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只需要十個呼吸的時間, 森鷗外就要死了。
可他的弟子卻用一種無比冷漠的眼神看著那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泊中,胸口幾乎沒有起伏的男人,鳶眼少年的摯友半跪在因為大量失血而失溫的軀體面前, 那紅色的手套已經放在了被割開一個鮮紅血口的脖頸上。
是了, 這才是他所認識的澤田綱吉,哪怕對方是森鷗外,哪怕少年首領已經快要成年, 哪怕他的摯友已經成為了整個關東的無冕之王, 依舊會毫不猶豫的去救助這個“掌控”著他的人。
無論經歷了多少事情,無論精神與肉||體有了多少成長,他始終都保持著自我,不曾改變。
所以太宰治只是冷淡地命令:“全員, 退出去, 不許讓除干部外的任何人進來, 包括醫療班。”
代理首領的護衛們有瞬間的遲疑, 但是比他們的反應更快的是中原中也的怒喝:“全部出去!”
連續面對兩位干部的命令,再加上少年首領明顯準備使用傳說中的“治愈異能”, 這些護衛們終于不再猶豫,在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如同潮水般退去。就在最后一個人離開的瞬間, 兩位少年干部都聽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念出那熟悉的詞句。
“指環銘刻我們的光陰。”
這句飽含著無盡情感的短句就像是觸發時間洪流的鑰匙,有淡淡的光輝籠罩在森鷗外的脖頸,看不清究竟是否是火焰的余光。被濺射的到處都是的鮮血在飛速的回流, 同步恢復的還有森鷗外足以致命的傷口:經絡重新連接,血肉漸漸愈合,頸骨發出重組的脆響, 就連皮膚也隨著最后一滴鮮血的回歸而再度接合,變回原本的平整。
太宰治與中原中也上前看著那施展神跡的少年首領——他的右眼是最純粹的金色, 微微發著亮光,瞳孔過分的淺淡,幾乎看不清。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屬于人類的眼睛,那是如同神明一般殘忍冷酷的眼瞳,毫無慈悲,毫無憐憫,高高在上的審視著世人。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握緊了拳。
半年前恩奇都現身之后所見的異常并非是他們情緒激動產生的幻覺,綱吉的左眼,那只原本正常的、仿佛燃燒著火焰的金橘色眼睛,竟然也在散發著如同右眼一般的金色微光。便是瞳孔的顏色,也比平日里點燃火焰的模樣淡了一點。
——神性的侵蝕更加嚴重了。
太宰治那雙鳶色的眼眸如同無底深淵,他并沒有吭聲,也沒有去關心自己的老師,只是過分冷靜地在代理首領辦公室中尋找著什么。中原中也幾度開口,正準備說些什么,卻見仰趟在地上的森鷗外突然驚喘一聲猛地從地上坐起,雙手捂住自己的喉嚨劇烈的喘息著。
身體帶來的死亡即便痊愈,也會給精神留下了深深的創傷。冷汗打濕了森鷗外的襯衫,他在少年首領的關心聲中粗喘著,可是喘著喘著,男人突然笑了。
少年首領剛剛熄滅火焰就被對方的笑容弄了個措手不及,疑惑問:“森……先生?”你沒事吧?
森鷗外對他近乎是有問必答,即便不回答也會用別的話語搪塞過去,這還是第一次他完全無視了少年首領的疑問,原本捂著脖頸的雙手捂住了臉,漸漸的,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狂笑,將身邊的綱吉嚇了一跳。
“森、森先生,你是覺得哪里——”
“不,綱吉君,我很好,非常感謝綱吉君的幫助,現在的我已經恢復到事發前的狀態了。”
森鷗外的雙手帶著白色的真絲手套,他緩慢的、就像是在追憶什么一般用手套擦干眼角笑出的生理淚水,重新出現的愛麗絲一反往日的活潑,就像是真正的傀儡一般雙目無神,緩緩地將自己的主人從地上扶起。
他輕嘆著說:“只是,想起了一些往日無聊的回憶罷了。請你原諒我的失禮。”
“森先生。”中原中也站在綱吉的身后,仰頭直視著面前剛從鬼門關回來的男人,近乎壓抑的詢問:“是誰對你動的手?”
森鷗外的笑容溫潤,就好像方才直面死亡的不是他一樣:“中也君,你不是已經猜到答案了嗎?”
綱吉驚訝的將目光放在了身后的伙伴身上。
中原中也從警鈴響起開始就一直緊皺著眉頭,那雙鈷藍色的眼睛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陰暗而壓抑。
他沒有回答森鷗外的反問,但是太宰治替他回答了:“是魏爾倫先生啊。”
鳶眼少年把玩著手中雕琢粗糙的木制十字架,那是他剛剛從角落中撿到的:“是由白樺樹的樹枝制作的,魏爾倫先生執行過暗殺的現場都會留下用白樺木雕琢的十字架,這是他證明自己身份的署名,類似于狗撒尿留下標記一樣。”
他說著絲毫不客氣的嘲諷話語,然后隨手將一個黑色的東西扔在了地毯上,抬起右腳重重的將那小物件踩成了碎屑:“雖然我找到了監視器,不過我相信以魏爾倫先生隨意進出英國‘圣域’的自信與傲慢,定然更愿意親眼見證自己的獵物是如何死而復生的吧?”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猛地跑向了落地窗,被重力加持的拳頭一拳打爆了防彈玻璃,在無數碎片中探頭看向近乎無底深淵一般的大樓下。他極好的視力非常清晰的看到了一個穿著標準西裝三件套、身材頎長的男人,對方淺金色的長發在極速的下落中翻飛,他按著頭上帶帽檐的圓頂禮帽,抬起頭朝著中原中也露出一抹溫柔的、近乎寵溺的、仿佛看著不懂事的年幼弟弟的微笑。
男人有著一張極為俊美的臉,是標準的西方人的相貌,淺金色的碎發下是一雙比中原中也淺上一些的鈷藍色眼眸。二人四目對視,相似的“本源”,相似的眼眸,相似的力量,只一眼,他們就知道彼此是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這是時隔十年的相會。
“北歐的流浪神明”保羅·魏爾倫,一個在被譽為最堅不可摧的、神圣的皇室圣域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暗殺了三位擁有超人級別異能的時鐘塔的侍從騎士,甚至沒有驚動任何人。而在那之后他再度刺殺了該國至高無上的女王陛下,若非當時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是女王的替身,定會再度為他的“功績”添上濃重的一筆。
而這些,都只是他履歷上較為出彩的兩筆罷了。
——他是世界最頂級的暗殺者,被世人賦予了“暗殺王”的稱號,他躲藏在暗處觀察著他們,竟是沒有人能發覺。
魏爾倫發動異能,他猛地停滯在半空中,對著屋內探出頭的赭發少年微笑著說了句話,便以極快的速度飛向了遠方消失不見。
距離的太遠,中原中也當然聽不到,但是他卻從口型辨別出了對方的話語。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弟弟們。』
他說弟弟“們”。
——果然就如同蘭堂預測的那樣,魏爾倫的目標除了他,還多了他最重要的伙伴。
中原中也按著帽子的那只手用力的攢緊,高級禮帽在他恐怖的力量下扭曲變形,皺縮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曾經的美麗。
“中也?”
伙伴的呼喚讓中原中也回過了神,他松開頭上的手任由狂風吹走了帽子,努力緩和了臉上的表情,回過頭對著綱吉道:“讓他跑了,抱歉。”
“荒霸吐”是依照魏爾倫的“本源”制造出的神明,二人都擁有極為強大的重力異能,在對方先行了一大步的情況下,即便是中原中也也不可能追得上對方。
“沒什么好道歉的啊,如果中也要去追我才要阻止你。”綱吉連忙搖搖手,隨即又感到茫然:“我不理解,真、真的是魏爾倫先生?蘭堂君的至交好友,中也的哥哥魏爾倫先生?他為什么要來殺森先生?!”
關于魏爾倫的事情,在場四個人除了綱吉外都是心知肚明。森鷗外聞言笑了起來,他撫摸著自己方才被對方捏斷了的脖頸,回想起那個宛如神明的男人高高在上的目光,意味深長道:“他確實是來殺我的,但是他的目的卻不是殺我。”
綱吉:“……你不覺得這句話很矛盾嗎?”
“魏爾倫君被稱作‘暗殺王’,怎么可能不讓獵物一擊斃命呢?”森鷗外搖了搖頭:“我確實是他的暗殺目標,但也是他驗證‘奇跡’的誘餌而已。現在他的心情很好,想來也就不介意我死而復生——或者說我的死而復生才是他想要的。”
“???”
綱吉剛想再問,突然聽到太宰治道:“魏爾倫先生逃跑的原因來了。”
話音未落,兩個急促的腳步聲傳入眾人耳際,來者正是港口Mafia的另兩位干部:尾崎紅葉與蘭堂。
十分鐘前還在一個辦公室開會的六人再度聚集在了一起,不同于尾崎紅葉確認森鷗外沒事后松了口氣,蘭堂的神色明顯有些不對。他近乎恍惚地走到被中原中也打碎的窗口,高空的狂風呼嘯著卷起他的長發,淺綠色的風衣下擺吹的鼓鼓作響,這個怕冷的男人站在早春的寒風中,第一次沒有表現出任何懼冷的神情。
異國男人金色的眼眸眺望著遠方,輕輕嘆息:“保爾……”
魏爾倫會在蘭堂趕到之前離開這里,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異空間天生克制魏爾倫的力量,除非對方開啟二階段“獸性”,否則很難擊敗蘭堂,更不用說這里還有同為超越者的澤田綱吉,有中原中也,以及一個對任何異能者而言都異常棘手的太宰治。
——或許他還可以自大的猜測一下,因為他的搭檔不希望十年前與他決裂的那一幕重演,而選擇主動避戰。
但是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這只是開始。
第082章 第 82 章
蘭堂自然不可能再看到魏爾倫的身影, 所以他只是沉默的靜立了片刻,就走了回來。
森鷗外站在中間,手還在下意識的摩搓著方才被對方用自己的手術刀劃開的喉嚨。他自己就是足夠優秀的醫生, 在對方動手的時候, 他冷靜的大腦甚至可以分析出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得出的結論是完美。
完美的力道,完美的角度,即便是帶著對自己的厭惡, 也完美的控制好捏碎他頸骨的分寸, 既讓他體會到極致的痛苦卻叫不出來,也不會讓他在一分鐘內死去。最后,更是用原本屬于他的手術刀貫穿了他的人形異能,故意按響了警報。
全程不過只用了十幾秒的時間。
這十幾秒中, 有一半的時間還是花在上下打量著“傳說中將澤田綱吉當做傀儡”的他上。
想來, 若非為了“驗證”澤田綱吉那非人的部分, 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執著于“弟弟們”的暗殺王手下存活。
老男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好痛啊, 綱吉君,魏爾倫君還真是過分吶。”
“咦?啊?那個, 是、是的……?”
原諒少年首領一直不在狀態,身邊的人險些死亡讓他的心臟現在還在劇烈的跳動著, 原本以為是伙伴的哥哥、朋友的摯友,他甚至在剛知道這個人的時候還期待過對方的到來,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想過這樣的局面。
“所以……為什么魏爾倫先生會?”
場面有些沉默。
尾崎紅葉明顯也是知情人, 這位美麗的女性用寬大的袖口掩住嘴唇,無奈地嘆氣:“雖然妾身也十分想要告訴首領,不過……”
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男人們, 搖了搖頭。
綱吉一瞬間就懂了。
這又是太宰治、或者說是太宰治和森鷗外這兩個師徒的計策,而在場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知情人。
對, 除了他。
——真是該死的有既視感呢。
“也不是計策,雖然我們猜到了魏爾倫君一定會找過來,但也沒有想過他會用如此粗暴的手段呢,是不是,太宰君?”森鷗外笑著對自己的弟子說:“希望我悲慘的模樣可以讓你的心情好一點,畢竟我還有這么多未完成的事情,還不能現在就死了啊。”
“森先生真是奇怪,魏爾倫先生怎么想、怎么做,對你是什么態度,可都不是我能掌控的。”太宰治聳了聳肩:“雖然我的人間失格可以無效化異能,但是在世界頂級的暗殺者面前,他殺我根本不需要異能,我連和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能夠掌握左右他的動向甚至是行為?”
打斷師徒兩人對話的是地面塌陷的巨響,中原中也右腳下的地板大片陷落,宛如蛛網般碎裂,一直延伸到尾崎紅葉的腳下才勉強止住勢頭。赭發少年明顯壓抑著怒火,聲音冷漠:“又是什么計劃,現在就說出來。”
那宛若刀鋒的目光卻沒能讓太宰治產生絲毫畏懼,依舊用著輕松的語調說:“還沒有看出來嗎中也?你的哥哥,那個十年前將你從人工島的軍事研究所中偷出來的魏爾倫先生,在得知你還活著的消息后偷||渡到了日本,想要將你和綱君帶走。”
尾崎紅葉蹙眉:“真是難以想象,現在居然還存在可以瞞過港口Mafia的偷渡勢力,將對方悄無聲息的帶到了橫濱——想必連后續的安全屋、武器和生活用品也一應準備齊全了吧?”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淡了點:“我倒是有一個猜測。”
森鷗外點了點頭:“國際地下組織‘死屋之鼠’。”
中原中也的眉頭皺的更深。
“但魏爾倫君既然來了,自然就不能輕易的離開。”森鷗外輕笑著道:“這樣堂而皇之的刺殺港口Mafia的代理首領,甚至將目標放在了我們敬愛的首領和能干的干部身上,身為橫濱的龍頭組織,‘受到的傷害要加倍返還’,怎能放過他?”
一直保持沉默的蘭堂抬起眼,掃過了森鷗外與太宰治的面龐。
中原中也煩躁的重復:“別廢話,把你們的計劃說出來。”
“中也還真是急性子。”太宰治嘆了口氣:“我們早就猜到他的目標是你和綱君,這點不用多說了……看他扔在地上的白樺木十字架,也知道對方不可能是作為你的親屬來做客的,所以計劃?這不是很明白嗎?當然是殺了他啊。所有與港口Mafia為敵的人都必須受到懲罰,不是嗎?”
“但很遺憾的是,魏爾倫先生可是進入英國‘圣域’如入無人之境的暗殺王,我們不可能尋得到他的蹤跡。又因為有英法那邊的施壓,日本官方也無法在橫濱這個特殊城市對這位懷揣了兩國榮辱秘密的前高級特務出手。那么想要捉到他,就只有一個方法。”
太宰治哼笑了聲,仿佛再說著什么笑話一樣語調輕松:“我們需要‘誘餌’。”
中原中也神色冰冷。
“身為與你同源的人造神明,他會給城市帶來多大的傷害你心里也清楚,所以我們不可能在市區和他開戰。”他鳶色的雙眼看向中原中也:“我想想,讓旗會的冷血去如何?雖然說冷血在魏爾倫先生面前就像是小嬰兒一樣脆弱,但同為殺手,他們說不定可以多聊一會兒拖延拖延時——”
太宰治側身躲過了中原中也的踢擊,僅僅只是掃過的腿風都刮得他臉頰發疼,看著身邊已經尸骨無存的實木辦公桌,他冷著眉眼淡淡道:“還真是不留情啊,中也。”
“閉嘴!你敢把注意打到旗會身上,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中原中也如同一頭暴怒的猛虎,仿佛太宰治再多說一個字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撕碎對方的嘴。關鍵時刻,尾崎紅葉站在了兩位少年中間,故意笑著道:“好了好了,現在可不是玩鬧的時候。”
兩位少年同時做出了一個惡心的表情。
森鷗外無奈的嘆了口氣:“太宰君雖然不留情面,說的卻是實話。”
“……什么意思?”
“雖然這只是我根據蘭堂君的描述所作的猜測,不過今天的一刀割喉倒是驗證了我的觀點……魏爾倫君看樣子很不希望自己的兩個弟弟待在港口Mafia啊,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在大部分人眼中,綱吉君是我手中的提線木偶來著,中也君則是為了好友的安危留在這里。”
森鷗外斟酌著語句,緩緩說:“毫無疑問,他想要帶走你們,就像十年前帶走中也君那樣。但是,綱吉君是超越者,中也君也是一騎當千的絕對強者,想來即便是身為最初的人造神明的魏爾倫君,也做不到同時強迫你們兩個人。”
蘭堂終于開口:“所以保爾一定會這么做……他會親手斬斷屬于你們的對這個城市的留念,粉碎所有欺騙你們的‘人類’,讓你們從騙局中清醒,心甘情愿跟著他離開。”
長發的異國男人閉上了眼睛,用幾乎是氣音的聲音低聲呢喃:“哪怕過去了十年,保爾他……依舊不認為自己是‘人類’。”
中原中也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說,那家伙——”
“‘我的弟弟們不肯離開這個地方,不肯和同類的我一起走,一定是因為可惡的人類欺騙了他們’,大概就是這樣奇怪的腦回路吧?”
太宰治輕笑著,他單手撫摸著自己的右眼,那里已經沒有繃帶的遮擋,但他就像是在摸著虛幻的物品,語氣如同煙霧般虛無:“我倒是很能明白呢。”
“明白這種可笑的思維?你的腦袋果然是壞掉了。”中原中也覺得自己的胸腔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所以?森先生是綱的羈絆之一,所以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而魏爾倫之所以為森先生留下一分鐘的性命,就是為了親眼看到綱可能‘和我一樣’?”
魏爾倫在十年前親手將中原中也從實驗室的罐子里抱了出來,他非常確認對方是與他同樣的存在,是人類用罪惡的手段創造出來的非人產物,而之后他與蘭堂的戰斗驚醒了封印中的“荒霸吐”,親自與其戰斗并負傷敗退,根本不可能懷疑。
但是澤田綱吉不同,哪怕收到了詳細的情報,哪怕無數人都認定了少年首領是源自于意大利的禁忌產物,對于這一點異常在意的魏爾倫也一定會親眼驗證。
“等等!”
打破了這沉重氛圍的,是大腦終于處理好大量信息的少年首領。
綱吉瞪圓了一雙眼睛,感覺自己就像是沒有睡醒一樣,還活在夢境之中。過載的腦袋讓他覺得頭暈目眩,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像是眨了眨眼睛就穿越到了異世界,雖然周圍的朋友還是那些人,說的事情完全都是自己所不明白的。
“為什么……我被大家懷疑和中也的身世一樣這個我知道……”他曾經甚至自己都這么懷疑過自己,只是后來布克的話反而澄清了這一點,但他不能說出來:“但是,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魏爾倫先生會認為我和中也一樣,是他的‘弟弟’啊?!”
“綱君,魏爾倫先生可不認為自己是人類,那么,他對于兄弟的判定自然也不同于人類,無關血緣。”太宰治走到少年首領身邊,輕拍著摯友的后背安撫:“‘荒霸吐’是模仿他的‘本源’所創造的、至今為止世界上唯一一例的成功品,和他一樣的‘人造神明’。對于魏爾倫先生而言,中也就是他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中,唯一的‘同類’,所以他在十年前寧可背叛最重要的搭檔,也想要帶走中也。”
蘭堂輕輕吐出一口氣,他沒有說話,只有顫動的睫羽證明了他并不如外表表現出的那樣淡然自若。
“而綱君你,雖然很多人都認為你也是被秘密制造出的人造神明,但畢竟只是猜測,你的身世成謎,沒有任何可以證明這一點的證據。”太宰治近乎曖昧地貼近綱吉的耳畔,他的一只手溫柔的撫摸著綱吉的右眼,低聲說:“但是,你的右眼,就是最好的證據。”
而只有逼迫澤田綱吉使用時間“異能”,才能激發這神性的一面,讓魏爾倫得到徹底確認少年首領身份的證據。
——不是人類的證據。
在世界基石融進他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脫離了“人類”的定義。而隨著火焰與時間力量的不斷增強,他距離“人類”也越來越遙遠。他為此感到過恐懼,卻又甘之如飴。
除了知曉真相的太宰治與中原中也,這里的另外三個人與外界的大批“知情者”都誤會了,將他的強大歸結于與中原中也同樣的“奇跡產物”,甚至因為他的眼睛,就連魏爾倫都這樣堅定的認為。
但是有一點,他們都沒有猜錯。
——他確實不是人類。
哪怕他曾經確確實實是個人類,現在的他,雖然與過去似乎沒有任何不同,但“定義”已經不是了。
雖然是個很虛無縹緲的說法,但是綱吉自己非常清楚,他能夠隱約的感受到這個。
綱吉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右眼,手掌與太宰治的手重疊。摯友微涼的手貼著他的眼睛,一點點驅散他心中升起的不安。
【我為什么要害怕?這也太傻了一點。】
少年首領想著:【只要有太宰君和中也在,是不是人類,從來都不重要。】
他從不曾對彭格列指環融合進自己的身體而導致他不再是人類一事感到怨懟,他甚至是無比感激的,感激指環中的意志幫助自己,救回了他本該必死的性命。他或許茫然于自己的改變,卻因為最重要的兩個人而淡忘這種的彷徨。
現在的害怕,與其說是在糾結自己早就已經看開的身份,不如說是害怕魏爾倫因此對他產生的情感。
對方是蘭堂的摯友,是中原中也的“同源”,哪怕他憤怒于對方對森鷗外的狠手,卻也不想與對方成為敵人。
看到綱吉冷靜下來,中原中也上前一把拍掉了太宰治的手,萬分不爽:“別在這里動手動腳的,還有,為什么綱的時間能力會暴露?難道是你——”
“不是我哦,我怎么可能將綱君的任何消息出賣給敵人?”太宰治笑呵呵的,眼底卻蘊滿極致的黑暗:“知道綱君擁有時間力量的人幾乎都在這里了,可是不該知道的魏爾倫先生卻知道、甚至知道的很詳細——還需要我說的更明白嗎?”
——他們之中,有叛徒。
氣氛一時間變得更加沉重,就連中原中也都下意識地看了蘭堂一眼,又很快的否認了這一點。如果是蘭堂的話,他們根本不用在這里廢話。兩個配合默契的超越者聯手,足以將整個港口Mafia夷為平地。
沉默之中,綱吉率先開口:“我相信大家,魏爾倫先生知道,或許是因為別的途徑。太宰君不是說‘死屋之鼠’的情報相當厲害嗎?也許是在什么時候,我暴露了自己也說不定……”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我也不相信我們中有叛徒——所以?魏爾倫可能下手的目標有哪些?我們必須率先保證他們的安全。”
尾崎紅葉打趣道:“雖然妾身和中也關系不錯,但應該還算不做是擋住他離開的牽掛。”
“我的‘死亡’順利的滿足了魏爾倫君的愿望,所以他會大發慈悲的將殺死我的順序轉移到最后。”森鷗外聳聳肩:“想想看你們的羈絆有哪些?蘭堂君不用納入考慮范圍,剩下的人里,除了長期和綱吉君形影不離的太宰君外,就只剩下中也君你的好友了啊。”
“……不。”
少年首領琥珀色的眼中漸漸凝聚了驚恐。
“還有一個人……”
“是澀澤先生。”
對方已經,三天沒有聯系過他了。
第083章 第 83 章
即便是關系再好的朋友, 也會有自己的生活空間,更不用說綱吉與澀澤龍彥分別處于兩個陣營。別說是三天,就是三十天不聯系, 在一般人眼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澀澤龍彥明顯不是一般人。
隔三差五的禮物已經司空見慣, 有便宜的,有昂貴的,更不會缺少白色男人親手縫制的各款白色的衣衫, 綱吉經常吐槽自己的衣帽間早晚有一天會裝不下對方的衣服。而兩人在去年的那場會談中正式成為了朋友, 并交換了私人手機號與郵箱。在那之后,騷擾信息……啊不,問候郵件可以說是每日不斷。
頭兩天沒有收到澀澤龍彥信息的綱吉還有些不適應,但又忍不住感到放松和高興。雖然澀澤龍彥從來都不會讓氣氛變得尷尬, 對方和太宰治一樣博聞多識, 綱吉和他聊天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但是對方的狂熱也常常讓少年首領感到苦惱。所以最初的不適感退去后, 他反而松了一口氣,猜測對方可能是在忙于什么研究, 一時間顧不上他,而他也能好好休息下了。
他做夢都沒有想過, 他的朋友可能會因此命喪黃泉。
綱吉幾乎是抖著手撥通了電話,等待中的滴滴聲讓他的心臟如同被冰雪凍結,而到了最后, 電話依舊沒有接通。
——這對于澀澤龍彥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宰君!”
“不要慌張,綱君。如果異能特務科的大寶貝已經死了,其動靜必然不可能會小, 我們安插在里面的探子一定會傳出消息。這也就證實了魏爾倫還沒有對他動手。”
太宰治打開副位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修長的手指快速的敲擊著, 綱吉只能看到大片的代碼在屏幕中飛速的劃過,然后猛然隨著太宰治的“找到了”而停駐在某個點。
“看,他還活著。這是今天上午的最新情報,有人在鶴見附近看到過澀澤龍彥,這是他的行經路線。”太宰治的手指在屏幕上的地圖為綱吉解釋著:“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的目的地應該在這一帶。”
少年首領不明白自己生活精致的朋友為什么會驅車跑去那種鄉下小地方,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他的頭腦發昏,對澀澤龍彥的擔心勝過了一切,他當機立斷:“太宰君,還麻煩你幫我查查澀澤先生的具體位置,我飛過去找他——”
“綱,我和你一起去。”中原中也知道勸不住自己的伙伴:“魏爾倫的目標是我們,其他人跟著你只會成為累贅。但即便是超越者,也不可能同時勝過我們兩個。”
“可是旗會——”
“布置陷阱什么的,想來我在也沒用,某個黑心肝的家伙自然會把一切都安排好。這里有蘭堂在,魏爾倫身份暴露,不可能直接突襲港口Mafia大樓,鋼琴師他們呆在這里反而更安全。”中原中也冷冷地瞥了一眼臉上帶笑的太宰治:“但是我警告你,混蛋太宰,如果你敢對旗會出手,我一定會扭斷你的脖子——需要誘餌的話,我來就可以。我的話比任何人都更有吸引力吧?”
太宰治甩甩手:“真是婆媽的家伙,快點走吧,再晚了說不定真的需要給澀澤先生收尸了。”
綱吉自然是相信太宰治的一切判斷的,再顧不得許多,確定了地圖路線后,便直接拉著伙伴從破掉的落地窗飛沖出去,不過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尾崎紅葉感嘆:“簡直就像是美麗的飛鳥一樣啊,兩只飛在天空中的美麗小鳥。”
“不對哦,紅葉君,綱吉君可是飛鷹呢,怎會如小鳥一般脆弱。”森鷗外笑著糾正:“中也君也是,若將他比作小鳥,只怕地府中的鬼怪都要恨得上來找你訴苦。”
“呵呵,森先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尾崎紅葉笑了起來,然后輕輕嘆了口氣。她的美目劃過辦公桌上敲擊鍵盤的太宰治,意有所指:“前年秋天襲擊代理首領的兇手至今尚未抓住,現在又來了‘暗殺王’魏爾倫……森先生還真是多災多難,果然是平日里缺德的事情做了太多嗎?”
森鷗外無奈道:“這可真是讓我傷心,紅葉君。”
尾崎紅葉輕笑著離開了。
蘭堂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被太宰治隨手扔到一邊的白樺木十字架,十字架的制作十分粗糙,像是被人隨意削出來的,怕是扔到大街上都沒有人會撿起來,只有環衛工人會抱怨著沒有素質的人隨地亂扔垃圾,讓后將其收入垃圾回收站。
但就是這么一個破爛玩意,卻是會讓整個歐洲上層都掀起動蕩的死亡證明。
很多人不明白,為什么背叛了法國的前諜報員會進行這樣無差別的暗殺,目前死在他手中的亡魂,既有英國女王的替身,也有時鐘塔強大的侍從騎士,有法國德國的政要貴族,也有流竄在歐洲作案聲名狼藉罪無可恕的惡徒。他即是不可饒恕的犯罪者,同時也做著足以被人稱之為英雄的行為。
蘭堂也不明白,正如十年前他們決裂的那個夜晚,他到最后也未能理解摯友孤獨的內心。
反而是通過特殊渠道得到他過去的任務手記的太宰治點醒了他——魏爾倫是在報復。
他憎恨人類,憎恨自己虛無的、不被上帝祝福的誕生。他不是人類,沒有同伴,體內隱藏著足以將他自身也毀滅的神明。
而這一切,都源自于人類對力量的貪婪。
蘭堂曾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的摯友“你是人類”,可是這并沒有帶給魏爾倫救贖,反而成為了他沉重的負擔。
所以他的殺戮無關善惡,只是隨意的盯準了在社會中更有名望的存在,因為對于魏爾倫而言,這些獵物都沒有區別,都是“人類”。
這更像是一種宣泄,一種肆意妄為的報復,只有這樣才能為自己的誕生尋找到些許意義。
——所以他會為了中原中也,這如他一般只有奇跡下才會誕生的弟弟而背叛摯友,背叛法國,也就不奇怪了。
現在得知了自己又多了一個弟弟,想必魏爾倫此時的心情,定然是無比雀躍的吧?即便知曉弟弟們不會愿意和自己離開,即便知曉這里有兩位超越者、一位能與他敵對的“同源”重力使時時刻刻防備著他,都不會毀掉這份快樂。
沒有根據的,蘭堂就是這樣認為。
想到這里,長發的異國男人捏緊了手中的十字架,對著面前的太宰治重復了一年前說過的話:“我對保爾的了解,竟然不如你。”
但是出乎意料的,不同于一年前的嗤笑,這一次太宰治回答了他:“我可不了解魏爾倫先生,也沒興趣了解。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超乎尋常的強大異能、以及作為將你徹底束縛在港口Mafia的鎖鏈價值,我甚至不會考慮將這種麻煩的家伙選定為綱君的騎士。”
他的話語毫不客氣:“你太過在意對方了,蘭堂先生,可遺憾的是,你在意對方的同時,又有著所謂的矜持。即便失憶的七年人生讓你學會在旁人面前隱藏那股強勢與霸道,但世間最難改變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強烈的愛恨。”
“蘭堂先生,你的愛,亦是支配。”
正如三年前剛剛恢復記憶的那個時候,哪怕對于當時的蘭堂而言澤田綱吉是帶給他世界色彩的重要的人,他依舊理所當然的依照自己的判定,打算殺死中原中也后再除掉太宰治,完全不打算詢問對當事人的意見,擅自決定了少年首領的未來。
雖然是“為了澤田綱吉好”的考慮,也完全不能否認其中的傲慢與霸道。
或者說,作為曾經歐洲最強的諜報員、超越者,現在穩坐如日中天的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寶座的蘭堂,即便在澤田綱吉面前如何溫吞和善,都不可能是個“好人”。
他們的世界,不需要好人。
“所以,自我知道魏爾倫先生的存在起,就未曾對他抱有希望,從一開始,他就只可能是我的敵人。”
鳶眼少年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是蘭堂卻聽懂了。他嗤笑一聲,也不知是在嗤笑太宰治還是嗤笑自己,最后只是將白樺木制作的粗糙十字架揣進了口袋中,轉身離開了代理首領辦公室。
現場只剩下了森鷗外與太宰治兩人。
破碎的窗口中不斷灌入的大風將整個辦公室較輕的東西吹的四散紛飛,所幸秘書們昨晚就已經搬走了所有已經處理好的文件,而新的還沒有來得及送過來,這才避免了港口Mafia的機密資料以這樣可笑的形式飛滿整個橫濱。這對師徒的烏發都被這風吹的有些凌亂,但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愛麗絲安靜地站在森鷗外的身邊,從始至終都未置一詞,而森鷗外一直摩搓著自己的脖頸,那被魏爾倫捏成了碎片又用手術刀劃開的地方,雙眼遙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就更懶得和對方對話,仿佛方才險些慘死命懸一線的只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安靜地在那里快速敲打著鍵盤。
時間過了足有七八分鐘,森鷗外才終于開口:“白麒麟的行蹤向來隱秘成謎,這次的行動路線居然會被我們的情報人員發現,看來應該給情報組多發些獎金才行。”
太宰治淡淡道:“反正與我無關,無論他有什么計劃,是生是死均無所謂,我只要滿足綱君的愿望即可。”
“所以你打算留下魏爾倫君?”
“他是蘭堂先生的枷鎖,而且很好用。”
“確實如此,非常好用。”森鷗外撫摸著身邊愛麗絲的腦袋,笑著開口:“比如殺死我。”
太宰治抬起頭,目光森然地看著森鷗外。
“我猜錯了嗎?魏爾倫君會偏離我們最初的計劃,將我列為首位暗殺目標,這難道不是太宰君的功勞?”森鷗外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太宰治冰冷的眼神,自顧自的說著:“太宰君還真是記仇啊,時間已經過去九個月,依舊不忘記將龍頭戰爭末尾的仇恨還給我。”
太宰治淡淡道:“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森先生,還請不要亂說。”
“但我們可是整個關東最大的暴力集團,身為代理首領,我的推斷不需要證據。”
“……”
“不要用這樣的表情看我啊,我沒有生氣,更不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為,這不符合我的‘最優解’。現在,你消了氣,還全心全意的準備將名震歐洲的‘暗殺王’誘進港口Mafia,我更沒有生氣的理由。”
“如果讓我感受到無限接近死亡的痛苦就能得到這么多的話,我自愿無數次的重復這一過程,想必武裝偵探社的晶子一定很樂意幫你這個忙,就算讓我精神崩潰也無妨。”
頓了頓,男人繼續道。
“……太宰君,你太聰明了。三年前我還能猜透你的內心,看破你的計劃,可是從去年開始,我就很難分析出你的行為。所以直到此時此刻,我依舊沒能弄清你的真正目的。”
森鷗外停止了撫摸愛麗絲長發的手,他轉過頭,用帶著殺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子。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對這個城市,做什么?
第084章 第 84 章
面對森鷗外的質問, 太宰治笑了。
“不要用這樣的表情看我啊,森先生。”鳶眼少年重復著方才森鷗外的話語,就像是挑釁一樣:“你這樣防備我, 還真是讓我傷心。不過無需多慮, 因為綱君是不會允許我這樣做的。”
森鷗外沒有說話。
太宰治撥通了一串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在接通的瞬間,那個原本陰郁冰冷的聲線瞬間轉化為了貓咪般的可愛和撒嬌:“綱君~人家好辛苦終于找到了哦, 澀澤先生的位置, 你要拿什么來交換呢?惡,小蛞蝓不要插嘴,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啊,好吧好吧, 既然綱君都這么說了, 澀澤先生現在所在的位置——”
“——是一所鄉下里的孤兒院哦。”
“所以我說嘛, 以澀澤先生的邊緣化, 魏爾倫先生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里吧?”
“……為什么是孤兒院?唔,澀澤先生的情報向來不好查, 很遺憾我無法告訴你。不過,若是綱君愿意相信我的話, 我猜測那里一定有什么讓澀澤先生都心動的寶物呢。”
太宰治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才掛斷了電話,笑容漸漸從臉上褪去,他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 合上了電腦轉身離開:“森先生,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啊,兩層樓之間、還有窗戶的破損, 賬務麻煩請算在中也頭上,和綱君以及不擅武力的我可沒關系哦。”
森鷗外背對著他, 淡淡道:“太宰君,我相信你的智慧,所以我不再多問。但是,這里同樣也是綱吉君的橫濱,你——”
“可不要太過分了。”
太宰治沒有回答,又或許他回答了,只是隔得太遠,森鷗外也沒有聽到。
剛剛從死亡邊緣被拉回的前軍醫依舊摸著曾被碾碎割開的脖子,遙望著遠方不知何時變得陰沉沉的天空。
——風雨欲來。
…………
………………
澀澤龍彥穿著白色的長褂,他站在陰暗的倉庫中,唯一能透進光亮的只有墻壁上的小窗。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即便是正午,也只有窗外昏暗的天光照亮這不大的空間。
他含笑注視著面前被綁在電椅上的白發孩子,笑容溫柔和善,再配合上他得天獨厚的好樣貌,若是換一個環境,換一個人,只怕能讓無數懷春少女目眩神迷。
但可惜的是,與他同處一個空間的只有這個過分纖瘦、滿目驚恐的白發孩子。這個男孩有著一雙金色與紫色相間交織的漂亮眼眸和秀氣可愛的外表,名字叫中島敦,是這間孤兒院的孤兒之一,今年十二歲,再過兩個月就是他的十三歲生日,卻因為營養不良看上去不到十歲。
中島敦因為“表現異常”的關系十分不受孤兒院老師們的待見,而那些貫會看人眼色孩子們更是因此孤立他,欺負他。又因為他的異常,這間孤兒院的院長聯系了官方機構尋求幫助,有人懷疑這個名叫中島敦的瘦弱孩子身懷十分特別的異能。負責檔案的異能特務科員工在整理資料的時候隨口開玩笑,說了句“這孩子的異能說不定十分漂亮”,引起了正巧路過的澀澤龍彥的注意。
于是便有了他的今日之行。
他注定無法得到澤田綱吉的異能結晶,那么,若是有美麗的替代品也未嘗不可。
人類都會下意識的喜歡出色的外表,即便是小孩子也一樣。澀澤龍彥剛一出場,俊美的外表與高級的衣著就引起了孤兒院所有人的注意,他就像是書本中描述的中世紀貴族,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優雅。更不用說他的身后還站著反差感極強的、足足四名黑衣壯漢,越發讓人不禁猜測他的來歷,下意識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位與此處格格不入的高貴男人的身上。
所以,當向來最不受孤兒院所有人歡迎的中島敦受到了澀澤龍彥親睞,看著原本無比冷淡的“澀澤先生”對他露出微笑的時候,中島敦十分的高興。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這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是否是來收養他,帶他脫離苦海的。
如果真的能被收養,他一定會努力的做一個好孩子,成為一個被澀澤先生需要的、有用的孩子。
澀澤龍彥一行人是以研究所的名義來的,負責交涉的秘書官在展示了官方證件后,不久前曾經向官方尋求幫助的院長非常順從的聽從了他們的命令,專門收拾出了一間倉庫,任由黑衣壯漢們將各種儀器轉移進去,為中島敦治療他的“異常”。而跟在澀澤龍彥身后的人在看到目標竟然是這么瘦小的小孩子的時候,面上都閃過了一絲不忍。
但沒有人敢反抗澀澤龍彥,他們曾經在上司的授意下幫這位任性殘酷的白麒麟掃過無數次尾,即便此次的任務目標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也不會例外。甚至換一個角度想,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鄉下地區的孤兒院,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孩子,這怕是他們有史以來最簡單的一次掃尾工作。
最終,在中島敦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中,他被騙進了收拾好的倉庫,然后完全無法反抗的被這些壯漢按在這個看著就很不妙的鋼鐵椅子上,束縛住了手腳。
“澀、澀澤先生——”中島敦顫抖著嗓音,好像小倉鼠一樣恐懼又可憐的求問:“為、為什么要把我綁起來?我不是壞孩子,我沒有做壞事,我,我——”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命運總是這樣不公,為什么自己總是要遇到這樣的區別對待?他做錯了什么呢?
澀澤龍彥只是輕輕一笑,他抬起手,那些黑衣下屬便魚貫而出。無論是否擁有異能,都沒有人愿意和這個無比危險的男人共處一室。
在倉庫的大門關上的剎那,澀澤龍彥的腳下飄起了白色的霧。中島敦驚恐的看著那些霧氣快速的擴散,他想要逃跑,但是被固定住的四肢完全無法移動,只能任由白霧像是怪物的大口,將他毫不留情的吞沒。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等了片刻,卻什么也沒有發生。
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他就聽到了那個白發的男人用同樣好聽的聲音說:“我的霧氣竟然都不能剝離你的異能嗎?果然如同情報所言十分的特殊啊,不過沒有出乎我意料。”
澀澤龍彥走到一臺儀器前,將手放在了啟動器上:“敦君……對吧?敦君,雖然會有點疼,但已經有無數研究證明了這是最能有效引出被深藏的異能的方法,配合我的霧氣,至今還沒有一例失敗的案例。”
他按下了開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數電流瞬間貫穿了這個不過十二歲的瘦弱孩子的身體!他痛苦的慘叫著,拼了命的想要掙扎,想要求饒,但是電流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除了叫喊外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眼睛已經看不到什么了,耳朵也聽不清聲音,只有無盡的疼痛將中島敦徹底掩埋,他甚至覺得這個身體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卻依舊向他源源不斷的傳遞來痛苦。他甚至沒有時間去自怨自艾,沒有精力去抱怨世道的不公,他現在滿心滿腦只剩下一個念頭。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不想死啊!他想要活著,他不想死啊!!
——他不想死!
就像是回應著少年人發自靈魂的求救,異能力從來都不會拒絕人類靈魂的牽引和指令。那埋藏在中島敦內心深處的、哪怕澀澤龍彥的異能“龍彥之間”都沒能剝離出的強大異能開始于白發少年的身上顯現。
瘦小的身軀上,裸||露的四肢以及面頰上都出現了非常明顯的黑色虎紋,而在異能出現的下一秒,龍彥之間生效,虎紋迅速的從中島敦的身體上褪去,一枚無比閃耀的美麗結晶出現在了少年的上方,如同旭日初升,在一瞬間照亮了這個昏暗的房間。
“啊啊啊……”澀澤龍彥發出了意外的驚嘆聲:“這是……何等美麗的異能光輝,這個世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美麗的異能嗎……”
哪怕無數次的為澤田綱吉的火焰而心動,哪怕他確信自己絕無法再找到勝過少年首領的異能,事實也確實如此——但他依舊為面前這枚美麗到極致的異能結晶怦然心動,這是一位收藏家對美麗事物的本能反應。他甚至可以斷定,若自己從不曾遇到過澤田綱吉,沒有看到他的火焰,自己一定會將中島敦的異能結晶視為此生最愛。
應該如何形容這種美麗呢?
啊……他想到了。
——那是無比蓬勃充盈的生命力,那是對自身不公命運的反抗,兩種讓人側目的美麗混合唯一,形成了這如同星辰般閃耀的炫目之光。
就在澀澤龍彥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去占有這顆絕世寶石之際——
中島敦心中的憤恨與絕望終于到達了最頂峰!
異能結晶被瞬間吸回少年的身體中,于此同時,他的身軀與四肢都在飛快的膨脹,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原本瘦小的孩子在慘叫聲中瞬間化作了一頭高大到夸張的白色猛虎,巨大的身軀瞬間撐爆了電椅上的拘束帶,咆哮著伸出虎爪,朝著澀澤龍彥這個痛苦的根源抓了過來!
第085章 第 85 章
白虎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快的澀澤龍彥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在一聲巨響中被一個人抱進了懷里!黑色的披風伴隨著熟悉的氣息將他完全包裹住,在他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恐怖的巨力拍打在披風上, 帶著他和抱住自己的人倒飛了出去!
“綱!”
澀澤龍彥感覺有什么人從外側拖住了他們,而將他的上半身護在懷里的少年低喝道:“澀澤,解除異能。”
身體的反應快過了大腦, 龍彥之間解除, 蓋在他身上的黑色披風消失,昏暗的天光再度出現。澀澤龍彥戀戀不舍地反客為主一把抱住了松開他的少年首領,近乎呻||吟著嘆息:“又被你拯救了呢,綱吉君。”
綱吉身體一僵,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 中原中也已經惱火的一把將扒在伙伴身上的白色變態扯了下來, 寒聲道:“你再困擾綱, 我就讓你嘗嘗四肢被碾碎的痛苦。”
少年首領卻來不及關注這邊的爭吵,被火焰染上金橘色的美麗眼瞳嚴肅地注視著從煙塵中躍出的白色巨虎, 微微蹙眉:“不是魏爾倫……澀澤,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 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中也,小心,這只老虎的力量非常大, 我的大空披風都不能完全消減他的一擊。”頓了頓,少年首領遲疑道:“……小心虎爪,這虎爪給我一種不祥的感覺。”
中原中也自然對伙伴的超直感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他一把將澀澤龍彥甩到了趕來的異能特務科手里,雙手捏響指關節:“我知道了, 呵,獸化型的異能力嗎,希望能讓我好好放松下筋骨。綱,你不用上。”
綱吉頷首。
這個世上能單打獨斗過中原中也的人屈指可數,哪怕這只白色巨虎的虎爪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他也不覺得能夠對他的伙伴造成威脅。
果不其然,白虎的力量和速度雖然都十分驚人,但明顯不是中原中也的對手,被赭發少年輕易的玩弄于鼓掌之間。少年首領轉過頭,看向重新向他走來的澀澤龍彥,確認對方安然無恙,綱吉微微松了口氣,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詢問:“澀澤,魏爾倫有找過你嗎?”
“魏爾倫?啊,那個有名的‘暗殺王’,由牧神創造的這個世界第一例成功的人造異能者,曾經效命于歐洲的超越者?”
澀澤龍彥那雙紅寶石一般的眼睛劃過正在與白虎戰斗的中原中也身上,在強大的重力使面前,即便白虎再如何兇猛,也已經開始落于下風:“這樣嗎,原來如此,沒想到時隔十年,他又盯上了與他‘同源’的荒霸吐嗎?……我與中原君沒有關系,當年的‘荒霸吐’計劃我也未曾參與,如果暗殺王想要找我,那定然和綱吉君你有關。”
他的目光再度回到綱吉身上,神色溫柔:“原來如此,暗殺王的目標不只是中原君,還有你對嗎?”
綱吉沒有回答,面對這個和摯友一樣聰明的朋友,澀澤龍彥僅憑他的一句話就猜出事情始末并未讓他感到意外。
不過這樣的回答也就代表著魏爾倫并沒有將澀澤龍彥列入暗殺名單,讓少年首領一直懸起的內心總算放了下去——否則比起森鷗外,這位總是任性行動的白麒麟更方便獵殺,既然魏爾倫沒有第一個找他,后續有可能也不會找上。
確實,自己和澀澤龍彥的關系并未擺上明面,就算是港口Mafia和異能特務科,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少之又少,魏爾倫不知道也很正常。
少年首領斟酌著道:“這期間你暫時不要聯系我,我怕魏爾倫會將目標放在你的身上。”
澀澤龍彥微微蹙眉,他沒有回答,明顯不那么樂意。
但是綱吉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身體僵硬了:“方才我聽到了慘叫聲,那不是你的聲音——但是倉庫里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
“是那只白虎?”
不遠處,中原中也將白虎制服在被完全毀掉的菜園里,強大的重力壓在對方的右后腿,讓這只白色的巨虎如何咆哮掙扎都無法掙脫。
中原中也無趣的嘖了一聲:“獸化后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有本能的戰斗嗎?真是無趣,虧我還期待了一下。”
戰斗已經結束。
澀澤龍彥聲音干澀:“……是的。”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里面的會傳來慘叫聲,為什么倉庫里只有你一個人,你又為什么使用異能,為什么這只白虎會攻擊你。”危機解除后,少年首領盯著那雙紅色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澀澤,請你告訴我。”
“為什么我覺得,那個叫聲……像是個孩子?”
中原中也的身體一頓,按在白虎右后腿上的手下意識放松了一點。
“……因為我接到情報,說這里的院長認為一位名叫中島敦的孤兒得了奇怪‘病’,正在尋求幫助。而這個‘病’,依照慣例推測就是異能。”
對于少年首領的提問,便知道回答后會有什么后果,澀澤龍彥依舊不打算隱瞞:“事實也確實如此,敦君在我的白霧中并未消失,但是異能也沒有被剝離出來——正常情況下,只有尚未完全覺醒異能力的人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為了逼出他的異能,我就必須用一些手段。”
“……什么手段?”
“研究所做過很多實驗,能夠操控異能的只有人類的靈魂。靈魂的波動受控于感情,而人類在極致的愛恨或生死之時,感情是最為強烈的。”澀澤龍彥看向那瘋狂掙扎著的白色巨虎,語氣平淡:“其中最容易引發這種強烈感情又不會對實驗體造成過量傷害的方法,就是電擊。讓足夠強度的電流通過身體,劇烈的痛苦會帶動感情,影響靈魂,逼出異能。”
——眼前的白色巨虎,就是再度證實這個理論可行的最好證據。
綱吉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他握緊了拳頭,冷聲問:“是研究所或異能特務科的命令讓你來的嗎?”
“……不。”澀澤龍彥垂下眼眸,輕聲道:“綱吉君,我看到了,敦君的異能結晶是何等的璀璨耀眼,那僅次于你的火焰的稀世光輝,我十分的渴望能夠將他放入我的收藏殿堂。”
少年首領抬起了手,那一瞬間,就算是澀澤龍彥都以為對方會照著自己的臉來上狠狠一拳。但實際并沒有,他最愛的人深呼吸努力冷靜著,然后沉聲問他:“澀澤,你向我發過誓不會再因為‘興趣’而殺死他人奪取異能,而我相信你。”
“請你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澀澤龍彥垂下眼簾,雪白的睫羽輕顫著,一如他動搖的內心。他輕輕地、溫柔地笑著:“綱吉君,這個世上最難改變的,就是人心啊。”
“……”
“綱吉君,我可沒有對你說謊。”
白色的男人緩緩道:“我果然還是無法不對美麗的寶石不心動啊。”
“…………”
“吼————————!!”
白虎突然發出了一聲狂暴的咆哮,那雙猙獰的虎目狠狠盯著澀澤龍彥,那個帶給他無盡痛苦的罪魁禍首!他不顧一切的瘋狂掙扎著,竟然真的掙脫了中原中也的壓制,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再度撲向了白色的男人!
——中原中也有可能失手嗎?
不,當然不可能。哪怕因為知道真相而憤怒,而手下留情,中原中也也不可能讓被他制服的敵人脫離他的重力掌控。
但是白虎以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法逃脫了。
他竟然強行用恐怖的力量扯斷了自己被重力壓制的右腿!
這過于兇殘的掙脫手段讓赭發少年也震驚不已,猝不及防下就被白虎噴涌而出的鮮血淋了一頭。就是這么剎那的視線模糊,缺少了一條后腿的白虎大吼著,宛若離弦之箭再度朝著澀澤龍彥全力揮出一爪!
在看過他與中原中也的戰斗之后,在場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可以輕易抓爛磚墻的虎爪會抓不開人類與金石相比過于脆弱的頭骨!
白虎的速度快如閃電,但是綱吉的速度更快。在一瞬間的震驚之后,綱吉一把抓住完全反應不過來的澀澤龍彥側身閃躲——在與這只巨虎擦身而過的瞬間,他驚訝的發現,白虎的兩條后腿均完好無缺,甚至在落地的瞬間有力的支撐起過于龐大的身軀,在地面上刮出讓人心驚膽顫的爪痕。
中原中也抹開臉上鮮紅的血漬,他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再看向躺在他腳下的殘肢,露出了一個有些殘酷的笑:“好強的再生能力,有點意思了。”
“……中也,澀澤拜托你了。”綱吉低聲道:“這個人由我先凍結。”
……不能,再讓他自殘了。
異能暴走讓虎化的中島敦根本不具備交流的能力,就像是真正的猛獸一樣全憑本能行動。中原中也的壓制只會換來對方更加猛烈的掙扎與憎恨,即便可以再生,痛苦卻不會消弭。少年首領甚至無法想象,那種四肢被生生扯斷究竟是怎樣可怕的疼痛。
中原中也停住了準備進攻的腳步,扯著帽檐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綱,小心。”
少年首領將澀澤龍彥擋在身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幫助澀澤龍彥的行為終于徹底激怒了白色巨虎,朝著他露出猙獰地嘶吼。面對白虎的威脅,少年首領比出一個起手式,同時額頭上的火光開始散射:“……抱歉了。”
白虎自然是聽不懂對方的歉意的,他只知道想要殺死澀澤龍彥,面前這個敵人就是必須去除的存在——本能判斷之后,白虎再不猶豫,后腿一蹬就在地面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少年首領飛撲而去!
“死氣零地點突破——”
少年首領比白虎更加迅捷的速度讓他輕易的躲避了這一爪,就在綱吉燃燒著火焰的右手從側面按上巨虎的頭顱的瞬間,老虎突然間發出了與方才的咆哮截然不同的痛苦叫聲!
就是這異常的叫聲讓少年首領的動作慢了一步,緊接著,痛苦的虎嘯聲漸漸變成了人類的慘叫,黑白相見的煙霧從白虎的身周逸散,不過兩三秒的時間,原本力大無窮精氣十足的巨虎就像是脫力了一般倒在地上,徹底喪失了意識。
中原中也飛到綱吉身邊落下,看著莫名昏迷的白虎驚訝道:“綱,這是?”
綱吉也十分驚訝:“我什么也沒做,只是用火焰接觸到了……啊!”
中原中也看著面前一點點從白虎形態變回人類形態的孩子,也瞪大了眼睛:“這么小?”
——十歲?還是九歲?甚至可能更小?
本以為體型如此碩大、四肢站立也有成人高的巨型老虎,就算是個孩子,其本體至少也應當是個十五六歲身體高大健碩的人。
但事實與想象的完全相反,這個名為中島敦的孩子,體型瘦小的夸張,露出的腳踝手腕細的仿佛一捏就斷了,雖然不至于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卻也摸不到二兩肉,全身上下最胖的地方,可能就是那張還帶著孩子特有的嬰兒肥的臉頰。
這個瘦小的男孩就這樣蜷縮著躺在地上,露出輕松的表情進入了夢鄉,甚至打起了輕輕的鼾聲。
此時此刻,就算是中原中也也不禁大怒,他冰冷地看著幾步遠外的澀澤龍彥:“你這混蛋——”
異能特務科的人連忙上前擋在了澀澤龍彥的面前,為首一人艱難的開口:“中原先生……”
“中也。”
制止了中原中也的人,是少年首領。
“我們先帶這孩子回去。”
中原中也微蹙著眉頭,他環視四周,方才戰斗過的地方已經破爛不堪,有他的重力造成的,也有白虎毀掉的。幾個不大的倉庫已經淪為廢墟,菜地和雞籠毀壞殆盡,只剩下兩三只幸存的母雞咯咯叫著,驚恐地奔逃。
隨著戰斗息止,方才已經躲藏起來的孤兒院的人都小心的從縫隙中觀察著這里,他們面帶驚恐,但是他們不敢將心中的怨憤放在衣著光鮮身手強悍的中原中也等人身上,只能用近乎噴火的目光,盯著毀掉他們家園的中島敦。
——很明顯,即便澀澤龍彥就此收手,這個孩子也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
“……啊,先回去吧。”
就像是在響應綱吉與中原中也的話,遠方傳來了直升機的轟鳴聲。眾人循聲看去,一架直升機正從遠方飛過來,大約一分多鐘就懸停在孤兒院的正上方,站在機艙門口的正是太宰治:“綱君~回去吧。”
“呀,還真是激烈的戰斗呢,這孤兒院還真是倒霉。”太宰治在天空上大聲喊著:“異能特務科作為官方機構,不會坐視不理吧?”
“當然,這里的所有損失都由我們補償。”澀澤龍彥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放在少年首領身上:“綱吉君,我——”
但是這一次,他的朋友直到離開沒有搭理他。
望著直升機遠去的背景,澀澤龍彥臉上的所有溫柔消失不見,只余下近乎冰霜的冷漠。他揮手讓下屬善后,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局面嗎?‘你’的計劃嗎?”
“當真是……無聊透頂的讓人作嘔。”
第086章 第 86 章
直升機上, 三位少年圍著躺在擔架床上的中島敦。
“中島敦,十二歲,因為‘怪病’長期受到孤兒院老師的不喜, 從而被其他孩子排擠甚至是霸凌。”
太宰治望著白發男孩平靜的睡顏, 用溫柔的嗓音說著近乎冷酷的話語:“這孩子的力量和速度都可圈可點,最難能可貴的是居然可以承受中也一擊也沒受什么傷的防御力,以及讓斷肢瞬間再生的恢復力……不久前才剛剛和綱君討論過前排的問題, 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還真是幸運呢。”
中原中也忍著一拳打死對方的欲望:“你這混蛋,又在綱的身上放監聽!”
“錯了錯了。”太宰治打了一個響指:“請稱呼它為‘首領安全保障裝置’。”
“太·宰!”
“沒關系的中也,畢竟是特殊時期……”綱吉揉了揉太陽穴,倒也理解摯友因為魏爾倫的到來而起的擔憂。但是關于中島敦, 他不贊同地看著身邊的摯友:“但、但是太宰君, 敦君也太小了……”
他下意識的順著澀澤龍彥的稱呼喊了男孩的名字, 太宰治拉長了調子哼了一聲:“綱君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呢……放心好了, 我也沒那么喪心病狂,唔, 應該沒有。反正是個連異能都控制不好的笨蛋,真的能用也得調||教兩年。”
綱吉單手掩面:“求你別說的我們好像變態一樣可以嗎?”
頓了頓, 他問:“現在這樣……是否代表魏爾倫先生不會去暗殺澀澤先生呢?”
他將方才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得到了太宰治的認同:“我也這樣認為呢,與綱君正面交過手并且最容易處理的對象毫無疑問就是澀澤先生。依照我對魏爾倫先生的分析, 如果他的暗殺名單上有這位異能特務科的白麒麟,一定會將其排在第一位。”
“那就應該不是了。”中原中也本就不好的心情因為魏爾倫的名字更加糟糕,他緊皺著眉頭, 開始擔心起旗會的朋友們:“哪怕澀澤龍彥的異能會讓異能剝離,我也能在這之前扭斷那個混蛋的脖子。”
更不用說是被蘭堂評價為“異能與近戰能力都在中原中也之上”的魏爾倫。*
——魏爾倫最擅長的可不是正面戰斗, 而是悄無聲息的暗殺術。
如果被魏爾倫盯上,澀澤龍彥絕不可能活到現在。
太宰治輕笑著看了眼昏睡中的中島敦:“我以為綱君會生氣。”
“……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很可笑,但是,但是我還是想要相信澀澤先生。”綱吉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澀澤先生對我一直都很和善,既然他當面向我承諾,那么就不會毀約……我是這樣認為的。”
太宰治問:“即便親眼所見,對方也親口承認了,綱君依舊這樣堅持?”
綱吉點了點頭:“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或許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讓他不得不這么做,那我一味的追究只會給他帶來麻煩和困擾。澀澤先生和太宰君一樣聰明,真的需要我幫助的時候,他一定有辦法聯系到我。”
“不過……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是他可以這樣傷害敦君的理由。”綱吉看著睡夢中的中島敦,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發:“等到魏爾倫先生和澀澤先生的事情解決了,我一定要讓澀澤先生好好道歉并做出補償才可以。”
“……哼。”太宰治嘟囔道:“果然,當年就應該直接處理掉他。”
“太宰君?”綱吉歉意道:“抱歉,螺旋槳的聲音有點吵,我沒聽清你說什么……”
“……綱君真的是成長了很多呢。”太宰治一臉欣慰:“如果是剛認識的綱君,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綱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
完全聽清太宰治說了什么的中原中也:“………………”
他嘆了口氣,不想在綱吉面前收拾這條完全爛掉的混蛋青花魚,轉移話題:“綱,方才你的火焰碰到這小鬼后……”
“啊,對!太宰君,你知道原因嗎?”綱吉好奇地詢問:“我本意是想凍住敦君,帶回家里再找你無效化他的虎化異能。但是我剛剛碰到他就……我總不可能也擁有什么無效化能力吧?”
“我有一個猜想。”中原中也沉吟著說:“你還記得嗎,那個老不死的先代曾經對森先生他們說過:‘他擁有比天空更美麗的眼眸,擁有比太陽更耀眼的火焰’……”
太宰治接道:“‘——他翱翔于天空,能凈化所有污穢’……如果異能失控導致的‘狂亂’狀態可以看做是一種‘污穢’的話,說不定綱君的火焰真的擁有可以‘凈化’的力量。”
其實對三年前的此事只剩下一絲模糊印象的綱吉:“……”
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為老首領曾當眾對他的夸張評價而尷尬到腳趾扣地,還是應該吐槽自己的好友們那好到離譜的記憶力了。
而且……
雖然確定了澀澤龍彥的安全讓綱吉松了口氣,但魏爾倫帶來的陰影卻還籠罩在他的心頭。
這一切,不過剛剛開始。
如果可以,他真的完全不想與魏爾倫戰斗。因為他知道,哪怕什么都不說,蘭堂一定會因此非常傷心。
他不想蘭堂難過。
正想著,身邊的擔架床上突然傳來的細微的呻||吟聲。
中島敦從夢境中清醒。
他很久沒有做過這么好的夢了,夢境中,他被一戶很和善的人家收養,擁有了屬于他的歸處,他的家,還擁有了和藹的爸爸,溫柔的媽媽以及體貼的哥哥。
他們住在二層高的小樓里,擁有一個不算大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兩顆蘋果樹,樹之間綁著一張天藍色的條紋吊床。太陽好的時候,媽媽會把家里的被褥拿到院子里晾曬,而哥哥則抱著他坐在吊床里,笑鬧著和媽媽聊天。
然后他看到了下班回來的爸爸朝著他們微笑,他的手中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打開——里面是一整個他眼饞了好久好久的昂貴甜瓜,瓜柄上系著紅色的蝴蝶結,在吹過小院的清風中微微晃動著。
中島敦知道自己在做夢。
因為所有的人,孤兒院老師們,同學們,都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你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有人需要,永遠都不配擁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哪怕他無數次的否認,無數次的拒絕,但是聽的多了,甚至……有時候連他都這樣想。
自己的出生是否是一種錯誤呢?
如果不是錯誤的話,為什么自己會成為孤兒?為什么自己會遇到澀澤先生那樣的人,承受那種連精神都要崩斷的痛苦?
雖然很舍不得這場夢,但他必須醒來了。哪怕這場夢就此終結,哪怕這個世界如此糟糕,哪怕他的出生是一種錯誤,他依舊想要活著。
中島敦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眸十分奇特漂亮,瞳孔是金色與紫色相間的瑰色。似乎是因為承受了巨大痛苦的關系,他的身體十分酸痛,連抬起胳膊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但是,很溫暖。
全身暖洋洋的,就像是夢境之中他被哥哥抱在懷里,坐在吊床上曬太陽時的溫暖一樣。
“敦君?醒來了嗎?敦君?”
視線逐漸聚焦,中島敦看著面前的三個人,不甚清醒的大腦讓他朦朦朧朧問:“爸爸?媽媽?哥哥?”
太宰治:“……”
綱吉:“……”
中原中也:“……”
那一瞬間,除了綱吉被雷得七葷八素并擔心中島敦是否被自己的火焰燒壞了腦袋外,太宰治與中原中也不約而同的想了一個問題。
【媽媽是誰?】
…………
………………
芥川龍之介揉著發痛的耳朵,一臉不悅的從員工電梯走出來,向著熟悉的醫療部心肺科室走去。
剛剛在一樓的時候他很不幸的遇到了中層員工的老婆與小三同時上門鬧事的糟糕場面,雖然只有兩個女人,但其尖叫的噪音幾乎穿透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芥川龍之介也是受害者之一。而那個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的紅發底層員工只會在那里徒勞無功的、干巴巴的勸阻著,起不到半分作用。
黑色的長風衣下擺隨著他的動作甩動著,一路上,他就像是他的老師那樣,引得周圍無數其他員工紛紛避讓。
雖然入職時間尚短,年紀也很小,但芥川龍之介處理敵人時的兇殘手段、連同他“不咲的狂犬”之名已經傳遍了整個港口Mafia。別說是普通員工,就是那些親眼看過他殺人的武斗派都會需要去心理咨詢室做治療,兇名直追太宰治。再加上他對自己老師那近乎病態的尊崇,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芥川龍之介是未來板上釘釘的太宰治的直屬部下。
芥川龍之介也這樣認為,因為他有自信、也一定會做到,打敗所有競爭對手,成為他敬愛的老師的直屬部下。
非任務期的每天下午都是芥川龍之介定時看診的日子,雖然他很不希望自己帶病的身體影響到首領和太宰先生對自己的評價,但這份殊榮也是首領親賜、他的老師監督的。所以哪怕心里并不愿意,他還是會老老實實地按時報到,盡量遵循醫囑,渴望盡快治療好自己的肺部疾病。
這般想著,剛剛滿十五歲的芥川龍之介有些許恍惚。
——自己似乎好一段時間沒有咳嗽了。
雖然肺部還是會帶給他很不好的體驗,但比起過去那種仿佛有銳器切割的痛楚,對于他而言已經可以說是痊愈。
【不知道首領和太宰先生的行動是否順利……不,那兩位親自出手,怎么可能不順利。】
雖然公告說明不久前的警鈴是系統異常導致的誤會,但作為太宰治的弟子,芥川龍之介多少也能猜到些許真實,更不用說他最崇敬的兩位加上中原干部同時離開,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搖頭甩掉自己腦中大不敬的想法,芥川龍之介正準備繼續前往心肺科室,突然聽到了身后傳來的響動。
芥川龍之介剛一回頭,就看到了那位溫柔強大的首領走在最前方,而他的老師則跟在首領身后半步處,一起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
面部表情暫且不論,向來冷淡的少年尚未來得及在心里高興,就突然注意到他尊敬的首領懷中居然抱著一個十歲左右大的白發男孩。而這個幸運的男孩不知感恩,居然還畏畏縮縮又驚奇的左顧右盼著,頭發不止一次掃過少年首領的鼻子,讓對方打了個噴嚏。
——這是何等不知禮數!!
垂耳兔少年還未來得及反應,突然聽到他的老師對首領懷中的男孩說:“呀~敦君還真是有意思呢,來當我的弟子怎么樣?”
芥川龍之介:“……………………”
某人眼中因為看到首領和老師而亮起的高光。
——消失了。
第087章 第 87 章
中島敦醒來的時候, 墻上的時鐘剛過了早晨六點。
實際上昨天晚上他因為過于興奮和茫然,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后一次看時間都是凌晨三點鐘了, 但是在孤兒院養成的生物鐘還是讓他準時的醒來。
三月初的黑夜還有些長, 窗外的天還未亮,黑暗籠罩著大地。身體殘留著困倦,眼睛也迷蒙著睜不開, 但中島敦下意識就準備起床穿衣去喂雞, 等到伸出手碰到那嶄新的柔軟的衣衫時,他才猛地徹底驚醒。
——這里不是孤兒院。
——他被很了不起的哥哥收養了。
——他有家了。
就像是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一樣,白發的男孩反復揉搓著自己的雙眼,直到眼睛都揉的發疼了才終于確定, 眼前這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宮殿一樣裝潢豪華的房間是真的, 他睡在一張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柔軟大床上, 蓋著雪白軟綿的被子, 穿著材質柔軟的淺藍色睡衣,在空調的暖風中發呆。
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徹底確認之后, 中島敦稚嫩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但是還沒來得及傻笑幾聲, 更大的恐慌席卷他的內心,讓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社會不需要你這樣沒用的人!』
『這個世上不存在你的容身之所!』
『你只會成為社會的垃圾,沒用的蛀蟲!』
『快點滾出去, 為什么孤兒院會收留你這樣的怪胎!』
“…………”
曾經那些傷人的話語再度出現在了腦海中,那些大人鄙夷的神色與冷漠的態度一直都在侵蝕著中島敦年幼的心靈,他一直都不明白, 明明自己一直都在努力做一個乖孩子,努力的迎合大家的喜好, 努力的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用處,但老師們也好、同學們也罷,還是那樣討厭著他。
哪怕此時他已經有了新家,這些聲音依舊伴隨著他。甚至讓他忍不住惶恐和患得患失,唯恐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就這樣變作鏡花水月。
那比從未得到過更讓中島敦感到驚恐。
男孩捏緊了腿上的被褥,細瘦的身體蜷縮著,努力地喃喃自語著:“不會的,不會的,我會努力聽話的,努力做一個好孩子的……澤田先生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一定、一定會遵守諾言的……吧?”
他當然不知道那個雖然年少但一看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否會遵守昨日對他許下的諾言,答應讓他一直留在這里,讓他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容身之所。然而此時此刻,他除了相信,也別無他法。
但是漸漸的,他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在怔愣了片刻之后,不知道不用早起喂雞和打掃衛生的自己此時還能做什么,最后只能重新躺回柔軟的被褥中,睜著一雙漂亮的、金紫相間的眼眸愣愣地看著被小夜燈染上淺色的天花板。
“真是不可思議……”男孩喃喃自語:“……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他記憶的最后一秒,似乎人站在他的面前,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卻讓人心生驚恐的微笑。他不記得對方的臉,卻記得有白色的霧氣從那個不知男女的人腳下升起,很快淹沒了被束縛在椅子上的他,然后,然后……
想不起來了。
意識中斷,完全沒有后續的印象。當他做了一個被好心家庭收養的美夢之后,再度睜開眼,就看到了三個坐在他身邊的少年人。
他躺在一架直升機內部的擔架上,人已經進入了橫濱市的范圍。他面前最左邊的赭發少年一臉的鮮血,簡直就像是從屠宰現場剛出來一樣,再加上一雙沉郁凌厲的眼睛,嚇得中島敦一度以為孤兒院把他賣給了傳說中專門販賣人體器官的犯罪者,當場就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很吃苦耐勞能干活,請求對方不要殺了他。
此話一出,那滿臉是血的赭發少年臉色更臭了,而最右邊的鳶眼少年則抱著肚子瘋狂大笑,甚至夸張到滿地打滾的地步。但是,或許是小動物的直覺,中島敦雖然覺得鳶眼少年一臉笑意很好相處的樣子,卻莫名的感到畏懼。
鳶眼少年的夸張笑聲明顯激怒了最右側的赭發少年,眼見對方一拳將他身下的擔架打的變形,整架直升機都在這巨力中搖晃了一下,兩人中間的那個少年長嘆了一口氣說:“太宰君,中也,你們再吵架,我真的要把你們凍起來了哦。”
兩個鬧騰的人瞬間老實了。
和善的、好聽的聲音,就像是夢中那個朝著他張開懷抱的爸爸一樣,也像是夢里抱著他躺在吊床上的哥哥。有著琥珀色眼眸的少年讓中島敦聯想起了陽光明媚的清晨,那倒映在河面上的美麗絕倫的細碎光輝。少年穿著黑色的、中島敦只在電視上才見過的高定西裝,脖子上帶著一條鮮紅的圍巾,身姿筆挺地坐在他的面前,對著他溫柔的笑著。
『敦君,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那一刻,身處異地的驚恐也好,對自身生命安危的擔憂也罷,全都在那微笑中消失不見。中島敦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又稀里糊涂的答應了些什么,被記在腦海中的畫面,是他無禮的拉著那位少年的衣衫,直到對方將他抱起來跳下直升機,帶著他走進了宛如宮殿的地方,給了他溫熱的牛奶以及美味的幾乎要將舌頭都咬掉的食物。
他牢牢地記得,那位自我介紹名為“澤田綱吉”的大人物在帶著他在采光明亮的大房間看醫生的時候向他許諾,只要他愿意,澤田先生就會讓下屬辦理好他的領養手續,他就可以留在這里,將這里當做他的家。
中島敦當然一萬個愿意。
哪怕已經被認真的叮囑了未來可能會面臨的危險,哪怕他已經知道了這里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傳說中的港口Mafia,比同齡孩子成熟的多的中島敦依舊發自內心的愿意。
【如果是那位澤田先生的話……】
想起那澄澈的微笑與溫暖的懷抱,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中島敦在不知不覺中再度睡了過去。
【我一定,真的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容身之所吧?】
……
…………
中島敦就這樣順理成章的加入了港口Mafia。
看著年僅十二歲但外表看著不到十歲的小蘿卜頭用一雙閃閃發光的漂亮眼睛看著自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自己到處走,綱吉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良心,將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雇傭童工什么的,雇著雇著就習慣了呢……
【呵呵,港口Mafia的入職還是終身制,雖然本國的企業很多人都會終生為一家公司工作,但至少還有辭職的權利,港口Mafia就……】
綱吉眼神死。
“首領,請您喝茶。”
“首領,這是新的資料!”
“首領,這個交給我來就行!”
“首領——”
“敦君,你不用這么擔心我。”綱吉伸出手摸了摸白發男孩的發頂:“如果無聊的話可以看我以前買的小說或者漫畫,我記得你是識字的。”
“是的,孤兒院里有個圖書館,我在里面學過字,常用的都看得懂……”中島敦被摸的臉紅,又有些忐忑:“是我太聒噪給您添麻煩了嗎?”
“完全沒有哦。”綱吉好笑又苦惱:“只是讓小孩子為我跑腿,總覺得過意不去。”
中島敦連忙道:“請您千萬別這么想,我、我超級高興能為首領做些什么!”
“是我的問題啦,我也很高興敦君這么想著我。”綱吉拿起新的文件,一邊過目一邊分心對身邊的小老虎溫聲安撫:“唔……說起來《神壇英雄傳說》那本書我讀了一半后就沒有再看了,敦君愿意幫我看看結局嗎?”
中島敦開心道:“是!首領,請交給我吧!”
綱吉看著中島敦不同于前幾日剛醒來時的畏縮,現在已經活力滿滿的背影,黑色背帶褲上的衣帶就好像幼虎的尾巴一樣隨著他的動作一甩一甩,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真的是和芥川完全不同的性格呢……”
熟悉起來后膽子也大了不少,中島敦有時候還會躲在他的身后小聲吐槽來這里作妖的太宰治,同時還被他的摯友試探出擁有不錯的捧哏能力,也不會被他離譜的發言騙到,反而激起了太宰治的興趣,提了好幾次想收中島敦為弟子調節下自己無聊透頂的生活。
不過還有良心的少年首領仔細斟酌了半天,在征求了中原中也和中島敦本人的同意后大手一揮,將擁有強大稀有的異能力的小老虎安排給了伙伴。
如果雙方相處愉快的話,也可以像太宰治對芥川龍之介那樣收為弟子,能力也到位了,便能做中原中也的直屬部下。
雖然因為無法控制自己虎化異能的關系,之后的訓練少不得太宰治的幫助,但有中原中也負責看著,想來中島敦也不會步上芥川龍之介的后塵。
——大概……吧?
不過這些安排都是后話,現在有魏爾倫的事情壓在頭上,所有高層的頭頂都籠罩著一層攸關性命的烏云,一時間也沒有人有空去帶中島敦。也正是因此,因澀澤龍彥的殘酷手段而對小老虎心懷愧疚的少年首領便將對方留在了身邊照料。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被解釋了“異能”,“港口Mafia”,“首領”,“干部”等一系列情報后,明顯大腦過載的男孩經過一個下午的冷靜,終于明白自己的“怪病”并非病癥,而是超越這個世上絕大多數普通人的“異能”,他并非災星,不是只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的廢物,不是未來只會給社會帶來危害的敗類,而是擁有極其稀有的強大異能的異能者。
——他很有用,可以昂首挺胸的活下去,而且他新的“家”里,還有五十八個和他一樣的異能者。
他不是異類,甚至因為他注定強大的異能,受到了大多數人的歡迎。
中島敦偷偷哭了很久。
那些挨過的打,受過的罵,冬天凍得手腳生瘡,肚子永遠都在叫……這些讓他恐懼的事情在一夜之間離他遠去,在這個外界聲名可怖的港口Mafia,他卻收到了許多承認與鼓勵,不止一個人告訴自己,只要你努力,今后一定會了不起。你并不無能,你可以做到許多人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保護這個組織,保護組織的首領。
第一次在這里不受控制的變身白虎破壞的時候,失去意識前的中島敦異常驚恐,害怕一切美夢都因為這糟糕的異能破碎,害怕自己被趕出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害怕自己再次一無所有。
但當他清醒的時候,他的四肢還保持著白色老虎的狀態,中原中也的觸碰讓他動彈不得,而太宰治則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打趣著說:“咦,異能無效還能只無效一半啊?真有意思。”
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責怪過他,哪怕是抱怨,都顯得有些親昵。比起惱怒,他們更滿意中島敦的強大。
他不用害怕自己不受控制的變成老虎傷害別人,破壞公物,惹人怨恨。這里有了不起的干部太宰治,他總是料事如神,提前一步猜到他變身的時機,有時候他還沒來得及變,就被他無效化恢復了人身。
即便太宰治不在,他的老師中原中也也能輕松的壓制住他,讓他掀不起半點風浪。哪怕上述兩位都不在,那個在首領之外的人面前顯得有些陰郁,卻也會對著他微笑的干部蘭堂,也可以用金色的空間壓制老虎,等著他自己恢復神智。
秘書團的叔叔阿姨對他說,你可是被首領親自帶回來的極有潛力的異能者,是被那么強大的重力使選中的未來弟子,你的未來定然優秀,比這個世上大多數人都要了不起。
白發的孩子小心的縮在一個自以為隱蔽的角落啜泣著,他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狼狽難看的樣子,也不希望讓人以為他在這里傷心。其實他不想哭,明明心里是那樣的高興,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淚水怎么都止不住。
少年首領善意的讓所有人從他的辦公室退了出去,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繼續批閱著手下的文件,無聲的陪伴著新加入的成員。
哭完的中島敦腫著一雙眼睛,心情卻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暢快。他吐槽著接受了現實,并且許下豪言壯志將來一定會變得超級厲害保護救他于水火的綱吉三人。
“……其實我很討厭自己的異能,如果不是它帶來的異常,我或許就不會給孤兒院的大家帶來麻煩,也不會受到那些不公正的待遇……”中島敦沉默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對著面前的少年首領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但是我現在不討厭了,因為,多虧了異能的福,我才能遇到首領、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成為有用的人,幫上你們的忙。”
雖然有點苦惱這么小的孩子就發誓要保護他,但是綱吉深知這個時候是不能打擊的。他撫摸著男孩的頭頂,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我相信敦君,加油。”
“是!!”
——其實最開始,綱吉是打算將中島敦交給芥川龍之介照顧的。
兩個男孩只差兩歲,都擁有珍稀且強大的異能,更難能可貴的是雙方能力互補,被太宰治欽點為命中注定的強力搭檔。一個是攻防強大的前排近戰,一個是殺傷十足反應迅速的遠程,都能夠互相為對方補足短板。
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就好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天生不對盤一樣,這兩位被森鷗外無限期待的新星之間的關系……比那兩顆快要打磨完成的鉆石還要糟糕。
高高興興地讓秘書大田有棲把中島敦送到正在醫療部的芥川龍之介身邊熟悉,還不到一個小時,他就接到了內線報告:中島敦在芥川龍之介的攻擊下異能失控,直接化身白色巨虎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更不幸的是那天太宰治外出親自調查魏爾倫,為之后可能帶來的危險做準備,中原中也去安排旗會避難也不在。在蘭堂出手壓制住將整層醫療部攪的天翻地覆的白虎和芥川龍之介后,由綱吉試探性的將火焰貼在了巨虎腦門,再度“凈化”了陷入暴走狀態的中島敦,讓對方恢復了人類的形態和理智。
雖然成功驗證了少年首領的新能力,但自那天起,芥川龍之介與中島敦相看兩厭。對誰都態度冷淡的垂耳兔唯獨針對中島敦咄咄逼人,而性格和善柔軟的小老虎則對處處貶低他想要“處理掉”他的芥川龍之介充滿了負面感情。
想到這里,少年首領眼神死。
【跟太宰君和中也一個模樣呢,甚至青出于藍勝于藍……】
【還有那被破壞的,價值三個多億日元的高端醫療設備……】
【不,我不能生氣,不怪他們,還是想想正事吧,魏爾倫先生……】
不過,說到魏爾倫……
【距離森先生遇襲的事件已經過去六天,在那之后再未聽到過于魏爾倫先生的消息,一切都風平浪靜……可是我總是覺得很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魏爾倫先生和中也明明應該是關系很好的兄弟,事情為什么會發展到這一步……還有蘭堂君……如果真的打起來,我應該怎么辦才好呢?】
就像是證實綱吉融合彭格列大空指環后越發強大的超直感,當天晚上,少年首領收到了來自蘭堂的信息。
——請來中央大樓天臺一敘。
澤田·跳樓PTSD·綱吉:“………………”
第088章 第 88 章
綱吉讓秘書長大田有棲給了自己裝了一保溫杯的紅茶, 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重要大樓的天臺。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夜空, 熟悉的風。
如果不是站在天臺邊緣遙望遠方的是裹得像一個球的蘭堂, 簡直就是夢回三年前太宰治要跳樓的那個夜晚。
甚至因為蘭堂穿的實在是太多,少年首領甚至有點想笑……
敏銳的聽到動靜,蘭堂緩緩轉過了身。對方露出了正臉, 綱吉一個沒忍住, 直接笑出了聲。
三月初的風還是冷的,甚至不久前還下過一場小雪。對于極其畏寒的蘭堂而言,這樣的天氣就應該縮在空調房的被爐中不出來才對,想要出來無疑需要很大的勇氣——他頭上戴著白色兔毛耳罩, 臉上是加厚的棉口罩, 脖子圍著咖啡色的羊毛圍巾, 身上裹著黑色的超長羽絨服一直蓋到小腿, 腳上則是一雙厚實的雪地靴。
怎么說呢,厚實到這種程度, 已經快接近搞笑片了……
“對、對不起蘭堂先生……”
蘭堂有些無奈地看著欲蓋彌彰的少年首領:“沒有關系。”
“咳咳,那個, 天氣這么冷,為什么要來這里?”綱吉走到蘭堂的身邊,將手中的保溫杯交給了對方:“大田君泡的紅茶……我們為什么不去屋子里談話?”
“——你不會想從這里跳下去吧?”
蘭堂:“……我沒有太宰君的愛好。”
綱吉干笑了聲, 其實他也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傻,但不得到一個準確的答復他實在是心里難受。這個時候被喂了一顆定心丸,他總算松了口氣:“那……?”
“今晚的談話, 我不希望被你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
綱吉愣了一下。
因為魏爾倫的事情,港口Mafia的五棟大樓里, 監控的數量增加了一倍,森鷗外和他所在的兩層樓更是重災區,就連綱吉自己都吐槽會不會出去踩一腳就碾碎幾個監控器,雖然被再三保證了臥室里沒有,少年首領依舊感覺心里發毛。也同樣因為魏爾倫的目的,他這幾天也都老老實實的呆在樓里沒有出去,既是為了他的安全,做為超越者,他也需要留守總部以備不時之需。
蘭堂想要避開所有人和他談話,天臺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他抬頭看向盯著手中保溫杯發呆的蘭堂,有些猶豫:“是因為……魏爾倫先生的事情?”
蘭堂點了點頭:“其實我的記憶雖然尋回了大半,但還有一些細節想不起來,越是久遠的過去,就越是模糊。多謝太宰君一年前幫我找回了我曾經的手記,我才能拼湊出完整的過去……有關保爾的過去。”
綱吉靜靜地聽著,蘭堂現在所需要的,是一個聽眾。
“我因為異能力‘彩畫集’的關系,成為了為國家服務的諜報員,甚至很快被冠上了最強諜報員的稱號……我不討厭這份為國家而戰的工作,所以,即使放棄了父母親人,放棄了過去的一切甚至自己的名字,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因為犯罪死在了監獄里,我都欣然接受。”
“在一次任務中,我救下了保爾——他是被一名反||政府政府組織的頭目‘牧神’所創造的人造異能者,體內隱藏著‘神明’的特殊存在。那個是天才也是瘋子的家伙僅憑一人之力就解決了無數科研人員都無法攻克的難題:他創造出了特異點,并在特異點之上制造了一具被精心培養出的肉身,并用虛擬的人格植入肉身騙過了只聽從人類靈魂的‘異能力’,制造出了一個完全聽命于他的……非人怪物,成為能為他抵擋千軍萬馬的看門狗。”
蘭堂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雖然我一直覺得保爾就是人類,但是他并不這樣認為,他從牧神的遺物中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人格只是牧神隨手寫出來的字符串,哪怕是對自己身為異類所產生的絕望與憎恨,都只是被提前設計出來的。”
綱吉捏緊了拳頭。
森鷗外曾經對他科普過,不知道原因的、異能力只會服從于人類的靈魂,無論再怎么努力,都無法將異能轉移到更加穩定聽話的機器身上。這也是為什么可以剝離他人異能甚至使用這些異能的澀澤龍彥會如此的珍貴的原因。
便是更了解這方面的澀澤龍彥也在閑聊時告訴他,他能有限制的使用這些異能結晶,還是因為他的異能力“龍彥之間”的能力,歸根究底,異能力真正服從的,只會是人類的靈魂。
可是現在,蘭堂告訴他,魏爾倫認為自己的意志……只是一串被人類隨手寫入的代碼。
“真的只是字符串嗎?”綱吉忍不住地開了口,有些茫然:“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說,可是我感覺……都被異能力所承認的話,魏爾倫先生就已經擁有人類的靈魂了啊?”
蘭堂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眨了眨。
“再說了……”綱吉吐槽:“真的創造,為什么不創造一個乖巧聽話的……”而是這么難搞的性格。
比起蘭堂所說的代碼論,他寧可相信所謂的代碼不過是一個生成靈魂的契機,而非虛擬的人格。魏爾倫和中原中也的身體可是實打實的肉身,大腦又沒插芯片,怎么用字符串構建……
“額,抱歉,我果然是游戲玩多了……這樣擅自猜測,真的很抱歉。”反應過來后,綱吉尷尬的摸著腦袋:“說到底,我連魏爾倫先生的面都沒有見過,沒什么資格評價……”
蘭堂伸出帶著毛絨手套的手,輕輕撫摸著少年的發頂,帶著溫和的微笑:“不,綱吉君,如果有朝一日你與保爾可以心平氣和的對話時,我希望你能將這句話告訴他。”
“比起我,你和中也君更加適合。”
綱吉明白蘭堂未出口的話——只有被魏爾倫認作和他一樣并非人類的“弟弟”,才能將有些話語傳達到對方冰封的心里。
所以少年首領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如果說整個港口Mafia最不希望和魏爾倫起沖突的人是蘭堂,那么綱吉一定是第二。
蘭堂收回了手,他喝下綱吉為他準備的紅茶,繼續說:“保爾那個時候只有一個‘黑12號’的代稱,牧神將他視為武器,用特殊手段操控著他的一切……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對人類充滿了憎恨……我毀掉了牧神操縱他的機器,而奪回身體控制權的保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死了牧神。”
“……”綱吉低下了頭:“然后蘭堂先生就帶著魏爾倫先生回去?”
“啊,保爾擁有比中也君還要強大的重力異能,這種能夠干涉世界的強大異能和你的時間異能一樣,足以威脅到世界的平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放棄這樣的力量。上級將保爾分配給我教導,讓我們成為搭檔。那個時候我十分的意外,擔心拋棄了所有過去的自己是否能夠教好他。但同時我也很高興,因為拋棄了過去,拋棄了姓名,再加上工作的特性,我始終是孤獨的,而保爾的到來填補了這份孤獨,想到我可以為他做什么,我甚至感到雀躍。”
他喃喃自語:“我知道這種孤獨……我因為保爾的到來而得到慰藉,卻無法消除他的。”
“所以我一遍遍的告訴他‘你是人類’,我說‘你的反應和人類一模一樣,所以放心吧’……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他融入到這個世界。”
“很可惜,我失敗了。在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我與保爾成功潛入人工島的軍事基地并從實驗室培養艙中帶走了沉睡中的中也君,那個時候荒霸吐被封印著,年幼的中也君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意識,可即便是這樣,找尋到同類的保爾依舊將中也君視作了他的弟弟,和他同病相憐的,不是在上帝的祝福中誕生的弟弟。”
“他非常清楚的明白,如果將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的荒霸吐帶回法國,那么等待他的弟弟的,不是被銷毀,就是如同對他一般的‘合作’。”
“他不希望中也君也像他一樣被人類利用。”
“他對著我舉起槍,不肯跟我回國——因為他認為,即便我們的關系再怎么好,我都會為了祖國的命令聯合組織的同伴處置掉他。就像我曾經對背叛者做的那樣。”
蘭堂抬起頭仰望著天空的明月,夜風吹起他的長發,烏黑的發絲晃動著,如同他動搖的內心。
“可是……明明……”
“為了保爾,我最重要的搭檔,我的摯友——”
“無論是去怎樣的地獄我都義無反顧。”*
綱吉拉住了蘭堂的手臂,對方回首看向他,對上了那雙在月光下閃爍著粼粼波光的琥珀色眼眸。
“蘭堂君,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阻止魏爾倫先生,把他帶到你的面前。”少年首領鼓足了勇氣,認真的對面前如同兄長的男人許諾:“我會如同森先生和太宰君、以及你希望的那樣,勸說魏爾倫先生加入港口Mafia。”
“原來你知道啊……”蘭堂好笑地看著明明緊張地手指打顫,卻依舊繼續著自己的“豪言壯語”的綱吉,他沒有嘲笑對方的不自量力,哪怕無數人用生命為代價證明了魏爾倫從不曾消逝的憎恨,他卻相信面前的少年首領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一如之前實現的無數次奇跡:“那么……就拜托你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蘭堂君。”出乎意料的,綱吉對著他搖了搖頭:“我不覺得自己能對魏爾倫先生有什么影響,充其量,我也只是在他眼中的‘同類’,僅此而已。他或許會像在意中也一樣在意我,但我無法改變他,我有這樣的自知之明的。”
“所以,我的努力,離不開蘭堂君你的幫忙。我……說是超直感的預示也可以,我覺得,你的話語中的魏爾倫先生,其實很在意你。”
他笑著朝蘭堂伸出了手:“所以,我們一起加油吧!”
蘭堂眨眨眼,輕輕笑了。
他摘掉了厚厚的手套,冰冷的大手與少年首領溫暖的手掌交握,從對方的話語和掌心中,汲取著足以從絕望中拯救他的溫暖。
“謝謝你,綱吉君……又一次被你救了啊。”
還有不到兩個月,距離當年的事件就過去整整十年了。
而人的一生又有幾個十年呢?
——這一次,他們必然不會再錯過。而擁有了“弟弟”的摯友,或許也終于能夠消融那心中無盡的孤獨了。
離別之際,綱吉突然想起了之前想問的問題。
“蘭堂君,你剛剛說加入諜報組織后你拋棄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我有點好奇,你可以不說哦……那個,你原來的名字叫什么呢?”
蘭堂笑了。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保羅。”
“保羅·魏爾倫。”
綱吉瞪大了眼睛,可愛的像只兔子,讓蘭堂不禁又摸了摸少年首領柔軟的頭發。
他將自己的名字送給了曾經的“黑12號”,而新生的魏爾倫,也將自己新起好的名字“蘭波”送給了他。
或許從互換名字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羈絆,就已經注定了無法斬斷。
“綱吉君,請原諒我的任性,從明天開始,我希望恢復我原本的名字……這樣,我就有勇氣面臨之后的一切吧。”
“蘭波。”
“阿蒂爾·蘭波。”
…………
………………
因為晚上和蘭波的對話,綱吉有些睡不著。
但是這些有關于魏爾倫的秘辛,是蘭波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摯友狼狽的過去,這之中甚至包含了中原中也。
而他一時沖動發下了豪言壯語,雖然并不會后悔,卻也糾結的在被子里沒用的打滾,不知道究竟要怎么解決才好。
畢竟他對魏爾倫的一切情報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自己甚至沒有見過對方,更別說魏爾倫的下一步目標就是殺死他和中原中也所有重要的人,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很難心平氣和的坐下談談。
……但是,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蘭波對摯友的在意,也第一次正面知道了,魏爾倫對中原中也的珍視。
哪怕是為了這兩個人,他也想要努力一次。
下定了決心后,他終于睡得著了。
這個時候的澤田綱吉還不知道,明日會有怎樣讓旁人崩潰的現實在等待著他。
——這個崩潰的人,特指芥川龍之介。
第089章 第 89 章
綱吉這一覺睡得不是很舒服。
不知道為什么, 總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的,明明還想再睡一會兒,身體卻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樣強迫他睜開了眼睛。
而且, 很奇怪。
少年首領茫然的揉著眼睛,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奇怪的狀態……強行舉個例子的話,大概就是,知道賴床不好, 但就是想要任性一點, 躺在床上不起來。
——天知道,自從他正式繼承港口Mafia的首領之后,就再也沒有賴過床了。
剛開始是因為太忙太忙了,根本沒有賴床的時間, 后來習慣了, 也就繼續這樣下去。
但是今天, 他的大腦卻在不停地誘惑著他, 告訴他,不要起來, 你想睡,快睡覺吧, 睡吧……
“咕嚕嚕……”
就在綱吉即將服從誘惑重新躺下去的時候,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而這個聲音的來源是——他的肚子。
“肚子好餓……”綱吉瞇著眼睛摸索床頭的呼叫鈴:“大田君,我想吃面包, 在床上吃……”
突然,他睜大了眼睛,徹底清醒了。
——這里不是他的房間, 床頭柜沒有看了三年的呼叫鈴,最重要的是……這個聲音不是他自己的。
“!!!!”
極度驚恐中的綱吉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慌張成這個樣子, 明明經過三年的歷練,他早就不是過去那個在擂缽街還不成熟冷靜的少年了,可是他的身體甚至精神都不聽他使喚了一樣,恐慌完全淹沒了他的理智,讓少年直接從床上連滾帶爬的摔了下來,強忍著淚水往門外沖,連睡衣都顧不得換。
一邊跑還一邊喊:“太宰君!中也!你們在哪里啊?!”
要不是腦海中還有最后一根弦緊緊繃著他,他幾乎要痛哭流涕了:“你們在哪——好痛!”
站在遠處的芥川龍之介親眼目睹了他最討厭的人左腳絆右腳,沒出息的跑著跑著就來了個平地摔,直接臉著地趴在那里不動了。
“咳咳咳咳……你在大喊大叫什么,人虎。”芥川龍之介不屑地看著狼狽的白發男孩,他的臉色比平日里更加蒼白,持續不斷的咳嗽著:“不僅在醫療部橫沖直撞大聲喧嘩,還毫無禮數的直呼兩位干部的名字,咳咳,當真一點禮數都沒有。”
他身上的衣衫在“羅生門”的作用下開始變形,想要順從主人的心愿化身吞噬一切的黑獸,將面前這個討人厭的家伙撕碎。
“為什么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會看上你這樣沒用的家伙,連自己的異能都不能控制。”芥川龍之介寒聲道:“咳咳,就連首領也……”
但是他沒有再說下去,雖然非常想要處理掉面前的人虎,但畢竟太宰治不久前才剛警告過他,如果他再故意破壞這里的任何東西就要將他丟出去,才強行忍下了蠢蠢欲動的異能:“醫生說可以離開了,拜托在下過來通知——你這是什么惡心的眼神。”
綱吉愣愣地趴在地上,仰頭看著明明在他面前像只乖巧的垂耳兔的少年如今一臉冷意地盯著他,不禁吐槽:“這是化身食人兔了嗎?”
聽到對方居然用如此軟弱的動物稱呼自己,芥川龍之介身后的衣擺瞬間化身鋒銳的鐮刀形態,咬牙切齒:“人虎,咳咳,你竟敢戲耍在下——”
然后,他聽到對方用自己無比熟稔的、幾乎刻入靈魂的溫和語氣說。
“人虎?芥川,我是澤田綱吉啊。”
芥川龍之介:“…………”
“你口中說的‘人虎’是誰?不會是敦君吧?這點就不要學太宰君啦,給伙伴起外號不太好哦,雖然中也也……額,先不說這個。”
芥川龍之介:“????”
少年用委屈的口吻說:“為什么我會出現在醫療部?”
芥川龍之介:“!!!!”
“芥川?芥川!等、等等,你怎么昏過去了?!”綱吉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驚慌失措地想要扶住直挺挺向后倒去的芥川龍之介,但奈何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點,他只能徒勞地看著垂耳兔少年重重摔在地毯上,而他自己還沒來得及跑兩步,就再度右腳絆左腳,重新趴回了地毯上。
綱吉:“……”
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又開始在眼眶打轉了……
【我、我這么脆弱的嗎?!】
無措之際,他突然聽到了身后傳來摯友的聲音。
“綱……君?”
…………
………………
頂層-代理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拉著愛麗絲坐在會客室的主座上,正廳右側的長沙發上躺著被太宰治隨手提回來的芥川龍之介,目前還處于昏迷中。左側的兩個短沙發上一個坐著中原中也一個坐著恢復本名的阿蒂爾·蘭波,站在正對著主座的位置上的則是滿臉笑容的太宰治。
四個方向的正中間放著兩把臨時加的椅子,坐著的正是本次事件的主角,兩個一臉無措的倒霉蛋。
中原中也艱難的抬起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一臉委屈好欺負模樣的中島敦:“……綱?”
“中島敦”連忙點點頭。
赭發少年閉上眼深呼一口氣,將手指轉移到雖然明顯很緊張但勉強還能沉得住氣的澤田綱吉:“你是……敦?”
“澤田綱吉”趕緊應是:“中也先生,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我,我——”
中原中也捏了捏鼻梁:“啊,我知道。”
——還是他把“澤田綱吉”叫醒的。
少年首領的臥室只有他、太宰治以及身為貼身助理的大田有棲有資格進入,中島敦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睡在了首領臥室。他的伙伴的生物鐘一般在八點左右,現在時間還不到六點十五,外邊的天還沒亮,正常情況下當然不會醒來。
所以在得到太宰治的通知之后,他立刻沖進了少年首領的臥室,在大田有棲的暴怒聲中晃醒了熟睡中的伙伴,然后聽到對方一臉茫然的說。
『發、發生什么事了嗎,中也先生?』
想到這里,他又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著疼。
中原中也捏緊拳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喂,太宰,不會又是你搞得好事吧?”
“怎么會,中也不要什么黑鍋都往我的身上扣啊。”太宰治的笑容從見面就沒有消失過,他親昵地撫摸著“中島敦”的腦袋,簡直就像是看到了貓咪的貓奴,恨不得貼上去吸兩口,連聲音都嗲了起來:“雖然現在的綱君很棒……咳,我是說很可憐,但我的異能力‘人間失格’的作用可是無效化,怎么可能做出調換兩人身體的事情?”
被揉的抬不起頭卻不敢反抗的“中島敦”一臉委屈表情地想拒絕:“太宰君——”
太宰治突然冷下臉:“綱君要乖一點哦,我在給綱君想辦法解除異能呢。”
“你騙人——”
“綱君。”聲音壓低。
小孩縮了縮肩膀,忍了。
太宰治看的心花怒放語調打漂:“看吧,這樣的綱君是不是超級棒?!”
一片寂靜中,“澤田綱吉”小聲吐槽:“太宰先生是什么品種的魔鬼……”
中原中也豁然暴起一腳踹向太宰治,被對方靈活的閃身避開,狠狠踢在地面上。只見地面直接下陷出一個不小的坑,裂開了無數條蛛網一般紋路。
“哇哦,中也好可怕~”
“你這該死的青花魚,再敢欺負綱——”
“難道中也不覺得現在的綱君很可愛嗎?”
“…………”
赭發少年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被他搶到懷里,一臉擔心想要阻止他們動手的“中島敦”,瘦小的臉蛋上,那雙紫色與金色交織的漂亮眼眸中還有著隱隱水光,這副要哭不哭、害羞的想要下來、想拒絕他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的表情他還從來都沒有在自己的伙伴身上看到過。
“不可愛”這三個字怎么都說不出口了。
——說起來,很可能是他未來弟子的中島敦的臉有長得的這么好看嗎?
憋了半天,最后中原中也只能拉扯著帽檐擋住通紅的面頰,磕磕巴巴道:“綱、綱就算換了一張臉,也是、也是最、最、最——”
太宰治嫌棄:“惡……”
一直旁觀的蘭波:“……”
蘭波扶額:“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應該討論怎么解除綱吉君身上的異能嗎?‘人間失格’對其無用,看樣子還是要找到異能者本身或是施行異能的媒介才行。”
一句話猛地驚醒了混亂中的中原中也,赭發少年深呼吸兩口,終于穩住了表情。直接抱起“中島敦”帶著伙伴重新坐回座位,沉聲道:“如果是媒介的話……”
他看向還坐在中間明顯擔憂起來的“澤田綱吉”:“敦,你的房間應該在五十八層,為什么會跑去醫療部?”
不滿中原中也抱走摯友的太宰治嘟著嘴不高興道:“是我的命令,芥川這幾天肺病復發,就讓他昨晚結束任務后去醫療部報道。至于敦君,昨晚抽空訓練他的時候,發現他在白虎狀態下居然能有點意識,我就讓他也去抽血做全身檢查。”
蘭波淡淡道:“你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訓練中也君的部下?”
“畢竟總是被魏爾倫先生的事煩心,總要調劑下心情,敦君向來很有意思~”太宰治似真是假地說:“敦君昨晚被我碰到過,也在他身上施展了‘人間失格’,所以他究竟是怎么和綱君互換身體的,我也很好奇呢。”
是的,互換身體,或者也可以說,澤田綱吉與中島敦的靈魂,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互相調換了。
十七歲的澤田綱吉的靈魂到了十二歲的中島敦身體里,而中島敦亦然。
“這不僅是互換身體。”蘭波抬起手,撫摸著被中原中也紅著臉抱在膝蓋上的綱吉白色的短發:“很明顯,綱吉君的精神也在被身體年齡的影響,并且不太受意識的控制。”
回想起方才差點被太宰治欺負的哭出來的少年首領,蘭波也忍不住輕笑:“很可愛。”
“這、這不是可愛不可愛的問題啊蘭波君!”綱吉一臉崩潰,他又是羞窘又是急切:“我也不想,但是身體偶爾會不受我控制的做出幼稚的舉動,還沒反應過來就……”
太宰治忍不住上前想手賤,被中原中也一巴掌扇開了,只能遺憾著唏噓:“很可惜不是綱君本來的面目,不過聊勝于無了,這就是十二歲的綱君的樣子啊,呵呵,真是沒想到的有意思呢。”
畢竟就算是剛認識中原中也的最狼狽軟弱的時期,綱吉都沒有展現過這樣膽小的一面。
中島敦忍不住:“我的身體沒有首領可愛真是抱歉啊。”
“哦……”太宰治輕笑一聲:“十七歲的敦君,膽子大了不少嘛。”
中島敦:“……對不起太宰先生我錯了!”
“不要用綱的臉對著這混蛋一臉討好啊。”中原中也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突然發現除了還處于昏迷中的芥川龍之介外,還有個人一直沒說話:“森先生,你難道知道是誰換了綱和敦的身體?”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到了坐在主座上,用手支撐住頭部一直一言不發的森鷗外身上。
聽到中原中也的呼喚,這位始終保持沉默的代理首領依舊沒舍得將眼珠從使用著中島敦身體的少年首領身上移開,輕嘆了一句。
“十二歲的綱吉君,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啊……這是名副其實的神之恩賜呢。”
“斯巴拉西(太棒了)。”
眾人:“………………”
眾人:“??!!!”
第090章 第 90 章
在森鷗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包含中島敦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盯向了一臉遺憾的代理首領。
原本十分不好意思的坐在伙伴膝上的澤田綱吉更是發出了靈魂顫抖,直接僵直了身體,甚至不著痕跡的往身后中原中也的懷里縮了縮。
面對如此濃烈的殺意, 森鷗外干咳了一聲, 愛麗絲也收回了一直盯著綱吉的雙眼,無奈地說了一句:“林太郎還真是糟糕的大人呢。”
“諸位,還請不要對我發出這么濃烈的殺氣, 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森鷗外微笑:“我的狩獵范圍是十二歲以下的幼女, 綱吉君雖然年齡達標了,但性別還是不對的。”
綱吉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太宰治涼涼道:“我怎么記得森先生說過‘畢竟綱吉君的魅力太大,我發生什么改變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頂著少年首領畏懼的眼神的森鷗外:“……”
他敲了敲桌子, 遺憾的收回自己的視線, 強行改變這個對自己不利的話題:“說回正事, 現在, 綱吉君變成這個模樣,太宰君一時間也沒辦法解除, 這對我們之后的計劃很不利。”
澤田綱吉和中島敦互換了身體,變成了一個十二歲的、營養不良的小孩。
可愛是可愛, 但現實是沉重的。變成這幅樣子,就代表了他們本就被動的對抗魏爾倫之戰中,少了一個最主力的戰斗人員。
更加糟糕的是, 澤田綱吉的精神也不受控制的受到身體年齡的影響,哪怕依舊保有現在的全部記憶,心靈也無限趨近于小孩子, 變得膽小畏縮起來。
想到這里,方才歡樂的心思就變得沉重起來。這些大家都懂, 但是都體貼的沒有表現出來,讓已經陷入混亂中的少年首領更加擔憂。
被所有人兇惡的眼神問候了全家的森鷗外沉吟著開口:“這也是魏爾倫君的計策嗎?”
魏爾倫是個非常驕傲的人,他是站在萬人之上的強者,甚至因為體內的“神明”的關系,完全解放更是近乎“無敵”。但諜報員出身的他也并不是那種矜持到完全以力量取勝的剛愎自用的人。偽裝、潛伏、替身、偷襲……這些都是曾經歐洲最強的諜報員蘭波教給他的,而他無疑學得很好。
這種利用手段解決掉最難敵對的對手的方法雖然不光彩,卻十分好用,還不會傷害對方。而無論是過去的諜報員還是現在的暗殺王,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光彩。
蘭波揉著太陽穴,用沉默給與了眾人肯定的回答。他看著被中原中也抱在腿上一臉“難過、害怕、擔憂、還有點想哭”的少年首領,嘆了口氣:“綱吉君,你現在可以使用中島君的異能嗎?”
綱吉懵了一下,然后抬起手看著自己纖細卻粗糙的手掌,仔細的想象著自己變成老虎的樣子——兩分鐘后,憋紅了臉的少年首領搖了搖頭:“變、變不了……對不起……”
“請您不要難過,首領!”中島敦連忙道:“都怪我的身體太沒用了,不是您的錯!我……無論我想不想變,異能都不聽我的……”
中原中也倒是不意外這個結果,澤田綱吉擁有的根本不是異能,完全不知道異能發動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也不是別人能教他的。懷揣著不為人知的心思,赭發少年把腿上的小孩抱得緊了點,眼神卻落在對面擁有著伙伴身體的中島敦身上:“敦,你呢,試試看是否能點燃綱的火焰。”
令咒還留在原本的身體上,中島敦無法發動令咒模擬武器,太宰治專門回自己的房間找了手套給他,在失敗后又錯竄著中原中也從暗室里帶出了他效忠澤田綱吉時得到的信物。很遺憾的是,即便帶上了印有27文字的毛線手套和不知名材質鑄造的橙色奶嘴,中島敦依舊沒能點起火焰。
“再交換試試?”
結果依舊一樣。使用著中島敦身體的綱吉無法點燃火焰,而使用著澤田綱吉身體的中島敦再如何回想憤怒的事情也不能化身白虎。
“糟透了,不如說這就是魏爾倫先生的計策呢。”太宰治沉吟著將中島敦遞過來的橙色奶嘴扔回到中原中也的手中:“綱君這個王牌超越者直接就變成了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現在計劃得逞,想必也要準備動手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即便是名聲“享譽”世界的暗殺王,魏爾倫也不可能在蘭波等人嚴防死守的情況下對擁有超直感的澤田綱吉施展這特殊的互換異能,那么最有可能被動手的,自然就是中島敦了。
擁有17歲心靈的中島敦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白了臉色,一時間不敢抬頭與自己最憧憬崇拜的首領對視,聲音都發著顫:“對、對不起首領,都是因為……”
“魏爾倫先生想對我下手的話,就算沒有敦君,也、也會找別人的。”綱吉連連搖手:“敦君,請抬起頭,這不是你的錯。”
中島敦感動的眼淚汪汪:“首領……”
綱吉:“……請不要這樣,自己的臉什么的……太奇怪了……”
中島敦:“……”
“那么現在就要安排好之后的事情,綱君的身邊怎么也要有人保護。嘖,我最近在追查魏爾倫先生的行蹤,不能將綱君帶在身邊……”看著一臉躍躍欲試的中原中也,太宰治翻了個白眼:“中也,不要忘記自己巡視整個港口Mafia的工作,畢竟我們誰也不能保證討厭人類的魏爾倫先生會不會一個想不開,直接用重力將這里夷為平地。”
“……”
中原中也緊皺眉頭。
“其實對付魏爾倫先生,也不是沒有一勞永逸的方法——”
太宰治輕笑著,轉頭看向了一邊沉默地蘭波:“如果蘭波先生愿意將‘溫柔森林的秘密’告訴我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綱吉好奇地歪過頭:“溫柔……溫柔什么?”
“太宰治。”
綱吉愣住了。
那一瞬間,他甚至沒分出說話的人是誰。
因為這個對他十分溫和的長發異國人,從來,從來都沒有在他的面前,用如此冰冷而滿含殺意的聲音說話。
“如果你不想永遠無法見到綱吉君,不想飽受酷刑的痛苦又無法死亡的話,就打消你的念頭。”
中原中也都因這幾乎化為實質的可怕殺意皺緊了眉,太宰治卻像是什么都沒有感覺到一樣冷笑著說:“真是可怕啊,蘭波先生。怎么,這難道不是除掉魏爾倫先生最好的辦法?”
眼見蘭波真的動怒,綱吉連忙從中原中也身上跳下來,跑到兩個人中間磕磕巴巴道:“太宰君,你別故意氣蘭波君啊,我們什么時候說要除掉、除掉魏爾倫先生的?!”
太宰治聳了聳肩:“我只是為最糟糕的可能做好準備罷了。”
蘭波也松開了握緊的拳頭,放松身體重新坐回沙發。
“太宰君,雖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能這么欺負自己的同伴哦。”森鷗外在主位上輕笑著,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蘭波君也是,雖然魏爾倫君對我絲毫不留情面,但我本人可是十分希望他能加入港口Mafia的,還請你不要擔心。”
正事上,代理首領的命令還是很有威信的。
太宰治不情不愿道:“是~”
“……啊,我知道了。”
雖然兩人各退一步,但冷下去的氣氛一時半會兒是恢復不了了。
“那個,兩位,我……我也是很希望魏爾倫先生加入我們的,所以……”綱吉努力想要緩和氣氛:“太宰君只是因為我變成這樣才生氣的,不過我是真的覺得沒關系,我——”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反問:“究竟是綱君真心期待著魏爾倫先生的加入,還是因為他是中也的‘哥哥’,蘭波先生追尋十年的摯友,才想要這樣努力?”
“……”
簡直一針見血。
他的摯友總是如此了解他。
哪怕時至今日,他對魏爾倫的感情依舊是復雜的。如果說最開始還對對方抱有期待,在森鷗外險些慘死時,這點期待就半點不剩,甚至是憤怒的。
但是,因為中原中也未說出口的遺憾,因為蘭波時至今日依舊未曾放棄的執著,也因為算是半個老師的森鷗外如此迫切的期待……所以,哪怕被迫與中島敦交換了身體,他也無法再度升起怒火,還是希望通過努力,讓這位特殊的人加入港口Mafia——雖然他現在完全沒有頭緒,甚至都沒能見到對方。
他身邊的人一直都在幫助著他,保護著他,而他只是想要極盡可能的回報大家,一如他剛剛登位時近乎幼稚的祈愿。
——他從不求世界和平,只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快樂。
這份祈愿,即使到了今日也不曾改變。
太宰治的話讓氣氛再度冷凝了下來,少年首領急得滿頭大汗,突然聽到了身邊的呻||吟聲。
“唔……呃……”
“芥、芥川?”
此時此刻,芥川龍之介的呻||吟聲簡直如同仙樂,瞬間拯救了不知所措的少年首領。他連忙跑到橫躺在沙發上的垂耳兔少年身邊,完全忘了自己的現狀,貼近對方一臉關切地問詢:“芥川,芥川,還認識我是誰嗎?”
太宰治:“等等,綱君——”
中原中也:“綱!別過去——”
中島敦:“首領——!”
芥川龍之介剛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他最討厭沒有之一、放大版的某人的臉,再聯想起自己方才做的噩夢中的噩夢,登時新仇舊恨涌上心頭,狂怒道:“人虎!!”
“羅生門——!!”
可怖的黑色獸首朝著少年首領撕咬而來!
就在“羅生門”即將刺穿面前的中島敦的剎那,芥川龍之介突然終止了攻擊。
——因為面前的男孩的眼睛。
芥川龍之介討厭中島敦,因為太宰先生的過分關注,因為首領的特別關照,因為對方性格中有著自己最討厭的懦弱和畏縮,還有天生就是不對盤的感覺……種種理由匯集下來,在看到中島敦的瞬間,自己的異能甚至會比自己更快速的產生厭惡反應,想要攻擊。
可是,現在,看著那雙原本自己最討厭的金紫色交織的眼瞳,芥川龍之介竟然在這之中看到了他所熟悉,最珍惜的溫柔。
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只在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過。
黑色的獸首就停止在綱吉面前不到五厘米的距離,芥川龍之介的瞳孔因為自己的懷疑震顫著,但嘴巴還是忠實的訴說出了主人的疑惑:“咳咳咳……首……”
下一秒,鐵拳猛地砸在芥川龍之介的臉上,異能瞬間失效,黑衣少年連絲毫防備的方法都沒有就被人從沙發上一拳打了下去!
第091章 第 91 章
看著芥川龍之介倒飛出去倒在地上, 一時間連爬都爬不起來,少年首領整個人都不好了。
“啊啊啊啊芥川!!”綱吉剛想沖過去扶起對方,就被太宰治從背后一把撈了起來:“太、太宰君, 芥川停手了, 你也不用——”
“你現在無法使用敦君的異能,也無法點燃火焰。”背后,太宰治的聲音冰冷, 聲音的鼓動通過緊貼胸膛的后背傳達進少年首領的心中:“如果芥川的那一下命中了你的面頰, 你現在就已經死了。”
“……對,對不起……”
中原中也雙手插兜,嘖了一聲:“太宰,到此為止, 別讓綱為難。”
太宰治長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還沒轉移到從地上慢慢爬起的芥川龍之介身上, 就被懷中的摯友拉緊衣袖。沉默片刻, 他無奈道:“看在綱君的面子上,芥川, 不要有下次。如果你再這樣不動腦子一意孤行,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是, 咳咳,非常抱歉,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單膝跪在綱吉面前, 他的左臉已經高高腫起,嘴角也滲出了血來,但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愧疚道歉:“首領, 都是在下沒能認出您……”
“怪我忘記了自己在用敦君的身體……沒事了。”愧疚是肯定的,但對于芥川龍之介對中島敦動輒動手的事情, 綱吉也頗為無語,希望能借這次的事情改善兩人的關系:“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人說了。”
“……是。”
“好了,諸位,回歸正題。”看了一出好戲,森鷗外笑著道:“太宰君和中也君都忙不開身,既然如此,便讓芥川君戴罪立功,負責保護使用著敦君身體的綱吉君。有問題嗎?”
沒有人表達異議,他們都明白森鷗外所表達隱藏的意思。
所有人在忙碌自己的工作的同時,都會需要保護少年首領的“身體”,如果到了最壞的情況,他們輸給了隱藏在暗處的魏爾倫,至少他們在還能在找到媒介后解除靈魂交換的異能,救回自己的首領。
“敦君,近期就需要麻煩你在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畢竟對綱吉君虎視眈眈的人可不止一個勢力,只能委屈你不能自由活動了。”
中島敦連忙道:“是!我不委屈的!”
“那么芥川君。”森鷗外為今日的動亂畫下了休止符:“在這個特殊期間,綱吉君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是,在下即便拼上性命,也會保護好首領。”
散會時,即將被保護起來的中島敦捧著手上印有27字樣的毛線手套,忐忑不安的問:“太宰先生,您的東西……”
“啊,這個啊——敦君,這個可是我重于生命的珍寶,你要好好帶在身上,寸步不離。知道了嗎?”
中島敦雖然疑惑,但他還是聽話的執行了太宰治的命令:“是,我明白了,太宰先生。”
…………
本以為靈魂與身體的互換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但是眾人很快發現,還有更糟糕的。
第二天,雖然不明顯,但太宰治還是發現綱吉的心智再度發生了變化,而他本人也能感覺到自己更加難以控制一些下意識的舉動,比如看到了蛋糕,眼睛怎么都離不開不說,明知道是錯的,滿腦袋也像是小孩子一樣只想吃蛋糕吃到飽不想吃飯。
在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后,時間再度流逝,綱吉心懷忐忑地躺在安全密室的新床上——他現在每天都會換一個新的住所防備魏爾倫——很害怕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退化成不會走路的奶娃娃。
“哈哈,那倒不會啦,最多會變成擁有嬰兒心智,這個異能并不會影響身體。”太宰治摸摸他的頭,笑瞇瞇地說:“就算綱君變成嬰兒,也一定是最可愛的嬰兒~”
綱吉忍不住吐槽:“……巨嬰嗎?”
太宰治哈哈笑了起來,笑完之后,他貼近少年首領的臉頰,四目相對,那雙鳶色的雙眼中溢滿溫情:“綱君。”
“嗯?”
“你相信我嗎?”
“……我要揍你哦。”
“無論我做了什么?”
“……我總覺得我又要遭了……”但是現在沒有超直感,他也不知道自己預感的對不對。沉默了一下,綱吉還是給予了肯定的答復:“雖然有點害怕,但是,太宰君總是對的……所以,我會乖乖配合的。”
“哪怕我會讓你面臨很糟糕的境況?”
“……反正你肯定不會傷害我,等我脫險了,一定會和中也一起揍你!”
他搶在太宰治開口前,孩子氣的嘟起嘴:“我早就說過無論發生什么都會相信你,太宰君不會忘記了吧?”
太宰治低笑起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會相信你’……這可是我聽過最動聽的情話呢。”
“情情情情情情——太宰君,你在說什么啊!”
“綱君,”鳶眼少年單手蓋上摯友的眼睛,輕聲說:“晚安。”
“……太宰君。”
“嗯?”
“對自己好一點哦,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危險的事情,我會超級擔心的。”
“……嗯~”
…………
………………
清晨再醒來,果不其然,心智又有了進一步的倒退。
在希望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秘書長大田有棲把他抱起的瞬間,綱吉的心態直接崩潰了。
他已經不敢想象再這樣下去,他早晚有一天要抱著好友們的大腿喊“餓餓”的場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真的出現這一天他寧可一頭撞死在墻上!立刻!馬上!
房間的門被一把推開,一臉嚴陣以待的芥川龍之介沖到少年首領的面前側身擋住對方,身后的衣擺化作鋒銳的武器,隨時準備將敵人切成碎片。
“首領,敵人在哪里?!”
知道自己的喊叫惹來的誤會,綱吉連忙開口:“芥川哥哥,是誤會,我沒事。”
芥川龍之介:“………………”
澤田綱吉:“………………”
兩個人突然都有一種要昏迷過去的沖動。
有著8歲左右心智的少年首領險些嘔出一口鮮血來,另一邊,幸福來的如此突然,芥川龍之介原本蒼白的臉頰已經布滿飛霞,萬分激動地轉過頭去想說什么。
——就看到了矮他半個頭的,屬于中島敦的臉。
芥川龍之介:“………咳咳咳咳咳——”
“芥川?你沒事吧?”顧不得害臊,綱吉連忙拍打垂耳兔少年的后背,擔憂道:“肺部炎癥還沒有消下去嗎?你昨天都沒有咳的這么厲害……”
“在下沒事,只是不小心嗆到了氣管。在下的身體已經差不多痊愈了,一定能保護您。”芥川龍之介厭惡著自己并不算健康的身體,羅生門雖然是十分強大的異能,但并不能帶給他強健的體魄:“首領,還有一件事需要向您報告,方才太宰先生打來電話,說——”
他還沒說完,背后的大門被有規律的敲響三聲,那是代表安全的信號。兩秒后房門被打開,秘書長大田有棲站在門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首領,澀澤龍彥代表異能特務科前來拜訪您。代理首領已經安排了中島君接待,中原干部作為護衛,并通知我將此事告訴您。”
“澀澤先生?”綱吉一愣:“代表異能特務科?”
如果是澀澤龍彥單獨前來拜訪,作為首領的朋友,森鷗外有權利找個合適的理由代為拒絕。但作為首領好友的同時還作為異能特務科的代表,在官方已經收到魏爾倫踏上橫濱這片土地的消息后,“澤田綱吉”就不能避而不見,讓港口Mafia統一關東后就與官方產生的裂隙進一步擴大。
但是對于中島敦而言,澀澤龍彥……
再聯想到澀澤龍彥違背對他的誓言的事情,始終想要相信對方的少年首領略一沉吟,便作下判斷:“走秘密通道,我要去看看情況。”
……
屬于少年首領私人領域的會客室中,中島敦坐在主位上坐立難安,哪怕他的未來老師中原中也就站在自己的右后方守護著自己,也不能消除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
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坐在首領的座椅上,讓干部站在他的身后。而更加讓他感到的恐慌的,是面前這個一身雪白的美男子。
平心而論,這位來自異能特務科的澀澤龍彥先生長相十分的俊美,雖然只是表情冷淡的坐在那里,依舊有著讓人心動的美貌。他如同圖書館繪本中的中世紀貴族,就連喝茶的動作都是如此的優雅,讓孤兒院出身的中島敦不自覺就產生了自卑的情緒。
但這都不是他害怕的原因。
——這個男人,這個白色的男人,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為什么會覺得這樣害怕?害怕的想要逃離,想要躲避,又沒由來的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敵對意識,甚至超越了他對芥川龍之介的敵意。
盡管緊張地連手指都在顫抖,但中島敦把手藏在桌子下方,很好的用澤田綱吉應有的語調詢問來客:“澀澤先生,今日突然來這里,是有什么著急的事情嗎?”
澀澤龍彥放下茶杯,紅寶石一般的雙眸緊盯著面前最珍愛的人,冷淡地開口:“請讓綱吉君和我對話。”
中島敦驚恐地握緊了雙拳,自責自己居然沒用的在第一句話便暴露了身份,好在成熟的心智讓他勉強冷靜下,正想尋找補救的方法,身后的中原中也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上前冷冷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哼,綱沒空見你,有事情現在就說,或者你可以選擇讓我將你扔出去。”
澀澤龍彥的目光審視著坐立不安的中島敦,數秒后突然道:“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解決綱吉君靈魂互換的事情呢?”
中原中也的速度快如閃電!他瞬息間就站在了澀澤龍彥的身前,一把扼住了對方的喉嚨,將白色男人整個身體都提了起來。
澀澤龍彥就像是一個吊在半空中的沙袋,因為被施加了重力,他甚至連手臂都無法抬起,更不可能自救。沒有新的氧氣可以進入他的肺部,脖頸的骨頭更是發出即將斷裂的哀嚎。
中原中也在這一刻真的動了殺心。
他的嗓音如同眼神,滿含殺意:“果然是你搞的鬼。”
澀澤龍彥咽喉被扼住,明明是即將死亡的痛苦,但他卻露出了微笑。因為——
“中也哥哥,住手!額——”
中原中也:“……啊?”
因為太過于震驚,他的手都不自覺的松了開,任由澀澤龍彥咳嗽著摔在地上,顫抖著聲音問:
“綱……你……你……我……”
綱吉再也忍無可忍,直接扇了自己一嘴巴:“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見到‘比我大’的人就想叫哥哥姐姐啊!”
澀澤龍彥反應迅速,直接沖到綱吉的面前,完全無視了要將他切成兩半的羅生門,激動的雙頰泛紅:“綱吉君,也叫叫我吧!只要你叫我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綱吉:“……澀澤先生,你再說下去真的會被揍的……”沒看到芥川和中也都已經以用殺人的眼神看你了嗎?!要不是我按住了芥川的肩膀你就真的要被切了!敦君都生氣了啊喂!
頓了頓,他迫切地問出最在意的事情:“澀澤先生,你說能解決我身上的交換異能?你知道異能者或者媒介在哪里嗎?”
“……啊,我知道。”澀澤龍彥輕笑著,說:“因為事件的罪魁禍首,就在這里啊。”
“……什么……意思?”
“魏爾倫先生,就在這里啊。”
隨著澀澤龍彥的話音落下,他的腳下升起白色的濃霧,瞬間籠罩住了近在咫尺的綱吉、芥川龍之介與大田有棲。
與此同時,一個對少年首領十分陌生的聲音從中原中也的身后處響起,語調優雅而溫柔,如同大提琴奏響的樂曲,悅耳好聽。
那是一位有著美麗的淺金色頭發的俊美男人,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身上披著白色的大衣,頭上戴著一頂略顯陳舊的圓頂禮帽,精致的像是從畫卷中走出的紳士,又或者童話故事中即將與公主起舞的王子。
男人溫柔地說:“我來接你們了,弟弟們。”
第092章 第 92 章
霧氣在一秒之內彌漫整個首領室。但或許是澀澤龍彥的刻意控制, 中原中也和面前的俊美男人都沒有被剝離異能。
這里是位于港口Mafia中央大樓倒數第二層的首領私人領域,在這里布置的武裝與監測甚至比頂層的代理首領辦公室更甚。
可是沒有人,哪怕是中原中也的本人, 都沒有發現魏爾倫是怎么突破港口Mafia的層層封鎖與無數監控、監測設備, 又是在什么時候站在他的身后的。
這就是這個世上最頂級的暗殺者,即便是被世人稱之為“圣域”的英國皇家領域,也能出入自如。
“魏爾倫——!!!”
回應魏爾倫話語的是中原中也的全力一腳!恐怖的力道加上重力的施加, 便是一頭大象都會暴斃在這一腳之下。
但是魏爾倫卻擋住了。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伸出手, 抓住了赭發少年的腳踝,輕松的仿佛不是面對這足以斃命的攻擊,而是自家弟弟的玩鬧。
男人用有些擔心的語調說:“中也,你有好好吃飯嗎?還是這里對你不好?你的身體太輕了。”
而他的語氣也是這般溫柔而寵溺的, 低頭用鈷藍色的眼眸看著赭發少年, 就像是在看著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不過精氣神很好, 看到你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你這家伙——給我閉嘴!”
中原中也沉著臉色怒喝一聲, 重力異能進一步施加,魏爾倫腳下的地板瞬間凹陷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但是金發的男人依舊是那副讓中原中也作嘔的溫柔表情,輕笑著說:“異能掌握的很不錯。”
“但是, 還不夠。”
中原中也的臉色終于變了。
從魏爾倫手中傳過來的異能不僅壓制了他的,甚至連帶自己的身體也被對方的重力所控制。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腿竟然是如此的沉重,強健的肉身都被無法反抗的重力所壓制, 被對方抓住的右腿傳來骨頭的哀嚎,而他的身體也在那可怕的壓制下一點點陷入石磚地面。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的身體對重力的適性和被作為兵器而創造的強大體魄,此時全身的骨頭都會被魏爾倫碾碎。
——他竟然, 完全抵抗不過魏爾倫的異能!
中原中也咬緊牙關忍耐那戰栗的劇痛,鈷藍色的眼眸宛若兇狠的野獸, 哪怕處于劣勢依舊寸步不讓地緊盯著面前的魏爾倫。而魏爾倫心情顯得很好,如同家常一般對著面前的赭發少年說:
“從十年前我背叛摯友,奪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夢想著能和你一起去旅行。”*
“屬于我們兄弟二人的暗殺之旅。我們只有毫無意義的永生,既然如此,就讓創造我們的人也嘗嘗同樣的滋味吧,讓他們嘗嘗,什么是毫無意義的死亡。這樣就扯平了。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會迎來一視同仁的死亡。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們才有能力接受這毫無意義的生命。”*
魏爾倫閉上眼睛,嗓音憂傷,又帶著對迷茫希望的嘆息。
“——這毫無意義的,連人格都不過是被字符串寫出來的,不被上帝祝福的誕生。”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睜開了略比中原中也淺淡的同色眼眸,眸光如水,面帶微笑:“雖然意外讓我們分離十年之久,但我也得到了比之更好的回饋。”
“今后,只要我們兄弟三個人在一起,想必無論去了哪里,都不會再孤獨了吧?”
中原中也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咬牙冷聲道:“你對待‘兄弟’的方式,就是將其重要的同伴列入你的獵殺名單?”
魏爾倫唇邊的笑容消失了:“原來……你的憤怒都是因為那些沒用的人類嗎?中也,清醒一點,我們并非人類,卻擁有著無人能及的力量,那些對你口蜜腹劍的人類不過是想要利用你。”
頓了頓,他又笑了。只是這一次,他的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溫柔,而是冰冷的、宛如罌||粟一般美麗而可怕的笑,在層層白霧的環繞下更顯得神秘可怖。
“沒有關系,中也,無論是你的,還是綱吉的,我都會替你們斬斷。到時候你們就會從人類的謊言中清醒過來,愿意與我一同踏上旅途。”
中原中也的雙眸中燃起熊熊火焰,暗紅色的光輝覆蓋全身,他一拳朝著魏爾倫的面容打去,暴怒咆哮:“不要將你的垃圾主意打到綱身上!”
另一邊。
在白霧升起的瞬間,芥川龍之介就準備用羅生門撕碎澀澤龍彥的身體,但是他愕然發現,他的衣擺不僅沒有聽從他的命令,更是軟綿綿的垂了下去,變回了普通的布料。他身后的秘書長大田有棲也是同理。
“什——”
“退開!”綱吉的聲音讓芥川龍之介和大田有棲瞬間回過神,他們下意識的避讓開,下一秒,二人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出現了兩個異常的存在——一個是被黑布完全包裹的細瘦人形怪物,一個則是一身銀甲的高大騎士。
只一眼,芥川龍之介與大田有棲就認出來,那是他們的異能。
他們的異能,被白霧剝離開了。
面對自己的異能的背叛,失去能力的兩個人連躲閃都十分狼狽,只能盡可能的遠離少年首領的身邊,避免對方被自己的異能體誤傷。
一片白霧中,綱吉看著距離他不過三步遠的澀澤龍彥,不可置信:“澀澤先生,為什么……?”
“……綱吉君,我說過的啊。”澀澤龍彥的笑容一如以往,溫柔又狂熱。哪怕換了一個身體,哪怕無法點燃火焰,白色的男人依舊如癡如醉,因為他知道對方擁有著怎樣璀璨奪目的靈魂:“綱吉君,‘這個世上最難改變的,就是人心啊’。”
他垂下眼簾,雪白的睫毛輕輕顫動著:“我不想死,我想活著,活著看到更多美麗的寶石,奪取更多的異能結晶,建立屬于我的‘龍彥之間’——那被無數異能結晶組成的殿宇。所以,對不起……會相信我這種男人,是綱吉君的失誤啊。”
綱吉顫抖著嘴唇,如同他被動搖的內心。他想說些什么,可是沒有超直感的支援,他甚至連對方是否在說謊都不知道。
“所以在我準備殺死他的時候,這個男人請求我,愿意交出關于你的所有資料,只求我將他的死亡順序改變到最后。”
優雅的宛若大提琴奏鳴的悅耳嗓音從白霧中傳來,魏爾倫那張俊美絕倫的臉慢慢出現在綱吉的眼前,帶著對弟弟的憐惜與對澀澤龍彥的不屑。
“而為了打消我殺死他的念頭,更是主動提出協助我將你引出來,并將交換靈魂的異能施加在白虎的身上。因為他知道,你一定會因為憐憫,將被他傷害的人類帶在身邊。”
“這就是人類,只會貪婪的向你們索取,然后在利益的面前將你拋棄。”魏爾倫走到綱吉的面前,輕柔的撫摸著少年首領的頭發:“看,哪怕他是你的朋友,也不會例外。”
“魏爾倫……先生……”
——這就是,蘭波一直在等待和尋找的摯友。
高大俊美的好似神明,那雙鈷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非人之感。
綱吉感到恐懼,他顫抖著,身體的本能催動著他快點逃跑。
他握緊拳頭,顫抖著嗓音問:“中也呢?”
“你應該叫我保爾哥哥,綱吉。”魏爾倫溫柔地說著,比起中原中也粗暴強硬毫不留情的反抗,綱吉好像小兔子一般眼神讓他的態度更加溫和:“中也也是我的弟弟,我只是讓他暫時冷靜一點。雖然很想帶你們兩個一起走,不過很遺憾,他并不太聽話,而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冰冷而不屑的眼神放在澀澤龍彥的身上:“既然你幫我找到了綱吉,那么按照約定,我不會殺你。滾吧。”
澀澤龍彥也不惱,白霧漸漸散去,他用那雙美麗的紅色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首領,依言退到了房間最角落的位置。
隨著白霧的散去,綱吉這才驚恐的發現,中原中也躺倒在辦公室離他最遠的地方,半埋在瓦礫碎片中昏迷不醒。而被銀色手銬從背后束縛住雙手的中島敦就狼狽的趴在離他們不算遠的地方,他被堵住了嘴,正一臉焦急地看著他。
“中也!敦君!”
“不用擔心,綱吉,等跟我回到歐洲,我就會把你們的身體換回來。”魏爾倫伸出雙臂,似乎想要抱起面前瘦小的少年首領:“之后我會將中也也接回去,我們三個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旅行了。”
綱吉驚恐地想要后退,但是魏爾倫高大的身形和無形的氣場壓制著他,就像是怪獸一般恐怖。孩童的精神讓他的意志也不再堅定,讓他的心靈變得脆弱,身體違背了意志,被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突然,一只黑色的獸首從后方朝著魏爾倫的腦袋咬了下來!
“把你的臟手從首領身上拿開!”
然而,魏爾倫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就只是輕描淡寫的跺了跺腳,無數裂紋從他的足尖飛速蔓延至芥川龍之介腳下,大片的地面順著裂紋瞬間下陷十幾公分,直接將少年整個人帶了下去。眼見魏爾倫準備踢出腳下的石子——雖然只是一顆小小的石子,但被重力施加過后,其力道足以穿透人類的頭蓋骨!
“住手!”
但是用著中島敦的身體的他,根本沒有阻止魏爾倫的能力。
不行,不可以,不能讓他動手——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是沒有辦法擋住魏爾倫的攻擊的!
他決不允許!
魏爾倫驚訝的發現,那個弱小人類少年的速度突然提升了十數倍,竟然在他踢出石子之前就利用異能脫離了腳下坑洞的影響,避開了瞄準頭部的致命傷,只讓石子貫穿了肩膀。他就像是沒有感覺到痛苦,動作快如閃電般再度朝他發起攻擊!
——不,不對,不是對方的速度變快了,而是他的速度變慢了!
再度輕松化解了芥川龍之介的攻擊,魏爾倫驚訝地回頭看向少年首領,只見用著中島敦身體的綱吉的右眼一片金黃,屬于神明的眼眸無悲無喜,高高在上地支配被注視者的時間。
“你這惡心的混蛋!”
下一秒,魏爾倫被趕來中原中也一腳踢飛了出去!
“去死吧!”
第093章 第 93 章
隨著魏爾倫的身體因為中原中也的全力一腳而位移, 綱吉配合默契的轉移了視線,用變得不甚熟練的力量再度減緩魏爾倫周身空間的時間流速。中原中也喘息著一把扯起被綁在地上的中島敦,直接扔進了靠近密道的芥川龍之介身上。
“芥川, 帶著敦快走!決不能讓任何人得到綱的身體!”
17歲少年的身體可不輕, 芥川龍之介借助羅生門的幫助勉強接住自己最重要的首領的身體,咬緊牙關看了和中原中也一起對戰魏爾倫的少年首領一眼,帶著中島敦從書柜的暗道撤離!
秘書長大田有棲之前在白霧中被自己的異能所傷, 目前正躺倒在暗道不遠處生死不明。但芥川龍之介沒空關注他, 就如同他恨不得將站在遠處觀戰的澀澤龍彥切成碎片,但此時保護首領身體的命令才是他最優先要完成的。
他快速在暗道中奔跑著,羅生門卷著中島敦墜在他的身后。他左肩上被石子洞穿的血洞隨著他的劇烈運動不停的冒著血,未完全治愈的肺部炎癥更讓他并不好的身體雪上加霜, 劇烈的咳嗽加速了鮮血的流逝, 也在快速帶走他的體力。
終于咬斷了封口布條的中島敦焦急的大喊:“放下我芥川!首領, 首領和中也先生還在上面——!”
“閉嘴, 人虎!現在的一切都和太宰先生說的一樣,用不著你在這里多嘴!”只要不看中島敦現在的臉, 芥川龍之介就能順利表達出他的遷怒:“如果不是因為太宰先生要求在下保護首領身體的任務高于一切,你以為在下會理會你嗎!”
“太宰先生……?芥川, 頭頂!”
樓上魏爾倫和中原中也馬力全開的戰斗讓整個中央大樓都在劇烈震顫著,密道上方的天花板在撞擊中掉下巨大的一塊,朝著芥川龍之介砸了下來!
芥川龍之介下意識想要使用羅生門切碎石塊, 但是體力的流逝卻讓他眼前一黑,異能的施展慢了半拍。眼見著一切都要來不及,突然, 透明的金色屏障將他們二人包裹,巨大的碎石落在金色屏障上, 甚至沒能帶來一絲震動。
芥川龍之介的眼睛還不能視物,但他能聽到身后中島敦用首領的嗓音驚喜的呼喊:“蘭波先生!”
黑衣少年咽下口中漫上來的鮮血,喘息著道:“蘭波先生,首領和中原先生在首領辦公室,和魏爾倫——”
他聽到對方用平靜到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說:“啊,我知道了。”
…………
當蘭波從密道中走出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原本裝修精美的首領辦公室已經面目全非,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所有落地窗已經在兩位強大的重力異能者手中化作碎片,狂風呼嘯著吹進著曾經富麗堂皇的房間,吹亂了一身狼狽的中原中也赭色的頭發。
長發的異國男人發信息讓醫療團隊趕來處理傷員,就聽到身前坐在地上的中原中也沉聲道:“太宰呢?”
蘭波回答:“太宰君從昨晚就帶著黑蜥蜴部隊失蹤了。”
“呵,我就覺得奇怪。我們打了半天,沒有觸動任何警報不說,連你都來的如此慢——這一切都在那個混蛋的計劃中?”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抬頭看向站在碎裂的窗前遙望遠方的澀澤龍彥:“這個變態也參與其中了吧?”
蘭波只是說:“我并不清楚太宰君的計劃,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在收到消息的五分鐘后再上來。”
中原中也捏碎了手中的碎石,冷冷道:“所以,綱被魏爾倫帶走也在你們的計劃中?你和森鷗外都默許了?”
“保爾不會傷害無法與他戰斗的綱吉君。”承受著赭發少年的怒火,蘭波沉靜的回答:“中也君,論近身戰,這個世上沒有人是保爾的對手,當年便是如此,十年后的現在他只會更加強大。你亦然。”
“所以那混蛋才要第一個解決綱,綱的遠程火焰攻擊是他的克星。所以呢?你想表達什么?”
“想要打敗保爾,只能用超遠程的非物理攻擊手段,或如同雨幕般大口徑高穿透的子彈讓他無法完全抵消。但是,當被逼到極限,就是保爾開啟‘獸性’的時候。”
“……你倒是清楚壓制他的方法。”
“……畢竟,我是他的引導者,也曾是他的監管者。”
“…………”
“一旦保爾在橫濱市內開啟‘獸性’,這座城市會遭受怎樣的傷亡,你應該明白。”蘭波近乎冷酷地說:“既然你不愿意讓旗會的人充當誘餌,就應該預料到這一刻。”
“哈,真是可笑。”中原中也站起身,他身上傷勢不輕,隨著他的動作傷口甚至滲出了血:“好吧,既然是這家伙的計劃,那么我便遵從。”
這一次,便是蘭波也有些意外,他眨眨眼,疑惑道:“我以為你會很反感太宰君的計劃。”
“啊,反感,我當然反感!”中原中也一腳碾碎了腳下的碎石,咬牙切齒:“但我不得不承認,那家伙的計劃永遠都是對的。”
“但是——”
赭發少年抬起頭,那雙與魏爾倫同色的眼眸如同兇獸,冰冷地盯著有些魂不守舍的蘭波:“如果他真的傷害了綱,你也好,太宰也好,魏爾倫也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你們。”
“替我轉告那個混蛋青花魚。”
說完,他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這個淪為廢墟的樓層,轉身離開。
蘭波垂下眼簾,寒風讓他的身體瑟瑟發抖,無論貼了多少暖寶寶也無法讓他感受到溫暖,一如他此刻對未來滿是懷疑的心。
與太宰治合作,從來都是一場豪賭。
此時此時,便是他也不知曉,選擇相信對方的話,是否正確。
……
…………
綱吉被魏爾倫提在手里于高空中飛翔,對高空的恐懼與寒冷的侵襲讓他瑟瑟發抖,也說不好哪種更糟糕一點,只覺得頭暈惡心還想吐。他趕緊閉住眼睛不敢向下看,在心中默默祈求大家受的傷不重。
【幸好魏爾倫先生顧及蘭波君趕過來,只帶著我先離開了……我怎么樣都好說,只要中也沒事就行……也不知道大田君傷得重不重,芥川和敦君應該有順利離開吧……芥川肩膀還受了傷,一定很疼……】
在心中碎碎念著,他突然感覺到提著自己的魏爾倫改變了動作,睜開眼,正好與將他抱在懷里的俊美男人四目相對。
被對方以一個變扭難受的姿勢抱在懷里,其中一條手臂環繞住他的上半身并緊勒著他的胃部,幾乎要將少年首領的早飯給擠出來。綱吉又是羞恥又是難受,簡直雪上加霜,更想吐了……
同樣沒有照顧別人經驗的魏爾倫也有些無措,他只是學著曾經偶然看到過的抱小孩的手法抱著自己的弟弟,詢問:“現在還冷嗎?感覺如何?”
不知道為什么,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綱吉反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棄,到是不再覺得恐懼了。
他實話實說:“我感覺惡心,很想吐……請快放我下去……”
魏爾倫剛被中原中也罵過惡心,下意識的就以為這個弟弟也是在諷刺他,他冷笑一聲,更加收緊了抱著綱吉的手臂:“即便剛被‘朋友’背叛,你依舊對人類抱有希——”
綱吉被這一收緊刺激的再也忍受不住,用最后的毅力堅持:“魏爾倫先生,快放我下去,不然你會后悔的!”
“后悔?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讓我后悔。”魏爾倫皺著眉:“叫我‘保爾哥哥’。即便還能使用時間異能,我不覺得你能擊敗我。”
“我不是——”綱吉眼神死,終于放棄掙扎:“嘔——”
魏爾倫:“…………”
魏爾倫:“????”
魏爾倫:“!!!!”
綱吉欲哭無淚,身體受精神的影響,不受意志控制的哽咽道:“我都說了放我下——嘔——!”
魏爾倫可以對中原中也的攻擊予以殘酷的反擊,用武力讓不聽話的弟弟老實一點。但他卻不知道,面對眼前的離譜情況,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另一個可憐吧唧的罪魁禍首弟弟。
這一刻,強大的人造神明確確實實,后悔了。
……
費奧多爾好以整暇地坐在窗邊,單手支撐著下巴,心情很好的用食指輕拍著面頰。
這里是位于橫濱市內的一處普通社區的普通公寓,基礎設施齊全,可以拎包入住。因為交通便利,居住著大量上班族租戶,鄰里之間的關系很是淡薄,又魚龍混雜,是十分理想的安全屋。而費奧多爾出現在這里,自然是為了他的“雇主”。
畢竟,身為地下組織“死屋之鼠”的首領,費奧多爾手中掌握著大量的資源與情報,這也是這次的雇主找上他的原因。面對這位強勢且強大的雇主,費奧多爾沒有什么反抗的辦法,自然只能乖乖滿足對方的要求。
——若是太宰治在這里聽他說自己的苦處,一定能笑掉大牙。
但是很遺憾,費奧多爾此次被迫服務的對象并不是太宰治,而面對那位強大到歐洲各國都沒辦法應對的雇主,費奧多爾只是表現出了以往雇主遇到過的情報人員該有的樣子罷了。
門把手被擰動,費奧多爾站起身,臉上掛上了營業性的假笑:“魏爾倫先生,此行是否還順——”
只見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灰黑色襯衫的魏爾倫進門就將手中的白發男孩扔在床上,直接沖進了浴室。
費奧多爾良好的視力確定自己看到了對方襯衫上可疑的水漬。
“……”
饒是費奧多爾,也不禁沉默了片刻。
不過他的目光很快就被房間中的另一個人吸引了。
白發小男孩身體瘦的就像是長期遭受虐待了一樣,手指上還有著明顯的繭子和傷痕。一臉愧疚的少年首領似乎將他當做了魏爾倫的同伴,在床上干坐了片刻后猶猶豫豫地下了床,有些拘謹地朝他笑了笑,小聲詢問:“請問,你知道魏爾倫先生的換洗衣服放在哪里嗎?”
費奧多爾當然不可能連安全屋的物資準備都親力親為,但這對他而言不是難事,紫色的眼眸掃過房屋,他便判斷出了備用衣物的存放位置。
綱吉千恩萬謝地跑過去從箱子里翻出了一套白大褂,那是魏爾倫處理下一個暗殺對象時需要用到的偽裝,綱吉自然不可能知道,只是心里吐槽了句“又是科研人員”,就乖乖抱著衣服跑到浴室門前,禮貌的敲了敲門:“魏爾倫先生,很抱歉,那、那個,換洗的衣服我放在門口的凳子上了。”
費奧多爾聽到里面的人回了一句“叫保爾哥哥”。
“……”
他有些好笑。
雖然預想過自己與澤田綱吉的再遇,卻沒想到充滿了戲劇性。便是那在“人類”面前傲慢冷酷的魏爾倫,在面對少年首領的時候都似乎變了個畫風。
“你還是一如既往有趣啊,綱吉。”
在浴室門前綱吉自然沒有聽到這句低聲的呢喃,他走回客廳,作為被強行綁架回來的俘虜,尷尬地和一直注視著他的費奧多爾四目相對。
看出少年首領的拘謹小心,費奧多爾主動走近他,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彎下腰,溫聲笑道:“我的名字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好,澤田首領。”
“陀、陀思——”綱吉仔細回憶了兩遍,愣是沒想起剛剛聽完的名字是啥:“額,費、費——”
費奧多爾低垂著眼,輕笑:“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不過澤田首領叫我‘費佳’就好。”
第094章 第 94 章
“額, 這也……”太親密了吧?
費奧多爾半垂著眼簾,失落道:“果然,像我這種小小的商人, 澤田首領是不屑與之為伍的吧?”
“費、費佳先生——”綱吉搖了搖手:“我沒有那個意思……商人?”
他可不覺得魏爾倫會有個經商團隊。
“是‘費佳’, 您不必對我用敬稱。”費奧多爾點著自己的臉頰,像是在斟酌用詞:“不過,像我這樣, 只是在國際上稍有點名氣的小小的情報商人, 澤田首領身為日本唯一的超越者,不在意也是當然的。”
此話一出,綱吉更不好意思拒絕了:“費、費佳……那個……”
他抬頭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瘦弱又有種陰郁頹廢的美感的異國男人:“你和魏爾倫先生……”
“承蒙魏爾倫先生看得上,所以才協助他偷||渡進日本, 尋找自己的家人。現在還有聯系, 也只是根據‘協議’再提供一些資料了。”
綱吉聞言撓撓頭:“……是‘脅迫’吧?”你臉上的苦惱都快溢出來了……
費奧多爾做出一個害怕的表情:“您可千萬別這么說。”
綱吉連連點頭, 對這位“同病相憐”的情報販子多了些親近。
不過, 能在港口Mafia的統御中將魏爾倫順利帶進橫濱,這位費奧多爾先生的情報組織, 絕不是他口中說的那么簡單。可惜他對這方面關注不多,如果想知道詳細的情況, 恐怕還需要詢問情報部的尾崎紅葉或者消息靈通的太宰治。
說起來,他今天還沒見過太宰治呢,也不知道對方現在怎么樣, 有沒有遇到危險。中原中也有沒有去包扎被魏爾倫打出來的傷口,他看起來傷得不輕……
魏爾倫擦著半干的頭發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一臉氣鼓鼓地盯著他, 四目相對時就像是被惹怒的小孩子,直接撇過頭不看他。
魏爾倫:“……?”
“別做不該做的事情, 老鼠。”北歐的流浪神明俊美無鑄的臉龐在陽光的照射下簡直如同閃閃發光的工藝品,哪怕是控制不住情緒正在氣頭上的綱吉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同于面對自己弟弟們的溫柔,此時的魏爾倫語調冰冷,鈷藍色的眼眸中帶著屬于神明的傲慢與對螻蟻的不屑:“將情報留下,你可以滾出去了。”
費奧多爾也不惱,他只是平淡的笑了笑,然后朝著綱吉告別:“澤田首領,明天再見。”
綱吉連忙和他告別。
就在費奧多爾走到門口之際,魏爾倫看了一眼和對方揮手告別的少年首領,開口問:“綱吉身上的異能第二效果能否暫停?”
“當然可以,只要只做相應的停止媒介,讓澤田首領戴在身上即可。”費奧多爾回答:“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靈魂交換的異能者現在不在日本,最快也需要明天才能將東西送過來。”
魏爾倫同意了。
費奧多爾離開后,綱吉后知后覺的,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幫助魏爾倫先生的情報組織?森先生是不是說過什么什么老鼠的……?】
【費佳就是那個消息很靈通的什么老鼠組織的人?】
但是人已經走了,他便是想問也無法。
更何況,比起費奧多爾的來歷,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綱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魏爾倫先生和費佳不是同伴嗎?”態度也太惡劣了。
“是‘保爾哥哥’。”
看著披散著還在滴水的頭發的魏爾倫認真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悅的眼神,很慫的綱吉屈服了:“保、保——保爾……哥……”
他選擇了一個折中的、不那么羞恥的稱呼:“保爾哥。”
可惜魏爾倫卻不依不饒,鈷藍色的眼中帶著淡淡的冷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保爾‘哥哥’。”
“………………”綱吉哭喪著臉:“保爾……哥哥……”
——這個人真的好惡劣啊!
他絕對是在報復自己聯合伙伴揍了他的事情!
但是又不能不聽話。
開玩笑,他現在的小身板,魏爾倫都不需要用異能,一拳就能送他上天國了。
比起中原中也的強勢,少年首領尤其在自己的事情上向來容易被拿捏,心智的影響也讓他更加膽小和退讓。
魏爾倫顯然很滿意綱吉的聽話,溫柔的笑意再度回到了臉上,慷慨地回答了少年首領的疑問:“不過只是金錢交易罷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可以驅使他們。”
綱吉:“……”其實他很想說自己也很膚淺,之前還想拿血和異能研究所做交換,不過還是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無話可說,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
魏爾倫顯然不是多么會照顧自己的人,及背的長發濕漉漉的,已經將他身上的白大褂打濕了大片。而他本人也不在意,拿著費奧多爾留在桌上的文件,靜靜地翻閱著。
面對這個一心想要“攻略”的敵人,綱吉因為對方暴打中原中也而心存不滿,但又不禁有點擔心對方不舒服,可他們并不相熟,自己還是別多管閑事比較好。
陽光從窗欞外照射進來,打在魏爾倫的側面,為他渡上一層暖金色的光輝,半濕的發尾帶著水珠,折射出動人的閃亮。
這是一副很美的畫面,男人如同神明一般俊美,身體高大頎長,肌肉線條優美猶如獵豹,翻閱紙張的動作很優雅,手指白皙修長,坐姿隨意也瀟灑。這個坐姿,還有翻閱文件的動作……讓少年首領覺得十分的熟悉。
……和蘭波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既然被綁架的事實無法改變,想起自己對蘭波的承諾以及森鷗外無聲的期許,綱吉決定硬著頭皮主動出擊。而現在,魏爾倫氣息平和心情似乎也不錯,是很好的聊天時機。
“魏爾倫先——”綱吉在對方警告的視線中老實的糾正了自己的稱呼:“保爾哥哥,你有沒有想過和蘭波君談一談?”
“你們……”少年首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在蘭波君口中聽到的你,和他是非常要好的摯友。”
因為綱吉的稱呼而柔和下來的目光再度冷凝,魏爾倫沉默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啊,阿蒂爾是我的摯友。”
“……即便他是‘人類’?”
“……”
綱吉努力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太宰君對我來說,就和蘭波君對你一樣,你也一定不希望有人殺死蘭波君對不?”
“你是在勸誘我放過太宰治?”魏爾倫似笑非笑地看著綱吉,就像成熟的大人看著自以為可以隱藏的很好的孩童,帶著連嘲諷都算不上的啼笑皆非:“如果你自愿和我一起回歐洲,我們一起讓那些被上帝祝福著誕生的罪人品嘗毫無意義的死亡,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考慮放過那個小鬼。”
“……”
綱吉的沉默讓魏爾倫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立刻答應。”
少年首領糾結著搖了搖頭:“我……我不想騙你。”
這一次輪到魏爾倫沉默了。
“保爾哥哥,我……”
不得不說,人的適應力是強大的,在最初不適應的羞恥之后,叫一個比自己大的人“哥哥”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中也,還有你,應該……不一樣。”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綱吉很猶豫。
魏爾倫對他的感情于少年首領而言有點莫名其妙,這種“兄弟”之情比澀澤龍彥對他的興趣更加突兀。此時此刻,他當然可以選擇隱瞞,畢竟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包括蘭波。他聽從太宰治的建議,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過。
但是他并不想騙魏爾倫。
這么說或許有些可笑,畢竟自己的小命還掌握在對方手中,更不用說現在自己使用的還是中島敦的身體。而魏爾倫所有的善意都是建立在他是“弟弟”的基礎上,一旦關系破碎,他或許會像森鷗外一樣被捏斷頸骨,抹掉脖子。
想到這里,他不可抑制的感到害怕。
可是……他也覺得,自己不可以欺騙這個人。
這或許是一種自負也說不定,明明已經沒有的超直感的加持,可是他依舊在短暫的接觸中,感受到了面前這個男人的孤獨。
在與蘭波的交流中他就感受到了,但僅限于對話中的想象顯然沒有多少真實感,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有所察覺。
明明蘭波才是魏爾倫相處多年的恩人、老師、搭檔、摯友,而中原中也不過是被他從實驗室搶走的、沒有意識的、連交流都不存在的“弟弟”,自己更是被世人所誤會的可以召喚并使用神造兵器的“人造神明”,和魏爾倫唯一的連系就是“非人類”。
可即便只是這樣淺薄的連系,依舊得到了這個傲慢、也有資格傲慢的超越者與眾不同的溫柔對待。
——他對自己抱有強烈的期待。
綱吉非常明確的,可以感受到這一點。
如同魏爾倫一眼就看穿他語言中的真意,他的話術一直都是無可救藥的稀爛,對太宰治是這樣,對澀澤龍彥是這樣,對紀德也是這樣……但或許是每一次的僥幸成功讓他生出了一點滑稽的妄想,他想要用自己稀爛的話術,努力讓這個憎恨人類的超越者,加入由人類組建的組織。
所以,他不可以欺騙這個人,因為他覺得一旦欺騙了,自己就再也沒有和他對話的資格。
綱吉忐忑的等待著對方可能的發怒,沒想到魏爾倫卻不意外,他的笑容溫柔,單手握拳抵住額角,有些無奈地看著弟弟結結巴巴:“我當然知道你與我和中也是不同的……綱吉,你難道想要告訴我,你是人類?”
“……”
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經脫離了人類的定義。
他掙扎著試圖解釋:“我可能不是人造的……額,不對,應該說曾經是……”人類。
“你的過去我會想辦法替你查到,我親愛的弟弟。”魏爾倫走過來,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把中島敦的身體襯托的更小只了,簡直就像是一堵墻一樣,陰影完全遮蓋住了少年首領,充滿了壓迫感。他揉了揉綱吉的頭,語調如同吟唱一般優雅:“不要用‘人類’的標準去定義我們的關系。”
綱吉忍了又忍,可惜小孩子的精神讓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更難控制自己的身體,終于還是沒忍住,吐槽:“機器人也能算是我們的兄弟?”
魏爾倫被逗笑了:“那種破銅爛鐵當然不配。”
綱吉本來都做好了要被暴揍的準備,畢竟對方對身為“同源”的、更加親近的中原中也毫不含糊,打的完全不留情面。沒想到居然沒有生氣自己這個“順帶”的弟弟的反抗。
似乎看出了綱吉內心的疑惑,魏爾倫好心的解釋:“中也的性格比較強勢,也有些粗暴,他很有主見,語言是無法說服他的。比起動口,與他交流使用武力更便捷一些。這是屬于哥哥的關愛與體諒。”
他低頭看著少年首領格外瘦弱的身體,嘆息道:“你不必擔心,我的弟弟,即便我生氣了也不會傷害你的。”
和中原中也如同他一般被基因改造出的特殊軀體不同,別說是綱吉現在的身體,就是個普通成年人也受不住他一拳。
“你那是哪門子的‘體諒’和‘關愛’……”魏爾倫的縱容無形中助長了綱吉的膽量——小孩子的膽量總是格外的大的,雖然還是很害怕,但仍舊吐槽:“你那明明是支配欲……”
魏爾倫笑了:“有什么區別嗎?”
“……”
他覺得,自己的勸說之路,任重而道遠。
“我知道你是個溫柔的孩子,綱吉。”魏爾倫又摸了摸他的腦袋,明明是如此溫柔的微笑與悅耳的嗓音,說出的話語卻仿佛來自地獄的喪鐘:“所以你無需糾結,我會將你們關心的對象全部暗殺。”
“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那些所謂的‘愛意’不過是對你們的利用,因為你們擁有著世人所渴求的強大,做到無數他們做不到的事情。”
“你們并非人類,與他們格格不入,注定了不會被真正接納。一旦你們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會被毫不留情的背叛、拋棄。一旦你們開始反抗,就注定要被鎮壓、銷毀。”
“不。”
綱吉抬起頭,毫無顧忌,毫無畏懼,堅定的否認,帶著隱約的薄怒。
“我不會允許你這么做的。”
第095章 第 95 章
對于綱吉難得的強勢, 魏爾倫雖然挑眉表現出了些許驚訝,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笑了笑, 便坐了回去。
如果是中原中也聽到這些話, 兩個人一定會再度發生激烈的沖突,赭發少年從來都不是允許別人支配自己的驕傲的人,比起浪費時間以理服人, 他更愿意用拳頭讓魏爾倫閉嘴。
而很可能對弟弟們是吃軟不吃硬性格的魏爾倫也會選擇以暴制暴, 讓自己的弟弟學會服從自己,打到他腦袋清醒,看清虛偽的現實。
不過在綱吉身上,倒是不存在這種擔憂, 他本就鮮少與人產生沖突。換一個角度說, 魏爾倫的粗暴歸根究底是為了讓弟弟聽話, 而不是殺死弟弟。
他苦中作樂的想:【身體柔弱點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不過這種好處, 大概只能作用在中原中也和他的身上,如果是別的人, 十有八||九早就已經死在魏爾倫手下了。
之后兩人的相處出乎意料的和平,讓少年首領一點都沒有俘虜的感覺。如果不是剛剛才發生了一場惡戰, 他甚至有一種自己是來別人家里做客的錯覺。
綱吉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繼續糾結自己應該怎么組織語言繼續勸說對方,并用這個只能使用時間力量的身體阻止對方的暗殺行動。魏爾倫則是繼續看著手中的情報,一時間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直到過了半個鐘頭, 昏昏欲睡少年首領才猛地想起,面對自己最開始的提問,魏爾倫并沒有回答。
“……魏爾倫——額, 保爾哥哥,你愿意和蘭波君談談嗎?”
見舊事重提, 已經看完了資料的魏爾倫嘆了口氣:“我們……我和阿蒂爾已經無話可說。”
對方終于回答了自己的問題,綱吉看到希望,頓時來了精神:“為什么?你不是也覺得自己和蘭波君是摯友的嗎?”
魏爾倫抬起眼,緩緩說:“難道阿蒂爾沒有告訴你,我背叛了他的信任,對著他的后背開了一槍嗎?”
在能夠操縱重力的魏爾倫手中,即便是最普通的手||槍,也足以擁有大炮的威力。即便是身為最強諜報員的蘭波,亦無法完全防御這樣威力的攻擊:“子||彈貫穿了‘彩畫集’的防御,洞穿了他的手掌。”
綱吉好奇的問:“為什么?如果是背后開槍的話,受傷的為什么是手掌?”沖著手掌打的?
他一直以為當年蘭波受傷的位置是背部,沒想到居然是手掌。
魏爾倫有點出神。
——為什么是手掌?
——因為他做不到偷襲自己的摯友。
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類”能讓魏爾倫動搖,那么一定是蘭波。
所以,他舉起了槍,對準了蘭波的后背。但是他沒有偷襲,而是開口告訴蘭波,他絕不會跟他回去,絕不會將中原中也交給法國,絕不會讓這個孩子和自己一樣,成為人類的傀儡。
蘭波問他,你能開槍嗎?
他最后當然開了槍。
那訣別的一槍打破了金色立方體的防御,貫穿了蘭波的手掌,也開啟了兩位超越者的戰斗,間接喚醒了沉睡在中原中也體內的荒霸吐神。
那一刻悲痛的心情,即便已經時隔十年,依舊清晰。
最后,魏爾倫只是如此回答:“蘭波可是最強的諜報員、超越者,你是在小瞧他嗎?”
綱吉覺得對方在敷衍自己,可是他沒有證據。
相處了這么會兒,魏爾倫對自己并沒有對待中原中也的鋒芒,這也讓少年首領進一步放大了膽量:“可是我和蘭波君聊天的時候,覺得他并沒有生氣。保爾哥哥,蘭波君從頭到尾都只期待你回來,和你重新成為搭檔。無論是干部候補還是成為干部,他都沒有打算找過副官。”
魏爾倫卻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回去?回法國嗎?斬斷我的手腳,將我這個珍貴的、世界第一例的人造異能者帶回去關起來?沒想到過了十年,他對政||府還是這么的忠誠。”
“不是這樣的,蘭波君他——”
“夠了,綱吉,這個話題到此為止。”魏爾倫鈷藍色的眼眸仿佛匯聚了風雪,綱吉這才愕然發現,對方竟然已經動怒:“如果你不想嘗嘗被重力碾壓的痛苦,就停止這個話題。”
……說好不會對他動用武力的呢?
曾經的諜報員輕易地看出了少年心里的吐槽,或者說精神偏向孩童的少年首領比過去更不會隱藏自己的表情:“我確實不會傷害你,但是綱吉,讓一個人感受到痛苦卻不傷害他的方法有很多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綱吉非常識時務的老老實實閉嘴了。
這一刻,他非常羨慕太宰治,如果自己擁有太宰治的巧嘴,說不定早就讓魏爾倫動搖,而不是像自己這樣惹怒對方。
少年首領頗為低落的縮了起來,把頭埋進了膝蓋里。
本來起了怒意的魏爾倫看到自己的弟弟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一時間也有點無語。
——小孩子似的。
不對,綱吉目前因為異能的影響,雖然擁有原本的記憶,但本質確實應該被稱為八、九歲的小孩子。
想到明天對方的精神還會進一步倒退,就算是魏爾倫都有些頭疼了。
不過……
他有點晃神。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兄弟之間的相處嗎?
哪怕覺得很麻煩,卻也感到很高興。明明想要生氣,卻又不舍得真的讓他吃苦頭。他從未對慘死在他手下的生命仁慈,卻心軟于對方委屈的表情。
……很新奇的體驗。
一如他曾經希冀的美好。
屋內再度恢復了沉寂。
綱吉在一邊縮了一會兒,聽到動靜聲又小心地抬起頭,卻見穿著一身白大褂的魏爾倫似乎準備出去。
“魏爾倫先——”
他在魏爾倫鈷藍色的眼眸注視下改口:“保爾哥哥,你要……?”
魏爾倫恢復了笑容:“畢竟我來這個小地方,是有‘工作’的。”
見少年首領瞬間支棱起來,仿佛垂著耳朵的兔子一下子豎起耳朵滿是警惕,非常可愛。他單手掩著嘴唇笑了起來,對少年的乖巧很是喜歡,并不打算現在就惹毛對方:“放心吧,我的下一個目標不是你關心的人。”
綱吉更擔心了:“旗會?!”
蘭波不可能,澀澤龍彥因為交易被放過了,森鷗外被排到最后,又不是自己的“牽掛”,那就只剩下中原中也的朋友們了。
“雖然確實和中也相關……”魏爾倫淡淡道:“告訴你也無妨,我的下一個目標,被稱為‘N’。”
“他就是當年‘造神計劃’的負責人,中也的創造者。”
——也是中原中也最初執著的留在擂缽街的根源。
……
…………
在一處極深的、當地人都幾乎不會踏足的深山老林中,于地下隱藏著一座大型研究機構。
一座被標記為“極密”,連大部分本國官員都不知道的研究機構。
一座,為了重新制造出“神明”的研究機構。
可惜的是,哪怕擁有著詳盡的資料,在花費了巨額資源的十年中,他們都沒能再度實現當年的奇跡。
而現如今,這座被國家重點保護,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研究機構,在今日被人轟開了大門。裝備精良的安保人員被全部殺死,火力充足的全自動現代武器被毀壞殆盡,就連內部價值連城的研究設備都已經變得殘破不堪。通風系統也無法散盡的血腥味彌漫在這座地下百米深的研究設施內,混合著尸體開始產生的尸臭味,令人作嘔。
黑蜥蜴的隊長廣津柳浪負手站在太宰治的身后保護他的安全,低聲向面前坐在椅子上快速翻看資料的太宰治匯報:“太宰先生,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將所有基層研究員全部擊斃,中層人員只余留負責人及其副手,設施內所有研究資料預計在半個小時內刪除完畢。”
蘭波剛走進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句話。
“太慢了,十分鐘內不能刪干凈,就沒有必要活著了,港口Mafia從來不養廢物。”
太宰治頭都沒有抬,他看文件的速度快的簡直就像是在胡亂翻動紙張,只有那雙鳶色眼眸中匯集的陰郁與黑暗,證明了他心中的不快。
廣津柳浪應了聲,又問:“那些‘實驗體’?”
——作為“造神”的秘密研究所,這里所擁有的實驗體極少,卻都是可能創造出特異點的特殊異能者。
“還有救的就帶回去送到紅葉大姐那里,沒救的你自行處理。”
“好的。”
看到蘭波進來后,廣津柳浪便主動離開了這座充滿血腥味與人體污穢味道的實驗室。
“你殺了這里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工作人員,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你也不打算留活口。”
蘭波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太宰君,這個舉動無疑是在向官方宣戰,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太宰治一邊翻看著堆積如山的文件,如同舞臺劇一般用刻意矯揉造作地戲腔回答:“我們的神明大人太善良,一次次的禮讓只會讓貪婪的愚民更加貪婪。可惜他的信徒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惡人,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自然不會有心慈手軟。”
“對待惡徒,就應該用更加兇惡的手段。”
他抬起頭,一腳踩在趴在地面、全身上下已經找不出一處好肉的人形頭上,滿臉惋惜著道:“明明花了十年時間,卻連個中也二號都沒做出來……都這么無能了,為什么還要存有非分之想,去肖想不該肖想的人?”
蘭波的目光轉移到那個似乎是人的東西身上,他的身上插著帶線的鋼針,將他釘在地上,只有臉勉強還能看出人樣——蘭波沉思了片刻,從記憶中翻找出十年前的資料:“他是‘N’?”
即便已經到了如此境地,太宰治依舊殘忍的用藥物讓這個男人保留著意識。
“這里的‘兇手’另有其人,我不可能給綱君惹麻煩。”太宰治笑著回答:“更何況,官方那邊不會有任何動作的,他們只會巴不得我們毀掉這里,湮滅所有證據。”
蘭波揉了揉眉心,時至今日,即便是曾經最優秀的諜報員,他也已經很難窺破太宰治的所有計劃了:“按照約定,我來了。你想要做什么?”
“唔……做什么啊。”太宰治無趣的收回腳,重新將視線放回文件上,右手翻閱著,左手卻點動了桌上的遙控器按鈕——下一秒,電流被再度接通,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男人又一次發出了瀕死的悲鳴,在這個充斥著血腥與騷臭味的空間中新增一股焦糊。
蘭波面無表情地看著。
太宰治關掉電擊,語調溫柔:“來,親愛的N先生,請告訴我們的干部,‘溫柔森林的秘密’是什么?”
蘭波的表情終于變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生不如死的研究員肝膽俱裂,對太宰治的恐懼深入骨髓,哪怕已經無限逼近死亡,哪怕每一次發聲都是無盡的痛苦,他依舊拼盡全力地回答:“諜報人員傳回的、消息……只知道魏爾倫的創造者……牧神……留下的資料的最后一篇……標題叫做這個名字……但是里面的內容……被一個叫蘭波的……諜報人員毀掉了……我不知道,究竟寫了……什么……”
“我說了……所有知道的……我都說了……求求你,求求你……殺死我……”
“……”蘭波懸著的心緩緩落下。以他的眼力,自然已經看出面前的男人的精神已經崩潰了,幾乎不可能還有意志保持秘密。
“真是可惜呢,明明是可以殺死魏爾倫先生的最后保險。”太宰治聳聳肩:“蘭波先生現在可以放心了?放心的話,就去迎接我們的敵人吧。還有些工作沒完成,可不能讓他大搖大擺的在這里參觀。”
蘭波緩緩抬起頭,那是鮮少展現在澤田綱吉面前的陰郁表情,冷淡又充滿厭煩:“原來如此。”
太宰治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蘭波清楚的知道,是魏爾倫來了。
——這是他們相隔十年的,第一次會面。
“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中嗎?”蘭波冷笑了聲:“真是好算計,讓保爾成了你的替罪羊。”
“我可什么都沒做,連魏爾倫先生的面都沒有見過。”太宰治聳了聳肩:“‘暗殺王’先生債多不壓身,蘭波先生是心疼了?”
回應鳶眼少年的只有蘭波的背影。
待到蘭波徹底離開,太宰治嘆了口氣,仿佛隨意聊天一般,一邊快速翻看著所剩不多的資料,一邊笑問身邊不斷求死的男人:“你說那些‘實驗材料’這樣哀求你的時候,你會心軟嗎?”
“啊,請不要誤會,我當然不是指責你,只是有點好奇。”
“對了,我查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呢……”
頓了頓,太宰治輕聲說:“你似乎有一個在當警察的弟弟?”
N哀求的聲音,消失了。
“真是個好哥哥呢,明明已經為了研究計劃拋棄一切甚至姓名,只留下一個字母作為代號,依舊為你沒什么本事的弟弟謀求了一份體面又不危險的工作,甚至不顧禁令,秘密的和親愛的弟弟保持著聯系。讓人感動的兄弟情深吶。”
太宰治嘆著氣,卻用著無比溫柔的口吻:“你不會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活著出去,掌控魏爾倫先生來殺死我、殺死我最重要的綱君吧?我像是這么好心的人嗎?”
“當然,我明白你的心思,‘就算是死也不能把這些寶物讓給別人’,是這樣吧?”
“很可惜,你的掃尾工作做的還是不夠隱蔽呢。”
“也不知道你那個在警察局抓點小偷的好人弟弟,是否像你一樣擅長忍耐呢?”
“你一定在心里想,我為什么不早點把這致命的消息拿出來威脅你呢?這樣你或許就會早點屈服,不用忍受這些非人的折磨了。”
鳶眼少年低低笑著:“讓我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這是懲罰啊。”
“懲罰你肖想不該肖想的人的代價。”
他放下手中的資料,蹲在了滿是血污的地面,他看著男人因為崩潰而不斷驟縮的瞳孔,徹底擊潰了囚徒的心靈。
他溫和的,輕柔的,對著下方的N低聲說。
“現在,你愿意告訴我‘溫柔森林的秘密’了嗎?”
第096章 第 96 章
魏爾倫回來的時候, 時間已經是凌晨時分。
比起上午的從容不迫,此時的魏爾倫無疑是狼狽的,白色的大褂已經不見蹤跡, 背后也被中原中也傷了一個大口, 雖然被強化過的身體已經止血,但傷口不是短時間內能愈合的。
哪怕是他,也沒料到自己剛剛潛行踏入秘密基地的入口就迎面撞上了曾經的摯友, 兩個十年未見的搭檔在看清對方面容的瞬間都沉默了, 隨后幾乎同時動作——唯一不同的是,蘭波是向前了一步,而魏爾倫是后退。
從不畏懼任何危險,高傲的魏爾倫, 在他厭惡的“人類”面前, 下意識的后退了。
這讓驕傲的男人感到了難堪。
沉郁的寂靜之中, 魏爾倫率先開口了。
“為什么不動手?”魏爾倫冷著臉問:“我背叛了你, 害得你失去記憶流落異鄉,你應該恨我。”
蘭波搖頭:“我從未恨過你。”
“……”
“保爾, 跟我走。”蘭波朝他伸出了手:“停止你的行動吧,綱吉君和中也君會恨你的。”
“……時隔這么久, 阿蒂爾,你依舊還是老樣子,自以為了解我。”沉默之后, 魏爾倫笑了。他雖然是笑著,那雙美麗的鈷藍色眼眸卻如同封入了冰雪,照不進一絲陽光:“下一句, 你是不是要說‘哪怕是憎恨,你的行為也和人類一模一樣, 你就是人類,所以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不。”蘭波緩緩說:“我想向你道歉。”
“…………什么?”
“很抱歉,一直都沒有理解你的心情,卻自以為了解的自說自話,除了增加你的痛苦之外,我什么都沒能做到。”
——他的下一句會說什么呢?
魏爾倫很好奇,他居然已經無法猜測出蘭波想要說出的話了。
十年的時間,終究造成了改變。
他雖然很好奇,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因為這一句話動搖了。
——不能再聽下去了,不能再接觸下去了。
“夠了。”
魏爾倫一手扶住了頭上略顯陳舊的帽子遮擋住顫動的眼眸,另一只手臂抬起直指正上方,強行打斷這一次會面。
“不要……再說了。”
魏爾倫強行打開了自己的“門”。
雖然只是小小的一點點,雖然那封鎖的“門”只是被打開了一瞬。但即使只是這樣微小和短暫的一點點,沉睡在魏爾倫體內的神明被驚醒,釋放出了人類永遠不能及的力量——
只是一瞬間,眨眼的一瞬間,有什么黑色的東西從魏爾倫抬起的手掌中發射了出去——黑色的東西沒有任何停頓的飛升而上,所有阻攔在它面前的存在全部在瞬間消弭,足以承受住炮彈轟炸的金屬建筑就像是被水完全浸透的宣紙,破爛的不堪一擊。
從地下到地上,黑色的東西湮滅了所有阻礙他的物體,只留下一個可以從百米深的地下看到蔚藍天空的大洞。
魏爾倫從洞中飛走了。
蘭波并沒有去追,異國的男人站在原地呆愣良久,最后在基地持續的震動中回過神,長嘆了一口氣。
“我果然……已經無法將話語傳達給保爾了……”
他喃喃自語。
“綱吉君……之后,拜托你和中也君了。”
魏爾倫避開蘭波之后穿梭在這個研究機構中,像是發泄一般放棄了潛行,以絕對的力量暴力破開了所有阻擋的障礙,幾經尋找也只找到了N死不瞑目的尸體。
目的雖然達成,卻讓魏爾倫不快的皺緊了眉。
但事已至此,蘭波還隨時有可能跟過來,魏爾倫選擇了離開。卻不料回了地面又恰巧遇到了剛剛趕到的中原中也。
兩個幾個小時前才惡戰過一場的兄弟胸中都憋著一口怒火,魏爾倫試圖讓弟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人類,而中原中也惱火對方帶走自己的伙伴,雙方一言不合,毫不留情的又打了一架。
二人都是近戰方面的高手,被精心創造出來的身體每一拳每一腳都是凡人無法承受的重擊。這一次,有了經驗的中原中也揚長避短,他知道自己的異能比不過魏爾倫,于是偏向戰斗技巧。
——然后成功將輕敵的魏爾倫暴打了一頓,并給對方的后背刮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雖然后續動用異能的魏爾倫成功將局面搬了回來,也不能改變上午還大獲全勝的他下午便如此狼狽的結果。
思及此,魏爾倫更加不快了。
但是不快之中,又有些許喜悅和遺憾。
『把綱還給我!』
赭發的弟弟向他發出怒喝,代表著兩個弟弟之間不可斬斷的羈絆,他為中原中也的幸運感到高興,亦覺得些許羨慕。
確定綱吉還在睡覺,魏爾倫的心情好了一些,便去浴室脫掉了染血的衣服,洗干凈滿身的臟污。背后凝結的傷口再度被撕裂,鮮血和身體組織的碎末隨著水流的沖刷流進下水道,但魏爾倫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面無表情的打理好一切。
從浴室里出來,魏爾倫沒有開燈。黑夜無法對暗殺王造成影響,反而是他最喜愛的環境。他走到床邊坐下,看著似乎在藥物的作用下依舊沉睡著的少年首領,這對魏爾倫而言也是個新奇的體驗,畢竟上一次看到中原中也平靜的睡顏,是在十年前的實驗室的維持生命的特殊溶液中。
綱吉勻稱的呼吸讓他的心情再度回暖,似乎只要這樣看著,就能感受到平靜。
——這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弟弟……”
這是一個有魔力的詞匯,讓他孤獨荒蕪的內心被奇異的感情填滿,讓他不再是獨自一人,飄零在這個滿是他憎恨的人類的世界。
他的弟弟,他的同類,他的另一個自己。
擁有一個中原中也已經是世界對他難得的善意,而現在,他擁有了兩個弟弟。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哪怕是魏爾倫作為異能兵器被特殊制造的身體也感受到了疲憊。尤其是與蘭波短暫的會面,更是擾亂了他的心神。
『可是我和蘭波君聊天的時候,覺得他并沒有生氣。』
『我從未恨過你。』
綱吉與蘭波的聲音再度在他的腦海中回蕩,卻只讓他更加煩亂。
諸多以為忘記的記憶不斷的涌來,聯合傷口的疼痛感,將他淹沒在無法呼吸的水底。
“‘從未恨過’嗎?”
“或許吧……”他自嘲的笑了:“但是那又如何?即便是阿蒂爾,他的心中也有比我更重要的存在。他深愛著自己的祖國,只要祖國下命令,他就會伙同組織的其他成員對我動手。”
人類貪婪他的力量,將他視為兵器。過去的他從誕生起就一直在服從,像看門狗一樣被迫服從牧神,在那些人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利用目光中“自愿”服從法國政||府。
或許也曾有片刻,他覺得一直與蘭波搭檔是不錯的人生,但是所有認知與猶豫都在救出中原中也的那一刻徹底破碎。
他還記得,在一個圣誕節,完成任務的他與蘭波路過教堂,剛接觸普通社會的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了進去,看到了正在接受洗禮的嬰兒。
負責洗禮的神父說,所有孩子都是在上帝的祝福中誕生的。
想到這里,黑暗之中的魏爾倫發出了一聲如同冰雪的冷笑。
“我們是不會被上帝祝福的存在,綱吉,無論是我還是你,又或者是中也。我們是人類觸犯禁忌所創造的奇跡,這世間唯三的奇跡,我們的身體內沉睡著神明,上帝是不可能祝福我們的誕生的。”
從那一天開始,蘭波認為他“像人類、和人類一樣”的話語就變得無比刺耳,連聽到都會讓他覺得厭惡。
他不明白自己這樣不被祝福的存在為什么會誕生,誕生在這個沒有同類的世界,疑問著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明明不是人類,卻被套上人類的枷鎖,除了蘭波,所有“同伴”對他的笑容下,都隱藏著看著異類的排斥與恐懼。
“所以,哪怕是背叛阿蒂爾,我也決定要帶走中也,決不能將他交給法國,交給任何研究所。”
“那個時候我在心底發誓,要讓這孩子在某個悠閑的鄉村慢慢長大,他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過去,不知道自己不是人類,他會有家人和朋友,不會被異樣的眼光包圍,也不必去體會那種格格不入的寂寞。”
“他應該擁有這樣自由的生活,而不是交由國家管理、教育、研究,灌輸‘愛國’的思想——就像我一樣。”
“就像我一樣……”魏爾倫諷刺的輕笑了一聲:“哪怕是阿蒂爾,也理所當然的對我說,中也應該被管理,‘就像你一樣’。”
——像他一樣?那簡直就是最可怕的地獄。
十年前的他還未曾陷入刻骨的絕望,那個時候的他,真心實意的希望給予這個世上唯一的弟弟、自己注定無法擁有的人生。
魏爾倫緩緩說著,似乎是喃喃自語,也似乎是對某個終于尋找到的同類傾訴:“所以哪怕拋棄一切,我也想要拯救中也……”
“拯救另一個我自己。”*
所以,當他以為中原中也死于十年前的荒霸吐神暴走,再度只剩下他一個“異類”的世界讓魏爾倫絕望,而這一次,連蘭波也與他分道揚鑣,生死不明。
好不容易找到了弟弟,他終于可以不再孤獨寂寞的活在這個美麗的世界,為什么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再度帶著無法得到答案的疑問,憎恨著自己存在的可悲靈魂,只能通過暗殺這種手段來獲得“生”的真實感。*
他相信著這個世界,也期待著這個世界,但是與中原中也不同,他無法相信人類。
人類只會用巧妙的謊言編織成無形的大網,將澤田綱吉與中原中也籠罩其中,肆意利用。如同森鷗外,也如同太宰治。澀澤龍彥可以為了自己的性命肆意出賣少年首領,旗會自然也可以為了什么拋棄庇護他們的中原中也——擂缽街的“羊”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沒關系,他的弟弟們尚不成熟,還未窺得人類的虛偽,對這片罪惡的土地抱有期待。那么,便由自己出手,碾碎這囚困的大網,徹底將弟弟們解救出來。
——他絕不會讓中原中也與澤田綱吉像過去的自己一樣。
魏爾倫彎下腰,輕輕撫摸著少年首領的頭發,如同大提琴一般悅耳的聲音用著溫柔的語調,低聲說:“晚安,綱吉,我的弟弟。”
北歐的流浪神明起身去了隔壁的次臥休息,黑暗之中,綱吉睜開眼睛。
這一刻,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有想到。
精神已經倒流到五六歲的少年首領下意識吮||吸著自己的大拇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沉靜的黑夜給予他些許安慰。
……
第二天清晨,當魏爾倫從次臥中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對他露出大大笑容的弟弟。
“早晨好,保爾哥哥。”綱吉將煎好的雞蛋盛進盤子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端上桌:“家里只有餐具,冰箱里什么都沒有,我就找鄰居奶奶借了四個雞蛋和兩枚黃油,結果雞蛋都進鍋了才想起忘記要鹽了……啊哈哈……湊、湊合一下還是能吃的……唔……對不起……”
綱吉說的隨意,還因為對著剛認識一天的“哥哥”主動示好結果做的不上不下而尷尬羞澀。魏爾倫聽到耳朵里,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他的弟弟對他說,“家里”。
——這是蘭波都不曾對他說過的話,作為為國家奉獻一切的諜報員,他們只有安全屋,沒有家。
傲慢自若的超越者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好在曾經的職業技能還沒忘,他的嘴角勾起一如初見的傲慢又溫柔的微笑,坐在餐桌前好以整暇地問:“我還以為你會逃跑。”
實際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明明你昨晚知道我醒著……】
小孩子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他膽小,不敢說,怕挨揍。
“我跑了你肯定要去找五棟大樓的麻煩,又要害中也他們受傷。我的辦公室已經徹底毀了,不能更糟糕了。”綱吉氣鼓鼓地吐槽著,看向不懂事的“大人”:“保爾哥哥,你還沒洗漱。”
而且他也做好了,要拼死完成蘭波對他的希冀的覺悟了。
……不,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為了蘭波。
他出于自己的心意,想要做點什么。
——因為,他知道“不是人類”的孤獨感覺,有多么的糟糕。在三年前的夜晚,那個被太宰治戳破真相的夜晚,恐懼如同潮水,亦如同烈火,將他反復折磨,不得安寧。他當時只能無助的逃跑,自己都不知怎樣面對,下意識的去尋找自己最信任的伙伴。
“不是人類”卻生活在這個滿是人類的世界,身為“異常”的這種寂寞和恐懼,就是這樣讓人絕望的事情。
所幸他還有中原中也,讓那恐懼只持續的極短的時間。
所以,他也想做點什么,為“如同過去的自己”的魏爾倫做點什么。
小孩子,似乎總是有著大人都沒有的勇氣與自信。
魏爾倫:“……”
看著起身去洗漱間的魏爾倫,對方的背后還有已經干涸的鮮血,在淺色的襯衫上留下不祥的深色。
猶豫了一下,綱吉還是開口:“保爾哥哥,吃完飯,我幫你包扎一下吧。我昨天拿衣服的時候有看到醫藥箱。”
魏爾倫背對著他,淺金色的長發有些雜亂披散著,綱吉看不到對方的神情。
就在綱吉開始后悔自己的沖動,覺得謹慎的暗殺王會拒絕他的時候,他聽到了對方的回答。
“好。”
第097章 第 97 章
用過早餐后, 魏爾倫坐到了床邊。他赤||裸著上半身,屈著一條腿踩在床上,胸膛緊貼著那條曲起的長腿, 將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綱吉的面前。
被最優良的改造基因創造出來的強悍身軀上, 那可怖的、從左肩一直劃到右腰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但依舊還能看到被撕裂的血肉,隨著魏爾倫隨意的動作滲出鮮血。綱吉用棉球沾了碘伏擦著消毒, 又用棉簽涂抹了止血凝膠, 最后示意對方直起身體,取出紗布辛苦地一圈圈的給對方纏上。
等纏好了繃帶,再幫對方把頸側的金發垂在繃帶上,綱吉頗有成就感的挺直了腰板。但看著連個謝謝都不說的魏爾倫, 沒有得到夸獎的綱吉那幼稚的心靈感到了不滿, 沒忍住, 問:“保爾哥哥就不怕我偷襲你嗎?”
魏爾倫側過頭看著臉蛋鼓鼓的弟弟, 突然笑了起來:“憑你?”
綱吉:“……”
氣的磨牙,但不敢反抗……
“我可不是看不起你, 只是實話實說。”如果是正常狀態的澤田綱吉,魏爾倫還會防備一下, 現在這個換了身體連心靈都縮水的小孩,他但凡擔心下都是對自己能力的侮辱。
不過這個話就沒有必要對現在的弟弟說出來了,魏爾倫自認還是有點慈悲心的換了個話題:“你包扎的動作還算熟練, 難道身為首領還要做這些事?”
“以前做過,進入港口Mafia以后反而不是了。以前在擂缽街的時候,爭斗很多, 同伴也很多,中也總有看顧不到的地方, 大家多多少少也會受點傷。”
綱吉收拾好醫藥箱,他已經許久沒有回想起剛認識中原中也的事情了,此時有點感慨:“我總是笨手笨腳的,特別是剛醒來那會兒,有點自我逃避,根本不敢跟著出去,所以能分配到的資源也不多,拮據的不得了。中也看不下去,就做主讓我去做年紀小的孩子才做的后勤工作,我的包扎技術就是那個時候學的。”
魏爾倫靜靜地聽著,這是他不曾得到的情報,屬于弟弟們的過去。
“可是我最初連包扎工作都做不好,浪費了藥和繃帶不說,還讓傷者更痛苦了,被罵的好慘。”綱吉不好意思的說著:“不過大家雖然嘴上抱怨,但還是很耐心的教我,中也很少受傷,不過只要有就一定會找我,他說他不怕痛,讓我拿他練手。”
魏爾倫輕哼一聲:“看來你對背叛者的寬容不是第一次。”
綱吉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魏爾倫說的事澀澤龍彥和曾經的“羊”。
他尷尬的撓撓頭:“我不生氣,之前沒有,現在更沒有……如今想來,沒有人真的教他們怎么做,在擂缽街,如果沒有中也的實力,好人是很難活下去的。”
綱吉有點怔愣。
什么時候,自己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了呢?
少年首領有點出神,也有點釋然:“如果是現在的我或者中也,大概就不會變成那個結局,但是當時的我們不行。你看,我們自己都沒能教會他們什么,也沒能改變什么,又有什么生氣的呢?”
魏爾倫的表情顯然并不這么認為,但他也沒有反駁,只是溫柔地問自己的弟弟:“你想去擂缽街看看那些曾經背叛了你們的同伴嗎?”
綱吉心里警鈴大作,瘋狂搖頭:“早就沒聯系過了,我和中也說好了,無論大家過的好還是不好,我們都不再過問。而且……如果不是你提起來了,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關于大家的事情了。”
他生怕魏爾倫一個不高興,跑去團滅那些人。
又補充了一句:“中也跟我說,他當時餓的馬上就要死了,但是剛剛‘誕生’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還傻乎乎的問白瀨手里的面包是什么,然后就直接餓暈了。如果不是同為孩子的大家把僅剩的面包喂給了中也,他說不定就真的沒了。”
【所以就求你不要去找自己弟弟的救命恩人的麻煩了。】
魏爾倫讀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好笑:“那些螻蟻不值得我動手。”
綱吉松了口氣。
“不過,我現在有點感興趣了。畢竟是中也的‘救命恩人’,還是你過去的同伴,似乎也可能成為束縛住你們的枷鎖……”
綱吉一口氣提了起來。
“不過太弱小了,浪費時間。”
綱吉高懸的心緩緩放下。
“但養傷期間逗逗螻蟻也不錯……”
綱吉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魏爾倫側過頭去,披散的金發順著他的動作劃過肩膀披散在白皙的胸前,被清晨金色的陽光照的發亮。
他的肩膀輕輕抽動著,但是動作幅度很小,小的兀自糾結怎么轉移話題的少年首領完全沒發現。
還沒等綱吉憋出句什么,魏爾倫重新轉過頭,用詠唱般的口吻溫柔地說:“如果綱吉幫我把頭發綁好的話,我倒是可以放過那些小羊羔。”
綱吉:“…………”這人事好多。
不過,不管是出于對魏爾倫的“慫”,還是想要主動出擊和魏爾倫處好關系說服對方把他帶回給蘭波,又或者是不想把羊牽扯進這次的事件里,綱吉還是老老實實跑到洗漱間,拿了把梳子幫魏爾倫梳頭發。
男人實在是太高,哪怕是坐著,以中島敦營養不良的瘦小身體來說,站直了都看不著對方頭頂。
正糾結著,突然看到魏爾倫伸出手貼在他的左腰,重力異能帶著他飛了起來,穩當的停滯在了對方側面,方便他綁辮子。
【真是便利啊……說起來蘭波君還用異空間幫我搭過餐桌來著……我的火焰在日常方面就沒什么用了……】
心里吐槽著,綱吉努力回憶起魏爾倫昨日的發型,嘗試著還原。
他曾經幫羊的小女孩們綁過頭發,不過也僅限于簡單的發型,動作倒是輕柔,就是技巧不行。在連續幾次拆了重綁后,魏爾倫終于放棄了心里隱蔽的期待,把綱吉放下來自己處理。
少年首領看著對方修長的手指穿梭在陽光下異常美麗的金色發絲中,十分輕松的繞過頭發,快速的將散亂的頭發編織起來,最后扎成一股垂在背后。
綱吉海豹拍肚皮式鼓掌。
魏爾倫有些好笑,心底翻涌的熱意對他而言是那樣陌生,卻又那樣讓他留戀。俊美的男人伸出手,將黑色的緞帶遞給了面前的弟弟:“這個總會吧?”
這個綱吉當然會,他接過緞帶,踮著腳尖用緞帶綁住魏爾倫的發尾,然后……扎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魏爾倫:“……”
看著小孩一臉藏不住的期待,男人在心里悄悄嘆了口氣,面上卻顯得十分滿意:“手很巧。”
綱吉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魏爾倫有心再逗逗他,這實在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然而笑意還沒涌上嘴角,那雙鈷藍色的眼眸驟然冰冷,看向了玄關。
綱吉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了敲門聲,隨之而來的就是熟悉的聲音:“您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少年首領看了魏爾倫一眼,對方站起身穿上干凈的襯衫,綱吉莫名就是看懂了意思,跑去打開了門。
“費佳,早上好。”
“早上好,澤田首領。”臉色蒼白,身體似乎不怎么好的費奧多爾走了進來,朝著綱吉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作為禮物,送給您一個好消息,昨天晚上有人目擊到疑似太宰干部和中原干部的人回到了港口Mafia大樓,不過距離太遠也不敢拍照,只能作為口頭消息了。”
聽到朋友們一切安好,綱吉心情好極了:“謝謝,謝謝你!這就足夠了。”
費奧多爾還未開口,就聽到了魏爾倫冷漠的嗓音:“老鼠,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畢竟是藏匿于陰影中的陰暗之鼠,自然會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我若是無能,魏爾倫先生也不會選擇我。”費奧多爾將手中的兩個小盒子放在了桌上:“您要的東西,我已經帶來了。”
魏爾倫走到綱吉身邊,也不見他怎么動作,那個小一些的禮盒驟然裂開,露出了里面的飾品。
——那是一條項鏈,黑色的皮繩下拴著一顆嬰兒半個拳頭大的蜜蠟,淺黃色的蜜蠟被雕琢成一只可愛圓潤的Q版幼獅,憨態可掬地笑著。
綱吉睜大了眼睛。
魏爾倫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指勾起了項鏈,檢查確定沒問題后交給了身邊的少年首領。眼見著對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有些無奈:“這樣不值錢的小東西……”
對于見慣了寶物的魏爾倫和坐擁整個關東地下財富的綱吉而言,這種大小的蜜蠟項墜確實只是廉價的小玩意,但是,綱吉就是喜歡。
說不清,道不明,只是看著就覺得很吸引他,在拿到手中的一刻,更是覺得有什么和他相連……
——是因為他所中的靈魂交換的異能的影響嗎?
這樣疑問著,綱吉下意識的將手捂在了右眼上。那里,有一點點癢。
“這是新的媒介,異能附著在我從自己的收藏品中挑選出的適合澤田首領的飾品。”費奧多爾介紹著:“只要將這枚項墜佩戴在身上,澤田首領的精神就不會繼續倒退了。”
他看向綱吉,紫色的眼眸如同深淵:“不知道澤田首領您滿意嗎?”
綱吉緩緩將項鏈戴在了脖頸上,然后將蜜蠟小獅子握在了手中,如同握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抬起頭,感激道:“我很喜歡,謝謝你,費佳!”
魏爾倫微微皺眉,揮手打開了第二個大一點的盒子的包裝。
展示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塊精致的奶油蛋糕。
不大的三角小蛋糕,上面點綴著一只可愛的卡通小獅子,獅子頭上還帶著一頂王冠,無論怎么看都非常好吃的樣子……
饒是此時心情因為項墜莫名激動的綱吉,眼睛也開始跟著蛋糕的移動擺動起來……
魏爾倫:“……”
他放下了移動蛋糕的手,將死屋之鼠的首領帶來的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綱吉發出慘叫:“啊啊啊!”
“想吃的話,哥哥可以帶你出去吃。”魏爾倫慢條斯理的說:“老鼠的東西還是不要碰比較好。”
“是我考慮不周了,希望魏爾倫先生原諒。”費奧多爾卻不見生氣,他從懷中取出一份不大的資料放在桌上,禮貌地朝著魏爾倫鞠了一躬:“那么,我就先告辭了。”
魏爾倫看著費奧多爾離開的背影,鈷藍色的眼眸中,有著近乎于神明的冷漠和傲慢。
這只老鼠雖然能力極佳,卻總讓他有一種不快的感覺,但橫濱被港口Mafia牢牢把控,能將他偷||渡進來的勢力幾乎沒有,而他還沒有自負到光明正大的對抗一國,甚至會引來歐洲組織的追殺。死屋之鼠也算是不得已的選擇。
不過,待他帶走綱吉回歐洲,恢復了少年首領的身體之后,這個人便也不用留下了。
心里這般想著,魏爾倫對著綱吉,臉上又恢復了那優雅的溫柔微笑:“綱吉,我帶你出去走走吧,蛋糕想吃多少都沒問題。”
綱吉卻沒心情在意蛋糕了,連費奧多爾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桌面上薄薄的幾頁紙,緊張到雙拳發白。
魏爾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輕笑了聲:“旗會的隱藏地點嗎?”
綱吉知道,這個隱藏地點是對的——為什么,為什么會暴露,明明是中原中也親自找到的安全地點,明明是極為秘密的幾乎沒幾個人知道的地點,為什么五個地點全都被知道了?!
“不用擔心,綱吉,至少現在,我不打算殺死他們了。”
綱吉愣愣地抬起頭:“咦?”
魏爾倫笑問:“難道你更希望我去殺了他們?”
“不不不不不不不!”綱吉的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驚喜之情藏都藏不住:“保爾哥哥,你改變主意了?你、你不打算——”
那是不是下一步就可以去見蘭波了?!
“只是‘現在’。”魏爾倫撫摸著少年首領的頭發,溫聲道:“事情的優先級,我需要做一點變更。”
“咦?”
魏爾倫笑而不答。
【我的弟弟,現在需要做的,是拿回你的身體。】
在今日看到那份賣相味道均不佳的煎蛋后,他便改變了主意。
——他要先帶自己這個弟弟回歐洲,杜絕所有意外出現。
中原中也也很重要,但是在非常了解他的蘭波也在這里的情況下,還是分批行動更為保險。
計劃當然可以隨意變更,暗殺順序亦然,他的目標都不過是脆弱的螻蟻,輕松就能除掉。魏爾倫從來都是任性自我的人。
擁有弟弟的感覺,很美好。
他的弟弟們,他一個都不會交給人類。
第098章 第 98 章
綱吉發現, 魏爾倫是一個很精致的人。
高檔的襯衫,修身的馬甲,筆挺的西裝, 花色的領帶, 帥氣的大衣……明明只是個臨時的安全屋,拋開潛入需要的外,為數不多的換洗衣物無一例外都是十分亮眼的服裝。除了那個略顯陳舊的帶帽檐的圓頂禮帽有些格格不入, 面前俊美非凡的男人隨時可以站上T臺走上一圈, 想必還會獲得不低的票數。
看著魏爾倫用黑色的發帶將發尾重新束好,坐在一邊等的無聊的少年首領嘟著嘴小聲吐槽:“你不會是為了見中也專門準備的這么帥氣吧?”
被戳中心事有點手癢的魏爾倫:“……”
綱吉自以為自己的聲音沒有傳到專門作為異能兵器而誕生的暗殺王耳中:“可惡……好羨慕……我也好想長這么高啊……”
魏爾倫:“……”把手放下了。
“唔唔……還有多久才好啊……感覺像是等森先生給愛麗絲買裙子一樣……想吃蛋糕……好無聊……”
聽著窸窸窣窣像是蚊子哼哼的碎碎念,縱橫歐洲的魏爾倫一時之間有點懷念中原中也。
畢竟性格強勢的中原中也絕不可能在這里陰戳戳的吐槽,比起委曲求全, 即便是死亡, 與他同源的弟弟一定會選擇舉起拳頭, 和他抗爭到底——這種事情, 只要見過赭發少年一面的人,都會很清楚的知道。
不過……雖然對這種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要不要戳破的細聲吐槽很是無語, 但于孤獨前行了十年的魏爾倫而言,也是十分新奇的體驗。
很無奈, 可并不討厭,甚至——
【很可愛。】
他理所當然地想。
【不愧是弟弟。】
用眉筆描畫完最后一筆,魏爾倫從鏡子前轉過身, 滿意地看到一臉無聊的少年首領露出目瞪口呆的可愛表情:“你、你是保爾哥哥?!”
魏爾倫挑眉:“不然呢?”
面前的男人還是那樣俊美帥氣,但是英氣立體的面容可一點都沒有“暗殺王”的影子,一定要說的話, 大概就是很神奇的那種“雖然很帥,但看完就忘, 沒什么深刻的印象”的感覺。
綱吉忍不住雙眼放光:“好厲害,可以教教我嗎?”
魏爾倫溫柔地笑著說:“那就看接下來你能學多少了,我親愛的‘妹妹’。”
綱吉:“……啊?”
…………
………………
位于中華街的蛋糕店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
在橫濱,外國人并不少見,理論上本不該引來這么多人的注意。但特殊就特殊在進來的異國男人十分高大帥氣,在這個基本全都是女孩子的店鋪里格外顯眼,而他的右手牽著一個只到他腰部高的小女孩。雖然這個似乎是女兒或者是妹妹的白發小孩穿著一身男孩款式的背帶褲與白T恤,但沒有人會錯認她的性別,只會感嘆一句“長大以后一定會是個帥氣的小姐姐”。
“未來一定會成為帥氣小姐姐”的少年首領一臉屈辱,殊不知這副委委屈屈地模樣更容易激發旁人心底隱蔽的惡劣:“為、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
魏爾倫帶著他坐在一處安靜的隔間,單手托腮笑著反問:“不是綱吉你想要吃蛋糕嗎?”
“那為什么要打扮成這樣?!”
“我只是幫你簡單的畫了幾筆。”
但就是這寥寥幾筆改變了綱吉的整體氣質,如果是畫在別人身上,少年首領說不定還會拍手敬佩一下魏爾倫高超的偽裝技巧,但當受害者是自己的時候,這就完全不好笑了。
——所以,自己是哪里得罪魏爾倫了?!
綱吉憋了半天,又不敢真的反抗,只能扯著脖頸上的蜜蠟項鏈低聲抗議:“我、我才沒有想吃蛋糕!”
魏爾倫對著身邊的侍者道:“一份草莓蛋糕和奶茶。”
綱吉的雙眼不受控制的亮了,期待的樣子溢于言表。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羞恥的一把拍在臉上打醒自己,苦著臉問:“保爾哥哥,我們來這里究竟是為什么?”
魏爾倫終于不再賣關子,優雅的男人慢條斯理地回答:“自然是在等一個時機。”
“時機?”
對方卻不再回答了。
綱吉心中泛起一陣陣不安,他下意識拽緊了掛在胸前的蜜蠟項墜,似乎只有這個樣子才能勉強平息他心底的慌亂。魏爾倫已經明言要暫時放過旗會,這是唯一的好消息,可是換一個角度想,對方寧可放棄已經得到行蹤的旗會五人也要做的事情,定然比他們的性命更加重要。
過度的擔憂讓少年首領心神不寧,哪怕端上來的草莓蛋糕看上去多么的誘人,也無法抑制他心中慢慢升起的恐懼。這一刻他無比的想念自己的超直感,那源自于血脈中的力量并沒有如同時間力量一同來到這個身體里,如果有超直感在,他至少可以感受到魏爾倫藏于寧靜表面下絕不安定的內心。
怔愣之間,一只金色的小勺盛著一顆草莓遞到了綱吉的面前,紅艷艷的草莓上掛著白色的奶油,抬起眼,是魏爾倫含笑的眼眸。
北歐的流浪神明微微側頭,脖頸側的發辮滑落肩膀,似乎對喂食弟弟這件事情很感興趣,甚至……帶著一些孩子氣的躍躍欲試。
“綱吉,張開嘴。”魏爾倫問:“你不是想吃嗎?”
對方的心情,似乎很好。
綱吉如此想著,也如此問了。
出乎意料的是,魏爾倫似乎很驚訝他的問題。
男人沉默了片刻,他的一只手依舊隔著桌子,朝綱吉舉著盛著蛋糕的金勺,另一只手卻撫摸著自己的嘴角:“我很高興嗎?”
直到看著弟弟將蛋糕乖乖吃了下去,他才輕笑一聲:“我是不會做夢的……”
綱吉知道他不會做夢,因為中原中也同樣如此。“醒來”這個詞對于伙伴而言并不似普通人那般,而是像從泥沼之中浮起的氣泡驟然破碎,或者形容成老舊的電腦開機。身為人造神明,他們的睡眠更類似一種將意識沉入意識海的自我恢復,不會活躍的大腦自然不會做夢。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前言不搭后語。
但是意外的,并不擅長體察人心的少年首領卻知道對方的意思。
雖然兩個人真正相處的時間極其短暫,短暫的綱吉到目前為止還會時不時感到變扭和尷尬。但是對于魏爾倫而言,卻是他誕生以來,自“夢中”才能希望的生活。
綱吉深呼一口氣,鼓起勇氣:“保爾哥哥,你可以和蘭波君,和我,和中也,就我們四個人,好好談談了嗎?”
魏爾倫不悅地皺起眉:“我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
“或、或許對你來說是這樣,可我卻不是,只要你還把我帶在身邊,我就要一直說下去。”感受到對面魏爾倫身上傳來的威壓,綱吉緊張的手都開始顫抖了,但他依舊沒有妥協:“我是,我是不會放棄的,保爾哥哥,我答應了蘭波君,一定會勸服你。我想讓你加入港口Mafia,這樣的話,無論是我還是中也,你不是都能見到了嗎?所以——”
魏爾倫的一只手放在了綱吉的頭上,強行打斷了少年首領斷斷續續毫無說服力的發言。
冷汗瞬間爬滿了脊背,或許是一日的相處實在過于平淡甚至是溫馨,綱吉在此時此刻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面前的人不僅是一位強勢的“哥哥”,更是國際上聲名狼藉的“暗殺王”。
哪怕因為對自己的弟弟有了溫情一面,但他想要殺死人類的想法,那深藏于靈魂的憎恨,從未消失。
綱吉努力想要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竟然連聲音都發出不來。
即使清楚的知道魏爾倫不會傷害自己,可是對方身上散發的氣勢讓他有種面對死亡深淵的恐懼,已經完全將他壓倒在地,翻不得身。
“綱吉,我親愛的弟弟,看來你確實被當做籠中鳥養了許久。他們以愛為名,用愛將你囚禁在籠中,讓你天真的活在溫室里,不知人心之惡。”
魏爾倫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他輕輕撫摸著少年首領的頭頂,如同詠唱一般輕聲嘆息:“還不明白嗎?你在前期是森鷗外收服港口Mafia的墊腳石,在對方發現你的力量之后又將你當做打手、傀儡,似乎奉你為主,卻一次次陽奉陰違,將你玩弄于掌中。太宰治更是借用你的信任、地位,組建自己的勢力,與森鷗外分庭抗禮。”
“放在你辦公桌上的文件,有多少是真正有價值的呢?他們只會讓你看到已經確定的結果,你名為首領,最后卻一無所知,一無作為,只能被人架空。”
“這就是人類所謂的‘愛’。”
綱吉卻突然抬起頭問:“對你來說,蘭波君的‘愛’也是如此嗎?”
“……”沉默片刻,魏爾倫緩緩道:“他是不同的。”
“那么,對我來說,太宰君也是不同的。”綱吉緊握著胸前的項墜,從中汲取支撐他的勇氣:“他一直都擋在我的身前保護我,和中也一樣。我確實知道的很少,但那是因為太宰君知道我是個沒用的膽小鬼,接受不了殘酷的現實,所以一直頂在我前方幫我阻擋所有惡意,幫我承擔所有窺視,讓我一直坐享其成,將所有的善意和溫柔都給了我……”
“森先生也是一樣,我不否認他經常對我不懷好意,我能感覺的到,有的時候他看著我,會讓我有種被野獸盯上的驚悚。但我同樣不能否認的是,在我面對官方看似溫和的強硬逼迫時,一直都是他替我背負了一切,將我偽裝成一個受害者,讓我可以裝傻充愣躲在他的背后,安安心心的躺在房間里喝下午茶,打電動游戲。”
“我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很長一段時間每夜燈火通明,也知道他一直在用粉底在人前遮掩眼下的青紫。我知道他嘴上抱怨我不愿意陪他去給愛麗絲買衣服,實際上是他根本擠不出一點空閑的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眼中蓄著淚水,依舊絮絮叨叨地說著,竭力無視頭頂越來越重地力道。這些都是屬于身邊人的隱秘溫柔,也是他不知道如何宣之于口的感激,他被所有人保護在身后,卻并非一無所知。很多事情,他知道他們不想讓他知道,所以他便不知道,也軟弱的樂得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大到危機來臨時能夠出手保護這些一直都在關照著他的人,成為能夠支撐他們的基石。
“我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遇到他們,沒有被他們保護在身后,沒有被中也從廢墟里救出,我要如何面對這個可怕的世界,或許會為了生存,變成我自己都討厭的人。”
“保爾哥哥,你只看到了最后的結果,就像我以前也一直從結論認為你毫不留情地偷襲蘭波君一樣。但實際并非如此。”
“我——”
他終于有勇氣抬起頭,直視面前的魏爾倫。對方的臉與之前毫無相關,但那雙鈷藍色的眼眸卻并無改變,是與他的伙伴極其相似的美麗的天空之色,也是充滿了悲傷的憂郁之色。
現在,那雙眼睛中充滿了冷漠與風暴,弟弟的反抗打碎了他心底的希冀。有巖漿在他的心底流淌,那是屬于人造的神明隱藏在心底無法退去的憎恨。
“保爾哥哥,你昨天晚上對自己說,蘭波君很重視你,但是他有更加重視的東西,比如他付出一切的祖國,對嗎?”
魏爾倫淡淡問:“那又怎么樣?”
曾經的蘭波拋棄了身份、地位、父母親人,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犯了罪,死在了冰冷的牢獄,只為了成為為國家效忠的諜報人員,奉獻自己的一切。在過去,魏爾倫與蘭波搭檔,當然也處理過叛徒。他還記的蘭波當時的冷漠,哪怕面對的是曾經把酒言歡的好友,也能毫不猶豫地舉起屠刀,將過去的同伴送進地獄。
——他對蘭波很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
沒有人會將一個非人的異類,當做最重要的人。
“可是,保爾哥哥,我卻聽蘭波君對我說——”
魏爾倫突然感受到了驚惶,似乎有什么要不受他控制了。
“閉嘴。”
他兇狠地對著真心疼愛的弟弟說,手掌甚至失控地違背了自己的承諾,將重力壓在了面前的少年首領身上。
可是這個應該很是懦弱的孩子卻強硬地頂住了重力的壓迫,明明是中島敦的眼睛,這一刻,卻仿佛燃燒著拯救森鷗外性命時那璀璨奪目的輝煌之光。
“他說,‘為了保爾,我最重要的搭檔,我的摯友——無論是去怎樣的地獄我都義無反顧’。”
魏爾倫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縮回了手。
綱吉喘息著,他一只手緊握著胸前的吊墜,一只手攀住桌延,目光灼灼:“保爾哥哥,在三年前他想要殺死中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對于蘭波君而言,你比什么都重要。”
第099章 第 99 章
“…………”
這一次, 魏爾倫沉默了很久的時間。
在這個無人注意的隱蔽隔間,桌上缺了一角的蛋糕已經無人問津。綱吉大氣都不敢喘地縮在角落,做好了為自己的反抗挨一頓重力套餐的準備。
雖然很對不起中島敦, 但是, 他覺得,這些話一定要告訴對方知道的。
他不知道魏爾倫內心是如何想的,所以只能笨拙的去回想那個太宰治從港口Mafia中央大樓一躍而下的夜晚, 回想那個他猜測自己不是人類, 也不知道中原中也可能也并非人類的孤獨時刻,回想當時在火焰狀態下都被恐懼所淹沒的內心。
回想那一刻如同被沉入海底的窒息感受。
——“并非人類”在這個滿是人類的世界,就是這么嚴重的一件事。
他以為過了這么久,自己早就已經忘記曾經絕望的感覺。可是此時此刻回想起來, 才發現他始終不曾忘卻。
所以, 他將這種感覺帶換到了魏爾倫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近乎自負的行為是否正確, 但通過這種感覺,他覺得, 這句話一定要讓魏爾倫聽到的。
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 有人將他當做最重要的人。
——即便你并非人類,也將你視作一切。
魏爾倫突然笑了。
他的笑聲突然且突兀,成功地嚇得綱吉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男人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心中惶惶的小兔子, 即便被他柔和了面部輪廓,即便讓他看起來像女孩子,即便他用的身體都并不是他自己的, 那雙美麗的眼睛,一如他割斷森鷗外脖頸時, 那種毫不猶豫想要救回那個操控著他的人的堅定。
“……我很抱歉,剛剛將重力壓在你身上,我向你道歉。回到歐洲后一定補償你。”
他突然不生氣了。
“我親愛的弟弟,你所說的,真是美好的讓我愿意在夢中回味的猜想。”
明明并不會做夢,他依舊這般說。
“沒關系,孩子總是有任性和天真的資本。你不懂沒有關系,人類所構筑的虛妄和囚籠,由我幫你親手打破。”
“什——”
【轟————————!!】
震耳欲聾地爆炸讓腳下的地面都開始震顫,蛋糕店內原本巧笑倩兮的女孩們集體發出了驚叫,以為是地震來襲,快速地躲到了桌子底下。但是已經經歷過龍頭戰爭的綱吉非常清楚,這不是地震,也不是意外事故造成的瓦斯爆炸之類,而是,而是——
“橫濱港!”
看著窗外直沖云霄的滾滾濃煙,綱吉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虛軟的不得了。
“保爾……哥哥……?”
“只是昨日花了不少時間準備的一點小手段罷了,畢竟只有讓他們認為我準備帶著你離開,才能將阿蒂爾調離港口Mafia,讓我得到你的本體。”魏爾倫溫柔地說:“睡一覺吧,我的弟弟,再睜開眼,你就能斬斷束縛住你的枷鎖,離開這個無聊的國度了。”
——這是少年首領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意識的最后一刻,綱吉有些滑稽地如此想。
【你怎么和蘭波君一樣,都喜歡用迷藥對付我啊——】
…………
………………
魏爾倫卡著中島敦的后頸,走在已經淪為廢墟的港口Mafia中央大樓中。
五棟大樓中左側最臨近中央大樓的那一棟已經在高性能炸藥的作用下轟然倒塌,刺耳的警鈴回蕩在整片區域。即便是一年前的龍頭戰爭時期,作為魁首的港口Mafia都未能受到如此重大的損失,所有人都動員起來,應對突如其來的災難。
面對大樓的轟然倒塌,哪怕身負守護伙伴身體的重任,中原中也也不可能放任樓中驚恐叫喊的人們死在大樓的崩毀中。炸藥的安放點是被精心計算過的,最重要的承重柱被魏爾倫的重力異能摧毀大半,只要在合適的時間引爆炸彈,即便只有少量也足以造成高樓的崩毀。也正因為如此,雖然整棟高樓都面臨倒塌,但原本的建筑結構卻沒有被破壞——這也是魏爾倫需要的。
哪怕中原中也的“重力操縱”異能早就已經響徹整個日本地下世界,但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想象,那具不大的身軀中居然擁有著如此可怕的力量。他在近三百米高的大樓面前渺小的好似人類面前的螞蟻,可就是這樣小小的一只螞蟻卻用自己的身體撐住了整座大樓,并將其平穩的放置在了地面。
然后,在初步確認樓內眾人的傷亡情況之后,中原中也立刻趕回藏匿著中島敦的地下密室,站在了——魏爾倫的面前。
“真是了不起,中也,我親愛的弟弟。”魏爾倫恢復了原本的面貌,他依舊是那般優雅,如同大提琴一般悅耳的嗓音用著溫柔的語調,對著自己的另一個弟弟說:“我為昨天說過的話向你道歉,我不應該懷疑你的力量。你很強大,但是,依舊及不上我。”
“為了救那些沒用的人類,你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了吧?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戰斗?”魏爾倫笑問:“或者你在等阿蒂爾回來支援?沒用的,他被我找來的雇傭兵拖在港口,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回得來。”
中原中也喘著粗氣,因為過度使用異能,四肢和身體的撕裂傷還在滴著血。但是他依舊擋在魏爾倫的面前,那雙與對方同色系的鈷藍色眼眸惡狠狠瞪視著對方:“放開敦。”
“……是嗎,這就是你的選擇。”魏爾倫一把將使用著少年首領身體的中島敦推到角落里,朝著中原中也問:“不需要再叫些幫手來?”
“打你——”
中原中也一把扯下大衣,沒有戴手套的拳頭朝著魏爾倫揮了過去!
“——我一個人就夠了!”
“轟——————!!”
中原中也的拳頭隨著魏爾倫的閃避重重擊打在地下十一層的墻壁上,這里是澤田綱吉與中原中也日常訓練能力的地方,地面、天花板和墻壁都用價值千金的特殊材質打造,即便是把火箭炮當煙花射擊,也不會留下太多的傷痕。可是中原中也飽含憤怒的這一拳居然讓被特化的墻壁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甚至整個空間都在這重擊下劇烈的晃動起來!
魏爾倫的眼神終于變了。
“很好,中也,那就讓哥哥來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服從。”他扔掉了大衣,松開了領帶,朝著中也說:“雖然我只有三分鐘的空余時間,但對于現在這個虛弱的你也足夠了。”
回應他的是中原中也夾雜在暴喝中的拳頭!
兩位人造神明在這個巨大的地下空間繼續了昨日未完的戰斗,他們的身上各自帶著彼此留下的傷痕,卻仿佛不知疼痛的繼續較量著。兩個人都理智的避開了使用著澤田綱吉身體的中島敦,每一拳每一腳都讓這個堅實的空間不斷震動。中島敦驚恐地縮在墻角,哪怕是他也能夠清晰的意識到,這座被森鷗外稱呼為火箭炮都轟不開的、最堅固的保護室在這兩人的面前,崩毀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這里可是在地下十一樓,上面還有百層樓啊!
但是戰斗中的兩個人都沒有空去顧慮中島敦的驚恐。
有了之前兩次的交手,中原中也揚長避短,不再依賴重力異能,而是用自己強大體術與魏爾倫貼身戰斗。他利用身形的優勢靈活的穿梭在魏爾倫的身邊,上勾拳、踢擊、絞殺、肘擊輪番上陣,被重力加持過的攻擊每一次命中都足以讓魏爾倫重重撞進身后的墻面。
但是對比中原中也近乎完美的攻勢,強大的暗殺王每一次的防御也同樣完美,即便身體無法承受對方過于恐怖的力道,他也能用重力異能化解多余的能量,哪怕身體撞在障礙物上,也能保證自己只受到最輕量的傷害。
拳對拳,腳對腳,每一次的攻擊與防守,都無法抑制的在這兩位非人類定義范圍內的兄弟之間引起共鳴。
中原中也從未在單純的肉搏戰中打的如此酣暢淋漓,拼盡全力。
如果——
如果魏爾倫不想奪走他的伙伴,不想殺死他和伙伴在乎的人,不想毀掉港口Mafia、毀掉他的家。那么,或許他們就不是這樣一見面便針尖對麥芒的敵對狀態。面對這個唯一能讓中原中也在近身戰斗中全力以赴的“兄長”,如果換一個地方,換一種情況,他或許還會感到難得的興奮和喜悅。
只是,沒有如果。
兩個強勢的人都不可能為彼此改變自我,那么他們的相見,便只能戰斗。
他們兩人都沒有使用武器,只是用著最單純的肉||體碰撞,但他們也同樣是這個世界最頂尖的戰爭兵器,是人類窮極一切創造出的人造神明,他們肉身所產生的力量勝過一切炮彈,沒有人類能夠加入兩人之間的戰斗。
而更讓中島敦感到驚恐的,是在他眼里強大的無法言喻的中原中也,除了最開始的上風之外,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竟然肉眼可見的落入下風。
誠然,戰斗技巧和身體素質可能是中原中也更勝一籌,各種精妙絕倫的殺招讓魏爾倫也猝不及防。但是,異能是不講道理的。
而魏爾倫身為最初也是最完美的人造神明,他的異能更是不講道理中的不講道理。
在摸清楚了中原中也的攻擊模式之后,魏爾倫不再浪費時間。異能的紅光籠罩他的身軀,比中原中也更加強橫的重力異能附加其上——赭發少年的攻擊影響進一步縮小,而與之相對的,只要魏爾倫的攻擊命中對方一次,都會讓中原中也感受到被百公里時速的重型卡車撞擊全身的痛苦。
終于,在時間過去兩分三十秒后,魏爾倫找到空隙一拳將中原中也擊倒在地!地面呈蛛網狀碎裂開來,被集中在一點的恐怖攻擊讓赭發少年痛苦地吐出一口血,身體內的五臟六腑都仿佛在這一刻被搗碎——好在異能及時護住了他的身體,讓他并未受到不可逆轉的重傷。但是尖銳到足以湮滅神智的劇痛讓少年的大腦產生了片刻暈眩,就是這短短不到一秒的停頓,魏爾倫再度抓到空隙,一把掐住中原中也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魏爾倫的身高足有一百九十公分,他卡著赭發少年的脖頸,即便手臂只是平舉,也讓中原中也雙腳凌空。無法被反抗的重力異能附加在對方身上,哪怕赭發少年已經用盡全力去抵抗,依舊被更強大的異能所鎮壓。
他就像一個被吊起的沙袋,重力撕扯著他的全身,讓他連手臂都抬不起來,更別說動一動身體的任何一寸肌肉。他的脖頸仿佛要被撕裂,肌肉和骨頭都在發出陣陣悲鳴。就連中原中也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在這幾乎扯斷身體的劇痛而發出慘叫,但即便面臨如此絕境,他依舊努力睜開自己的雙眼,用毫不屈服地銳利目光瞪視著自己的敵人。
“我們的誕生,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一切都源自于那些人類的貪婪。所以,我們才應該報復,去報復那些錯誤的根源,讓他們品嘗錯誤的苦果。”
魏爾倫的身上也有些狼狽,背后的傷口再度開裂,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但是比起中原中也的慘狀,他依舊保持著優雅、甚至是溫柔的笑容:“中也,我并不希望我們每次交流都是用這樣的方式。我們才是兄弟,是這個世上唯一的同源,為什么你不肯和我一起踏上旅途,而是為這些人類反抗我呢?”
被他掐住脖頸的中原中也自然不能回答他的疑問。
——但是,那雙鈷藍色的眼睛就像是不畏生死的野獸,從始至終,未曾迷茫。
堅定的,讓魏爾倫也不禁愣神。
“放、放開中也先生!”
中島敦從背后用盡全力撞到魏爾倫身上,希望能夠幫助中原中也脫身。澤田綱吉的身體因為常年的鍛煉也很結實,如果站在這里的是個普通人,即便是個肌肉虬結的壯漢,也能被中島敦的全力撞擊給撞個趔趄。
但是站在這里的是擁有這個世上最強大的重力異能的魏爾倫。
魏爾倫討厭人類,就連接觸都覺得厭煩。他自然不喜歡中島敦,但是對方使用著澤田綱吉的身軀。對于弟弟的一切,魏爾倫向來都有十足的耐心和溫柔。
所以面對中島敦的攻擊,他連晃動都沒有,只是淡然地按住了對方,強大的重力壓制了少年的所有掙扎。魏爾倫放開中原中也,看著倒在地面上無力反抗的弟弟,嘆息道:“我并不生氣,中也,你和綱吉一樣年輕,而我很高興看到你們天真無知的一面,這至少代表著你們還沒有被這個世界的人類完全污染。”
“雖然很想帶你一起走……”他看著中原中也即便趴伏在地面也無比凌厲兇狠的鈷藍色眼眸,露出一抹寵溺的微笑:“……看來是不行啊。”
“不過沒有關系,中也。”魏爾倫提著中島敦的后頸,離開了這片已經淪為廢墟的地下訓練場:“我總會來接你的。”
“——我絕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
第100章 第 100 章
中原中也躺倒在地上, 意識有些昏沉,但還保持著清醒。
雖然非常的不想承認,但是剛剛的那一局戰斗, 他還是輸了。
魏爾倫確實強大, 而他也如同蘭波所預言的那樣,并不是魏爾倫的對手。所以哪怕他用盡了全部的方法,依舊只能丟臉的躺在這里, 又一次品嘗失敗的苦果。
“可惡……”
赭發少年支撐著, 一點點將自己的身體翻了過來,仰趟在狼藉的地面上。這個姿勢讓他的呼吸順暢了許多,也讓被壓迫的傷口得到了緩解。
——正常人受到這樣的重傷,應該已經要死了吧?
可是他卻還能保持意識, 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 傷勢在一點點減緩。魏爾倫沒有真的下狠手, 想必要不了多久, 他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制造者殫精竭盡的考慮到了每一種可能,耗費無數心血調整基因改造出的、為了戰斗而生的身體。即便不算上身體中沉睡的“荒霸吐”, 他也那么的不像人類。
中原中也知道日本官方擁有著可以利用手術強化人類身體極限的異能者,也和那些被改造過的人交過手。所以他清楚的明白, 即便是那些身體素質被改造的遠超常人的戰士,也無法和擁有近乎完美戰斗基因的他、或者魏爾倫相比。
魏爾倫猶如大提琴般悅耳的聲音再度回蕩在中原中也耳際。
『我們的誕生,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錯誤的誕生?開什么玩笑……開什么玩笑!”赭發少年握緊了拳頭:“魏爾倫, 你錯了,沒有任何人的誕生是錯誤的,‘人’的誕生, 沒有對錯之分。”
即便是因為人類的貪婪而誕生的又怎么樣?就如同是否是人類這個問題,他或許會感受到困擾, 卻不會被囚困。他或許竭力追尋著這個答案,卻絕不會被答案所束縛。
因為他就是他。
還記得在擂缽街,那個時候他還不認識澤田綱吉。曾經有來挑釁的敵人用難聽的詞匯侮辱著身為孤兒的孩子們,然后對出現在小羊們前方的中原中也大放厥詞。還是“羊之王”的赭發少年只覺得厭煩,直到對方的最后一句話讓他真的起了殺心。
對方說,你有父母教養嗎?
那本是一句侮辱和嘲諷,因為在這里的所有孩子都已經沒有了父母。但是這句話對于中原中也而言,又有不一樣的定義。
——他有父母嗎?
身為荒霸吐容器的他,真的是人類嗎?
抱著這樣無法說出口的疑問,中原中也從未放棄過尋找自己的身世,他一直都想要一個答案。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他撿到了突然出現在廢墟中的澤田綱吉,一直到兩個人彼此托付愿望為止。
那個時候,中原中也才恍然大悟:他所糾結、執著和在意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究竟是不是人類。
——他只是因自己過于“異常”而感到孤獨,只是想要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家”。
“羊”是他曾經認定和期盼的家,但是連他自己都很清楚的知道,過于懸殊的差距與并不穩定的環境是他與同伴們無法逾越的鴻溝。
所以才會下意識的焦慮,會因為敵人的諷刺而動怒。
剛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是人類的澤田綱吉因為他的存在而不再恐懼彷徨,他的伙伴感激他,認為是他拯救了自己幾乎要崩斷的神經。
但是對于中原中也來說,澤田綱吉又何嘗不是自己的拯救者。
是人類,不是人類。
已經無所謂了。
他早就不再在意了。
無論曾經是人類也好,和魏爾倫一樣是被制造出來的產物也罷。他都是中原中也,澤田綱吉的伙伴,港口Mafia的干部,重力使中原中也。
僅此而已。
他是強大的存在,但他也有軟弱的一面。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自己和伙伴都不曾擁有這強大到被人覬覦的力量的話,或許他們就可以一直呆在擂缽街,和羊的同伴一直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因為強大的力量而產生裂痕,引發那時候的他們無法阻止的分崩離析。
但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況且時光重來,真的讓中原中也擁有選擇的機會,他大抵依舊會選擇這份力量,這份可以保護所有人,保護他最重要的伙伴的力量。
“這樣的遺憾,這樣的糾結,這樣的苦惱……你告訴我,我的意識只是一串代碼?”中原中也冷笑了一聲,想起昨天下午與魏爾倫的第二場戰斗,對方向他灌輸著他們身為被制造的產物的悲哀,對人類的憎惡,說自己只是科研人員隨手編造的字符串。
“……真是可笑,即便真的是如此,又能怎么樣?”
赭發少年咬著牙,恢復力氣的身體讓他重新從地上爬了起來,惡狠狠地罵道:“會去糾結這些可笑的東西,魏爾倫,沒用的人究竟是誰?”
他瞇著眼,鈷藍色的眼眸中暗潮涌動:“混蛋太宰,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拖延了足夠的時間,如果失敗了,我一定會把你打進墻里去!”
…………
………………
綱吉在熟悉的聲音中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
少年首領揉著自己的眼睛,雖然精神已經蘇醒,但身體還是傳來陣陣疲憊與困倦,讓他恨不得倒頭繼續睡下去。但是冥冥中有一種感覺告訴他,他要醒來,他一定、必須,要醒來。
他睜開了眼睛,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
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是看過了千萬遍一樣,那是……那是……
——那不是他的臉嗎?!
綱吉一屁股猛地坐了起來,因為用力過猛,和原本一臉激動的中島敦撞了個正著。一時間,兩個被綁架的倒霉蛋均是捂著自己的額頭連連抽吸,痛的眼角泛淚花。
少年首領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出個所以然來,突然,一雙大手夾住他的腋下,在中島敦驚悚地目光中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專門觀察過路人抱小孩的魏爾倫這一次可熟練多了,他讓綱吉坐在自己的臂彎上,伸手揉著弟弟發紅的額頭,用溫柔的聲音安慰:“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綱吉:“………………”
少年首領呆了好幾秒,才終于反應過來目前的情況。一想到用著自己身體的中島敦就在自己的背后,現在想都不用想必然是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被魏爾倫抱在懷里,一時間羞憤欲死,瘋狂掙扎:“保爾哥哥,放放放放放我下來啊!!!”
魏爾倫只以為是自己又抱得不舒服了,便也不多說什么松了手,任由綱吉從他懷里跳了下去。
北歐的流浪神明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學習能力,明明他看到的小孩被這個姿勢抱著還是很舒服的。
他的目光轉移到同樣揉著額頭的中島敦身上,因為過于震驚,小老虎已經無限趨近于石化。他下意識地拽著少年首領的衣角,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看著方才和中原中也打生打死的魏爾倫,居然用著這樣的語氣和表情對“自己”說話。
雖然這是弟弟的身體,但魏爾倫還是厭惡地轉過頭,連看對方一眼都不屑。
中島敦:“………………”這個人區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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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等等,敦君為什么會在這里?”綱吉捂著腦袋磕磕巴巴地詢問:“還有,為什么我們——”
“會在大海上啊!”
目之所及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白色的云朵流動著遮蔽出一片片劃動的陰影,少年首領目之所及除了大海,就只有頭頂艷陽高照的蔚藍天空,連飛鳥都看不到一只。
中島敦的表情一言難盡:“首領……魏爾倫先生他、他進入中央大樓,擊敗了中也先生,把我給帶走了……”
綱吉立刻扯住他著急問:“中也傷重嗎?!太宰君沒事吧?!”
“中也先生和魏爾倫先生打的很激烈……我跟不上他們的速度,只、只是最后中也先生被打倒在地了……”中島敦被對方的激動嚇了一跳,沒想到不過一日沒見,他所熟悉的首領變得這么……活潑:“我一直都呆在地下,沒見到過太宰先生……”
“我只見到了中也。”魏爾倫慷慨地回答了綱吉的疑問:“我帶著你和你的身體,從當年的人工島離開橫濱,一路飛到我提前準備好的快艇上。”
中島·你的身體·敦:“……”我都不配被提起嗎?
他當然是不敢吐槽出來的。
相比起中島敦對魏爾倫的懼怕,綱吉反而已經習慣和對方相處了。他捏著胸口處的吊墜,艱難的提問:“保爾哥哥,這里是……”
魏爾倫輕笑:“我們已經離開日本境內,這里是公海。”
綱吉:“………………”
有魏爾倫的重力異能在,別說是乘著一艘不大的快艇到公海了,就是他們現在坐在一塊木板上綱吉都不會過于驚訝。他只是崩潰于有意識以來就只離開過橫濱一次的自己居然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出了國,還是在這種讓人無語的情況下。
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濃煙,他再度提問:“橫濱港……”
“那是為了做出我打算從橫濱港坐船離開日本的假象,制造動亂吸引阿蒂爾的注意。畢竟有他在,我很難帶走你的身體。”魏爾倫迎著海風,金色的長發翻飛著劃出細碎的光,那頂略舊的禮帽被他用異能固定在頭上,不會被大風吹飛:“但是我了解阿蒂爾,他一定會看破我布置的假象,然后順著線索向東京方向追蹤。”
頓了頓,魏爾倫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滿臉茫然的綱吉:“我以為你并不愿意跟我去歐洲。”
“我當然不愿意。”綱吉讀懂了魏爾倫的意思,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之所以不驚慌,是因為我相信太宰君。”
或者說,從他被魏爾倫帶走開始,他就一直相信太宰治會有辦法解決所有難題。
“太宰治?”魏爾倫當然知道與中原中也并稱“雙黑”的鳶眼少年是一個擅長謀略的腦力派,那個和森鷗外一樣利用著他的弟弟們,同時也是他暗殺名單的人類:“直到此時,你都覺得對方會來救你?”
綱吉給予了肯定的答案:“是的。”
顯然,魏爾倫并不這么覺得。但是他也不打算和綱吉爭論這種無趣的小事,這個溫和的弟弟雖然絕大部分時間都很順從,但針對自己伙伴的事情,是和中原中也不相上下的堅持。
“好好休息會兒吧,綱吉。藥效還沒有完全過去才對。”魏爾倫說:“半個小時后我們會到達公海的一處無名島嶼,我讓老鼠在那里準備好了一艘中型漁船,屆時我們會乘坐漁船前往俄羅斯,再轉機去德國。”
即便是強大如魏爾倫,長時間利用快艇在公海的風浪中前進也是極為艱難的事情。
說到這里,魏爾倫的心情顯得很好:“我們可以一起踏上旅途,你會喜歡的。”
綱吉當然明白“旅途”的含義,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接受用他人性命證明自己“生存意義”的旅行。但他也知曉多說無益,只能換了個話題:“那個,敦君呢?”
魏爾倫微微皺眉看了中島敦一眼:“等你徹底明白真相之后,我會讓你們換回來。”
中島敦雙臂環膝,靜悄悄地縮在角落,盡量不引起眼前這個討厭自己的男人的注意。
綱吉不覺得魏爾倫能成功帶著他前往俄羅斯。
沒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他對摯友近乎盲目的信任。
——就像是驗證他的猜想一樣,當他們三人登上無名島嶼,越過雜草叢生的山丘到達藏著漁船的島的背面的時候,看到了熟悉的人。
“喲,綱君~像女孩子的綱君也很可愛啊,兩日不見,有想我嗎?”太宰治的聲音溫柔,那雙注視著少年首領的鳶色雙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粼粼波光。但是下一秒,當目光轉向擋在綱吉前方的魏爾倫身上時,化作了陰郁的譏諷:“為了把你從城市里引出來,真是花費了不少功夫……呵呵,速度還真是慢啊,魏爾倫先生。”
“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
中原中也安心的目光從綱吉的身上移開,他捏著拳頭,冷笑著看向前方的魏爾倫:“魏爾倫,我們的戰斗還沒有結束。”
但是魏爾倫卻沒有看這個重要的弟弟,也沒有看向預測出他的所有行動的太宰治。
他看著那個站在中原中也身邊的人,緩緩說。
“又見面了啊,阿蒂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