這事,她覺得這是個特別好的主意,她也想葉婉寧長長久久地留在軍屬大院,所以催著我問你呢。”
他道,“所以,葉婉寧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季學琛眉飛色舞地道,“依我看啊,肯定答應了,給介紹軍官對象誒,多好的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霍驍三兩口扒完粥,止住他的話頭,“人家沒答應,你啊,就別操這個心了,有那閑工夫把心思放在軍務上。”
季學琛一臉詫異,“不會吧,真的假的,你該不會誆我吧。”
他道,“咱們團的那些個弟兄,個頂個的身強力壯,五官端正,又是高工資高福利待遇,要是拉去外面,媒婆都要把門檻給踩爛咯。”
“就這樣的,她還拒絕了?”
霍驍掃他一眼,“身強力壯,能有我身強力壯?五官端正,能有我五官端正?”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至于高工資高福利待遇——”
呵呵,全團工資最高,福利待遇最好的就是他了。
葉婉寧都沒打他的主意,會打他們的主意?
季學琛伸手制止住他,“停,你別說了。”
再說下去他要酸了。
霍驍每月的工資是七十塊錢,還不包括職級補貼,出海補貼,零零總總加起來,恐怕都能破三位數(shù)。
這事季學琛問過他,不過霍驍嘴嚴,沒透露,也就只能估個大概。
就連休假,霍驍也是獨一份的,比他都多了兩天,更別說下面的人了。
季學琛不死心,“真拒絕了啊?”
霍驍反問,“騙你我有什么好處?”他道,“她說,后天就買船票走。”
“行吧。”季學琛道,“那我們要不要送送她啊?”
畢竟吃了人家做的一頓大餐呢,季學琛也不是那么不講情面的人。
“到時候再說吧。”霍驍?shù)痛怪佳郏氐馈?br />
這邊,葉婉寧跟孫紅秀和何春雨進了后山。
后山的景色迷人,到處都是綠色的植物和參天的大樹,有的能叫出名字,有的卻叫不出來,偶爾還有調皮的小動物從三人腳邊跑過。
一派自然風光。
三人頂著烈日走了一段路,孫紅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忍不住問道,“春雨,咋還沒到啊?”
何春雨也納悶了,“我記得就在這附近啊。”
葉婉寧問:“你是什么時候見到的那棵青梅樹。”
何春雨急道,“差不多三個月前吧,我上山挖竹筍迷了路,偶然到了這附近,看到一棵很大的青梅樹,樹上還結了很多青梅,不過個頭都小小的。”
所以何春雨當時就沒摘,打算過一段時間,等青梅成熟了再來摘,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記性,人是來了,青梅樹沒找到。
葉婉寧提示道,“那你記不記得青梅樹附近有沒有什么標志性的東西。”
何春雨:“我想想啊……”她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它附近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松樹,估計是這一片最高的了。”
“那就好辦了。”孫紅秀左右張望,眼睛一亮,“你們看那,那有棵很高很高的松樹,是不是就是那棵。”
何春雨瞇起眼睛看了看,驚喜地道,“對,就是那棵。”
她急忙帶著孫紅秀和葉婉寧跑到松樹邊上,又在附近找了一圈,總算找到了那棵心心念念的青梅樹。
青梅樹的樹冠很大,遠遠望去,就像一把撐開的巨傘,又像飄過的一朵綠云,樹上結了很多的青梅,個個都有嬰兒拳頭大小。
葉婉寧看著一樹青翠欲滴的青梅,聯(lián)想到青梅那酸澀的味道,嘴里就開始不住地分泌唾液。
孫紅秀跟何春雨也是一樣。
孫紅秀干脆直接爬到樹上摘了一顆青梅,用衣服下擺擦干凈,往嘴里一塞,“呀,酸死了!”
她連忙呸呸呸,把青梅渣吐出來。
葉婉寧樂了,“生的青梅當然酸了,要做成青梅酒和話梅才好吃哩。”
她看到這滿樹的青梅,也迫不及待了,連忙招呼孫紅秀跟何春雨兩人,“快來搭把手,我們打青梅。”
“哎。”兩人齊齊應了一聲。
由最會爬樹的孫紅秀爬在樹上摘青梅,何春雨站在樹底下用衣擺接,再運到一邊的背簍里。
葉婉寧嫌這樣太慢了,背著背簍爬上了另一根樹杈,也摘起青梅來。
三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打了滿滿的兩大筐青梅。
葉婉寧看著青梅,成就感滿滿。
孫紅秀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眼露擔憂,“婉寧,你沒事吧?”
“啊?”葉婉寧愣了愣。
孫紅秀指了指她身上臟到的地方,“該不會弄傷了吧。”
葉婉寧擺擺手,“害,這個啊,就是爬樹的時候,在樹上擦了一下,臟了一塊,回去洗洗就好。”
何春雨問道,“婉寧,青梅真的能用來做青梅酒和話梅嗎。”
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青梅還能用來泡酒的,而且話梅,那不是一種零食嘛,百貨大樓才有的賣。
何春雨以前買過一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能。”葉婉寧道,“別說青梅酒和話梅了,還能用來做鹽漬青梅,青梅果醬……鹽漬青梅能甜嘴,青梅果醬可以用來做糕點……”
這可是她的老本行,說起來頭頭是道。
孫紅秀跟何春雨都聽饞了,連忙說,“那我們快回去做吧。”
葉婉寧樂了,應了聲,“好。”
三人說說笑笑,一塊下了山。
下山比上山要快,不過路上還是耽擱了一些功夫。
葉婉寧在山上看到不少山貨,像野筍,水晶蘿卜,馬齒莧……只要她看到的,都沒放過,各摘了一些。
因為摘這些東西,她身上的衣服又更臟了一點。
孫紅秀忍不住吐tຊ槽道,“知道的知道你是上山去打青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泥地里滾了一圈呢。”
葉婉寧用手背擦了擦臉,“有那么臟嘛。”
何春雨看著她哈哈大笑,“你不擦還好,一擦,哈哈哈哈哈。”她問孫紅秀,“你看她像不像只小花貓。”
孫紅秀一看,葉婉寧臉上多了兩道黑灰,就像花貓的胡須,可不就像只小花貓嘛,“像,像得很。”
葉婉寧去撓她兩癢癢,“好啊,敢說我,讓你們嘗嘗我的無情鐵爪,要臟咱們一塊臟。”
三人正說笑著,迎面走來一個女人。
她掃了三人一眼,抿嘴笑道,“你們這是打哪兒來啊?”
葉婉寧打量了女人一眼,攔住她們三的這個女人,上身穿著白底藍花立領對襟襯衫,下身穿著同色的碎花長裙,骨架很小,身段十分纖細,弱柳扶風。
就連五官也小小的,眼睛不大,是細長眼,眉毛很細很細,如一彎柳月,薄薄的櫻桃小嘴也只有一抿。
她皮膚很白,白到幾乎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這在日頭這么烈,四季如夏的海浪島,是極為難得的。
就連她說話,也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嬌怯之感。
看著是個林妹妹款的美人啊。
葉婉寧打量她的同時,那個女人也在打量她。
孫紅秀跟何春雨她都是見過的,對葉婉寧這個新面孔倒是十分好奇。
這新來的女人梳著兩條麻花辮,衣服款式一點也不洋氣,瘦條條的,五官看著倒是還好,皮膚不白還有些黑。
不知道一白遮百丑嗎。
要是站在她旁邊,簡直是鮮明對比。
女人想著,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道不明的嘲諷。
她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十分清純,又帶著些柔弱的,突然多了這一分嘲諷,很快就被葉婉寧給捕捉到了。
她挑挑眉,看來評估有誤,這姑娘并不是真的柔弱啊。
這幾天,她也見了不少軍嫂,就不說外表靦腆內里自來熟的何春雨,還有大方爽利的孫紅秀了。
更有八卦碎嘴的田娟,面相嚴肅的范大嫂,還有清高的詹茜,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嬌弱的女人。
這軍屬大院,可真是人才輩出,百花齊放啊。
孫紅秀看到這個女人,毫不客氣地道,“韋雪,有你什么事啊。”
何春雨也柳眉一豎,“咱們走,別理她。”
這話一出,葉婉寧倒是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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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紅秀脾氣火爆,這個叫韋雪的女人,要是之前有什么地方得罪過她了,那并不出奇。
可連一向好脾氣的何春雨,看起來也不太想搭理她的樣子。
看來這個韋雪,不簡單啊。
韋雪被孫、何兩人厲聲呵斥,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只是怯怯地應了聲好,就走到一邊去了,看著很有幾分可憐。
在外人看來,就像是韋雪好心跟她們打招呼,而孫紅秀跟何春雨不領情,又沒禮貌地把人家趕走。
沒了韋雪擋路,孫紅秀拉著葉婉寧跟何春雨便氣沖沖地往前走。
韋雪站在原地,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后在葉婉寧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孫紅秀仍舊氣鼓鼓,眉毛一豎,嘴角下撇,一看就是還在生氣的模樣,她說,“婉寧,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沒禮貌。”
葉婉寧搖搖頭,“我雖然不了解她,但我了解你們的性子,要是那位叫韋雪的軍嫂,不是真做了些什么事,惹到了你們,你們也不會對她這個樣子。”
孫紅秀面色變了變,終于不再生氣了,臉上漾開一個笑,“所以我就喜歡跟婉寧你相處。”
葉婉寧識大體,明辨是非。
要是其他不明真相的軍官、軍嫂看到了剛才那副畫面,肯定要指責孫紅秀跟何春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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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雨左右張望一下,小聲道,“婉寧你剛來不知道,那個韋雪,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不講究了。”
田娟就挺討厭的,可何春雨覺得,韋雪比她還要討厭百倍。
如果可以,何春雨寧愿剛才遇到的是田娟,田娟也只是八卦碎嘴,而韋雪,純粹是惡心人。
葉婉寧挑挑眉,示意何春雨繼續(xù)說下去。
何春雨還沒說話呢,孫紅秀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何止是不講究。”她道,“依我看,她就不配稱為軍嫂,丟人現(xiàn)眼!”
孫紅秀撇撇嘴,“光看外表,是不是覺得她長得還挺漂亮,而且嬌嬌弱弱的。”
葉婉寧點點頭,韋雪給人確實就是那種感覺,“所以,她是哪里有問題。”
何春雨面色漲紅,好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半晌才憋出一句,“韋雪……韋雪愛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
孫紅秀翻了個白眼,“你說不出口,我來說。”
她撇嘴道,“那女人,不是愛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她是跟很多男人拉拉扯扯。”
葉婉寧這回是真的驚訝了,換做她們那個年代,韋雪這樣的都很出格了,更何況是如今這個年代。
作風管的這么嚴,就沒人來抓她?
看出葉婉寧有幾分懷疑,孫紅秀哼聲道,“她做的隱蔽罷了。”她咬牙道,“上回,上回我就看見她幫老季擦汗。”
何春雨補充道,“你那算啥,我還看見她故意摔倒在魏城面前,讓他扶她。”
孫紅秀接著道,“當時我就沖上去了,我問她,干嘛幫老季擦汗。”
孫紅秀咬碎一口銀牙,“你猜她怎么說的,她就是剛才那副表情,一臉柔柔弱弱的跟我說,她就是看天氣熱,老季額頭上汗多,才幫他擦的汗。”
孫紅秀這樣的性子,最討厭那種吞吞吐吐,說話不爽快的人了。
“然后老季還在一旁幫她說話,說韋雪本來只是給他一塊手帕,讓他自己擦汗的,但他自己手笨,怎么擦也擦不干凈,韋雪才幫忙的。”
孫紅秀能信?
回家自然是大鬧特鬧了一番,可季學琛卻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本來韋雪就是好心嘛,再說了,就是擦個汗,又不是摸個小手啥的。
孫紅秀:“老季還勸我呢,讓我不要跟韋雪計較,說人家也是有家室的人,孫連長還在呢,怎么可能會看上他,就是幫把手罷了,讓我別想多。”
男人有些時候就是粗神經,沒反應過來,或者說,不愿意去多想。
再加上,同住一個軍屬大院,見面三分情,韋雪也不是什么大姑娘了,其實她歲數(shù)比季學琛都要大上一輪,只不過長得年輕罷了。
所以,季學琛就沒想多。
葉婉寧訝道,“那韋雪弄了這么些事,那位孫連長,真就一點也不知情?”
孫紅秀氣罷,不咸不淡地道,“孫連長,呵呵,那就是個綠帽王八。”
何春雨贊同地點點頭,“你別以為孫連長不知道,其實他清楚得很,只不過,不敢管罷了。”
別看韋雪在外面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在家里可是說一不二,聽說在家都是孫連長給她洗衣掃地做飯的。
葉婉寧聽了咂舌,這都是一筆什么爛賬啊,“她這么做圖啥呢。”
“依我猜啊。”何春雨摸摸下巴,“圖改嫁吧。”
孫紅秀點頭,“別看她跟挺多男人拉拉扯扯的,其實人家挑得很,非營長以上不搭理。”
因為孫連長,就是個連長,干了二十年,也只是個連長。
要不是憑著資歷,還分不到軍屬大院的房子呢。
葉婉寧了然,估計這韋雪是覺得心理不平衡吧。
畢竟軍屬大院里,來來往往的都是什么師長、旅長、團長的,最次也得是個營長,而她只是個連長的媳婦,又自恃長得不比其他軍嫂差,當然不甘心啦。
只不過因為是在部隊里,又怕別人說她有作風問題,不敢做的太明顯,不過小動作沒少搞。
葉婉寧很是感慨。
韋雪自以為心計多,在一眾營長以上的軍官里挑挑揀揀。
其實這世上哪有蠢人呢,連孫紅秀跟何春雨都看穿了,更何況其他人呢。
何春雨擠了擠眼睛,“其實韋雪的第一人選,不是魏城,也不是季參謀長。”
葉婉寧:“那是誰?”
何春雨樂道,“霍團長啊。”
葉婉寧聽了,開始覺得奇怪,可想了想,又不覺得奇怪了。
霍驍?shù)膫人能力,家世相貌都擺在那,韋雪不動心才怪。
而且其他軍官大多都是有家室的,霍驍還是單身漢。
單身,職級高,長得好,簡直是按著韋雪心目中的丈夫人選在打造。
“所以啊,你可千萬得小心,千萬別讓霍團長著了她的道。”孫紅秀道,“好姑娘多tຊ的是,何必選那個黑了心肝,心機深沉的。”
說到‘好姑娘’三個字,孫紅秀的目光在葉婉寧身上轉了一圈。
葉婉寧沒注意,轉過話題,“不說這個了,敗壞心情,還是聊聊青梅還能做什么好吃的吧。”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孫紅秀道。
葉婉寧樂了,“你這嘴一天天的,跟抹了蜜似的。”
何春雨道,“她的嘴可沒抹蜜,得用青梅糕來甜甜嘴。”
葉婉寧:“就沖紅秀剛才那句話,我一定給你們做酸酸甜甜的青梅糕。”
詹茜正在院子里打理她的菜圃,就見到葉婉寧她們三說說笑笑地進了屋。
她瞇了瞇眼睛,這孫紅秀跟何春雨,跟這位霍團長家的遠房親戚,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雨
回到家, 葉婉寧先打了盆水洗臉。
衣服就不換了,反正等會處理青梅還會弄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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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寧分配任務,“春雨負責洗青梅, 紅秀你把洗好的青梅挑出一半去核。”
等何春雨跟孫紅秀把青梅處理好, 葉婉寧也把玻璃罐子用熱水燙過一遍了。
玻璃罐子里先鋪上一層翠綠的青梅,再鋪上大塊的□□糖,一層又一層, 最后倒入白酒, 青梅酒就做好了。
這年頭冰糖還是稀罕物, 好在何春雨和孫紅秀丈夫的工資都挺高的, 每個月還能領不少票, 一人湊一些, 才能換出這么多的冰糖。
接下來做話梅, 跟做青梅酒的方法類似,青梅加鹽殺水, 然后一層白糖一層青梅地放入燙過的玻璃罐子里, 這樣就做成了腌漬青梅,還要再晾曬才變成話梅。
最后做青梅果醬,去核的青梅切成小塊, 加糖慢慢熬煮, 過程中一直有淡淡的青梅香氣溢出, 饞得孫紅秀跟何春雨一直在旁邊吞口水。
青梅酒跟話梅, 都是要腌制一段時間才能吃的。
只見勞動不見成果, 何春雨忍不住說道, “婉寧, 先給我點果醬吃吧。”
葉婉寧樂了,“不急, 等青梅果醬熬好,我就給你們做青梅糕。”
她說著話,手里也沒閑著。
雞蛋、面粉、白糖……和在一塊,放入鍋里蒸成蛋糕,再用刀切成半個巴掌大的方形小塊。
葉婉寧拿了兩塊方形蛋糕,用勺子抹了一層果醬在上面,遞給孫紅秀跟何春雨,“你們嘗嘗。”
方形蛋糕上點綴著一層翠綠翠綠的青梅果醬,精致小巧,顏□□人,兩人都有些不舍得吃了。
何春雨咬了一口,瞪大眼睛,“好吃!”
青梅果醬酸酸甜甜,又帶著一股青梅特有的清香味道,再配上暄軟蓬松的蛋糕。
孫紅秀跟何春雨忍不住吃了一塊又一塊,葉婉寧做的那些青梅糕,都快被兩人瓜分光了。
葉婉寧也嘗了一塊,與其說是青梅糕,倒不如說是青梅蛋糕。
味道確實不錯,如果能再加點牛奶就更好了,口感會更好。
青梅果醬還剩很多,葉婉寧又蒸了些方形蛋糕,切成三等份,像做三明治一樣,把青梅果醬塞進去,變成了青梅千層糕。
和青梅蛋糕相比,又是另一種口感,入口先是蛋糕的暄軟,再是果醬的甜味迸發(fā),很是好吃。
孫紅秀打了個飽嗝兒,“這些青梅糕的味道真好,也不枉我們起這么個大早去摘青梅了。”
“要是能嘗到青梅酒跟話梅就好了。”何春雨還對這兩樣吃食念念不忘。
孫紅秀也道,“婉寧到時候你找到落腳的地方了,給我們寫封信,我把青梅酒和話梅寄給你。”
何春雨愣了愣,“什么意思。”
葉婉寧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孫紅秀訝然道,“你不知道?婉寧后天就買船票離島了啊。”
她以為葉婉寧早就跟何春雨說了。
何春雨一跺腳,氣急道,“婉寧!”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葉婉寧連連告饒,“就是不想你知道了不開心。”
何春雨抿抿嘴,確實,要是葉婉寧提前告訴她,她要走的事,今天打青梅,做青梅糕就不會玩的那么開心了。
她眼角一紅,淌下淚來,“就不能不走嗎?”
葉婉寧給她抹去眼淚,“聽話。”
葉婉寧看向孫紅秀,“紅秀,也謝謝你的好意。”
她沒明說,不過孫紅秀明白她的意思,眼眶一紅。
葉婉寧故作輕松地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咱們再做一種青梅糕吧,這回直接把青梅打成汁,加到面粉里,看看味道好不好。”
“嗯。”何春雨低低應了一聲。
做青梅糕的時候,孫紅秀跟何春雨明顯情緒低落。
剛才兩人還鬧著要把面粉抹在葉婉寧臉上呢,現(xiàn)在她們一句話也不說了。
葉婉寧嘆口氣,她就是不想這樣,才一直瞞著的。
青梅糕也很快做好了,這次做成的青梅糕顏色透著一股淡淡的青色,十分好看。
各裝了一些放到籃子里,跟青梅酒和腌漬青梅一起,讓孫紅秀跟何春雨帶走。
送走了低落的兩人,看著窗外晴朗的天色,葉婉寧長長呼出一口氣。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是么?
念頭剛剛落下,一片黑色烏云壓過,遮住了耀眼的太陽。
葉婉寧:……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是霍驍回來了。
他依舊是一身白色海軍服,這種在軍屬大院遍地都能見到的款式,被他穿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寬闊的肩膀與挺拔的身材完美融合,海軍領襯出他的鎖骨和肌肉線條,讓人不禁浮想聯(lián)翩。
寬檐的海軍帽下,是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哪怕這幾天,天天都能看到霍驍,都已經有些習慣了,但葉婉寧還是被他出眾的樣貌給驚了一瞬。
“我剛才看見何春雨跟孫紅秀了。”
霍驍嗓音低沉,充滿了磁性。
葉婉寧回過神來,“哦,她們剛才來做青梅糕和青梅酒。”她眨眨眼睛,“新鮮出爐的青梅糕,你要不要嘗一嘗?”
霍驍沒說話,徑直坐到桌前,用行動表示了他的想法。
葉婉寧將熱乎乎的青梅糕端出來,挨個指著介紹道,“這個青色的是青梅糕,這個涂了果醬的是青梅蛋糕,那個是青梅千層糕。”
為了區(qū)別三種青梅做的糕點,葉婉寧還給它們分別命了名。
把三種青梅糕端上桌,葉婉寧就繼續(xù)回廚房里忙活了。
剛才處理青梅把廚房弄臟了,得收拾一下,還有在山上采的各種野菜,也得拾掇一下。
青梅糕雖然好吃,但也不能正經當飯吃,馬上就是飯點了,還得做飯呢。
任務繁重呀。
事情雖多,但葉婉寧心里有個小本本,將要做的事情都一件件記了下來,有條不紊。
她哼著輕快的調子進了廚房,霍驍捏起一塊青梅糕,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青梅香氣瞬間縈繞在整個口腔。
不同于市面上那些要么寡淡無味,要么甜的膩人的糕餅點心,青梅糕味道十分清淡宜人,霍驍就著白開水,都吃青梅糕吃了個半飽。
葉婉寧將馬齒莧去掉根莖,焯水后加入蒜泥、辣椒和麻油涼拌。
涼拌馬齒莧剛盛進碟子里,就聽到門口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葉婉寧抽空看了一眼。
霍驍站在門口,一個女人正在跟他說話。
從葉婉寧的角度,只能看到霍驍?shù)膫饶槪说纳?#8204;子都被門給擋住了,但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
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女人上門找霍驍呢。
葉婉寧好奇多看了兩眼,女人不知道說到了什么,笑了起來,聲音如銀鈴般好聽,也十分悅耳。
更是十分的熟悉。
恰在這時,女人往前走了兩步,露出了她的全貌。
是韋雪。
看來孫紅秀跟何春雨說的不假,韋雪對霍驍,似乎真有些意思。
不過,這關她什么事呢。
葉婉寧也只是驚訝了一瞬,便又繼續(xù)回廚房里干活了。
“我說了,不用。”
霍驍?shù)谋砬榭雌饋砗苡袔追植荒蜔?br />
韋雪卻視而不見,說,“霍團長,我親手做了雞蛋糕,送給你嘗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笑笑,“不光是給你一個人的,鄰近幾家,我也都送了,你就收下吧。”
韋雪做事就是這樣,十分妥貼,挑不出錯來。
哪怕她真正想送雞蛋糕的人是霍驍,可周圍幾戶人家她也送了,誰又能挑她毛病呢?
霍驍還要再開口拒絕,韋雪已經將雞蛋糕塞到他手里,轉身便走了。
霍驍想追上去把雞蛋糕還給她,但韋雪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這次拒絕了她,下次她只會變本加厲地把東西送過來。
霍驍深諳韋雪的德性。
他冷著一張臉,將雞蛋糕扔在了桌上。
包裹散開,露出里面的雞蛋糕,顏色金黃,賣相誘人,卻有些冷了,蛋糕表面有些發(fā)干發(fā)硬。
說是親手做的,其實是鎮(zhèn)上買的吧。
一個人用心tຊ給你做飯,和敷衍的做飯,是能看得出來的。
親手做的雞蛋糕,這會應該還是熱的,買來的雞蛋糕,放了一段路,才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
霍驍掃了一眼桌上的青梅糕,它跟雞蛋糕擺在一塊,沒有雞蛋糕那么精致,卻是熱烘烘的,充滿著生活氣息。
霍驍將雞蛋糕掃到一邊,拿起青梅糕,又咬了一口。
韋雪對他起的小心思,霍驍其實心里隱隱有些感覺。
但要他說,韋雪真的喜歡他嗎?
霍驍嗤了一聲,恐怕她喜歡的,是他肩上的兩杠三星吧。
葉婉寧把菜端出來,就看到垃圾桶里的雞蛋糕。
不過霍驍沒說,她就沒問。
只是暫住在別人家,這點分寸還是要有的。
晚飯吃的是涼拌馬齒莧,水晶蘿卜汆的炸肉丸子,油燜竹筍,還有一條清蒸魚,菜色簡單,霍驍卻吃的十分可口。
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就想吃些野菜換換口味。
葉婉寧跟霍驍面對面坐著。
習慣真是個好東西,她現(xiàn)在已經不覺得兩人在一塊吃飯,有多尷尬了。
大家各自吃各自的飯,偶爾能聽到咀嚼聲,享受著難得的靜謐。
一道驚雷閃過,外面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葉婉寧看了一眼窗外,雨水將樹葉打的七零八落,“下雨真好,晚上就涼快多了。”
她看向霍驍,眨了眨撲閃的大眼睛,“你覺得呢?”
霍驍頓了頓,“我覺得,你得趕緊去收衣服了。”
“壞了!”葉婉寧原地蹦起來,她咋忘了,衣服還晾在外面呢!
后天就要走了,葉婉寧把除了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外剩下的衣服全洗了,就晾在院子里。
雨這么大,肯定全濕了。
葉婉寧沖進院子里,果然,晾衣繩上的衣服都被雨淋濕了,像被暴雨摧殘過的芭蕉葉,蔫蔫巴巴地掛在晾衣繩上。
她趕緊將衣服收下來,浸過水的衣服比之前重了許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雨勢愈發(fā)大了,將她的頭發(fā)都打濕了,一縷一縷地貼在臉頰上。
突然,雨水不再落下。
葉婉寧疑惑地抬頭望天,難道雨停了嗎?
就看見一把黑色的雨傘,傘柄捏在霍驍?shù)氖稚希f,“雨這么大,快把衣服收進來。”
葉婉寧怔怔地“嗯”了一聲,加快了動作。
收下來的衣服全都堆在盆里,葉婉寧看著這滿滿一盆的衣服,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現(xiàn)在洗了也不一定晾得干,算了,只能明天再洗了,她寄希望于海浪島火熱的太陽,希望一天就能曬干。
霍驍?shù)哪抗庠?#8204;她身上轉了一圈,緩緩移開視線,“你快去洗澡吧。”
葉婉寧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向身上,薄薄的衣服已經被雨打濕了,隱約透出里面白色的內衣輪廓。
她臉色蹭地漲紅,趕緊躲進浴室,“我這就去。”
霍驍坐在客廳里,他拿起一張報紙,企圖看進去,可腦海里一直縈繞著剛才看到的畫面。
濕噠噠的衣服。
隱隱透出的白色內衣輪廓。
似乎就是,葉婉寧剛來那天,他看到的白色馬甲。
想到這,霍驍有些坐立不安,他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一飲而盡,才覺得心頭的煩躁被澆滅了不少。
突然聽見葉婉寧在喊他,“霍團長,霍團長。”
霍驍走到浴室門口,跟她隔著一個門說話,“怎么了?”
葉婉寧躲在門后,只露出一個小腦袋,臉頰微紅,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小聲地道,“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給我穿啊。”
霍驍還沒回答,她便一股腦地道,“我、我的衣服全都弄臟了,現(xiàn)在沒有衣服穿了,麻煩你,借我一套吧。”
她晾在外面的衣服,全都濕了,本來身上這件衣服,再穿兩天她也是能忍忍的,畢竟火車上那么多天都忍過來了。
可進了浴室,她才想起,自己身上這套衣服,打青梅和挖野菜的時候就弄臟了。
現(xiàn)在陷入了沒有衣服可穿的境地,葉婉寧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才開口找霍驍借衣服。
霍驍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他轉身便離開了。
久久未歸,久到葉婉寧以為他走了,都開始盤算著要不要再穿一天身上的衣服的時候,霍驍才回來。
他手上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衣服,白襯衫加黑西褲,“喏。”
葉婉寧接過衣服,眼睛一彎,笑成兩個月牙,“霍團長,謝謝你!”
“嗯。”霍驍眼神飄忽,“快點洗完澡把衣服換上,再拖下去要感冒了。”
這是在關心她嗎?
葉婉寧愣了愣,霍驍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還這么體貼了。
莫非是她這幾天給他做飯吃,還給他整理院子,打動了他的鐵石心腸?
見葉婉寧神游天外,霍驍把門一拉,發(fā)出“砰”的一聲,“趕快去。”
“哦。”葉婉寧摸了摸差點被撞到的鼻頭。
就說嘛,霍驍怎么可能那么溫柔,一定是她的錯覺。
葉婉寧洗完澡,順便把自己的臟衣服都洗了,才換上霍驍借她的衣服。
霍驍聽到啪嗒啪嗒的走路聲,扭頭看過去,“你怎么洗這么久,我還以為你掉坑里了。”
葉婉寧朝他擠了擠鼻子,做了個鬼臉,“你才掉坑里了呢,我洗衣服,所以久了一點。”她用小指比劃,“就一點點。”
霍驍嗤了一聲,剛想說點什么,目光突然觸及她光溜溜的小腿,“你,你怎么不穿褲子!”
他臉色爆紅,迅速扭過頭去。
葉婉寧低頭看了看,她是沒穿褲子,不過霍驍給的白襯衫,因為是他的尺碼,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不光包住了整個屁股,都快長及膝蓋了,“有什么問題嗎?”
什么問題。
問題大了!
霍驍?shù)穆曇舳疾凰谱约旱牧耍瑒e扭嘶啞,“快把褲子穿上。”
葉婉寧拿出他給的黑色西褲,在自己腰上比劃,“我也想穿啊,你看看,這么寬,我一穿上去就往下掉。”
而且褲腿特別長,要卷好幾層還往下耷拉,走起路來特別不方便,所以她才不穿的。
就只穿了白襯衫,當裙子穿的。
霍驍:“我不是給你皮帶了嗎。”
葉婉寧把皮帶懟到他面前,“加了皮帶也松。”
“行吧。”霍驍咳嗽一聲,是他考慮不周了,“但是我最小的衣服只有這套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還是他剛入伍的時候買的,沒想到對葉婉寧來說,還是過大了。
這也難怪,她那么瘦。
剛才彎腰的時候,他都能看到她寬松后領子露出來的半截蝴蝶骨。
葉婉寧擺擺手,毫不在意地道,“沒事,也就穿這么一天,我現(xiàn)在去把衣服晾了,明天說不定就干了。”
她在客廳里重新掛上一條晾衣繩,將洗好的衣服掛上去。
然后把飯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就去廚房洗碗了。
霍驍繼續(xù)在客廳里看報紙,偶爾掃一眼廚房。
葉婉寧站在洗手池前,又在哼她那不成曲的小調,寬大的白襯衫,愈發(fā)襯得她身段纖細,堪堪遮住她的屁股,露出細長勻稱的小腿。
葉婉寧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是他的。
原來女人穿男人的衣服,竟是那樣的好看。
霍驍心里就像被一個小鉤子輕輕鉤了一下,麻癢難耐。
他忍不住看向廚房,一眼又一眼。
耳邊突然傳來‘滴答滴答’的滴水聲,驚醒了他。
霍驍抬頭一看,是葉婉寧晾的衣服在滴水。
他走到廚房,說,“你衣服沒擰干。”
葉婉寧手上全是泡沫,“那你幫我擰一下,謝謝啦。”
她還有好多碗要洗呢。
霍驍嘆口氣,拿了一個木盆放在晾衣繩底下,挨個擠干凈衣服里的水。
襯衣、褲子……白色馬甲。
看跟摸在手里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觸手綿軟,霍驍?shù)氖窒癖粻C到一樣,快速地收回。
好在那條內衣上面水分不多,不擰也沒關系。
霍驍將其余衣服里的水都擰到木盆里,再用一塊抹布擦干凈地上的水,就算大功告成了。
葉婉寧已經將碗筷都洗好了,還熬了一鍋紅糖姜湯。
她的目光在霍驍身上轉了一圈,他剛才幫她打傘,衣服也淋得半濕了,“快去洗澡,等會出來喝一碗紅糖姜湯。”
霍驍洗澡很快,這是他在部隊鍛煉出來的。
他剛洗完澡,上身穿了一條白色的棉背心,下身是寬松的褲子,半濕的頭發(fā)柔和了他剛毅的眉眼。
葉婉寧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覺得眼前的霍驍,怪有家常氣息的。
“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霍驍目露疑惑,伸手擦了擦臉。
葉婉寧回過神,遞給他一碗紅糖姜湯,“沒有,來,喝姜湯,能預防感冒的。”
霍驍接過紅糖姜湯,抿了一口。
入口tຊ便能感受到姜的辛辣味,還有紅糖那甜滋滋的味道。
他不太喜歡姜的味道,喝了兩口,便一飲而盡。
他將空碗放在桌上,目光忍不住朝葉婉寧望去。
她正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也在小口小口地喝著姜湯,似乎是被姜的味道辣到了,喝兩口便吐出粉嫩的舌頭,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葉婉寧把滿滿一碗的姜湯都喝完了,頓感渾身暖和了不少,她在屋里巡視了一圈,突然看到客廳一角放的書架,上面擺了不少書。
有偉人語錄,選集,孫子兵法,《海權對歷史的影響》,中外名著,居然還有連環(huán)畫和故事書,看不出來,霍驍涉獵挺廣的啊。
葉婉寧指著一本封面上印著《鍘美案》的連環(huán)畫,眼睛一亮,“這個能不能借我看看?”
霍驍掃了一眼,點頭,“可以。”又道,“在家看看就行了,別拿出去。”
“我曉得的。”葉婉寧道。
這些藏書要是外泄,估計會給霍驍帶來一些麻煩,畢竟不是看書自由的那個年代。
葉婉寧拿起連環(huán)畫,彩色封面上是兩個像是穿著京劇戲服的一男一女,都畫著濃妝。
她翻開書頁,內頁是黑白的,連環(huán)畫基本都是畫,只有偶爾幾頁會蹦出幾個字,但一點也不影響閱讀。
霍驍偶爾掃她一眼,從她的眼神中,表情中,能看出她看得十分津津有味。
有這么好看么?
霍驍忍不住把報紙放下,從書架上也拿了一本連環(huán)畫,跟葉婉寧一起看了起來。
一時間,滿室靜謐,只能聽到翻頁的聲音。
葉婉寧看完連環(huán)畫,已經是九點鐘了。
客廳的掛鐘發(fā)出清脆的鈴聲,葉婉寧合上書頁,伸了個懶腰,準備回房間休息了。
上樓梯的時候,她突然頓了一下,“對了,霍團長,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霍驍從她起身的那刻,心思就已經沒放在書上了,聞言便道,“你說。”
葉婉寧抓著扶手,扭過半個身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算了,太晚了,明天再告訴你。”
霍驍刷完牙洗完臉,躺在床上了,還在回想葉婉寧說的那句話。
她有事要跟他說。
是什么事呢?
霍驍雙手撐在腦后,看著蚊帳,一點睡意也沒有。
過往
他心里猜想, 會不會葉婉寧要跟他說的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不走了,想求他讓她在多住一段時間。
那他要答應嗎?
霍驍腦海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的是, 馬上答應她, 另一個說的是,晚點再答應她。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甩了甩腦袋, 將雜亂的念頭拋諸腦后。
想什么呢, 早就說好了不是么。
翌日, 葉婉寧起床, 第一件事先是去看衣服干了沒有。
她走到客廳, 摸了摸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 還只是半干。
好在外面已經出太陽了, 溫暖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空氣中有一種雨后淡淡的泥土清香。
葉婉寧將衣服挪到院子里, 便擼起袖子, 開始準備早餐了。
霍驍?shù)纳?#8204;物鐘依舊很準時,他睜開眼睛,果不其然, 又聽到了樓下廚房傳來的做飯聲。
起初, 剛聽見這種鍋盆菜刀叮當響的聲音, 他只覺得煩躁, 后來聽習慣了, 倒是聽出幾分節(jié)奏和韻味了。
霍驍沒有第一時間起床, 而是在想, 如果有一天,聽不見這個聲音了, 他會不會覺得不習慣呢?
葉婉寧剛做好早飯,霍驍便下樓了。
他洗漱完,往餐桌上看了一眼,今天吃的是豆腐花。
有甜咸兩種口味,甜的是豆腐花上面澆一勺紅糖和姜熬的紅糖水,潔白如玉的豆花上面點綴著紅艷艷的糖水,煞是好看。
咸豆花就復雜一些,白色的豆花上淋了醬油和辣油,更有綠色的蔥花,切碎的紫菜,淡紅色的小蝦米,花生米、榨菜絲點綴其間。
葉婉寧看著兩碗豆花,自豪感滿滿,不枉她起這么早磨黃豆。
她看了霍驍一眼,他黑如墨玉的眼睛底下,是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估計昨晚沒睡好吧。
她有些納罕,昨天一晚上都在下雨,天氣十分涼爽,按理來說應該很好入睡的,反正她睡得挺香。
葉婉寧道了聲,“早。”然后將兩碗甜咸不一的豆花推到霍驍跟前,“你先選。”
有的人愛吃甜豆花,有的人愛吃咸豆花,葉婉寧兩種都可以,反正都好吃。
就是不知道霍驍會選那種,所以葉婉寧讓他先選。
不過,葉婉寧猜,他估計會選咸豆花吧。
果然,霍驍伸手拿了那碗淋了醬油的咸豆花。
他用勺子挖了一勺豆腐花放進嘴里,豆花入口即化,綿密而嫩滑,在口中流淌,切碎的紫菜和小小的蝦米恰到好處的提供了咸味,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將咸豆花吃了個干凈。
霍驍放下碗,目光在葉婉寧身上轉了一圈,“你昨天要跟我說什么?”
葉婉寧還沉浸在甜豆花的美味之中,昨天煮紅糖姜湯和今天做甜豆花用的糖,都是孫紅秀和何春雨余給她的。
還有咸豆花上的蝦米和紫菜,她雖然沒吃,但也能想象得到那種咸鮮的口感。
葉婉寧有些惋惜,要是離開海浪島,就嘗不到這些好吃的了吧。
她回過神,“哦,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已經到霍驍去部隊的時間了,“你先去部隊吧,晚上回來我再跟你說。”
霍驍點頭,換上衣服去了部隊。
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的,連季學琛都看出來了,傍晚的時候拉住霍驍問,“你今天咋了?”
霍驍張了張口,想把讓葉婉寧留下的事跟季學琛說說,讓他給個參考意見。
可一想到季學琛這個大嘴巴,肯定會笑他出爾反爾的。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吐出兩個字,“沒事。”
季學琛撇撇嘴,“古古怪怪的。”又問,“哎,那位葉姑娘,明天就走了對吧,咱們明天要不要去送別送別啊。”
霍驍腳步不停,“不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留下季學琛在原地,嘖一聲,“真無情。”
霍驍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房子里亮著橘色的燈光,溫馨而動人。
霍驍推開門,葉婉寧正在桌前布菜,橘色的燈光下,她柔美的側臉染上淡淡的緋紅。
見霍驍回來了,她臉上漾起一個笑,神采飛揚,“回來了。”
霍驍喉結滾動,“嗯。”
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葉婉寧還沒來的時候。
那時候他從部隊回來,房子里總是黑黝黝的,空洞洞的,不會亮起燈光,也沒有人等他下班,更不會有人跟他說一句,回來了。
以前沒覺得有什么,他一直都是那樣過的,可現(xiàn)在有了對比,他莫名有些貪戀現(xiàn)在的溫暖。
霍驍掃了葉婉寧一眼,發(fā)現(xiàn)她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而他借給她的那套白襯衫和黑西褲,已經被疊的整整齊齊,放在了長椅上。
“快吃飯吧。”葉婉寧坐下,“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今天,是她在霍驍家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呆在海浪島的最后一天,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做出了一桌十分豐盛的菜。
豬肉和蟹肉、蝦仁做成的獅子頭,每一顆都有嬰兒拳頭大小,在燈光的照耀下,透著好看的醬色。
被切成方形小塊的東坡肉,色澤紅亮,散發(fā)出陣陣饞人的香味。
新鮮的銀魚與蛋液拌勻,做成一道銀魚煎蛋,既保留了銀魚的鮮味,又有雞蛋的嫩滑,好吃的能讓人連舌頭都一塊咽下去。
主食是禿黃油拌面,螃蟹拆出蟹肉,熬出禿黃油澆在面條上,蟹膏有著獨特的沙沙的口感,美味得無法言語。
明明每道菜都很好吃,可不知為何,霍驍有些食不知味。
他挑起一筷子禿黃油拌面放到嘴里。
面是他最喜歡的細面條,禿黃油更是鮮得無與倫比,可他卻覺得像在嚼蠟一般。
葉婉寧看他一眼,咬著筷子道,“那個——”
“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什么?”葉婉寧愣了愣。
霍驍:“我說,你昨天要跟我說的事,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哦。”葉婉寧道,“我是想說,之前我曬在陽臺的金蠔,再過兩天就可以吃了,你吃的時候,用鍋煎一下,等滋滋冒油的時候就可以吃了。”
“還有還有。”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那個醬牛肉,我看你喜歡吃,就找紅秀換了些牛肉票,又醬了一些,就放在五斗櫥里,你晚上可以拿來下酒,不過現(xiàn)在天氣熱,不能放太多天,會放壞,最好兩天內吃光哦。”
“腌黃瓜和辣白菜、酸豆角,還有泡椒藕帶,我都腌制了一些,就放在廚房靠灶臺墻角的玻璃罐子里,這個可tຊ以放久一些,你平時喝粥的時候,可以拿一些出來配粥吃,或者拿去部隊食堂配饅頭吃,也很下飯的。”
“對了,五斗櫥里還放著一罐我泡的青梅酒,是酸甜口味的,酒的度數(shù)不高,比較適合女孩子喝,你可以試試,要是不喜歡,就送給紅秀她們吧。”
她每說一句,就像有羽毛在霍驍心上撓了一下。
他從未想過,她都要走了,居然還替他想了這么多。
葉婉寧總算說完了,她抿嘴一笑,臉上一對甜美的酒窩,為她增添了幾分俏皮,“都記下了吧?”
霍驍沒有接話,而是起了另一個話題,“你——,跟我說說你家里的事吧。”
宋雪梅第一次寄信來說葉婉寧的事的時候,只是在信上模糊地提了一嘴,說這姑娘的家里人對她不好。
葉婉寧此人,當時對霍驍來說,只是一個名字,一個模糊的形象,當時看完也就過了。
他是在葉婉寧到了海浪島之后,才開始對她感到好奇,開始慢慢地觀察她,才發(fā)現(xiàn),葉婉寧身上有許多異樣的地方:
枯黃干燥的頭發(fā),瘦得一陣風能吹到似的身體,額頭的傷口,小了一截,打著很多補丁,一看就是男款改的衣服,少少的行李,繼承奶奶的名字……
霍驍才終于意識到,什么叫做家里人對她不好。
葉婉寧以為他只是對她的經歷感到好奇,反正明天就要走了,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她徐徐道,“我爸我媽重男輕女,想把我嫁給公社大隊長家的傻兒子,換一筆豐厚的彩禮,給我哥娶媳婦,給家里蓋三間大瓦房。”
她表情平淡,仿佛這件事不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可霍驍卻明白,那樸實平淡的話語里,藏著多少的波瀾壯闊。
他聽得心里一緊,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住,忍不住追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啊。”葉婉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后來我就跑了唄,我聰明,先假意答應他們,然后備足干糧和水,趁著我爸高興的時候,給他們灌酒,等他們酒醉陷入夢鄉(xiāng)的時候,我就摸黑跑了。”
她吐了吐舌頭,似乎很有幾分后怕,“差點就被他們追上了,還好我機靈,躲進了貨車車廂里,跟著車,一路到了省城,也是在那,碰到了宋阿姨。”
提起宋雪梅,葉婉寧心里一暖,臉上的笑容也真心實意了幾分。
她看向霍驍,“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跑啊。”
按照這年頭的觀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無論做什么都是對的,更何況,葉前進和周秀蘭又不是讓葉婉寧去死,只是讓她嫁給一個傻子。
是啊,只是嫁給一個傻子罷了,最多,不過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葉婉寧說了這么多,也只是發(fā)泄心中的郁氣而已,她沒指望霍驍能明白她,理解她。
畢竟兩人,隔著幾十年的代溝呢。
而且,從宋阿姨那就能看出,霍驍?shù)募揖骋欢ê芎谩?br />
一個出身優(yōu)渥,家世背景,個人能力,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天之驕子,怎么會理解一個‘鄉(xiāng)下’女孩求天天不應,告地地無門的苦悶呢。
葉婉寧繼續(xù)說下去,她彎了彎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很多人,包括我爸媽都以為,嫁給家境優(yōu)渥的傻子,也就是苦上半輩子,受半輩子的磋磨,如果運氣好,把傻子熬走了,就能享福了。”
“其實不是的,萬一又生了個傻子,這一輩子,就是吃了黃連,苦到了心里。”
葉婉寧:“有件事,連我爸媽都不知道,我小時候在外面玩的時候,不小心跑到了大隊長家,他們家有間舊屋,屋子里關著一個女人,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厚厚的黑色鐵項圈,一條長長的鎖鏈系在她的腳上,另一端系在了柱子上。”
“大隊長的二伯站在女人跟前,他手里端著一個碗,將碗里的粥往女人嘴里塞,女人張著嘴,粥卻喂不進去,淌了大半到她的襟前,大隊長的二伯急了,將碗直接摔在了地上,兀自發(fā)著脾氣。”
“那時候我只覺得他不像正常人,畢竟哪個成年人,在這種情況下,會眼歪嘴斜淌著口水,會憤怒得像猩猩一樣跳起來,兩只手錘著胸口。”
“我被摔碗聲嚇了一跳,發(fā)出了聲音。”
這是原主的記憶,葉婉寧陷入回憶中,眼里的驚恐一閃而過。
“那個女人聽見我的動靜,她朝窗外望過去,正好跟我對視。”
她頭一回見到那樣的眼神,呆滯得就像在木頭上挖了兩個洞,若不是眼珠偶爾轉動幾下,簡直不像個活人。
原主當時還小,嚇得立馬就跑了。
“后來才聽說,那是大隊長的二伯娶的媳婦,一個外地的女人,她年輕貌美,聽說還讀過書,不知道是怎么嫁進我們那個小山村的。”
“之后,我見到大隊長的兒子,一樣的眼歪嘴斜,一樣的稍微不順就發(fā)脾氣,一樣的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發(fā)著脾氣。”
“我終于意識到,他們家的‘傻’,是會遺傳的,大隊長的二伯是傻子,他的兒子也是傻子。”
這也是原主撞墻的原因之一。
葉婉寧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雖然已經快愈合了,但因為創(chuàng)傷綜合征,她還是覺得那里鈍痛鈍痛的。
“我不想變成那樣的女人,也不想生一個像大隊長的兒子,大隊長的二伯那樣的孩子。”葉婉寧道,“所以我跑了。”
她露出一個笑,笑容甜美而暢快,就像撥開云霧見青天一樣,“還好我運氣好,逃出來了。”
霍驍喉嚨哽噎,他想張嘴說些什么,類似于安慰的話。
可嘴巴張合了半天,他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說什么都是徒勞的吧。
而且霍驍隱隱感覺,葉婉寧不需要他的安慰。
葉婉寧昂起下巴,微瞇起眼睛,眸光流轉,“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又怕打草驚蛇,我還想放把火再走。”她抿著嘴,深深的酒窩像嵌在臉上一樣,甜甜笑道,“我說笑的。”
霍驍還是頭一次見到她臉上露出那樣的表情,有點壞壞的,帶著別樣的風情,勾得人心癢癢。
在她的注視下,霍驍腦海里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如果葉婉寧愿意,他甚至可以在她放火的時候幫她遞柴禾望風。
霍驍突然驚醒,他手一緊,掌心全是汗。
作為一個人民子弟兵,怎么能有這種想法。
一定是因為今晚的氣氛太奇怪了,所以他才會起這種不該有的心思。
葉婉寧笑著接著說,“剛逃出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我以為我能靠一技之長生存,結果現(xiàn)實給了我一耳光。”
這個年代不允許擺攤呀,她空有一身的廚藝,卻無處施展。
“所以我很謝謝宋阿姨,要不是她收留我,估計我要流落街頭了。”葉婉寧笑瞇瞇地道。
即便她語氣輕快,說的輕松,霍驍還是能聽出其中的艱辛。
他沉默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如果離開海浪島,你要去哪?”他頓了頓,“回去找我媽嗎?”
“我倒是想。”葉婉寧道,“可惜大隊長帶著我爸媽,把找我的尋人啟事,貼的整個省城都是,回去還是很危險的,很容易就會被認出來,也會給宋阿姨帶來麻煩。”
“我應該會去別的地方,躲一段時間,等安頓下來,再給宋阿姨去信吧。”
霍驍問:“我有一個問題,當初你為什么會答應我媽,從祁省跑過來。”
“嗯——”葉婉寧想了想,“第一,宋阿姨跟我說,海浪島有很多的海鮮和水果吃,我是個吃貨,所以就過來了。”
吃貨?
霍驍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他的目光在葉婉寧臉上轉了一圈,覺得形容得很貼切,“那第二呢。”
“第二啊,因為宋阿姨說,你是軍人啊。”
霍驍眼尾輕揚,“我是軍人怎么了。”
葉婉寧吐了吐舌頭,“你是軍人,應該會些拳腳功夫的哦,要是大隊長跟我爸媽找來了,你應該能幫我抵擋一陣。”她補充道,“看在宋阿姨的面子上。”
她接著道,“再說了,這里是部隊,呆在這,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安全的,他們總不能罔顧我的個人意愿,強行把我?guī)ё甙桑页鲇谌说乐?#8204;義,應該會有人幫忙攔一攔。”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那樣我就不是單打獨斗啦。”
霍驍嘴角幾不可見地微微翹起,“那你就不怕我站在他們那邊,把你扭送回祁省,送到你爸媽身邊嗎。”他難得說起了俏皮話,“正如你所說的,我是正義的軍人啊。”
葉婉寧呆了一瞬,出于對宋阿tຊ姨的信任,她完全沒有過這種預想,“不、不會吧?”
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覺得葉婉寧有些來路不明而收留了她。
現(xiàn)在,都說清楚了,霍驍心里也沒什么好別扭的了,“不會。”學著她的樣子道,“看在我媽的面子上。”
葉婉寧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脯,“那就好,嚇死我了。”
她道,“不管怎么說,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啦。”又笑道,“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霍驍沒有接話,葉婉寧眉眼間露出幾分疑惑,“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客氣一下,說句‘一定要來啊’嗎。”
好家伙,還自己腦補上了。
霍驍差點笑出聲,好在他面色一相嚴肅,葉婉寧沒看出來。
他指了指墻上的掛鐘,葉婉寧疑惑更甚,“什么意思?”
“時間不早了,該睡了。”
說完,他便起身上樓。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什么啊。”葉婉寧嘀咕道,“要問的是你,不想聽了的也是你,真難伺候。”
許是說了很多的話,葉婉寧今晚睡的格外香甜。
翌日,葉婉寧起床,先把床鋪給收拾干凈,才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的行李很簡單,就是幾套單薄的衣服,只需要簡單疊一下。
她把衣服疊好,摸到包袱底的三百來塊錢,余下她自己的兩塊錢,還有火車票錢,剩下的都是宋阿姨和霍驍給她的錢和票證了,全都塞到枕頭底下。
然后默默祈禱,霍驍勤快點洗被子,別讓錢遭蟲蛀了。
全都弄完,葉婉寧看了一眼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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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碧如洗,偶爾有鳥飛過,停留在樹枝上,發(fā)出清脆的叫聲。
遠遠望去,能看到藍色的大海,白色的沙灘,還有連綿起伏的椰子樹,這都是海浪島獨有的美景。
她留戀地多看了兩眼,以后,估計很難看到這般景色了吧。
時間不等人,也到了該走的時候,葉婉寧最后看了一眼,便緊了緊包袱的系帶,準備出發(fā)去港口買票了。
剛轉身,就看到霍驍斜斜的倚在門上,半吊著眉梢道,“你去哪。”
他今天沒穿海軍服,而是穿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裝,衣服最上面的扣子沒扣,看著不像之前那么嚴肅正經,倒是添了幾分風流的韻味。
葉婉寧道,“明知故問,你說呢。”
霍驍嗤了一聲,單手把她的包袱拎過去,“行了,你不用走了。”
等會,什么意思?
見葉婉寧還愣愣的,霍驍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我同意你留下來了。”
葉婉寧都以為自己幻聽了,眼里滿是懷疑,“真的假的?”她伸手在霍驍面前揮了揮,“霍團長,你被人掉包了?”
霍驍握拳放到嘴邊,咳嗽一聲,“就當我大發(fā)善心,讓你留下來不行啊,反正家里房間多,再說了,昨天誰跟我賣慘,說要是不收留她,又得去流浪了。”
屁!
她哪是那個意思!
葉婉寧簡直欣喜若狂,太好了,不用走了,以后又能跟紅秀、春雨一起去后山摘果子,去海邊趕海了。
其實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離開海浪島。
從現(xiàn)實層面講,離開海浪島,沒有豐富的海產和水果,又要去過那種連油都得摳摳搜搜過的日子了,而外面,也沒有像軍屬大院這么寬敞還帶院子的房子住。
而且這里還通水管了,不用去井邊打水,一開水龍頭就有水
但葉婉寧還是不太放心,遲疑道,“那我真就不走了?”
霍驍偏過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嗯。”
他用余光瞥了葉婉寧一眼,昂著下巴道,“不過先說好,雖然允許你住在這,但是你別亂打我的主意。”
葉婉寧沉默良久,才很委婉地道,“潘驢鄧小閑,您符合哪條?”
驢
霍驍直到第二天去部隊, 還在想這個事。
什么是潘驢鄧小閑?
“老霍,這里有份文件,你簽個字。”季學琛將文件放到他的桌頭。
霍驍回過神, 刷刷幾筆在文件上簽了字, “你說,什么是潘驢鄧小閑?”
季學琛將文件收好,樂了,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你別管。”霍驍?shù)? “你就告訴我, 潘驢鄧小閑是啥就行了。”
季學琛也不走了, 挑了張椅子坐下, 一副想要好好說道說道的樣子, “這潘驢鄧小閑啊, 其實分指五個條件。”他伸出一個巴掌,“而且是, 男人吸引女人的五個條件。”
霍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愿聞其詳。”
季學琛掰著手指頭給他數(shù)道,“第一個潘,指的是要貌若潘安, 驢呢——”他咳嗽兩聲, “聽說吃驢肉, 能起到壯陽的效果, 鄧指的是像西漢首富鄧通一樣能掙錢, 小嘛, 就是伏低做小, 意思就是男人要會哄女人,閑嘛, 顧名思義,就是要有時間,有時間干啥呢,有時間陪女人唄。”
原來潘驢鄧小閑是這個意思。
霍驍了然,他摸了摸下巴,“你覺得,我符不符合潘驢鄧小閑這五條。”
季學琛張著嘴,“你吃錯藥了?”
霍驍眼神飄忽,“沒有,就昨天我跟葉婉寧說,她可以留下來暫住我家,但是不可以對我有其他的想法,然后她反問我,潘驢鄧小閑,我符合哪條。”
他瞧著哪條他都符合。
而且。
驢!!
沒有一個男人會說自己不行!!
季學琛差點笑出聲,“你還真夠自戀的。”
在霍驍?shù)难凵癖破认拢?#8204;趕緊改了口,肅臉厲聲道,“但是你有那自戀的資本!”
霍驍這才哼了一聲,“懶得跟你說。”
季學琛撇撇嘴,“我還懶得跟你說呢。”他突然想起什么,擠眉弄眼道,“哎,你之前不是不同意讓葉婉寧留下來的嘛,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
他模仿著霍驍?shù)恼Z氣道,“當時你咋說來著,哦,‘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季學琛嘖嘖兩聲,“我就說嘛,話不能說太滿,瞧瞧,打臉了吧。”
霍驍眼神閃了閃,“我那是看她可憐,畢竟一個小姑娘,舉目無親的,離了我們這就沒地方可去了。”他頓了頓,“再說了,把人家趕走,不好跟我媽交代。”
“還不好跟阿姨交代,你要是怕阿姨的人,早都接受她的催婚了。”季學琛小小聲道。
不過這話他不敢大聲說,怕霍驍削他。
霍驍起身,往外邊走,“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
季學琛連忙道,“啥事啊。”
霍驍揮了揮手里的紙,“打隨軍報告。”
葉婉寧要正式隨軍,他得向上頭領導正式打隨軍報告,以后她就是個有身份的人了,軍屬的一些待遇,也能享受到。
整個流程辦下來并不繁瑣,倒是負責審批隨軍報告的莊師長多問了兩句,“這個葉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霍驍頓了頓,“我媽家的親戚,我的……遠房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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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莊師長簽上名字,抿了一口茶,調笑道,“是真遠房表妹,還是假遠房表妹啊。”
“師長!”
莊師長伸手往下壓了壓,“哎哎,別激動,別激動。”
他就是多問兩句嘛。
莊師長多看了霍驍兩眼,他還是頭一次在這個一向老成持重,山崩都面不改色的下屬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怪稀罕的嘞。
莊師長笑道,“就是開個玩笑嘛,那姑娘我聽我媳婦說過,是個挺不錯的姑娘,我媳婦挺喜歡她的。”
莊師長的媳婦,就是范大嫂。
霍驍想起來了,葉婉寧之前和他說過,去趕海偶遇范大嫂,范大嫂還教她撿了不少海鮮的事。
真沒想到,葉婉寧還挺討人喜歡的。
“哪里,多虧嫂子照顧了。”
霍驍跟莊師長又閑話了兩句,便拿著批好的隨軍報告出門了。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已近黃昏,是吃飯的點了。
回到家,葉婉寧剛做好飯,一看就是掐好了點。
霍驍看了眼飯桌,桌上擺著一盤金色的蠔干,裙邊煎得微微卷起,這應該就是葉婉寧說的金蠔。
南瓜花用面粉裹了下油鍋炸,是很奢侈的吃法,不過看那賣相,霍驍覺得,偶爾奢侈一把也不錯。
蝦肉打成泥填到青椒里,紅白相間的蝦肉配上綠色的青椒,誘人得很。
霍驍上樓換了套在家里穿的衣服,看著一桌飯菜,心情大好。
果然,留葉婉寧下來是正確的選擇。
他不用去吃炊事班那群炊事員搗鼓出的什么芹菜炒橘子,香蕉炒肉等一系列的創(chuàng)新菜,也不會為了吃什么而糾結,葉婉寧總是能做出合他口味的飯菜。
葉婉寧從廚房里探出半個身子,見霍驍已經落座了,她笑彎了眼,“回來了。”
“嗯。”
葉婉寧揮了揮鍋鏟,“還有一鍋魚丸紫菜湯,菜就上齊了。”
過了一tຊ會,她端了一鍋紫菜魚丸湯從廚房出來,魚丸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個個都如龍眼大小,潔白如玉,漂浮在紫菜湯之間,令人食指大動。
然后舀了一碗給自己,一碗放到霍驍面前,“飯前一碗湯,美味又健康。”
葉婉寧用勺子舀著紫菜魚丸湯里的魚丸吃,邊吃邊不住喟嘆,不愧是她做的魚丸,口感細膩,顆顆彈牙。
把魚丸吃完了,又喝了滿滿一碗紫菜湯,才滿足地發(fā)出嘆息聲。
葉婉寧打算再盛一碗,余光瞥見霍驍在看她,一直沒動筷子,“你看我干嘛,吃啊。”
霍驍緩緩把視線收回,“誰看你了,我看衣服。”
葉婉寧今天穿的是他之前借她穿的白襯衫黑西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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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驍衣服多,但葉婉寧除了帶的那兩套薄衣服,就沒其他衣服穿了,未免發(fā)生像之前那種情況,霍驍就把自己的衣服先‘借’給了她。
沒想到,葉婉寧今天就穿了那套衣服。
她還是沒穿黑西褲,只穿了白色的襯衫,在他身上還嫌小的衣服,在她身上顯得十分寬厚肥大,松松垮垮的。
所以葉婉寧將兩邊袖子都疊了起來,至于跟黑西褲配套的黑色皮帶,則被她系在了腰上,以防衣服下滑,卻襯出了她纖細的腰身,盈盈一握。
行走間,更是露出了一雙勻稱修長的腿。
霍驍自詡是個正常的男人。
這樣他怎么可能不盯著看!!
葉婉寧卻誤會了,她護住胸,一臉警惕地看著霍驍,“你不會想要回去吧。”
霍驍?shù)囊路m然是半新不舊的,可架不住面料好啊,是那種平紋布,比的確良更透氣,比抖抖布更耐磨,穿著可舒服了。
如果可以,葉婉寧甚至想把它改成睡裙,每天穿了睡覺。
沒辦法,她那兩套衣服都是粘膠布做的,布料實在是太差了,穿起來十分毛糙,很刮皮膚。
真是人比人得死,布比布得扔啊。
霍驍被她又冒出來的稀奇古怪的想法給怔住了,嘴角抽了抽,“給了你的就是你的,還要回去,在你眼里,我就這么摳搜?”
葉婉寧這才放心了,夾了一個金蠔放到他碗里,“吃飯,吃飯。”
霍驍用筷子夾起金蠔,金蠔表面是金黃色的,不知道是它自帶的顏色還是被煎出來了的,裙邊微微卷起,帶著點焦香,聞著有一股海鮮特有的腥味。
他咬了一口,油汪汪的,比他之前吃的所有生蠔的蠔味都要香甜濃郁。
他把一整個金蠔吃進肚子里,突然想起,生蠔跟驢肉一樣,都被盛傳是有壯陽的效果。
這是在暗示什么嗎?
霍驍不著痕跡地掃了葉婉寧一眼。
一眼,一眼,又一眼。
次數(shù)多的葉婉寧都發(fā)現(xiàn)了,她很誠懇地道,“霍團長,你是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
霍驍眼神飄忽,“那個,潘驢鄧小閑。”
葉婉寧眨眨眼睛,“怎么了?”
霍驍說,“我問過季學琛了。”他頓了頓,“我覺得,我挺符合的啊。”
他埋頭吃飯,不讓葉婉寧看到他的神情,“你別以為我問這個,是對你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服氣,你說,我哪里不符合。”
對,就是不服氣。
潘驢鄧小閑,他哪條不符合啦?
葉婉寧樂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啊,“那季參謀長也跟你說了,潘驢鄧小閑是什么意思咯。”
霍驍點了點頭,抬著下巴看她,用目光催促她快點說。
葉婉寧夾了一個油炸南瓜花放進嘴里,咬出咔滋咔滋的響聲,咽進肚子里才道,“好,那我們一條一條來,先說潘,要貌若潘安。”
霍驍把臉懟到她跟前,十分孩子氣地道,“你就說,我這張臉有什么缺點。”
笑話。
他這張臉,跟他的脾氣一樣有名的好不好。
葉婉寧努力將自己的目光從他那張劍眉星目的臉上移開,委婉地道,“你是長得很好看,但是每個人的審美不同,……審美就是每個人喜歡的長相身材不同。”
這會估計還沒有審美這個詞,或者還不流行,葉婉寧就多解釋了一句。
霍驍板著臉:“哦,你什么審美。”
葉婉寧小心斟酌著言辭,“我、我喜歡那種瘦瘦白白的,很有文化,戴著眼鏡,長得很秀氣,一看就是讀書人的。”
霍驍眉毛一挑,“你是說我沒有文化?”
葉婉寧道,“那倒不是。”她看霍驍一眼,“不過你不瘦,也不戴眼鏡,長得——就更談不上秀氣了。”
霍驍簡直就是反著來的。
他高大健壯,皮膚是小麥色的。
視力極好,海軍要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尋找敵人小黑點般的船艦,視力能不好么。
至于秀氣,跟他就更不搭邊了,他是那種比較粗獷,很有男子氣概的長相。
而葉婉寧一貫對現(xiàn)代那種奶油小生般的男生更有好感,因為長得干凈,看著也人畜無害。
霍驍,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
葉婉寧不禁為他以后的妻子點了根蠟,要是天天跟這個活閻王同床共枕,估計壽命都得少好幾年吧。
霍驍嗤了一聲,“你就是喜歡小白臉嘛。”
葉婉寧點點頭,“可以這么說。”
霍驍一抬下巴,“這個跳過。”
不跳過還能咋地,他又不能按葉婉寧說的那樣長。
葉婉寧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再說富比鄧通。”
兩人默契地忽略了驢這一條。
富比鄧通呢,也不是說真的要有錢過鄧通,主要是體現(xiàn)出掙錢的能力。
霍驍?shù)溃拔颐吭碌墓べY,加上各項補貼,一共是一百二十八塊錢。”
他職級雖然高,但從軍年齡不長,要是再久一些,都能突破一百五了。
他頓了頓,“偶爾還有出海補貼,一月十五塊。”
對能賺錢這一點,霍驍還是很自信,畢竟葉婉寧自己都夸過好幾次。
說他有錢。
好有錢。
霍驍眼里閃著光,就等著葉婉寧夸他呢。
舉凡出色的男人,都是很自信的,當然,他有那個資本自信。
然而,等來的卻是一句,“霍團長,你確實很能掙錢,但是,能掙錢的人多了,掙多少錢才算夠呢。”
葉婉寧道,“我的對象,他不一定要多會掙錢,只要他不靠別人生活,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有一份能養(yǎng)活家人的收入就足夠了。”
她道,“自然,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對象掙得越多越好,我也不能免俗。”她想了想道,“我覺得吧,錢這種東西,就是對個人能力的一種嘉獎,他只要能力足夠出色,掙得一定很多。”
葉婉寧抬眸,很是神采飛揚,“我看上的人,他掙的就不可能少。”她道,“而我看不上的人,哪怕他真的能掙特別特別多的錢,比鄧通都有錢,我也不會屈就于他。”
所以,霍驍掙得多呢,是優(yōu)點,但并非是她所需的。
霍驍咬牙,“小。”
葉婉寧咽了咽口水,“這點就不說了吧。”
霍驍面色冷峻,“你的意思是,我不會哄女人咯。”
葉婉寧忍著笑,“那你把我當作女人,呸,我就是女人。”她呸了兩聲,道,“你哄我一句。”
霍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腿很好看。”
“霍團長。”葉婉寧道,“我能告你騷擾嗎?”
霍驍梗著脖子道,“什么啊,我說的是真的。”
他掃葉婉寧一眼,“你穿男人的衣服也挺好看的。”
那是因為她身材好,還有時尚頭腦!
不然這年頭誰想得出把皮帶系到腰上的法子。
葉婉寧眼里飛速閃過一絲笑意,面上卻不顯,“行吧,這關算你過了。”
她道,“最后就是閑了。”
葉婉寧看著霍驍,很認真地道,“我不是對軍人有什么意見啊,每個駐守邊疆,保家衛(wèi)國的軍人,我都很敬佩,只不過——”
她拉長了聲音,“實話實說,出于職業(yè)要求,軍人真不能算是有閑的一批人。”
她問霍驍?shù)溃澳阋荒甑筋^,回家的時間應該不多吧。”
聽宋雪梅的只言片語,霍驍應該很久很久才回家一次,而且估計是以月或年為單位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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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驍沉默片刻,點頭,“嗯。”
葉婉寧接著道,“而且你是海軍,還要出海,聽說一去至少三個月。”
她望向霍驍,“霍團長,我昧著良心說你閑,真的會心痛的。”
霍驍:“那你的意思是,嫁給軍人就不會幸福咯?”
“你偷換概念!”葉婉寧道,“別亂蓋帽子,哪怕是軍婚,那也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幸福是要靠自己經營的,求誰也沒用。”
霍驍?shù)溃耙茨氵@么說,魏城也不符合潘驢鄧小閑,那何春雨跟他不也過的好好的。tຊ”
葉婉寧冷笑一聲,“那是因為春雨隨軍了。”她淡淡道,“有多少軍人,妻子、孩子都在老家,一年到頭能見上幾回。”
軍嫂,是很讓人敬佩,有一個當兵的爸爸,孩子出門胸膛都會多挺起幾分。
可一片光榮之下是什么呢,是家里男丁不在,一個女人操持生活,應付惡鄰的苦悶,是各種節(jié)日,應該一家三口團聚的時候,爸爸不在身邊。
葉婉寧緩緩道,“以前我覺得,閑納入潘驢鄧小閑這五個男人吸引女人的條件里很荒謬,現(xiàn)在卻不這么覺得了。”
她看向霍驍,“感情是需要經營的,沒有時間,沒有陪伴,怎么去經營。”
霍驍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口,想說話,卻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葉婉寧見好就收,總結道,“總而言之,霍團長你不用老是擔心我會對你有意思,你是很好,人長得好,能力出色,家世也好。”她頓了頓,“可惜,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葉婉寧臉上漾開一個笑,“我想要的,必須都是利于我的,貌若潘安,必須長在我的審美點上,富比鄧通,再能掙錢,不給我花,那我也不要。”
霍驍已經不知道說什么了,他覺得這些年來積累的自信完全被摧毀了。
他雙目失神,有氣無力地道了聲,“哦。”
葉婉寧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對他說了太多超出這個時代的言論。
其實,霍驍對她已經算很好的了。
又給地方給她住,還給她錢票,就是……嘴硬了點?
得趕緊順個毛。
葉婉寧夾了青椒釀蝦滑放到霍驍碗里,討好地道,“這道青椒釀蝦滑很不錯的,你嘗嘗,青椒是春雨給我的,她院子里種的,剛長成就摘給我了。”
霍驍看她一眼,葉婉寧表情自然,眼睛猶如被洗滌過的天空,一派純凈,仿佛對剛才說的那些事已經不在意了。
連她一個小姑娘都不在意了,他一個大男人還揪著就有些可笑。
都說開了,是該釋懷了,可為何,聽到她說,自己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的時候,他的心里卻是空落落的。
霍驍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夾起青椒釀蝦滑咬了一口,味道是不錯。
青椒煎成虎皮狀,蝦滑被上了一層好看的醬色,酸辣爽口,十分下飯。
葉婉寧追問道,“怎么樣,好不好吃?”
霍驍:“不錯。”他頓了頓,“反正比炊事班做的菜好吃多了。”
炊事班做的菜?
那就是部隊食堂的飯菜咯。
葉婉寧還沒吃過呢,不免有些好奇,咬著筷子道,“食堂的飯菜不好吃嗎?”
霍驍難得多說了一些,“平日的飯菜倒還行,能入口,但架不住他們喜歡搞創(chuàng)新。”
“創(chuàng)新?”葉婉寧聞言來了興致,“怎樣的創(chuàng)新?”
霍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你吃過,芹菜炒橘子,香蕉炒肉,火龍果燉排骨,芒果爆炒大蝦嗎?”
島上盛產水果和海鮮,不吃就會泛濫,不知道哪個天才想出來的,把水果跟海鮮或者肉結合起來,這下好了,創(chuàng)新是有了,難吃的一批,簡直是浪費食材。
每周食堂都會上幾道,類似于芒果爆炒大蝦那樣的菜,誰吃誰知道。
一般部隊的老油條打飯的時候看見了,都是繞著走的,只有剛進部隊的那些小年輕,涉世未深,或者獵奇心理會打一份嘗嘗。
可只要試過,中了招,就再也不敢嘗試了。
葉婉寧搖了搖頭,“還真沒吃過。”
“那算你走運。”霍驍?shù)馈?br />
葉婉寧樂了,“聽你的意思,好像特別難吃。”
“難吃?”霍驍哼了一聲,“它壓根就不能吃,你這么好奇,明天我打一份回來給你嘗嘗。”
葉婉寧:“行啊,試試唄。”
聽到葉婉寧說要試食堂的‘創(chuàng)新菜’,霍驍起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心思,“你說的啊。”
“我說的。”葉婉寧嘀咕道,“水果和海鮮都好吃,結合在一起,能難吃到哪里去?”
霍驍掃她一眼,嘖聲道,“真是沒接受過毒打。”
葉婉寧:“雖然我沒吃過你說的香蕉炒肉,火龍果燉排骨,芒果爆炒大蝦,但是我吃過荔枝蝦球、菠蘿炒牛肉、菠蘿炒大腸,味道都挺好的啊。”
霍驍一聽就皺起眉頭,“這些都是什么玩意,荔枝這種甜甜的水果,跟蝦肉一起炒,味道能好吃到哪里去?還有菠蘿,吃了刺嘴巴,別說跟牛肉和大腸炒了,單吃它我都受不了。”
葉婉寧笑道,“你要不信,明兒個我也給你做一道唄,這個季節(jié)荔枝不多,但是找找應該還是有的,實在不行,就開個荔枝罐頭。”
霍驍嘴角抽了抽,“先說好,就嘗一口,要是難吃我可不吃。”
葉婉寧打包票,“你就是吃的少了,不習慣,水果能跟海鮮一起炒的,味道可好了。”
她道,“明天我再給你做一道話梅排骨,保證比紅燒排骨還好吃。”
“話梅?你說的是那種酸酸甜甜的梅子零嘴,你確定能跟排骨一塊煮?”
水果跟海鮮一起炒就算了,葉婉寧居然還想把零嘴跟排骨一塊煮。
霍驍已經想好了,明天他要在部隊食堂吃個半飽再回來。
然后回家隨便吃兩口,給葉婉寧個面子就行了。
畢竟部隊食堂的飯菜味道雖然一般,可不會要人命啊。
什么荔枝蝦球,話梅排骨,聽聽,這是人吃的菜?
口角官司
葉婉寧又給霍驍夾了一塊青椒釀蝦滑, “你再吃一塊,這青椒是不是特別水靈。”
她盯著霍驍把青椒釀蝦滑咽進肚子里,才道, “那個, 跟你商量件事唄。”
“你說。”霍驍把青椒釀蝦滑的湯汁倒在飯上,用勺子拌了拌。
葉婉寧笑瞇瞇地道,“你這院子空著也是空著, 要不種點菜吧。”
“種菜?”霍驍挑了挑眉毛。
“對。”葉婉寧道, “你看春雨種的這青椒, 可好養(yǎng)活了, 也不用怎么打理, 特別容易出苗, 只要播了種, 時不時澆澆水就行了。”
霍驍又咬了一口青椒,味道確實不錯, 哪怕煎成虎皮狀了, 也能看出之前的水靈,而且個頭也很大。
主要是,何春雨這么懶一人, 都能種出這樣的青椒。
看來, 青椒這玩意, 真如葉婉寧所說, 真的很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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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寧繼續(xù)敲邊鼓, 撒嬌道, “你就讓我試試嘛, 實在不行,先開幾攏地, 種點好種的蔬菜,你要是覺得不可以,再拔了也行。”
她撒起嬌來,尾音綿長,帶著幾分嬌媚,很讓人抵抗不住。
霍驍耳根一紅,“行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種個菜而已,軍屬大院不少軍嫂都是這么干的,又不是折騰啥其他的事,由她去吧。
他又道,“只能種菜,不許漚肥,不許養(yǎng)雞養(yǎng)鴨啊。”
他能忍受種菜,卻絕對忍受不了肥料的臭味。
“那當然不會。”葉婉寧笑得眼睛彎彎,道,“霍團長,你人真好!”
霍驍斜眼看她,“知道就好。”又道,“剛才誰說我不符合潘驢鄧小閑的?”
葉婉寧心虛地眨眨眼睛,“誰說的,我?guī)湍?#8204;揍他。”說著,揮了揮拳頭。
霍驍嗤了一聲,不揪著這個話題了,“吃飯。”
邊聊天邊吃飯,時間果然過得很快。
霍驍很久沒跟人說這么多了。
部隊用餐雖然沒有限時間,但大家都趕時間,哪怕聚在一起吃飯,也都是各吃各的,五到八分鐘就吃完一餐,哪會像現(xiàn)在這樣,邊聊天邊吃飯,一餐飯能用半個小時以上。
這對霍驍來說,是蠻新奇的體驗。
晚上,霍驍一人躺在床上,看著白色的蚊帳,又開始了每日失眠。
別看他在葉婉寧面前裝的跟個沒事人似的,其實心里郁悶得很。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在葉婉寧面前卻不值一提。
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想明白這一點,霍驍把手背搭在臉上,遮住雙眼,長長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醒來是周六了,霍驍今天雖然不用值班,但跟葉婉寧約定好了,要讓她嘗嘗部隊食堂的創(chuàng)新菜,順便也可以處理下文件,于是就去了部隊。
葉婉寧今天睡晚了一些,她伸了個懶腰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便出門去找何春雨了。
何春雨起的比她還晚,葉婉寧到的時候,她還在房間里睡覺呢。
魏城上去敲她的房門,“快點起床,婉寧來找你了。”
何春雨這才慢吞吞地起床,睡眼惺忪地問葉婉寧,“婉寧,你找我干嘛呀?”
葉婉寧晃了晃菜籃子,“要不要一起去菜市場買菜,順便有件事想問你。”tຊ
何春雨打起精神,“好啊。”
她洗漱完,帶上菜籃子,跟葉婉寧一前一后地出了門。
何春雨看了看葉婉寧,“你是不是白了一點啊。”
葉婉寧摸了摸臉,“有嗎?”
許是因為許久不用頂著烈日干農活,又天天呆在屋子里,她白了一點,今天看鏡子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不過沒太在意,沒想到何春雨也看出來了。
“有。”何春雨道,“比之前白多了,剛認識那會,你曬得跟個黑炭似的。”
她直白地說,“就因為你黑,我覺得你特別像咱們島上的人,看你怪親切的嘞。”
葉婉寧滿頭黑線,“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何春雨還以為夸她呢,臉上閃過一抹紅意,“對了,你剛才說有事問我,啥事啊。”
“哦,我想問你,哪里還有荔枝賣?”葉婉寧道。
何春雨:“你想買荔枝吃嗎,現(xiàn)在不是荔枝的季節(jié)了,等會我?guī)?#8204;去相熟的果農家看看有沒有得賣。”
葉婉寧道,“那倒不是,我是想用荔枝做菜,霍團長跟我說,他們部隊食堂,經常弄一些水果跟海鮮或者肉類做的菜,簡直就是黑暗料理——額,就是很難吃的意思,我不信,因為我吃過水果跟海鮮、肉類做的菜,都挺好吃的,他也不信,我就說那我做一道荔枝蝦球給他嘗嘗。”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可就失算了,我剛過來隨軍的時候,魏城也跟我說,部隊食堂的創(chuàng)新菜很難吃,我就讓他打了一份給我。”
何春雨擠擠眼睛,“我吃了,你猜味道咋樣?”
“不好吃?”葉婉寧疑惑地挑了挑眉。
何春雨:“嗯……怎么說呢,水果都是挑的那種皮薄多汁的,海鮮跟肉類也是挑的上乘的。”
海浪島物產最好的產出,都是供給部隊的,葉婉寧對這點倒不懷疑,而且又是水果又是海鮮、肉類的,光從營養(yǎng)成分來看,肯定是補充得夠夠的。
何春雨接著說,“可組合在一塊炒,味道就是不好,要么過于甜膩,要么又甜又咸。”她吐了吐舌頭,“反正我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魏城也吃不下去,全都倒在院子里做花肥了。”
提到院子,葉婉寧說,“對了,之前你說的斑斕,給我余一棵吧,我拿到院子里種。”
“行啊。”何春雨一口答應下來,“不過你怎么突然又要了,之前我說給你,你又不要。”
那還不是因為霍驍。
葉婉寧道,“之前以為在霍團長家借住幾天就走,現(xiàn)在……要留下來了,我就想幫他把院子好好打理打理。”
“不光是種斑斕,我還想開幾攏地,種點容易成熟的蔬菜,比方說大白菜、西紅柿、韭菜……”
種菜,果然是刻在華夏人基因里的熱愛。
一提到這個,葉婉寧眼睛都放光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上輩子生活在寸土寸金的首都,雖然收入不菲,可想擁有一個能種菜的院子,還是一個像霍驍家那么大的院子,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以前只是在窗臺或者陽臺上種點小花,現(xiàn)在有這么一個大院子給她種菜,葉婉寧忍不住摩拳擦掌,恨不得現(xiàn)在就買了種子回去種菜去。
到了菜市場,葉婉寧挑了兩樣應季的海鮮,又去肉攤割了一塊排骨。
攤主看她是個小姑娘,而且嘴巴又甜,便給她割了一大塊中排,骨頭扁長肉又多,是所有排骨中肉質最嫩的部位。
何春雨沾了她的光,也割了一塊。
兩人又繞著菜市場逛了一圈,沒有看到賣荔枝的,何春雨說,“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果農家問問?”
葉婉寧道,“不急,我想看看有沒有賣種子。”
她又找了找,總算在菜市場的一角,看到有賣種子的人。
攤主是一個七十歲上下的大爺,皮膚并不如年輕人光滑,有著歲月的紋路,他掃了葉婉寧跟何春雨一樣,操著一口本土話道,“兩位閨女,想買些啥嘞?”
葉婉寧笑道,“大爺好,我想買點種子,你這都有什么種子啊。”
大爺?shù)溃伴|女好眼光嘞,我這有白菜種子,南瓜種子,青菜種子,還有香菜籽,你看你要哪種。”
葉婉寧還沒說話,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挑種子呢,就要挑那種個大飽滿的。”
葉婉寧回頭一看,這一臉柔柔弱弱的女人,不是韋雪又是哪個。
何春雨看到她,心情就不好了,拉了拉葉婉寧,低聲說,“別理她。”
又跟大爺?shù)溃耙粯觼硪稽c吧,大爺,麻煩你了。”
葉婉寧點頭,“對,一樣來一點。”
韋雪見葉婉寧跟何春雨都沒搭理她,也不氣餒,而是笑道,“小葉,你是準備在院子里種菜吧。”
說這話時,她特意抬高了聲音,路人紛紛看了過來。
葉婉寧咬牙,她是故意的,這時候要是不理她,肯定會被扣上一個不禮貌的帽子,“嗯。”
韋雪見計謀得逞,笑道,“你種點黃瓜吧,霍團長喜歡吃黃瓜,上回我給他送了一盤自己做的拍黃瓜,他全吃了個干凈,還說味道特別好呢。”
言談間,一副她和霍驍很熟的模樣。
“你!”何春雨氣得握緊了拳頭。
葉婉寧拉住她,笑得比韋雪要更燦爛,“是嗎,好,我一定聽你的,買點黃瓜種子回去種,到時候做了拍黃瓜,也給孫連長送一份讓他嘗嘗。”
她眨了眨眼睛,“對了,孫連長喜不喜歡吃拍黃瓜啊?”
被將了一軍,韋雪氣急敗壞道,“我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歡吃拍黃瓜。”
葉婉寧疑惑地挑了挑眉,“咦,韋嫂子,怎么孫連長喜歡吃什么你不知道,而霍團長喜歡吃拍黃瓜你就知道了?”
說這話時,她也刻意抬高了聲音。
這招還是跟韋雪學的。
一時間,將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更有甚者,對著韋雪指指點點,嘴里嘟嘟囔囔的,估計說的不是什么好話。
何春雨更是憋著笑道,“是啊,韋嫂子,你告訴告訴我們唄,對了,我們家魏城喜歡吃什么,你知道不?”
韋雪那一臉嬌弱的表情像面具一樣碎了一地,她眼里滿是怒火,卻不得不強壓下來,咬著牙道,“你們兩個亂說什么呢,我只不過是因為比你們先隨軍,早一些到軍屬大院,才知道這些的。”
一副關心鄰里,關心丈夫的戰(zhàn)友的好嫂子模樣。
“原來是這樣啊。”葉婉寧點點頭,“不過嫂子你還是聽我一句勸,多把心思放在自己丈夫身上,少關心別人家的事,別本末倒置了,到時候夫妻感情淡了可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春雨。”
何春雨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涼涼地道,“有的人啊,自己的丈夫不關心,就關心別人家的丈夫,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嗤笑聲,臊得韋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她一跺腳,灰溜溜地跑了。
何春雨這才暢快地笑出聲來,給葉婉寧豎起大拇指,“也就只有你能治得了她了。”
以前韋雪也不是沒使過這種招數(shù),但她嘴笨,說不過韋雪,要跟她計較,韋雪又會說她只是關心罷了。
還好有葉婉寧在,把韋雪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替何春雨出了一口惡氣。
葉婉寧道,“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招數(shù)不新,勝在好用,你以后也可以試試,她要再關心魏營長,你也去‘關心’‘關心’孫連長,看誰著急。”
葉婉寧說,“對了,咱們得走了,不然晚了沒得賣了。”
“啥晚了,要去哪?”何春雨道。
葉婉寧:“去買黃瓜種子啊,韋嫂子給的好提議,我們可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好心啊。”
何春雨錯愕道,“你真的要給孫連長送拍黃瓜啊?”
葉婉寧:“送與不送,取決于韋雪,反正看情況,先備著唄,她要是真的又送拍黃瓜上門,那我保證孫連長一周七天都有黃瓜吃。”
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拍黃瓜,蓑衣黃瓜,黃瓜炒肉丁,黃瓜蛋花湯……頓頓不重樣。”
何春雨反應過來,葉婉寧是在逗她呢,笑著推她一把,“你真損。”
買完種子,葉婉寧又跟著何春雨去了果農家,跑了好幾家,才買到了一小把荔枝,跟當季的荔枝肯定不能比,個頭不大,不過用來做荔枝蝦球,還是綽綽有余的。
回到家,葉婉寧就把荔枝都剝殼去核,只留下白嫩多汁的果肉,放到碗里備用,再把蝦肉打成泥加入蛋清團成圓圓的粉白相間的蝦球。
蒜末下入油鍋爆香,兩個新鮮西紅柿切成碎tຊ塊放到鍋里煸出汁,加入蠔油、白糖等調料,等湯汁呈現(xiàn)出好看的糖紅色就下入荔枝肉和蝦球,快速翻炒,讓每個蝦球和荔枝肉都均勻地裹上濃厚香甜的醬汁。
腌漬青梅均勻地鋪在簸箕上晾曬,原本飽滿青澀的青梅經過陽光的錘煉,就變成了干扁又皺巴巴的話梅,賣相雖差了些,味道卻更上一層樓。
葉婉寧捏了一顆話梅放進嘴里嘗了嘗,酸酸甜甜,帶有回甘,十分可口。
鍋里下油再下入糖,熬出粘稠的糖汁,再把處理好的切成小塊的排骨放入鍋中,迅速翻炒,讓每塊排骨都掛上糖色,再放入蔥姜蒜,加水沒過排骨,最后放入話梅,蓋上鍋蓋燜煮。
知道霍驍喜歡用湯汁拌飯吃,話梅排骨煮到一半,葉婉寧還多加了半勺水。
她盯著墻上的掛鐘,忍不住贊一聲有鐘就是方便,在紅旗公社的時候,想知道時間,全靠看天色或者憑感覺。
她掐著點開了鍋蓋,一股濃烈的燉肉的香氣瞬間縈繞在整間屋子,那香味連綿不斷,還在不斷地向外擴散。
隔壁鄭家,鄭文炳聳了聳鼻子,“啥味道這么香啊?”他又吸了一口香氣,“我咋聞著像是肉味呢,霍驍那廝家里做啥好吃的了。”
詹茜臉色僵了僵,“周圍那么多戶人家呢,不一定是霍團長他們家做的飯菜,說不定是范大嫂家做的呢。”
鄭文炳想想也是,“你說得對,霍驍天天吃食堂,他才不會做飯,他家那個遠房親戚,瞧著更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能做出什么好菜。”
他低頭吃了一口飯,那饞人的肉香仍舊不停地在他鼻尖縈繞,勾人得很。
鄭文炳忍不住道,“不行,我得去瞧瞧,到底是誰家做的肉這么香。”
要是相熟的,看在面子上,也能勻兩塊肉吃吃不是。
鄭文炳去了兩分鐘就回來了,面色古怪,“茜茜,真的是霍驍他們家做的肉。”
詹茜很是驚訝,“你看錯了吧。”
鄭文炳:“我特意站在院子里,用我這只鼻子聞出來的,那肉香就是從他家傳出來的,錯不了。”
詹茜還是不肯相信,有那等香味的肉,會是霍驍或者葉婉寧做出來的,“一定是去國營飯店買的,人家大廚炒的肉。”
鄭文炳夾了一筷子水煮白菜,酸道,“咱家啥時候也能去國營飯店開開葷啊,天天都吃水煮白菜,我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
詹茜冷笑一聲,“只要你不往老家寄錢,給你老爹老娘,給你那些兄弟姐妹,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花,我們家天天去國營飯店開葷都行。”
按理來說,鄭文炳一個團長,工資高,又是月中,家里不至于揭不開鍋。
可他們家的飯桌上,只擺了一道水煮白菜,一盤炒空心菜,唯一的葷菜還是一道姜蔥炒蟹,蟹用的還不是那種肉多的花蟹,而是殼多肉少,價格便宜的饅頭蟹。
這都是因為鄭文炳好面子,他們家兄弟姐妹加起來一共八個,有出息的只有他一個,一家人都指望著他手指縫里漏點錢花。
他要面子,想著都是家里人,這個借一點,那個借一點,月初發(fā)的工資剛拿到手,還熱乎著呢,就被他借出去大半,剩下那點,要不是詹茜嚴防死守,也得給他借出去。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家里沒錢,詹茜廚藝再好,也不能把素菜燉出肉味啊。
鄭文炳也想到了這茬,拍了拍嘴,訕笑道,“我說的胡話呢,你別跟我計較,來,吃菜。”
他給詹茜夾了一筷子水煮白菜。
詹茜看著碗里蔫頭耷腦的小白菜,眼睛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人人都夸她是這軍屬大院里的好媳婦,好軍嫂,把一院子的瓜果蔬菜,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可誰又知道她心里的苦呢。
如果可以,她也想跟孫紅秀學啊,種一院子的花,什么月季、菊花、三角梅,哪種好看種哪種,全都栽到院子里,每天就賞賞花,喝喝茶,小日子不知道過得多愜意。
誰愿意去伺候那些青菜蘿卜,黃瓜茄子的,又要頂著烈日松土施肥,又要忍著惡心去抓那些吃菜葉的蟲子。
還不是因為家里沒錢,種菜就可以省下菜錢,精打細算著過罷了。
想著,詹茜看著鄭文炳的眼里,流露出一絲埋怨。
另一邊,霍家,葉婉寧可不知道,她燉的這鍋話梅排骨,居然讓鄭文炳詹茜夫妻倆起了這些個口角官司。
她把飯菜端上桌,就坐在桌前,兩手托著腮幫子,等霍驍回來。
話梅排骨剛剛散掉煙氣,留有余溫的時候,霍驍便回來了,他把帽子一摘,扣在衣架上,把一個鋁飯盒遞給葉婉寧。
“這是啥?”
“你要的食堂菜啊,今天做的是山竹燉魚還有火龍果炒臘肉,我一樣給你打了點。”
葉婉寧把飯盒打開,露出里面的菜。
石斑魚上點綴著潔白如蒜瓣的山竹肉,另有紅綠椒絲點綴其間,看著很有些不倫不類。
蒜苔炒臘肉,本是一道咸香可口,嘗起來很不錯的菜,可加入了火龍果,還是紅心火龍果,臘肉被染上了一層紅艷艷的紅心火龍果色,頗具視覺沖擊。
葉婉寧咽了咽口水,“我能收回那句話不,要不還是算了。”
霍驍獰笑一聲,把鋁飯盒懟到她跟前,“說到做到。”
葉婉寧嘴巴扁了扁,到底還是夾了一塊石斑魚肉,石斑魚的肉肉質細嫩,剛入口的瞬間,葉婉寧幾乎被它那美妙的口感所折服,可隨之而來的是,山竹那股醇厚的甜香味。
她面色古怪,可當著霍驍?shù)拿妫瑓s不敢露出來,“我再嘗嘗這山竹。”
興許山竹好吃呢。
可山竹一入口,好家伙,味道比石斑魚還要難吃。
單吃山竹是很好吃的,山竹肉甜甜的,還帶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奶香,可現(xiàn)在卻被石斑魚染上了一股子魚腥味,葉婉寧幾乎要吐出來,是強忍著才咽下去的。
頂著霍驍?shù)哪抗猓~婉寧又嘗了嘗火龍果燉排骨,這次她實在沒忍住,吐出來了點。
漱過口,葉婉寧覺得自己還能再戰(zhàn),誰讓她夸下了海口呢。
筷子剛伸出去,就被霍驍截住了,“行了,一樣嘗點就行了,就是讓你嘗個味道,要真全部吃下去,你等會就得去衛(wèi)生所掛水。”
葉婉寧認錯干脆,“我錯了,霍團長,這玩意是真難吃,他們怎么想出來的啊,山竹能跟石斑魚一起清蒸?火龍果能跟臘肉一塊炒?這不是鬧呢嗎。”
簡直侮辱了廚子這兩個字!
霍驍拉開椅子坐下,“早都跟你說了嘛,水果跟海鮮、肉類,是不能一塊煮的。”
他看了看話梅排骨,排骨色澤紅亮,燉煮得十分入味,上面點綴白色的芝麻粒,還有綠色的蔥花,賣相誘人。
但是再誘人,那也不行!
艱難地補充道,“也不能跟零嘴一塊煮。”
“哦——”葉婉寧小嘴張成圓形,拉長了聲音,“你嘗嘗唄。”
霍驍嘆口氣,夾起一塊話梅排骨,邊放進嘴里邊說,“都跟你說了,你非不信邪,這玩意要是好吃,我——”聲音戛然而止。
他細細品著排骨,排骨燉煮得十分入味,酸酸甜甜的醬汁仿佛滲進了肉里,每一根肉絲都帶著話梅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好吃!
太好吃了!!
就這一小塊排骨,被霍驍品了又品,都快磨包漿了,才十分不舍地吐出來。
葉婉寧兩手托著腮幫子,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看著霍驍,“你什么呀,霍團長?”
趕集
霍驍:“當我沒說。”
他又連吃了好幾塊排骨, 吃的直噎嗓子,才停下來歇一會。
看得葉婉寧眼神翻飛,“別光吃話梅排骨啊, 還有荔枝蝦球呢。”
這回霍驍謹慎了些, 可不敢再說荔枝和蝦球炒一塊不好吃了。
蝦肉鮮嫩,荔枝清甜,酸甜可口, 十分開胃, 吃起來有點像糖醋里脊的味道。
沒想到荔枝和蝦球一起炒這么好吃, 簡直是相輔相成。
他看了葉婉寧一眼。
她總能給他帶來驚喜。
不過, 霍驍還是更偏愛話梅排骨, 他就喜歡吃肉。
將一盤子話梅排骨吃了個干干凈凈, 還不足興, 將盤子上殘留的湯汁都澆在了飯上,攪拌均勻, 一口一口吃進肚子里, 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兒。
葉婉寧:“吃飽啦?”
霍驍摸了摸肚子:“吃飽了。”
好久沒吃的這么撐了,早上碰到莊師長,莊師長還說他臉圓了, 這樣吃下去, 臉能不圓么。
葉婉寧:“那我們商量個事唄。”
“你說。”霍驍?shù)? “只要不出格的我都答應你。”
胃剛被滿tຊ足的男人果然很好說話。
葉婉寧:“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想跟你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葉婉寧點點頭, 抿嘴道, “嗯, 你看,現(xiàn)在我也算在你家住下來了, 不能白占你便宜。”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道,“以后我就負責給你做飯,做家務,以家務勞動抵房租,你覺得怎么樣?”
霍驍:“你不一直都這么做的么。”
葉婉寧:“所以再跟你明確一遍嘛。”
“也行。”霍驍看她一眼,“每個月我發(fā)工資了,都會給你一筆錢票,你用來買菜,給家里添些什么鍋碗瓢盆醬料啊啥的,錢也都從里面出。”
他頓了頓,“另外,我每個月再給你十塊錢,當作你的工資。”
葉婉寧還沒說話,霍驍便道,“別拒絕。”他抬抬下巴,示意葉婉寧看她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姑娘家家的,總得添點衣服頭花啥的吧,手里沒點錢怎么行。”
葉婉寧:“但是錢太多了……”
霍驍:“怎么,你是覺得你做的飯不值那個價。”
那倒不是,葉婉寧也很干脆地道,“那就這么說定了。”
她眨眨眼睛,“我需要幫你洗衣服嗎?”
霍驍不知想起什么,臉上快速閃過一抹紅意,咳嗽道,“不用,你、你洗你自己的衣服,還有家里的床單被罩就行了,我的衣服我自己會洗。”
“哦。”葉婉寧應了一聲,也沒多想。
這年頭的衣服都薄,洗一洗也費不了什么功夫,霍驍想自己洗,那就自己洗唄。
霍驍轉身上樓,過了一會才拿了一個信封下來,他從信封里拿出四張大團結還有一沓票證,“三十塊錢和這些票是這個月家里的飯錢,剩下的十塊錢是你的工資。”
葉婉寧推了一張大團結回去,只留下另外三張,“二十塊錢夠了。”
這年頭錢的購買力是很強的,海浪島的海鮮賣得又便宜,而且家里就他們兩個人吃飯,二十塊錢足夠他們每一餐都吃得很豐盛了。
葉婉寧這么說了,霍驍就把十塊錢收回去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家里的事都交給葉婉寧了,當然一切都是她說了算。
晚上,葉婉寧躺在床上的時候,忍不住將那張大團結拿出來看了又看。
來到這之后,她還是第一次拿到這么大面額的鈔票,不是別人送的,而是靠自己雙手掙的。
葉婉寧把大團結塞到了枕頭底下,突然覺得,心里都踏實了幾分。
再干幾年,就能攢下一筆錢了,而且那時候估計也改開,放開擺攤做生意了,到時候,天高海闊任鳥游。
想到這,葉婉寧在睡夢中,嘴角都不由得微微翹起。
心情好,睡的就好。
翌日,葉婉寧起床,只覺得精神飽滿。
外面天還沒亮呢,葉婉寧躡手躡腳地下了樓,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剛好五點鐘。
她洗漱完也還不到五點半,趕緊出發(fā)去菜市場買菜。
葉婉寧逛了一圈,也沒想好要買什么。
冷面、禿黃油拌面、話梅排骨……都做過了,她眼睛一亮,對了,可以做涼皮啊,吃起來十分爽口,特別適合夏天。
打定主意,葉婉寧直奔糧油站,買了一斤面粉,想了想,又買了一斤紅薯淀粉。
回到家,也才六點過幾分。
面粉加水和鹽揉成面團,面團醒好后放到水盆里揉搓出多余的淀粉,淀粉水靜置,把上面那層清水倒掉,留下底下那層奶白奶白的淀粉液,就是做涼皮的主要食材了。
取一個圓盤,舀一勺淀粉液倒進去,讓其鋪滿整個盤子,然后再連著盤子一塊放進煮了熱水的鍋中。
不一會,淀粉液凝固,就成了一張薄薄的,幾近透明的涼皮。
葉婉寧來來回回忙活了好幾個鐘,才做了一沓涼皮出來,還順便將紅薯淀粉也搓成了細面條狀的紅薯粉。
看著這沓涼皮,葉婉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要是現(xiàn)在有賣現(xiàn)成品的涼皮就好了,那做涼皮可就方便多了,不用費這么多工序。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做出來的涼皮晶瑩剔透,想必口感也很是不錯。
最后將涼皮切成兩指寬,放到碗里,淋上一勺辣油,加入豆芽、黃瓜絲、胡蘿卜絲還有醋和鹽等調料,拌一拌,總算做好了。
霍驍起床的時候,就看到桌上的兩大碗涼皮,“今天吃涼皮?”
“對。”葉婉寧道,“你今天不去部隊?”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都已經快十點了。
“不去。”霍驍?shù)溃敖裉煨菁佟!?br />
真難得啊。
霍驍拉開椅子坐下,把碗拉到自己面前,涼皮爽滑筋道,晶瑩剔透,十分有彈性,黃瓜絲和胡蘿卜絲吃起來脆脆的,再配上辣子,沒一會,他額頭上便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看著霍驍在那斯哈斯哈,葉婉寧忍不住問,“你不能吃辣?”
“能吃一點。”霍驍將最后一點涼皮撥到嘴里,“晚上還吃這個。”
葉婉寧點頭,“我做了很多,包括晚上的量。”
她看著霍驍,很有幾分新奇,“一點辣是多辣?”
霍驍用筷子指了指空碗,“比涼皮的辣再輕一點,對了,晚上我的那碗涼皮,少澆點辣子。”
“好。”葉婉寧嘖了一聲,“不能吃辣會少很多樂趣的,春雨跟我說過,島上有一種辣椒,叫黃燈籠辣椒,聽說挺辣也挺好吃的,我還打算弄點來做菜呢。”
“可別,那玩意是挺辣的。”霍驍?shù)溃拔覍幵干僖稽c樂趣也不要被辣死。”
葉婉寧噗嗤笑出聲,“知道啦知道啦,以后少加點辣椒,行了吧。”
她道,“對了,我想去買點芝麻,你知道哪里有賣嗎?”
霍驍挑挑眉,“買芝麻干嘛。”
葉婉寧理所當然地道,“買來吃啊,我準備煮芝麻糊吃,聽說吃芝麻對頭發(fā)好,能把頭發(fā)養(yǎng)的又黑又順。”
她摸了摸干枯發(fā)黃又毛躁的發(fā)尾,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好好養(yǎng)護養(yǎng)護。
頭發(fā)養(yǎng)好了,別的不說,至少梳頭發(fā)的時候不會再打結了,現(xiàn)在的頭發(fā),每梳一次都會掉幾根,疼的她呲牙咧嘴的,全是頭發(fā)打結惹的鍋。
霍驍想了想,“今天有大集趕,興許那里有賣芝麻。”
“趕集!”葉婉寧眼睛一亮,“我要去我要去。”
她還沒趕過集呢,一聽就知道有很多好東西賣。
“趕集的地方在哪啊?”
霍驍:“出了軍屬大院,沿著坡道走……”
葉婉寧都被繞暈了,她對海浪島的地形實在不熟,呆了這些天,最多只去過菜市場和海邊。
她眼珠子轉了轉,“霍團長,你今天應該沒什么事吧,要不跟我一塊去唄?”
霍驍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不去。”
趕集人多又擠,他才不去。
葉婉寧轉轉眼珠,小嘴一扁,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那行吧,聽說趕集人多,說不定還有拐子。”
她嘆口氣,“我要是被拐了,宋阿姨得有多傷心啊……”
霍驍嘴角抽了抽,起身。
葉婉寧眨眨眼睛,“你去哪。”
霍驍瞥她一眼,“不是說趕集嘛,走啊,別說我沒提醒過你,趕集要趁早,去晚了可就沒好東西買了。”
葉婉寧臉上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你,霍團長!”
霍驍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就這幾天功夫,她給他發(fā)了多少張好人卡了都,“看在我媽的面子上,陪你去一趟吧。”他頓了頓,“先說好,我才不是怕你碰見拐子呢。”
葉婉寧笑瞇瞇地道,“霍——”
“閉嘴。”霍驍?shù)溃摆s緊走。”
葉婉寧:“等等我。”
她先上樓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十塊錢,揣到兜里,又從廚房門后拿了一頂草帽扣在頭上。
出來一看,霍驍頭上也戴了頂帽子,不過是他們部隊的海軍帽。
看來海浪島的太陽真是令人聞風喪膽,這大上午的功夫,連霍驍都戴了帽子。
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門。
走了幾步,霍驍越走越快,葉婉寧發(fā)現(xiàn)落后他幾步以后,趕緊小跑追趕,嘀咕道,“就不能走慢一點。”
她忘了在哪看到的一個問題:什么樣的男人一看就是長期單身。
答:走路特別快的,因為獨來獨往慣了。
葉婉寧看了霍驍兩眼,再丈量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貨絕對單身了十年——以上!
絕對!
好在,走了一會,霍驍終于發(fā)現(xiàn),跟在后面的小尾巴不見了,停下腳步等了一會,還不忘吐槽道,“你怎么又走這么慢。”
葉婉寧氣喘吁吁地趕上去,喘著粗氣道,“有、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你走的太快了。tຊ”
霍驍瞥了一眼她的腿,嗤一聲,“腿短。”
葉婉寧聳了聳鼻子。
哼,看在你帶我去趕集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走了一段路,葉婉寧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這好像是去部隊的路吧。”
難不成老馬識途如霍驍,也有走錯路的時候?
葉婉寧搓搓手,剛準備損他兩句呢,就聽到霍驍說,“先去部隊借輛車,不然光靠雙腳走,晚上都不一定能到。”
“哦。”葉婉寧眨了眨眼睛。
她在部隊門口等他,霍驍進了部隊以后,跟門口站崗的哨兵說了幾句話。
沒一會,大門打開,一輛軍綠色的軍用吉普停在葉婉寧跟前,霍驍坐在后座,拉開車門,“上來吧。”
除了霍驍外,軍用吉普的駕駛座上還坐著一個男人,應該是這輛車的駕駛員。
有外人在,葉婉寧也不敢多話,把對這輛軍用吉普的震驚咽到肚子里。
她試著爬上車,可軍用吉普太高了,她怎么也爬不上去。
霍驍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哦,好。”
有霍驍搭把手,葉婉寧一下就上去了。
上去之后,她趕緊松開他的手,低聲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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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霍驍閉上眼睛,似在閉目養(yǎng)神,剛才摸過葉婉寧的手卻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車子往前開去,駕駛座上的駕駛員小李看了眼后視鏡,起了話頭,“你是霍團長家的遠房親戚吧?”
葉婉寧道,“對,我叫葉婉寧,同志你好。”
“叫我小李就好。”小李笑笑,“你跟霍團長長得還真不像嘞。”
葉婉寧心里一緊,也笑道,“畢竟關系隔得有點遠嘛,認真算起來,都不是一個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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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又隔著后視鏡,多看了葉婉寧兩眼。
部隊男多女少,能見到的女人,除了文工團那些眼高于頂?shù)呐褪且呀浗Y婚生子的軍嫂了。
突然見到這么一個年輕的女孩,小李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他越看越覺得葉婉寧挺合心意,除了穿著打扮有幾分土氣外,也沒啥缺點了。
小李農村出身,對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沒什么好感,這打扮土氣對他來說,并不叫缺點,反而可以贊一句樸實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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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心思活泛起來,忍不住又多問了葉婉寧幾句。
包括‘你家里在哪啊’‘家里還有什么人啊’等一系列的問題,堪比查戶口了。
把葉婉寧問的是滿頭大汗,也不知道他的熱情從哪來的。
小李總算問完了,卻是話鋒一轉,“葉同志,你覺得駕駛員怎么樣啊?”
他挺了挺胸脯,滿臉驕傲。
駕駛員在這年頭,是很金貴的職業(yè),以后就算是轉業(yè)了也不愁工作。
葉婉寧怔了怔,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要不順著他的話頭夸兩句?
她還沒張口呢,就見霍驍睜開了眼睛,眸里的冷光直直地射向小李,“聒噪。”
小李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問了。
一路無話。
等葉婉寧屁股都坐痛了的時候,總算到了趕集的地。
下車可比上車容易,葉婉寧打開車門,找準落地點一跳,穩(wěn)穩(wěn)站在了地上,伸了個懶腰,“可算到了。”
小李行了個禮,“霍團長,到時候我再來接你們。”
霍驍點頭,淡淡地應了聲,“嗯。”
小李落荒而逃,上車踩下油門便走了,沒一會,軍用吉普就化為了一個小黑點。
葉婉寧也沒在意,而是打量起趕集的地方。
果然如霍驍所說,人山人海,估計附近幾個公社的社員們都來了,人擠人的,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人頭,都看不到攤子。
葉婉寧不知道的是,她在看趕集的時候,也有一人,正在不遠處盯著她。
每兩個月才有一次的大集,韋雪早早便拖著孫力強來了。
兩人從天剛蒙蒙亮,走到日上三竿,鞋都快磨破了,才走到趕集的地方。
不過來得早也是有好處的,買到了好幾樣稱心的貨物,韋雪心里滿是高興。
可這份高興,在看到霍驍和葉婉寧從軍用吉普車上下來之后,便蕩然無存。
她們走了這么久啊!人家一腳油門就到了!
韋雪看著軍用吉普,幾乎把下唇咬出血來。
孫力強兩肩耷拉,微微躬著背,本就不高的個子,又矮了半截,討好地對韋雪道,“再等等,等過幾年,我也讓你坐上軍用大吉普。”
韋雪紅著眼:“幾年又幾年,我都等了你多少年,從如花似玉的青蔥年紀,等到臉上都長皺紋了,你還是個小小的連長!”
部隊規(guī)定,團以上級別,才有借軍用吉普的權利。
孫力強只是個連長,別說借軍用吉普了,連摸都摸不得。
他神情訥訥,吭哧癟肚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
韋雪最恨的就是他那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模樣,咬牙道,“懶得理你。”
她往前走了一段,臉上漾開一個笑,“霍團長,你也是來趕集的嗎?”
韋雪突然出現(xiàn),霍驍和葉婉寧都愣了愣。
霍驍“嗯”了一聲,便不開口了。
氣氛有點尷尬,葉婉寧想說兩句話,緩和緩和。
可看韋雪眼里全是霍驍,一點余光也沒分給她,就知道這是沖誰來的了,索性也不開口了,尷尬就尷尬吧。
孫力強遠遠看著,看著自己的媳婦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了下來。
他嘆口氣,走上前去,對著霍驍?shù)溃盎魣F長好。”語氣帶著幾分討好。
葉婉寧還是第一次見孫力強,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他個子不高,一米七出頭,剃了個小平頭,五官并不出彩,小眼睛,長瓜臉兒,厚嘴唇,是個看著十分樸實和憨厚的男人。
霍驍掃了孫力強一眼,“是老孫啊,你也是來趕集的嗎。”
孫力強撓了撓后腦勺,“我愛人說想買個馬扎,洗衣服的時候可以坐著,我就陪她一起來了。”
馬扎就是小板凳。
韋雪見孫力強上來替她解圍,非但沒有感激,反而一臉嘲諷,涼涼地道,“我要是有個能掙大錢的丈夫,還用買什么馬扎啊,人家早給我買、買什么洗衣機了,都不用拿手去搓衣服,把衣服扔到那機子里,自動會洗。”
韋雪有個嫁去港城的閨蜜,兩人經常書信來往,洗衣機也是從她閨蜜那聽說的。
葉婉寧眼里劃過一絲驚訝,真沒想到,還能在這個年代聽到洗衣機這么洋氣的詞,真看不出來,韋雪還挺趕潮流的啊。
有這般的見識,難怪會盯上霍驍呢。
當著兩個外人的面,被自己媳婦損得體無完膚,孫力強也不見氣惱,只是討好地拉了拉韋雪的袖子,“都是我不好,等我發(fā)工資了,我就給你買洗衣機。”
韋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洗衣機一臺要好幾百塊錢,賣了你都買不起。”
孫力強每月工資就三十塊錢,一臺洗衣機最少也得賣五百塊錢,韋雪還真沒說錯,就算咬咬牙買了,也得省吃儉用過好幾年的苦日子。
話剛說完,韋雪就意識到自己有些尖銳了,尤其是當著霍驍?shù)拿妗?br />
她趕緊訕笑兩聲,從背后拉了拉孫力強的衣袖,給他使眼色,“老孫,我跟你開玩笑呢,你說是不是。”
孫力強憨厚地笑了笑,連聲道,“是,是。”
霍驍看他那樣,都不想承認他是自己手底下的兵,“要沒什么事,我們就先走了。”
韋雪轉了轉眼珠,“別啊,我們一起唄。”她笑了笑,“人多也好有個照應。”
她也看出來了,霍驍看不上她,但是對孫力強還是挺待見的,便拉著孫力強替她說話,“老孫,你說句話啊。”
孫力強嘴笨,說不出什么好聽話,只能期盼地看著霍驍。
霍驍本想拒絕的,但看到孫力強那樣,心里還是不落忍,“行吧。”
一行四人往前走。
這年頭的集市還是很熱鬧的,有挑了自家雞鴨產的蛋來賣的,也有賣那種手工編織的竹制品的……賣的東西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葉婉寧看得目不轉睛,很是心動,悄悄拉了霍驍?shù)男渥?#8204;問,“我買這些東西,不會有人抓我吧?”
霍驍哼笑一聲,“沒事。”
開集多是公社拉東西過來賣,打辦的倒不會來抓,而且這又是鄉(xiāng)下地頭,管的沒那么嚴。
葉婉寧舒了一口氣,她轉了兩圈,總算找到賣黑芝麻的人了,那人賣的芝麻黑亮飽滿,她一眼就看中了,講完價就買了一袋。
韋雪看見葉婉寧買了黑芝麻,眼睛瞇了瞇,“你買黑芝麻干嘛啊。”
當tຊ著她的面,葉婉寧自然不會承認買芝麻是為了養(yǎng)頭發(fā),面不改色地推到霍驍頭上,“霍團長想吃芝麻糊。”
“真的?”韋雪看向霍驍。
霍驍嘴角抽了抽,“是,我想吃芝麻糊。”
韋雪狐疑地看了霍驍一眼,真看不出來,霍團長居然是那種喜歡吃甜膩膩東西的人,不過,既然是霍驍?shù)南埠茫是暗暗記下了。
趕明兒她有空,也給霍驍做一碗芝麻糊,獻殷勤去。
夢
葉婉寧可不知道韋雪心里在盤算什么鬼主意, 她四處搜尋著,看能買到什么好玩意。
突然,一大片竹制品映入眼簾。
竹籃、竹筐、竹條編的簸箕……擺了一大片, 其中還有一張竹制的躺椅。
躺椅四個角用四根粗壯的黃竹代替, 從靠背到屁股坐著的地方,竟然不是那種硬硬的木板,而是用竹條編織的涼席代替, 最上面還有一個拱起的弧度, 應該是用來放腦袋的。
設計的真貼心啊, 葉婉寧一眼就相中了。
她上前去, 問攤主道, “這把躺椅怎么賣啊?”
攤主是個大爺, 掃了葉婉寧一眼, “這個啊,這個不賣, 這是編來自家用的, 我小孫子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一塊帶出來了。”
“啊——”葉婉寧拉長了聲音,眼里滿是失望。
可人家都說了,是自家用的, 她也不好再說什么, 抿著嘴, 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霍驍見狀, 問她, “你真想要?”
葉婉寧眼睛一亮, “要, 當然要。”她眼里滿是憧憬,“你想啊, 夏天的時候,院子里放上一張?zhí)梢危稍谏厦妫皇謸u著蒲扇,一手拿著冰西瓜吃,多愜意啊。”
霍驍實在想象不出那個畫面,他父親從小就教導他,站有站樣,坐有坐相,躺著搖蒲扇吃西瓜……實在想象不出來。
不過既然葉婉寧想買。
霍驍往大爺手里塞了根煙,“大爺,這躺椅的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大爺把手翻過來一看,嚯,這煙居然還是大熊貓牌的,語氣軟了下來,“小伙子,不是我不想賣給你,而是躺椅這玩意不好弄,我家也就這一把。”
“您能編一把,就能編第二把,有這樣的好手藝,還愁做不出來嗎。”霍驍聲音放輕,“要不這樣,我拿工業(yè)券跟你換。”
“工業(yè)券?!”大爺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注意到這點,他趕緊壓低了聲音,“小伙子,你有工業(yè)券?”
工業(yè)券這玩意,可比糧票稀罕多了,因為工業(yè)券是對在職人員按其工資收入比例發(fā)放的,每二十元的工資才配一張工業(yè)券,有了工業(yè)券,可以買很多東西,比如像臉盆、熱水壺那樣的日用品,又或者煙酒、糖果、進口產品,范圍很廣。
可這年頭,哪怕是工廠里的工人,一個月也就一兩張工業(yè)券。
難怪大爺這么驚訝。
可工業(yè)券這玩意,對普通人來說稀罕,霍驍那倒是有不少,因為他工資高,一個月一百來塊的工資,能領十來張工業(yè)券,部隊又包吃住,每月光領十來張工業(yè)券,放在那都沒地兒用。
霍驍左右張望一下,裝作跟大爺握手,把兩張工業(yè)券給他,“你看這些夠不夠。”
大爺背過身一看,眼露驚喜,“夠,夠了!”
他把竹躺椅塞給霍驍,“給,小伙子。”又拿了兩卷草席一塊塞霍驍手里,“這個你也拿去吧,送給你了。”
霍驍打量了一下,這躺椅做的還挺好的,不僅做工精致,而且還是可以折疊的,他把躺椅對折,一手躺椅,一手草席,輕輕松松地就拎在了手上。
葉婉寧笑彎了眼。
果然,叫霍驍出來是對的,又能替她弄到好東西,還能替她拎東西,多省力啊。
韋雪在一旁看著,眼熱不已。
她來趕集來得早,早早就盯上了那張竹躺椅,畢竟一堆竹制品里,就那一個大件。
跟葉婉寧一樣,她也讓孫力強上去問價了。
人家大爺也說不賣,她讓孫力強想想辦法,可孫力強哪有法子呢,只能回來一個勁地解釋,說那是人家大爺自己家用的,說什么也不賣。
韋雪只好作罷。
可現(xiàn)在看到霍驍輕輕松松就能買到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竹躺椅。
韋雪心里頓時起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當然不敢讓霍驍給她買,也張不了那個口。
只得拉了拉孫力強的袖子,“我也要那個竹躺椅。”
孫力強“哦”了一聲,走到大爺面前,吭哧癟肚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我也要買躺椅。”
大爺看他跟霍驍是一塊的,穿著打扮也還算體面,“行啊,你有工業(yè)券嗎。”又道,“我這雖然沒有了,不過我可以回去再編一個,你留個地址,到時候我送到你家去。”
孫力強……當然是沒有的,他每個月的工資,也就配比一張工業(yè)券,而且韋雪愛漂亮,這唯一的一張工業(yè)券,也被她拿去百貨大樓買進口化妝品了。
孫力強撓撓頭,“我沒有工業(yè)券,那個,給錢行不行?”
啥?沒有工業(yè)券?
大爺很是很挑的,撇過頭去,“不賣。”
孫力強空著手走回來,跟韋雪說,“沒有工業(yè)券,人家不賣。”
韋雪翻了個白眼,“廢話,我又不聾,我聽得到。”
真沒想到,在霍驍那里,輕而易舉就能買到的竹躺椅,對孫力強來說,卻是比登天還難。
她瞪了孫力強一眼,嘟囔道,“真是沒用,難怪歲數(shù)比人家大,職級卻比人家低那么多。”
光從這件小事,就能看出孫力強的不懂變通。
韋雪剛嫁給孫力強的時候,也沒有現(xiàn)在那么多花花心思,也是一心想跟孫力強過日子的。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職級跟孫力強一樣的,甚至比他還低的,都已經升職爬上去了,而孫力強呢,還呆在原地不動。
韋雪就教他,“你給人家領導送點煙酒,說說好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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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力強卻轉不過彎,哪怕聽了韋雪的,買了好煙好酒去送給領導,也是趕緊就放下了,連領導的面都沒見著,領導哪知道這是誰送的啊。
日久天長的,韋雪也死了那條心了。
樹挪死,人挪活。
她咬咬牙,跟上霍驍和葉婉寧的步伐,“霍團長,你想買點啥,我?guī)湍銋⒖紖⒖紗h。”
霍驍沒搭理她,而是跟葉婉寧商量,“你看看還有什么要買的?”
葉婉寧又走了一圈,也沒啥了,買到竹躺椅和芝麻她就很滿足了,搖搖頭,“沒了。”
霍驍看了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小李該來了,“行,那走吧。”
他跟葉婉寧走到和小李約定好的地點,小李開著軍用吉普如約而至,跳下車行了個軍禮,“霍團長。”
等兩人都坐上車了,韋雪才拉著孫力強堪堪跟上。
她看見軍用大吉普,眼里閃過幾近貪婪的光芒,掐了掐孫力強,“快跟霍團長說,讓他帶著我們一起坐。”
孫力強還是不懂變通,而且他在這點上有著異于常人的堅持,猛地搖頭,“不行,團長以上才可以坐。”
韋雪:“那葉婉寧都坐了呢,她又不是團長,你快去說呀。”
孫力強還是搖頭,“不行,不行。”
韋雪都快被他氣死了,眼看著小李就要把車開走了,急得不行,一跺腳,沖了上去,攔在車前,訕笑道,“霍團長,你是回軍屬大院吧,能不能讓我們也一起坐回去啊。”
霍驍:“孫連長可以,你不行。”
韋雪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
小李探出半個頭,“韋嫂子,霍團長跟你說笑呢,不是不讓你們坐,實在是這地方擠不下了。”
這種小型的軍用吉普也就能坐四個人,葉婉寧、霍驍、小李,已經占了三個位置了,最多再上來一個人。
韋雪動動嘴唇,還想再說些什么。
孫力強抓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朝小李點頭哈腰道,“李駕駛員,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我愛人說笑呢。”
小李點點頭,一踩油門,揚長而去,只留下黑色的尾氣。
韋雪被尾氣嗆得咳嗽了兩聲,瞪著孫力強道,“你自己沒本事,不能讓我坐上軍用吉普,憑什么攔著我上別人的軍用吉普啊。”
孫力強磕巴道,“那也不是霍團長的軍用吉普啊。”
韋雪眉毛一豎,“我不管。”
她看著化作一個小黑點的軍用吉普,眼里的渴望漸漸變成了執(zhí)念。
今天霍驍對她的態(tài)度,她也看出來了,人家就是看不上她。
韋雪也懶得再用熱臉去貼霍驍那張冷屁股。
心里暗暗盤算著,要換一個目標-
小李將霍驍和葉婉寧送到家門口,臨走時還想再多問葉婉寧兩句。
可看著霍驍?shù)哪莟ຊ張冷臉,他再三鼓起勇氣,還是不敢,只得上車走了。
葉婉寧從屋里出來,看不見小李的身影,奇了,“他怎么走了啊。”她揚了揚手里的東西,“人家辛苦開車送我們去又送我們回,我還打算把自己做的紅棗糕給他一份,謝謝他呢。”
霍驍?shù)溃八屑笔拢拖茸吡耍懔糁约撼园伞!彼人砸宦暎澳恪院笊俑±顏硗!?br />
“為什么啊?”葉婉寧很是不解。
霍驍眼神飄忽,“人家一個大小伙子,正是適婚的年紀,你不是暫時不打算處對象嗎,跟他來往,我怕他想多,耽誤了人家可就不好了。”
“哦。”葉婉寧想想,霍驍說的也對。
今天小李那恨不得問出她祖宗三代的架勢,葉婉寧也不是傻子,隱約能感覺到,小李似乎對她很有些好感。
她對小李又沒有感覺,干脆就聽霍驍?shù)模俑麃硗桑拔乙院笠姷剿屠@著走。”
霍驍彎彎嘴角,眼里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那倒不用。”補充一句,“少跟他說話就行了。”
葉婉寧點頭,“你把竹躺椅放在屋檐底下,我去給菠蘿蜜干翻個面。”
她還真會使喚人,不過,霍驍挑了挑眉,“菠蘿蜜干?”
“就是菠蘿蜜果肉曬成的水果干。”葉婉寧道,“上回答應安安,說要給他做好吃的,一直都沒有空,前兩天我逛菜市場,剛好看到有人賣菠蘿蜜,就買了半個,把籽去掉,果肉鋪在簸箕上曬干。”
原來是這樣,難怪前天他就看見葉婉寧抱著半個大大的菠蘿蜜在那搗鼓呢,原來是為了給季平安做菠蘿蜜干。
就這份心思,難怪季學琛總跟他說,季平安很喜歡她。
霍驍把竹躺椅布置好,葉婉寧也把菠蘿蜜干翻了個面。
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天色,此時已近傍晚,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橘紅色。
她看向霍驍,眼睛眨啊眨,“霍團長。”
霍驍現(xiàn)在只要一看到她這副表情,就知道她有求于他了,“說。”
葉婉寧:“你幫我松松土唄,我想種菜。”
霍驍認命的擼起袖子,誰讓他答應她了呢。
他舉起鋤頭,先將菜地格成一畦一畦,再挨個松土。
晚霞的余暉將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色,葉婉寧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也沒閑著,戴著編織布手套,拔著地里的雜草。
海浪島氣候好,雨水多,這才幾天的功夫,地里又開始冒出嫩綠色的草苗了。
等霍驍把地鋤好,葉婉寧再挨個灑上種子,邊灑嘴里還邊嘟囔呢,“這一塊種白菜,這一塊種西紅柿,這一塊種生菜,那一塊種韭菜……”
霍驍忍不住吐槽,“種這么多,你能照料得過來嗎。”
“當然能啦。”葉婉寧笑道,“等明天我去菜市場,再找菜農買點蔥姜蒜,就種在窗臺底下,那玩意長得快,做菜的時候拔一點下來,添個味,能省下不少買菜錢呢,而且它們味道大,還能驅趕蚊蟲。”
提到蚊蟲,霍驍?shù)溃斑好你是種菜,種蒜苗,不是種花。”
“種花咋了。”葉婉寧道,“紅秀家的院子里就種了好多花呢,我上次去看過,可漂亮了。”
別看孫紅秀性子潑辣爽利,實則很有生活情.趣,她那一院子的花,照料的可好了。
霍驍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你們這些女人,就看到了表面的漂亮,也不想想,種一院子的花,那味道得多濃啊,熏死人了,還吸引蚊蟲。”
季學琛跟他吐槽,孫紅秀種了一堆花花草草,經過的時候熏死了。
一到夏天,還招蚊子,一樓客廳里全是被吸引來的蚊蟲,咬得季學琛滿腦門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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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好葉婉寧走的是實用主義,只是種菜,不是種花。
霍驍大加贊賞,“種菜好啊,我們就種菜了。”
葉婉寧看他一眼,嘖一聲,“奇奇怪怪的。”
她拿了個葫蘆做的小水瓢,挨個給種子澆水。
等澆完水,天也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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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寧:“你去洗個澡,我去把涼皮拌出來。”
霍驍洗完澡,涼皮已經放在桌上了,還是黃瓜絲、胡蘿卜絲做配菜,辣子卻只澆了少少一點。
有人把你說的話放在心上,這感覺真不賴。
葉婉寧:“你先吃,我也去沖個澡。”
“嗯。”霍驍嘴上應了,卻沒動筷子,而是拿起一旁的報紙看了起來。
葉婉寧洗完澡出來,看他還沒動筷,以為他還不餓,“沒胃口嗎,那等下再吃吧。”
“不用。”霍驍拿起筷子,夾起涼皮,三兩下就吃了個干凈,看得葉婉寧目瞪口呆。
葉婉寧也沒多想,趕集可是個體力活,回來后還把院子里的地給翻了,屬實是餓壞了。
她端起碗,吃著涼皮。
一時間,只聽到吸溜吸溜的聲音。
霍驍掃她一眼,葉婉寧今天洗完澡沒穿他給她的那套衣服,而是穿了她自己帶來的衣服。
衣服挺短的,明明是長袖,伸手拿碗的時候,都快露出手肘了。
“等有時間,你去百貨大樓成衣店買兩塊布,做幾件新衣服。”
衣服?
葉婉寧看了看自個身上的衣服,好像是該換了,無可無不可地道,“行啊。”
吃完飯,洗完碗。
葉婉寧把早上就做好又分別放入涼水里湃過的紅薯粉和紅糖水拌到一塊,做了一大鍋冰冰涼涼的紅薯粉糖水。
然后把同樣湃過的西瓜切成薄片,裝了一盤。
一手端著一個,放到屋檐底下的竹躺椅旁邊的小板凳上。
“我做了紅薯粉糖水,就在鍋里,你想吃了就自己去打一碗。”
葉婉寧說完,又道,“對了,再借我本書看。”
霍驍緩緩點頭。
得到霍驍?shù)脑试S,葉婉寧從書架上抽了本連環(huán)畫,把鞋一脫,往竹躺椅上一靠。
夏天的星空滿是星子,一閃一閃的,就像是在眨眼睛,這樣的景象,是在她那個年代很難看到的,不時有習習的涼風吹過,帶來一陣清涼。
她不由得發(fā)出愜意的嘆息聲。
葉婉寧把連環(huán)畫放在大腿上,先灌了一碗紅薯粉涼水,然后一只手拿著西瓜,另一只手翻頁,吃西瓜的同時,還不忘看連環(huán)畫。
看了一會,葉婉寧突然覺得有一道灼熱的目光一直在盯著她,扭頭一看,是霍驍。
她眨眨眼睛,“你放心,我吃的很小心的,不會弄臟你的書。”
她吃西瓜,都是把頭伸出來吃,西瓜汁頂多滴在地上。
霍驍嘴角抽了抽,他在乎的是那個嗎?
他起身,從盤里拿了一塊西瓜,咬下尖尖,一口下去,冰冰涼涼,汁甜肉脆,“你倒是愜意。”
葉婉寧拍了拍竹躺椅空著的地方,“那當然了,不信你來試試。”她道,“早知道買兩張竹躺椅了,我們一人一張,到時候并排靠著,一起吃西瓜看書,多舒服啊。”
霍驍稍微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
感覺還不賴。
他面上卻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斥道,“懶懶散散。”
葉婉寧翻了個嬌俏的白眼。
真是不懂享受。
她把吃剩下的西瓜皮往盤里一扔,在竹躺椅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真舒服啊。”
晚上,霍驍做了一個夢。
夢里,葉婉寧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他,像個小茶壺似的質問他:“為什么只買一張竹躺椅啊,兩個人怎么躺。”
他嫌她聒噪,往竹躺椅上一靠,把她一拉,她穩(wěn)穩(wěn)落到他懷里,“這樣躺不就行了。”
起床的時候,夢里的內容他幾乎都已經忘光了,唯一記得的是,她在他懷里很不安分,一直扭,一直扭……
“霍團長。”葉婉寧伸手在霍驍面前揮了揮。
霍驍回過神,“干嘛。”
雖是說著話,他目光卻不敢直視她,眼神飄忽。
因為看見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昨晚的夢。
“你想什么呢。”葉婉寧抓住他的胳膊,拉著他往旁邊挪了挪,“麻煩你往旁邊站點,擋著路了。”
霍驍?shù)皖^一看,他擋在了廚房門口,難怪葉婉寧要叫他讓路呢。
兩人相對無言地吃完一頓早餐。
葉婉寧納罕地看了他幾眼,平時霍驍話雖然也不多,但也沒有那么少,飯桌上兩人還是會說兩句的。
今天倒是奇怪了,他一言不發(fā),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難道是——每個月都有的那幾天?
吃飽了,霍驍把碗一放,“我走了。”
“好。”葉婉寧把碗筷洗好,放到窗臺晾曬的時候,順便看了看簸箕里曬的菠蘿蜜干。
她捏了一個嘗了嘗,菠蘿蜜干已經不復之前的柔軟,變得干干脆脆,這是已經曬好了的信號。
葉婉寧拿了一個玻璃罐子,把菠蘿蜜干都放進去,然后擰tຊ緊瓶蓋。
又把買的南瓜拿出來,對半切開,挖去瓜瓤,南瓜子留下。
南瓜放到鍋里蒸熟,用勺子碾碎,然后加入糯米粉和白糖,攤成一個一個圓圓的,金燦燦的南瓜餅。
南瓜子也沒浪費,先扔幾顆到地里,長不長成,就看它的運氣了。
剩下的用淀粉搓去上頭的粘液,放到鍋里炒熟,炒好的南瓜子放到玻璃罐子里,又是一樣零嘴。
都弄好了,葉婉寧拿了一個竹籃,把菠蘿蜜干、南瓜餅、南瓜子都放在里頭,然后蓋上一塊棉布,便往孫紅秀家去了。
是季平安給葉婉寧開的門,小孩白嫩俊秀,笑起來十分可愛,“婉寧姐姐。”
“哎。”葉婉寧笑道,“安安真乖,都會幫媽媽開門了。”
季平安沒說話,嘴角的笑卻是又擴大了。
他眨眨眼睛,“婉寧姐姐是來找媽媽的嗎?”
葉婉寧晃了晃竹籃,“不是哦,我是來找你的。”
季平安眼睛亮了亮,咽了咽口水,“是,是好吃的嗎。”
葉婉寧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猜。”
屋里頭傳來孫紅秀的聲音,“安安,是誰啊。”
季平安抬高聲音回了一句,小嗓子奶里奶氣的,“是婉寧姐姐。”
聽到是葉婉寧,孫紅秀的聲音更嘹亮了幾分,“那快帶她進來啊,杵門口干啥。”
葉婉寧進了屋,孫紅秀給她倒了杯水,“我剛忙著納鞋底呢。”
葉婉寧看了眼桌上,果然放著幾個孫紅秀納好的鞋底,針腳細密,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孫紅秀笑容爽利,“我也就這個能拿的出手了。”
葉婉寧道,“東邊不亮西邊亮嘛。”
百家飯
孫紅秀雖然廚藝差強人意, 但針線上卻是一把好手。
葉婉寧就不行了,她能做得一手好菜,針線卻擺布不開。
孫紅秀見她一直在看鞋墊, 便問, “你要不要試試。”
葉婉寧擺擺手,“還是別了。”
她一個現(xiàn)代生活的人,頂多會用針線縫縫補補, 納鞋底, 還是太難為她了。
葉婉寧道, “等我買到布做衣裳, 再來請教你針線上的活計。”
孫紅秀一口答應下來。
季平安看她兩一直說話, 不搭理他, 忍不住撅嘴, 拉了拉孫紅秀的衣擺,拉長了聲音道, “媽——”
“咋啦。”孫紅秀扭頭看他一眼, 又繼續(xù)跟葉婉寧說話。
也是奇了,婉寧不是說她是鄉(xiāng)下來的嗎,怎么不管她說什么話她都接得上, 見識頗廣啊。
季平安見找他媽沒用, 也拉了拉葉婉寧, 撒嬌道, “婉寧姐姐——”
葉婉寧低頭, 季平安仰著小臉, 臉上寫了兩個字:饞了。
她頓時樂了, 把棉布一掀,竹籃放到桌上, “喏,吃吧。”
季平安高興地原地跳了起來,歡呼雀躍道,“我最喜歡你了,婉寧姐姐。”
葉婉寧揉了揉小屁孩的頭,“就你嘴甜。”
季平安用白嫩的小手抓了一塊圓圓的南瓜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孫紅秀嗔了葉婉寧一眼,“你真是,來就來了,還帶這么多東西。”
她粗粗掃了一眼,竹籃里有金燦燦的南瓜餅、炒好的噴香的南瓜子、還有滿滿一罐子的菠蘿蜜干,全是小孩喜歡吃的。
葉婉寧拿了一塊南瓜餅遞給她,“安安喜歡嘛。”
她也挺喜歡季平安的,看得出來,季學琛跟孫紅秀把季平安教得挺好的,小孩兒十分有禮貌,每次見到她都會甜甜地叫一聲姐姐好。
孫紅秀接過南瓜餅,咬了一口,甜香軟糯,入口帶著一股子南瓜的清香,應該放了白糖,吃起來甜甜的,難怪安安那么喜歡呢,吃得滿嘴都是。
季平安吃完南瓜餅,又抓了一塊菠蘿蜜干塞進嘴里,咬得咔滋咔滋脆,“媽,我要吃南瓜子。”
炒好的南瓜子看著挺香,可他不會剝,急得轉圈圈。
孫紅秀從罐子里抓了一把,“等著。”
她用門牙磕開一個縫,剝出瓜籽,放到盤子里,等湊夠一盤,就抓給季平安,“喏,吃吧。”
季平安看著盤子里的南瓜籽,一臉嫌棄,“咦,有口水。”
孫紅秀翻了個白眼,“你從小就是吃我的口水長大的,還敢嫌棄這嫌棄那的,不吃拉倒。”
說著就要把手縮回去,季平安趕緊接過南瓜籽,扁著小嘴道,“吃,我吃。”
季平安又抓了一把菠蘿蜜干,和南瓜籽一左一右地揣進褲兜里,最后手上再拿個南瓜餅,“我出去玩了。”
話剛說完,他都已經跑到門口了。
孫紅秀喊一聲,“就在院子里玩啊,往蔭涼的地方走,別曬著。”
“好——”
葉婉寧也抓了一把炒南瓜子,邊吃邊跟孫紅秀閑聊起來。
孫紅秀說,“最近天氣熱,安安總是不開胃,吃不下飯,都瘦了一圈。”
葉婉寧回想了一下,季平安確實是瘦了一些,兩腮都沒什么肉了。
孫紅秀拉著葉婉寧的手,眼露期盼,“婉寧,你廚藝好,教教我,做什么菜他會愛吃。”
葉婉寧想了想,先問,“你們家是做干飯多還是稀飯多。”
孫紅秀不假思索地道,“干飯呀。”又道,“最近夏訓,老季在部隊每天的訓練量都很大,他就叫我都做干飯,不然吃了不頂飽。”
“他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部隊食堂吃,但我也養(yǎng)成習慣了,能做干飯就做干飯,誰知道哪天他就回家吃了呢。”
葉婉寧道,“干飯是填肚子,可是夏天天氣熱,干飯吃起來干巴噎人,不比稀飯好入口。”
她頓了頓,“大人可能吃不太出來,小孩舌頭就敏銳一些。”
“難怪呢!”孫紅秀恍然大悟,“我說他怎么飯都不動幾口,原來是這個原因。”
葉婉寧:“我也是猜的,不過你可以試試煮稀飯,看安安愛不愛吃。”
孫紅秀面露猶豫,“可是,老季……”
若是安安真的喜歡吃稀飯過吃干飯,難道就頓頓煮稀粥了?
總不能只顧兒子,不顧丈夫啊。
孫紅秀也挺難做的,顧得了這個,顧不了這個,“如果又做干飯又做稀飯,忒麻煩了,還拋費。”
現(xiàn)在做飯可沒后世那么方便,都是用柴禾的多,煮一次飯,就要費一小捆柴,要是做兩次飯,天長地久的,柴禾的消耗量不可謂不大。
葉婉寧笑道,“這也不難,你可以試試,煮干飯的同時,在飯上支一個小架子,架子上面一個碗,碗里倒入洗好的米和清水,也就是平時煮粥的法子,利用煮干飯升起的水蒸氣,把碗里的粥一塊煮了。”
季平安還是個小孩,飯量不大,吃不了多少米,一小碗粥,足夠吃了。
孫紅秀眼睛一亮,“婉寧,你真是太聰明了,我怎么沒想到這個法子。”
葉婉寧:“要是安安喜歡吃干飯,你可以試試買點紫菜。”
“紫菜?”
葉婉寧:“對,就是菜市場賣的那種紫菜餅,撕碎碎的,放點油和糖、鹽,小火翻炒,再加一點芝麻,炒出來的紫菜香香脆脆,甜咸可口,拿來跟米飯拌在一塊,小孩應該愛吃。”
她說著,頓了頓,不知道霍驍愛不愛吃呢?
孫紅秀連連點頭,“安安也不愛吃水果,這咋辦?”
水果在這年頭可是稀罕玩意,按理來說,季平安應該是很喜歡吃水果的,可海浪島恰恰盛產水果,正因為多,所以吃膩了,他就不愛吃了。
葉婉寧想了想,“安安愛吃甜的嗎?”
孫紅秀:“可喜歡了,恨不得天天含著糖睡。”
“那就好辦了。”葉婉寧笑道,“你試試把白糖或者紅糖加熱,熬一鍋糖漿,把水果串成串,裹上一層糖漿,等涼了以后,就變成冰糖葫蘆了。”
季學琛是高級軍官,每月能領不少糖票,要是換成一般人家,葉婉寧也不會推薦這么拋費糖的法子。
海浪島水果多,變著花樣做冰糖葫蘆都行,孫紅秀越想越覺得這法子有可行性,“那萬一,他光把糖漿舔干凈,不吃水果咋辦。”
葉婉寧:“那你就嚇唬他,不把水果一起吃完,下回就不給他做冰糖葫蘆了。”
孫紅秀樂了,“我嚇唬他沒用,得你來。”她忍不住感慨道,“你可比我會養(yǎng)孩子多了,安安要是你生的,指定比現(xiàn)在胖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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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孩子?
葉婉寧可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她連對象都不想找呢,更何況是生孩子了。
而且這年頭的生育條件,生孩子就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
葉婉寧沒接話,又給孫紅秀舉了幾個,小孩可能愛吃的食譜。
孫紅秀恨不得把葉婉寧說的每句話,都用筆記下來。
葉婉寧說完一長串話,嘴巴有些干,灌了一口水,“還有別的嗎?”
孫紅秀tຊ臉上閃過一抹紅意,赧然道,“最近我也有些苦夏,不愛吃飯。”
葉婉寧看了看她,確實消瘦不少,看來苦夏的不僅有小孩,還有大人啊,“那我教你幾個腌菜的法子,像腌酸甜蘿卜、腌黃瓜、腌貢菜,酸甜辣脆爽,應該挺下飯的。”
“蘿卜、黃瓜?”孫紅秀拉著葉婉寧往廚房走,“這些家里都有,正好,你教教我。”
葉婉寧先把配方給她說了一遍,然后拿了黃瓜,清洗干凈,先按等份切成三段,再連著皮切成一指寬的細條。
白蘿卜處理起來也類似,剛把這兩樣東西放到碗里,加鹽殺水,就聽到屋外傳來季平安的大哭聲。
孫紅秀連忙丟下手里的蘿卜往外跑,“安安,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葉婉寧趕緊跟著她的腳步,一前一后跑出去。
兩人就見到季平安在那嚎啕大哭,不停地用手背抹著眼淚,他褲子的兩只褲兜都被翻了出來,南瓜籽、菠蘿蜜干,還有半個沒吃完的南瓜餅掉了一地。
不遠處,站著一個長臉高顴骨鷹鉤鼻的老太,正笑著對一個年紀七八歲,黑黑瘦瘦的,眼睛有些突出來的小男孩道,“哎喲,慢點吃,不急,不急。”
黑瘦小男孩卻一點也沒聽她的,吃得狼吞虎咽,滿嘴都是,碎屑掉了一地。
再看他手里拿著的,不正是葉婉寧做給季平安的那幾樣零嘴。
他三兩下就把手里的零嘴吃了個干凈,還不嫌埋汰,把地上掉的那些撿起來,拍了拍塵土,又塞進嘴里吃了。
季平安看能替他做主的人來了,也不哭了,吸了吸鼻涕,指著小男孩,嚷道,“媽,小東哥哥搶我東西吃。”
鷹鉤鼻老太立馬道,“哎,你這孩子,咋滿嘴胡言呢,什么叫搶,明明是你給的。”
季平安:“我沒給!我沒給!就是他搶的,婉寧姐姐做的東西這么好吃,我怎么會給別人呢!”
孫紅秀眉毛一豎,“蔡阿婆,我兒子說的是真的嗎。”
蔡阿婆不惱不怒,笑嘻嘻地道:“小孩子說的話你都信,那我還說是他先給了我家小東,然后又反悔了,要要回去呢。”
蔡小東也朝季平安做了個鬼臉,“就是你給我的,小氣鬼,小氣鬼!”
季平安本來已經不哭了,給蔡小東這么一弄,他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而且愈哭愈烈。
葉婉寧從口袋里掏出手帕,給季平安擦掉眼淚,“安安不哭,你慢慢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季平安打了個哭嗝兒,磕巴道:“我、我拿了婉寧姐姐你給的零嘴在院子里邊吃邊玩。”他看了蔡小東一眼,“然后小東哥哥就來了,他見我手里的東西好吃,就、就讓我給他,我不給,他就搶。”
季平安小嘴一扁,又要掉眼淚了,“東西就掉了一地,嗚嗚嗚我的南瓜餅、菠蘿蜜干、南瓜籽啊。”
孫紅秀更氣了,指著地上沾了泥的零嘴道:“蔡阿婆,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話好說的。”
蔡阿婆看抵賴不了,斜眼道,“就是我孫子搶的咋了,就一點吃的嘛,誰讓他這么小氣。”
一點吃的?
這年頭糧食有多金貴。
孫紅秀看著地上的東西,心都在滴血。
蔡阿婆還擠擠眼睛道:“哎,還有沒有了,再拿點出來唄。”
蔡小東也嬉皮笑臉地道:“對,對,再拿點出來。”
他舔了舔下唇,一副還沒吃夠的模樣。
拿個屁!
孫紅秀抓了掃把,把這兩沒臉沒皮的祖孫兩轟出去,“沒有了,趕緊給我走。”
蔡阿婆拉著蔡小東不情不愿地走了,嘴里還道,“下次我們還來啊。”
還有下次?
孫紅秀眼前一黑,差點昏闕過去。
季平安蹲在地上,垮著小臉,看著黑螞蟻把零嘴碎屑一點點搬走,“我的南瓜餅。”
葉婉寧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下次我再給你做,除了南瓜餅,還給你做紅棗糕、綠豆糕……,然后安安自己吃,就不給你小東哥哥吃,咋樣?”
季平安眼睛越聽越亮,伸出小指,“那我們拉鉤,一言為定。”
葉婉寧彎彎嘴角,伸出小指,“一言為定。”
安撫了季平安,孫紅秀打發(fā)他繼續(xù)到院子里玩,這回把院門給鎖上了。
保險起見,誰知道蔡阿婆和蔡小東會不會打個回馬槍。
回到屋里,孫紅秀灌了一大茶缸的涼白開,才道,“呼,氣死我了,這就是兩個不講究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輕聲道,“我看那蔡小東,以后也長不成什么好筍。”
孫紅秀掃了葉婉寧一眼,“婉寧你來了沒多久,應該沒見過這祖孫兩吧。”
葉婉寧回憶了一下,“見過,只是沒打過交道。”
她道:“之前見到蔡小東在海邊玩,其他小孩都不愛跟他玩,他孤零零一個人,身邊只有蔡阿婆,當時覺得怪可憐的。”
現(xiàn)在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蔡小東要是這么個德性,她要是那些小孩,也不愛跟他玩。
孫紅秀:“沒人跟他玩正常,咱們軍屬大院的人,都不愛跟她們祖孫兩來往。”
孫紅秀輕聲道:“你是不是好奇,為什么剛才蔡小東搶安安的東西,我不跟蔡阿婆鬧。”
葉婉寧點頭,以孫紅秀潑辣的性子,指定鬧得個天翻地覆。
孫紅秀撇嘴道:“鬧過,沒用,還惹一身騷。”她道:“我從頭跟你說起吧……”
原來,蔡阿婆和蔡小東這對祖孫兩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一到飯點,蔡阿婆就唆使蔡小東去別人家門口站著。
等飯菜香氣飄出來,蔡小東就堵著門口,一個勁地往里望,別家的小媳婦大嬸子心軟,都會給蔡小東些吃的,有時候是幾個饅頭,有時候是一碗蓋著菜的米飯,運氣好,還能混兩塊紅燒肉吃呢,畢竟沒人會跟一個孩子計較。
葉婉寧驚訝地小嘴微張,“這,蔡阿婆,或者蔡小東他媽不做飯嗎?”
孫紅秀翻了個白眼,“做什么飯啊,蔡營長——就是蔡小東的爸,每天都在部隊食堂吃,蔡小東他媽走得早。”她嘆口氣,“那女人還是挺賢惠的,是個講道理的人,蔡小東要是由她帶,不是蔡阿婆來帶,指定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孫紅秀道:“所以,家里平時就只有蔡阿婆和蔡小東兩個人吃飯,蔡阿婆估計是覺得,只要蔡小東填飽了肚子就行,她一個老婆子,隨便吃點啥都行,才讓蔡小東天天去各家各戶蹭飯。”
她輕聲道,“所以大家背地里都說,蔡小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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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寧聽得目瞪口呆。
這蹭百家飯的事,她們那個年代的農村都極為少有,除非是家里沒親沒故了,自己年紀又小,才會出此下策。
可現(xiàn)在這個年代,糧食都金貴的很,偶爾給個一兩頓也行,要次次都來,誰受得住啊。
孫紅秀還說,“蔡阿婆還挺會挑軟柿子捏的,就挑那些臉小又心軟的小媳婦,讓蔡小東去蹭飯,那抹不開面,不就被他蹭成功了。”她撇撇嘴,“有些人家,孩子生的多,一生一大串,口糧本就緊張了,還要被蔡小東來蹭飯,有時候家里孩子都沒東西吃了,還要給蔡小東勻一口吃的。”
孫紅秀嘆口氣道,“我剛過來隨軍的時候,也是臉小抹不開面,被蔡阿婆讓蔡小東過來,連著蹭了一個月的飯,那時候還沒安安呢,我又怪稀罕小孩的,還是把他迎進我們家,一塊坐桌上吃的。”
蔡小東人雖小,飯量卻不小,他在季家吃飯的那段時間,季家的伙食費蹭蹭上漲,季學琛都嘀咕了。
孫紅秀也覺得不對勁,有些醒過味了,因為看蔡小東的意思,怎么有點常駐她家,把她家當食堂的意思?
這還沒完,蔡阿婆還找上孫紅秀,讓孫紅秀給蔡小東扯布料做衣服,買鞋買啥的,反正讓她買一大堆東西。
孫紅秀張口便道:“憑啥啊?”
蔡阿婆一副理所應當?shù)哪?#8204;,“你又沒兒子,估計以后也生不出來了。”
孫紅秀嫁給季學琛好幾年都沒生孩子,軍屬大院里沒少傳她不能生的閑話。
蔡阿婆繼續(xù)說:“天天讓小東上你家吃飯,不就打著收養(yǎng)小東的主意,這樣,讓我家小東,認……認你做個干媽。”
她伸出手,手心朝上,“身為干媽,不得給干兒子買點東西,你不買也行,給我五十塊錢,我?guī)|去買。”
說完,蔡阿婆拍了拍蔡小東,“小東,快叫干媽好。”
蔡小東tຊ喊一聲:“干媽好。”然后學著蔡阿婆的樣子,伸出手,“干媽給錢。”
蔡阿婆眼里閃過貪婪,“等小東長大了,你再給他準備豐厚的彩禮娶個屁股大的媳婦,彩禮就要那個三轉一響七十二條腿,對,就要那個。”
孫紅秀終于被這祖孫兩的無恥給打醒了,恨不得噴她們一臉口水。
當然,她不會跟蔡小東一個孩子去計較,而是直接跟蔡阿婆鬧了起來,讓蔡阿婆把蔡小東領回家去,蔡小東愛上誰家上誰家,反正別來她家了。
哪知道,蔡阿婆直接堵著季家的家門口鬧了起來,說他們夫妻倆欺負他們老的老小的小,連一點口糧都不肯給,想餓死他們。
都是住在一個軍屬大院的鄰居,家里的男人又都在一個部隊,見面三分情,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小媳婦大嬸子捏著鼻子,給蔡小東吃的。
而且,蔡小東又年幼喪母,蔡阿婆也不給他做個衣服,剪剪指甲什么的,一天天邋里邋遢的,看著確實是一副可憐樣。
那會,很多人站在蔡阿婆和蔡小東那邊,指責孫紅秀,替他們說話,仿佛誰要是說慢了一點,就是孫紅秀那種‘不善良’的女人。
孫紅秀很是郁悶,她做好事,連著請蔡小東吃一個月飯的時候,沒人出來夸她,現(xiàn)在只是不愿意這么干了,倒是有一堆人出來說她,有這的那的缺點了。
氣的孫紅秀,直接就不跟軍屬大院里那些碎嘴的人來往了,閉門謝客,每天除了買菜,哪也不去。
孫紅秀嘴角嘲諷地勾了勾,“大家不總說我潑辣,不近人情嗎,這名聲也是那時候傳出來的。”
如果可以,孫紅秀也不想頂著個潑辣的名聲啊,她年輕的時候,脾氣不知道多好,跟現(xiàn)在的何春雨有的一拼,說話都不敢看人眼睛的,見人就是笑。
現(xiàn)在呢,還不是被軍屬大院這群奇葩給磨練出來了。
葉婉寧:“不潑辣,就得吃虧,因為有些人是不會跟你講理的。”
對付蔡阿婆那種人,糾纏講道理,那就是白費口舌,她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自己的一套說法。
孫紅秀笑道,“是這個意思,反正啊,你以后避著她們走就是了,別讓她們黏上你,不然有的頭疼了。”
她道,“不過也奇了,平時蔡小東都是站人家家門口,看人家吃的,等人家受不住了,不好意思了,領他進去,他才進去拿吃的,今天怎么直接上手搶了。”
而且一副餓死鬼的模樣,很是迫不及待,跟季平安爭搶的時候,還把南瓜餅那些東西弄的灑落一地。
葉婉寧哪知道季平安怎么想的,“也許是餓了吧。”
孫紅秀擺擺手,“不對,肯定是因為你做的東西太好吃了,那吃百家飯的受不住,才直接動手搶的。”
還真被孫紅秀猜中了,蔡小東就是看季平安吃的太香太饞了,而且南瓜餅那勾人的味兒一直往他鼻子里竄,才忍不住動手搶的。
再說蔡阿婆那邊。
她領著蔡小東走了一段路,邊走邊碎碎念道,“你以后別去那潑辣戶家了,橫豎她家的東西又不好吃。”
蔡小東不樂意了,扁嘴道,“好吃,可香了。”
蔡阿婆:“你放屁,她做的東西能好吃到——”
等等,不對,孫紅秀做飯難吃是有名的,當初要不是她家給的飯量大,她才不會捏著鼻子讓蔡小東去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今天蔡小東搶的那幾樣零嘴,光看賣相就知道好吃,那肯定不是孫紅秀做的。
那會是誰做的呢?
蔡阿婆腦海里閃過葉婉寧的身影,嘴巴咧開,笑得像狼外婆一樣,“小東,以后你有吃東西的地了。”
大哥
晚上, 葉婉寧回家做了飯,左等右等,都沒等到霍驍回來。
她只好把他那份飯也吃了, 實在吃不完的, 能留就留著,留不下的就倒掉。
她躺在竹躺椅上看了會書,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時間已經是九點鐘了。
她現(xiàn)在的生物鐘已經養(yǎng)成了, 九點必上床睡覺。
葉婉寧伸了個懶腰, 洗漱一番, 便上樓睡覺了。
剛有些困意, 就聽到一樓廚房傳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
葉婉寧猛地睜開眼, 不會鬧賊了吧!
霍驍不在家, 就她一個女人在……葉婉寧摸黑起身,支起耳朵, 希望是她聽錯了, 說不定是老鼠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廚房里的聲響愈演愈烈,還有碗掉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這下葉婉寧是真坐不住了,她穿上拖鞋, 輕手輕腳地走到樓下, 從門后摸了把掃把, 舉在身前, 深吸一口氣, “誰啊!”
廚房里的動靜頓了頓, 然后一個身影走出來, 看了葉婉寧一眼,“是我, 你舉著掃把干嘛。”
原來是霍驍啊,葉婉寧送了一口氣,把掃把放到一邊,“你嚇死我了,還以為家里鬧賊了。”
霍驍挑眉,“這是軍屬大院,周圍住的都是軍人,哪來的賊。”
“額,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葉婉寧道,“對了,你回來怎么不喊我,自己一個人在廚房里搗鼓啥呢。”
霍驍掃她一眼,“我回來的時候,看屋里的燈關了,估計你睡了,就打算自己去廚房下碗面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噢。”葉婉寧在他手上轉了一圈,“那面呢。”
霍驍咳嗽一聲,眼神飄忽,就是不看她,“反正你都起了,幫我下一碗面。”
葉婉寧擼起袖子,“知道啦。”
她走進廚房,看著一地狼藉,忍不住扶額。
算了,明天再收拾吧,先把面做了。
她喊霍驍:“來幫我燒火。”
霍驍撿幾塊柴禾劈了,扔到灶膛里,再抓一把枯葉,用火柴點了,做引子一塊扔進去。
葉婉寧看鍋里的水燒的差不多了,把細面條下進去,“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呀,我還以為你要睡在部隊呢。”
霍驍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開會。”
實則是因為,只要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個令人渾身發(fā)熱的夢,他晚上就留在部隊吃飯了。
可吃多了葉婉寧做的飯,部隊食堂的飯實在是難以入口,他只吃了少少一點。
掐著時間,估計葉婉寧睡了,他才回來。
葉婉寧是睡了,他肚里的那點食物也消化了。
腹中饑餓難耐,便打算自己下面吃,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廚藝,還把葉婉寧給鬧醒了。
他這都干的什么事啊。
霍驍不禁扶額。
“哦。”葉婉寧也沒有多想,把細面條撈到碗里,臥上一個荷包蛋,還有一把翠綠的小青菜,再滴兩滴香油,就算大功告成了,端上桌道,“喏,吃吧。”
霍驍先用筷子夾起荷包蛋,三兩口吃進肚子里,再把細面條全都嗦了,小青菜也給吃了,最后湯也喝得一滴不剩,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胃里有存貨了,人也不由地升起了困意。
霍驍上了樓梯,剛走幾步,就停下了腳步,“葉婉寧。”
“嗯?”葉婉寧正忙著收拾他用過的碗呢,聽到他喊她,茫然地抬起頭,“咋了?”
橘黃色的燈光下,她的身段顯得十分纖細,又剛好彎腰,更顯得腰盈盈一握。
這段時間呆在霍家,營養(yǎng)好,休息的也好,葉婉寧整個人就像抽了條似的,胸也有些發(fā)育的趨勢,微微隆起。
那一點弧度,卻是勾人得很。
霍驍眸色一深:“沒事。”
說完又上樓了,然后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
葉婉寧把抹布扔在桌上,“什么亂七八糟的,大半夜的把人鬧醒,還做謎語精,奇奇怪怪。”
轉過天來,霍驍剛起床,正在洗漱,就聽到院子里傳來葉婉寧的聲音,“霍團長,霍團長,你快來看!”
霍驍抓著牙刷走出去,含糊不清地道,“怎么了。”
葉婉寧指著地里,興奮地道,“韭菜長出來了。”
霍驍掃了一眼,韭菜只發(fā)出了短短的一小截,估計也就拇指長短,不過郁郁蔥蔥的,看著很是喜人。
他回澡房把泡沫吐掉,漱完口水出來,“看你高興那樣,我還以為韭菜熟了。”
葉婉寧嗔道,“那有這么快,我們才種了多久。”她仰著臉道,“聽說韭菜快的話,也得長一個來月才能成熟呢,不過海浪島的氣候好,估計會更快一些,到時候我給你做韭菜煎餃吃,還有韭黃炒雞蛋……”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shù),韭菜能做的東西可多了。
陽光下,葉婉寧tຊ的眼睛十分明亮,細看還能看到她腮邊的小小絨毛。
霍驍心里升起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葉婉寧又給韭菜澆了點水,“韭菜韭菜快快長,長了以后包餃子。”
霍驍嗤笑一聲,“你這樣嚇它,它就不長了。”
葉婉寧捂住嘴,“那我不說了。”
她起身,“走吧,吃早餐。”
早餐吃的卷餅,煎得兩面金黃的蔥油餅,旁邊放上幾個碟子,碟子里有黃瓜絲、辣白菜、胡蘿卜絲、雞蛋皮、土豆絲、肉沫、豆腐皮……,想吃什么自己卷。
霍驍還是第一次吃這種形式的早餐,足足卷了十幾張卷餅,把蔥油餅和配菜一掃而空,才算作罷。
他抹了抹油汪汪的嘴,“我去部隊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霍驍停下腳步,“對了,之前你做的那兩道菜,荔枝蝦球和話梅排骨,把菜譜給我抄一份。”又道,“算了,你說,我寫,這樣快點。”
“好。”葉婉寧應了下來,又問,“你要菜譜干嘛。”
霍驍拿出紙和筆,“拿去部隊食堂,給炊事班的人參考一下,順便問問他們,怎么做的創(chuàng)新菜,連一個小姑娘做的都不如。”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葉婉寧叉著腰,把荔枝蝦球和話梅排骨的菜譜給霍驍念了一遍,又叮囑道,“其實秘訣就在于,水果和海鮮或者肉類的味道不能沖突。”
“不能沖突?”霍驍?shù)馈?br />
葉婉寧道:“對,像蝦肉,它的味道比較清淡,就能和很多味重的水果搭配,比如菠蘿蝦,雖然我沒做過,不過估計味道不錯。”
霍驍:“知道了,我記下來。”他掃了葉婉寧一眼,“三人行,必有我?guī)煟谧鲲堖@門功夫上,你可以去當他們的師父了。”
葉婉寧笑笑,她的老本行就是干這個的嘛,研究菜品,已經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環(huán)。
而部隊炊事班的炊事員們,雖然負責做菜,但是本質上還是士兵,到了戰(zhàn)時,鍋碗瓢盆一放,就要拿槍上戰(zhàn)場的,自然不會在這方面下太多功夫。
用自己的強處,去跟別人的弱處比,勝之不武。
所以她沒有接話。
送走霍驍,葉婉寧回樓上補了會覺。
醒來吃了午飯,然后把上次趕集買的黑芝麻拿出來,抓一把放到石舂里,舂成粉末。
燒一壺開水,倒入裝滿黑芝麻粉的碗里,用勺子攪拌均勻,再灑上一點去了紅皮的花生碎,一點白糖,一碗芝麻糊就做好了。
芝麻糊香香甜甜,入口十分粘稠,花生碎更是增添了口感的層次,葉婉寧三兩口就把一碗芝麻糊給喝了個干凈。
她把碗洗好,放到窗臺晾曬,看天氣不錯,便把從菜市場買的鳳尾蝦拿出來,鋪到簸箕上,放到院子里晾曬。
之前給孫紅秀建議的時候,也提醒到她了,是可以在家里做一些小食,平時可以下飯吃,添個味,也可以晚上躺在竹躺椅上,一邊看書一邊吃。
除了鳳尾蝦干,葉婉寧還做了香蕉干,海苔碎,還曬了桂圓,將院子里空著的地方,鋪的滿地都是。
做完這些,葉婉寧又切了一盤新鮮的楊桃,灑上用話梅做的話梅粉,躺在竹躺椅上,邊看書邊吃,好不愜意。
這個季節(jié)的楊桃并不是很熟,吃起來微微的酸,可灑上話梅粉就不一樣了,話梅粉激發(fā)了楊桃的甜味,酸酸甜甜的,咬一口汁水四溢,好吃得很。
等最后一塊楊桃吃完,書也看完了,天色也漸暗了,到了飯點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白色的炊煙。
葉婉寧把早上買的螃蟹拿了出來,螃蟹個個都有巴掌大,葉婉寧一從菜市場回來就把它們放到了水盆里,所以現(xiàn)在都活蹦亂跳的。
有一只還揮舞著大大的鉗子,想去鉗葉婉寧呢。
葉婉寧哪那么容易被一只小小的螃蟹給嵌住,一揮手,將它們全都蒸熟了。
蒸熟的螃蟹全都拆了,蟹肉放一堆,蟹膏蟹黃放一堆。
然后鍋里下油,加入姜片蒜末,炒出香味,下入拆好的蟹膏蟹黃,煸炒出金黃色的蟹油,再倒入白色的蟹肉,一點點黃酒,一點鹽和胡椒粉,再蓋上蓋子,小火燜煮。
做禿黃油的時候,葉婉寧也沒閑著,分別蒸了白米飯和面條。
又把自己做的腌菜都撈出來,細細碼成絲,裝到碟里,擺到桌上。
葉婉寧看了眼墻上的掛鐘,也差不多到霍驍回來的點了。
她把鍋蓋掀開,一股濃烈的蟹香味,頓時縈繞在整個屋子,還不停地朝遠處擴散。
隔壁鄭家,詹茜站在自家院子里,面色很是難看。
今天葉婉寧做飯,她是全程盯著的。
看到霍家煙囪里飄起了炊煙,沒一會,香味就傳來了,那好吃的飯菜,是葉婉寧做的沒錯了。
難怪霍驍要把他那個遠房親戚留下來呢,原來是因為她做飯好吃。
詹茜踮起腳,透過矮墻又看了看霍家的院子。
菜還沒長成呢,不過已經能看出,地都是翻過播了種的。
美味的飯菜,打理得妥妥當當?shù)?#8204;院子。
這不都是她的長處。
霍驍家這個遠房親戚,是要跟她別苗頭嗎?
想到這,詹茜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突然,她余光瞥見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從不遠處走來。
不是別人,正是蔡阿婆和蔡小東。
詹茜臉色一變,以為那祖孫兩是來她家打秋風的,趕緊從矮墻邊貓下來,暗暗在心里祈禱,這兩沒發(fā)現(xiàn)她。
可沒想到,蔡阿婆領著蔡小東,腳步一拐,走到了霍家門前,停下了步伐。
葉婉寧正哼著歌,將噴香的禿黃油,一勺一勺地舀到盆里呢,就看到那兩人站在門口,蔡小東透過窗戶看著她,雙眼直勾勾的,直咽口水。
這兩上門,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想起孫紅秀的提醒,葉婉寧裝作沒看見她們,自顧自地忙著手里的活。
沒想到,蔡阿婆領著蔡小東,直接進了院子。
蔡小東咽了咽口水,聲音響亮。
蔡阿婆看著滿院子鋪著的簸箕,還有上面放著的東西,眼里劃過一絲貪婪。
難怪是團長家呢,這家底真豐厚。
要不是東西還沒曬好,蔡阿婆就上手拿了。
不過現(xiàn)在還有正事,蔡阿婆強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扭轉過來,重重的咳嗽一聲。
葉婉寧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卻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蔡阿婆見狀,給蔡小東使了個眼色。
這祖孫兩配合慣了,蔡小東一接到信號,就大聲地道,“哇,好香啊。”
還表演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好餓啊,奶奶,我想吃東西。”
他指著那一盆滿滿的禿黃油,“我想吃這個。”
葉婉寧暗罵一聲,早知道就把窗戶關了。
蔡阿婆上前一步,笑瞇瞇地跟葉婉寧套近乎,“這位女同志,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葉婉寧暗罵這兩人不講究,都走到別人院子里,窗戶底下了。
她往窗臺底下看了眼,還好,沒踩到她種的蒜苗。
得趕緊把這兩人打發(fā)走。
葉婉寧強笑道,“就昨天,孫嫂子院里。”
“哦。”蔡阿婆轉了轉眼珠,“難怪這么眼熟呢,你是霍團長家的親戚吧,我聽說過你。”
“我兒子蔡旺,是二團的營長。”提起自己的兒子是營長,蔡阿婆很是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葉婉寧能咋回答,敷衍兩句,“聽說過,聽說過。”
她道:“阿婆,這也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家去吧,我要繼續(xù)忙著做飯了,霍團——大哥該回來了。”
聽到霍驍?shù)?#8204;名字,蔡阿婆有些發(fā)怵,但還是鼓起勇氣,笑瞇瞇地道,“我們家今天不做飯。”她把蔡小東往前推了推,“讓我家小東上你家吃一頓唄。”
還沒等葉婉寧接話,蔡阿婆橫眉豎眼道,“怎么,不樂意?我兒子跟霍團長可是一個部隊的,是戰(zhàn)友,你要是不給小東飯吃,你先問霍團長同不同意。”
說到這,蔡阿婆底氣更足了些。
就是嘛,她兒子跟霍驍是一個部隊,都是戰(zhàn)友,要是連頓飯都不舍得請她們吃,霍驍再厲害,出門也得被唾沫星子噴死。
好啊,居然拿霍驍來壓她。
她不惹事,也不怕事,既然蔡阿婆送上門來了,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葉婉寧擼起袖子,打算跟蔡阿婆好好理論一番。
耳畔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我不同意。”
霍驍從部隊回來,剛進院子,就看到蔡阿婆和蔡小東兩人在里面,而且還踩在tຊ他剛翻好的土地上。
看得他眉角一抽一抽的跳,而且這兩居然還說要蹭飯,那是不可能答應的,絕對不可能。
葉婉寧扭頭一看,是霍驍,救兵來了!
她抬起下巴,嗓音嬌嬌的,“聽到沒,霍大哥也說,他不同意。”
霍大哥?
霍驍還是頭一次聽到葉婉寧叫他大哥。
心里癢癢的,像被羽毛拂過。
“霍大哥,霍大哥!”葉婉寧又喊了兩聲。
霍驍回過神,“嗯?”
葉婉寧給眼神給他:快把她們趕走啊。
有霍驍出面,這事就簡單多了。
然而,霍驍壓根就沒打算理她們,蔡阿婆天天領著蔡小東蹭吃蹭喝的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蔡家又不是揭不開鍋了,天天做這些狗屁倒灶的事,霍驍才不慣著他們。
拔腿就走,“別理她們,我們吃我們的。”
蔡阿婆不樂意了。
她是聽說過霍驍不好惹,但也僅僅是聽說。
在她看來,霍驍不就是個,樣貌長的俊一些,職級比她兒子高一些的后生嗎。
年紀比她小,那就得順著她,尊重她這個長輩。
蔡阿婆拉著霍驍不給他走,倚老賣老道,“蒼天啊,大地啊,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這兩個沒良心的,連一口飯都不舍得給我孫子吃,快下一道雷劈死他們吧。”
霍驍聽的腦門上的筋直抽抽,他也沒想到蔡阿婆這么不要臉。
瞧那樣,都差點在地上撒潑打滾了。
他想使勁掰開蔡阿婆的手,可沒想到,蔡阿婆抓的更緊了。
這要是個成年的壯漢,霍驍一下就把人給掀倒了,可蔡阿婆畢竟是個女人,而且歲數(shù)也不小了,又是一個院里的鄰居。
霍驍簡直無從下手。
葉婉寧扶額,怎么忘了,霍驍上戰(zhàn)場是一把好手,可應付起這些潑婦無賴,他就是個門外漢。
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么焦頭爛額的模樣。
怎么說呢,感覺接地氣了一點。
葉婉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葉,婉,寧!”霍驍咬著牙道。
葉婉寧回過神:“在!”
霍驍:“愣著干嘛,快過來幫忙啊。”
“哦,哦,好。”葉婉寧又看了一眼,才從屋里跑出來,幫霍驍掰開蔡阿婆的手。
可即便是兩人,也拉不開蔡阿婆。
因為他兩不敢下死手,蔡阿婆卻是使出了渾身的勁兒。
霍家院子里的這番鬧劇,把軍屬大院里的不少人都吸引來了。
正是吃飯的點,有些人飯都不吃了,就過來看熱鬧,還有些更甚,直接端著碗出來,邊吃邊看,拿這場鬧劇下飯呢。
詹茜也貓在矮墻邊,邊看邊捂著嘴偷笑。
蔡阿婆弄出這事嘛,大家也見怪不怪了,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回,不是這家遭殃,就是那家遭殃。
不過今天倒是奇了,遭殃的居然是霍家,畢竟霍驍一向是在部隊食堂吃飯的,他又不做飯,蔡阿婆總不能帶著蔡小東,跑去部隊食堂蹭飯吃,那門口站崗的哨兵第一個不同意。
三團劉團長端著碗,扒了兩口米飯,“蔡阿婆又來了,嘖嘖嘖,自己在家做飯能費幾個錢啊,天天讓自家孫子蹭飯吃,也不嫌埋汰。”
二團朱營長掃他一眼:“你還敢當著她的面吃,小心她下次蹭的就是你家的飯。”
歐旅長也接話道,“這老太太,怎么把農村那套做派都帶來了,這可是軍屬大院,是部隊啊。”
撒潑打滾的,像什么話,還要不要臉了。
歐旅長是旅長,他的思想層面,跟蔡阿婆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對蔡阿婆來說,要是撒潑打滾就能換來一頓飯,換來頓頓飯,那可值當多了。
畢竟,面子值幾個錢啊。
有人說:“蔡營長也不管管?”
提到蔡營長,剛才說話那幾個軍官都沉默了。
因為蔡營長也不是什么好鳥。
劉團長突然吸了吸鼻子,“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兒?好香啊。”
朱營長:“我剛才就想說了,好像,好像是螃蟹味。”
“什么螃蟹味啊,沒見識了吧,這是禿黃油的味道。”歐旅長咽了咽口水,“我在國營飯店吃過,那香味帶著點黃酒香氣,絕對是禿黃油,誰家做的禿黃油啊,咋這么香啊。”
劉團長又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是霍團長家做的。”
“霍驍會做飯?!!”歐旅長和朱營長異口同聲地道。
劉團長:“不會吧……可是這香味就是他家飄出來的啊。”
莊師長走過來,“真是傻了,他不是剛跟我們開完會,哪有時間做飯。”他掃了院子里的葉婉寧一眼,“估計是霍團長家的遠房親戚做的,那姑娘做菜真是一把好手啊。”
莊師長咽了咽口水,這味道把他都給饞住了。
另一邊的蔡阿婆,哭鬧的同時,沒忘用余光掃了人群一眼。
她這番動靜很大,把不少大院里的鄰居都吸引了過來。
有人就好,人多了,大家就能替她說話做主了。
蔡阿婆也不鬧了,動作靈活地從地上滾了起來,還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才眉飛色舞地道,“怎么樣,再問你們一次,讓不讓我家小東進去吃飯。”
她壓低了聲音道,“別說我不給你們留面子,我要真鬧起來,你們兩個以后在大院里就別做人了。”
蔡阿婆想著,得意地抬起下巴。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孫紅秀這么硬氣的,而且孫紅秀就算硬氣了,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兩敗俱傷。
瞧瞧她那名聲,蔡阿婆都不愿意提,怕臟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