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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扔到火里

    云洲的腳步很慢很慢地回到了辦公桌前, 似乎不太愿意面對自己就這么放棄將東西扔下去的事實。

    “高空拋物犯法,萬一砸到人出了問題就不好了!痹浦奚钗跉,再次對自己說道。

    他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沉默地發了會兒呆, 任由那串項鏈靜靜地躺在他的長相里。

    不知道自己差點就要被主人永遠拋棄的項鏈, 依舊和最初一樣閃爍著耀眼的光,只是云洲無暇再看。

    因為在外面吹了風的緣故, 他的手冰冷得不像話, 哪怕此時回到室內,末端并不充沛的血供也無法一下子讓他的手暖和起來,反而一陣陣泛著寒意發著麻。

    除非有另一樣遠高于他的手的溫度的熱源, 與他的掌心親密接觸, 否則是根本熱不起來的, 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哪怕精神再強大, 這具身體也依舊是那具羸弱不堪的, 很難獨自生存的身體。

    云洲吃力地揉了揉眉心,暗罵自己的不爭氣。

    這串項鏈到底還是沒有被扔掉,云洲拉開了最下面一層抽屜,將它放進了最深處, 平時根本觸摸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接著拿鎖將抽屜鎖了起來,又把鑰匙藏在了花盆底下。

    眼不見心不煩, 就當是已經扔掉了好了。

    墻上的壁鐘精準地報了五點,很快就是下班時間,云洲決定既然都已經處理完了項鏈讓他的心情變得不那么愉悅了, 干脆就一鼓作氣把這幾天積攢的,讓他不愉悅的東西也一起處理掉好了。

    那在辦公桌上幾乎堆成了山的邀請函, 被云洲拖到了自己面前。

    從前作為裴氏的總裁,裴云洲也常常有給別人遞邀請函的時候,對商務邀請函再熟悉不過,可是面前這些,有不少一看就不合規矩。

    他給別的公司老總發的邀請函,向來是用紅黑封面燙金紙加打印字體以示莊重,而他桌上這一堆,簡直花里胡哨得不像話!

    云洲隨手拿起一封粉色封面的邀請函,打開一看,里面是瀟灑漂亮的手寫字體,云洲隨意瞥了一眼,其上用詞華麗,甚至隱有仰慕之意,與商務合作的常用語言大相徑庭。雖然信箋的主人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但云洲沒什么耐心,直接跳到最后看了一眼落款,是秦冉峰。

    這位年紀只比他大幾歲有留洋歸來的小秦總似乎很受國外生活習慣的影響,妄圖以這樣荒謬的一封邀請函既請他去秦氏談合作,又想隱晦地表達心意。

    云洲面無表情地將這封邀請函扔到了一邊,轉而又抽出一個正紅色很是喜慶的邀請函,如果不是云洲知道這也是邀請函,光看這個封皮都要以為這是婚禮的喜帖,這次云洲連內容都懶得瞄上一眼,直接跳到最后看了署名,果然與他猜測的差不多,這樣“正紅”的審美來自林巖。

    那日在病房里自己的拒絕和驅趕顯然沒有讓他死心,哪怕林巖身為市委,按理應當主動避嫌,不和明城的企業有不清不楚地牽系,依舊忍不住給自己下了帖子,邀請他去的地址甚至不是工作區域,而是林巖自己的私人庭院。

    “一個個都這么可笑。”云洲面無表情地又換了一封邀請函,這封從外觀上來看至少是最正常的,很樸素的黑色封面燙金字體,只是云洲打開以后,就聞到了一陣濃郁的香水味。

    只有情書才會噴上香水,哪有商務邀請函噴香水的道理。

    這一次云洲連寫信人是誰都不想看了,總共也逃不出那日病房中的幾個人。

    “應——”云洲正想喊應許進來將這些東西通通扔掉,但又鬼使神差地,從桌上拿起了那今天才剛到的一封邀請函。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封邀請函的形式,因為那是從前他用的樣式,是裴氏對外用的樣式。

    云洲神色復雜地打開看了一眼。

    這竟然是所有邀請函里,最像是真誠地想要和他合作的那一份,就連合作來意和項目介紹都附在其中。

    而裴冽拿出的項目,赫然就是北城新區。

    云洲不需要看也知道這個項目的全部細節,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他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因為這個項目傾注了自己從前全部的心血,他想要為裴云洲看一看他的心血有沒有白費,還是因為這個項目的建設地,就是自己記憶里的鳶尾花田所在的原野。

    但云洲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哪怕這個項目的合作其實還算有可行性,而且利潤只會高不會少,但他也不想再管了。

    他不想再見到裴冽,就讓兩人的關系止步在這里就好了。

    至于究竟是“不想”,還是“不該”,對他而言好像也沒有那么重要,反正結果都是一樣。

    “應許,進來一下!笔O碌男殴{云洲沒有再拿起來看,都是一樣的東西,沒有一一去看的必要了。

    應許進來以后,見云洲神色疲憊,遲疑道:“您需要我為您做些什么嗎?”

    “有沒有打火機,”云洲輕聲道,“我需要打火機。”

    “……您、您要抽煙嗎?”應許干巴巴道。

    對于打火機,應許只能想到這一種用途。

    “可是您的身體不適合,”應許知道自己沒有勸說云洲的資格,但還是忍不住阻止道,“您如果心情不好的話,您可以、可以去散散步曬曬太陽——”

    他話未說完,就看見了窗外將落未落的夕陽,以及并不溫暖的天氣,立馬又住了嘴。

    他究竟在說什么啊!

    “不是抽煙,”云洲耐心道,“我只是想把這些東西處理一下。”

    應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了那一沓邀請函,其中有幾封已經拆開,但更多的連拆都沒有拆。

    雖然這樣的做法對公司來說不是什么好事,但弄清楚云洲想要做什么的應許反而松了口氣,應許甚至提議道:“在這里不太安全,我帶您去吸煙區吧,那里有瓷盆,作為容器的話不太容易失火,煙味也散得更快。”

    帶著云洲往吸煙區去的時候,應許沒忍住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那些人費盡心機將邀請函送到了云總的辦公桌上,但應該沒有想到,最后會是這樣的結果吧,就連拒絕的回復函都收不到,很多人的信箋甚至連被拆開的資格都沒有,就要變成一攤死灰。

    而這個想法,竟然讓應許心中有種莫名的快意。

    從前那些人對云洲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如今輪到云洲將這些事情“報復”在他們身上,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就是這里了,”應許替云洲打開了門,“您要不在外面等吧,我來幫你燒掉這些東西,煙大,您要是嗆著了又該不舒服了!

    “沒事,”云洲語氣淡淡,聲音也很輕,但聽在應許耳中,卻沒來由地脊背一僵,“我自己來,這種事情假手于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已經快到下班時間,吸煙室里沒什么人,云洲隨手拿出一張邀請函作為引子,按亮了打火機。

    當紙張被引燃,火焰的溫度蔓延開來的時候,云洲本以為自己會很快意,沒想到他心中其實什么都沒有想。

    他只是安靜又沉默地站在那里,看著火焰很快吞沒了第一封邀請函,只留下一點漆黑的灰燼。

    云洲很快又投入了第二封、第三封,火焰也隨著可燃物的加入變得愈發旺盛,屋內很快就充滿了刺鼻的煙氣。

    煙灰嗆入氣管,云洲捂著心口咳了兩聲,應許擔憂道:“要不您還是出去吧,您的病才剛好,別一會兒又發作起來了!

    然而云洲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眸微垂,低聲道:“不必,比這更濃的煙氣,我都吸過了,這么一點不算什么。”

    應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云洲說的是那一夜照亮了大半個明城的大火,誰也不知道云洲一個人在火場里停留了多久,被火焰炙烤被煙氣繚繞了多久,才最終離開了那里。

    應許不敢想象,那樣濃厚的煙進入肺腑的時候,人該有多難受啊。

    一封又一封的邀請函被丟入火里,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一晚,他再一次給自己燃起了一場盛大焰火。

    屋子里的味道實在不好,哪怕排風扇正在努力運作,短時間內也帶不走這么濃厚的味道,連應許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而云洲就這么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他的眼尾都因繚繞的煙霧不受控制地被刺激得想要流淚,但他的神色卻依舊從容不迫,像一棵清冷而強大的松。

    應許悄悄將目光落在云洲手上的邀請函上,他知道裴冽送來的那一封是什么樣子的,所以也在悄悄關注,裴冽送來的那一封,到底有沒有被云洲一樣地丟入火里,關注云洲是否會對裴冽“網開一面”。

    雖然仍是不服裴冽能夠站在云洲身邊,但如果是裴冽的話,好像又比其他人勉強好些。

    應許走了會兒神,就見云洲面不改色地,拿起了他今天帶來的這一封邀請函。

    云洲當然清楚這一封的發信人是誰,這個人今天還讓他鬼使神差地留下了那串項鏈,但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他放過裴冽一馬的理由。

    云洲面無表情地將這一封也丟進了火里。

    火苗將所有邀請函一并吞沒,發出嗶啵作響的動人聲音,好像在那里燃燒的不止是信紙,更是他痛苦的過往和從前那一段段不平等的關系。

    云洲神色平靜地想,終于輪到他來譏笑他們的愚蠢和自不量力了。

    第82章 裴冽送飯

    “咳咳咳——”煙味沖入肺腑的感覺并不好受, 連帶著大腦都有一瞬間的缺氧,但云洲反而愈發輕松了起來。

    橙黃色的火苗是世界上最艷麗也最奪人心魄的顏色,它跳躍閃爍著將一切吞沒的時候,云洲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閃爍的火光。

    人類這種生物和飛蛾其實也沒什么兩樣, 都有著趨光的本能, 愈是有害,愈是絢麗, 就愈要觸碰。

    煙氣明明是有害的, 可是云洲卻忍不住深吸了幾口,哪怕自己沒忍住又是一陣咳嗽。

    “好像燒完了!碑敾鹈缃K于偃旗息鼓的時候,云洲輕輕嘆了口氣, 像是在惋惜這把火沒能堅持更長時間。

    “這里的味道實在不好, 我來收拾吧, 您還是快點離開吧!睉S艱澀道。

    “麻煩你了, 應助, 收拾好就下班吧!痹浦撄c了點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而留在原地的應許,凝望著云洲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讀懂過他。

    就這么離去的云洲好像很平靜, 他強大到完全不需要另一個人的陪伴,也沒有人有資格走在他身邊,可是, 應許又隱隱覺得,云洲的背影透出了一絲難以排解的落寞。

    哪怕自己是跟著云洲最久的人,應許也覺得, 自己根本就不看懂他。

    “云總將所有邀請函都燒掉了,也包括你的, 至于你送來的東西,我沒看見,不知道云總怎么處理了!豹q豫良久,應許最終給裴冽發了這樣一條消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究竟算不算“身在曹營心在漢”,他只是希望,云洲能過得好一點。

    第二天的明城,傳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新生”影視公開招標,尋找合作對象,招標會就定在下周五,只剩下短短十天的時間可以準備。

    通常只有政府和一些大企業才會舉辦招標會,畢竟,如果無法提供一看就能產生不小的利潤的項目的話,又怎么會有人搶破頭來參加招標呢?

    很多不懂行的人都覺得,新生影視一定是瘋了,這位云老師雖然是一個頂尖的大藝術家,卻不是一位成熟的商人。

    但最了解這個圈子的那一群人,卻跟炸了鍋一樣。

    所有人都很清楚云洲在商業上的才能,不管是從前的裴云洲還是如今的他,哪怕在這個圈子里他也是最有手腕和頭腦的人,他們紛紛送上邀請函,雖然不可否認的是有想要與他更加親近的意思在,但他們也同樣認可云洲的手腕,認為和新生影視的合作是很有可行性的。

    剛起步的公司的確需要合作伙伴,所有人都掏空心思想要搶這個位置,卻沒想到云洲一個人的橄欖枝都沒有接過,反而舉辦了一場公開的招標會。

    “招標會”這三個字,所有人都不陌生,不少人甚至是因為從前北城新區項目的招標會,才深深迷戀上了裴云洲,迷戀上了那個雖然眼尾都帶著退不下去的潮意,唇瓣也是最誘人的殷紅,在臺上卻依舊光芒璀璨的青年。

    如今又是一場招標會,只是參加競爭的和在下面品評的人完全對調了。

    “新生影視的招標會……”

    “竟然是招標會嗎。”

    “參加,當然要參加,我們為什么不參加?”

    在明城各個大型企業,都能聽到這樣的對話,這場招標會好像一夜之間就成了他們目前的工作核心,成了這短短十天內最重要的事務。

    云洲一個人都沒有答應,可也一個人都沒有拒絕。

    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這些發出邀請函的人,而是他們所帶來的利益。

    沒有什么比一場公開的招標會更適合選擇出代表最大的利益的那一個了。

    但也正因如此,這些參與招標的人都暗自覺得,自己或許也還有戲,自然就鉚足了勁想要競爭這個機會,而因為終于給這幫閑人找了正經事做的緣故,來“騷擾”云洲的人也總算肉眼可見地變少了。

    只除了一個人。

    云洲有些無奈地接起公司前臺的電話,這幾天他已經接到了不下十次這樣的電話了。

    在別人講所有工作重心投入到下周五的招標會的時候,裴冽反而總想往他身邊湊。

    說是一定要見到他倒也不是,裴冽大多時候只是來送飯的,送到前臺就走,甚至沒有請求說要上來見他一面。

    “是的,云總,又是這個人,他又帶著飯盒來了,”前臺對裴冽的行為顯然也很無語,“而且他還說,他覺得他的手藝進步了!

    這幾天裴冽來了不知道多少次,只是他帶來的飯盒從沒有成功出現在云洲的面前,云洲每次都是吩咐前臺將人送走,裴冽倒也不糾纏,他一趕人就很識趣地走了,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居然還特意強調了自己的手藝進步。

    從前他和裴冽在一起的時候,做飯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原本兩個人是都不會做飯的,只是裴冽說希望能吃到他做的菜,這才特意去學的。

    沒想到如今追著送飯的人卻是反了過來。

    “讓他走吧,”云洲面無表情道,“告訴他別再來了!

    前臺將云洲的話轉告給裴冽以后,又無奈地回答云洲:“他說,他可以不見云總,也可以一直送不上來,只是他做不到不來!

    “我知道了,你讓他在下面等一會兒吧。”云洲沉默了一下,決定親自找人下去解決這件事。

    掛斷電話,他看向了應許。

    對裴冽這幾天的“反常行為”,應許自然也是知情者,此時云洲就這么看向了他,讓他不禁有點心虛。

    “你下去,讓他別再來了,”云洲淡淡道,“還有,他說他手藝進步了,他既然都送過來了,你就嘗嘗吧,反正也是送給我的,你吃和我吃又有什么兩樣!

    ……這還是差得很大的吧?

    應許遲疑地點了點頭,在心里默默為裴冽默哀了幾秒鐘,他雖然已經有點站在了裴冽這邊,但這既然是云洲的命令,他也沒有辦法。

    裴冽在下面等了十分鐘,理智告訴他云洲根本就不會見他,但情感上,他還是忍不住想象,下來的會是云洲。

    只可惜美夢并不能這么輕易成真,出現在裴冽眼前的,是應許。

    應許無奈地將云洲的吩咐轉述給他,勸道:“云總擺明了不愿意見你,也不想要你的東西,我覺得你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倒不如好好準備一下下周的招標會,云總把招標會看得挺重要的!

    “不需要準備,”裴冽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確定?”應許懷疑道,“招標會的競爭挺激烈的,我從秦冉峰那邊得到的風聲是,他們讓出的利可不止三分。其他人搞不好還會更多。”

    “你不用管,”裴冽漠然道,“我明天還會來的,直到他愿意吃我送的飯。”

    “別人要搶那個項目是別人的事,我想對他好是我的事,哪怕他不愿意接受!

    說這話時,應許感覺面前的裴冽與在病房里質問自己云洲究竟在哪時那個冷硬的、氣勢全開的裴總完全不同,非要形容的話,他現在給自己的感覺,和在燒掉了那些邀請函之后,云總給自己的感覺有一點相似,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落寞,簡直一模一樣。

    應許知道自己不該幫著情敵,可是他在這一瞬間確實是罕見地心軟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云洲吃得一直都很少,不管哪一餐,都只是隨便吃幾口應付一下,人也比尋常成年男性纖細一圈。有時候應許覺得,云洲身體這么糟糕,這么容易累,和他工作強度太大固然有關,和他吃得太少也不無關系。如今云洲重新回到了明城,飲食習慣也沒有變好多少。

    這些世俗的物欲,好像都從云洲的身上消失了,尋常人垂涎不已的山珍海味,他都懨懨地沒什么興趣,吃飯也不是為了口感,純粹為了活著而已,哪怕周圍的人再怎么勸,也都是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因此,應許覺得自己也不單純是為裴冽眼下這副可憐的樣子心軟,他更多是為了云洲。

    雖然感覺這樣的嘗試希望渺茫,但萬一云洲就因為裴冽送來的飯盒肯多吃幾口呢?

    在裴冽又一次轉身離開的時候,應許終于下定了決心將他叫。骸拔規湍銕先グ,但我可不能保證,你帶來的飯會不會丟進垃圾桶!

    裴冽的腳步生生頓住,看向應許的目光里含著說不出的希冀:“你說真的?”

    “……真的!睉S雖然不太情愿給情敵做嫁衣,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謝謝你!迸豳龑埡薪唤o了他,并且鄭重地向他彎腰鞠了一躬。

    這次輪到應許受寵若驚了,他沒想到裴冽一個高高在上慣了的人,竟然也可以為了云洲對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助理彎腰。

    而裴冽只是有些茫然地想著,就算被云洲扔進了垃圾桶,也不會比前幾天更糟了,至少這一次成功送到了洲洲的面前。

    前幾天,每一份沒有送出去的飯,可都被他扔進了垃圾桶,而他也不止一次地唾棄自己,怎么就連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呢。

    應許帶著飯盒回到總裁辦公室,云洲見他提著飯盒,淡淡道:“既然拿上來了,就拿去吃吧,裴總做的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的!

    說這話時,云洲的語氣流露出了一絲譏誚。

    而應許卻只遲疑了一下,將飯盒送到云洲面前,小心翼翼道:“這都馬上下午一點了,您還沒吃午飯,再不吃對胃不好的!

    第83章 股權合同

    云洲見應許大著膽子將飯盒放在了他桌上, 沒說好與不好,而是淡淡地看著他,平靜道:“所以,你是來給他當說客的嗎!

    “……我只是心疼您, 云總!睉S低下了頭, 不敢與那雙冷淡到沒有意思情感的眼睛對視。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飯盒留在這, 你也去吃飯吧,替我把門帶上。”云洲面無表情道。

    應許并不能從他的反應里看出什么,只好在走出云洲的辦公室以后向裴冽如實地“匯報”。

    應許離開后,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了云洲一人。

    云洲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飯盒上, 思緒卻不自覺地飄遠到自己和裴云洲在一起不久的那段時光里。

    好像當時的自己也是這樣, 一遍遍猜測戀人究竟喜歡吃些什么, 眼巴巴地做好了給他送過去, 卻又不敢打擾他的正事,飯盒被留在圖書館的一樓,從來都不知道飯菜是被吃光還是被倒掉,也不知道裴冽究竟滿不滿意。

    直到現在云洲才意識到, 這樣的“追人方式”在那么多種方式里,簡直就是最沒意義的幾種之一。

    從前的自己幾乎將整顆心剖出來給了裴冽,卻也換不到一絲真心, 如今裴冽也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

    云洲神色疲憊地打開飯盒看了一眼,的確都是自己相對喜歡的菜色, 看得出裴冽下了功夫,從不會做飯到現在賣相已經基本成形, 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但他原本就不怎么餓,如今他一想到這是裴冽送來的飯盒,就懨懨的沒什么食欲了。

    應許的想法不錯,他這胃病,多半是被他自己折騰出來的。

    云洲發覺自己想錯了,裴冽將項鏈還給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和他徹底斷個干凈,而是想要與他重新開始,就像當初那兩年,他追自己的時候一樣,所以才不遺余力地想要對他好。

    但這顆已經平靜如死水的心再也禁不起任何打擊了,他對裴冽缺乏信任,對所有人都缺乏信任,不敢再為任何人敞開。

    這份飯最后也還是沒能進云洲的胃里,他只是隨意地用筷子撥弄了兩下,就倒進了垃圾桶。

    下次應該更果斷地拒絕,而不是讓應許與裴冽還抱著自己或許可能收下的荒謬心思。

    他不該再與裴冽有什么牽連了,云洲對自己這么說道。

    之后的幾天裴冽依舊雷打不動地到新生影視樓下報道,前臺小姐姐不知道裴冽與云總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女性對情感糾葛有著天生的敏銳,裴冽來得多了,就連前臺小姐姐都忍不住想要為他說話,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向云洲打電話報告的時候,前臺小心翼翼地建議道:“他一直這樣也不是個事,云總,要不您就下來見他一面吧!

    云洲沉默了片刻,明明是裴冽從前對不起自己在在先,難道在這些下屬眼里,自己在這段感情里,就這么不近人情嗎,應許是這樣,這個前臺小姐也是這樣,胳膊肘往外拐。

    其實云洲不知道的是,公司里所有人都很喜歡這個溫柔和善,同時記得所有人的名字的總裁,這么好的總裁出了新生影視,上哪都找不到,因此,所有下屬都希望云洲能過得更好。

    人的情緒可以被隱藏,但無法被抹除,哪怕云洲屬于藏得很深,就連他自己都能被騙過的那一類人,但很多事情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再有人能察覺到他身上潛藏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落寞。

    “怎么你們都覺得,我應該見他呢!痹浦掭p聲道。

    “我替他說話啦,只是云總,我只是希望您能開心一點,您雖然對著我們總是帶笑的,但我還是有時候能感覺到,您其實不太開心,特別……是您說不要見他的時候!鼻芭_小姐姐是個健談外向的性格,因為云洲這么問了也就大著膽子回答了。

    “怎么感覺你們一個個都覺得,你們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呢,”云洲無奈地笑了一聲,“僅此一次,下次你要是再為他說話,我就會追究了,這次你就讓他上來吧。”

    倒不是覺得前臺小姐姐說的話有道理,而是裴冽每天這么來糾纏的確不是辦法,應許已經不頂用了,看起來還是得自己出馬才行。

    “讓他上來是為了更好地不再與他有什么牽連。”云洲對自己說道。

    裴冽每天來這里只是為了送飯,他帶來的飯盒能夠出現在云洲的面前都已經是奢望了,根本沒想過能借此見到云洲,在前臺小姐姐轉告了他,并且拿員工卡替他刷開電梯的時候,裴冽的第一反應是這件事實在太不真實。

    簡直像一場美好的夢,哪怕他理智上很清楚即便見到云洲,對方也大概率只是無情地將這場美夢戳破,他也沒法按捺自己內心的雀躍。

    電梯很快來到了最高層,裴冽站在云洲辦公室的門前,心跳快得不正常,完全不像是坐電梯上來的而更像是自己一路跑上來的。

    掌心搭在門把手上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其下灼熱的溫度,情緒緊張之下,就連門把手都和燙手山芋一樣,必須鼓起所有勇氣才能面對。

    “進來。”裴冽還沒有敲門,熟悉的聲音就已經從辦公室里響起。

    他這里在最高層,平時下面的人有事匯報都需要先經過應許那一關,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是整棟樓最安靜的地方。

    辦公室里的云洲聽見了外面微弱的響動,一下子就知道了是誰。

    裴冽深吸口氣,推開了那扇門。

    云洲的辦公桌就這么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午后溫暖的日光透過玻璃傾瀉下來,灑在云洲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又耀眼的金邊。

    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云洲也沒有抬頭,而是不咸不淡地說道:“沙發上坐著等我,這份文件還沒處理好!

    “你、你不用急,我、我可以等的,”情緒劇烈激蕩之下,裴冽面上爆紅,說起話來都結結巴巴,“我、我等多久都沒問題的!

    他規規矩矩地在沙發上坐下,不敢四處亂看,只能保持脊背挺直的姿態,就連手腳都莫名感到無處安放,神色認真地凝視著仍在辦公的云洲,像個剛剛被老師訓話而不敢亂動的的小學生。

    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洲洲了呢?

    網上有句很俗的話,叫“認真的男人最帥”,雖然聽上去不太好聽,但從某種意義上講倒也是實情。裴冽不確定地想著,上一次看見這樣的洲洲,是什么時候呢?

    他一直都知道,洲洲對待工作有著十二分的認真,可從前的他實在錯得太離譜,固執地認為洲洲就應該是一朵安靜純白的菟絲花,不需要掌握上流社會的彎彎繞繞,只需要依附于他就很好,以至于對洲洲的認真視而不見,偶有幾次去裴氏的總裁辦公室探望洲洲的時候,腦子里想的,也都是一些不該想的、骯臟的念頭。

    如今能夠坦然地以仰望的姿態注視云洲,他才真正認識到了工作狀態下的云洲別樣的魅力。

    好像自從洲洲離開以后,他就很容易隨時隨地因為任何與洲洲有關的事情而陷入恍惚,等到腦子清醒的時候,整個腦海里就全都是洲洲的影子。

    “我們談談!痹谂豳渡裰H,云洲不知什么時候從辦公桌前離開,居高臨下地站在了他的身前,面無表情地俯視著神情恍惚的裴冽。”洲、云、云總——”裴冽仰望著站在自己身前不到半米,投下的陰影恰好能將自己籠罩在內的云洲,莫名感受到了一種獨屬于上位者的威壓,與那日在病房里那個脆弱的云洲完全不同。

    “你就打算一直這么下去嗎?”云洲面無表情地說道,“正事不干,天天在我這里賴著?這就是你說的,不會再打擾我?”

    “我、我沒有,”裴冽慌忙地辯解道,“我只是想遠遠地看著你!

    他這話倒是不假,前臺小姐也和云洲說過,裴冽每次送完飯被拒絕以后,都會很識趣地離開公司大堂不給他們添麻煩,只是也不肯走,一直在辦公樓下面仰望云洲所在的位置而已。

    “你還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云洲冷然道,“偌大一個裴氏,當年的裴云洲辛辛苦苦耗了半身心血才扶持起來,你就這么輕賤它嗎?”

    “我沒有,裴氏、裴氏運轉得還是很好的,”裴冽本以為云洲會先和他說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沒想到云洲卻從這里發難,不免慌亂了起來,“那可是你的心血,我怎么敢不小心維系。”

    “可是你現在做的事情,還有一點把公司放在心上的樣子嗎!钡共皇窃浦扌奶叟崾,只是以他對裴冽的了解,如果自己不給他“找點正事”,是絕對甩不掉這塊狗皮膏藥的。

    如果講道理有用,裴冽和他也就不會在雨里淋那么久了。

    “我、洲、云總,”裴冽支支吾吾了一會,就連面上都不自覺地泛紅,最終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其實關于裴氏,我和父母都有個想法,我也把合同一直帶在身上,只等你同意就能簽署。”

    “那天生日宴上,裴氏本來就是該給你的,這段時間我們也想了很多,覺得還是應該物歸原主。”

    “這是裴氏的股權讓渡合同,原本想等到招標會上再拿出來,現在既然只有我們兩個人,云總,能不能請你賞臉看一看?”

    裴冽將合同從懷里掏出,顫抖著遞到了云洲面前。

    第84章 高高在上

    送到云洲手里的合同, 猶帶著裴冽熟悉的溫熱體溫,比云洲指尖的溫度高上許多,甚至讓下意識接過了這張紙的云洲感覺燙得幾乎抓不住。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將他們手中的裴氏75%的股權轉讓給云洲, 原本的股權持有人裴父裴母以及裴冽都簽了字,只要云洲也簽名, 這份合同就能立即生效, 而裴家這座在明城也算一尊龐然大物的企業,馬上就要易主,轉交到一個甚至不姓“裴”的人手中。

    “你這是什么意思, ”云洲將合同還給了裴冽, 蹙眉道,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裴總?”

    云洲刻意拔高了最后兩個字的音量, 像是在提醒對方自己的身份。

    裴冽自己創立的公司在他為了拍下云洲的畫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搭了進去,一旦這張合同生效,裴冽就不再是裴氏的裴總, 而不過是一個兩手空空的無業游民。

    “我知道,云總,我什么都知道, ”裴冽神色認真,語氣也很鄭重,“這是我和爸媽商量后的結果, 我們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也無非就意味著,從此以后再無裴氏, 也再無裴家了而已。

    而現在的裴氏與裴家,因為沒有了他們最愛的小洲,其實也和已經名存實亡沒什么兩樣。

    “一切手續我們都已經處理好了,你只要簽字就可以,”見云洲眼底仍有懷疑之色,裴冽補充道,“我們一直都知道,只要你回來,裴氏就一定會交還給你,所以我真的沒有懈怠,雖然、雖然確實把很多時間花在了,咳咳,花在了你這里,但是請云總放心,裴氏絕對沒有比你走的時候變差!

    云洲沉默地注視了他半晌,試圖從裴冽的表情里找到一絲謊言的痕跡,但他還是沒能找到,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么謊言,裴冽也說得坦坦蕩蕩。

    他本來只是想催著裴冽回去干自己該干的事,不要把心思浪費在自己這里,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合同給我。”云洲低聲道。

    “你同意了?筆在這,只要簽完字,我們就能去走后續的流程了!”裴冽驚喜地將合同遞給他,甚至忍不住在腦海里幻想,將裴氏還給云洲以后,他們好像就能一下子回到從前的生活狀態,他和云洲也不會再是毫無牽系的陌生人了,裴氏就是他們的牽系。

    然而,回應裴冽的卻不是云洲簽字的動作,而是“刺啦”一聲,合同碎裂的聲音。

    裴冽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云洲蔥白的指尖在空中不斷翻飛,直至徹底將那份合同撕成了碎片,如同那晚撕碎自己的舊照片一樣干脆利落。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裴冽努力將頭抬得更高,以便更好地仰望云洲的臉,迫切地想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什么。

    可是他看不出來。

    饒是裴冽自認為是最了解云洲的人,此刻也無法從對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看出他真實的想法,那雙一貫溫柔瀲滟的桃花眼里也依舊沒有泛起漣漪。

    可即便是這樣,裴冽也依舊陷了進去;秀遍g,裴冽甚至在想,原來洲洲是這么高啊。

    從前總是他將洲洲抱在懷里,因為洲洲骨架纖細的緣故,總覺得身量比普通的成年男性要瘦弱不少?墒乾F在當云洲脊背挺直地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俯瞰坐在沙發上的他的時候,裴冽才恍然意識到,原來云洲是這么高,而這樣的云洲,根本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任何物。

    自然,也不需要裴家。

    哪怕想通了這一層,裴冽還是忍不住難過,洲洲徹底不要他了,就連他將萬人艷羨的這一座龐然大物捧到洲洲面前,洲洲也不肯收下這本就該屬于洲洲的東西了。

    “我還想問你們是什么意思,”云洲居高臨下地反問道,“裴冽,裴總,就這么甩出一張合同就說要把裴氏送給我,你覺得這個玩笑好笑嗎,你又覺得我想要嗎?”

    沙發上的裴冽猛地瑟縮了一下,他這個樣子,和外人面前殺伐果決的裴總大相徑庭,思維和情緒都不能由自己掌控,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你跟我站起來,”云洲怒極反笑,向后退了半步,留給裴冽起身的空間,“我帶你看點東西。”

    裴冽渾渾噩噩地跟在云洲身后,只是腦子里一團亂麻,他好像已經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靈魂不知飄到了哪里,唯獨一具空殼跟著云洲的腳步而已。

    云洲帶著他來到了那扇敞亮的落地窗邊。窗外陽光正好,光線也很是明亮,照在云洲的身上,裴冽甚至能清晰地看見他側臉上的細小絨毛,和他整個人一樣柔軟漂亮。

    “別看我。”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熱目光令云洲的脊背有些發麻,他不是不習慣這樣滾燙的目光,只是裴冽離他實在是太近了,近到他都能感覺到對方噴灑在自己后脖頸的溫熱呼吸,熟悉而令人頭皮發麻。

    云洲不得不再次腹誹了一句自己這不爭氣的身體,和實在很難抗拒的本能。

    “我、我做不到,抱歉,云總,我做不到,”裴冽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痛苦地后退了半步,勉強和云洲拉開了一點距離,喃喃道,“也許這樣會讓你舒服一些。”

    一米的間隔總算讓云洲有了些安全感,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至少現在的距離,還能讓他保持最基本的鎮定。

    “你看窗外。”云洲很快又變回了那個清冷強大的總裁,目光透過窗欞望向窗外,輕聲道。

    裴冽迷茫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除了黑壓壓的一片樓頂,什么也沒有看到。

    洲洲是想讓自己看什么呢?

    還是說,在藝術家的眼中,就連灰撲撲的樓頂都是別樣的色彩,有著他這種普通人難以理解的爛漫。

    “你看見了嗎?”云洲轉過身來,平靜地問道。

    裴冽猶豫了片刻,很想搜腸刮肚地編造出一點什么讓自己不顯得那么無知,但他很快又想起,他明明已經發誓,再也不會對云洲有任何謊言,于是他最終還是實誠地搖了搖頭。

    “應該看見什么?”裴冽小心翼翼地問道,不希望因為自己的愚笨而讓云洲生氣。

    “這里是整個明城最高的建筑,就連政府大樓,都沒有我所在的樓層高!痹浦抟馕恫幻鞯卣f了一句。

    裴冽原本還在等待他的下文,但云洲好像真的只是想對他說這么一句話,剩下的全要靠他自己。

    “這里是整個明城最高的建筑……”裴冽重復道。

    他再次想著窗外望去,能夠依稀分辨出,西南側那片白色的屋頂屬于政府大樓,東南側那棟黑色的建筑是陳氏的總部,遠處那棟玻璃幕墻圍城的大樓是秦氏,而正南方向的不遠處,就是裴氏的屋頂。

    裴冽突然明白了什么,顫抖著看向云洲,在對方眼底看到了極致的冷淡和高高在上。

    “你知道我為什么選在這棟樓嗎!痹浦抟娝@般反映,懶懶問道。

    “因為,這里是全城最高的建筑,可以俯瞰整個城市!迸豳乱庾R攥緊了拳,痛苦地說道。

    當他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離他的洲洲更遠了。

    “那你就該知道,我為什么不要你帶來的合同,”云洲轉過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斬釘截鐵道,“只有自己站在高處的高高在上,才是真實的,靠別人施舍得來的,永遠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

    “……我明白了。”裴冽垂頭喪氣道。

    “你不明白,”云洲下頜微微抬起,語氣愈發冷淡,“你如果真的明白,今天就不會帶著這張紙來這里,裴冽,不要自作聰明地以為你和他們不同,你也只不過是比他們好上那么一點點而已,最終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同!

    裴冽怔愣片刻,云洲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直直扎進了最脆弱的心窩,尤其是當他說到自己與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的時候,最后一塊遮羞布好像都被人揭開了,臉上火辣辣地疼。

    哪怕他標榜自己比其他人有更多的真心,也更愿意親力親為地為云洲做點什么,但他和那些人相比也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云洲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地回到了辦公桌前,繼續處理未完的事務。

    而裴冽依舊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經徹底迷失在云洲剛剛說的那番話里。

    直到云洲寫工作計劃時,筆尖傳來的流暢的沙沙聲鉆入他的耳中,裴冽終于清醒了過來,想起自己可不止是帶著合同來的,依舊是帶著飯盒來的。

    他其實心里有預料,前幾次帶來的飯盒即便最終成功送到了云洲面前,云洲只怕也是不肯吃的,多半都進了垃圾桶里。

    但今天自己既然在這里,云洲總不能再和之前一樣絕情了吧。

    裴冽不安地想了一會兒,小心地將放在茶幾上的飯盒端到了云洲面前:“一點多了,我猜你應該還沒吃飯,多少吃一點,好不好,否則你的身體吃不消的。”

    見云洲沒有立刻表示反對,裴冽大著膽子將蓋子打開,飯盒里面依舊是云洲相對喜歡的菜色,甚至考慮到云洲脾胃虛弱,口味都刻意做得清淡了一點。

    裴冽試探道:“就和那天在病房里一樣好嗎,我看著你吃一點,你吃完飯我就離開,我保證。”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只要、只要你每天都多多少少按時吃一點就好。”

    第85章 我求求你

    云洲猶豫了很長時間,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裴冽忍不住幻想,也許云洲真的就要答應自己了呢。

    “……我會按時吃飯的,”云洲移開了目光, 并不與裴冽對視, 對方滾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云洲感覺自己的耳根莫名有點發燙, 幸好如今他的頭發蓄長了些, 能夠恰到好處地蓋住微紅的耳尖,“公司有食堂,不需要你來我這里浪費時間。”

    “不是浪費時間, 不是, ”裴冽小心翼翼道, “我每天都有處理好裴氏的事務, 絕對沒有誤事的!

    裴冽觀察了一下云洲的臉色, 接著補充道:“公司食堂是有飯,可是肯定沒有特意給你做的符合你的口味和身體情況,而且,如果沒有人給你送飯的話, 你肯定不會按時去食堂的!

    “……我是老板,自然可以讓食堂盡心,給我準備和別的員工不一樣的餐食, 飯也會有人送上來的,不勞裴總費心!

    “還有,你自己公司的事務, 沒必要向我匯報!

    云洲堅持拒絕道。

    他不能再和裴冽有什么糾纏了。

    云洲在心里又一次提醒了自己。

    “云總,我只有這一個愿望了, ”大概是自知自己早就面子里子一并丟光了,裴冽竟然很干脆地在云洲面前半跪下來,仰望著云洲的眼神里寫滿了渴求,“我只想看著你好好的,別再生病了,你的胃一直不好,應該好好養養,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么。”

    “先別急著打斷我,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可是,可是自從你走了以后,我的心里就空落落地好像缺了一塊,再也補不齊了,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至少讓我做點什么!迸豳秸f越激動,面上的神色也越說越痛苦。

    云洲默然不語,沉默地和他對視。

    他對人的情緒向來敏感,能看出裴冽并未說謊,是真心想要為自己做點什么彌補一二,可是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

    “你回去吧,不要再來了,”云洲搖了搖頭,“我和你說的話,你還是沒有明白。”

    說完云洲就不打算再理會裴冽,將飯盒蓋上準備還給他,卻不料下一瞬,自己的腳踝突然被人握住。

    “……你這是做什么!”熟悉而灼熱的溫度包裹住他的腳踝,身體本能當即就發作起來,令云洲不受控制地脊背一僵,不得不拔高了音量厲聲呵斥掩飾自己的失態。

    “我明白,我都明白,”裴冽痛苦地說到,“對不起,云總,我不該冒犯的,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一個人站在最高處,不需要任何其他人在你身邊,也知道你是好心想讓我忘掉過往回歸正常的生活,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從前的事情都是我說錯了,我才是那個以愛意為生的人。你可以不要我,但能不能不要踢開我,讓我看著你、看著你就好了。”

    裴冽放開了云洲的腳踝,只是仍跪在那里,他知道自己這樣會讓云洲難做,可是他貧瘠的大腦實在想不到別的招數,讓他能夠有對云洲好的機會。

    “裴冽,你現在這副樣子令我發笑,你這是想做給誰看呢!痹浦蘩淅涞馗┮曋。

    “你笑吧,我也覺得我自己挺可笑的,搞砸了一切的人應該被嘲笑!迸豳行┍罎⒌氐拖骂^,身上名貴的西裝都皺了起來。

    “你就吃一點吧,我保證,我只遠遠地看著。”裴冽將頭完全埋在了自己的腿間,不敢抬頭看云洲的反應,只能卑微地重復祈求。

    云洲覺得自己眼角又有點發燙了,但幸好此刻的裴冽失了神地跪在地上,注意不到他的異樣,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略微抬了抬下頜,將那一滴將落未落的水珠生生憋了回去。

    云洲終于還是拿起了筷子,面前在飯菜上撥動了兩下。

    聽到筷子碰撞飯盒鐵壁的聲音,裴冽欣喜若狂地抬起頭,卻見云洲依舊未動一口,只是懨懨地夾起了菜,卻遲遲沒有送到唇邊。

    “我、我保證我這些天練習了不知道多少次,一定不會難吃的,”裴冽懇求道,“你嘗一嘗好不好?再不吃飯,你的胃真的受不了了!

    在異常灼熱的目光洗禮之下,云洲終于還是扛不住了,勉強夾了一筷子吃了下去。

    他常年沒什么胃口,吃飯不過是為了果腹,因此咀嚼的動作也很慢,不管吃什么都是很勉強地才能吞下去,裴冽一向知道他這個不好的習慣,可是從前沒有放在心上,如今他再想放在心上,都已經得不到機會了。

    裴冽定定地凝視著云洲的動作,直到他慢慢吞吞終于將那一口菜吃了下去,忍不住問道:“云總,你覺得怎么樣,應該還合你的口味吧?”

    云洲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放下了筷子。

    坦白地說,裴冽帶來的飯菜的確比食堂準備得更精心,味道也還算不錯,只是他吃到嘴里的時候,莫名地覺出一點苦澀的味道,像是眼淚混在了飯菜里,又苦又咸,愈發難以下咽。

    “你多少再吃一點吧,”裴冽不死心地繼續請求道,“你真的太瘦了,我知道長期吃得少的人胃容量會變小,我們也不著急一蹴而就,你每天堅持多吃兩口好不好?”

    裴冽的確是比從前細心得多,就連這樣的小細節都能考慮到?墒呛团豳g畸形的關系,實在令他太疲憊了,哪怕眼下他已經占據了完全的主導,也疲于應付這樣毫無保留的熱忱。

    他不愿意再信任裴冽一次,他和裴冽也不該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對兩個人都沒有好處。

    “我不想吃了,”云洲木著臉道,“你走吧!

    “你再吃兩口,再吃兩口我一定走,好不好。”裴冽大著膽子站起身來,拿起被云洲放在一邊的筷子又夾了一口菜,送到了云洲唇邊。

    “冒犯了,云總,”裴冽嗓音艱澀道,“你張張嘴好么!

    云洲沒想到裴冽竟然會在這種事上變得這么執著,整個人好像都愣在了原地,鬼使神差地依照裴冽的指令行了事。

    “對,就是這樣,嚼一會兒再咽下去,”見云洲沒有反應,好像只是含著那口菜一樣,裴冽放輕了聲音哄道,“你吃完我就走,一定走!

    對方向對待小孩一樣的態度令云洲原本鎮定的神色再也按捺不住,猛地驚醒過來,很快將這口菜吃了下去,面紅耳赤地合上了飯盒,冷聲道:“好了,我吃飽了,裴總也該走了,慢走不送!”

    “好,我這就走,”面對云洲突然的翻臉,裴冽并不意外,他只是很自覺收起飯盒,接著說道,“明天我再來給云總送飯。云總明天也要和答應我的一樣,多吃兩口。”

    “我什么時候答應你了!”一向冷靜自持的云洲難得惱羞成怒了起來。

    但是裴冽沒給他反駁的機會,而是如他保證的那樣轉身就走,沒有再祈求云洲原諒自己什么,好像他來這里的目的,真的只是看云洲好好吃飯一樣。

    他忍不住在腦海里回放云洲剛剛的模樣,就連罵他的時候,都是那么生動鮮活,只要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是一潭泛不起任何漣漪的死水就很好了。

    裴冽甚至忍不住想,也許他和云洲之間,也并非是全然的陌生人。

    收拾好的裴冽正要離開,忽然又被身后的云洲叫住。

    “等等,你過來一下!

    “還有什么事要我做嗎?”裴冽神色溫柔,巴不得云洲多對自己提出一些要求,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有更多的牽系。

    “你的手怎么樣了?”云洲嘆了口氣,不甚自在地問了一句。

    裴冽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問的是自己手腕上的傷。

    云洲竟然主動關心了他的情況,名為狂喜的情緒一下子將他席卷,甚至連回答云洲的話都顧不上了,整個人好像都陷入了一陣恍惚。

    他本來已經想好,只要能悄悄仰望洲洲,只要能看著洲洲過得更好就已經足夠,可是他的洲洲這樣好,他又怎么忍得住不幻想更多?

    云洲問出口就覺得后悔,他這么問豈不是給了裴冽誤會的機會?

    可他原本只是因為從應許那里得知了那天自己在醫院時林巖等人的命令,也大概猜到了裴冽究竟是怎么進的醫院,雖然裴冽沒有為他做什么,但至少裴冽還知道自己喜歡清靜,幫他將那幫人給請走了,云洲這才覺得自己于情于理都應該問一句他的傷勢,畢竟這道口子是因為自己才劃的。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云洲只想趕快將這個話題跳過去,并且再次在心里暗自發誓,不要再和裴冽有什么糾纏了。

    “沒什么,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別擔心,我只是不想傷口嚇著你。”手腕上那么深的刀口哪有那么容易好,他又沒吃止痛藥,本該休息的手也被用來做飯,自然是好不了那么快的,就在剛才來之前疼痛才剛發作過一次。

    但是這些他都沒必要跟云洲說,他不想云洲擔心,也不想讓云洲以為自己劃這一刀就是為了博得云洲的同情和注意,他這一切都是自愿的。

    只要知道云洲還對他有一絲關心,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行了沒事了,你趕快走吧,給我帶上門!彪m然感覺自己的耳根燙得厲害,云洲還是強自鎮定道。

    “好,云總,明天見!迸豳崧暫退鎰e道。

    第86章 招標開始

    辦公室的門關上以后, 屋內屋外的兩個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屋內的云洲擔心的是,自己再和裴冽這么相處下去,很容易就會步上從前的后塵。

    云洲神思不屬地坐在辦公桌前,手上的報表已經看了很長時間也沒有翻頁, 明明裴冽都已經走了, 他卻還是能莫名感覺到,辦公室里殘留的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和體溫。

    大概他實在對裴冽太熟悉了, 從少年時期到青年時期, 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最絢麗的記憶都與對方有關,此時哪怕裴冽早已不在,腳踝上都好似還留有一絲溫熱的觸感。

    這樣的狀態太不對勁。

    云洲將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還好, 這顆心跳動的節律依舊緩慢平穩, 沒有為另一個人加速的跡象。

    他大概只是對裴冽太熟悉了而已。

    而屋外的裴冽則是怕自己再留在那個房間里, 會忍不住蠢蠢欲動的沖動, 想要沖上去擁抱甚至是親吻、甚至是做一些更親近的事情。

    “洲洲怎么能這么好。”明明云洲什么都沒有說,裴冽還是忍不住陶醉道,“洲洲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

    他的指尖摩挲著遠遠沒有長好的傷口,好像云洲的關心是什么靈丹妙藥一樣, 就連刀口都已經不痛了。

    裴冽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打開了云洲才吃了幾口的飯。

    他和云洲一樣沒有吃午飯,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吃飯, 前幾天送上來的飯云洲都沒有動過,今天總算是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裴冽知道自己的心思隱秘又上不得臺面,如果被云洲知道了, 一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沖動, 拿起了云洲用過的筷子,就這么吃了幾口飯。

    好像這樣就是在和他心心念念的人間接地親密接觸,間接地親吻一樣。

    裴冽知道自己病得不輕,會因為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小細節產生諸多與云洲相關的幻想,他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是現在的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洲洲,洲洲……”大顆大顆的淚水墜落下來,和已經冷掉的飯菜混在了一起,又進了裴冽的口中。

    其實他和云洲一樣,早已經完全食不知味,自從那場大火過后便是如此,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在用云洲用過的筷子,他就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要燃燒起來。

    “我真的好想你啊,”裴冽又哭又笑,“你終于、終于肯見我一面了,洲洲。”

    明天要做什么菜呢?

    裴冽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雖然今天云洲只吃了幾口,但他還是能從對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看出,云洲好像很喜歡今天的釀茄子,那明天要繼續做,云洲好像只勉強嘗了一下絲瓜燉蛋,那明天得換一個菜才行。

    對于做飯這件事,裴冽完全就是從頭學起,手腕上的傷口沒有好全,拿刀切菜并不是那么容易,切到手也是常有的事,幾乎每根手指上都纏著創口貼,只不過在見云洲的時候,刻意被他藏了起來而已。

    裴冽每一次做飯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當時的自己是怎么敢嫌棄洲洲不夠溫柔體貼,怎么敢要求洲洲去學習做飯。他不過是將自己的幻想強加于記憶里那個溫柔干凈的少年身上,主觀臆斷地認為長大了的舟舟應該也是一個溫柔顧家的人,所以也希望洲洲變得和舟舟越來越像而已。

    當年云洲學習做飯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不容易呢,是不是也常常切到手,可是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洲洲的指尖是不是也像自己這樣纏著創口貼,又或者,洲洲也和現在的自己一樣,只是不希望自己擔心所以隱瞞了起來。

    這些年他真是錯得離譜。

    裴冽不得不慶幸自己對云洲足夠熟悉,熟悉到對云洲的每一個微表情,以及周身氣息的每一寸變化都了如指掌,否則,對方一直都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他根本就看不出云洲到底喜歡什么。

    之后幾天裴冽依舊雷動不動地來送飯,不過可喜可賀,至少在他自己看來可喜可賀的是,雖然云洲再也沒有見過他,但他帶來的飯盒每天都能送到云洲面前,而且據應許轉述,云洲的確每天都能勉強吃幾口,比從前完全無規律可言的用飯時間到底好了太多。

    也正因此,哪怕應許依舊對這種給情敵做了嫁衣的行為不情不愿,也到底忍了下來,繼續給裴冽“通風報信”。

    一周多的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是云洲選定的招標會日期,招標會就在新生影視的大會議室里舉辦,先前那些給云洲遞上邀請函,卻沒有得到回音的人,也終于被允許踏足新生影視的辦公大樓。

    新生影視作為一個新興的公司,本來很難找到可靠的盟友,但它畢竟是明城唯一一個立足于文娛產業的公司,而文娛產業這些年更是愈發受到各方的重視,因此這次合作的機會對各家來說都不愿錯過。

    從前作為裴云洲的時候,云洲也曾參加過不少招標會,尤其是拿下北城新區企劃項目的那一次,更是向所有人展現了他作為裴氏執行總裁驚人的能力,雖然第一個登場卻一上臺就驚艷全場并且贏到了最后。

    而現在,坐在臺下的人成了他,而在臺上爭取的人,則變成了那些從前他費盡心機謀求合作的對象。

    一般的招標會,這些老總都是派他們的屬下參加的,那次北城新區的項目招標上,也只有裴云洲因為格外重視這個項目,并且勢在必得的緣故,一個人親身上陣,其他人都是派公司項目部的負責人或者是自己的助理上臺,但今天這一場卻不是這樣。

    在每一個參加招標的人心里,今天這場招標會比拼的,都不只是他們公司的實力以及拿出的企劃,更是他們個人自己。就像公孔雀為了競爭心愛的伴侶而互相開屏一樣,人這種生物與其他生物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差異,都有著一模一樣的求偶行為,把自己打理得光鮮亮麗,在演講臺上侃侃而談,期望能夠打動云洲。

    坐在臺下的云洲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神色冷淡。

    “云總,這是抽簽的結果,您要看看嗎?”應許仔細打量著云洲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不必,”云洲淡淡道,“反正不用想也知道,這些人拿不出多好的項目,誰先誰后也沒什么區別!

    “那我就去宣布開始了,您要先講兩句嗎?”

    “直接開始吧,我和他們沒什么好說的。”

    應許默默在心里為即將上臺的這些人點了根蠟,他作為云洲的助理,自然提前就收到了各家上報的項目的項目說明,應許跟在云洲身邊這么久,眼光也被磨練了出來,他提前看過這些計劃書,其實每家公司都很有合作誠意,拿出來的東西也都還不錯,讓出的利益更是一家比一家狠,他能想象今天大家為了這個機會將打得怎樣頭破血流,不過即便如此,似乎也并不能讓云洲對他們高看一眼,畢竟,他們家云總就連上臺講幾句話都不愿意。

    再沒有比這流程更草率的招標會了,沒有開幕致辭,沒有主辦方介紹,一上來就是各家的陳詞,比起尋求合作對象的招標會,這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表演,由臺上這些人向云洲一個人表演而已。

    最先上臺的是陳哲,當初裴云洲與他們談北城新區的項目的時候,對方肯讓出一分利都是他努力之后的結果,而現在,這位陳董一身西裝革履,一上來就表明了陳氏非常積極的態度,他們愿意讓出三分利。

    云洲能感覺到對方熱切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是想從他這里尋找回應,可是云洲連一個眼神也不屑于給他,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而是轉身和身邊的應許說了些什么,從陳哲的角度,看不出那究竟是在贊揚他拿出的項目,還是在否定。

    “您先下臺吧,陳董,”應許起身繼續主持會議流程,“云總決定的結果會在最后發布的,您先到座位上休息一下。”

    陳哲覺得自己掌心全是冷汗,明明他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心理素質已經極強,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忐忑不安。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他們最后一次能接近云洲的機會,所以誰都想在今天給云洲留下深刻的印象。

    下一個登場的是林巖,他代表的并不是什么企業,而是市政府。這是非常罕見的現象,通常來說,市政府才是發布招標的那一方,而這些企業,才是百般競爭機會的那一方,畢竟市政項目利潤一向不少,又有利于增強公司的影響力,誰都想來分一杯羹。可是如今,他竟然以市委的身份出現在了這里,主動向云洲尋求合作。

    能夠和市政合作,是多少企業想求都求不來的,更別提按照以往,市委根本就看不上這樣新成立的公司,可是當林巖一面賣力地侃侃而談,一面深情地遙望著臺下的云洲的時候,云洲依舊沒什么反應。

    陳哲讓出的是三分利,而市委加入所帶來的錦上添花,雖然對其他企業來說或許很重要,但在云洲看來其實也不過如此,哪怕新生影視才剛剛建立,但這是立足于人民需求的新興產業,在其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巨額利益之下,陳哲和林巖提出的條件,其實也沒那么誘人。

    林巖很快也被“請”下了臺,而接下來上臺的這一位,很快引起了全場的警覺和注意。

    接下來上場的人,赫然就是裴冽。

    第87章 暗自傷懷

    臺上的裴冽已經不再是前幾天跪在云洲面前時, 那個神色頹廢、一身狼狽的男人了,他的西裝重新恢復到了整潔得一絲不茍,就連一點褶皺都看不見的狀態,胡茬也認認真真地刮過, 整個人看起來干練又清爽。

    “還算是勉強把我的話聽進去了一點!痹浦薜吐曌哉Z了一句。

    經過了這么長時間, 他也知道裴冽無數次折騰進了醫院,裴家人也同樣悔不當初, 他雖然稱不上原諒他們, 但也能以心平氣和的態度對待他們,他那天對裴冽說那番話,未嘗不是存著想要裴冽趕緊放下, 別再一心想著糾纏他的心思。

    應許沒有聽清, 還以為云洲是在和他說項目內容的事, 于是問道:“抱歉, 我沒聽清您剛剛說什么, 云總?”

    云洲本也只是隨口一說,他本來還覺得沒什么,被應許這么一問反而有了種微妙的心虛,覺得自己明明就不該多給裴冽任何一點關注, 遂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道:“沒什么!

    幸而微長的發絲遮住了泛紅的耳尖,不然就一定要在應許面前露怯了。

    平心而論,如果拋卻裴冽的身份以及人品不談, 他在商業上的能力確實不錯,雖然云洲一開始還是抱著還對待其他人一樣漫不經心的態度聽著裴冽的闡述,但裴冽才說了幾句, 云洲就不得不從桌面上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臺上裴冽播放的PPT。

    裴冽的項目是北城新區項目的細化擴大, 原定占地一千畝的北城新區建設面積被擴大了三倍,除卻當時云洲自己策劃的內容外,新擴充的建設面積也進行了合理有效的規劃和應用,看起來的確是目前所有提供給云洲的項目中最完善,看起來能夠產出的利益也最高的一個。

    而臺上的裴冽大概是記住了云洲對他說的那番話,沒有將個人情感帶到工作上,自始至終只是平靜地直視前方所有人,而不再是像那一夜的慈善晚宴上一樣,只顧著盯著他說話。

    這樣“公私分明”的態度,在云洲看來才是對待這次合作認真的表現,也只有這樣的態度才能將項目真正做好,而不是一昧地去想怎樣引起他的注意,畢竟,只知道提高給新生影視的利益份額,對云洲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云洲默然不語地聽完了裴冽的匯報,接下來就是回答提問的環節,前幾個上臺的人,之所以感覺自己的勝算一點都不大,就是因為他們甚至連這個環節都沒有參與,云洲像是對他們拿出的方案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連回答問題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就讓他們下臺了。

    裴冽見云洲雖然聽得比前幾個人上臺時認真一些,但似乎依舊沒什么反應,在心里暗自苦笑了一下。

    他本來也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不是嗎,就連“裴”這個字眼都會讓云洲覺得惡心,他又怎么敢奢望云洲能夠與他和裴氏放下齟齬合作?

    裴冽勉強維持著面上鎮定的神色和良好的儀態,在心里告誡自己,雖然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了,但也不能和其他人一樣灰頭土臉地下去,云洲告訴他站在全城最高的建筑里能夠俯瞰整個城市,就是在告訴他,云洲絕不會對任何只知道一昧討他歡心卻忘記了其他的人多看一眼。

    即便是失敗了,也要做一個體面的失敗者。

    就在裴冽走向下場的臺階時,突然被應許叫住。

    半分鐘之前,云洲輕聲對應許說了兩句什么,這本來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為每個人下臺的時候,云洲都是這樣做的,沒有人知道這究竟代表云洲的肯定還是否定。

    但這一次,云洲對應許說的,其實是他想要問出來的問題,他自己不愿再與裴冽有什么糾葛,于是就讓應許代勞。

    “裴總,我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睉S站了起來,對腳步生生頓住、面上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閃而過的狂喜,旋即才強自恢復平靜的裴冽說道。

    裴冽重新回到了正中央,他能感覺到其他人敵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獸,尤其是在他是目前唯一一個還能留在臺上接受提問的人的情況下。

    上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在慈善晚宴自己以五個億的高價一舉拍下云洲的畫作的時候。

    自那以后,他就時常受到各家的刁難,原本關系并不融洽的這些人更是難得地統一了起來,將他視為他們的公敵,不過這些裴冽都不在乎。如果能比別人靠得離洲洲更近一點,他就是受到所有人聯合的排擠,又會怎么樣呢,這是想要靠近云洲所必須付出的代價,畢竟他的洲洲是那么耀眼,而這樣的代價,他甘之如飴。

    “您請問!迸豳硕ㄉ,忽略掉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向臺下鞠了一躬。

    “我們的問題是,這明明是一個市政建設項目,而我們公司只是一個剛剛起步的娛樂公司,裴總為什么想要和我們合作呢?畢竟,不管是從公司體量、公司職能還是能提供的資金支持上看,新生影視都并非一個好的合作伙伴,您拿出的方案已經很完備了,但顯然,您如果拿著這個方案去找別家,肯定可以找到更可靠的盟友!睉S將云洲的問題轉述道。

    他這個問題一出,臺下其他人紛紛在心里表示了不屑。

    還能是因為什么,不過就是因為想要挽回云洲而已,在場的誰不知道裴冽曾經對云洲做出的那些傷害,如今拿出這個項目,肯定就是為了向云洲獻殷勤而已,和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他們就不信,裴冽還能拿出多正當的理由。

    大家都是同樣的目的,都是一些被粉飾包裹起來的、上不得臺面的心思,誰也沒資格看不起誰,誰也沒資格被云洲高看一眼。

    然而,裴冽并未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難堪,而是神色自若地拿起了話筒。

    “的確如應助所說,新生影視是一座剛起步的公司,所屬領域好像也和項目建設并不搭邊,但我們看中的正是這一點。剛起步的公司意味著無限可能,更重要的是,文娛產業是如今發展勢頭正盛的新興產業,而明城尚沒有形成大規模的文娛產業集群,也沒有形成一個大城市當有的文化中心,之所以選擇新生影視,正是想要打造一處新的文化中心,我相信,裴氏和新生影視在北城新區擴充項目的合作,也能進一步加快北城新區的建設和發展!

    “北城新區本來就是明城一個重點規劃的未來商業區,在商業區周邊形成文娛產業聚集區,會讓商業中心的發展更兼具經濟和文化的平衡,對明城的發展建設肯定是有利的,而且我相信,這個項目的合作一定是今天所有參加招標會的合作項目中,能夠讓新生影視獲益最多的!

    說這話時,裴冽的神色從容又自信,仿佛終于變回了那個殺伐果決叱咤風云的裴總,而不只是在云洲面前那個只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裴冽。

    云洲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好像又一次看見了當初在校園里打動自己的裴冽,當初的他年紀比現在更輕,但也是以同樣的姿態站在臺上,競選學生會長的職務,那么不卑不亢,那么意氣風發。他永遠不會單純因為一個人的外貌條件優越、或是一個人對他很好就被打動,他之所以會被當初的裴冽吸引,完全就是因為,那個時候站在演講臺上的裴冽,完全就是他最想成為的樣子。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溫柔鎮定的表象之下,內里到底有多脆弱,從黑暗中生長而出的人很難陽光、積極又自信,他之所以能成為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不過是一場強自偽裝而已。

    而第一眼見到當初的裴冽,他就莫名覺得,裴冽就是自己想要成為卻永遠無法成為的那個樣子,內核穩定、強大,在臺上侃侃而談的時候鎮定又從容,這樣的性格是真實的,而不是和自已一樣,只是假象。

    所以才會最終被追了自己兩年的裴冽打動,才會將一整顆心,以及完完整整的自己都給了出去,毫無保留。

    不過云洲也只是恍惚了一瞬而已,那些讓自己心動的回憶都是過去,都該被深深埋藏起來,他的心門早已關緊,他和裴冽也不會再有以后了。

    云洲定了定心,示意應許讓裴冽下去。

    應許敏銳地察覺到云洲的情緒似乎有點動搖,明明他自己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但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不過應許面上絲毫沒有破綻,站起來對裴冽說道:“感謝裴總的解答,我們沒有疑惑了,請您到座位上稍事休息,結果會在所有人的項目陳述完成后一并告知大家!

    裴冽向應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而是深深地向云洲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走下了臺。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曾這樣打動過他的洲洲,只可惜時過境遷,他做錯了無數的事,以至于那些最美好的記憶,全都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云洲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冷淡地別過了眼,狀似沒有注意到裴冽的目光一樣,旁若無人地轉身去和應許說話。

    只是眼下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正事可以跟應許商討,只好隨意地扯了幾句家常,徒留另一個人注意到了這一幕的人暗自傷懷罷了。

    第88章 患得患失

    招標會還在繼續, 在裴冽之后,還有秦冉峰以及多個從前裴云洲的合作對象依次上場,只是端坐在觀眾席正中央的云洲,沒有正眼看過他們一次。

    “云總, 您覺得怎么樣?”招標會進展到這里已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但后面還有不少人沒有上場,應許見他的神色漸漸不耐煩, 低聲詢問道, “要不要中場休息一下?”

    “沒必要,”云洲揉了揉發漲的眉心,“即便中場休息了一會兒, 也不會有什么好項目拿出來的, 我就這樣將就著聽一會兒吧, 早點結束算了!

    云洲早就打算不要再與裴冽有任何情感上的糾葛, 不過兩家在明城都是頂尖企業, 商務合作必不可少,云洲一向是公私分明的性子,雖然他仍舊不想和裴冽有什么牽扯,但不可否認的是, 單論項目的設計和誠意,裴氏的確是今天參加招標的所有人中最好的。

    云洲刻意遺忘了上次裴冽來找他的時候,跪著懇請他簽下承接裴氏股權合同時落魄的樣子, 畢竟,按裴冽的說法,其實那才是他原本想要用來參加招標的、真正的東西。別人可以讓出三分乃至更多利益, 而他可以讓出的,卻是整個裴家。

    若不是那日在云洲這里碰了壁, 又被云洲親手撕毀合同,裴冽原本的打算,就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拿出股權讓渡合同的。

    不過幸而那天云洲敲醒了他,讓他清楚地知道,云洲想要的、站在高出的感覺,永遠都是由自己爭取,而不是由別人給予。

    而他想打動云洲,首先就應該成為一個能夠將公與私分得清楚的人,而不是仗著財富、資源等等,就妄圖留在云洲的身邊。

    見云洲這么對自己說了,應許便知道今天的贏家基本上已經確定了,于是問道:“那,我要不要適當加快一下流程和進度?”

    “也好,趕緊把這些人送走,”云洲冷淡地瞥了一眼在臺上穿著一身近似禮服的西服,正慷慨激昂地陳詞的人,蹙眉道,“一個個把這當成什么了,這是招標會,不是表演會!

    在應許的刻意推動下,招標會的進程快了不少,隨著最后一個人的項目介紹也結束了,終于到了宣布結果的時間。

    其實這個結果,很多人心里都有預期了。如果云洲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是一樣的平淡,那么也就說明大家的機會都差不多,可是偏偏,云洲就問了裴冽那一次問題。

    裴冽原本在眾人眼里就是眾矢之的的程度,眼下又憑借那個原本就和云洲有著深厚淵源的項目吸引了云洲的注意,就更是令大家對他充滿敵意。

    而裴冽只是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任由其他人打量自己。

    “感謝各位今天前來參加招標。”哪怕是招標會結束,云洲也沒有如他們所愿地上臺給他們講幾句,而是讓應許代勞宣布結果,在應許登上了臺的那一瞬間,不少人的眼神都明顯失望了一下。

    “招標會的結果云總已經交給了我,就由我來代為宣讀!睉S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些人的眼神變化,因此也對他們這樣的行為愈發不齒。

    不過是一群幻想能得到云總的關注的、早已瘋得沒有理智了的人而已。

    “云洲屬意的合作對象是裴氏,北城新區項目擴大項目,以及將文娛產業與商業發展相結合,將新的文化中心與新的經濟中心相結合的發展建設思路,不管從市政社會效益還是企業經濟效益上來看,都非常突出。當然,今天其他與會的各位所提出來的項目也都很亮眼,只是我們新生影視才剛剛起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沒有辦法同時和這么多家合作,只好暫時放棄,在這里我也代表新生影視向各位說聲抱歉!

    這最后一句的“挽尊”自然是應許自己加的,云洲對他們的評價則直白得多,“這個項目沒有新意,大概創不了多少收”“這個方案一看就破費人力物力且不可行,沒必要”“這個項目的策劃周期太長,等能夠建成,這個項目都已經過時”等等,實則半句好話也沒有。

    而裴冽提出的方案,至少還算完備,讓云洲提不出什么意見。

    這樣的結果大家并非沒有想到,只是想到了是一回事,能夠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望向裴冽的神色也愈怨憤。

    “今天就到這里吧,”見會場上仍有竊竊私語的一陣陣一輪,云洲嗤笑一聲,道,“都說完了就都給我出去,別在這里給里礙事。”

    雖然其他人很不愿意,也只能就此離開,艷羨地看著一臉鎮定,跟著應許一道去找云洲簽訂合作協議的裴冽。

    “應該沒有讓你失望吧,洲——云總!迸豳⌒囊硪淼卮蛄恐浦薜纳裆,道。

    剛才在臺上那個意氣風發的裴總,此刻到了云洲面前,先前的冷靜自持再也消失不見,又變回了那副“低服做小”的樣子。

    這一切全是因為云洲,所有的強打精神、強自鎮定是因為云洲,所有的丟盔棄甲、失魂落魄也是因為云洲,所有的患得患失、小心試探還是因為云洲,好像他所有的情緒,都已經徹底因云洲而存在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因為愛意而生的人,注定這一生都不可能再產生任何自主的情緒,也永遠逃不出無形的、愛的牢籠。

    “是沒有讓新生影視失望,而不是沒有讓我失望,裴總!痹浦蘩涞丶m正對方話語里的偷換概念,雖然在裴冽看來,這兩者仿佛也沒什么兩樣。

    “希望貴公司能繼續保持應有的水準,不要讓新生影視后悔與你們合作!币妼Ψ侥樕弦琅f是那副又小心翼翼,可是眼睛里又不受控制地閃爍著一道光芒的樣子,云洲只好加重了語氣,生硬地強調道。

    “咳咳,當然,當然,”直到云洲的目光愈發冰冷,周身的氣勢也驟然凜冽起來,裴冽終于回過神來,連聲應下,“當然不會讓您,讓新生影視失望的!

    “合同沒什么問題,”云洲將合同上的條款來回看了幾遍,這是目光在利益分配上停留了一陣,抬頭看向裴冽,“只是這個利潤分紅,你們確定肯讓新生影視占大頭?”

    北城新區項目擴大建設不知需要多少資金,前期絕對是個大窟窿,而新生影視才剛起步,自然是拿不出那么多的,多半還是要裴氏自己先墊上,按理項目合作,都是根據出資比例分紅,而裴冽拿出來的合同上,卻足足給新生影視分了六分利。

    “我確定,這是我們股東會一致同意的,”裴冽鄭重其事了起來,只是這樣的鄭重其事不過一小會兒就轉為了局促不安,“我們、我們都很希望你能回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回來不回來的事情,”云洲面無表情地說,“那么今天就先這樣吧,你走吧!

    按照前幾日,只要他發了話,裴冽就不會再逗留在這里礙眼,但是今日裴冽卻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在這里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云洲看得有些不耐煩,冷聲道:“裴總是還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嗎?”

    裴冽猶豫了一下,終于艱難地開口道:“過幾天天氣就暖和了,而且都是晴天,不知道、不知道云總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北城新區擴大建設地考察一下?有些細節還需要進一步商議——”

    他還沒說完,云洲就冷淡地打斷道:“工作上的事情,你找我的助理協調就好了,我的工作很忙,不知道什么時候有空,你得問他!

    云洲這么說便是同意的意思,裴冽忍不住陷入一陣狂喜,他原以為云洲會很不愿意與他一起出去,沒想到云洲竟然就這么答應了!哪怕他心里清楚,這件事對云洲來說,當真只是一次實地調研考察而已,在對裴冽來說,卻忍不住想象,這是他們兩人很久很久沒有過的相處和約會。

    好像上一次和洲洲一起出門,還是好幾年前了。

    就在幾個月前,他原本還和洲洲說好,生日宴過后一切安定下來,兩個人就出去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可是這一切全部都是謊言,他再也沒有了向洲洲兌現諾言的機會,也就此失去了他的洲洲。如今哪怕只是一次合作,他也很難忍住內心的雀躍。

    更何況,那里是北城新區,是他們少年時相遇的所在,如今更被他悄悄改造,種上了漫山遍野的鳶尾花。

    少年時期的承諾雖然沒有兌現,至少,也還能償還一二。

    對于他在想什么,云洲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裴冽一眼,面無表情道:“你自己去找應許約時間,沒有別的事情就走吧,我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沒空陪你!

    “好好好,我這就走,我一定不打擾你,只是洲、云總,到了要出發的那天,您一定要賞光……”

    “我什么時候是那種答應了赴約又不去的人了?”云洲好笑道,“難道我在圈子里的名聲還不夠好?”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裴冽囁嚅道,他不過是近鄉情怯,患得患失而已。

    “既然沒事了就快從我眼前離開!痹浦廾鏌o表情地催促。

    在裴冽離開以后,他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鎮定,疲憊地伏在桌子上嘆了口氣。

    雖然他自認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只是真是的,怎么偏偏就是裴冽的項目更勝一籌呢。

    其他人可太不爭氣了。

    第89章 漫山遍野

    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 轉眼就到了裴冽約云洲出去的日子。

    裴冽特意選了一個陽光明媚,天氣晴朗的日子,除了兩人的年歲和心境,一切幾乎都與記憶中那個午后一模一樣。

    事到如今裴冽也不求云洲能因為那被自己重建起來的鳶尾花田就原諒自己了, 他只希望, 這漫山遍野的鳶尾花能夠再次讓云洲感受到,自己是被愛意和希望包圍著的, 這一次不再是虛假的愛意, 而是真實存在可以觸摸的。

    北城新區的車程很遠,路上裴冽數次想要和云洲說些什么,只是云洲始終面無表情地靠在座椅后背上, 閉著眼睛假寐, 仿佛主觀屏蔽了一切外界的聲響, 裴冽也無法厚著臉皮打擾云洲。

    兩人就這么相安無事的一路, 可實際上各有各的心思。表面上看在睡覺的云洲, 實際上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大概是身體的本能太過固執,這段時間裴冽的低伏做小和小心討好,又隱隱使他的態度軟化了一籌, 云洲發覺自己并不能如之前那般無視裴冽。

    可是這樣的狀態,并不是他想要的,云洲內心愈是繁蕪叢雜, 面上也就愈是古井無波。

    而裴冽見云洲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后也依舊不肯理會自己,心里說不酸澀是假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默默保持在兩步開外的距離, 這似乎是他和云洲獨處時,對方對自己所能容忍的最近距離, 但凡再進一步,云洲都會立即冷下臉,不悅地讓他離開。

    “洲洲,你難不難受?我記得你以前常常暈車!迸豳娫浦匏坪醣犃吮犙,小心翼翼地關心道。

    “……不勞你費心!蔽咐锏拇_一陣翻涌,反酸的感覺折騰得云洲很不舒服,但他并不想讓裴冽看出端倪,只好強壓了下去。

    “我帶了暈車藥和暈車貼,”裴冽抿了抿唇,將藥盒遞給他,“云總可以不理我,但是別為難自己好嗎。”

    接著,他又落寞地垂下了眸,低聲道:“還是從前你常用的那種藥,應該不會不能用!

    云洲遲疑了一下,到底接了過來,拿起一粒藥丸放在掌心,只是卻沒有立刻和水吞下。

    掌心熟悉的觸感令他有一時間的茫然,的確是他從前常用的藥,可是裴冽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的暈車一直挺嚴重,在室內通勤只坐一小會兒倒也還好,每次去市郊都會折騰掉半條命,后來也就習慣了常備暈車藥,只是他從沒有特意和裴冽說過,從前的裴冽也沒有給自己準備過,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別多想,”裴冽生怕云洲猜疑自己,趕忙解釋道,“我沒有找人調查你,我只是以前關注過,真的,我見你吃過一次,就記住了這個牌子。”

    云洲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神色疲憊的將藥丸放入口中,喝了口水咽下去。

    “估計還得開一個小時,你要不再睡一會兒吧,”裴冽并沒有再堅持與云洲說話,仿佛他剛才叫云洲那一聲,只是為了給他暈車藥而已,“到了我再叫你也不遲!

    云洲本就不想和裴冽有什么交集,但剛剛才用了人家準備的藥,好在裴冽主動提出讓他再睡一會兒,云洲自然樂得如此,繼續閉上眼睛裝睡,哪怕他的精神清醒得很,腦子也亂得很。

    車內的氣氛壓抑得可怕,開車的司機不得不打開窗子,強迫自己忽略掉車內明顯的低氣壓。他只是一個司機,老板們的秘辛他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整趟路程中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好在這段路再長再難熬,也終于到了目的地,汽車在馬路邊停下,經過這段時間的建設改造,這塊土地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廢棄垃圾場的樣子了,只是依然不能通車,需要人自己走進去。

    “里面還要走一段路,云總沒問題吧?”望著云洲并不算多好的面色,裴冽忽然又有些后悔,那片秘密的鳶尾花田固然好,可要走的實在是太遠了,洲洲的身體這么弱,真的吃得消嗎,自己是不是又太自私了一點?

    “不用你管,”對方目光里不加掩飾的關心令云洲的頭皮有些發麻,為了避免與裴冽的目光接觸,云洲先走了半步,“趕快走吧裴總,不然一會兒天色就晚了。”

    他其實并不知道裴冽是要帶自己去哪個方向考察,但哪怕是走錯了方向,也比呆呆地站在原地與裴冽面面相覷來得好。

    “云總,是這邊,”裴冽趕忙跟了上去,帶著云洲走上正確的方向,“應該再走二十分鐘就到了。”

    為了親自看著鳶尾花能不能長起來,直至長得如同記憶中一般絢爛,這段路他這段時間已經走了無數遍,哪怕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目的地。

    云洲或許沒什么印象了,但在他的記憶里,那片鳶尾花田的每一朵花都那么生動鮮活,通向鳶尾花田的每一步路,也都那么熟悉,因此花田完全就在當年的位置,沒有絲毫偏移。

    在帶著云洲走上正確的方向以后,裴冽就又很自覺地落后了半個身位,讓云洲走在自己前面。

    一方面是擔心云洲在自己身后,一旦他出了點什么,自己不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另一方面,也是只有當走在云洲后面的時候,他才能鼓起勇氣凝望對方的背影。

    大概是這段時間裴冽一直鍥而不舍地這樣看著自己,以至于當灼熱的目光落在背脊的時候,云洲其實也只有一瞬間的麻木,倒不像之前那么如芒在背了。

    兩人就這么繼續保持著安靜又沉默的氣氛在小路上走著,直到十幾分鐘以后,云洲忽然嗅到了空氣中一縷淺淡而熟悉的花香。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是什么花的香氣。

    鳶尾并不像百合那樣香氣馥郁逼人,與它炫目多彩的顏色不同,甚至稱得上“寡淡”,遠遠開在那里的時候根本就聞不到什么味道,非得積攢許多,才能聞見。

    而他的目之所及,并無一朵鳶尾花。

    能從看不見的距離飄香到這里,想來那里的鳶尾應當開得多且旺,可是在這郊外的荒郊野嶺,又哪來的鳶尾花呢?

    如今并非鳶尾的花期,哪怕鳶尾再怎么生命力頑強,也不可能在野外自主地逆時節開花。

    不是自主,那就只能是人為。

    云洲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很快回想起那一日裴冽“邀請”自己與他出來“考察”時隱隱流露出的局促不安,這一切是怎么回事已然不需要再想。

    “……是你?”云洲轉過身,平靜的目光落在裴冽身上,說不出是喜是悲,甚至連語氣都不像一個疑問句。

    他的腳步定在了原地,不再往前走,沒剎住車的裴冽沒有及時停下來,險些就要撞到云洲身上,好在裴冽在最后一刻及時反應過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角度,由撞上云洲,變成了他一個人摔一跤。

    “你這是什么意思!痹浦逕o端地有些煩躁,裴冽的狼狽落魄的確讓他有種報復的快意,但這樣的快意仿佛又和快樂不同,他不需要摸自己的心,也知道那是一片冰冷的。

    “抱歉,洲、云總,抱歉,我走神了!迸豳酒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不自在地低頭解釋道。

    剛剛那種情況下,其實他可以不摔跤的,只是那樣就會和云洲來個“親密接觸”。非是他不想與云洲親密接觸,而是他不愿云洲誤會自己是故意,所以選擇了讓自己摔一跤。

    此刻的裴冽愈發心神不寧起來,云洲遠比他想象的要更敏銳,他本以為,至少在遠遠看到鳶尾花田的時候,洲洲才會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處心積慮,為的只是渴求一段與他共處的時光。

    他壓根就沒想到,比起遠遠看見五顏六色的花海,云洲更先聞到了那并不濃郁的花香。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喜歡,”裴冽有些結巴地說道。

    這片花海耗費了他無數心血,他自然也為此早早打好了腹稿,不說讓洲洲原諒自己,至少也要讓洲洲高興。可是此刻,那些準備好的字詞好像完全沒了用處,他發覺他對著洲洲根本什么都講不出來,只能卑微又落寞地悄悄打量著云洲的神色,活像個做錯了事的心虛孩子。

    “這就是你所說的北城新區項目的擴大建設?”云洲冷淡道,“怎么之前在項目介紹里,沒有聽說過呢!

    “我、我怕你知道了,就不會來了。”裴冽勉強從唇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云洲冷淡的態度仿佛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不該再有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的。

    從前的記憶如何,復刻的鳶尾花田又如何,終究不是從前的那一片花海,而他們,也終究不是從前的他們了。

    眼下雖然離“故地”尚有一段距離,裴冽卻已經開始后悔今天的行程。

    作為違背了誓言的那一方,他有什么資格臉面主動提起這件事,甚至還妄圖以此喚醒洲洲的記憶呢。

    裴冽已經尷尬到,連目光都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而云洲只是平靜地與他對視:“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我知道我這樣挺可笑的,”裴冽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毫無體面地在裴冽面前半跪了下來,到底還是沒忍住懇求道,“可是,我還是想帶你去看一看!

    “從前我們錯過的鳶尾花,如今我為你重新種了一片,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但我還是想把這漫山遍野的鳶尾花送給你!

    第90章 沒必要問

    云洲最終還是答應了裴冽的請求, 他不是為了裴冽口中的”愛意與希望”,純粹是為了漫山遍野的鳶尾花而已。

    絢爛的鳶尾花生長在荒郊野外,卻不該就這樣被埋沒,它們應當得到珍視呵護它們的人的喜歡。

    “別總是這樣求我, ”云洲神色復雜地看著與從前那個最終打動了自己的、意氣風發的人完全不同的裴冽, 沉沉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 這對我來說沒什么用!

    “要不是為了不讓花開無人賞, 我現在就會掉頭回去!

    從前有那么多人都用這樣懇求的目光和態度對他,可他也從沒有正眼看過那些人一次。

    “這么說,你答應了, 洲洲, 你答應了!”云洲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 令裴冽甚至短暫地忘記了稱呼, 忍不住陷入一陣深深的狂喜, “我帶你去,我這就帶你去!”

    云洲沉默了一下,想要糾正他的稱呼,但好像裴冽比他更加急不可耐, 還沒等他開口更正,就已經跑到了他前面,站在遠處向他招手。

    恍惚間仿佛有記憶一點點自腦海深處復蘇, 好像當年的自己,也是這么興高采烈地站在原野中間,向遠處的“阿冽哥哥”揮手。

    從前的鳶尾花田, 是真正的代表愛意與希望的鳶尾花田,他在花海中奔跑的每一步, 都仿佛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四個字的存在,如今故地重游,哪怕這一片花海根本就不是從前那一片花海,他的心也忍不住短暫地晃了一下。

    “……想這些做什么呢,”云洲閉了閉眼,低聲對自己道,“都已經過去了,想這些做什么呢。”

    云洲緩慢地跟上了裴冽的步子,想要看到漫天遍野的鳶尾花的念頭,好像突然就變得沒有那么迫切了。

    最后一段距離,哪怕他與裴冽之間的氣氛再古怪,也到底是走完了。

    云洲沉默地站在鳶尾花海的外圍,看著正站在花叢中向自己招手的裴冽,遲疑著沒有上前。

    察覺到云洲的猶豫的裴冽,心也一點點沉了下來。云洲答應和他一起來看鳶尾花海的請求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短暫地忘記了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的自我滿足、一廂情愿,短暫地忘記了這根本就是一片他主觀地制造出來的回憶地,而不是早已變成了廢墟的、曾屬于他們二人共同的記憶。

    裴冽的心抽痛了兩下,他就這么隔著一段距離與云洲對視,云洲這一回倒是沒有避開他的目光,而是坦蕩地任他打量,只是目光好像透過了他,落在身后的花海上,無喜無悲。

    “洲洲,你過來好么?”裴冽卑微地祈求道,“我、我很想這么叫你,雖然我知道我沒有資格……”

    “讓我最后這么叫你一次,就這一次,”裴冽定了定神,猶豫了片刻最終痛苦地說道,“不是云老師,不是云總,就是洲洲,你就當、就當是圓了我的一個夢!

    “在這片鳶尾花田里圓我的一個夢,也算是,給我們這段回憶做個了結!迸豳恼Z氣很苦澀,但他的心情好像突然平靜了下來。

    或許是站在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的花田里,給了他莫大的勇氣和隱秘的希望,讓他對云洲脫口而出了這么久以來徘徊在心的愿望。

    “等了結以后,我保證不會再這么糾纏你!

    云洲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向前走了兩步,直至他的身形也被鳶尾花叢包裹。

    沒有穿西裝外套下車的他,只著一件簡單樸素的白襯衫,一切好像有意無意地和記憶中的樣子重合了。

    鳶尾的香氣十分淺淡,但這漫山遍野的鳶尾花開在一起時,也足以令人目眩神迷。

    此時并非鳶尾的花季,想要讓鳶尾開花,將鳶尾養在大棚溫室里不難,但在戶外卻并不容易,而想要讓這一大片的鳶尾都開得這樣好,就更難,哪怕是最嫻熟的花匠也未必能夠做到。

    “洲洲,你、你喜歡嗎?”裴冽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他的嗓音不自覺地有些顫抖,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面對心上人時的那種緊張,唯一的區別就是他的手里沒有玫瑰花,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燦爛鳶尾。

    云洲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緩緩向花田的中央走了幾步,接著找了一處相對空曠的位置坐了下來,安靜地抱著自己的習慣,抬頭看向了天上的云朵。

    不知是不是鳶尾的顏色太絢爛的緣故,恍惚間仿佛就連天上的云都被染成了淡彩,耀目而溫柔。

    喜歡嗎?

    他不知道。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自己了,漫天的花海無法就這么簡單地打動他,自然也就無從回憶起當初的心境。

    所以云洲只是這么安靜地坐著,放空了自己的大腦,刻意忽視了這片花海的打造者,只當它是一處無意間發現的景觀,也只有這樣才能靜靜欣賞。

    裴冽猶豫了一下,不明白云洲這是什么意思,但他還是學著云洲的樣子,在云洲身邊坐了下來,與云洲一模一樣的姿勢,也開始仰望天上的云朵。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咀嚼著云洲的名字,仿佛就連這樣都能讓他的心口泛起甜意。

    云洲云洲,云上的小島,只能被仰望,無法被擁有。

    只是不知道,究竟哪一朵云彩,才是他的洲洲。

    此時的他和云洲靠得這樣近,近到兩人其實只隔著一拳的距離,甚至能感受到另一個人與自己不同的體溫和氣息,仿佛只要稍稍一伸手就能將人攬入懷里,而在往常,不管是誰靠得這樣近,都會被云洲無情地推開。

    可是他又離云洲這樣遠,哪怕只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他感覺自己和云洲也不在同一個維度上,他無法理解洲洲究竟在想什么,哪怕他只要一側身就能看見洲洲的側臉,但他卻完全不敢側身,只敢沉默地仰望天上的云朵。

    云洲沒有想過,自己居然也可以和裴冽有如此相安無事的時候,兩個人就真的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在花田上坐了一下午,久到太陽都漸漸往西邊移了位置,而他也被午后的陽光曬得昏昏欲睡,長期疲憊的身體好像在徹底放松的狀態下,隨時都要睡去,眼睛都不知什么時候閉了起來。

    他居然就真的這樣睡著了。

    裴冽呆呆地坐在他的身側,看著洲洲就這么毫無防備地睡著,柔軟殷紅的唇瓣安靜地閉合著,他有那么一瞬間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彎下腰去親吻云洲的欲望,但他到底還是克制住了。

    自己這么做和趁人之危的褻瀆沒有區別,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對洲洲這么做。

    裴冽沉沉地嘆了口氣,使勁閉了閉眼,強壓下心底的渴燥,脫下外套蓋在了云洲身上。

    帶著溫熱體溫的外套蓋在身上以后,云洲好像睡得更舒服了,隱隱蹙起的眉頭都松開些許,裴冽就這么安靜地坐著,仿佛可以欺騙自己,這也是對洲洲的一種陪伴。

    只是,就連這樣的安謐時光都像是他偷來的一樣。

    云洲做了一個很長也很溫柔的夢。

    夢里的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青澀的少年,在熟悉的花田里和熟悉的人歡笑奔跑,直至染上了滿身的鳶尾花香。

    “阿冽哥哥!痹浦蘼犚娮约呵酀纳ひ簦部匆娏撕退黄穑诨ㄌ锷吓芾哿司瓦@么和衣躺下的少年。

    “我要走了,洲洲,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阿冽哥哥這樣對他說,“可是你要記住,你要記住我,也記住我會回來找你,我會來帶你離開,洲洲。”

    云洲感覺自己的眼睛好像濕了,有水順著下頜線流入脖頸,被風一吹冰冰涼涼得發冷。

    他在風中艱難地睜開了眼,視線晃了幾下,終于聚焦在了近側只穿一件單衣的裴冽身上。

    而裴冽的西裝外套,則不知什么時候蓋在了自己身上。

    “我睡著了?”云洲輕聲道,“謝謝裴總的外套了,天色不早了風也大,裴總還是將外套穿上吧,我已經不冷了!

    云洲將外套遞回給裴冽,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自他站直的那一刻,裴冽覺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云洲再次和他拉開了明顯的距離感,也不再是他的洲洲,而是高高在上的云總了。

    裴冽沒有接過外套,而是用渴求的目光看向了云洲。

    “……裴總?”云洲蹙眉道,“裴總是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洲洲,我、我,”裴冽局促地結巴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克制住內心的沖動,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我能不能……吻你?”

    這句話說完,裴冽就覺得自己面上發燙,好像整個人都被羞愧的火灼燒一樣。

    他怎么敢,他怎么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要求?

    不用想也知道洲洲不可能答應。

    而云洲的目光,卻恍惚了一瞬。

    記憶閃回數年前,好像在他和裴冽剛剛在一起的時候,裴冽也曾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這樣小心翼翼地問,自己能不能吻他。

    那時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來著?

    “有些事情,沒必要問,阿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那時的裴冽這樣問是因為小心翼翼,而自己的回答也就是暗示他,沒必要問,直接做就好了。

    可如今的裴冽這樣問,卻是知道自己的確已經了無希望。

    云洲悲憫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將從前的話原封不動地又一次送給了裴冽:“有些事情,沒必要問,裴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只是這一次,換的不光是稱呼,整句話的意味也都已經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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