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劍身纏滿水光。
“鬼哭辛”持劍回身, 向天一刺。
他刺向一片虛無,可那片空中卻響起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忽然,黑紅的妖魂赫然出現在空中。那竟是一道魂魄,可魂魄身上長著數十張臉,一張張臉都扭曲得張大嘴巴面目猙獰,有的長著鱗片有的生著毛發,更有的是一張獸臉。
“鬼哭辛”手中的劍尖直刺進魂魄額間。
于是這魂魄上的一張張臉慘叫著,而后轟然炸成一片黑氣,煙消云散。
慘叫聲也如同突然被掐斷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陡生的變故讓所有人怔住了。
黑氣散時,爆出一陣狂風,將所有人額前的頭發狂吹起來,吹得大伙腦門拔涼。
躺在地上的鐘隱月都有些躺不下去了。他捂著腹部的傷口,沒受傷的那只胳膊撐著地面,把自己撐起來了些。他努力眨眨眼,又從模糊的視線里掙扎出幾分清明來。
他瞇起眼,試圖看清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模糊的視線里, 他只看見一身玄衣的身影劍指蒼天。
黑氣四散,那身影收起了手。
聽悲劍劍氣嗡鳴。
可那不再是之前被鬼哭辛拿在手里時的不安震鳴,而是陣陣如寒冬山間風雪一般的凜然肅穆。
更為安寧莊重。
鐘隱月呆呆望著,他難以置信。
熟悉感撲面而來,連心中都涌上一股溫熱。鐘隱月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他荒誕地發現自己竟然害怕起來。他怕話一出口,回過頭來的仍不是那人,而依然是那張嘲諷他愚蠢的臉。
“這到底……是什么?”
最終開口打破沉默的是鬼王白懺。
空中仍有殘留的黑氣飄蕩,他怔怔望著,臉色難看,“到底是……”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話,突然,整個閣樓猛地一震。
閣外突然亮起巨大的靈光。而后,魔尊與鬼王腳下各自亮起一道法陣。
陣起金光,立刻將他們兩人包裹住。隨后,那兩人便隨著法陣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鐘隱月茫然望著。
周遭驟然安靜下來,鐘隱月一臉恍惚。
——方才還被三個歪門邪道的尊主圍著絞殺,須臾的空,忽然便無事了。
站在他身前的身影放眼望了圈四周,見確實沒了危險,才慌慌張張回過身來,砰地跪到鐘隱月身前。
鐘隱月看不清他,嚇得瑟縮一下。
那人也哆嗦了下,意識到他在害怕,又趕忙伸出手,邊抹掉他臉上的血,邊顫著輕聲說:“是我,是我……阿月,別怕,是我……”
是沉悵雪的聲音。
鐘隱月眨眨眼,模糊之間,依稀看見他那一雙眼睛變回了棕眸。
“他死了,”沉悵雪怯怯地說,“別怕,他走了,我回來了……”
此話一出,鐘隱月心中立馬涌起壓不下去的酸澀。
他禁不住抽噎了兩下,突然氣兒都喘不上來了,嘴巴一張,哇地嚎啕起來。
沉悵雪嚇了一跳。
鐘隱月抓住他的胳膊,哭得直咳嗽,哭聲聲嘶力竭。
他從沒在沈悵雪跟前這么委屈過,沉悵雪手足無措,慌忙放下劍,兩手并用地抹著他臉上血淚,語無倫次地哄著:“不哭,不哭了……不哭了,我回來了呀,不哭了……”
“你混賬!!”
鐘隱月哭噎著,在他身上重重地砸了一拳頭,砸得沉悵雪倒吸一口涼氣,齜牙咧嘴了下。
“你,你天天說,不讓我丟下你,一……一轉頭,你就把我扔了!你混蛋!我……我……你知不知道……”
鐘隱月哭得越來越兇了。他想說的話太多,可話都堵在嘴邊,自己又越想越委屈,氣兒就總也喘不過來,半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只嗚嗚哇哇個不停。
他跟個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孩似的。
“我錯了,我錯了,”沉悵雪拉著他,心疼地用袖子幫他擦血,細聲細語地哄著,“我錯了,我不該留你一個人……我,我還逼得你一個人來這兒,我錯了……”
一說他一個人來這兒,鐘隱月哭得更兇了。
他跟沉悵雪哭喊:“疼……”
方才跟三個最大的反派周旋,哪怕是被算計了,渾身是傷,狼狽得遭人嘲諷,鐘隱月也沒掉一顆眼淚?蛇@會兒,他卻張著嘴哭得滿臉都是淚,哭得不停咳嗽,聲音都嘶啞了。
沉悵雪快心疼死了,他把鐘隱月抱到懷里。
鐘隱月在他耳邊嚎啕著哭喊。
他很害怕。
沉悵雪想,他也定然很委屈。
被妖后奪了身體,所有人都應當只想殺了他。
鐘隱月卻能一個人先來這兒尋他。
那他必然是要力排眾議……他要有什么樣的決心,要如何乞求那些仙修,才能一步步走到這兒來,沉悵雪自然想得到。
鐘隱月幾乎要活活哭厥過去。
忽然,身前有氣息傳來。沉悵雪抬頭望去,正巧瞧見荀不忘御劍飛來,剛飛到頂樓旁邊。
那面的墻碎了,兩人便正好四目相對地打了個照面。
荀不忘本面露警惕,但瞧見鐘隱月正背對著自己跟沉悵雪抱成一團,正哭得撕心裂肺,他便明白了。
荀不忘無奈一笑,卸下防備,在劍上站直了身。
他沒有進去,只是站在樓外,遠遠地等了半晌-
哭了將近一刻鐘,鐘隱月眼淚哭干,平復好了一些心緒。
沉悵雪抱著他溫聲哄了許久,為他擦干凈臉上的血,又褪去他身上衣物,扯下來自己外衣的一只袖子,為他簡單止血包扎了番。
待傷口處理得差不多了,沉悵雪不經意地瞧了眼后頭的荀不忘,給了他一個眼神。
荀不忘這才走了進來。
沉悵雪最后給他的繃帶打了個結。
聽到腳步聲,鐘隱月拉起身上里衣,回頭望去。他的視線里還是看不清楚,但他猜得到是荀不忘。
他慌忙抬手抹了抹臉上淚痕,朝他點點頭:“荀宗主!
“玉鸞長老。”荀不忘收起劍,向他作了一揖,道,“我見沉弟子神色如常,也沒有感受到絲毫妖氣,便沒有如約出手!
鐘隱月哈哈干笑:“荀宗主火眼金睛!
“不論如何,既然回來了,便是好事。”荀不忘說,“青隱靈主本應隨我一同前來,但宗主有命,靈主去了別處協戰。正如先前商討的,其余人都已奇襲入閣了。情況緊急,既然沉弟子已經魂歸正位,我便開門見山了。那妖后去哪兒了?”
“我刺穿了她魂體的額間,共魂大法已破,她體內的魂魄已經四散。”沉悵雪如實回答,“只是我不知魂法破后,妖后會如何?赡苣切┗昶且菜纳⒌搅诉@閣樓四處,依然會與我們為敵。”
“原來如此。”荀不忘點了點頭,“既然不在一處,便可分開擊破。沒了魂法,這些妖魂是也沒了共同的修為與道法,對嗎?”
沉悵雪答:“確實如此。”
“那他們實力大減,好對付得多。”荀不忘說,“雖說沉弟子方才歷了九死一生回來,我說這話頗為冒犯,但此刻閣內血戰,若是可行,還請二位繼續參戰。玉鸞長老,您傷勢如何?”
鐘隱月還沒回答,沉悵雪立刻說:“師尊方才周旋于三位邪道尊主之間,險些被殺,身負重傷。我去參戰就是,請讓師尊在后方歇息!
“果然如此。”
荀不忘嘆了口氣,走過來蹲下。
“我們宗主果真是神機妙算。”
他說著,從袖子里摸出來了一個紫虛瓶。他施以靈氣,開了這紫虛瓶,從中拿出了一個小靈木箱子。
他打開箱子。
箱子開的一瞬,里頭的靈光差點把本就因傷勢而視線欠佳的鐘隱月的眼睛給閃瞎了。
鐘隱月猛地閉上眼。等到靈光散盡,他睜開眼。
他的視線里還是不太清晰,看不太清箱子里是什么。
他道:“抱歉,方才白懺傷到了我。荀宗主也知道,他那鬼氣傷人時,會擾亂五感,我如今視物不清……這箱子里是何物?”
“啊,失禮了,是我們宗主囑咐我給您帶的靈藥。”
“都是宗主宮內珍藏的頂好的東西。用了這些,大約只需片刻就能痊愈!避鞑煌f,“宗主說,您若無事,必然會元氣大傷,叫我拿著這些來。若是您沒能將弟子帶回來,還留在這頂樓里的話,我一人便能對付您與妖后,不必帶著青隱靈主……她才沒跟著一同過來。”
顧不渡話不能說絕,干脆話兩面都給說了個遍。
鐘隱月抽抽嘴角,強笑了笑。
“雖說您眼下身負重傷,可您如今是仙修之中的頂梁柱。此戰若是沒有您在,怕是會陷入苦戰!避鞑煌f,“雖說有些像逼迫,但我與顧宗主都想請求您,務必用這靈藥,再次入局!
“天決門中的人都負了您,我們都知道。”荀不忘說,“我與宗主也都知道,長老重情重義,不在乎仙道,不在乎天道,亦不在乎眾生!
“我說這話,也并非想要以蒼生或仙道的名號逼迫長老!
“此次請求,是忘生宗請您出手。戰后,無論您想要什么,想去往何處,忘生宗都將竭力相助!
“我與宗主也會將事情如實告知殺仙閣。天決門中,定會遭到一通血洗,請您放心!
“因此,我們是想說,長老此次并非是為著眾生,也并非為著仙道,天道,修界,更不是為著天決門。”
“請您為了忘生宗出手。”荀不忘說,“忘生宗的道,是庇護天下蒼生。”
“請您協助我宗門之道!
荀不忘說罷,稍稍退后了兩步。
他跪了下來,向著鐘隱月伏下身,磕了一個頭。
沉悵雪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去,把他扶了起來。
荀不忘不理他,鐵了心地跪在那兒不起來。
鐘隱月嘆了口氣。
他點了頭:“行!-
鐘隱月答應了。
荀不忘高高興興,把靈藥箱留在那地方給了他,又囑咐了他好些事情。
囑咐時,整個明心閣連連地動山搖好幾次。
腳下第一次震動時,鐘隱月頗為震驚。荀不忘把他安撫住,告訴他,多半是下面在打架。
荀不忘說,顧不渡布下的禁錮法陣與弱化法陣都已經在他們到達明心閣前生效,顧不渡也算到鐘隱月用來支開鬼王的手段會不管用,因此也提前布下了法陣,將他二人各自分開去了明心閣的另外兩處。
所以那兩個人才會突然腳底下出現法陣,又立刻被那法陣帶走。
“宗主所算,比想的更多一些!避鞑煌f,“其余修者已都遵從宗主命令,去與那兩人對戰了。想來宗主是算盡了一切,因此,也請玉鸞長老聽一聽宗主的話。”
鐘隱月聽了。
并且打算聽顧不渡的話。
說完了話,荀不忘就立刻起身走了。
只是他離開前,神色有所古怪。
鐘隱月問他怎么了,他回過神來,又干笑兩聲,搖了搖頭,說沒什么。
鐘隱月便也就沒多問。
沉悵雪從藥箱里拿出藥來,又解開方才包好的繃帶。鐘隱月后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再次顯露出來,惹得沉悵雪緊蹙起眉。
沉悵雪一邊為他上藥,一邊詢問:“你當真要去么?”
“我說我要來找你時,其他人都不愿讓我來,是顧宗主給了我個臺階下,讓我來了。”鐘隱月說,“我這人還是蠻知恩圖報的。顧不渡想打,那就幫她打一打!
“照荀宗主方才傳的話來看,顧不渡也知道我不想留在這兒。她既然答應能助我脫身,我也就幫幫她好了!
“再說了,這仙修界現在一堆老弱病殘渾水摸魚的,能打的就那么幾個。我若不在,的確會辛苦。”
沉悵雪不太開心地皺皺眉。很顯然,他不是很愿意再繼續趟這趟渾水。
但細想了想,他也松開了眉頭:“說得倒也是!
“你不愿去嗎?”
沉悵雪搖搖頭:“那妖后用著我的殼子殺了不少人,且或許還沒死,我也得去看看……而且,我還得跟白師弟做個了結,我必然是要去的!
鐘隱月這才想起來。耿明機入魔之后,白忍冬就沒在沈悵雪跟前露過臉。
“我只是不想你再趟渾水,”沉悵雪低頭給他的傷口抹藥,又皺起眉來,“你來以后,就一直幫我關心我,幫我的時候總是笑嘻嘻的,又什么事情都做得到,也做得出來。時間長了,我便覺得你游刃有余,不需擔心,甚至忍不住依靠你!
“可剛剛你一哭,我才想起來,你又何嘗不會害怕!
“……我不怕的!辩婋[月說。
“你是從外世來的,我聽你說話的意思,你從前更不是個仙人。眼下這打打殺殺死死生生的,你怎么不害怕!背翋澭┼洁熘痔а蹎査澳愣啻罅?”
鐘隱月躊躇了下說不說,猶猶豫豫地道:“二十……六!
沉悵雪又嘆氣:“還沒我一半大!
鐘隱月抽抽嘴角。
“你一哭,我就不想讓你去了。本來就疼,這之后只會更疼!背翋澭┥虾昧怂,往他后背上吹了幾口氣,“這藥疼么?”
“還好!辩婋[月側了側身,看著他說,“可你是要去的呀,我當然也要去。你前幾天才說過的,不愿等,要跟我走,現在我也不愿等!
沉悵雪苦笑起來:“好,那就都不等,一起走!
“是啊,等打完了,你不是還得跟我走么!
沉悵雪笑著點頭:“是。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第132章
金光散去, 視線里一片清明后,魔尊烏蒼四周環望一圈,看出了這兒是何處。
此處仍是明心閣, 只是并非原先的頂樓,而是明心閣第一層樓的祠堂。
堂內飄著一股香火味兒。
烏蒼笑出了聲。他回過頭,果真如記憶里一樣, 這屋子深處,是供臺上的數十個牌位。
牌位前,香爐之中燒著香火。煙氣裊裊,光從一旁的窗里斜斜地倒進來。
外頭似有異光,烏蒼走了過去。他推開窗,低頭一看,就見外頭地上有一巨大法陣,正散著靈光,如同一個巨大結界一般包圍著明心閣。
明心閣置身于法陣陣眼之中。
烏蒼驟然懂了,這是個局。
他回過頭, 再次望向那些牌位。
他沉默著。
“您原本也能被供在其上的!
一旁傳來聲音。烏蒼偏頭, 望見的是一襲白衣的顧不渡。
她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她抬起眼睛。話是這么說,但她眼中絲毫沒有一點兒遺憾。
那雙眼睛十分涼薄。
“你搞的鬼,”烏蒼淡然,“你早知道我在明心閣了!
“師祖也并非是不懂問天之術。”顧不渡說。
“你問到了我們會在那處,所以想將三人分開!睘跎n笑了, “所以方才才會出現法陣,把我和那個病秧子傳走,F在,閣外的法陣也是你一早就布下的!
“師祖英明。”顧不渡道,“師祖實力高深,我不敢正面對抗,也只能這么做了。”
“就這么想護住天下蒼生么?”
“是!鳖櫜欢傻溃皫熥鏋楹斡址且葱藿纾阅胧,殺得蒼生苦不堪言?”
“這你都問到了。”烏蒼笑著,“能為什么,因為我如今是魔尊啊!
“若是此番血戰,修界敗了,師祖與鬼王、妖后的同盟也會展開內斗。最終的勝者將會入世,一統天下,殺得凡間生靈涂炭。”顧不渡說,“師祖亦能問天,應當知道最終是何結局。”
這意思就是他沒贏。
烏蒼神色不變:“我許久不問天了。”
顧不渡沉默。
“那問天之術,所消耗的除了靈氣,還有自己的命數!睘跎n道,“你也是問天的修士,不用我多說。顧不渡,你就不覺得這問天很不講理嗎?”
“我們看得見天道,我們能問天道。但用來問的,是我們自己的命!
“如若向旁人多說,說得太多,會反噬的也是我們自己,甚至于旁人,以及一整個宗門的因果。”烏蒼說,“既然能讓我們看見,聽見,又為什么非要捂上我們的嘴?”
“讓我們救蒼生,又讓我們死去。你就不覺得,這世道病了嗎?”
“……若要做什么事,定要付出些代價!鳖櫜欢烧f。
烏蒼笑了起來。那笑聲雖然坦然,卻明顯是對她這句話的不屑。
顧不渡有些悵然,恍然間明白了什么,便問:“你當年離開忘生宗,下山入魔,成為魔尊,便是因為這問天之術十分不公么?”
“算是。”烏蒼笑著道,“也不必探聽了,從前你師尊拼了命地追問我為何,可這天底下哪兒有那么多為何。我想做就做了,不是什么事都需要個理由才能做的。”
顧不渡皺起眉。
她的師尊,是烏蒼的弟子。
從前師尊還在宗門時,提起烏蒼,便總是唉聲嘆氣。
他總說,烏蒼雖有時不正經,愛說些不規矩的瘋話,卻最是疼愛弟子。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宗主最好的師尊,卻偏偏入了歧途。
師尊總是扼腕嘆息。
顧不渡不太明白他。
因為烏蒼殺盡仙修,麾下魔修為禍人間。
他不知殺了多少凡人,多少仙修。殺過之后,他又總是笑著承認,好似那些命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在她眼中,烏蒼惡事做盡。
究竟是哪里好了。
“倒是你,”烏蒼搓搓指間,隨口問道,“你做了這么多,真覺得值得不成?”
這話沒頭沒腦,但顧不渡明白他的意思。
她說:“自是值得!
“哈,那便不必多說了!睘跎n笑著,“我也覺得,我入魔成尊血洗凡世,實在太值得了!
他說著,手中轟地冒出一團玄光。
顧不渡瞧見他準備動手,神色淡然。
烏蒼笑問:“你把我送到祠堂來,應當不是想讓我看看列祖列宗,感動一番,然后痛哭流涕地悔不當初,自此老老實實地收手重新做人吧?”
“自然不是!鳖櫜欢梢参兆⊙蟿Ρ,“這兒是祠堂。在此處布下法陣的話,沒人敢靠近。”
腳下立即有金光再次升起,這是與方才在頂樓上時全然不同的法陣。
烏蒼撇了一眼,不以為意。
隔著金光,他看了眼陣外的顧不渡。
顧不渡眼神堅毅,視死如歸一般盯著他。
烏蒼笑了聲,拿起了玉鏡。
他問對方:“進得來嗎!
他的副手三意的聲音很快在玉鏡中響起,回答他:“尊主,外頭的法陣是禁錮之陣,底下的魔修沒法進來。我方才去看了,這陣法,里頭的無法出去,外頭的也無法進來。在起陣者收陣之前,恐怕這陣里的所有人都沒法脫身!
烏蒼笑了聲:“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我們都被關起來了唄!
“正是如此。”
“你在何處?”
“稟尊主,在二樓!
“那便不必尋我,去尋白懺。鬼哭辛多半是已經死了,你去保白懺安危,我這邊用不著你擔心!
“是!
烏蒼收起玉鏡。
他看向顧不渡,向她揚起一笑。
“讓我猜猜,”他說,“你為我立陣,又自己先來……是想讓我對你提起興趣,以免我跑到別處去,抓住某個人,是吧?”
顧不渡面不改色,仍然死死盯著他,以沉默應答。
“我答對了!睘跎n笑著。
他揚起手,一道玄光擊了出去。
顧不渡側身閃過,壓低身子沖入陣中,拔劍出鞘,殺了過去-
顧不渡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其余仙修依她所言,都一同前往了另一處。
此刻此處,鮮血四濺。
打殺一片。
隨著一聲慘叫,眾人腳下的地板突然碎裂,好幾人掉了下去。
下一層原本是同樣的一層木板平地,鬼王白懺卻反手一拉,下面的地面上立即出現一片刀刃向上的刀地。
幾人摔了上去,連頭帶身體被刀刃貫穿,橫死在了上面。
站在上面的人見此,登時目眥欲裂。
“師姐。
有一人慘叫起來,而后轉過頭。只須臾的空,他便恨得兩眼通紅,血絲扒滿了眼球。
他握緊劍,不顧旁人勸阻,殺了上去,口中大喊:“白懺!”
鬼王白懺揚手一推,一道鬼氣從袖中沖出,當即擊穿了他的胸口。
他的胸前,立刻被開了個洞。
他呆呆地僵了片刻,倒了下去。
陸灼咬緊牙關。
又少了一個!
在場的二十幾個,這會兒已經只剩了幾個。
經了一番苦戰,一打二十幾個,鬼王白懺也受了重創。
李行洲方才擊中了他的腰腹,此刻白懺正捂著腹部,氣喘吁吁。
那處已經被染了個通紅。
陸灼也不太好,方才被白懺用鬼氣傷到了手臂,他的眼前有些模糊。
“師尊。”
李行洲湊到他身邊來,輕聲道,“我們已經死了許多人了,余下的人也都被他傷到了……”
“不怕,他也被我們傷到了。以一打多,他終究是難敵。”
陸灼說著,又提高聲音,對白懺道:“已經夠了吧!白懺!此次血戰,你三人各自分散,你已經被我等圍剿了!事已至此,是你又輸了!”
“這明心閣外也有法陣,你麾下的鬼修進不來!你不如乖乖認輸,免了這之后的更多傷亡!”
“認輸?”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來,本氣喘吁吁著的白懺雙目一瞪,身上立刻爆發出狂風般的鬼氣。
“你要我認輸?”他大吼,“是你們又用此爛招,將我圍剿,以多敵少!做這等卑鄙無恥的勾當,還有臉高高在上地要我認輸!”
“你們仙修……你們仙修!果真,從來都是這樣一群,道貌岸然的混賬!混賬!”
他歇斯底里,身上膚色越發青白,臉上脖子上都一同爆出青筋來。
“我要殺了你們……我一定要殺了你們!這血戰才剛開始!”白懺大吼,“事前布置法陣,做這卑鄙勾當……想就這樣早早扼住我,想早早結束這血戰!你們做夢,做夢!”
“都給我下地獄去!!”
他身上的鬼氣瘋了似的向外呼嘯。
青隱抱著雙臂,吹了聲口哨。
白忍冬抬手擋著,轉頭一看她這樣優哉游哉,心中不免生憤,怒道:“玉鸞長老呢。俊
云序長老也在此處,“是啊,不是說玉鸞長老會散盡修為,綁住鬼王魔尊么!他人呢?”
“那也是他死了才會散修為!鼻嚯[說。
“沉悵雪都已經死在那體內了,那身體已歸了妖后!他來,定是有去無回,早該死了!”云序長老說,“他不會想拉所有人所有人下水才故意……啊!”
青隱聽不下去,抬起一腳把他踹飛了出去。
“真煩!
她嘟囔了句。
正說著,突然,白懺一掌擊地。
“起!”
他大喊,眾人腳下轟然出現一道暗綠的法陣。
還未等法陣起效,突然,人群中傳來咔一聲響,是有人將仙劍插入地中。
“散!”
那人大聲喝,水色靈光立刻沿著暗色法陣的邊緣散去。
散到一半,它無法動彈了,就那樣被暗色止住了動作,停在了原地。
陸灼看出了名堂來。
暗色的法陣是白懺的鬼陣。他見過這陣,此陣一起,在陣中的所有人都會被怨邪恨沖擊靈魂,陷入幻境,攻擊旁人!
白懺施法的手顫抖起來,他眉頭緊皺,咬緊牙關,用力得五官都在顫抖。
陸灼轉頭,見靈澤長老以劍入地,散開靈氣,正驅散法陣。
鬼王的法陣,驅散起來,并不容易。
她竭盡全力,用盡渾身修為,嘴角處都滲出了血。
陸灼見狀,立刻也刺劍入地,大喝:“散!”
水靈光的后面,通紅的火靈接了上來。火焰轟地燒向法陣四面八方,和水光一同,將法陣少了個干凈,以仙力將它漂亮地驅逐開來。
法陣廢了。
鬼王白懺目眥欲裂,往前一踉蹌,險些跌到地上。
哇地一聲,他一口血噴到地上。
他咳嗽起來。
李行洲見此良機,立刻出手。
他抬手起陣,幾株樹木從白懺腳底生出,立即將他綁在原地。而后,李行洲一個箭步沖上前,一劍刺向他的心口。
劍正要刺中時,白懺身上忽然又迸發出狂風般的鬼氣,立即將他這些樹木扯了個稀爛。
劍刺了過來,白懺一側身,抬手抓住他的劍。
那只手立刻鮮血淋漓。
白懺卻不在乎,反倒笑出了聲。他瘋了似的笑起來,隨后手上一用力,李行洲的仙劍在他手中被捏了個稀碎。
李行洲瞳孔一縮。
白懺咧嘴笑起來。他一收手,手上指甲立時變得又尖又長,皮膚染滿鬼氣,一片漆黑。
陸灼立刻看透他要干什么,當即一驚,撕心裂肺道:“阿洲!回來!!”
李行洲身有慣性,已經朝著白懺傾了過去,一時間根本無法閃躲。
白懺一掌擊出。
眼看著這只鬼手將要擊穿他的心口,貫穿他的身體,奪去他的命時,一旁的墻面后方突然傳來驚雷聲。
白懺臉上的瘋狂一怔。
轟的一聲,墻面碎裂,一道驚雷擊出,正巧擊在白懺鬼化的手上。
眾人大驚。
白懺立刻松開李行洲,捂著傷到的手,連連后退幾步。
他看向那處,那處的墻面碎裂出一個洞來。
倒塌下去的碎石瓦礫煙塵飄飄,穿著一身被血染得七七八八的白衣的人走了進來。
他身后,走進來一個一身玄衣的人。
見到來人,陸灼大驚。
人群之中,幾個玉鸞弟子立即面露大喜之色,跑了上去:“師尊。
來人正是鐘隱月。
雖說上了靈藥,可是這會兒身體也不太好,還沒完全恢復過來。鐘隱月身上隱隱作痛,他咳嗽著,朝著自家這幾個崽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別過來。
這會兒面對鬼王,可不是驚喜重逢的時候。
可用不著他攔下,云序長老立刻揚起手,攔住他們:“等等!”
鐘隱月訝異。
云序長老一臉兇狠,劍指鐘隱月身后:“那是妖后!”
“?”
鐘隱月回過頭。
沉悵雪老老實實站在他身后,一臉茫然無辜。
鐘隱月無語片刻,轉頭道:“云序長老,這是沉悵雪,我把他帶回來了。”
云序長老怔住。
一群人不敢放下戒備,也都警惕地望著他們,窸窸窣窣起來。
“當真是沉悵雪?”
“真是沉師兄么?可是,他都被妖后奪舍了……”
“就算真是他,昨日他被妖后控制,殺了那么多人……”
“不是說魂魄都已被共魂了么……”
眾人不信。
鐘隱月瞧著他們這副不愿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模樣,皺了皺眉,又有些無奈。
這倒也不能怪他們,沉悵雪昨日確實是殺了許多人。那妖后又連上玄掌門都能控制,說沉悵雪脫離了他的掌控還一劍刺死了他,實在令人很難相信。
“哈哈哈……”
白懺突然笑出了聲。
他捂著受傷的手臂,望著沉悵雪,神色陰狠又帶著笑:“你是沉悵雪?”
“少來……區區一個死兔子,怎么能把鬼哭辛趕出體內的……少做你的春秋大夢了!”
“鬼哭辛才不會死!!”
白懺眼睛都紅了,兩眼的眼白里都泛上漆黑的鬼氣。
瞧這樣子,離瘋不遠了。
此話一落,人群之中,窸窸窣窣的聲音愈發多了。
眾人不安。
鐘隱月開口:“他若是沒變回來,我有命走到這兒來嗎?”
此話一出,眾人沉默。
“鬼哭辛死或者沒死,待會兒我們再定奪!辩婋[月看向白懺,“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請鬼王收兵,停止血戰;或者請他死在這里,結束血戰。”
第133章
“可若你身后的是妖后, 難保不會在我們與鬼王一戰的時候用些暗招!庇腥瞬煌,反駁道,“他昨日被妖后控制, 可已經殺了許多人了!要我們如何輕信!”
此話一出,方才還覺得鐘隱月言之有理的幾個人也反應過來。
“說得極是,你如何保證!”
“是啊, 你如何保證他不會再被控制,如何保證他就是沉悵雪!”
“不論如何,他都已經被妖后奪了魂!他原型就是一只兔子,怎么可能能將妖后趕出體內!”
“況且, 就算趕出體內,那妖后說不定也還會回來!”
有人說:“可是,玉鸞長老今日不是也說了嗎?只要在那妖后離開仙體時刺入額間,便可破除共魂大法……”
“可他又并未說, 要如何分辨此人是沉師兄還是妖后!”
“再說了,就算趕走了妖后,他也說不定會卷土重來的!就算不再與他爭奪仙體,說不定也還會控制他!我師妹昨日便是被他斬死的!”
“是!我師尊昨日也是死在他劍下!”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極其悲憤。
一說起昨日死了的人,他們便越說越憤慨起來,漸漸地都走上前圍了過去。
白懺見此,立即一手鬼氣打了出去, 想要打一個出其不備。
鐘隱月時刻注意著他。見他抬手,他及時一道驚雷擊出,與那鬼氣相擊。
兩邊的法術當即相互炸開, 又是一道狂風席卷。
一群指責著的仙修弟子險些被擊中,法術就炸在身邊,他們立刻閉了嘴。
他們驚魂未定地望向鬼王,又驚魂未定地看看鐘隱月。
陸灼看不過去了,道:“夠了,現在不是指責的時候!”
“你們都已說了這么多,若他真的是妖后,早已出手了!鬼王尚在此處,爭論這些,成什么事!”
一群人啞口無言,心中又頗為不甘。有幾人紅著眼睛咬著唇,恨恨地又瞪過去幾眼。
此情此景,沉悵雪不禁無可奈何地笑出聲來:“請諸位不必這樣看我,我的確已將妖后趕出這體內了。”
還是有人憤憤:“你不過就是一靈修,獨自一人,是怎么將那上玄掌門都殺不過的妖后趕出去的?再說了,萬一她又……”
“行了!”
鐘隱月再聽不下去,出言斥道,“你搞錯對象了!若你心中有恨,該找的是鬼哭辛!”
“我家弟子一己之力擊退妖后,重奪這具身體,還使她眼下共魂之法盡毀,又立刻隨我來此處支援,生怕各位實力不敵,傷亡更多!他不是來讓你們白眼相待不予信任,甚至出言貶低的!”
“妖后的共魂大法已碎,各自分散,早已沒了原形!如何再操控他!”
那人立刻啞口無言。
“此刻妖后已經不在,你說他做什么?昨日他是被妖后所控,人都是妖后所殺!他被奪了靈體,險些連魂魄都死在自己體內,難道他就沒被妖后迫害不成!”
“諸位同意我來找他,我以為各位是都明白道理的!各位昨日同門被殺,心中不安,我也并非不能理解!若諸位平心靜氣,講些道理,我也不是不能做些處置!”
“可沒想到,你們竟然惡語相向,分明同為仙修,卻說著他做不到,他只是個兔子這些話!”
“是又想逼我,讓我殺他,以保自家平安,讓同門泉下冤魂大仇得報嗎。俊
“可他若是回來了呢?”鐘隱月指著沉悵雪,怒罵道,“這也是我弟子!是和諸位死去的同門師長同樣的。
“諸位修道,便修的是這般不講道理,只論自身恩怨,不管他人死活的道嗎?”
一群人說不出話來了。
鐘隱月心中憤慨未消,他張了張嘴,還要再說時,沉悵雪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鐘隱月回頭,就見沉悵雪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說了。
突然,白懺“嗤”了一聲。
白懺緩緩直起身來。
他身上已經纏滿鬼氣,半張臉都漆黑無比,唯有口鼻之處幸免于難。那一雙眼睛紅的似血,身上還沒被鬼氣染成漆黑的膚色盡是青白,青色血管四處暴起。雖說直起了一些身子,可他仍然佝僂著腰。
“你找他們要一番道理?”
他笑起來,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去。好似連喉嚨都浸泡在了鬼氣里,他那聲音也變得陰森無比。
“天方夜譚!卑讘孕χ罢宜麄円览怼烧媸翘旆揭棺T!”
他模樣恐怖,說話時的語氣都滿含殺氣,可不知為何,鐘隱月卻從他那張溢滿怨與恨的臉上尋到了幾分悲涼。
鐘隱月怔了怔。
白懺抬起眼皮,一雙血眸在鬼氣的黑霧之中,遙遙看向了他。
“玉鸞,”他說,“難得……難得,會有一仙修長老落到這個境界。”
“我聽烏蒼說,你修道不過百年!卑讘哉f,“你知道為何,我如此想要殺盡你們仙修嗎!
“……不曾得知。”
白懺啞聲一笑,面露嘲諷:“千年前,我是個與世無爭的凡人。”
“什么仙道道法,與我毫無干系……原本那一生都不該有什么干系!
“我不過是一個縣令……一個小芝麻官,守著一方土地的百姓,就那么一天一天地把日子過下去……那地方本來土地肥沃,百姓安居樂業,沒有饑荒沒有干旱……沒有什么不好!
“本來,那縣城里的所有人,都能把日子過下去。”白懺啞聲道,“直到有一天……來了個狗日的仙人!”
“那混賬說是追著個妖物來的,說那是個駭人的妖物!他說那妖物跑進城中躲了起來,若置之不管,會屠了我們的城,禍害人間,傷及無辜!”
“我好心將他安置下來,城里的百姓也聽他的話,各自閉門不出,還感謝他出手衛道,送來那么多吃食!”
“可他呢。俊卑讘耘繄A睜,“他與那妖物陷入苦戰,打到了城中央去!為了將那妖物徹底湮滅,他動用法陣,將整個縣城卷了進去!”
“城里的人聽他的話,都閉門不出,反倒全都被卷入法陣,被碎尸萬段,死無尸骨!!”
“都死了!”白懺喊,“就為了一個妖物,全都死了!!”
陸灼忙說:“那的確是那仙修不對,他事后也被殺仙閣審問了!他……”
“那又如何!”白懺道,“審問了,而后呢!他只是被散了修為遣下仙山!若是有心,再過數十年,他依然能重鑄金丹!依然能做這狗屁仙人。
陸灼焦急反駁:“這都是事出有因呀!依殺仙閣所查,他所殺的妖物的確修為了得,是當時鬼哭辛麾下之妖修!若是放著不管,定會傷及更多凡人!”
“當時他被迫無奈,的確是置你城中人于死地了,可那也是為了讓更多的凡人平安!考慮到這些,殺仙閣才沒有罰的太重!你們是為了天下蒼生死……”
“誰要為了天下蒼生而死了。
陸灼喉頭一哽。
白懺身上的鬼氣更多了,就如暴風一般席卷著四周。
他的長發隨風飄向四周,如同一只只鬼手。
他咬牙切齒著,嘴角邊淌出絲絲黑血。
“誰要……誰要,為了天下蒼生,而死了!”白懺壓抑著聲音,“一直都是這樣……你們……從始而終,都是這樣說……”
“滿城百姓死在陣里……你們說是為蒼生而死……在城郊立了一片墓碑,假惺惺地跪在墳頭道歉……為了不讓人成鬼,去往生,給所有冤魂念往生咒……”
“什么為了他們,才念咒……讓他們去往生……分明就是怕。
“一群仙修,怕被自己害死的人變成鬼,回來索命!!”
“哈哈哈……你聽得到嗎,陸灼?”
白懺瞪著一雙血眸,木木地盯著他,“還在哭呢……你聽得到嗎,他們都還在哭呢,在問你憑什么!”
“不是修道嗎,不是除妖衛道嗎?”白懺怒吼,“為何到了最后卻屠了城,為什么害死了所有人!”
“修仙的人,你們這些自詡心向仙道的……不該庇護蒼生嗎?我們不算蒼生嗎!?”
“仁義禮法,到你們嘴里……就成了……害死滿城百姓的道理!”
“狗日的道理……一群血肉仙……”他突然低聲笑起來,“什么仙修,什么飛升,什么仙位……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血肉仙!”
他的聲音撕心裂肺,喊到最后,身上鬼氣轟然襲向四方。
所有人都立刻出手格擋。
卻聽幾聲慘叫,而后是幾聲血肉被貫穿的悶響。
鐘隱月心中一驚,一邊以雷法格擋一邊轉頭一看,就見身旁數人都沒擋住鬼氣,生生被貫穿了身體。
有人見同門遭刺,神色一驚,大喊了聲師兄后,手上一懈,也立刻被擊穿了身體。
他一口鮮血噴出,當場倒了下去。
眨眼間人又死了一半,鐘隱月見勢不好,另一手立刻起符,直直擊向白懺。
白懺立刻側身躲過,也不得不收起了身上鬼氣。
他一擰眉,望向鐘隱月。
“不好意思,”鐘隱月抬抬手,“我也很同情你,說實話,我剛剛聽完甚至有點想加入你!
陸灼:“?”
靈澤:“?”
白懺同樣面露訝異,他一挑眉:“那為何不加入?”
“沒辦法,答應別人了!辩婋[月道,“當年那位屠城的仙修,最終如何了?”
“沒有再修道。”白懺說,“他愧對我們……過了數年后,他又回了我城中,吊死在了我墓前!
“喔……”鐘隱月點點頭,“那他也是知錯的!
“知錯又如何?”白懺臉上又有青筋暴起,“知錯能讓我城中百姓死而復生嗎?不止他錯,連這一整個仙修界都是錯的!”
“容這一人殺盡城中百姓以救天下,這本身就是錯的!天下得救,那這一城呢!?就活該為這妖物陪葬不成。
“你說得對!辩婋[月說。
白懺臉上的瘋狂頓時一滯。
——這么多年了,他每每說這種瘋話,仙修界的人都會否定,從來沒人順著他說。
鐘隱月這一句肯定,直接將他說傻了。
他那張嚇人的、滿是鬼氣的臉上,出現了格格不入的傻氣。
白懺傻愣愣的:“?”
“我說你說得對啊。”鐘隱月一攤手,“這種以一城的人命,換全天下的人命的說法,本就奇怪極了。要殺這天下的人,又不是你城里的人。為什么要為了一個妖物,所有人都得陪葬?跟你們有關系嗎?”
此話一出,四座皆寂。
陸灼突覺鐘隱月的話頭不對:“等……”
鐘隱月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而且,這妖物會不會殺盡凡世禍害人間,也沒有個定數呢!就為了一個未曾發生的事情,這一城人的犧牲都成了應該了,這不奇怪嗎?”
“再說了,你城里的百姓也并非不愿為了天下犧牲。可這種事全憑自己意愿的啊,你要提前說!若是說了,那你城中的人也不一定會貪生怕死,對不對?再說了,明知法陣可能會將凡人卷入,又為什么讓大伙閉門不出?這不就是故意殺人嗎?”
鐘隱月邊說著,邊朝著白懺大步走了過去。
他邊走,邊繼續揮著雙手面露憤慨地道:“若是提前說了,大伙同意,都留在城中,那便都是甘愿赴死,都是烈士!若是不同意,那便提早撤走,也沒什么!畢竟誰不想活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對吧?”
白懺身上的鬼氣立即收斂了許多。
鐘隱月朝他走過來,他也沒露出什么警惕。對方問他對不對,白懺甚至還呆呆地點了點頭。
“對吧,愿不愿意死那都得自己說!哪兒有把人弄死了,又說你們都是犧牲的你們死得漂亮一切都是為了大義的?是他讓人待在家里的,又是他一個法陣下來害死所有人的,怎么到頭來變成他有理了?”
鐘隱月走到他身邊,氣得一邊憤怒地拍手一邊慷慨激昂道,“也不是說不能犧牲,可這種事兒你得商量!等人都死了,死光了,這一群仙修跑過來說,謝謝你們啊你們是為了蒼生死的,這他爹的哪個弱智能樂意,這不就是拿道德逼著人接受自己死掉嗎!這誰能樂意啊!這還是仙修嗎?”
陸灼臉色大變:“玉鸞!你說什么呢?”
“我說的不對嗎!”鐘隱月朝著他就嚷嚷起來,“照他說的,就是這仙修讓所有人閉門不出,又一個法陣砸下來,把所有人害死了!就這你們還敢說他們是為蒼生死的,這分明是死在了這個仙修的能力不足里!”
“覺得自己打不過,可能要開陣,那就提早讓城中人都撤走!非說沒關系讓大伙都留在家里,害死了一大群人,我們是怎么有臉與這群亡人理所應當地講道義禮法,告訴他們,他們是為了蒼生死的!?”
“你簡直不可理喻……”陸灼怒道,“難道他白懺在血戰中殺了無數仙修,將活人做成鬼兵,甚至還抓了凡世間的凡人來活生生地做成鬼兵,便是對了嗎!?”
鐘隱月一拍手,一指陸灼:“我正要說這個!
陸灼:“?”
鐘隱月回頭,面向白懺:“這事兒,你確實做的也不太妥!
白懺呆呆瞪著一雙血眸:“……”
“我也很同情你,但是你也不能因為自己淋過雨就非要大家都淋雨,甚至還要下一場大冰雹啊!辩婋[月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膀,跟他親密無間地摟在了一起,“你城里的人死在仙修手中,那你就要讓凡世的凡人也死在自己手里嗎?”
“你疼愛自己城中的百姓,可那也是別人城里的百姓啊,縣令!
“縣令”二字語重心長地一出口,白懺立馬兩眼一閉,面露痛苦。
他這個樣子,鐘隱月立馬明白了。
“你曾經是個愛民的縣令的,鬼王!辩婋[月苦口婆心,“你為了他們,想殺盡天下仙修。可是你怎么能動凡界的凡人?”
“仙修界里,高高在上地說以一換多,這的確有很大問題,但這與凡世間無關!
“你的仇恨,已經要把你變成和那仙修一樣,甚至比他還過分的惡人了!
“你不能這樣啊!辩婋[月說,“已經死了太多人了,白懺。”
“你想殺仙修,我覺得你沒錯。這個世道,以道義禮法強逼一人為他人或多人犧牲,自然是不對的!辩婋[月說,“世道需要更正,我可以為了你把這件事情上報至殺仙閣,再開仙界例會,召集修界的掌事人。”
“當年之事,殺仙閣亦有不妥。那人都已經愿以死謝罪了,殺仙閣卻沒有如此判定,自然是有問題的。你別聽他們的,仙修界肯定有問題!
鐘隱月伸手拍了拍白懺,以表安慰。
“世道會更正,做出此事說出此話的人,我全都會讓他們去到你城中,向你,以及那城中百姓道歉。”鐘隱月道,“可你這些年做過的錯事也不在少數。雖說仙修界錯在前,可死在你手中的人畢竟也盡是無辜,你看……”
白懺閉了閉眼。
“來不及了,”白懺說,“血戰已經開戰了。就算我想收手,烏蒼和鬼哭辛也不會同意!
“你怕他倆干什么,烏蒼我會收拾,鬼哭辛那邊你也清楚,誰收手都跟她要打到底沒關系!辩婋[月一拍他,道,“你做你自己的主!”
白懺嘆了口氣。
他身上的鬼氣瞬間全都消失了,他轉過頭,看向鐘隱月。
他那一雙眼睛也不再漆黑,眼中鬼氣血氣都一并退了下去。
他看著鐘隱月。
鐘隱月將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臉正氣。
沉默許久,白懺慢吞吞地開口:“當年,說我們是為天下蒼生而死,是理所應當的犧牲,雖說凄慘但卻值得,還念了往生咒的……是殺仙閣閣主,宋悔之!
“他已經道法大成,得封仙位了。”
此話一出,鐘隱月轉過頭,看向青隱。
青隱動了動狐貍耳朵。
“簡單!彼f,“回頭,你給你師尊上香,將此事以口頭說出。她知道了,會在天上上報此事。之后,你再去殺仙閣說此事,斷了他的香火,再讓殺仙閣重新定奪就好!
“天上的神仙也會對此事進行審問,若是應該,他便會下來請罪!鼻嚯[說,“登了天也一樣逃不了,你大可放心!
白懺神色又安定了一些。
“好,”他說,“那此次,我便休戰。你說的對,我這千年來,確實殺了許多凡人。我做過的事,我不會裝聾作啞地否認!
“若一切得以解決,若我城中得了公平的裁決,那在結束后,我會自絕經脈,斷了鬼身,去入輪回,上黃泉。而我的罪,黃泉之下的判官無常會為我定奪!
“這些年我殺的人,都會變成我的罪業。我會入十八層地獄,該受的苦,我自然會受。”
“你若不放心,可請來殺仙閣中的陰空法師,為我斷命。”
“她能入冥界,通判官無常,送我入地獄!
鐘隱月點點頭:“好!
“但我要一個保證。”白懺道,“你必須保證,我休戰之后,你會如約做這些事!
“好啊!辩婋[月說,“血契怎么樣?”
白懺點頭。
所謂血契,便是以血寫就契書。此契內有法力,若是不如約履行,便會受盡另一方的折磨。
鐘隱月從紫虛瓶里拿出一張靈紙,與白懺簽下了血契。
血契簽成,白懺便起身來,后退幾步,神色冷然地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道:“那便如此說定了!
此話一出,旁人皆傻了。
陸灼一臉懵地看看收起血契的鐘隱月,又看看白懺。
愣了半天,他問白懺:“你不打了?”
白懺抬起眼皮,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眼瞎還是耳聾?”
“真不打了??”
“廢話!卑讘缘溃拔疫@千年,就只是想要一個結果。”
陸灼沉默。
“仙人不公,我化鬼,想要一個公平。”白懺說,“數百年前第一次開戰那會兒,我告訴你們這些事時,我就說了!
“你不記得嗎!
陸灼看了看他,沉默片刻,躲開視線,抬頭望向別處。
他不敢看,白懺便笑了一聲,道:“我說過的!
“我說,死城之中,哭喊無數。蒼天不公,天道不公,仙人不公,我要一個公平!
“有人愿意給我,我便不打了。這事兒從始至終,便是如此單純的!
陸灼無話可說。
突然,一旁墻面碎裂,轟然一道玄色的火光擊入。
打進來的人一身玄衣,手持一柄長劍,頭扎高馬尾,正是魔尊的副手三意。
他一臉堅毅。可一進來,就看見白懺閉目養神坐在一把破椅子上,一群人圍著他神色各異。
三意臉上怔了一下,微微收劍。
“白懺大人,”他愣愣道,“您做什么呢?”
白懺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去與你尊主說,”白懺說,“我決定不打了!
“?”
“哦,還有,”白懺說,“跟他說,他說得對。玉鸞長老真是個妙人!
三意:“?”
鐘隱月嘴角一抽。
第134章
三意站在那兒蒙了會兒,最終看向鐘隱月。
他皺起眉:“你都和他說了什么?”
鐘隱月思忖了會兒,一臉誠懇地回答:“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
三意顯然有些無語。
他沒有與鐘隱月多說,轉頭在人群之中巡視一番,最終將目光鎖定在白忍冬身上。
看見了人,三意瞇了瞇眼,眼神中閃過一絲微妙的不解與厭煩。
鐘隱月見他目光有異,循著那目光看去,也看見了人群中的白忍冬。
白忍冬腦袋上有傷,半個腦袋都被白布包著,只留出一只眼睛。
見三意看過來, 白忍冬縮了縮脖子,莫名害怕起來,與三意對視的眼眸都有些犯怵。
鐘隱月心中立刻警笛大作。
他朝那邊走過去,邊擋去白忍冬身前, 邊問道:“這位公子,還有何事?”
三意瞥了他一眼。
三意問他:“你識得我嗎?”
“不識,但聽聞魔尊麾下有一副手,十分能干!辩婋[月擋到白忍冬跟前,“聽鬼王方才所言,想必公子就是了!
鮮少有人叫他公子,就算不知道是魔尊副手,看見他這樣子, 一般也都是喚為“魔修”, 或者歪門邪道。
再過分點的,叫魔尊的狗。
多少鐘隱月叫得頗為尊重,三意的臉色有所好轉。
“我名叫三意。”
他說。說完這句,他又看向白懺, “白懺大人,尊主可還在奮戰。您如今說不打就不打,也未免太過不守規矩,想必只會惹惱尊主!
“我看不一定。”白懺說。
那確實不一定,烏蒼半點兒不在乎別人打不打,他自己打爽了就行。
三意說這話,全然只是想嚇唬嚇唬白懺,讓他重新開打。白懺若打下去,對烏蒼百利而無一害。
可白懺不上鉤,三意的臉色難看了些。
畢竟都是千年的人精了,三意知道再想蒙他也是難事,說不準還會適得其反。
他看看周遭一圈仙修,后退兩步,取下玉鏡,準備先乖乖聯系烏蒼。
突然,沉悵雪感到后背一涼。
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猛地逼近過來,他瞳孔一縮,迅速回頭。
身后一片空蕩,十分安寧,沒有絲毫變動。
氣息卻越來越近。
三意將靈力注入玉鏡。
手上做著活,他的眼神卻盯著白忍冬。那雙眼睛微微瞇起,十分不悅。
他怎么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這兒。
三意心中犯嘀咕,等了好一會兒,玉鏡都沒被接起來。
等了好長時間,玉鏡那頭都沒動靜。
“在打架吧。”白懺在他旁邊悠悠道,“這里有二十來人對付我,可剩下的應當還有五十來人。顯然人數對不上,鬼哭辛已沒了影,余下的應當都去尋他了!
三意撇撇嘴,把玉鏡收了起來。
“即使那處去了二十余人,也是贏不了尊主的!彼f,“尊主是這世上舉世無雙的修者!
有人忍不住出言譏諷:“你可別忘了,你那尊主曾經是這忘生宗的宗主!”
三意嗤笑了聲:“那又如何?”
“他……”
“尊主當年是規規矩矩地辭去宗主之位,離了忘生宗,下山做了散修,而后才入魔的!比獾溃白鹬饕粵]有臟了忘生宗的門面,二沒有因為入魔害了忘生宗的誰,三是將忘生宗安置好了才離開的。曾是忘生宗的宗主,又挨著你什么事了?”
那人臉色立刻一青,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意正要再說些什么,沉悵雪突然走了出來:“師尊!
鐘隱月回頭。
沉悵雪臉色凝重地朝他快步走來,道:“有些不對!
“什么不對?”
鐘隱月話音一落,白懺也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
他正閉目養神。感受到氣息,他抬起半只眼睛,往一旁瞥去。
鐘隱月突然也感受到了——有一股不祥之氣正迅速朝著此處逼近過來。
那股氣息來得極快。
接著,一股巨大強烈的黑氣轟地闖進來,將所剩無幾的墻面又撞掉了大半。
隨著一聲野獸的長嘯嘶吼聲,那黑氣張開了嘴,露出了里面的一片血盆大口和滿嘴獠牙。
眾人大驚。
“這是什么!?”
“難不成這是妖后?”
“魔尊正和顧宗主荀宗主打著呢,副手又在這里,不會是他!那……那不就只剩下妖后了嗎!”
“她怎么會……。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這黑氣俯沖下來,朝著眾人就張開大嘴,一口咬下。
鐘隱月見狀,正要出手打一手雷術,另一邊又有相似的氣息沖來。
又是一聲巨響,另一道黑氣也從另一邊闖了進來,也朝著他們張開了大嘴。
黑氣劇烈,掀起狂風。
“沉悵雪!”它居然憤怒地大叫起來,“你個死畜生……死畜生。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明白了。
這就是妖后!
它不是什么黑氣,它是妖后的魂魄!
這兩道黑氣都是她的魂魄——共魂大法已破,組成“鬼哭辛”的魂魄們便不得不散開來,又不甘心地在這明心閣里面四處游蕩,帶著滿腔憤恨地想找到沉悵雪!
第二個黑魂俯沖直下,朝著沉悵雪沖了過去。
鐘隱月立刻出手,一道驚雷擊中了它。
黑魂一聲慘叫,往后奔逃了一圈,身姿扭曲地掙扎片刻,又更加勃然大怒地咆哮起來,再次沖了過來。
沉悵雪拔劍出鞘,其余人也連忙出招。
“在這里!”一開始闖進來的那黑魂大叫,“在這兒!死畜生在這兒!”
立即,四周噼里啪啦一通巨響,無數的黑魂都咆哮著闖了進來,朝著沉悵雪殺了過去。
一群仙修立馬陷入苦戰。
刀光劍影,電光火石。其中玄雷最甚,正不斷地在黑氣之中亮起雷光。
鬼哭辛喊叫著。她的喊聲沒了話語,全然已成了野獸被逼得命懸一線時,本能的憤怒嘶吼聲。
白懺見勢起身,往后退去。
三意也退后幾步。
“鬼哭辛”的鬼魂有數十位,光是聽見呼喊而趕來的便有十好幾個了。一戰起來,這屋子就幾乎沒一個能落腳的地方。
白懺退到角落里,抬頭往上望。
這些魂魄沒了殼子,怒火中燒,也沒了理智,全憑著本能在撕咬。
它們瘋了似的四處攻擊,不管不顧,天花板都被打了下來。
樓上直接打通了足足三層;昶莻兯缓鹬赂_,到處撕咬,殺得一群仙修幾次落入下風。
有人難以抵擋,便被一只魂魄一口咬掉了腦袋,當場成了一具無頭尸,倒了下去。
有人被咬掉了胳膊,有人一口氣被咬掉了半個身子。
場面荒誕如人間煉獄,立時血流成河。
又殺了幾人,黑魂們卻仍不滿足,嘴里仍然咆哮著。哪怕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仍然不知疲倦地沖向那些仙修。
這種血腥場面,白懺與三意早已司空見慣,也早就見過。
兩人都知道妖后的為人和是個什么東西。百年前她就是這個做派,故而他們早知這局面會變成這樣,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旁觀了會兒,三意瞥了眼白懺:“您真不打了么?”
“不打了,”白懺答,“血契我已經簽了!
三意面露詫異。
白懺神色平靜極了,好像在說今日吃了什么一般。
見他這副詫異神情,白懺問道:“做什么這般看我?”
“……百年前,我們也簽了血契書!比庹f,“那時您遭仙修脅迫,簽了血書,吐了許多血。嘴上應了,可眉間都皺出三條紋來了,把牙咬得嘴都在顫。簽完了,您又把血咽回喉嚨里,眼睛都是紅的。”
“怎么這次,收手這般快,還這么平靜?”
白懺沉默片刻。
他沒回答,只是把頭扭向那群奮戰的仙修。
“你家尊主,”白懺說,“你再去問一問,把他叫來。這場面,他最喜歡!
“……”
三意無言以對——因為這場面烏蒼是真他爹的最喜歡了。
三意嘆了口氣,再次取出玉鏡-
腰上的玉鏡再次亮起靈光的時候,烏蒼還是沒空。
不久前,顧不渡將他鎖在祠堂后,就打了起來。
兩人單打獨斗片刻,荀不忘便領著二十幾個人闖了進來。
——顧不渡把他困住,然后帶了二十幾個人圍剿他。
烏蒼見這架勢,不但沒怒,還很高興。
他大笑著,跟這二十幾個人殺了起來。
殺到現在,他這邊已經只剩下了八九個。
祠堂之中,法陣的光還在腳底長明不滅,地上也已經血流成河。
烏蒼喘了幾口氣,抬手抹掉嘴邊的血。
圍剿他的人修為了得,顧不渡一看就是用過心了,將厲害的全都集中到了此處。
烏蒼此刻渾身是傷,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他捂了捂右邊的胳膊。烏蒼的肩頭上被人刺了一劍,小臂也被荀不忘一劍砍斷了。斷臂已經和地上這些尸體混在一起,想找也找不出來了。
左袖空空蕩蕩,腿上也被人刺了一劍。
沒了半條胳膊,烏蒼卻越發開心。他望著身前僅剩的幾個人,笑著說:“這可算欺師滅祖啊。”
“這算除魔衛道。”顧不渡說。
她此刻也一身的血了,腦袋上都被傷得血肉模糊,一只眼睛已然睜不開了。
她睜著右眼,神色依然沉靜。
烏蒼卻仍然笑著:“你師尊若在天上看著,瞧見你在祠堂里面圍剿我,真不知道他會希望誰贏!
顧不渡驟然沉下神色:“你莫說師尊!
烏蒼笑出了聲來。
“因為我入魔了么?”烏蒼說,“不渡,我可是與忘生宗斷了關系,下山后才入了魔的,我可沒對不起任何一個人。”
顧不渡瞇起眼來,那張一向沉靜的臉上難得的多了幾分不悅。
“可你究竟是忘生宗的宗主。就算傳位離山,在外頭的人看來,你始終是忘生宗的人。”
“你這樣一個人,入魔成尊,你知道外界會如何看嗎。”
“外人不會因為你行了離門禮,傳了位,禮盡到了,就認你與宗門斷的干干凈凈。你是在忘生宗里長大的,是在忘生宗里修道至今的!
“他們只會說,忘生宗里出了個魔尊!
“你斷的干凈?師祖,這世上誰又與誰能真正斷的干凈?”
“你以為師尊這些年容易嗎?你給他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
顧不渡說,“你身上的罵名,師尊也背了上百年!
烏蒼沉默。
“你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可這些事是根本斷不干凈的?杀M管如此,盡管受外界鄙夷怪罪,師尊卻從未怪過你,他也叫我不要怪你!
“我雖無法做到全然不怪你,可我也知道,這世上最難分辨的便是是非分明。若立場不同,那是非便也不同。”
“如今,我不想與你爭辯究竟誰是誰非,此事向來辯不明白!鳖櫜欢烧f,“只是,你這次又入血戰,甚至想入凡世,攪得天下不得安寧!
“你若要如此,那我也不得不殺你了!
“師祖,忘生宗,誓要庇護眾生!
烏蒼噗嗤笑了:“好覺悟。”
說到這兒時,他腰上的玉鏡已經靈光閃爍好一會兒了。
烏蒼便把它取了下來,在數個想要他項上人頭的仙修跟前,大大方方地接了起來。
“做什么?”
“尊主。”三意在對面說,“鬼哭辛沒死,她現在又找到玉鸞長老這兒來了!
“嚯!
烏蒼嘆了聲,多瞥了幾眼顧不渡。
其余人聽了這話,神色都有所變化,顧不渡卻一如既往地平靜。
她知道。
烏蒼得出了結論。
“尊主,屬下這邊的仙修陷入苦戰了,白懺大人說您最好過來看看!比饨又f,“還有,白懺大人說他不打了!
“不打了?”烏蒼有些訝異,“這血戰他不打了嗎?”
“是的!比庹f,“白懺大人還讓我告訴您,您說得對,玉鸞長老的確是個妙人。”
“……”
須臾,烏蒼就想明白了,對面是發生了什么。
他又瞥了眼顧不渡,顧不渡還是那張平靜的臉。
她還是知道。
烏蒼又笑了聲。
聽他笑出聲,三意頓了頓,說:“尊主,您那邊如何?需要我過去嗎?”
“別打擾我。”
說罷,烏蒼揚手就將玉鏡扔了出去。
而后,他又揚手擊出一道玄光。法術擊穿玉鏡,將它打得四分五裂,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玉鏡碎了個徹底。
烏蒼歪歪腦袋:“你都知道?”
顧不渡淡然:“天機不可泄露!
“你都知道啊。”烏蒼笑了,“那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干什么嗎?”
第135章
“那你知道,接下來我要干什么嗎?”
魔尊這樣笑著問她。
“我知道。”顧不渡說。
魔尊笑得瞇了瞇眼,兩眼幾乎瞇成了一條線。
“那就好說多了。”
魔尊身子往前一倒。
倒到一半,他突然俯身沖了上去。
“他還要打!”有人大喝, “護住顧宗主!”
一人持劍襲來,一劍擊出。
烏蒼抬手一道玄光,劍還沒落下,他就一手襲向對方心口。
眼看著魔尊要一擊貫穿他的心口,顧不渡及時出手。她抓住此人的后衣領子,將他一把揪了回來。
她抓著人一側身,一劍刺向魔尊。
魔尊同樣側身躲過?梢晦D頭, 周圍數人又一擁而上,撲向了他。
魔尊立刻化作一陣黑氣,轟地消散于原地。
顧不渡一把推開手里的人,手中一劍擲出, 揚手扔向遠方一處空地。
黑氣正朝那處聚去,見狀一頓, 于是撤向后方。
黑氣聚起。
它要化回人形了。
可連個形狀都沒有時, 荀不忘就一步踏出,一劍刺向他。
待黑氣化回人形,劍已經到了身前了。
烏蒼身形一趔趄。
他嘴角抽搐了下,而后僵硬地揚了起來。
他口中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抬手迎向那柄刺來的劍。
劍刃穿破手掌, 貫穿掌骨, 又被那手掌的玄光魔氣止住,停了下來。
荀不忘咬牙握著劍柄,因為太過用力,劍刃都陣陣發抖。
魔尊吃吃笑出了聲。
他看著穿過手掌的劍刃,望著手掌背后流出的鮮血,笑得聲音都啞了。
突然,荀不忘松開劍,側身猛地退開。
顧不渡的身影立即出現在其后。
烏蒼一怔。
顧不渡一劍刺入他的心臟。
劍刺中了心口,卻沒有刺進去。
只聽一陣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響,刺啦一聲,魔尊心口處有陣陣血光四散而出。
魔尊怔住。
一些慘叫聲也若隱若現地從他心口處響起,又隨著那些血氣一同四散。烏蒼呆呆望著這些飄離開的似有似無之物,往后踉蹌了幾步。
顧不渡緊繃的神色終于松開來。
好似身上的重擔終于卸下,她松開了劍,碰的一聲,跪倒在地。
“宗主!”
有人慌忙上前,拉住了她。
烏蒼愣了好半晌,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望著那些飄散而去的東西,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烏蒼看向顧不渡。
顧不渡雖喘著粗氣,神色也依然平靜,卻沒了剛剛與他正面相對時那股銳利的勁頭。
那雙眼里多了許多無奈與悵然,于是烏蒼驟然懂了。
顧不渡方才說的話,有一半是假的。
他失笑:“你故意的呀。”
顧不渡輕輕點頭,又搖搖頭。
“有一半。”她說。
這答案讓烏蒼想笑。
他張嘴咬住荀不忘的劍,把它從自己的掌骨里“拔”了出來,又用這只傷手握住劍柄,把它扔到了一邊去。
他拉開衣服,從心口處掏出一堆碎屑。那碎屑都是靈晶,個個都紅得似血。其中還有一些血肉,瞧著觸目驚心。
烏蒼抬起眼皮望她:“因為這個,我之前與玉鸞有過一戰。我雖在他面前毀了魔種,但那只是其中一個。這是第二個魔種,也只有第二個了。所以,你早知道魔種藏在這里?”
顧不渡點點頭。
“若讓你留著殺器,整個仙修界,甚至凡世,都有可能落入魔手。”顧不渡說,“師祖,我再不想只能高坐仙臺了!
她說這話時,眸色陰暗。
這話相當出乎意料,烏蒼眼睛里亮了亮,看向她的目光帶上了些詫異的佩服。
他難得不帶任何嘲諷,而是衷心敬佩地朝著人笑了:“是嗎!
“你這番謀劃,真是千辛萬苦,倒不愧是忘生宗的宗主。謀劃得的確不錯,但可惜了,我不是被毀了殺器就立馬認輸的人!
他說著,掌心里又轟地出現一團玄光。
已經沒了半條胳膊,這只手的手掌也被刺穿了,可他臉上的笑容卻只增未減。
顧不渡毫不意外地重新把劍拿起來,平靜地看向他。
“您沒玩夠!彼f。
“聰明。”
魔尊哈哈笑起來,“你也沒什么時間了,就陪師祖好好玩玩吧?”
很奇怪,往常這種打架的場面,他說這種話時必定瘋癲得語氣上揚,挑釁嘲諷,可這次卻好聲好氣,甚至有點兒像一個長輩在哄一個小姑娘。
顧不渡面色也露出幾分詫異。
但她還是應下:“好。”-
一聲巨響,明心閣地動山搖了幾下。
鐘隱月險些沒站穩。正巧有一黑魂直沖下來,他立刻一道驚雷擊出,將它擊退了。
已經打了許久,可這些黑魂只死了寥寥幾個。
它們依然嘶吼咆哮,不斷進攻。在那之后已經又死了好幾個,他們都進了這些黑魂的嘴里,地上只剩一片殘肢斷臂。
血流滿地。
“沉悵雪!”
黑魂仍然在咆哮著,“叛徒……叛徒!你這個叛徒!!”
“這天下的人……是如何欺壓你的!你看不明白嗎!!”
“我們做了這么多……我這么多,我還將你也復生了。∥覀儾攀悄愕闹髯樱∧銘{什么!憑什么。
黑魂撕心裂肺地喊著。
地上已經尸橫遍野,還活著的也有數人被扯斷了胳膊腿兒。
這些黑魂就跟瘋了似的,即使被斬得滿身傷痕,也依然張著大嘴襲擊他們。
那寥寥幾個死去的黑魂,也是被殺得大卸八塊動彈不得后才停了下來……是的,打到現在,這些仙修也都看出來了。
這些黑魂已經沒了神智,非要不死不休。
有人再也受不住了,已經打得幾近崩潰,大喊起來:“把沉悵雪給他不就行了!”
“白癡!給了她,她不就又有殼子了!!”
“可這樣下去,我們也難逃一死!”那人崩潰哭喊,“都已死了多少人了!上次她便是這樣的,那次可是廢了一個上玄掌門才堪堪讓她平息下來……而且上玄掌門都沒贏過!光憑我們這幾個……”
“那也不行!給了她沉悵雪,事情只會更麻——。!”
話音未落,說著話的此人一時不慎,持劍的手被一只黑魂咬住,當即被扯下來了一條胳膊。
那黑魂咬力驚人,帶得那人不得不跟著往外踉蹌幾步,一下子撲倒在地。
“長老!!”
那人喊他。
見此情景,白忍冬終于受不了了。
“搞什么!都怪你!”他朝著沉悵雪大喊起來,“若不是你,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俊
沉悵雪沒空理他,他一劍刺中一個黑魂,往下一按,砍穿了他。
四周一片喊打喊殺,黑魂還在嘶吼,他根本沒聽見白忍冬在朝他喊什么。
鐘隱月抓住機會,終于一道雷又劈死一個。
他退后幾步,退到沉悵雪身邊。
他趕忙問:“沒事吧?”
“沒事!背翋澭┱f。
鐘隱月點點頭,又拍了拍他:“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得想個辦法……”
一說想個辦法,鐘隱月又眉頭緊皺起來。
他忽然想起,陳博斌在不久前跟他親口說過,只要在她離開軀體時刺入她的額間,準能殺了她。
原作作者親口說的設定,沉悵雪那時也確實是親自刺入了她的額間,可為何沒死,這些魂魄還四散在閣內,甚至找上了門來?
【因為用的不是那把劍。 】
系統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來。鐘隱月嚇了一跳,大叫一聲。
沉悵雪也嚇了一跳。
又有黑魂沖擊過來,他連忙殺出一劍。
鐘隱月也立刻出手,甩出幾道雷后,他驚疑不定地瞪向突然出現的系統面板:“你又出來干什么!?”
鐘隱月一看見它就生氣。
不久前,它也說過讓他放棄沉悵雪的話。鐘隱月那會兒氣的鏡子都摔了,這會兒看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話語氣都帶著憤怒。
【抱歉,宿主,這次有關目標人物的處理,是我方處事不到位。 】
【向您致以深重的歉意。 】
【為表歉意,我方為您準備了法寶道具。 】
【只要使用此道具,就能斬滅妖后。 】系統說,【此次的大戰劇情便能立刻結束,您的任務也將完成,請問您是否接受? 】
鐘隱月沉默了下。
黑魂還在頭頂盤旋,事到如今也死了不少人。這些黑魂瘋得很,若能快些結束,自然對大家都好。
鐘隱月便點了頭:“接受!
系統面板上,立刻掉下一把劍。
劍掉到鐘隱月腳邊。
鐘隱月縮了縮腿,一看腳邊,是系統之前給過的那把劍。
【妖后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目標人物在刺她額間時,使用的是自己的劍。在原作中,主角在誅滅她時,所使用的劍是一把新的寶劍。 】
【只有使用那把劍,才能順利將妖后殺死。 】
【這把劍,是我方依據原文中那把仙劍的相關數據,制作而成的寶劍,擁有同樣的效果。 】
【為了避免被妖后察覺,我方也已經在劍上動了手腳。劍的樣式不同,她不會發現。 】
【妖后的共魂大法雖然破滅,但即將恢復。 】
【在她的眾魂歸位之時,再次刺入額間,就能將她誅滅。 】
正說著,突然間,周身驟起妖風。
“魂來!!”
一只黑魂突然大喊一聲,于是眾人四周突然風起云涌,黑氣轟地散了下來,籠罩住了他們。
大風強得幾乎睜不開眼,鐘隱月迎風抬頭,就見有一只黑魂飛到了最上方,而其他的則都一擁而上,朝著他涌了過去。
隨著聚攏,那只黑魂越來越大。
聚攏而去的魂魄與它相融合,一張張人臉顯現在它的魂身上。
“她又能共魂了!”
隨著一聲驚慌失措的大叫,其余人紛紛驚慌起來。
“糟了,快殺了沉悵雪!”不知誰喊,“若是共魂成了,又要奪他的殼子了?”
“誰敢?”
鐘隱月大吼一聲。
畢竟是個大乘長老,旁人被他喊得一抖。
但生死攸關,這種關頭,那人顯然不服又焦急,張嘴正要反駁,一旁突然闖進來好幾個人。
鐘隱月轉過頭,定睛一看,是顧不渡領著幾個人闖了進來。
她傷得不輕,被荀不忘扛在身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瞧著是腿也傷到了。她半個身子都是血,氣喘吁吁地,一條胳膊已經沒了,袖子空空蕩蕩地隨風飄著。
一仰頭,瞧見此情此景,她皺皺眉,但神色未變。
她看向鐘隱月。
她朝他點了點頭。
鐘隱月心領神會。他拿腳尖一踩地上劍柄,那劍立刻立了起來。
鐘隱月抓住劍鞘,揚手扔給沉悵雪:“阿雪!”
沉悵雪聽見破風聲,轉頭一瞧,立刻接住了他扔來的劍。
他看看劍,又看看鐘隱月。
“這個好用,”鐘隱月對他說,“再等一會兒,待她成了,再刺額間。”
“去殺了她。”
鐘隱月目光平靜地望著他。
黑氣陣陣,狂風大作,那目光絲毫沒有動搖。
沉悵雪怔了須臾,便點了點頭,應聲說好。
“你瘋了嗎!”白忍冬怒道,“讓他殺!?玉鸞長老,這妖后共魂就是要再奪她殼子!”
“把嘴閉上!”
“你!”
白忍冬沒來得及再說話,頭頂的黑魂轟地炸開一陣巨大風浪。
風浪之后,狂風停了,周圍的黑氣也煙消云散。
眾人抬頭。
所有的黑魂都消失不見了。
而空中,赫然有一個巨大無比,姿態扭曲,長著無雙張人面獸面的魂魄。
無數道聲音,又再次從那魂魄的嘴里一同響起。
魂魄上的一雙雙眼睛四處扭動片刻,一同死死地盯住沉悵雪。
瞧見他,那一雙雙眼睛赫然縮小了瞳孔。
沉悵雪絲毫不懼,拔劍出鞘。
那魂魄極其憤怒,此刻那憤怒也只增不減。
它們大吼一聲,再次俯身沖下,張大嘴巴,朝著沉悵雪殺了過來。
鐘隱月從旁一道雷術擊出,打中它側面的幾張人臉。那幾個魂魄痛得一扭曲,使得魂魄都猛地身子一扭。
沉悵雪側身往旁一沖,又起身一跳,躍到魂魄身上。
他揚手一劍,狠狠刺下。
正中額間。
第136章
妖后的魂魄厲聲慘叫。
眾目睽睽之下,它痛苦不堪地抽搐痙攣了幾下。
那身上的人臉都各自猛烈掙扎著,好似試圖解脫一樣撕扯著臉皮。
那樣掙扎了片刻,突然, 她身姿一頓。
像是突然被摁了暫停,她保持著那詭異的姿態僵住片刻,忽的噗嗤一聲,大笑起來。
她瘋了一般大笑著,而后,身子一歪,眸子里露出嘲笑他人上當了一般的譏諷笑意。
“又是這劍!”她大笑著, “又是這劍!同一個招數,你當我會被殺兩次嗎!”
沉悵雪神色一變。
鐘隱月同樣神色一變,他立刻松開劍,從那魂體身上跳了下來,落到鐘隱月身邊。
鐘隱月沉下臉色:“壞了!
她經歷過前世,知道自己會死于這柄劍下。
她做了防范了。
這次的刺殺, 對她沒用了。
【并沒有壞。 】系統說。
“這還沒壞嗎?”
鐘隱月望著她瘋了似的動作, “她事前研究過了,不知道是什么方法,但已經有了防范這柄劍的法子。你瞧她那副樣子,這一劍好像讓她更興奮了!
鐘隱月并沒說謊,鬼哭辛這會兒正興奮得跟條泥鰍一樣胡亂扭著魂體,生怕他們看不出自己能行動自如。
太嘲諷了,鐘隱月看見許多人都青了臉色。
鬼哭辛笑得嗓子都啞了,卻還在瘋笑。
她猛地一甩腦袋,將插在額頭上的那柄劍硬生生給甩了下去。
那劍掉落到地上,隨著幾聲清脆響聲,掉到了遠處。
【她的確有辦法防范這柄劍。 】系統說,【但是,宿主,這本書里的人也有自己的辦法。 】
鐘隱月怔了怔。
【原書作者寫了這本書,他是創作了這個世界的“創世主”。但是,事實上,他并不能做所有人的主。 】
【他無法事無巨細地創造所有細節。正如同上帝雖然創造了人類,但是無法控制每一個人的命運一樣。 】
【只要有了察覺,人有了清醒的意識,便能得到“覺醒”。 】系統說,【這本書里的人,也是同樣。 】
【有人會毫無察覺地陷進妖后編織的理想鄉里,有人會察覺到天道的不合理;有人會高坐仙臺,有人雖知死命,卻仍然會把自己變成一盞燈燭,燃盡長夜。 】
系統說的盡是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鐘隱月卻從這些話里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什么。
他震驚道:“你該不會……”
【原文里未曾出現,但事實上,上玄掌門關山寒,是百年前的天下第一。 】
系統不理他,自顧自地道,【他入天決門時,天決門是仙修界中下游的門派。是他一劍出山,在大會上奪了桂冠,以一己之力將天決門帶入上游。 】
【在他繼承掌門之位后,天決門的地位平步青云,最終成了天下第一。 】
【關山寒悲憫眾生,下山無數次,始終堅持衛道。他不在乎修為,也始終不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因為無數次的下山衛道讓他明白,世上始終有他救不了的人。 】
【宿主,】系統說,【有些人,是不會被吃掉的。 】
鬼哭辛的瘋笑聲突然猛地止住。
像是被人突然朝著心口捅了一刀,她的無數雙瞳孔當即驟縮起來。
一聲響聲自她身中響起。
像是佛寺莊重的鐘被轟然敲動,鬼哭辛的魂體之中突有一道水色法陣忽的應聲展開。
鬼哭辛立即臉色扭曲。
她張大了嘴,竟是叫都叫不出來了。
接著,那法陣開始旋轉。
鬼哭辛終于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她嘶吼:“上玄!!”
站在地上的眾人齊齊震驚。
唯有顧不渡低了低眼簾,低下了頭去,長嘆一聲。
鬼哭辛又開始掙扎痙攣,她開始在天上橫沖直撞,怒吼著上玄掌門的名號,嘴里發出的慘叫聲與方才完全不同——這次可是真情實意的慘叫。
【原文之中,主角順利地將她一劍擊殺,關山寒也就沒有額外出手。他最后的魂魄消散在了天地間,所以無人得知他的存在。 】系統說,【事實上,他一直存在于鬼哭辛魂內。 】
【鬼哭辛體內的妖魂雖然在百年前侵體后就將他分食了,但在被吃掉的最后,關山寒分散了一縷魂魄,將那縷魂魄化作一道法術,藏在了這些共魂體內。 】
【若到關鍵時刻,這最后的法術會和最后這一縷魂魄出現,使出關山寒最后的氣力,做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
空中法陣緩緩旋轉,如同突然降臨的一道佛光。
眾人說不出話。
望著那法陣的光芒,鐘隱月也說不出話。
半晌,他問:“是什么?”
系統還沒回答,突然,沉悵雪身子一抖。
鐘隱月轉頭看向他,就見沉悵雪眼中比旁人多了幾分難以置信。
“阿雪?”
鐘隱月叫他。
沉悵雪沒有回答他,他怔怔地望了片刻天上,突然目光一凜。
他伸出手,大喊:“劍來!”
那柄被鬼哭辛生生甩下來的劍受召而起,飛到了他手上。
沉悵雪持劍躍起,一劍刺出。
鬼哭辛正痛得滿天亂飛,往下俯沖而來。
這一劍,再次正中她額間。
一劍刺入,嘶吼與慘叫聲戛然而止。
魂魄之上,無數的臉都突然停止了痙攣與扭曲的動作。
接著魂魄突然四處膨脹起來,轟地炸散成一片黑氣,消散于眾人眼前。
黑氣四散,法陣的全貌露了出來。
可很快,它也消失了。
鐘隱月忽然眼前一晃。
法陣消失后,朦朧間,他在那法陣背后看見一個身影。
那是個虛無縹緲的光影,是一個人。
那人面容模糊,手中結著法印,袖邊是天決門的袖紋。雖說模糊,但那一雙眼睛似乎在看著此處。
不知是不是錯覺,鐘隱月總覺得那人嘴角微揚,似是在笑著看他。
未等鐘隱月看清,他便隨著那黑氣的消散,一同飄飄忽忽地消失了。
沉悵雪從空中落了下來。
他穩穩落到地上。
沉悵雪直起身,神色淡然,收劍入鞘。
黑氣還在空中悠悠飄散,四周安靜極了。
眾人呆呆愣在原地。
呆了半晌,突然,一陣格格不入的鼓掌聲在這一片死寂中響起。
而后,是一聲叫好似的口哨聲。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魔尊烏蒼站在墻邊,面帶笑意,拍著兩手。
可那其中一只手比起另一只手來干凈許多,毫發無傷。
三意瞧見他,眼里一亮,立刻側過身去,兩手一作揖,單膝跪地。
烏蒼拍著雙手,慢慢悠悠地走上前來,腳步有點瘸。
“漂亮,”他對沈悵雪道,“我本來還想來看看,能不能再摻和摻和呢!
鐘隱月:“……你還想摻和什么?”
“看看情況,是幫幫阿辛給你添點堵,還是幫幫你給阿辛添點堵!睘跎n笑著,“不論給哪邊添堵,都挺有意思的。”
鐘隱月一陣無語。
他不想再跟烏蒼扯皮,轉頭看向顧不渡,問道:“這位怎么說?”
他問她魔尊是否已經同意停戰。
雖說話沒說全,但顧不渡能夠意會。
她點點頭,道:“與我打了一場,師祖盡興了,已同意停戰,但有一要求。”
“什么要求?”
“停戰后,”她咽了一口嘴里的血,頓了頓,“要在兩儀臺上,與您徹底一戰,分出勝負!
鐘隱月沉默了。
“玉鸞長老,”顧不渡問他,“能否請您協力?”
鐘隱月面色復雜地轉頭望了眼烏蒼,這人笑意吟吟,臉上燦爛得跟開了花一樣。
鐘隱月無可奈何。左右不過是再打一架的事,便允了下來:“好!
“多謝!
顧不渡松了一口氣,而后又咳嗽起來,這次咳了好幾口血出來。
荀不忘忙叫了她一聲,趕緊將她放下,讓她坐到地上,一邊扶著她的后背一邊關懷了好幾句。
顧不渡看起來樣子很不好,血咳得越來越多了。
烏蒼臉上的笑突然淡了下去。
“所以……”
人群之中,一名天決門云序宮的弟子縮著脖子,訕訕地道,“妖后,真的死了嗎?”
此言一出,空氣凝固了些。
從剛才開始,眾人就有些對此事驚疑不定,難以置信,心中更是十分不安。
話頭被挑了出來,大伙也不禁都各自議論起來。
“說的是啊,她真的死了嗎……”
“方才那法陣是什么?”
“你瞧見了嗎?那法陣消失之后,空中似有人影……”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那是誰呀……”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落進了鐘隱月耳朵里。
他便說:“是掌門。”
四周立即靜了下來。
“是上玄掌門。”鐘隱月平靜地重復了一遍,“掌門在百年前雖被吞食,但在那體中用盡最后力氣,將最后一縷魂魄化作法術,留在那魂中,直到今日!
“有了需要,他便立刻挺身而出,為我們做了最后他能做的事。”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天決門的人再說不出話來,云序長老不太自然地轉過身去,往外走去了。
靈澤長老嘆了一聲。她握著自己插在地里的劍,緩緩滑坐了下去。
“所以……”有人小聲問,“妖后是真的死了?”
“死了!背翋澭┐,“上玄掌門方才鎖住了她,也將她能不受此劍擊破的法術鎖住了。所以,剛剛那一劍,的確要了她的命。”
眾人松了口氣。
“只是,”沉悵雪頓了頓,“妖后死去,她體內那最后一絲掌門的魂魄,也散去了!
“散便散了吧!膘`澤長老悵然地接下話來,“他被妖后侵食,魂魄早在體內被那些妖物分食了。這最后一縷魂魄,大約便隨之散在天地間了。倒也算是終于得了自由,散便散了吧。”
她坐在地上,說話時微低著頭。那一頭早已在戰中散下的頭發胡亂披在身上,瞧著十分落寞。
她嘆了一聲。
空氣忽的十分沉重。
眾人望著滿地的血,望著那滿地的殘肢斷臂,忽的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沉默許久。
滿地鮮血,沉默地流淌。
靈澤怔怔地望著這一片尸海,忽然想起,百年前結束時,也是這般的場景。
那時掌門跌跌撞撞地從黑氣里跑出來,她跑過去接住他。
他滿頭的烏發都白了,臉上生出了許多皺紋。
封印失敗了,那溫潤如玉的仙君成了那般白發蒼蒼的模樣。
并沒有人怪他,靈澤也是。她只想著,沒死就好,回來就行。
她以為她接住的是從戰中九死一生回來的上玄,可實際上,卻是正在吃著他的一群妖魔,和上玄的一具尸骸。
上玄早死了,死在百年前。
可他又還活著,活到方才最后一刻。
她呆呆望著眼前的血海,忽然感受到莫大的荒誕。
魔尊四處瞧瞧,見他們各個臉上都一副默哀悲壯的模樣,樂了:“干嘛都這個樣?我不打了,那病秧子也不打了,鬼哭辛還死了,是你們贏了個徹底啊,干嘛一個個跟死了全家似的?”
鐘隱月翻他了個白眼。
三意抹了一把臉。
他也嘆了一口氣,這口氣更無奈,聽著還頗有幾分想死的味道。
“尊主,”他抬起頭,“你又不打了?”
“不打了!蹦ё鹕斐瞿侵粵]有傷的胳膊,“你瞧瞧,胳膊都斷了一次了,剛長出來!
“……”
三意又抹了一把臉,他看起來更想死了。
“說、說的是啊,是我們贏了!
人群之中,有人愣是被魔尊說得高興了幾分,揮手與旁人道,“是我們贏了,這次血戰是我們贏了!”
“我們贏了!”
“多虧了上玄掌門,多虧了顧宗主!這次血戰,我們居然這么快就贏了。
一群活下來的仙修,總算振奮一些。
有一些人開始歡笑著慶祝,鐘隱月也松了口氣。
“他們都停戰了,便是我們贏了!”
“真是多虧了顧宗主,幸好顧宗主懂得問天,提前布好了局,做了法陣!”
“是啊是啊,若無明心閣此局此陣,還不知道這次血戰要打多久,要死多少人呢!”
一群人笑著笑著又喜極而泣起來,跑到顧不渡跟前,笑著哭著感謝她。
顧不渡坐在地上,滿身是血地笑著搖頭。
血戰已結束,荀不忘也松了口氣,笑著同她說:“宗主不必自謙,這次的確是宗主的功勞最大。”
“是。∫皇穷欁谥鳎覀冞得打外頭的魔修鬼修妖修……那可真是不知道會打到什么時候去!”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圍著顧不渡嘰嘰喳喳。
勝利后的歡快終于降臨到這群仙修的頭上,他們一個個跟小孩似的,圍著顧不渡歡呼雀躍。
鐘隱月站在一邊圍觀望著。好說歹說他也是在這次血戰里九死一生過,望見這副劫后余生般的場景,也是不自禁笑了笑。
忽然,他感覺到了什么,轉頭一望,就見魔尊烏蒼少見的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處,低著眼眸,望著顧不渡那邊。
那雙眼中毫無笑意,仿若知曉一切的涼薄與悲憫占據了一切。
鐘隱月有些不解。
“宗主?”
荀不忘突然愣了愣,這么喚了聲后,他突然慌了:“宗主?這是怎么了!宗主!!”
鐘隱月轉頭一望,就見原本圍著顧不渡的一群人都被嚇得散開。
而在人與人之間的空隙里,鐘隱月清晰地瞧見,顧不渡的手上身上都在化作點點潔白光塵,隨風而去。
“問天之人入局的末路!
魔尊烏蒼靜靜地道。
第137章
此話一出,饒是被顧不渡這情況嚇蒙了的荀不忘也隱隱明白了什么。
“末路?”他喃喃,“你是說……”
“對。”烏蒼知道他懂了,便開門見山道, “問天之人,不可介入過多因果,不可出手過多, 這是天道定的規矩!
“你家宗主,以問天得知我三人所在之處, 提前布置法陣,以身入局, 破了我的魔種,介入他人因果不說,更是介入了這天下的大因果之中。”
“破大忌破到這份上,可不是什么減壽,以自身因果相抵,就能抵得了的了。”
烏蒼望著她,語氣依然平靜, “她會魂消魄隕,化作此世天道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入輪回,無來生!
荀不忘臉色慘白。
他瞳孔顫抖,難以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僵了半晌,他低頭看向顧不渡。
顧不渡看了看他, 又低下眼睛。
荀不忘與她一起做了上百年宗主,她這個樣子, 荀不忘是明白的。
她默認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魔尊說的一點兒沒錯。
荀不忘立刻崩潰了,他轉身抓住顧不渡的肩膀:“怎么會這樣,宗主!會有這種后果,你為何不同我商量!?”
“如何與你商量!鳖櫜欢煽嘈χ蛩,“與你商量了,你定當會阻攔,不愿我涉險。”
“可……”
“師兄!鳖櫜欢纱驍嗔怂謫舅溃澳銊e怪我,我想了很久了,我真的想了很久了……但也只想得出這一個辦法。”
“怎會只有這一個辦法。俊避鞑煌t了眼睛,“你與我商量,與我說一說,我定會幫你想出別的辦法來的!你為何……為何非要做到這個地步?”
“因為原本就無法做什么!鳖櫜欢傻,“就算我能與你商量什么,最終也只是讓你去做。已經數百年了,師兄,你還看不出來嗎?我能告訴你的,讓你去做的……本就十分有限。”
荀不忘沉默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總之是忽然不再往下問她了。
荀不忘的眼睛里也有什么東西緩緩地落了下去,那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緩緩直起身,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手。他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最終,只有那一雙眼睛不甘不舍地落在她身上。
顧不渡閉了閉眼。
她輕聲說:“問天之術,約束頗多。師兄可還記得,師尊時常說起師祖,但卻從不怪罪嗎!
荀不忘囁嚅了下嘴唇,緩緩:“……記得。”
顧不渡與荀不忘同為忘生宗弟子,過去也在同一位宗主名下修道。
那位宗主,便是烏蒼的弟子。
“師兄總是不理解,為何師尊從不怪罪師祖,但我卻知道。”顧不渡道,“問天之術,聽著十分厲害,能修此術之人,除了天賦,更要命數,說是從萬里挑一都不為過!
“旁人常是艷羨,可只有修者自己知道,此術,是一方牢籠!
“能窺天機,卻不能擾亂天命!
“師兄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這意思便是,知道誰會死,便只能看著他去死。知道何處有傷亡,也只能看著那些人傷亡!
“問天之人,知道了天命,卻不能出手阻攔。我能做的,就只有做一些不擾亂因果,不擾亂生死之事!鳖櫜欢删従彽,“當年師祖離開山門,便是因為問天術制限太多!
其余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魔尊。
魔尊抱著雙手,面上一片淡然。
“師祖某日下山,得窺天機。盡全力破了些戒,卻還是沒能救下那一村子的人。”顧不渡聲音淡淡,“百姓憤怒,且怪罪了師祖。師祖無言以對,回了宗門,大病一場,連著三月未曾出門!
“三月后,師祖才總算出了門來。他一如往常,未曾提過三月前的事,就那樣過了數月?蓭熥鹂闯鰩熥鎻婎仛g笑,悶悶不樂,是在為了宗門強忍著。師尊看不過眼,去了山宮,跪在師祖跟前,請師祖不必掛心忘生宗,去做想做的事……因著師尊的話,師祖才會傳位于師尊,下了山去,再不問天!
“問天之人,心里都明白的。我與師尊,都是明白的。”顧不渡道,“這是一方牢籠!
“得見天機,但不可言語;能救世人,但不可出手。”
“這種只能高坐仙臺,看著眾生如我所見一樣死去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了!鳖櫜欢赏蜍鞑煌,“我明知這世上在發生什么,卻只能站在這高山之上看著……我不想再這樣了!
“若此次我不做,仙修界便全軍覆沒,滿盤皆輸!
“總要有人出來做些什么的!
顧不渡朝他笑笑,“上玄掌門已死了,正巧,我也不愿再問天了。”
荀不忘再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聽我說,師兄,此次我一意孤行,不僅我會身亡魂滅,師兄和忘生宗,乃至我門下弟子……都會跟著受一些因果的影響。忘生宗會在此一戰后沒落百年,但比起滿世傾滅,忘生宗一門的百年沒落,已經是輕如鴻毛了!
“未曾與師兄商量,擅自做到這個地步……將宗門搞得將要沒落,還把爛攤子都推給了師兄……是我不是!
“我的牌位,便不必供在祠堂內了。即使日后有人供奉,我也再收不到了。”
“師兄總說,我一身問天的本事,為何不授予弟子。我總和師兄說,是沒有合適的弟子!
“我騙師兄的!彼f,“門中弟子,早已有數個能修問天的孩子了,可我不愿再教了!
“師尊悶悶不樂,我也不開心。問天術能問天,卻也只能問天!
“天道是個牢籠,關了許多天賦異稟的傀儡!鳖櫜欢傻,“此后天下,別再有誰要去問天了!
說到此處,她抬頭望向烏蒼。
烏蒼也望著她。此刻,她身上已經大半都化作光塵了。
她閉上眼。
至此,她徹底化作光塵,隨風而去。
徒留那一身染血的白衣飄落在地。
四周沉寂。
良久,荀不忘吸了口氣。
他用沾滿血的手抹抹眼睛,沒能將胸腔里的悲痛壓下去。他抽噎一聲,抓著那血衣的衣角,嚎啕大哭起來。
閣外亮起刺眼的光,鐘隱月往外看去,見是明心閣外的法陣在消散。
起陣之人身死,法陣隨之消弭。
血戰終結-
顧不渡“死”了。
她沒有來生,不入輪回,化作天道之力,成為了這世間的一部分。
經此血戰,明心閣被打得四面透風,搖搖欲墜,血跟瀑布似的從上往下流,流得都出了個水簾洞,可見此次血戰傷亡如何慘重。
血戰結束后過了幾日,待眾人的傷好了一些,忘生宗便開始了修繕。
鐘隱月再次來到明心閣時,已是半月后的事。
站在樓門前,他仰頭望望閣樓。
忘生宗的弟子們正用法術修繕著一整座明心閣。自那之后已過去半月,明心閣被修繕得恢復了許多。
明心閣四周都忙碌著,弟子們來來往往進進出出。
鐘隱月站在外圍看了會兒,抬腳走進了閣內。
走上四樓,他邁過門檻,進入祠堂。
果不其然,他在那諸多的牌位前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鐘隱月停在門后,沒進去。
那黑色身影站在牌位前一動不動,沉默不言。
鐘隱月在門口等了半晌,見他一直沒動靜,就咳嗽了兩聲。
聽見聲音,那人才抬了抬頭,回首望來。
那是魔尊。
見是他,魔尊愣了愣,才笑了聲:“你來這兒做什么?”
“我想著你應該在這兒!辩婋[月說。
說著,鐘隱月向他那邊兒走去。
走到跟前,鐘隱月看見,那些被擺放著的牌位之間,多了一個顧不渡的牌位。
見他瞧見了,魔尊便說:“她雖說了不立牌位,但荀不忘想立。犧牲得這般壯烈的人,就算沒有了來世,也該立一個牌位!
鐘隱月并不意外,點著頭道:“我想也是。”
魔尊笑問道:“你說,你覺得我應該在這兒,就來了,那就是想來尋我?尋我何事?”
“有些事情,我心中不解。”鐘隱月說,“雖說血戰結束了,就算我心中不解也無傷大雅,但我受不了心里有這幾個疙瘩,便來同你問一問。”
“原來如此!蹦ё鸬,“你想問我什么?”
“顧宗主說,你當年離開忘生宗,下山做了散修入魔,就是因為問天術制限太多。”鐘隱月道,“那你煉出魔種和殺器,加入血戰,想以魔入世,也與這件事有關么?”
烏蒼哼笑起來。
似乎是覺得這問題有趣,他捏起肩上一縷散發,在指間里揉搓片刻。
“算有一點!睘跎n說,“她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我當年之所以辭去宗主之位下山,一是因為在問天術里苦了太久,二是因為對蒼生心涼。”
“我這個人,從小就比較浪蕩不羈。”
他笑著說,“我師尊撿我回山,教我修道,我卻總愛在道經書上畫王八,爬宮外的大樹摘果子。嘿,不瞞你說,我小時候,就跟只猴子一樣皮!
“我本身就不是愛被鎖住的人,可偏偏就屬我命格天賦最好,最適合問天術。所以哪怕我把師尊的法器都給畫上王八了,把他氣得跟紅臉關公似的,他也耐著性子,硬把我按在宗門里,教了我問天術!
“你別看我現在這樣,我其實從前十分心軟。師尊一苦口婆心,我便沒什么辦法,就乖乖地壓抑本性,修了道!
“我是什么樣,你也不是不知道?傻K著師尊下了禁令,還把宗主之位給了我,我便只能少言慎行地坐在仙臺上,問了百年的天,守了百年的忘生宗!
烏蒼眼神淡然。說起這些,他眼睛里沒有任何波動,似乎這段往事對他而言,早已不值一提。
“顧不渡說的那件事,的確算是我下山的原因!睘跎n說,“山下蒼生不理解問天人袖手旁觀不出手,不是一次兩次了。那些百姓屋頭里死了血親,你能出手又不出手,那當然是恨死你了!
“我都清楚,但我也無奈啊!睘跎n笑笑,“那幾個百姓恨我不出手,我也恨他不明白我,我更恨這天道。”
“能問天,卻不能救人,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蒼天。”
鐘隱月面色復雜:“所以你想以魔入世。”
“是啊!睘跎n說,“可說來好笑,我雖恨天道,卻無法觸及天道……但凡人,我可是碰得到的。你知道嗎?顧不渡說的那次衛道,我臨行前,問天時,就知道我門下一個弟子會死在那妖鬼嘴里了!
鐘隱月怔了怔:“哎?”
“即使如此,我也沒有出手。問天不能破矩,我眼睜睜看著他死了!睘跎n道,“可那群凡人,卻說他若沒能殺妖,便是死得無用!
說到這兒,烏蒼瞇了瞇眼,眼中幾分無奈與譏諷,“我養大的小孩,與我師尊教給我的一樣。規規矩矩,從不逾越,克己復禮心懷蒼生,到頭來卻被人說死得沒用!
“我的問天,救不了叫我一聲師尊的小孩,也救不了那群混賬!
鐘隱月沉默。
“修行問天時,我隔三差五就會想。”烏蒼說,“問天到底是為了什么!
“迄今為止,我都想不出答案。用我這個瘋子的腦袋,我只覺得是這天道就有病,全毀了算了!
烏蒼又笑笑,“不過我暫時不會入世了,讓這天下安分個千百年吧。”
“為什么?”鐘隱月問他。
“給她一個面子,”烏蒼指指身后牌位,“我好歹是她師祖!
“……”
鐘隱月面露憐憫。
烏蒼不知他為何面露憐憫,臉上笑意詫異地僵了。
他想了想,覺得鐘隱月是猜到了什么。
于是他臉上那僵住的笑意漸漸消去,忽然想起千年前那個午后。
山宮里燒著桂花的香,書案上擺著道經。他的弟子跪伏在他的案前,求他去做想做的事。
他訝異地問他在說什么,又板著臉要他別胡鬧,可那弟子卻把腦袋深深磕在地上,不愿起來。
【請師尊去做師尊想做的事! 】
那弟子還是說著,聲音有些發顫,【師尊,我知道您不喜問天!我也知道,三月前的事讓師尊十分悲痛……這幾月來,師尊強顏歡笑,我是看得出來的! 】
【我不愿再看師尊悶悶不樂了,請師尊不要為難自己了! 】
【請師尊不必掛念我等,請師尊去做想做的事! 】
他朝著他連連磕了幾個響頭,聲音竟然泣不成聲了。
烏蒼沉默了很久。
那弟子是他的首席弟子,他親力親為地將問天術都教給了他。
烏蒼的無奈,那弟子是知道的。
正因為知道,才那么做。
只有困在牢籠里的困獸,才懂得另一只不再掙扎的困獸的無奈。
鬼使神差地,他問那弟子:【無論我想去做什么嗎? 】
弟子咽下嘴里的哽咽,堅定道:【無論您想去做什么。 】
【哪怕要為我背負罵名嗎? 】
令他意外,那弟子依然毫不猶豫:【哪怕要為師尊背負罵名。 】
烏蒼便傳位給了他,下山去了。
下山做了散修,數百年后走火入魔,再次看到那弟子時,他比烏蒼記憶里大了一些,臉上也沒了那股少年意氣,和其他門派的掌門一樣滿臉滄桑,年輕的臉上全是沉穩。
不過那沉穩在看到烏蒼時,還是碎裂了些。
烏蒼那時入了魔,腦子里的瘋勁兒全被解放了。他半點兒愧疚都沒有,還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回去后便丟了一封書信過去,滿懷惡意地想要聽那宗主對他破口大罵,痛徹心扉。
他寄出的信中,只有一句話。
【哪怕要為我背負罵名嗎? 】
忘生宗第二十代宗主很快回了一封來。
烏蒼笑嘻嘻地打開,想看自己預想中一整頁的痛罵。
可寄回來的信中,也只有一句話。
【哪怕要為師尊背負罵名。 】
烏蒼咧著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
他捏著信,在窗邊吹了半晌冷風,好久都沒說話。最后他溫了壺酒,溫酒時將那紙信丟了進去,看著它被火舌吃掉了。
過去九百年了,快千年了。
那弟子羽化登仙了,唯一可能聽過這整件事的顧不渡也身死道隕了。
烏蒼回過頭去,看向那些牌位。
越過顧不渡,他也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烏蒼悵然起來。
他是佩服顧不渡的。
由衷的佩服。
打千年前,他就恨問天之法,但他知道自己對此毫無辦法。
問天之法以天道為本,即使入魔為尊也難以觸及。
無法觸及,他便不去碰了。
他的師尊拉他下水,他便認了命,也拉了他人下水。
他麻木不仁地認命,到頭來,還是他的弟子出言讓他清醒,又放他離開。
他頭也不回地逃離了,心中對此的怨恨憤怒讓他入魔。
他再也沒有見過天道,問過天道。
顧不渡卻從那高高的仙臺上一躍而下,一劍劈開牢籠,一腳把規矩踩在腳下,以身入局,身死道隕。
她斷了問天的血脈,不要這世上再有人被鎖在問天的仙臺上。
若天道無用,不如再也不問。
如今,這世上只有烏蒼一個人懂得問天了。
烏蒼望著顧不渡的牌位,慚愧將他淹沒。
她是個英雄豪杰。
他是個懦夫鼠輩。
烏蒼轉身,大步朝著外面離開。
與鐘隱月擦肩而過時,他揚手用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反正你不用擔心了!”他大聲說,“千百年里,我不會再出手了!”
說著,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甩著袖子離開了。
鐘隱月揉揉被拍的肩頭,嘟嘟囔囔地罵了兩聲有病。
“咦,玉鸞長老?”
另一邊很快又傳來聲音。
鐘隱月轉頭一看,見兩個忘生宗弟子端著一堆貢品,走到了他跟前來。
兩個弟子向他躬身行禮,問道:“玉鸞長老怎么來了祠堂?”
“隨便看看!辩婋[月說,“這祠堂修繕得還真是快啊,我瞧著都已經修好了!
忘生宗弟子笑笑:“長老過獎了,這祠堂其實沒費多少力氣。”
“。俊辩婋[月訝異道,“可魔尊不是與兩位宗主在此開戰的嗎?”
“是啊,但是此處確實沒什么損壞。”弟子說,“我們來時也嚇了一跳,那牌位的供臺竟然完好無損!
“是呀,照理說,魔尊一打起來,理應全然不顧周圍的,牌位沒了也是應該的!
鐘隱月沉默了。
他回頭看向供臺上,兩個弟子也越過了他,走進堂內。
見到供臺前,兩人又一怔。
供臺上滿滿當當地全是貢品,香爐里的香都剛點上一半。
兩個弟子面面相覷了下,而后回過頭來,望向鐘隱月。
“長老,”他們說,“是長老前來看望顧宗主,放下的貢品上的香嗎?”
“。俊辩婋[月愣了愣,“沒啊,我才剛來!
“那怪了呀!眱蓚弟子說,“貢品昨夜才撤下,我們是受命來重新上香供奉的!
“是誰上香供奉過了?”
他們納悶地小聲議論起來,鐘隱月卻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向供臺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第138章
血戰結束,盛著陳博斌這具殼子的忘生宗弟子存活了下來。
宗門中忙著修繕,他躲過耳目,偷偷躲到竹林里,正跟自己的系統忙著溝通。
他死死盯著系統面板。
這面板上,正顯示著加載中。
片刻,面板上加載完成了。
【恭喜您, 劇情修正任務順利完成。 】
【檢測到角色-妖后“鬼哭辛”已經死亡,魔尊“烏蒼”與鬼王“白懺”皆已投降。 】
【恭喜您, 順利完成任務,以下是您的獎勵。 】
【在完成最終的認證任務后,獎勵將被激活,現金獎勵9萬RMB會在您返回現實后打入您的賬戶。 】
“YES!。!”
陳博斌從地上一跳而起,大聲歡呼起來。
他一口高興的大叫剛到一半,突然背后飛出一腳, 正正好好踢在他后背上,一腳就把他塞到了面前的泥地里。
陳博斌嘴里的“yes”一下子變成了“唔噗”。
他臉朝下, 結結實實地栽在泥里。
他爬起來,頂著一臉爛泥,怒道:“誰啊!——啊,哥。”
鐘隱月站在他后面,剛用來踹他的那條腿還沒放下來。
看清是他,陳博斌臉上的笑立馬就變得非常討好:“哎喲哥啊,你來了怎么也不說一聲……”
“少廢話!辩婋[月放下腿,臉色十分不好,“顧不渡死了,你也看見了,還擱這兒咋咋呼呼些什么?你就沒有覺得一點兒內疚?”
“是有一點兒!标惒┍筇帜ǖ裟樕系哪,站了起來,邊抹邊說,“我真沒想到她會死,按照原來的設定,她就是個在后期給主角說兩句話提示提示,幫他找那把能殺妖后的劍的NPC……沒想到居然以身殉道了。哎,這書里的這群人都完全不聽我的話了,真是無語!
他還無語上了!
鐘隱月心中立即火起,他罵罵咧咧了句,抬腳又一腳猛踹上他胸口,又一腳把他踹到泥地里去了。
陳博斌又嗷一嗓子,剛站起來沒兩分鐘就又坐回了泥里。
“你干什么!”陳博斌嚷嚷。
“你還問我干什么!?”鐘隱月怒道,“你他爹的了個錘子廢物,你還無語上了!你有臉說這些嗎!?問天是你設定的,主角是你寫的!妖后那個破共魂也是你給的!靈修這么多年的被壓榨也是你搞出來的!如果不是你把這個破世道寫得這么亂七八糟不講道理,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主角那個破性子壓不住,成了個萬人唾棄的廢物;沉悵雪想給自己搏搏生路,所有問天的人都寧可死了逃了也不愿再留在那仙臺上,顧不渡以死殉道救了天下,一群人都在費盡力氣地活著,到你這兒就他大爺的成了完全不聽你的話了!?”
“全聽你的話,那這世界變成什么樣了!”
“天決門被一個披著人皮的合成妖怪弄得蛇鼠一窩,最后那么一個死師兄都無動于衷的魔界殺器去登頂仙帝了。俊
“就你這樣的也有臉坐在月榜上!我告訴你——”
鐘隱月氣得手指著陳博斌破口大罵。
遠處草叢一響,有人過來了,他全然沒注意。
那人身影一頓,聽到了鐘隱月的半句話,就立刻將身子一側,不動聲色地藏在了樹后。
“我告訴你!你現在是因為主角本性還沒暴露,才坐在月榜上!等你讓他多創人幾次,你看你這破書還能有幾個收藏!”
陳博斌被他一腳踹得齜牙咧嘴。
他坐在泥地里,聞言不服地嚷嚷回去:“你發什么顛?小白怎么了,小白多好!用得著你說什么!你少咒我,我這書火了這么長時間,我寫成什么樣也不會墜機!再說了,我也沒寫過讓顧不渡去死啊,她突然祭天我還嚇一跳呢,跟我有什么關系!”
“跟你沒關系?問天是不是你設定的!妖后那破共魂是不是你設定的!”
“是我又怎么了,我又沒讓她去死!”陳博斌說,“你還動手打我!”
“你不該打嗎?”
鐘隱月氣得一甩袖子,指著他接著罵,“你一個作者,看見自己寫出來的這堆角色全都擺脫你走了別的路,原來跟個指路路人一樣的角色直接以身殉道,我以為你多少心里該有點波動愧疚愧疚,沒想到你這混賬的東西竟然還嫌她不聽話?”
“她死是天道所迫,這世界的天道是什么!”
“是你!陳博斌!”鐘隱月喊,“你寫了這本書!這世界的一切是你定下來的!”
那樹后的黑影突然身子一動,又立刻僵住不動了。
鐘隱月還想再罵,突然感到身后有殺氣猛地逼近。
到了嘴邊的話立刻一頓。
他轉過頭,看向身后。
什么都沒有。
就這須臾的空,那殺氣立刻蕩然無存了。
鐘隱月迷茫地看看四周,沒看到半個人影。
錯覺?
他正思索著,陳博斌又在他身后喊起來:“你這不廢話嗎,當然都是我定的了,我是作者啊!可是她死是她自己選的,我又沒寫這種劇情也沒逼她,這算什么我的錯嘛!你真的一直就這個破樣,什么該怪的不該怪的都怪我!”
鐘隱月受不了了,他只覺得對方不可理喻,回身又出一腳,第三次把他踹到泥地里。
“滾!”鐘隱月罵道,“什么樣的比人寫什么樣的爛主角!”
很是時候的,鐘隱月腰上的玉鏡閃起了靈光。
他怒氣沖沖沒好脾氣地一把將鏡子扯下來:“干什么!”
對面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低聲試探:“師尊?”
是沉悵雪。
一聽見他的聲音,鐘隱月立刻不太自然地僵了僵。
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聲音立刻溫和許多:“不是沖你,不是沖你。”
沉悵雪笑了笑:“我知道,師尊那邊是出了何事了,怎么這么大的火氣?”
他一說這個,鐘隱月就忍不住鄙夷地白了一眼躺在泥地里的陳博斌。
鐘隱月說:“沒事,遇見了個腦子不好使的癡呆兒。”
陳博斌被他這話氣得暴起,剛要反駁,鐘隱月又給了他一個眼刀。
陳博斌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他老實了,鐘隱月才繼續對著鏡子問沉悵雪:“你怎么突然傳訊給我?我不是說出門半個時辰就回去么?”
“是這樣沒錯,只是……殺仙閣的來了!
聽到這句話,鐘隱月愣了愣。
“鬼王殿下說,您不在,他不會說任何話。云序長老說了幾句譴責您的話,又被鬼王殿下踢了一腳,硬給打斷了。他非要等您回來,再與殺仙閣的論是非。說在那之前,誰都不可妄言!背翋澭┱f,“殺仙閣的便讓我催您快些回來!
“好,我知道了,這就回去!
斷了玉鏡法力,鐘隱月把它別回腰上。
他撇了眼陳博斌,語氣不善道:“跟你的賬我以后再算。”
陳博斌抽抽嘴角,嘟嘟囔囔應了幾聲“哦”。
鐘隱月走了。
望著他那一襲白色消失在視線里,陳博斌才松了口氣。
他抓下頭發上的泥團,又嘟嘟囔囔地罵了幾句。
正自言自語罵得起勁,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這世界的一切是你定的?”
陳博斌正罵得上頭,聞言想都沒想,嘴上一快,馬上就來了句:“是啊,除了我還能有誰。俊
這話說完,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對。
誰會突然跑出來問這個問題?
陳博斌心里一咯噔。
他轉過頭,一道玄色高高站在他身后。
魔尊烏蒼居高臨下地朝著他一笑,雙眼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陳博斌瞳孔一縮。
魔尊朝他伸出手,只聽一聲悶響。
——風聲吹過,沒有再響起任何聲響。
今日天氣頗好,秋高氣爽,空中秋陽高掛,兩側樹影婆娑。
此處,只剩下了一把佩劍孤零零地浸在泥地里。
四周沒有半個人影了-
鐘隱月回到了另一座山上的宮院里。
為了方便大家療傷,這地方是第一個被修繕好的。
半月前血戰結束后,一群人就在此處休養。
忘生宗的弟子們休養過后就去修繕自家宗門了,而沒參加大會的弟子們趕來時血戰已經結束,身上毫發無傷,自然也是趕緊去幫了忙。
沒去幫忙的,就在此處照顧這些傷患。
血戰之中,畢竟是沉悵雪最后一劍刺死了妖后,也是鐘隱月說服了白懺收手,天決門的一群人無話可說,這半月里倒是老實得很,沒再找茬。
云序長老在戰中斷了一條胳膊,每天上藥時都殺豬似的慘叫,慘叫之余還不忘天天瞪兩眼鐘隱月,讓他知道這地方還有人看他不爽。
鐘隱月當他是團屁,當沒看見。
玉鸞山的三個弟子在這次血戰里被青隱護得很好,雖說也受了重傷,但幸好是沒缺胳膊少腿兒。
只是找茬的不只是云序,白忍冬這兩日也時不時地挖他幾眼。
鐘隱月同樣當做沒看見他。
他匆匆回了宮院里,一入院門,就看見殺仙閣的人齊齊站在門口。
這一群人身穿玄衣,長身肅立。人不多,只有五六個人,但各個臉上神色肅冷,瞧著就相當不近人情。
為首那人正坐在院中一石凳上,閉目養神地靜候。
聽見鐘隱月走進來的腳步聲,她才睜開眼睛。
那一雙眼淡漠地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眼中沒任何情緒起伏,連一點兒所思所想都看不出來。
鐘隱月也打量了她兩眼。
此人姿態端莊,眉眼清冷。
雖是初次打照面,但鐘隱月卻立即分辨出了這是何人——這人就是殺仙閣的閣主,姜子眉。
姜子眉見他入院,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來,向他作揖。
鐘隱月回以一禮。
鐘隱月先開口道:“讓姜閣主久等了!
“這點兒時間而已,算不上久等!苯用悸曇舻溃按舜蜗尚藿缈墒浅隽舜笫隆2粏问枪硗踔,我一早本是為了干曜長老之事來的。”
鐘隱月笑了笑:“啊,的確還有此事。”
他說著,偏眸掃了眼四周。
除了天決門的人,還有幾個其余山門的人在此處。
大伙都抻長了脖子想看熱鬧,一個兩個都把脖子抻得跟大鵝似的。
鬼王白懺坐在另一處。見他回來了,他也站起身來,往這邊走過來。
見他走來,鐘隱月收回目光,笑道:“該解決的事,就逐個解決,姜閣主放心,我定會協力的!
姜子眉點頭:“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