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文喜雖替季烆擋下一擊, 但也不過只爭取了幾息的時間,那化神妖獸卷土重來。幸而,季烆已經冷靜下來, 抱著文喜躲過了這一擊。
只是光避是沒用的, 想要擺脫困境, 必須殺死這些妖獸。
“乘氏子退開。”季烆面若寒霜, 聲如冷劍,“昆侖弟子聽令,結陣!”
“是!”
乘氏三人對視一眼, 順從的退到后面。
除了文喜動不了之外, 其余昆侖弟子齊聲應道,隨即快速移動,變幻位置,把妖獸圍在一起。
站定之后, 祭出各自靈劍,默念口訣,后大喝一聲“去”!
陣成。
本就皆是精英,有了領頭人,反應都非常迅速。
這是昆侖老祖傳下的天罡絕殺陣。他們六人合力,以季烆為首, 能發揮出相當于出竅期的一次全力攻擊。
“吼——!”
數道天雷轟然落下,重重砸在陣中妖獸身上。
連同那只化神妖獸在內,天雷之下, 數只妖獸頃刻間化為灰燼。
一切重歸平靜。
但季烆臉上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垂首, 看向懷里氣息虛弱的女子。文喜胸口的血還未止住,他胸前的衣裳已經被溫熱的血染紅了, 怵目驚心。
季烆眉心緊擰。
文喜還未失去意識,見此,便道:“季師兄放心,我沒事。”一邊說,她一邊想撐起身體,站起來。
但明顯高估了自己,失血過多讓她頭重腳輕,剛一動,便是一陣抽氣,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多了幾分灰敗。
“文師姐!”這時,李韶收了劍跑了過來,“你傷得太嚴重了,必須馬上處理。”
說著,他看向面無表情的季烆,隱有埋怨:“季師兄,你還愣著作甚?你沒看見文師姐快撐不住了嗎!”
“文師姐是為了救你才……”
“李師弟!”
不等李韶說完,文喜已經厲聲阻止。
只是一用力,胸口劇顫,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她忍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
“季師兄,咳咳咳你別在意李師弟的話,我們是同門,我救你……”
“我不會死,不需要你救。”
季烆冷聲截斷了文喜的話,面色冷漠的把她放了下來。
“倒是你,我說過,不要不自量力。”
每個字都比雪還冷。
文喜神色灰暗。
李韶怒道:“季師兄,無論如何,文師姐都是為了救你受傷,更是差一點就沒了命。你這態度未免太冷漠了些。”
“李……”
“文師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李韶不顧文喜阻止,提高聲音道,“季師兄,你可曾還記得自己肩上的責任?今次,掌門派您帶著我們進入秘境,是任務。而你倒好,為了兒女私情,難道要我們也跟著一起陪葬不成?!”
“李韶!”文喜怒喝一聲,過于激動,又吐了一口血,她撐著從地上坐起,冷聲道,“殿下是為了我們才墜落黑淵的!”
“那又如何?”李韶不滿,“她是救了我們,但難道就因為這份救命之恩,要我們也把命賠給她才行嗎?”
其他幾個昆侖弟子聽著皺眉,但李韶是同門,而文喜的確重傷,他們一時不好插口。
“李公子這是對殿下不滿?”
這一次,出聲的是乘氏的人。
乘氏三人,兩男一女,年紀最大的是乘進,論輩分,是乘裊的堂弟。
剩下兩人分別是乘玉和乘煥。
三人以乘進為首。
“殿下救你們是救錯了不成?”乘進冷笑了一聲,“季少主乃殿下的未婚夫,是我九胥未來的駙馬,想要尋自己的未婚妻錯了?”
“乘進,你不用曲解我的話,我只是提醒某人,別忘了他不僅是什么未來駙馬,還是昆侖弟子!”李韶冷哼一聲,“更是劍君親傳弟子。”
“夠了。”
季烆冷冷開口,阻止了幾人再吵下去。
“我記得我的身份,不用你提醒。”他看了李韶一眼,后又轉向文喜,“在未找到裊裊之前,我不會死,我說過。但今日之恩,定還。”
此話不假。
方才若不是文喜及時給他擋下一擊,他的確不會死,但定會重傷。重傷之后,還怎么去救裊裊?
所以,這份恩情,他認。
一邊說著,他一邊拿出珍貴靈藥灑在文喜傷口上,又親自動用靈力給她調息。文喜的傷雖重,但還不至于致命,只不過接下來的秘境之行,卻要耽誤了。
文喜張了張嘴,最終,沉默的低下了頭。
胸口的傷口迅速愈合,身體漸漸回溫,可文喜心里竟無一絲高興,無邊的苦澀幾乎蔓延了心臟的每一處位置。
“休息一個時辰,繼續出發。”
半個時辰后,季烆收了靈力,站起身,走到了另一邊,與乘進三人站到了一起。
李韶有些不滿,還想說什么,卻被文喜按住了。李韶低頭,便看到了女子哀求的目光。
她在求他不要再說了。
她看上去那么虛弱,全無平常的神采飛揚,是那么的蒼白脆弱。
李韶咬緊了牙關。
在場一片安靜。
眾人剛激烈戰了一場,皆消耗了許多靈力,時間寶貴,此時都忙著閉眼調息,恢復狀態。
李韶看了周圍一眼,忽然壓低聲音問:“文師姐,你心悅季師兄,對么?”
文喜悚然一驚,慌忙朝季烆的方向看,似是害怕他聽見。
李韶:“文師姐不用慌張,我立了結界,除了我們,其他人聽不到。”
聽到這話,文喜本能舒了口氣,隨即,猛然反應過來,卻是僵在了原地。意識到自己最隱秘的心思竟然暴露于人前,她呼吸滯了滯。
“……李師弟,以后這些話不要再說了。”文喜知道自己剛才泄露了一點,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能承認,“我對季師兄只有同門之情,別無非分之想。”
“只是同門之情,值得你為他舍命?”李韶道,“文師姐,如果你真想要季師兄,我可以幫你。你救過我,沒有你,便無我的今日,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
“李師弟不必再說這些話,當初我救你,并非為了要你為我做些什么。”文喜低著頭,一字一頓道,“我不會去搶救命恩人的未婚夫。”
她會把那份不敢存在的心思藏在心底一輩子。
一定可以的。
“李師弟?”
李韶目光微閃,溫聲道:“我明白了。文師姐放心,我會如你所愿。”
一個時辰之后,除文喜傷勢還未好全,其他人基本都恢復了一半的靈力。進入仙人秘境的機會實在寶貴,沒人想要浪費。
一行人繼續行動。
一面尋找黑淵的入口,一面也采集沿路遇到的靈藥靈草和其他奇珍異寶。到底是仙人秘境,果然寶貝無數。
此行,即便未曾得到最重要的傳承,但也不虛此行了。
*
“這樣找下去,什么時候才能尋到殿下?”路上,乘玉有點著急,“耽誤這么久了,也不知殿下怎么樣了。”
一旁,乘煥也眼帶焦灼。
乘進看了他們一眼,忽地在二人手上輕輕敲了一下。
“進哥?”
兩人低頭,卻看見手上浮現了一行字‘殿下還活著’。
二人眸光一亮,看向乘進。
乘進看了看前方的人,這才用家族秘法給二人傳音:“殿下留了一簇魂火給我,魂火尚在,雖黯淡了幾分,但情況不算壞。”
“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去告訴季少主?”
“不行。”乘進道,“殿下墜落黑淵之前,給我傳音,讓我不能把此事告訴季少主。也不要我們去找她,只跟著季少主走便可。”
“為何?”
乘玉乘煥很是疑惑:“季少主很擔心殿下,這是好事,緣何不能說?”
乘進:“我也不知,但這是殿下之意,我們照做便是。”
“……好吧,殿下既然這般吩咐,自然有她的用意。”乘玉乘煥雖不解,但決定嚴格執行殿下的命令。
乘進點頭,示意二人跟上。
其實他還有一事沒有告訴他們,殿下還要他把沿路各人的表現,尤其是季少主和文姑娘的表現用留影石記錄下來。
他猜測,殿下可能是想考驗季少主對她的真心?也或是懷疑季少主與文姑娘的關系?
這一路走來,看著季烆的表現,乘進倒是覺得或許是殿下多心了。他也是男子,季少主為了殿下連命都可以不要,這還不是真心么?
留影石稀有,用在這種事上似乎有些浪費。
一行人又走了三日,倒是收獲無數,然依然沒有尋到入黑淵的路。季烆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這一路來,他不知殺了多少妖獸,整個人似乎侵染在了血海之中。
其他人已經不敢朝他靠近。
到了第四日,乘進終于按照乘裊留下的一張簡易地圖——不錯,殿下竟有仙人秘境的地圖。這讓乘進越發嚴格遵循乘裊的命令,不敢有絲毫差錯。
這三日,他的存在感看似很低,實際上一直在不著痕跡的引著一行人按照殿下的提示前進。
終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乘進本以為會是什么藏寶的地方,結果——
眼前一晃,再睜眼,他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回了皇宮。望著周遭熟悉的景色,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挽發的發簪。
一股沁涼之意順著指尖傳進了身體里,讓他精神一陣,神清目明。
這是一個幻陣。
而在進入仙人秘境前,殿下分別送了他們三人一支發簪,是一個地階防御法器。他本只把其當成普通法器,原來,上面竟刻了清心咒。
此咒能讓他們進入幻陣之后,也能保持一絲清明。
乘進對陣法研究不算多,但也有些涉獵,很快便認出這是什么幻陣。
此為,問心陣。
……
傳承之地。
仙人秘境,便說明衛九幽是仙。即便留下的只是一道殘念,也不是乘裊能輕易擋住的。
威壓猶如重山,重重壓在她的背脊,要她跪下。
乘裊咬著牙,忍不住了劇痛。
她腰彎了,腿顫了,但依然站著,即便唇角又溢出了血。
“我不是來找死的,是來尋寶貝的。”
少女昂頭,一邊說話,一邊吐著血,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
但一炷香過去,她還站著。
“區區金丹,你以為能扛住本尊的威壓?”虛影落到了乘裊的面前,微微抬手,重壓竟又增加了一倍,“你不知道衛氏與乘氏的恩怨,竟然妄想在本尊的地盤尋寶?呵。”
衛九幽冷笑一聲。
“為何不能?”乘裊勉強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一聲,“仙尊莫要忘了,你也不過只是一道殘念罷了。我不是你的對手,那外面那個人如何?”
借勢而已,乘裊不覺丟臉,反而理直氣壯。
果然,這話一出,虛影微頓。
這里不是仙界,受世界限制,最強也不過大乘期。衛九幽便是仙人又如何,便是他本體下來,也得受限。
何況只是殘念。
“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乘裊道,“仙尊有本事,便與我師尊比一場如何?”
“外面那個劍修是你師尊?”不等乘裊回答,衛九幽哼笑一聲,“不要妄圖欺騙本尊,你騙不了。”
“為何要騙?”少女昂首挺胸,“外面那位乃是我九胥第一人無暇劍君,他唯一的弟子乃是我的未婚夫。我當然也能喚一聲師尊。他現在守在外面,便是為我護法。”
“仙尊,能打過我師尊么?”
“所以,我不怕你。”說到這,乘裊一笑,又補了一句,“老祖宗的手下敗將,我何懼之!”
雖然那破書有時候不靠譜,但也有靠譜的時候。書中寫道,衛九幽留下的這道虛影其實能發揮大乘期圓滿的修為,所以硬抗是沒用的,需要智取。
衛九幽既然敗于元祖手下,對她那么兇,說明對此耿耿于懷。
而且殘念,到底不如本尊縝密聰慧。
虛影果然被激怒了。
“一個區區大乘,焉能是本尊對手?”虛影冷哼,“本尊這便讓你看看,什么是仙人!至于你家老祖宗,乘微早就成灰了吧!”
成了!
在虛影分神去攻擊藺霜羿時,乘裊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前方的祭臺,吞下了祭臺之上的那顆以仙力凝聚的珠子。
珠子方一入口,乘裊便感受到了一股洶涌的力量。
但此刻,她沒有時間認真煉化,只化用了一部分力量沖了出去。
外面,虛影已經與藺霜羿戰在了一起。
兩人都是頂級劍修,只一個眨眼,便已是數個回合。
乘裊本是想過來幫忙,結果卻發現,藺霜羿竟與虛影旗鼓相當,竟無她用武之地。幾息后,兩人分開。
平手。
“無情道劍修?”虛影忽然笑了一聲,“有意思。”
說著,他又看了一旁警惕的乘裊一眼,感受到了她體內的熟悉力量,冷冷一哼:“果然是乘微那個無賴的子孫,不問自取,沒教養!”
“仙尊既那般遵循禮數,那就該言而有信。按照您定的規矩,我是第一個進入傳承之地的人,這東西便該是我的。”
“據聞,衛仙尊是出了名的一言九鼎。”
乘裊以為他要把東西搶回去。雖然書里寫了,珠子落入嘴里,便與身體融為一體,所以便是衛九幽本人也拿不回去。
而且,此仙力珠子其實也是虛影的力量來源。
而今珠子被她吞了,虛影沒了補充,最多一日便要消散。
但那破書又不是第一次出錯,所以乘裊依然警惕。藺霜羿微微蹙眉,站到了她前方,以保護者的姿態。
他方才雖與虛影打了平手,但事實上,在這個秘境中,他限制頗多,真耗下去,不一定是此人對手。
不想,虛影卻沒動手,只幽幽看了兩人一眼。
“你說的對,本尊從不食言。”衛九幽忽而一笑,“不僅如此,本尊還要送你一份禮物。”
什么?
乘裊心中警惕提到了最高。
不等反應,便見衛九幽隨手一揮,兩道銀光分別落到了她與藺霜羿的身上。即便兩人及時撐起結界,竟也沒擋住這銀光。
但也沒感覺到什么危險。
“這東西,還是你家老祖曾送予本尊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你會喜歡的。”
情人咒。
分為子母兩咒。
中了母咒之人將會對中子咒之人生出癡狂愛戀,若兩人能兩情相悅,倒也無甚影響。
可惜。
他把母咒下在了乘裊身上,子咒卻落到了一個修無情道的劍修身上。
所以,這個乘氏女注定單相思。
哦對了,這無情劍修還是此女未婚夫的師尊。想到未來的畫面,虛影覺得很有趣,又笑了一聲,很是滿意自己這番操作。不過,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面龐上,笑聲又戛然而止。
那雙眼睛太像了。
虛影抿了唇,最后,又加了一句咒語。
給這場‘單相思’加了一個期限。
一年。
就一年吧。
不可求思,不可泳思,不可方思(1)。
夢中人,求之不得。
他的心,沒有那無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