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九十九年入長寧
“在下發誓,在下絕對沒有!”謝無念瞬間坐起上半身,義正言辭保證道。
蕭臨淵卻不按常理出牌,好整以暇的盯著躺在地上的人,“哦,我看著呢,開始吧。”
還真要發誓啊?
謝無念滿臉寫著錯愕,還有明晃晃的心虛,但他謝無念何許人也,不就簡單發個誓嗎,他怕什么?
于是謝無念在重重地一咳之后,端的是認真嚴肅,舉起手來張口便道:“我謝無念發誓,是真不知此事,不然就叫我…”
但現在聽古古一說,她想吐血三升,心塞的捂住自己胸口,南宮舒華臉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想發怒又實在找不到借口罵謝無念一頓,臉上神情僵硬。
萬萬沒想到……打死她都想不到,會是這么個理由!!!你還不如不講明白呢古古!
南宮舒華悲憤的目光先是看向古古,再然后投向謝無念,一臉的咬牙切齒。
謝無念:“……”
講真,他很久沒見過這種主動湊上來當老二的人了,真是難得。
“南宮小姐不會是氣的想對在下動手吧?”
又賭贏一局的他心情很好,現在,心情更好了,他轉身朝南宮舒華投來目光,一臉笑瞇瞇的模樣。
南宮舒華看了更氣了,但她要笑,對,她要笑,哪怕內心氣的火冒三丈她也要笑,氣勢上不能落人一成。
“瞧謝二公子說的,這是在謝家呢,我還能拿你怎么樣?”
言下之意是不是,要是不在謝府,你就直接掄拳頭沖上去了?
光幕上,古古的聲音不停。
謝府中,有人在關注謝無念射完第一箭之余,抬頭看向光幕,就見此時光幕上投放的是與謝無念有幾分像的石像照片。
“誒?”蕭臨淵:“……”
他的表情是無語的。
看了一眼后,飛快的閉上眼睛。
小孩:???
她摸不著頭腦,等了好半天,才又試探著小聲問:“那……這些栗子,我拿走了噢。”
問完還是不見蕭臨淵回應,她遲疑了一下,最后好似終于下定了決心,慢慢伸出手去,一顆一顆的去夠放在石臺上的栗子。
野毛栗很小,但那雙瘦小的手掌還是不能一次將十顆栗子都抓在手中,但抓八顆還是可以的。
蕭臨淵閉上眼,聽著耳邊窸窣的聲響停止,然后他便聽到女孩小心中又透露幾分開心的聲音,還有些含混不清。
女孩口中塞著一顆野毛栗,彎腰表達自己的感謝,“山神大人,我拿走了九顆野毛栗,剩下一顆給你,雖然你有很多了。”
“而且,這些還是你給我的……”
“但是,謝謝。”
說完,女孩就走了。
第二天,她又來了,一樣穿著破破爛爛,頂著雞窩頭,但這次不同的是,她帶來了一個碗口有缺的破木碗,碗中還裝著干凈的水。
光幕外的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然后就看著她艱難的爬到石臺上去,慢慢將水喂進蕭臨淵嘴里。
后者醒來,看到是她,又閉上眼去,假裝睡著。
女孩頭頂的雞窩歪了歪,不用看,她的表情肯定是疑惑和不解的。
但她也沒纏著蕭臨淵,非要讓他起來和她說話。
喂完水,她跳下臺子,跪下,虔誠的對躺在神案上的蕭臨淵祈愿,“我今天又沒在山上撿到栗子,山神大人,能請您再給我十顆毛栗嗎?”
跪拜完,她照舊等了一會,確定蕭臨淵依舊不想理自己,于是她小心的上前從那一小堆的野毛栗中數出十顆,又推回去一顆。
一顆含在嘴里,另外八顆抓在手心。
“謝謝山神大人!”
第三天,她照常過來喂水,拿栗子,喂水時不小心觸碰到蕭臨淵臉上依舊滾燙的皮膚,她一愣,然后放下破碗快步跑了出去。
蕭臨淵是感受到額上一片冰涼的感覺才轉醒的。
他睜眼一看,又是這個小孩兒。
伸手將額上蓋著的沾水破布取下,隨手丟在一邊,他都快要死了,還搞這些做什么?
青年仰躺在神案上,這些天來,他頭一次開口說話。
“人間,是沒有神明的。”
“您不是嗎?”南宮家主不悅的皺眉看向身后的女兒,低聲訓斥,“有你什么事兒?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不許多話!”
南宮舒華撇撇嘴,無聊的繼續跟著自己爹身后去看姑姑,同時也在心里對蕭臨淵表示同情。
等到了萬霞宮,看到欲要起身迎接的美婦人,南宮舒華毫不見外的就是一聲歡呼撲了上去,把對方直接給按了回去。
“姑姑!你想侄女了,侄女也想姑姑,正要進宮看你呢。但我爹這個老頭子一聽說我要進宮,就也遞個折子非要跟過來!讓我帶上他就算了,還在來的路上罵我!”
南宮舒華氣鼓鼓的向南宮貴妃告自己老爹黑狀。
南宮家主臉一黑,頭疼兒的直皺眉頭。
“多大的人了!說了進宮要守規矩!你給我下來!”南宮舒華親昵的撲進南宮貴妃就不出來,膩膩歪歪的,一點也不像個大人,反而像個小孩子。
南宮舒華有姑姑撐腰,哪還肯聽自己老爹的話,得意洋洋的道,“我就不!你守規矩,記得這是皇宮你可不能打人啊。”
這句話可把南宮貴妃逗笑了,自己也樂意縱著她,單手攬住人還替她開脫,“無礙,大哥怎么又罵侄女了?可是舒華哪里又惹惱了大哥?”
南宮貴妃說罷,一個眼神投過去,身邊的大宮女立馬為二人奉上茶,而后自覺領著殿中的其余宮人退出去。
殿中一下就空下來,南宮家主一時沒說話。
此時他不回答,是不知該不該回答,又該如何回答。
十一皇子的身份太特殊,他打心底里是提都不愿意提起,蕭臨淵再好,也比不上身上流了一半兒南宮家血的蕭懷。
難道他要說,他們在進宮的路上就聽說了有關蕭臨淵的事,舒華還對蕭臨淵過分的上心,這怕不是在南宮貴妃心里埋刺。
他正糾結猶豫著,南宮舒華卻是半點不憂心,大大咧咧的說道:“我和爹在宮里的小路上,聽見有宮女議論,說十一皇子要在長寧殿向先祖奉香?”
南宮貴妃臉上的笑意變淡,不咸不淡的輕抿了口茶水,毫不避諱的點破南宮舒華心里真正想知道的。
“是奉香,也是受罰。”
“外人不知道,但實則十一皇子要在長寧殿中連跪三日,每天到了時辰就要向先祖敬香、叩首。”
“咱們陛下的性情啊,你們應是知道的。”
小氣多疑,還愛極了面子,不過是被光幕中人說了蕭臨淵登基后,幾十年不肯入長寧殿中的事,還沒過夜呢,當天就宣了旨讓蕭臨淵親自去長寧殿敬香。
這不是下馬威是什么?你不是不肯向蕭氏先祖敬香嗎,那我就非逼著你彎這個腰!
南宮貴妃心想著,天降紫微星啊,是不該臣服于任何人,可誰叫如今王位上坐著的人還沒死呢?
她并不掩飾自己對當今陛下的不喜,言談間不見愛戀,反而隱隱多有嘲諷之意。
消息得到證實,南宮舒華不禁皺起眉。
“真要算起來,還是陛下他虧欠了十一皇子,怎么如今還……如此?”
南宮舒華自小被家中寵著長大的,她不是不知道天家無情,但卻是無法理解這份無情。
也不明白景德帝為何如此討厭蕭臨淵,他不是他兒子嗎?他不是愛慧妃嗎?
“呵……舒華,你要知道,帝王是不會承認自己有錯的。就算有錯,那也是別人錯了。有愛屋及烏,但也句話叫由愛生恨。”更何況…怕是當年蕭臨淵出生那日還有隱情。
只是這事南宮貴妃沒有說出來,因為連她自己也只是聽到些風聲,不敢肯定。當年慧妃生產那日發生的事向來是宮里的禁忌。
“不。十一皇子就不這樣!”南宮舒華自信又篤定,“神昭大帝一定不會是這樣一個帝王!”
話音落,耳邊一靜。
南宮貴妃看著她,眼神復雜,“你倒是了解他,還是你與他之間……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發生?”
南宮家主此時也看向南宮舒華,眼神中半帶著詢問,還有一半兒是警告,警告她好好說話,想清楚了再說,不能說的最好別提。
后者微微偏過頭,臉上帶著心虛討好的笑,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道:“我就是覺得,能被后世之人傳頌的神昭大帝,不會是這樣一個人。”
頓了頓,看到她爹疑惑和姑姑明顯她在鬼扯的質疑眼神,南宮舒華只好不情不愿的認命補充。
“好吧,我實話實說,其實之前我就與十一殿下見過。”
她爹懵了一下,“……多久之前?”
“月前的春日宴上。”
“不可能!十一皇子那日根本沒有出席,再說你那日不是早早的就離席了嗎?你打哪兒見到他的?”
等等,南宮家主說完,猛的猜到什么。
那天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日十二皇子被人下毒暗害,他一個轉身想找自己女兒,結果就發現不知何時宴上早沒了南宮舒華的人影,當時他還在心里氣急。
但一直到后面蕭臨淵被帶來跪在殿外認罪又關進牢里,南宮舒華都不曾出現過。
她是什么時候和蕭臨淵見過的?
那必然是她消失這段時間里!
果然,南宮舒華自覺的從南宮貴妃懷里鉆出來,臉上有著心虛,眼神左右游移著,“我那天喝了點酒,躺在宮里的一棵樹上賞花、看月亮,他正好從那條路上路過,就、就撞見了……”
絕對不止這么簡單!
南宮家主多了解自己女兒啊,一看南宮舒華那臉上的心虛表情就知道這事還沒完,沉著臉,嗓音更冷,“然后呢?”
南宮舒華聲音打結了一下,接著臉上詭異的飄起一點紅,手指尷尬的撓撓臉,“我、我當時酒喝多了,見、見他長的實在太好看,就沒忍住上前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后就、就沒了……”就是那句招呼可能在別人聽來有點輕挑,但是沒關系,除了她和蕭臨淵本人,南宮舒華可以保證當時真的沒別人聽到!
好哇,搞半天,這才是南宮舒華和蕭臨淵的初見,原來這對君臣這么早就有所接觸了!
殿中的氣氛安靜了三秒,緊接著響起南宮家主的一聲怒吼。
“南、宮、舒、華!!”
頭一次聽到蕭臨淵的聲音,小女孩顯得有點驚喜又驚訝。
蕭臨淵勉力抬起手,一指這破神觀中的某個角落,“你看我和它長的像嗎?”?
小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這才看見是一顆形似雞頭的石像,再轉頭,看向背后只剩人的身體而頭不見了的山神像。
小女孩看了半天,從它們差不多的斷口處這才看出,原來兩者原本是一體的。
她也頓時明白是自己誤會。
她顯得很不安,緊張的跪坐在蕭臨淵身邊,說話也開始結巴,“我、我,對不住……你給我的野毛栗,我、我暫時還不了你,但我會盡快上山找齊,再還你!”
“山上的一些樹洞里,應該還有,我一定能找到。”
蕭臨淵:“用不著,別再來打擾我。”
“……要還的。”頓了頓,她才低聲繼續補充道:“阿娘說,現在為了一口吃的都不容易,我拿走了你的吃的,你吃什么?”
她覺得很過意不去,還很蠢。
“我不吃,我馬上要死了。”
“死是什么?”
蕭臨淵:“你不知道什么是死嗎?死就是不再需要吃東西,不用睡覺,不用做任何事。”
耳邊安靜了半響,他沒看到小女孩在思考,雖然頭發擋住了她的臉,但從這無聲的幾秒也可以猜出,她輕聲問,“那死了會覺得燙嗎?”
“不會。”
“死了會覺得痛嗎?”
“不。”
“那死了會有人陪著玩嗎?”
蕭臨淵的耐心開始見底,心里無奈一嘆,隨便說了句,“我還沒死,等我死了就知道。”
小女孩更不解,“那你現在還沒死,你怎么知道死了不用吃東西,睡覺呀?”
很好,蕭臨淵被自己的話噎住了。
他不情愿的睜開眼皮,直接對她說道:“這些栗子都給你,你之后別到這兒來了。”
“為什么?”
他們發現,這照片中的石像腦袋是微微低垂著的,像是在看自己前方三丈的地面,可據他們所知,大宸諸多神像雕刻腦袋都是正視前方的,謝無念的石像為何會是這般姿態?
評論區立時就有一片疑問。
古古出聲解釋:【當時大宸在天下一統后,版圖重新被劃分為二十八個州,每個州都立有一傳世閣功臣神像、廟宇,守護各州安寧。
其余二十七人的神像和廟宇都還算正常,只有二十八功臣里的謝無念,廟宇還在,但神像卻不知所蹤,無人知曉其在何處,神秘的很。】
這個時候,身為皇族宗親之子的蕭驊憑著幾百年前謀圣謝無念留下的這份財寶作為起步資金,暗中招兵買馬,廣納良才,最后成功翻身當上皇帝,平定內亂,掃清敵寇,又將大宸從亡國的邊緣給拉了回來。
正是因為他的能征善戰和做出的這番卓越貢獻,死后謚號封武,尊——武帝。
但他的這波續命,終不能再現當時神昭時期大宸的輝煌,大宸在他死后堅持了兩百多年,還是滅亡了。】
當真是……沒有不滅的王朝啊。
大宸諸多人感嘆,也有人心中悲痛不已。
“那份寶藏,莫不是就是當初提到的,金萬來隱瞞的那筆不知去向的錢款?”
有腦子靈光的,已經從自己龐大的記憶庫中回想起了當初直播時講過的一件事。
金萬來那期直播故事中,古古曾說過,金萬來隱瞞下來了一筆救國財,還和謝無念有關。莫不是,就用在了這處?!
這些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崇敬又贊嘆的目光投向謝無念。
周圍有聽見他話的人,也紛紛想起了當初這件事,也是吃一驚。
“料事如神啊……”
身在百年之前,卻能料定百年之后事,還提前布置留下后手,真不愧是謀士中最強之人!
周圍議論紛紛,但謝無念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頭頂的古古,只一心一意盯住面前的蕭臨淵。
對方正站在那里,甩了甩手,花仍舊好端端的被他拿在手中,但這次與先前不同的是,蕭臨淵手臂上豁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第二箭,也是鐵箭,還不湊巧的劃傷了蕭臨淵的胳膊。
一旁的白隨不悅的嚷嚷,“行了行了,就這準頭還是別出來丟人現眼了,謝家主。”
他神情煩躁,眼中帶著鄙視。
謝無念卻不理他,神情平和,但細看眼中分明冷淡的很。
“十一殿下,不好意思了,下一箭還來嗎?”
兩支箭都是真箭,誰知道這最后一支箭是不是真箭,又會射在哪里?
萬一蕭臨淵真被一箭射死了呢?
白隨臉上的煩躁一半兒是演的,一半兒卻是真的。
他開始有些拿不準謝無念這最后會不會要蕭臨淵的命了。
蕭臨淵卻似無所謂,對手臂上的傷視而不見,“繼續。”
謝無念一笑,按他所說,繼續彎弓搭箭。
古古:【誰也不知道為什么謝無念要將自己的神像建在定天崖下面,且頭還是微垂著的。】
“殿下贏,整個謝家都歸殿下所有,甘為犬馬,任憑殿下差遣;”
“那若是我輸呢?”蕭臨淵問。
謝無念能拿出這么大的賭注,自己必然也是要付出相等同的代價才對。
謝無念眼含贊賞的一笑,“我要一個人的命。”
“誰的命?”
“任何一人。”謝無念語帶神秘,目光從蕭臨淵再掃視到在場眾人身上。
“這個人可能是殿下,可能是現在咱們眼前所見之人,也有可能,是今天沒來赴宴之人。”
后來,果如相白所言,新的一年他沒有再出現在蕭臨淵身邊,反而是相玉,身為新入朝的御史卻來到了他這個太上皇的身邊。
蕭臨淵在屋內看書,見到來人,合上書本,淡聲問他,“你該去跟著新皇,來我這里做什么?”
尚還年輕的小御史是個直率的性子,說話也不愛拐彎兒,答道:“回太上皇,小臣的老爹說,祖父的遺愿他是達不成了,得讓小臣努力,繼續留在您身邊,記錄史事。兩代御史寫您一位君王生平寫不盡,那就三代來湊。”
蕭臨淵肯定,這絕不是他爹教這年輕人這么答的,極有可能是私下父子倆的對話,但這種對話中的內容明顯不適合拿來此刻回答他的問題。
只蕭臨淵也并不在意這些,更是隨相玉去了。
第 222 章 世間本無蕭臨淵
相家父子三人大概是一脈相承的膽大,相玉這位小年輕到了蕭臨淵身邊遠比他爹和他祖父更能鬧騰,但該保持沉默的時候,也很會看場合的適時閉嘴。
后面的視頻里,出現在蕭臨淵身邊最多的人除了宮里的宮人,就是他和另一個小女孩兒,也就是云珠郡主。
有人好奇,為什么沒看到老來的璟和太子?
不對,此時他已經登基成帝,他們記得是叫…文帝?
以及蕭臨淵的那些皇孫、皇孫女們呢,按此時的年份來推算,蕭臨淵都是能做曾祖父的人了,不應該一個孫子孫女都沒看到啊?
“某一年,有個皇帝外出打仗歸來,被刺客暗算,受傷掉下山崖,墜入河中,又順著水流一路飄到了一座偏僻的山腳下,正巧被一個浣衣的姑娘所救。”
“姑娘天生目盲,不會說話,是個啞巴。村民們都嫌棄她,把她趕到這處山上獨自居住。”
“本想著讓她自生自滅,可她不光沒死,還把自己照顧的很好,靠上山采藥為生。她真的是個性格淳樸、良善的姑娘,在意識到水里飄著的是個人后,看他還沒死,就把這位落難的帝王帶回了家。”
“可這位帝王哪怕是受傷,也難改自己殘忍、惡劣的本性。”
“他隱瞞自己的身份,不管姑娘對他的救命之恩,醒來后像使喚下人一樣奴役她。要人伺候,還動不動威脅打罵姑娘,姑娘被他嚇慘了,不敢不聽他的話,對他的要求都照辦。”
“可這位性格惡劣的帝王啊,養傷期間無聊時,就愛捉弄她。”
“他罵她是小瞎子,還不會說話,肯定是老天看她前世罪孽深重,所以這輩子才要懲罰她。”
“他說她又老又丑,沒人要。”
“總是小瞎子來、小瞎子去。各種難聽的話都說出口,有時還會追著打她取樂。”
“可憐姑娘不會說話,想罵也罵不回去,想反抗也打不過,眼睛還看不見,只能跌跌撞撞的逃跑,慌不擇路下總把自己摔的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每到這時,帝王總會樂的哈哈大笑,笑話她,讓她快點兒跑,被追到就會狠狠的打她。”
“可泥人兒也有三分火氣。姑娘心知自己救了個大麻煩回來,也趕不走他。于是,從某一天開始,面對帝王的欺凌,她也開始了反抗。”
“他罵她,被聽到了,縱使不會說話,但仍堅持著大叫發出不成語凋的聲音來罵回去;
對方要打她,她也會欺負對方摔斷了一條腿不能很快的追上她,快快逃跑,然后再趁對方睡著的時候,拿起手中的盲杖打回去;”
“性格殘暴的帝王何時受過這種氣?
于是,他開始變本加厲的欺負姑娘,摔她的碗、破壞她屋中本就為數不多的東西,甚至,有一次還差點活活掐死她,好在姑娘最后掙扎著逃了。”
“可跑得了人,她的屋子還在這兒,她總要回來的,不然她能去哪里安身呢?”
“姑娘害怕又緊張的返回家中,生怕那個壞人再打她,可晚上等她回去后,沒有再聽到男人的怒罵,也沒有等來男人的拳腳。”
“她以為男人已經走了,可最后在屋子的墻角處,她摸黑發現了因為恐懼夜晚的黑暗而縮成一團的男人。”
“她不知道男人在怕什么,只是感覺到對方在害怕。
猶豫再三,姑娘沒有選擇立馬抬腿走人,而是返回走到男人身前,啊啊叫著輕拍男人的后背,安撫他。”
“她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姑娘。”蕭臨淵再度說了一句,可往往這樣善良的人,最后的結局總是叫人不如意。
“姑娘天生目盲,根本不用照明,再加上她的家境也不富裕,點油燈實屬浪費錢;可從男人來了后,她還是貼心的在對方說天黑了,看不見時,夜夜為對方在屋中點上燈。”
“那一夜,帝王因盛怒之下打翻了油燈,所以在黑暗中陷入深深的恐懼,可姑娘抱著他,不成聲調的安撫使他渡過了那一個難熬的黑夜;”
“從那次過后,帝王也不再動手打她了。”
“無聊時,他還是會拿小石子丟她,看她四處亂躲卻還是被砸中時的害怕到最后生氣的啊啊叫喚,像是在罵他,帝王卻能樂的哈哈大笑。”
“他會問她,眼睛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看不見的?為什么變成啞巴?”
“然后,在好不容易弄明白她天生目盲、后來又因高熱燒壞嗓子的遭遇后,故作可憐的惡劣笑道,‘真可憐,天生沒人要的小瞎子,還不會說話,真是活該被人欺負。’”
“你活著也是遭罪,為什么不去死?”
“……”蕭臨淵為什么獨獨對他做出如此提醒,是發現了什么?
曲蘭頌很確定自己并未從中做什么,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他人頂著自己的名頭有了行動,這個猜測一直到他父親下朝回家,給曲蘭頌帶回一個消息,才叫他終于敢肯定。
的確有人在假借他的名頭行事,還把黑鍋甩到了他身上去。
“今日,大皇子召見為父,沒說別的,只為給為父一個提醒。”
是的,大皇子,雖然蕭澤如今還住在東宮,但其實前些時候他就主動請辭了太子之位,陛下也準了。
背后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不過是為外界形勢所逼,但景德帝估計是看他態度良好、知趣的份上便沒叫他搬出東宮,只說日后確立了太子的人選后,再說。
言下之意就是,蕭澤也不是沒可能復立太子的。
但蕭澤如此品性,早已叫曲左相失望至極,近些時候也不再親近于他。
今日之所以答應去東宮一見,還是因對方派來的人透露,今天大皇子找他還是因曲家自身的事。
曲蘭頌疑問,“提醒父親何事?”
曲左相蒼老的臉上帶著深思,“昨日有人行刺十一殿下,刺客被抓住,招了。”
“陛下,不欲將此事鬧大。”曲左相看的明白。
但如果只是單純的想告訴他這件事,他根本用不著親自見曲丞相,只能是這刺客招出的結果,或許…太令人意想不到。
曲蘭頌心中隱隱有了某種不好的猜測,“是……跟我們有關?”
曲左相也愁這件事兒,煩悶的在室內左右踱步思考,“你猜的沒錯。行刺之人正是為父五年前舉薦給大皇子的,后來被他派到祥慶殿伺候十一殿下,本是一直視為心腹看待,誰想現在……”
他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無奈,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哪怕身為丞相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可怎么會呢?他還是覺得納悶兒。
納悶兒的同時,心情也有些沉重,因為這枚暗棋能這么早就混入當時還是太子的蕭澤身邊,穩穩的插進他們一黨,卻無一人發覺,這難道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嗎?
這背后之人是誰?能從這么早就開始布局?
“進宮前,為父明明命人將她的身家背景都調查過一遍,確認無誤才敢送進宮。”
當年他對蕭澤那也是忠心耿耿,不可能敢把一個不知底細的人送到他身邊,本是看此女有些身手,又是女子,日常充作宮女陪在太子身邊,也能迷惑外人視線,必要時候說不定還能保護太子。
哪曾想這人會是個細作啊!之前蕭臨淵就想過這件事了,留下一字。
“去。”
他和對方有一個賭約在,再加上,他也是時候去會一會這位歷史上的謀圣了。
說罷,他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著。
白隨在他身后微微揚起一點聲調,趕緊說道:“屆時小民也會前往,不過小民沒請帖走不了正門兒,殿下千萬記得進了謝府后來找小民啊,或者小民去找殿下也可。說不定當日小民還能幫上殿下忙呢。”
隨便。
蕭臨淵不置可否的擺擺手走了。
他看出白隨不簡單,只怕這次宴會他也是做了些準備的,對方不說,他也就沒問。
至少在古古講解白隨的事跡之前,依他看,白隨的馬甲是藏的妥妥的,除非他像今天一樣主動暴露,畢竟之前古古只說過白晉緣從前有一個名字叫白隨,卻沒說過,白隨只是他自己單方面叫的名字,隨母姓;而在現在這個時期,世人眼中的他,該叫張思過。
古古說的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狹小的石山后,只余一人在此的白隨聞言嘆了口氣。
他已經不懷疑古古這番話的真實性了,因為正主都覺得自己是趁機詐死跑路,那還有什么可懷疑的呢?
估摸著,謝無念攪弄京都風云還真有可能是為逼這位出來。
“嘖……這都什么人啊。”
一個放著好好的皇帝不當,一個身為丞相卻不干人事兒。
說完,白隨小心的朝入口處張看了下,確認蕭臨淵沒半路再跑回來才狠狠松了口氣。
白隨:真是一對兒奇葩君臣,怪不得這倆能湊一堆兒去!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二十八功臣的一員吶。
此時聽完古古的一番分析推測,大宸許多人都愣住了。
也有人眉頭打結,表示難以理解。
“這都干的什么事兒啊!”
不知道多少人在此刻拍大腿,不知是氣還是無語的道。
一隊人行走在煙霧朦朧的崖底,渾身包裹嚴實,他們的腰間用繩子掛著滿滿的都是水囊,可通過觀察水囊入口處的那圈淡淡的黑色線痕可以讓人看出,恐怕有的水囊中裝的并不是什么純凈的水,而是……石油。
一行十幾人排著隊慢慢行進在崖底,他們手里或拿著槍,或拿刀,低頭像是在尋找著什么,周圍光線昏暗,但他們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去查看著地上有無神種,保險起見,他們沒有點燃火把,不然崖底的大火雖熄了有一段日子,現在點火也有燒著他們自己的風險。
他們搜尋了一會兒,然后站著休息、吃東西,只這時,有個上半張臉黑黢黢的小兵對著面前焦黑的石壁愣愣出神,也不知在看什么。
“怎么了?”
旁邊一聽聲音年長些的士卒看向小兵問道。
“你看,是不是有人在上面寫字兒?”
后者聞言轉頭看向身后的石壁。
只見被火的燒的黝黑干裂的石壁上,不知被誰刻著少許幾字,那劃痕有新有舊,像是被不同人寫上去的。
“我記得你識字?”
“嗯。”
“那這上面寫了什么?”小兵不認字,問身邊的年長士卒道。
后者沉默,干糧拿在手里沒有再往嘴巴里塞去,他回答道:“一些人的名字。張樵、二夫、李榪……”
他念過一個個名字,嗓音粗啞,聲調越來越低。
小兵此時臉上的疑惑不再,取而代之是一種空茫,還有懷念,不再是昔日初聞戰場上的好兄弟死時那心中劇烈的悲痛,更像是一種對亡者的追憶、懷念。
“你認識他們?”
“不,不認識。”
頓了頓,年長的士卒回頭望了望身后那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遠處景象的崖道,鼻腔里,依然是那股討厭又灼熱的氣味兒,滾燙的令他整個胸腔都像被烈火灼燒一般。
他眼眶不覺發紅,聲音低沉,“但他們該是長眠在此的人。這兒,是他們的墓。”
可入目,不見一具尸骸。
因為早就沒了,在那經年累月的大火焚燒之下,什么都沒了,他們不會在崖底留下一絲存在的痕跡。
年輕的士卒看著崖壁上的字,沉默了一下,然后輕聲對身邊的人說道:“你識字,會寫不,能幫我寫個名字嗎?”
“可以。寫什么?”
“李木。他是我師傅。”
年輕小兵回憶道:“從我入軍就是他帶我,可惜最后死了,就死在這兒,麻煩你幫我寫個名兒,全當,這就是他的碑了。”
“好。”
兩人小聲交談完,年長的士卒用腰間的匕首在猙獰的石壁上刻下李木的名字,用勁很大,幾乎是用鑿的。
在他們走后,畫面一轉,是后來許多路過此地的士卒,他們也同樣看到了留在石壁上的文字。
已分不清哪個名字是最先被留下的,只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不知不覺間,那面偌大的石壁下人高的位置刻滿了無數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痕跡有深有淺,足有數米之長,像一塊連綿而巨大的墓碑,沉默無聲的佇立在崖底。
謝無念身著青衣,領兵走入高掛白綾的城中,道旁站滿了老幼婦孺,明明打了勝仗歸來,可此時卻無一人歡笑、高聲喧鬧,人們臉上或麻木或悲傷的看著一隊隊士卒從自己面前走過,有懵懂的孩子抬頭,疑惑的看向自己默默流淚的母親,還不懂發生了什么,整個畫面無聲而充滿悲愴。
曲左相悔不當初,長嘆一聲,再也不想說話。
只心中暗自慶幸,好在這些年,這人沒做什么對太子不利的事出來,不然他們曲家真是褲襠里頭掉黃泥,一世清白盡毀啊。
“多說無益。為今之計還是得想辦法盡快找出這幕后之人來。”曲蘭頌冷靜下來,也告訴曲左相自己今早收到的消息,后者聽罷一嘆。
“難怪十一殿下要讓柳文正給你帶信,原來他早看穿是有人故意布局想用這刺客給曲家潑臟水。”
“如此看來,十一殿下對你倒算信任。”
就算兩人未曾打過照面,僅憑光幕描述,蕭臨淵也不曾對曲蘭頌有懷疑,反而是信他霜清月白的為人,覺得此事不是他所為。
曲左相越品,越覺得蕭臨淵不錯,心底某個念頭也更加清晰。
曲蘭頌卻不回以肯定,鴉羽般烏黑柔軟的長發一縷垂至胸前,秀眉微皺,眼含沉思,如玉人般端坐靜謐半響后,他出聲說了一句。
“兒,要入宮見十一殿下一面。”
聲音緩慢而堅定,勢在必行。
“你見他是想……?”
“風雨欲來,在天下人眼中,我們怕是與他早已是一條船上的人,既然撇不清關系,那就索性光明正大的尋上門去。”
“也好問一問,他這位‘神昭大帝’是如何打算的。”
曲蘭頌心里既已打定主意,那說什么也要做成此事。
第二日,曲蘭頌就遞了貼子進宮要求見十一皇子。
最后祥慶殿的貼子送到大皇子這兒來,無他,因為蕭臨淵不收,也不看。
宮人沒辦法,只好送到他這兒,讓他定奪。
蕭澤嘴里發出一聲苦笑,同一旁的姬妾說:“往日蘭頌進宮,本殿喜不自勝,今時卻已不同往日。”
曲蘭頌不是他的客,他亦不是曲蘭頌真正想拜見的主兒。
罷了……
蕭澤干脆成人之美,一聲令下,“準他午后入宮吧。”
已非同道,莫自強求。
自從那件事曝光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名聲臭了,最初的絕望和頹喪過后,很奇妙的,他的心里開始慢慢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
或許,他本就不適合站在那個位置上。
多年的苦苦支撐不過是因執著,如今放下,未償不好。
曲蘭頌還不知道準許他入宮的人并不是蕭臨淵。
因此入這一趟入宮并未見到蕭臨淵其人,無功而返。
馬車里,他正在想著蕭臨淵為何不肯見自己,心情煩悶,正好這時,一人如風一般徑直掀開車簾就沖了進來。
“你……!”
曲蘭頌一驚,待看清來人面容后臉上的驚容才平復下來。
“諸如此類惡毒的話,他說了不知多少,終日小瞎子、小啞巴的叫著,以欺負和逗弄姑娘為樂。”
“這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一個月。”
“在被人找到時,帝王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是一國之君,終要回到屬于他的地方,而那個眼瞎啞巴的姑娘也只能活在那座孤僻的山上。”
“帝王沒有把她帶回去報答她,也沒有趁自己手下人找來時,懲罰姑娘當初打過他的事。”
“他臨行時和姑娘揮手作別,威脅她要好好活著、不準逃跑,他會再回來欺負她的。”
“這白眼狼的行徑自然是氣得姑娘想打人,一不小心就將自己手中的盲仗用力敲在地上碰斷了,帝王見了得意的大笑離去。”
“他在想,等自己走后,姑娘一定很生氣,但她越生氣,他就越高興;
于是,他回宮后,準備了大量當初故意說來饞姑娘的糕點、糖塊,幾大車的漂亮服飾,還有無數的錢幣、米糧,所有女人會喜歡的東西,他都準備了很多。”
“他帶著這些東西,高興又得意的帶次找去姑娘所在的山。”
“可他沒想到,只是過了短短五天,那個總被他欺負的啞巴姑娘就因上山采藥不小心摔下山坡頭撞到石頭上,死了。”
“那天,興沖沖的帝王在姑娘那間小破屋里左等右等等不來自己想等的人,發動人手四處尋找,終于在山中發現了姑娘死后已經冰冷的尸體。”
蕭臨淵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小御史在一片安靜中開口問,“他是終于良心發現,后悔了嗎?”
蕭臨淵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喃喃低語。
“后悔?”
“……原本準備的華服美食,全都沒有了用處。他是否也曾后悔叫過的每一聲小瞎子、小啞巴,是否曾后悔拿石頭砸過她,是否后悔拿她心里的傷疤來取樂?”
蕭臨淵停住,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后說。
“朕不知道。”
“天下也無人知道這位帝王后來心里在想什么。”
姑娘為什么死?
在看到姑娘家中那截斷掉的盲杖時,孤零零的躺在草地上冰冷的尸體時,他在想什么?
他心里害怕了嗎?
怕當初自己走時故意氣別人,導致被敲斷的那截盲杖成了姑娘今日的死因……
“姑娘死了。帝王回宮后的第二日,身邊莫名多了盞骨架森白的八寶宮燈,他不管走到哪兒都要帶著,就連夜里睡覺也要抱在懷里。
“無。”
“既無愛,又何來恨。”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平靜如水地目光落向殿外,又像落在虛空之中的某處,沒人知道蕭臨淵的腦海中此刻到底想起了什么。
只有最后那句蒼茫悠然的話遺留于長寧殿中,相玉耳旁。
“我觀浮屠眾生相,凡所有相,皆是……”
“虛妄。”
第 223 章 無愛無恨無字碑
蕭臨淵從前不肯入長寧殿的理由無論是什么,可這最后一次踏入,也是唯一一次的踏入長寧殿,無論是所言還是所行,都將震撼世人千百年。
沒有人不希望自己死后不被人惦念,也沒有人會選擇在自己死后,不說供奉,就是連牌位都不立。
蕭臨淵真是他們生平僅見唯一一個!
有人心生震撼,有人唏噓,更多人心生疑惑。
蕭臨淵,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所有人都以為視頻畫面變為黑暗就是結束了,但沒有,現在才是視頻的結尾。
結果崔正錢是收了,但人還是斬了。
于是公堂之上,那家人就怒了呀,痛斥崔正不守信用,大概意思就是說:你怎么收了我的錢還不給我辦事呢,你言而無信!你出爾反爾!
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崔正就很認真的問他們,‘那錢不是你好心送我的嗎?你未說是作為本官放人的交換,本官未曾答應你放人。’】
一想到歷史上崔正一臉認真和嚴肅發問的畫面,古古就覺得搞笑,估計當時送禮的那家人要吐血了都,哈哈哈哈……
大宸無數人卻是在心里滑下幾道黑線,算是徹底理解了古古口中所說的直男癌和情商低是什么意思了,這崔正……
簡直是腦子少根筋啊!
古古簡單介紹完,開始說起史事。
【歷史上,崔正是景德三十六年入朝,做了刑司的一名屬官,但是在朝中待了還沒三個月,就被排擠出京,變成一個地方上的小縣官。】
剛答應崔氏成功把崔正給舉薦入朝的幾名官員:……趕情他們把崔正塞進刑司完全是白干了唄?
人家柳尚再脾氣梗直,也好歹是在朝中待了十幾年啊喂!
雖然沒升官,但好歹能保住自己的位子,你倒好,待三個月就走,這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你是做了什么創死同僚的事?!
“這崔家大公子,不會三月后真要卷鋪蓋離京,去當個小小縣官吧?”
皇宮某一宮室內,當值的一個中年官員滿臉憂愁的說道,他因為欠了崔氏的人情,所以聽聞人家二房的長子已經到了出仕的年紀,卻還沒個一官半職的,所以就幫忙舉薦了一下,沒想到……是個比柳尚還柳尚的硬碴子啊!
不止是他,還有另外幾人也是如此。
此時,幾人面面相覷,心情復雜。
半響,終于有一人舍得開口,“要不……咱們去刑司那邊,托人關照一下?”
不然,還真由著這位崔氏大公子千里迢迢來京,最后只在京都待了三個月就卷鋪蓋滾蛋啊?
那也太丟人了吧!
“好歹……好歹也不能只待仨月啊……”
說著,這人說不下去了,默默放下手中比了個三的手指。
實在是太尷尬了。
他們都替崔正臉紅。不同的是,這次居廣輸了,卻沒第一時間再認輸,撤退。
身為帝王的蕭臨淵身著上朝時的黑色朝服,頭戴冠冕,額前的白玉珠隨著他從殿中走出輕輕搖晃,他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居廣就殺到了。
眼見現在居廣又被包圍了,他于是轉身想入殿中去做自己的事。
只是這次,居廣在他身后開口叫住了他,“陛下。”
蕭臨淵站住腳步,回頭。
居廣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盔甲往下滴落在地,他持劍的手緊緊握住劍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自古成王敗寇,輸給陛下這么多回,已經夠了。”
他說:“罪臣今日,想與陛下最后一決高下。雖死,無尤。”
蕭臨淵站在檐下,神情先是微微一怔,像是意識到什么,開口,“居廣,你知道,你贏不了。”
“可罪臣不甘心,”蕭臨淵想放他一馬,居廣如何看不出,只是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不甘心啊,冰冷的雨水滑入他的眼中,使他眼眶酸澀泛紅,他沒再多說別的,“還望陛下,成全。”
他一字一句,說的緩慢。
雨點無情的砸下,陰沉沉的烏云籠罩在皇宮上空,殿前的地上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積水,鏡頭轉至殿中。
只見一身黑衣龍袍的帝王,手持王劍而出,一步步走至殿外的雨中,寬大的衣擺不一會兒便被雨水打濕,而站在他對面等候著的居廣看著走來的人時,終于忍不住咧嘴一笑,也緩緩抬起了手中之劍。
雨還在下,整個皇宮靜的好像只剩下正在交鋒中的兩人。
誰也沒有阻止這場交鋒,也誰都阻止不了。
今天,兩人中大概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劍身擦過,發出一陣嗡鳴之聲,兩人目光冰冷,均無表情,交手中的兩人一招一式打的火熱,出手毫不留情。
一身御史官服的相墨站在殿門處,無聲而嘆,拿著手中之筆沉默的記錄著這一切。
最終,還是蕭臨淵更勝一疇,居廣老了……他注定不是蕭臨淵的對手。
只是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蕭臨淵持劍對準他一擊時,居廣突然收招,劍尖偏離,而他自己,竟直直的撞上了帝王手中的劍。
劍身穿透他的身體,鮮血一瞬間迸射而出。
或許,蕭臨淵從他非要一戰之時,就已看出居廣心懷死意,只是事情發生之時,到底免不了一驚。
鮮血混著雨水流淌而下,蕭臨淵抽出劍來,神色復雜,張了張嘴,艱澀的道出一句。
“何必非要如此。”是對他創下的那個盛世最濃重的向往。
他敬仰蕭臨淵,崇拜蕭臨淵,視他為最完美的存在,像世人崇敬高居天上的神一樣。
他是一個很純粹的年輕人,沒什么心計,也是第一次做直播,沒經驗沒技巧,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直播會被他們大宸的人所看到,所說所想皆是出于真心。
就是這份真心,令無數人默而不語。
古古嘆完,又重新打起精神
宮中,南宮貴妃險些站立不穩,渾身微顫,那是她的兒子啊!昏君…昏君!
蕭懷當時到底要因此承受多少痛苦?!
景德帝更是早早的就陷入了沉默。
他做了幾十年皇帝,當然能夠體會當時他六兒子所面臨的那種窘境。
自身窮途末路,一國無以為繼!
沒想到,他蕭室皇族有一天竟也會為皇位無以為繼之事發愁,明明,當初那么多人為了爭那一個位子斗的頭破血流,最后卻落得這個局面。
當真是…造化弄人。
滿京都再無一人喧嘩,連大點兒的吵鬧之聲都沒有,京都中的各個皇子更是安靜到了極點。
他們不敢相信,蕭懷竟能如此孤注一擲,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做到這個份兒上!
他…瘋了嗎?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蕭懷嗎?還是那個待人溫和的不行的六皇子嗎?
“嘩——”
“六皇子這是…恨上了九皇子?”有人驚訝。
但也有人并不意外,嗤笑一聲說道:“他因九皇子才落得這個地步,要是換你,你恨不恨?”
可別說了,他們可不想有這么個弟弟。
聞言,眾人臉色均是拉下來,就像是吃了那什么一樣。
大宸響起無數嘩然和議論之聲,但只有少數人明白蕭懷這么做的用意。
九皇子卻只感覺此刻渾身的血液都已冰涼,整個人像塊木頭一樣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不敢置信,深受打擊。
好在古古接下來的解釋,拯救了他的理智。
這一番信息量巨大的話,若是腦子轉的不夠快的人恐怕此刻還在呆滯和愣神,但更多的人已經能夠理解蕭懷為什么這么做了。
傷感、哀嘆,沉默無言是此刻的大宸。
蕭懷……其實無愧為一個真正的帝王,只是,他沒有選擇,沒有時間,他能做的有限。
可他最后的謚號竟只是一個息字,怎么不令人扼腕啊。
正當眾人感傷之際,古古又道出轉折。
【但前兩道旨意神昭大帝都做到了,唯獨這最后一道旨意……】古古頓了頓,才說道,【他并沒有按照息帝蕭懷的意思殺掉其余幾位藩王,而是好吃好喝的將他們全留在了京都。】
古古神秘一笑,笑容微冷,又帶著某種深意,【大家明白他這么做的用意嗎?】
底下一群人開始思考,有聰明的,已經說出了答案。
“他是想找出給息帝下毒的真兇?”
古古看到此人的發言,心想,還又是個熟悉的人名呢,于是毫不遮掩的夸道:【沒錯。說對了。不愧是大宸有名的刑探崔正大人!就是聰明!】
刑探崔正?還被叫大人??
一旁和崔正站在一起的同伴兒都驚呆了,難道我的同窗也是一位歷史有名的人物?
不光他一個人懷疑,光幕上早有人這么問。
只有崔正還板著張臉,不茍言笑,反應甚是平靜。
古古笑著回答那些人道:【崔正可是二十八功臣里第二十七席,當然是響當當的人物,公正嚴明,又推理能力極強,在當時整個大宸就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也沒有他不敢抓的人。】
我去!
原本只是簡單一問,沒想到又暴出一個二十八功臣里的人?!
難道這二十八功臣是大白菜不成?時不時就能冒出一個?
頓時,整個小茶館里看站在窗邊那個年輕人的眼神都變了。
因為就在幾分鐘前,他們才聽那人的朋友叫他,喊的正是崔正這個名字。
不會就是他吧???
此時和崔正站一起的朋友:……
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但還是下意識皮一把,舉起茶杯自主和崔正來了個碰杯,極其小聲道,“崔大人請?”
崔正糾正他:“還不能叫做崔大人,我還不是官。”
他的朋友:“那不是早晚的事兒?”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能懂他就是故意這么叫著玩的,是一句玩笑話,但崔正好像天生就沒有開玩笑這根神經,板正的整個人就像是塊不通人情的木頭一樣,俗稱,缺根弦兒。
崔正思考了一會兒,說:“不一樣。那是十一皇子繼位我才被后世人知曉,現在,不好說。”
話還沒說完,他朋友毫不遲疑的動手捂住他的嘴,一邊左右張望,緊張的額頭冒虛汗。
“我的祖宗誒!別什么話都往外說!有什么話憋著,咱倆回去再慢慢嘮嗑。”
居廣無力再站立,驀然跌跪在地,蕭臨淵忙伸手扶住。
居廣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扯出個笑,顫巍巍的伸出手,“陛下,你不懂。”
“居廣此生,從生下來時起就家徒四壁,除了種地沒別的本事,好不容易養活家里,兒孫繞膝,可轉瞬,就因為自己的無能,讓一切煙消云散。”
“我好恨啊…”他染著血的手最終落在蕭臨淵胸前的龍紋上,看著那團龍紋,他的眼睛更紅,其中是恨,是悲傷,是不甘,一字一句都發著顫,“陛下,你告訴我,到底為何我要遭此不幸,為什么有些人生來便衣食無憂,萬事不愁。我只想活著,我只是想我們一家人都平安活著……”
可他們都慘死了,只有他唯一的小孫女兒活了下來。
他咬著牙根,幾近泣血。
“我原本,從未想過造反,從未!”
可到頭來,又是誰把他往這條路上逼。
是這個吃人的世道,是他活不下去的絕望,是親人慘死的悲傷,是對當權者昏庸無能的憤怒。
居廣的手緊緊的攥著那團龍紋,眼睛通紅,像要把那圖案深深的印刻入骨,身前的鮮血越流越多,臉上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
他又問蕭臨淵,說話俞發艱難,“天地君親師,百姓敬畏他們的君主,可危難之時,帝王為何不庇護他的子民……”
他好恨啊,當年的無力悲傷如附骨之蛆,日日伴隨著他,那種鉆心的痛沒有一刻能讓他忘記。
光幕外無數人也被他這一問怔住,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尤其是蕭懷,默默的垂下了頭,對于居廣他永遠只有愧疚,而那段歷史中,如居廣這般受苦受難的百姓數不勝數,只是因為最后只有居廣走到了他們的面前,讓他們所看到他的存在。
視頻中的居廣無力跪直身體,倒在地上,冰冷的雨水早已打濕他的全身,他的身體也俞發冰涼。
他像是終于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時刻,放下這世間的一切,恨到沒有力氣再去恨,他靠在帝王的懷中,聲音低到幾不可聞。
“陛下啊,愿您英明一世,也累您受累一生,望您能善待百姓,繼續予天下福澤,逆臣居廣愿獻殘軀一副,為您階下之骨。
這千秋帝王路,終是只有您能走啊。”
雨幕中,他的眼前好似看到多年前的故鄉,秋日里,暖黃的夕陽下,金燦燦的麥子在田間隨風搖晃,一望無際的麥田里,是熟悉的鄉親們正在彎腰勞作著,不時有人交談上幾句,三三兩兩的孩童提著籃子跑在暖和的風中,耳邊回蕩著孩子們的笑聲,遠處的村子上方正飄起裊裊的炊煙,像在催人歸家去。
“下雨了,該回家割麥子了……”
居廣努力想要睜大眼睛,手慢慢抬起,像是要去夠眼前畫面,可他不知,握到手里的,是帝王垂至面前的冠上的旒。
帝王冠上垂下的旒被他抓在手中,抓的死死的不放,像是這樣就能抓住那段不復歸來的過往一樣,用盡全身力氣,也是名為居廣的、這個一路從普通民眾走至王權上層的小人物的不甘。
最終,居廣還是永遠的閉上了眼睛,手掌垂落,一串斷了線的珠子滾落雨中,隨同居廣的落幕而斷掉。
大雨還在下,帝王放至身旁的王劍上的血跡被雨水沖刷,劍身浸在微紅的血水中,泛著冰冷、無情的光澤。
這把象征著王權的劍,終是染上了名為居廣的無辜子民的血,竟叫人莫名的覺出一抹諷刺,居廣到底為何要反?
有人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出這一問題。
其實他們知道答案的。
這真是把他們給抗慘了。
想當初,問崔正時,聽說他想入刑司,幾人還無所謂的去找了刑司的正使,又是說好話又是送禮才將人給塞進去,沒想到……沒想到這轉頭就把人家害的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
他們有罪……他們有罪!
與此同時,他們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就這破壞力,你不滾出京都,那在朝中的官員還活不活了?
“咱們……咱們還去刑司那邊托人關照嗎?”
良久,一人聲音弱弱的響起。
回應他的,是幾人的沉默。
沉默無聲,但在此刻,卻震耳欲聾。
終于,半響過后,最開始提議這話之人,開口了,“本官覺著,三月的時間夠長了,你們看呢?”
“是的是的……足夠崔大公子歷練了。”
“像崔大公子這般人才,還是盡早放到地方上去歷練為好,將來也好回朝高升。”
“沒錯,高大人所言有理……”
“哈哈……”
幾人滿臉笑容,熱烈吹捧間就商量好了下一步計劃。
幾人心聲:笑話,明知這是條鲇魚,還留他在京都,那他們還活不活了???
他們可不想哪天上朝,突然也被崔正給參一本,到時候家破人亡的說不定就是他們了。
而此刻,正在刑司值守,書寫卷宗的崔正,正目光如刀的和面前幾位同是刑司之人對視。
崔正的眼神冰冷,活像有刀子在發射而出。
而被他的目光注視的幾位同僚:汗出如漿.jpg
為什么看我?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別亂來啊!
這一刻,刑司里所有人的沉默,震耳欲聾又心焦不已。
“敢問崔大人可在此處?”
門外,一年輕內監的聲音打破了這滿室的寂靜。
“何人尋本官?”
崔正問完,門外響起一個輕慢而充滿笑意的聲音。
“我啊~我代殿下來請崔大人過去一趟,商議案情。”
來人正是白隨,但因為他不是宮內之人,也不是官身,所以被攔在門口,不讓入內。
而室內的崔正聞言,也抬頭朝門口看去,果見有一青年正探頭探腦伸長了脖子朝門里看來。
崔正沒見過他,但能讓宮中內監帶路來找他,又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想必不是信口開河。
所以,崔正就跟著他一道走了。
【這個嘛,既然被稱為千古迷案,主播當然也是不知道啊。】
【但相玉是這樣寫的。】
【至于歷史上蕭臨淵到底死沒死,哪天死的,是不是真的突然從皇宮中消失不見,后來他又去了哪里,真的就無從考究。】
【除非咱們國家什么時候能發明出穿梭時空的機器了,穿越到千年前看看,說不定還能解開這個迷題的答案,現在嘛……】
第 224 章 苦求不得,人心之偏
“蕭臨淵!”
“蕭臨淵!!”
“你出來!!!”
“你不是神仙嗎,你不是千古一帝嗎,你出來啊!我不稀罕你的一切,這個十二皇子你來做!我把我得到的都給你!你出來,救救父皇!”
“你救救父皇好不好?你也是他的兒子,他曾經也是視你如珠如寶的!”
“我剛剛問過他們了,你叫蕭臨淵,是前代先帝的十一皇子,如今的定安王。”
蕭臨淵眉尾微不可察的動了一動,像是在表達疑惑,“那又如何?”
南宮舒華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她說,“姑姑想讓我嫁給表兄當皇后,我不樂意,他也不樂意。于是,我逃婚跑出來了。”
這就是她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但上山做了大當家,估計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蕭臨淵似還是不太懂她說這些的目的,“所以呢?”
南宮舒華:“我想回京都看看,離開家太久,我有些想他們了,但我又不能回去,萬一姑姑還想讓我嫁給表兄,那我回去就無異于是自投羅網。”
雖然皇后是有了,但后宮不還可以塞人嘛,南宮舒華怕自己被塞進去就出不來了。
所以?
“但現在看到你,我有了個絕妙的主意!”
聽到南宮舒華那蕩漾的語調,蕭臨淵有不好的預感,“你不會是想……?”
南宮舒華兩眼放光,肯定了他的聰明才智,視線從上到下一掃他,嗯,滿意!
又看了看自己,也很滿意!
瞧瞧這一男一女,多般配呀!
“沒錯!如果我是帶著我的未婚夫婿一起回去的話,還是生米煮成熟飯的那種,姑姑就是再想讓我嫁給表兄那都不可能了呀!”!!!光幕下的李夫人臉上的笑僵住,她不敢相信自己一連生下六個都是女兒,最后一胎才生下兒子,這……
她內心忐忑,沉默了一會兒才終于開口問相墨,“夫君現在……還喜歡女兒嗎?”
這話她問的很猶豫,畢竟這一胎生了個女兒好說,二胎還是個女兒也好說,但一連六個!她不確定相墨還能不能hold得住。
相墨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像是在沉思。
但看他半天沒有說話,李夫人心里從一開始的打鼓,到后來的沮喪。
她想,她明白了,正要開口和相墨說休妻再娶的事,就聽這時男人開口了,聲音低沉的問,“咱家,現在還有多少家底?”
李夫人:?
“為夫昨天見到十一皇子了。”相墨憂傷的嘆了口氣,“現在這個時候,他出現在這兒,那肯定是不做皇帝了。”
話題跳的太快,李夫人疑惑,但還是安慰他,“說不定將來的大宸之君,也還不錯?”
但這不是相墨難過的重點,他哭喪著一張臉道,“他不當皇帝了,那我的那些賞賜怎么辦?”
“我六個女兒的嫁妝啊!這新皇能給齊嗎?”相墨憂傷的坐在地上,幾欲想哭。
李夫人怔住。
相墨還在喋喋不休,“不行,虧了、虧了……他錢給少了哇,他不當皇帝就不當了,但我女兒的嫁妝錢可怎么辦?”
“這書我還是得寫…得加把勁…對!從現在開始得寫得更多才行!”
然后,他扭過頭來看向李夫人,“夫人,你說要不咱們去打聽打聽,看十一殿下往哪兒走了?我好趕緊去追!”
說著,相墨從地上爬起來,看表情是真躍躍欲試,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追上讓他把咱女兒的嫁妝錢給了,再隨便他愛去哪兒去哪兒!”
雖然這么說感覺有一點點對不起蕭臨淵,有那么點霸道、不講理,但六個女兒的嫁妝錢壓頭頂啊!
相墨表示:他是想講理也講不起來,誰叫他有六個女兒!六個!足足六個哇!!請問,誰有他壓力大!
李夫人看著相墨擼起衣袖,仿佛真打算這么干的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拉住欲走的丈夫,嬌笑著輕輕用手拍打了他一下,“行啦,人家都跑的不見蹤影了,你就是現在去追也來不及了呀。”
相墨一想也是,糾結再三,沮喪的垂下腦袋,長嘆一聲,就聽李夫人說道:“不用指著十一皇子,咱也能把日子過好。”
可那是六個女兒啊!相墨一想到日后要用錢的地方,頓時頭大如斗,李夫人笑著安慰他,“我相信夫君定不會餓著咱們一大家子的。我李四娘本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貴,就像咱們現在這樣的日子,也很好。”
吃飽穿暖,家人康健。
就像當初她嫁給相墨的時候,他家境就這樣,她心里也知自己夫君肚里有幾兩墨,對于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樣兒,她其實心里大概也可以預想到,從沒有渴求過他日后顯貴,只歷史上他的夫君有幸碰到蕭臨淵這個變數,得以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但如果沒有蕭臨淵,他們也不過是繼續過著從前平淡又幸福的小日子,粗布麻衣、柴米油鹽,兒女圍繞吵吵鬧鬧,普通又平凡,像大千世界中那么多家庭一樣。
人啊,短短幾十年,也就這么過了……
看著妻子信任的眼神兒,相墨心里的緊張消去一些,感受到溫暖,他蹲在妻子身邊,半響沒有說話,像是在沉思什么。
“好,我知道了。”一方面是這事兒說出來畢竟不光彩,但是當時情景,蕭懷當年不僅中了藥還受了傷,高熱不退,見心上人如此,她一時情急就這么做了。
“謝公子果然不負謀圣之稱,但王妃這稱呼,還請莫要再叫了。”
蕭懷心中一痛,臉上的神情也苦了三分,拉過連瑩霜的手,‘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已無力說出口,如果沒有光幕的出現,那段將來就是他們要走的路。
如此慘烈、哀絕。
他沉默了許久,連瑩霜亦如是。
“這次,我們不會再經歷那樣的事了,我保證。”
連瑩霜點點頭,喉間溢出破碎的哽咽。
起初她離京,一半是不知該如何面對蕭懷,而另一半,也是出于對好友南宮舒華的愧疚,因為她心里也知道,南宮貴妃是有意撮合自己的侄女和蕭懷的,而現在她做出這樣的事,到底是讓她無顏面對南宮舒華。
再者,她也知道,自己和蕭懷修成正果的幾率太小了,索性長痛不如短痛,斷了一了百了。
只是如今光幕的出現,是不是代表他們終于能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了?
很快,這位話題中心的另一主人公歸京的消息不脛而走,隨著她的回歸,還一同帶回了她和六皇子的孩子。
沒過幾日,她入宮面圣,馬上就要嫁入六皇子府的事也再度傳遍京都,不知多少京都家小姐為此哭紅了眼,心里酸水直冒。
事后,連瑩霜將路上遇到謝無念的事說給蕭懷聽,還將對方贈予的玉佩也一并拿了出來。
蕭懷看著手中碧中帶白的玉佩,想起了從前聽到的一則聽聞。
第 68 章 一生三師,一馬相爭
“瑩霜,你可知前朝時謝家先祖謝軒?”
連瑩霜不是沒讀過書的人,相反讀過的書不少,對于前朝舊聞算是略有所知,卻不知他指的這人是誰。
“殿下說的這人是誰?吾未曾聽聞過。”
六皇子嘆了口氣,解釋道:“或許我換個名字,你便知他是誰了。謝軒從前還有個名字,叫謝玉殊。”
“謝玉殊?!”
這個名字叫連瑩霜一時沒忍住大吃一驚,音量不受控制的拔高。
她聽過這個人,但正是因為聽說過,所以震驚。
但凡有點能力的世家無人不知其名的。
“是的,謝玉殊,此人是謝家第十五代家主,算起來該是謝無念的曾曾祖父。三十歲之前無人知其所能,也未曾傳有賢名,但前朝走向覆滅,卻離不開此人的手筆。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連瑩霜掩下心中的震驚,迅速恢復鎮定,接過話頭,“略有所聞。前朝時嘉帝好馬,于是謝玉殊就以數百對好馬相互配對,最后唯有一小馬駒在其中當得第一,容貌品相皆是上上等,嘉帝只一眼便喜愛上,然其同胞兄弟亦好馬,于是二人便爭了起來。最后……”
蕭懷補充了她后面的話。
“最后他得了這匹馬,但不久之后,他的這位兄弟就殺了他,自己謀反當了皇帝。”
也正是因為這場珍馬之爭,讓兄弟二人正式陷入了皇位的爭奪戰中,天下大亂,蕭氏先祖趁機揭竿而起,奪了皇位。
只用了一匹馬就引起了如此大的權利爭奪,甚至最后還鬧的亡了國,謝軒在其中的功勞可謂是功不可沒。
那匹馬是亡國之引,引動人心中欲望,但世上誰也說不好,這位謝家先祖之舉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的了。
連瑩霜低頭看向玉佩的神情慢慢起了轉變,變得凝重。
“這謝無念莫不是想重現他先祖當年所為?引得殿下兄弟相爭?”
是不是想造反,連瑩霜現在還拿不定,但這看起來可不是個好兆頭,這位謀圣到底在想什么?
聽完蕭懷口中謝家先祖的故事,再來看這塊玉上的雙魚,連瑩霜怎么看怎么有種謝無念想挑起六皇子和十一皇子間皇位之爭的嫌疑。
只是前者是用的馬,后者則是挑明兩人間的競爭關系。
“可這么做,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六皇子沉思過后,始終有這樣一個疑問。
這亦是連瑩霜難以理解的地方。
謝無念沒有這么做的理由,再者……
蕭懷看向馬車內的連瑩霜和安靜坐著的孩子,重重的嘆了口氣,“若真是如此,只怕他是找錯了人。”
他對皇位是沒有半分興趣,從前沒有,現在更對那個位置有些后怕。
“我不想再走老路,亦說服母妃放下了心中的執著。我這輩子只要身邊的親人都好,便知足了,我只想好好彌補你和孩子。”
三人靠在一起,氛圍溫馨又幸福。
那段光幕中的未來啊,是多少人的痛啊。
他命之將絕,被逼自刎,帶走所有的兄弟紛爭留蕭臨淵一個穩定的皇位,可他的母后為他報仇幾近瘋魔,什么也不顧,最后自刎而亡。他的親弟也因愧疚神智失常,瘋癲落水溺死,南宮家下場更是慘烈,且他的瑩霜和孩子又有什么錯啊?
最愛的女人走投無路,為了王朝安定親手了斷自己的孩子,當時的連瑩霜該有多痛徹心扉?!
蕭懷聽到這一件事時,直想沖進光幕,沖進那段他早已死去的歷史讓他再活過來,他不能死!
可他穿越不過去,那段歷史中的蕭懷也已經死了,所有的悲劇已經發生。
好在,好在此時的他還活著,因為光幕的出現,至少讓他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被古古委屈的控訴的兩位當事人,反應不一。
柳尚先是遺憾于自己才寫了這么點文章,后毫不留情的不屑冷哼。
“連這點文章都背不下來,還讀什么書?”
趁早丟了筆桿子。
相墨簡單說了句,但心里其實也還沒拿定主意,只是為讓妻子放心。
他也不知自己以后的路在何方,但眼下還是這么過吧,他抬頭望向眼京都的方向,眼中有復雜,有矛盾。
光幕底下很多人都聽得起勁兒,首先是居廣的出名方式就跟別人很不一樣,他們已經好奇很久了,現在再聽古古方才的口氣和表情,以及那段怎么都不像是喜歡造反的人會和皇帝說的話,著實是令不少人一怔,隨后陷入思索和疑惑。
古古說道:【你可以說居廣是一個農民,也可以稱他為將軍,但歷史上,蕭臨淵對其的評論是——梟雄。】
古古的尾音一沉,帶著股低沉和神秘,引領人們走進那段未知的人物故事,揭開人物的神秘面紗。
這在大宸大多數人看來是很正常的。
居廣出身擺在那里,想要翻身談何容易,許多生活在村子里的百姓一邊繼續著手中的活計,偶爾抬頭看一眼光幕,或有三三兩兩在一塊兒干活的人時而閑談幾句。
包括此刻正在田間勞作的一家人一樣。
一老漢和一中年漢子正在挖土,一個年輕婦人則跟在兩個男人后面負責播種,不時也彎腰停下來除一下地里的雜草、撿走些碎石。
婦人忙了有一會兒了,老漢停下手中動作,轉頭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張口對田里的婦人喊道:“老三媳婦,你大著肚子干了這么久回去歇著,剩下的我們幾個男人干,用不著你。”
老漢嗓音粗厲,面容肅穆,不笑的時候看著很有幾分兇相兒,再加上說話慣來大嗓門,因此沒少嚇著村里那些和他不熟又膽小的小姑娘。
就像女人剛嫁進來時一樣,但現在,她早習慣公爹的說話方式了,也明白他只是面上看著兇。她笑笑,一手在身后撐著腰,另一手的臂彎還掛著籃子,“阿爹,沒事兒,我還能行兒。”
一旁的中年漢子也跑過來關心女人,在兩人的勸說下,女人才答應坐在田地旁邊的石頭上,暫作歇息。
怎么茍才是最安全的?當然是打入敵人內部,與敵人站在一條戰線上,而不是站在對立面挨打。
一個問題,瞬間令不少人腦袋卡殼。
許多人在腦海中回想,當時還有哪幾個皇子是活著的,且他們當中最有可能登位的是誰?
最后,答案出來了。
“九皇子?”畢竟當時南宮家手中有兵權。
“……不,不對,我猜是八皇子,他能秘密殺了六皇子,未必不能再殺了九皇子而自己稱帝。”
“為什么不能是其他幾個皇子?”
一時間,各地爭論不斷,也有人沉思不語,思索著居廣的手段。
古古:
大宸諸人:???
他們不明白,選這位有什么出路?
一時間,無數人腦子里就像有一群羊駝跑過,連蔣明橖也被梗住。
蕭臨淵是個男人,還是個很出眾的男人,還此刻就處在南宮舒華面前,對方這話中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令他不自覺的往后退了退,想要遠離面前這個危險的女人,“我不愿意。別找我。”
極其干脆利落的兩句。
南宮舒華皺眉,苦惱,“十一殿下……啊不,王爺,您看,咱倆年紀都到了,要不就干脆湊合湊合得了。”
如果你能不眼睛那么直勾勾的盯著蕭臨淵看的話,還有一定可信度,但南宮舒華的眼神怎么說呢,就像狗看到了肉骨頭一樣,她就是在覬覦蕭臨淵的美色!
光幕外的人無比肯定。
“你不想娶親,我也不是那么想嫁啊,”見蕭臨淵都將頭扭到一邊了,她嘆了口氣,收斂起了笑容,閑閑的站著,神情也不像先前那般吊兒郎當,更多的像是一種無奈的妥協,三分不在意七分隨性,“但這不是沒辦法嘛,若我注定要嫁人,那我為什么不選一個最合自己心意的,比如說你。”
“在我看來,你是我認為最合適的人選。”還是主動送上門兒的,不要白不要。
她說完,一幅嬉皮笑臉的模樣,論及婚嫁就像隨口說的一件小事兒,完全不放在心上。
蕭臨淵如今被封定安王,有身份有地位,長的也是數一數二,還是當朝皇帝的弟弟,南宮舒華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兒所知道的適婚對象,最后一對比下來,發現還是蕭臨淵當屬第一。
蕭臨淵臉色很冷,大概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因無語。
冷靜過后,他問:“你說你不想嫁,那你為什么還要嫁?”
南宮舒華歪著頭站,沒半點莊重,反而身具匪氣,“你不是才叫過我的名字嗎?我姓南宮,我爹是將軍,我親姑姑是太后,我還有一個表兄是當朝皇帝,多尊貴和顯赫的一個身份啊,多的是人想和我聯姻。”
哪怕她表現的再不堪、粗俗,沒半點男子喜歡的女兒家模樣,甚至長的丑如夜叉,她也還是不擔心嫁不出去。
因為多的是人看中她這層身份。
他們可以不喜歡南宮舒華這個人,但他們一定拒絕不了南宮舒華這個身份背后能給他們帶來的利益。
“從前,我姑姑想讓我嫁給我表兄,因為她想讓我當皇后,延續南宮家的尊貴地位。但我不樂意,我跟表兄只有兄妹之情,哪能做夫妻呢?所以我逃了,但我能逃的了這次,卻不可能逃的過往后的無數次。”
說著,她的神情也由一開始的隨意,多了幾分認真。
她其實不傻,也很清楚自己這個姓氏意味著什么。
“我不想變得和京都中那些端莊秀麗的大家小姐一樣,美麗動人、一舉一動都被人夸有禮、不失風范,那多沒意思,我就愛和男子一樣,招搖過市,想干什么都隨我意。”
但是不行,她嘆了口氣,“但我不行,就算我再受寵,也不可能真的變得和男子一樣瀟灑自如,他們騎馬射箭當官封將,生來就比我擁有的機會更多,甚至比我更加享有自由。”
而她呢?只要做的事不同于一般女子一點兒,就要被視作出格,看看她在京都的名聲吧。
有人欺負她,她為何不能還擊回去?見不慣人調戲女子,她為何不能大罵回去?為何要裝的溫婉柔和?
她裝不來大度,裝不來大方從容,她忍不了一點兒,脾氣上來,她就要狠狠的出了氣不可。
可她現在,被世人罵的聲名狼藉。
“我爹從我十三歲時就開始操心我的婚事,他生怕依我的性子找不到一個好的夫婿。”
“他只有我一個女兒,寧愿為我招婿也從未想過要將家主之位交給我來繼承;他教我兵法武藝也只是閑暇時教來玩玩,家傳兵器不讓我碰,讓我多讀書少出門鬼混,學琴學畫學藝,就是不想再讓我的武藝有增長,我知道,因為我愛打架嘛,我天生神力,不打架豈不是對不起我這一身神力。”
南宮舒華撇撇嘴,自我吐槽,卻移過視線暗中觀察蕭臨淵,那眼底微不可察的一點落魄也被她蓋住。
“他們打不過我,是他們沒用,與我何干。”
“唉,老頭子還總操心他去了后沒人給他舉廉摔盆,就因為我是個女兒身,這些事我都不能做。”
蕭臨淵靜靜聽著,不發一詞。
直到南宮舒華將話題重新轉移回他身上,“所以,我若要回去,與其等著他們給我找個好夫婿,不如帶你這個合眼緣的回去!”
她眼神堅定,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擲地有聲。
蕭臨淵:“……”
安靜了兩秒,他的神情很是平靜、淡定,面對著南宮舒華也沒有了先前的警惕戒備,他緩緩開口,說道:“你不回去,留下給我當將軍怎樣?”
“當什么?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笑話呢,有意思。”
蕭臨淵直視她,面不改色,“上山時,我看到了你在沿途布置的崗哨,還有入寨時做的一系列布防,攻守兼備,你是個人才。”
光幕外,有人白眼翻上天,更有人心中想吐出血。
還算是有??
你也不看看你封的那些都是什么妃子!
你見過有哪個皇帝封動物為妃的?!
也就你干得出來!!
第 225 章 浮生之卷
但聽他這么說,丑丫也算是放下心來,輕輕的笑,“那就好。”
接著,就聽丑丫道:“姜姜,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去哪兒?”
蕭臨淵剛說完,丑丫就已經跑出去幾步遠,對方回頭,笑道:“跟我來就知道了。”
“快過來啊。”
等等……
殺豬的……殺豬的???
有人頭上打出三個問題,但沒多久,他猛的倒吸一口涼氣,面露驚惶,那更像是一種徹徹底底的明悟過后涌現出的震驚!震驚到裂開!
“這、這、這殺豬的不會也是……?”
有記性不好的還在納悶,為什么光幕上突然出現一些人不可置信的話語,像是猜到這個萬山是誰了,但是這人之前古古有提到過嗎?
怎么他們沒印象?
大多數人都處于一種疑惑且摸不著頭腦的狀態,但是對那些心細且記性力超群的人來說,只要是古古之前說到過的一些關鍵人物或是字眼兒,他們不說全記得,那多多少少是在腦海中留有印象的。
還記得之前他們震驚于百里疾一個醫者也能入傳世閣時的討論嗎?
有多少人還記得古古后邊是怎么回答的嗎?
他當時說:‘你們也太愛演了吧?難道你們不知道神昭大帝封的二十八功臣可謂是涵蓋了多行多業嗎?別說醫生了,就是種地的、做木工的、殺豬的、打漁的、自閉不愛說話的,甚至愛好造反的,通通都不缺好吧?’
重點請看當中三個字,殺、豬、的!!!
“誒誒,你怎么了?怎么暈倒了??”
有人看著自己朋友在面露震驚后,不知怎的,身體突然直挺挺倒下去,可把他嚇了一跳。
“我……我……我不知甚言也!!”
“你這是發了何病?快說!可有帶藥?不行我趕緊去找大夫!”
說著,暈倒那人的朋友急的就要背著他出門尋大夫。
就聽此時躺在地上的人,像是一口氣終于緩過來的樣子,下一刻卻聽他雙目含淚,仰天高呼,“天殺的呀!一個宰豬的屠夫都能入傳世閣,名留青史,我輩為何仍岌岌無名!!”
聲音之悲痛、語氣之壯烈,驚得一旁的友人愣在原地,后者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好像……對方并不是犯了急癥?
“我**&**@#¥#!!!”“他害得生父落得如此下場,怎么就沒有錯處了?一個庶子而已!”
“國公大人縱使對他不喜,但到底還是他親生父親,又何必做得這么絕呢,唉……”
有不憤的,有惋惜的,亦有震驚和唏噓的。
絕大多數人并非不知張臨有錯,但說到底,他們惋惜和指責白晉緣,仍是因為那是他的生父。就這一個理由,就是這一句話,成為他們內心傾向于去包容張臨錯處的原因。
但這一句話,放在古古這里卻是萬萬行不通的。
看著評論區里那些粉絲的演戲,古古頭皮都在發麻,好險他還是忍住了,畢竟都這么久了,他也適應了這些粉絲們的演戲路數。
古古止不住的搖頭,十分看不上此人。
這件案子在歷史上可以說是鼎鼎有名,在當時更是轟動一時,歷史上不知道多少人罵白晉緣和皇帝,也有說崔正這么判有違禮法綱常的。
古古忍不住冷笑,滿臉嫌惡,【還取名思過?要真思過,干嘛不懲罰自己啊?犯錯的是自己,承擔責任的是別人是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直播間會不會蹦出一個叫張臨的網友來配合他演一波的,但講真,古古現在還真希望能有那么個人出來,因為他現在是真火大,要是能有一個粉絲愿意配合,那可太好了!
古古:咱們就互相演演戲!演完也不記仇,主要是想抒發一下心里的不快!
好久不見古古這么毒舌,今天這一波語言攻擊可算是讓其中某些跳的歡的人,二次回憶起了曾經心里中箭的痛苦。
一瞬間,評論區都短暫的空了不少。
而此刻,京都國公府,張臨目光陰鷙的盯著頭頂的光幕,手指握緊成拳,指縫間滲出絲絲血跡,眼中滿是怨毒、殺意。
光幕堪稱公開處罰的直播,還有直播間里古古對他的聲討,這一切都險些要將他逼瘋,他就知道!
當時就應該盡早解決那個賊婢!還有她肚子里的那個賤種,不等他出世就該早早處理掉,以絕后患!!
不然,何來今日這遭?
畫面開始,是一處風聲呼嘯的城樓,一白衣素袍的中年男子身高八尺,腰佩長劍,身形粗獷高大,下巴上長滿絡腮胡,風將他的袖袍吹的鼓起,露出男人結實的手臂和用力握著劍的手。
他和一瘦高而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對視著,他的表情是平靜的,眼神卻帶著幾分壓抑和漠然。
粗獷男人開口問,“爾覺殺人需償命否?”
“需“十一殿下,草民來此是有個問題想問殿下。不知可否請殿下告知,您母妃的尸身現在何處?”?!
在場之人除蕭臨淵外,面上均一詫。
慧妃的尸身不是正好端端葬在皇陵嗎?謝瑯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蕭臨淵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謝瑯,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好奇和打量,也有疑惑,但更多的還是空,像被冬天里自空中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吸引了全部目光的孩童,雖新奇,覺得有趣,但注意力卻也只短暫的為之停留一下。
真是個奇怪的人,蕭臨淵老實回道,“埋在她想安葬的地方。”
嗯?!
一群人表情一驚,慧妃的尸身被轉移了?什么時候的事?!
“是何處呢?”謝瑯面上也沒有急躁,聲音依舊溫吞和緩,“我找過很多地方,也沒有發現。”
蕭臨淵這次不再隱藏自己內心的想法,目光直白的看著謝瑯,滿臉都寫著‘我覺得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的想法。
“你不知道?我想,她從前該是跟你說過的。”
謝瑯怔住。
蕭臨淵還記得,那時,慧妃一個人待在宮里無聊時,有次曾摸著自己的肚子與他說起過自己年少時的往事。
她笑說,‘我少時,曾跟一個人約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埋在一個不用抬頭也能見到陽光的地方,晨時見日出,傍晚觀日落,要離湖泊遠遠的,但要能看見溪流,然后在我的墳前碑后開滿鮮花,就算無人相伴也不孤單。’
那時的蕭臨淵尚還覺得這是個陽光、開朗、堅強的女人。
如果蕭臨淵沒猜錯,慧妃話中提到的那個人就是謝瑯,因為,那時的他們曾是那樣的親密。
謝瑯的氣息有瞬間的不穩,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微微發白。
蕭臨淵看對方似是悟到了,遂也不再遲疑,抬腳走回宮。
不是他想回去,而是現在還不到他離開這里的時機。
正是他剛往回走沒幾步,就見急步行來的施漫雨,對方神色匆匆,見蕭臨淵完好無損時明顯松了一口氣。
她快步走到蕭臨淵面前,壓低聲音小小聲提醒了一句,“小臣施漫雨。殿下,陛下醒了,但看情況怕是不好。”
微微頓了一頓,她才說:“殿下要做好準備。”
蕭臨淵聞言思索了一下,回頭看向沈家父子倆,還有已經要走的謝家兩人。
他才從皇陵偷偷移走慧妃的尸骨,景德帝都不知道這事兒呢,謝瑯就知道了,要么是他也打算做這事結果去晚一步撲了個空,要么就是他的眼線很厲害。
謝家不需要擔心,但沈家……
蕭臨淵難得多問一句,“你們呢?進宮來做什么?”
沈槐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面前已經長大成人格外冷淡的外孫,心情很復雜。
沈均接話道:“臣來向陛下辭官,父親早年雖做了錯事,但在任時也算是兢兢業業,只望陛下能看在昔日的勞苦上,免臣父一死,便是萬幸。”
哦,這樣。
蕭臨淵默默在腦海中盤算一遍沈家在朝中的人脈,發現或許此刻只有一人出面才能平息景德帝的怒火,免他一死。
畢竟戲耍當朝帝王,如果這個帝王死了還好說,關鍵是他活著發現自己被人算計了,布局之人是自己的臣子,這就很難搞了。
蕭臨淵知道那個人大概率會出面救沈槐舟,輕聲落下一句,“你們會如愿的。”
然后轉頭走了。
施漫雨心中不解,跟上他的步伐,等到宮門處的人影在身后變成豆大的模糊影象時,才問:“殿下欲插手沈家之事嗎?”
不然為什么多余問這么一句,可若是,這態度未免太冷淡了些。
“不需我插手。”
蕭臨淵腳步未停,現實中,這還是施漫雨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蕭臨淵,聞言臉上有茫然、不解,但瞬息又回過神。
兩人邊走邊說,施漫雨的聲音壓到最低,“醫正說,陛下恐有中風之象,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蕭臨淵很想說一句,這關自己什么事?
但不能,他還真不能做到什么都不管,思及此事的波及范圍,他明白,景德帝現在還不宜倒下,不然下一任儲君誰來當?
盡管他與南宮家已有合作,但事情還沒進行到那一步。
蕭臨淵讓施漫雨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事,而他則回了祥慶殿,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安靜的裝起了牢中鳥。
只是皇宮中的氛圍一下子就變得很是詭異。
因為那日在場的宮人畢竟不少,人多口雜的,漸漸的,蕭臨淵頂撞景德帝將之氣的中風的消息就傳的滿宮都知道了,十二皇子蕭榮聽聞此事,因此發了好大一通火,嚷嚷著要讓蕭臨淵好看,還差點帶人沖進祥慶殿仗打了蕭臨淵。
但最后十二皇子還是被禁衛攔下來。
皇帝暈迷不醒,縱使十一皇子有錯,但宮中禁衛軍也不可能聽命于他而去殺了另一個皇子,這是犯上,也是越權。
十二皇子對付蕭臨淵不成,之后幾日便沒再鬧了,據人說,他是因寸步不離的守在景德帝的床前而走不開。
怪不得,原來是分不出心神再鬧啊。
怎么說呢,只能說對比鮮明。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蕭臨淵不孝,但這次景德帝差點中風,偏當事人沒有一點歉意,還能泰然處之,安之若素,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小命兒。
這,心理就很強大!也很難評!
這一天,不光是皇宮里的醫監,前朝也都忙壞了。
“爾覺強霸女子對否?”
“不對。”
“爾覺張臨有罪否?”
“依法當判無罪。”
于是發問的粗獷男人冷笑,“崔正,我以為你鐵面無私、斷案公正清明,卻沒想到,你只是一個只懂依葫蘆畫瓢的木頭架子,你知法懂法,卻不知法為何而立;你依法辦案,辦的是案子,卻不辨善惡;依法信法守法,到頭來,法只在你手里,不在你心上。法在你手中只是一樣工具,是劍,而不是守護世人之盾。”
崔正的表情嚴肅中帶著點點疑惑,直視著男人,“我不懂,立本清源,依法治國,按律斷罪,有何錯?無論是國之新法,亦或舊法,都無該判張臨死罪這一律令。”
他當然知道張臨不值得同情,但法就是法,不能因為他個人觀點和私情而被改判,如若不然,法令的存在還有什么說服力。
“依法治國本無錯,按律斷罪也非過;但若國之律法千萬條,卻令故意殺人者不需抵命、讓強占民女者無需受懲罰,就代表,法已錯!
當改之!
當法不能懲治惡人、維護受害之人時,法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法無新舊之分,只分是非對錯,若有不當,該精進之!”
“你太想讓張臨死。國法如此,不可代入私情。”崔正看著他,這樣說道,聲音平靜如水。
白晉緣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口中溢出一聲冷笑,轉過頭去不再看他,眺望著城下空闊的街道和熱鬧的集市,他道,“我是想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但不止是他,這天下千千萬萬個像張臨這樣的人,都應同樣受到懲罰。”
他為什么沒將張臨所犯之罪的律令提前寫進新法律典里,因為他既是編寫新法者,也是當事人,為著避嫌與公平、不將私情而帶入新法,他都得回避這一條。
他的聲音低下去,語氣低沉,“崔正,你依法而行,我卻以行立法;我沒你讀過的法家典籍多,卻也知道一報還一報,惡必懲之、善必揚之。”
“法乃一國根基,我不能不遵法令而行。”崔正轉過身,同樣眺望著底下的京都城池。
白晉緣像是已然料到他的回答,他的表情先是嚴肅,后揚起一抹笑,臉上滿是豪氣與自信,如直沖云霄的白鶴傲然發出唳鳴。
“所以,我立新法是為國重鑄根基,扶正本源,我并不希望它永遠一成不變,我愿它時時精進,時有進步,融于一國,成于一國。法可為劍,斷世間之惡,亦可為盾,護弱者公理。”
一個守法,一個立法;一個只知依法而行,一個以人之行,立人之法;
高下立見。
但畫面的最后,嚴肅的氣氛過去,白晉緣沖著身旁的崔正一笑,“但我依然不后悔讓你來斷我母親之案。”
他朝崔正伸出手去,后者不懂他的意思,臉上是疑惑。
“大不了,從今往后,這大宸有我立法,而你,便為執法之人!世間不會再有比你更清明公正之判官,崔正、崔少清,我愿為鑄劍之人。”
說這話時,他的聲調并不高,話中的認真叫崔正表情僵硬了一下,半天沒有動作,看著像是在發懵,又像是疑惑。
“…我不明白。”
半晌,他語速極其遲緩的吐出一句,不明白白晉緣明明不認同他的行事風格,又為何最后一句話又像在夸他?
他好疑惑。
但白晉緣見他這般反應,卻是哈哈大笑,笑罵他是個木頭。
“真是個十足的呆子。”
有文人瞬間秒懂這位未來的畫神到底畫了個什么,頓時勃然大怒,罵的那叫一個臟。
而京都內,某個茍在一處矮房內不知畫著什么的年輕男人還對此一無所知,一邊畫,還一邊嘿嘿的笑。
甘宜之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只一心沉浸在自己手里的這幅畫必會大賣的美夢當中。
古古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時剎不住車,多搞笑了幾句,大宸引起了多大的風浪。
但他看見了有一些在罵甘宜之,說他這是在污辱皇室顏面。
古古只當這些人又演上了,想直接跳過,但咳了咳,嘴上還是忍不住多解釋了一句,【甘宜之,傳世閣第二十四席。他畫的那幅月下美人圖,其實也沒多露骨,他畫人像就是美啊,再加上咱神昭大帝本來就長的好看,美上加美,引人誤會不也實屬正常。】
古古下播了,光幕也消失不見。
但他這次直播對大宸造成的震動還沒有停止,幾乎是光幕剛消失,京都內就有不少人開始尋找起了甘宜之,還有那個殺豬的萬山也被人開始暗中尋訪。
但這世界上,叫萬山的人這么多,單憑名字就想找到人實在困難,但好在有殺豬的屠夫身份加持,只要朝著此類人群搜索,總能找到人。
而遠在某個小鎮上的某個正在賣豬肉的男人此刻已收拾了攤子,正心情忐忑的趕回家。
此人正是萬山。
他不是傻子,殺豬的……再加之自己也有個女兒,這和光幕上那畫面中展現的內容一模一樣。
他心里開始緊張,同樣的,還有激動和驚喜、不可置信。
回到家,他看到妻子正帶著女兒在院中學走路,見他回來還驚訝,“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他趕緊進門,讓妻子帶著孩子進屋后,在關門前左右看了看,確認家門口沒人,他這才關上門,然后進屋緊張的對妻子說:“我們趕緊帶著孩子搬家,今天就走,不能耽擱。”
“啊?為啥要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間……”說著說著,她突然好似想起什么,驀然瞪大了眼睛,因為她也是此時才想起來,自己丈夫正是姓萬!
平時鎮上的人都阿山阿山的叫他,一叫就是幾十年,怕是有些人早就忘了他姓什么,包括他的妻子也快要忘記,但這冷不丁的突然想起來后,嚇了她一跳!
“阿山,不會你就是那后世小輩說的……萬山?!”
他就是叫萬山,這個世界上重名的人雖多,但正好殺豬,家中有一女的情況卻并沒有那么多。
回來的路上,他開始認真回想起之前畫面中出現的細節,他賣豬肉的那條街上,常有孩童玩耍,對面有茶館、還有一個醫館,街上還有個常常身上帶傷擺攤賣菜的女人……
這些……都太巧了。
因此他在驚喜過后,便不免有些擔憂,越想越是。
他在土房子中走來走去,肉眼可見的焦慮,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
把心一橫兒,他還是沉聲開口:“咱們先走,對外就說帶孩子回你娘家探親。”
“那咱們走……走去哪兒啊?別是咱誤會了吧?”女人一時有些茫然無措,實在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太過震驚,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丈夫一個殺豬的,怎么還能跟一軍先鋒、還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撞名了呢?
萬山卻隱隱有種預感,怕是光幕中后世小輩說的萬山,正是自己。
他說:“我們去京都。投靠十一皇子。”
他看向自己拎回的裝豬肉的桶,桶內還裝著一半兒沒賣完的豬肉,以及放在肉上的兩把殺豬刀。
走過去,他將刀拿在手中瞧著,那把刀上還帶著點點豬血和肉沫,氣味沖人,他手上也是。
他忽然出聲說:“就算我不是那個萬山,我也能成為他!”
憑什么對方可以,自己不行?
一樣都是殺豬的……
一樣是窮人出身,對方可以,自己也行。
他也是萬山。
一條通天小路從人間連接向蕭臨淵所在的神臺,上面也只剩下一個白衣華服的姜萬寧,他就像是甘宜之那幅天宮中所畫一樣,與先前的漠然不同。
此刻的他,更像是結合了蕭臨淵之情的姜萬寧,也變得……更像是神。
那條自人間通往神臺的通天路上,一身龍袍的帝王蕭臨淵站在了通天路的最后一步,看著與他面對面站在神臺上的人,緩緩露出一抹微笑,仿佛感慨,仿佛欣慰,最后,身體化為云煙,消失不見。
眾生,當然也包括蕭臨淵。
只有斟破這最后一象,姜萬寧,才能飛升成神。
在那條通天之路的右側,當那層起著遮掩作用的黑霧消失,那些曾于黑霧中或哭或怨之人身上的苦痛也更加清楚、明白,有人痛苦掩面而泣,有人嫉妒面目猙獰,有人欲逞兇行惡,眼中惡欲直白的叫人刺目,分外丑陋……
而在那條路的左面,又是一片人間盛景,安樂祥和。
左側的南宮舒華持槍策馬,提酒瀟灑而飲,臉上盡是肆意灑脫;金萬來與母親相處,母慈子孝,笑容滿足;柳尚才情無雙,高興扶須,傲然而立;南宮靖柔嘴硬心軟,扔下一件紅狐裘而去,眼神卻仍回望身后;還是個稚童時的蕭懷提著一籃點心歡快的跑著
第 226 章 神明賜愿,萬寧歲安
【短篇動漫《浮生卷》待會在直播結束,主播就會上傳到個人社交平臺上,大家如果覺得視頻做得還不錯,有看完還想再看一遍的,可以去主播的賬號下下載哈,不收費。】
【本期的直播到這兒就告一段落了,最后,再給大家分享一個好消息。】他的臉上像是失去了所有表情,只是空洞、麻木的看著面前的溫漫……
這一刻,他好像意識到,自己給自己帶回了一個怎樣的麻煩。
溫漫是一把鈍刀,刀刀不傷人性命,卻在不停的割著人心。
她是蕭臨淵硬塞進謝府給謝無念的徒弟,圣旨中要他悉心教導溫漫,且她不能死,她死了,下一秒皇帝就會親自動手殺了謝無念。
謝無念不能對她不利,哪怕,他再畏懼看到她的那張臉。
“老師,您在怕什么?”
這日,坐在水邊涼亭中的少女問面前的人道。
謝無念看著面前的溫漫,神情異常的冰冷,聲調也冷的幾乎發僵。
“莫要胡言亂語。”
見他不承認,溫漫笑了,放下手中的書簡,“老師不怕就好。”
“從徒兒入京以來,就總聽人說,徒兒與已故的北梟王長的像極,我以為老師應該很愿意看到我,畢竟您和北梟王二人當初可是友人。”
她含笑望著謝無念,聲音略顯俏皮的問,“那,看到我這張臉,老師高興嗎?”
你問他高興嗎?
謝無念沒有說話,沉默以對,看著面前和南宮舒華幾乎長的是一模一樣的女子,他的神情是冷的,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謝無念慢慢攥緊袖中的手指,直到這一場景消失,他也沒有回答出這個問題。
視頻中的謝無念和蕭臨淵越發老了,頭頂開始長出白發,兩人相對而坐時,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和諧與之后明晃晃的針鋒相對,隨著身體的蒼老,兩人心中的斗志也在逐漸被消磨,變得沉穩、歸于安寂。
可兩人幾十年前的那場賭約,蕭臨淵到底沒有忘記。
謝無念快到六十大壽時,他送了他一份厚禮,以他手下十三氏之滿門鮮血為賀。
謝無念初時聞訊手下之人一個接一個出事后,他終于是坐不住了,氣沖沖的想要進宮見蕭臨淵,可當他越靠近宮門,臉上的情緒也漸漸由憤怒轉為平靜,再到不安、懷疑。
那夜,隔著一扇宮門,蕭臨淵到底是放下手中弓箭,放任倉惶退走的謝無念離開,讓他平安回去。
“南宮舒華!你死都死了!為什么還纏著我不放?!”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我沒輸,我沒輸,蕭臨淵!!我才不會輸給你!!”
“你們都去死!!”
溫漫推開室門,室內正在發生的場景叫所有人一驚,哪怕是光幕外正在觀看視頻的大宸中人,也被嚇的不輕。
只見室內,頭發散亂的老人面對著推門進來的人,大笑著,臉上盡是瘋狂,好像陷入某種幻境一般,將來人當成了某個人,竟當著他們的面毫不留情的將手中的簪子對準自己的臉,用力而緩慢的劃了下去。
剎時,皮開肉綻,鮮血順著下巴一滴滴滾落到地面。
“老師!”南宮太后的臉上全是心痛和憤怒,看著自己面前的兒子,一時間竟只覺得陌生。
“我瘋?”蕭懷半點不復從前的溫雅君子模樣,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如同一個終日沉迷酒色的紈绔子弟一樣,縱使半邊臉上火辣辣的,卻也半點不在意,依然還能扯出一抹輕笑。
他目光緊緊的盯著南宮太后,“當初是母后硬要兒臣當這個皇帝的,如今孤做的不如母后的意了,就來怪兒臣?”
“早知今日,母后何不直接讓九弟來當這個皇帝?反正誰坐這個位置,都由母后和南宮家說了算,相信朝臣亦不敢置啄。”
他輕輕撫了撫布滿褶皺的衣袖,冷笑。
南宮太后氣的手抖,滿臉的不可思議后就唯余失望,“蕭懷!你這是在怨我?”
她怒喝,“是我讓你成為九五至尊,登臨帝位!到頭來,還是我錯了?”
蕭懷揮了揮手,殿內原本嚇的跪在地上一動不也動的宮人立刻火速退出殿去,以免被卷入風波。
他沒有如南宮太后一般失態,只是背過身去,臉上的表情如結了層寒霜。
“兒臣不敢。只是兒臣亦想要問母后一句,到底是你想爭第一,還是真的被迫無奈需要我坐上這個位置?”
蕭懷慢慢轉過身來,看到南宮太后凝滯住的表情,后者怔住,立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
母子對視,蕭懷的一聲哧笑打破了氣氛的死寂。
是諷刺、是冷漠,亦是失望。
他轉回頭去,明明沒有說話卻叫人無端的從他的背景中看出孤寂、失望,南宮太后正要開口,就聽對方極輕的一句。
“該怎么做這個皇帝,兒臣心中有數,不勞母后費心。若您實在看不慣我,大可換個人來當這個皇帝。”
但這個皇帝的人選,絕不能是他九弟!
蕭懷目光冰冷。以,程始現在就怕景德帝忍不住,真的落下屠刀。
蕭臨淵撫了撫衣袖,表情云淡風輕,“我認為,或許你擔心錯了對象。”
程始心頭一凜,表情嚴肅,他試探著問:“殿下可知……”
“我知。”
不等程始話說完,蕭臨淵便答出兩字。
四目相對,程始眼中更加詫異,可從對方的眼神里,程始清楚的看出蕭臨淵是知道自己在問什么的。
若蕭臨淵真的知曉景德帝手中留有兵力這一事,他還說這話,那不就是在說:或許比起謝家,他更應該擔心的人是……景德帝?
可這怎么可能呢?!
程始臉色沉下,心中的驚訝被沉重代替,“謝家從不涉兵權。”
這句話的聲音被他壓得很低,聲音里唯有認真鄭重。
然蕭臨淵接著回他的三字,叫程始心里一個咯噔,一顆心更是下沉的厲害,如墜深淵。
“誰說的?”蕭臨淵的口氣雖是疑問,但表情太過平靜,像是心中已知曉了什么。
程始被定在原地,他恍然有種自己身在局中,周圍一切都被迷霧所籠罩的感覺。
他一直所認為的,真的是正確的嗎?
世人眼中看到的,又真的是真相嗎?
謝家……
程始在短暫的沉默過后,呼出一口氣,問道,“殿下可知那人是誰?”
蕭臨淵沒有告訴他正確答案,只是這樣說,“聰明反被聰明誤,不到最后一刻,誰都不能確定獵手和獵物的身份。”
程始也知道這個道理,然他擔心的并不是這兩方誰輸誰贏,他關心的是,“若鬧大了,老臣只恐朝野不寧,甚至是將無辜將士或是百姓牽扯進去。”
“不會,誰家的目的只有一個。”蕭臨淵說完,程始眼神疑惑。
或許他、白隨,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之前都想岔了,謝家的目的是什么呢?
在今天天不亮,從小鳥口中得知昨夜程始說的故事后,他心中就將先前所想全部推翻,重新整理線索在腦中將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全部盤了一遍,也終于明白謝無念真正的目的,也明白謝無念在與他的最后一賭中,賭的又是誰人之命。
“那日在謝家,謝無念曾親口說過。”
程始似慢慢想起什么,眼睛一點點睜大,那是明悟過來后的震驚。
“他們要一人之命。”蕭臨淵字音輕緩的說道。
那個人,就是景德帝……
蕭臨淵將目光望向皇宮東邊那座最高的殿宇,從這兒望去,正好可以看見那座宮殿的一角,儼然精致的檐角、朱紅的漆柱,還有那掛在檐下因風吹過而發出一串“叮叮當當”悅耳聲調的青銅色檐鈴。
良久,程始無言。
他終于放棄,彎腰朝蕭臨淵深深一拜,“臣,明白了。”
這一禮也是在感謝蕭臨淵今日的救命之恩。
而蕭臨淵說這些,也不過是回報對方在光幕剛出現之時,在紫宸殿中出言救下自己的恩情。
說罷,他便走了。
程始也終于明白,怪不得蕭臨淵會說他去見了景德帝亦是枉然,因為他并不知謝家的后手是誰,若是冒然告訴景德帝自己知曉他手中留有暗軍一事,除了逼得景德帝殺他滅口,亦或是囚禁他,討不到半點好處。
景德帝不會聽他的勸放了謝家父子,計劃已經開始,景德帝與謝家之間早已積怨深重,之所以不是直接動手殺了二人,極大可能是還在‘釣魚’,皇帝想看看謝家手中還有哪些勢力是自己不知道的,暗中有哪些人是秘密站在謝家一派,等到處死謝家二人之時,正好將其殘余勢力一網打盡。
如果自己此時告訴他,謝家手中可能也藏有兵力,他的計劃不會終止,最大可能是直接動手滅殺謝家,來個一了百了!
那謝家父子何等聰明?他們會料不到景德帝有此狗急跳墻的情況嗎?
不會。所以屆時,雙方怕是真要爆發刀兵之禍。
所以程始現在是萬萬不能告訴景德帝這個事情,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輕輕搖頭,似嘆息,“陛下啊……”你這是何必呢。
后半句話只在他的心中響起,未能說出口來。
空無一人的宮道上,老人孤零零的背影朝著入宮時的方向而去,他是國之丞相,卻不是景德帝一人之丞相,眾多無辜之人的生命和皇帝之間,他終是選擇了前者。
從昨日起,皇宮就開始戒嚴,很多宮人除了待在自己值守之處,都不敢再亂走,沒事兒時快速回到自己休憩的屋里乖乖待著,還有一些宮人則是不知背后站的主人是誰的,這類通通被逐出宮去,一時間,皇宮像是徒然空了下來一樣,人員一下少了不少。
“走吧。”
大皇子蕭澤坐在馬車上,最后看了眼自己住了半輩子的東宮,然后放下車簾吩咐道。
他選擇在今日帶著妻兒搬出東宮。
宮外并沒有建大皇子府,但沒關系,他自己再掏錢買一處宅院安置了就是。
總不能新太子即將被冊封,而他這位廢太子,還占據著東宮吧。
而且他也不是個傻子,眼看著皇帝與謝家之間的沖突即將爆發,這個時候還待在皇宮干什么?還不如早離開皇宮這片是非之地,他還樂的能避開接下來這許多麻煩事。
“殿下,您莫不是看施女官好說話,就隨便寫寫糊弄過去吧?若是柳學侍在此,怕是少不得要您重寫。”
白隨兩根手指頭夾著一張紙,紙上是蕭臨淵剛練完的字,看著紙上寫的字哦,白隨忍不住臉上露出嫌棄,眼神像是在看一團垃圾。
不一會兒,他又說,“要不殿下還是跟著我學武吧?在下武藝不錯,學會了,殿下日后與人交手也不會吃虧。”
“而且學武比讀書容易,殿下要不要試試?”
南宮太后被氣到失語,又無可奈何,狠狠的一揮袖,怒氣沖沖的走了。
等候在外的主仆二人見到太后出來,趕緊退后見禮,后者像是完全沒看見一樣徑直就掠過走掉了。
一旁的貼身大宮女不解,“皇后娘娘,看這情形,莫不是連太后亦不能勸住陛下分毫?”
宮女的臉上全是擔心和憂慮。
可她在說這話的時候,被她稱作皇后娘娘的女子已經提著手中的食盒抬腿往帝王寢宮門口走去。
走到殿門前被人攔住。
大監躬身擋在門前,有禮道:“皇后娘娘,陛下心情欠佳,不見任何人,還請您改日再來吧。”
聞言,她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很安靜的將手中的食盒交給門口的大監,“這是我給陛下燉的補身體的湯,勞煩大監送進去了。”
“娘娘言重了。”
說罷,拎著食盒轉身鉆入殿內。
正是打開殿門的間隙,數道女子在殿內嬌笑打鬧的身影一閃而逝叫人看的分明。
回宮的路上,有小宮女憤憤不平,“最近兩個月娘娘每次來,陛下都避而不見,實在是…實在是……”
“不許多嘴!”
走在最前面的大宮女看到一旁皇后的臉色,急忙回頭怒喝。
不為別的,只因為獨自走在前面的皇后不知何時已無聲落下淚來。
知曉自己此刻正被人看了去,她連忙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忽然開口問。
“……定安王最近可有消息傳來?”
嗓音微有些啞。
她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思量了片刻,上前一步小聲說道:“聽說定安王已平定了西邊的叛亂,不出數月就能繳清大宸境內的其余匪寇了。”
“竟是這般快了嗎……”
女子硬擠出個笑,可這笑容怎么看怎么怪異,像是在哭,唯有苦澀。
龍床后,穿過層層帷帳的遮擋,是一個簡易搭出的一個小小的隔間。
隔間內,先前還面色紅潤、沉迷酒色的君王正痛苦的蜷縮在小床上,顫抖的手指緊緊抓著錦被,面色蒼白,額頭不停溢出冷汗。
大監拎著食盒走進來見到這一幕,急的快要哭,“陛下,奴就說那酒喝不得!您怎么就不聽勸呢!”
蕭懷虛弱的躺在床上,渾身忽冷忽熱,肚腹內痛的像是心肝脾肺腎全攪在一塊兒,難受的他想吐又想翻滾,但這些他都忍住了。
“……不行,會被母后看出來。”
看到一旁地上的食盒,蕭懷就明白了什么,嘆息了一聲,“是孤對不住瑩霜。”
大監抹了抹眼淚,“奴看了,皇后娘娘沒有怪陛下的意思,陛下放寬心。”
他打開食盒,將湯端到蕭懷面前,壓低聲音,“是藥膳……娘娘怕是猜到什么了。”
蕭懷抬眸,一碗加了補身體的藥材的湯出現在他面前,還冒著絲縷縷的熱氣。
他苦笑,“看來孤能瞞過母后,卻騙不了她。”
泛黃的記憶襲來,那年,蕭懷在送別南宮舒華之后,憑著一腔難出口的心意,情不自禁連夜奔襲百里,帶人奔至連瑩霜門前。
他想再見見她,想再看看她過的好不好。
當時,他只是想,若是自己死前也不能再見她一面,他該是會有遺憾的吧。
所以,他就去了。
只是在見到她之后,他變得貪心,他想要更多,想要連瑩霜再多陪他一些時間,真的,只是再多陪他一些日子就好。
“家主!”
來人皆驚,七手八腳上去奪過他手中的玉簪,還有人控制住他的手腳,免得他再傷害自己。
滿地狼藉中,幾片被打碎的銅鏡碎片清楚地映照著這一室鬧劇……
“臣年事已高,為相失責,竟未能事先察覺出幾人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愿請辭去丞相之位。”
“吾等亦有錯在身矣,望陛下準許吾等辭官。”
“允!”
隨著帝王在朝上的一聲準辭,有著謝半朝之稱的謝無念,在朝中的勢力就此瓦解。
他辭去相位,正要走出宮門,就聽身后內監追出來。
封謝無念為傳世閣功臣的圣旨到了。
謝無念于是拐道去了傳世閣。
可他只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他看到有內監捧著一幅畫卷從他身旁路過,走進傳世閣內,然后將那幅畫像高高掛起。
他似不解,“宮里怎么會有我的畫像?”
回答他的,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一個中年男人,男人身著御史服,留著長長的墨須,手中拿著紙和筆沒有動。
“是甘畫師生前所繪。他還為您畫了幾幅畫像,但怕您看了不喜,就沒敢送給您。現在這幅,是他說畫的最好的一幅。”于是就給送到了傳世閣。
甘畫師……
這個不常見的姓讓他很快就在腦海中想起一個人來。
這個人,曾經被他下令割去了舌頭,不能再說話。
這個人現今也被供奉在了傳世閣中。
謝無念站在門外,看著門內自己的畫像,神情似有復雜,但到底沒對此說什么。
只有相白好奇,“謝大人,您可是對當初下令割了甘畫師舌頭之事后悔了?”
謝無念開口:“不,我不后悔。我這一生,從不知后悔為何物。”
他瞥了一眼相白,沒再看傳世閣里面,而是向外走了幾步,最后站在了傳世閣外的憑欄處,淡淡的對跟過來的相白,說道:“還想問什么,趕緊問吧。”
相白和他老爹一樣,身為御史,但比許多御史的好奇心都要旺盛,膽子也很大。
就好比此刻,他開口就是直擊謝無念心中的一句。
【下期,也就是主播直播大宸歷史的最后一期,主播將要去見一個神秘嘉賓,這個人就是主播的老板哦。】
【最后一期直播,也是大宸十大憾事的最后一件——‘文帝終前始喚父。’五天后正式開播。】
【那天正好也是小宸山上一年一度的神游節,到時候主播將會前往進行戶外直播,和大家一邊過節,一邊講解這最后一憾。如果有要同往的粉絲朋友,說不定咱們還能遇上呢。】
第 227 章 玉獸成百,時常釣兒
【從生時十二玉獸的尊榮,到后來長大時的千嬌百寵,十二皇子蕭榮念了景德帝這位父皇一生,直到死前口中仍呼喊著父皇二字;】
【而大宸文帝蕭璟和,他死時也同樣呼喊著他的父親,但和蕭榮的懷念、悲傷比起來,恐怕他當時心中更多的,是懊悔,是遺憾,是不可追的父子情斷。】
【有些事一旦做下,就不可挽回;有些話說出口,便是覆水難收;而有些人,一旦錯過,那就是永世不可追。】
【大宸文帝蕭璟和,可能比起這個叫法,咱們現代很多人都更喜歡叫他璟和太子,因為他當太子的時間遠比他當皇帝要來得長很多,他是大宸在位時長最久的儲君。】
【他有一個最好的父皇,也是最愛他的父親,甚至,他的父皇對他的愛比起景德帝對蕭榮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難想象,也很難相信是不是?】
【蕭臨淵可以比景德帝寵蕭榮更愛蕭璟和這個兒子,這簡直不符合他的性格。
【大宸十大憾事之末——‘文帝終前始喚父’,詳情內容讓咱們現在開始。】
【文帝蕭璟和,字太安,無論是名還是字都是蕭臨淵親自取的,含義未知,但從字面意思上來看寓意是好的,只是沒有遵從當時貴族取名以兩字為尊的傳統。
【但他的生母是誰,這個就真不知道了,連他的生父都沒在史書上留下過名字。】陛下!這萬萬不……”
不等他匆忙跪下拒絕,緊接著蕭臨淵的條件就來了。
他抬手攙住對方胳膊,沒讓人跪下去。
“元師不必忙著推辭,孤知圣人稱號,千百年少有人可當。但若元師能完成孤交予你的三件事,這封號你縱使擔了后世之人也無話說。”
“且,在孤看來,世上再沒有比元師更能做成這三件事的人。”
后者驚惶間要跪的動作遲疑了一下。
看了再看蕭臨淵,確認對方沒有開玩笑,元鴻猶豫半晌,終是問。
“敢問陛下,是哪三件事?”
誠然,他對圣人之位動心,但也沒有非常動心,試問哪個讀書人不以這個稱號為尊?但心動之余,他實在對蕭臨淵口中說的三件事過分擔心和緊張。
試探、猶豫、緊張和不安,正好可以用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蕭臨淵看穿他的心理,淡定如常,“第一件,與學侍柳尚共箸天下大典,修正典籍,編著統一文字。”
思考了一下,這確實是件非常人能完成的壯舉,其中艱難可以想見,確實配拿來做得到圣人之稱的條件。
“那第二件呢?”
蕭臨淵也沒有掩藏自己意圖的打算,明示他道:“既要開啟民智,如何少得了老師?孤知元師門下弟子眾多,且學問出眾,品行優良,其中當有不少人可堪大任。”
元鴻一怔:……居廣竟然沒有趁蕭臨淵去滅神種之時,謀朝篡位,這大大出乎了大宸許多人的預料。
在他們看來,那絕對是居廣奪位的最好時機,但他放棄了。
這一點,若是放在其他很多人身上,怕是都沒幾個會做出和居廣同樣的選擇來。
有人覺得他太蠢,但也有人看視頻直到現在,心底慢慢對居廣這個人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
緊接著,他們就見視頻中,蕭臨淵回朝后,居廣又開始了自己的花式造反表演。
只是這時的居廣,已經一年老過一年,柳三旦的招太損,他剛開始還將信將疑的敢用,但到了后來,那是直接回以白眼兒居多,因為有些主意是真一聽就不靠譜。
居廣表示,我還沒老糊涂到腦子進水的地步。
那些看多了居廣造反的人,反應也越來越平靜,一點兒不像剛開始那樣不是想抓他問罪,就是逮著他一通罵,罵他亂臣賊子、狼子野心。
更像是,看多了居廣造反,他們都習慣了的狀態。
【就比如此刻,他們也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經歷居廣帶兵包圍大殿了,還有人淡定開口問,“居老將軍這次是因何事要造反?”
居廣沒理會這人,只嚴肅的沖上首的君王開口道,“臣聞西地宜州戊郡發生干旱,百姓地里顆粒無收,然陛下卻似不知,無甚作為,實在失察!臣不服,欲代君位。”
蕭臨淵聞言,只淡淡的點頭,“知道了。”
然后吩咐人去查此事,看是否屬實,后來得知干旱之事是真的,便安排了賑災的事下去。
又是一天,居廣又帶著人闖進宮中,給出的造反理由是,“臣路遇一伙乞丐,無家可歸,一問緣由卻是因當地縣官貪污,多增稅收,致使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另覓生路,以致淪落街頭乞討。陛下失察,臣欲代君位。”
蕭臨淵聞言是頭也不抬,一幅不咸不淡的態度,有條不紊的吩咐了天網的人去查。
……“母親,您年歲也不小了,古來何見有人在您這個歲數還要嫁人的?您這讓我與妹妹今后出門如何見人吶?”
出言的是她的小兒子,一旁的大女兒雖未開口,但看神情亦是贊同兄長之言的。
江儀沒有生氣,沒有慚愧緊張,只是淡然反問,“我是否要再嫁與不嫁,與你們何干?又與他人何干?”
“我為楊氏之妻時,上敬婆母,下撫幼小,未對夫君有半點不貞;我為人母,將你們教養長大,培育成才,未有半分失責;而今,你們各自成家,我為自由之身,如何嫁不得?”
“可這事若傳出去,母親……又該叫吾等已逝親父,如何自處?”
他搬出楊宏,希望借此讓江儀打消再嫁的念頭。
江儀搖頭,眼中有失望,“你們還是不懂。”
“我與你們親父已然和離,那么今后嫁娶,各不想干。”
她看向自己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女兒,說不清是對她的教導,還是單純的想分享自己心中所想。
“我為江儀,不是楊門妻,也不是江家女,我與楊宏早已和離,我在江家的父母親也早已逝世,世間只有你們是我親人。”
“可縱使是親人,我也還是我自己,你們無權決定我嫁與不嫁;”
“昭元六年,青州水患,是我江儀捐出大半嫁妝賑濟災民;
昭元十三年,朝中戰事吃緊,是我江儀將那些年在京中做生意的錢盡數拿出支援南征戰事;
昭元一十七年,青州第一家女子坊局是我所創,直至現今,全大宸二十七州一共開有兩百零四十五間,天下半數布匹出自我名下坊局;
昭元二十年,天下一統,并州海港上停著的數百艘海船是我江儀出錢助朝中建成;
昭元二十一年,朝中大興水利,二十五年,又修馳道……”
這長長的一段話,令她耗費了不少力氣,她停頓了一下,用著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道:“九州通渠仍在建、天下馳道仍在修……也許直到我閉眼那天,也不能得見功成之日。”
“然,江儀雖死,我名下各大商行每年卻仍會向朝中無償捐贈半數錢財作此用。大宸的下一代、下下一代終能得見功成之日。”
還有許許多多她未說起的事跡,只是聽到這兒時,她下首跪著的兒女眼中已然濕潤,慢慢垂下了頭。
江儀回顧自己的一生,記憶就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中快速閃過。
“我為女時無不孝,我為妻時無不貞,我為婦時無不敬,我為臣民無不忠;
我生來為人,不該因為我是個女人就必須囚我于后堂,賢妻良母不可成為困住我的枷鎖。
我不是將軍,不征沙場,然為國為民之心不輸男子分毫。
過千山,行四海,自由之身無可束。
此生助國安民,我江儀不負天下,亦不可負我自己。”
江儀說完沒有再理會她身后的兒女,起身,一個人慢慢朝后堂走去。
她走的很慢,步伐也很穩,歲月在她臉上留下道道皺紋,然也使她變得更加沉穩內斂。
走著走著,鏡頭一轉,已成她杵著拐杖的樣子,她的眼睛混濁,已看不太清了,一個中年男人小心的扶著她走在花團錦簇的花園中,兩人一路觀賞著園中的鮮花,身后還跟著幾個年輕的侍女,料想此人便是小她數歲的第二任丈夫了。
這時,畫面中響起她的心聲。
‘我叫江儀,我的一生中有兩位丈夫,我的第一任丈夫是個仁義君子,也是個將軍,他守在定天崖上三十年,可早在我婆母死的那天他回來,我見他時,就明白,真正的他已經死了。’
‘我與他和離,離開了楊家,別人問我,楊將軍這樣好的人,為什么要與他和離,到底有哪里不滿他?’
‘多年夫妻,他待我不薄,他死了我怎不傷心?’
‘可不能因為他死了,我就也不活了。我還有兩個孩子要管,我要為他們的將來做打算,他死了,我們卻還是好好活著的人。’
‘他身死真相揭開,我以老年之身另嫁他人,世人問我可否后悔?可知廉恥二字?他們笑我,譏我,諷我。’
‘他們說,他是個君子,是個好人,是于國有功的大功臣。’
‘所有人都在稱贊他。’
‘可,不能因為他的好,不該因為我曾是他妻,我再嫁他人就是對不起他,就應被人咄咄逼問:像楊將軍那樣好的一個人,他只有你一個妻子,你為何不能從一而終?’
‘他死了,你為何連為他守寡都做不到?’
‘你已年近六十,為何還要嫁一個小自己那么多歲的男人?’
‘他生前待我好,我亦待他好。我敬重他的母親,將我們的孩子教養成才,我江儀不征四方,但一樣于國有功。他劍在手中,斬敵寇;然我身似劍,亦有為國為民之能,我與他同樣名留青史,不為夫妻,亦是同道中人。’
畫面的最后,江儀更老了,她病重躺在床上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她的兒女們跪在床前痛哭,可江儀,終是再也無法回應他們了。
大宸無數女子因江儀的話而心生觸動,京都各處議論的聲音也少了些,江儀的行為很矛盾,很難叫他們是該夸,還是繼續不屑置之。
這來源于她們長久以來接受的思想,周圍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們,一旦嫁人,她們就該從一而終。
而江儀的行為有悖她們的認知,但在這一刻,之前低聲議論的女子中,有一部分人閉上了嘴,沒有再說話。
她們敢似江儀一般行事否?
不敢,也做不到她那般半生為國捐獻錢糧無數的義舉。
甚至有許多人腦中是疑惑的,江儀,為什么要拿出那么多錢來?
她不想當官,不想手握權勢,但朝中有需,她卻能站出來。
眾人都以為關于江儀的事跡,古古說到這兒該結束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但古古最后還再展示出了一幅畫像。
只見光幕播放的圖片,是一幅男女并排站在一起的畫像。
女子老了,臉上平添了道道皺紋,挽著簡單的婦人髻,打扮的莊重淡雅,頭上簪著一朵清麗的嫩黃色蘭花,這朵花與老人的年紀并不搭,卻就是出現在了畫上。
還有站在她身旁的那名男子,也令眾人感到很陌生。
這時,便聽古古一嘆
“我出去走走,別跟著。”
蕭臨淵留下一句后,一個人出了祥慶殿,有宮人想跟著,但都被瑾若給攔了下來。
宮里的路他都熟悉,蕭臨淵一個人在宮里走走停停,像是漫無目的的閑逛著,最后,他拐進了花園一處偏僻的石山背后,石山之后是一方不過幾平米的空地,最里側是墻,三面都是假山,周遭不說人,一個鬼影兒都不見。
平常時候,這個地方是沒有人會來的,但今天當蕭臨淵走入這里時,只見被圍起來的小小空地上,一個穿著布衣的年輕男人正站在此處,背對著入口。
當聽見背后傳來響動,他轉過身來見到蕭臨淵,當即彎腰行禮,“見過十一殿下。”
單從那挺拔的站姿和渾身的氣勢,蕭臨淵就知他是習武之人,等到他一轉過來,男人身上那股游俠般灑脫豪爽之氣更是難以掩蓋,濃眉大眼,墨發高束,身姿挺拔有力。
蕭臨淵沒有和他拐彎抹角,徑直叫破他的身份。
再到后邊兒,居廣造反的理由是越來越離譜,天天不重樣兒。
剛開始還是他聽說哪里的百姓在受苦,他覺得是蕭臨淵這個皇帝沒做好,所以他忍不了,要造反!
發展到后面,聞不平事,一個不爽就拖著大刀逼宮造反去。
“居廣是真不怕死啊,這點兒事都要鬧著造反,陛下也真是慣的他。”
這日,又造反失敗的居廣背影滄桑的扶著宮墻往外走,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
并不是他到了老的走不動路的地步,而是這次居廣帶人進宮的路上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搞得他明明是造反而來,最后還要蕭臨淵宣御醫為他治腿。
殺傷力0.1,抓馬程度99.9,居廣也真是造反史上第一人了。
兩個官員小聲在他背后議論。
另一人回道:“他孫女都嫁出去好多年了,孤家寡人一個,再說活到他這歲數,確實也就要命一條,沒什么好怕死的。”
兩人又嘰嘰喳喳了一會兒,視頻快進到下一幕場景。
是又又又造反失敗的居廣,他獨自回到冷清的府邸后,一個人坐在院中的石階上喝酒,他的面前放著一個正用來燒紙錢的火盆兒,那紙錢是燒給誰的不言而喻。
老人頭發全白了,梳得整整齊齊,用一塊灰色布巾包裹著,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一言不發,空氣中盡是安靜,他的眼神也像是落在虛處,雙目無神,周身縈繞著一股子寂寥和悲傷。
片刻后,只聽他低低的開口了,“老婆子,我好像變得,不像從前時候了……”
“我造反那么多次都沒當上皇帝,大概我老居家是注定成不了皇親國戚,沒的皇命了。”
“我老了……”他頓了頓,像是講故事,一個人絮絮叨叨著,“今天,給我開門兒的是老馬的孫子,老馬早沒在府上干了。”
“他給我看了十幾年的門兒,前年病死,可我今天才知道這事兒。”
不知怎得,他停了下來,手中的酒也沒再喝了。
“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他死了……”居廣問自己,聲音里滿是茫然、迷惑還有不解。
老馬是他的門房,給他看了這么久的大門兒,可他現在才知道人家前年就病死了,為什么?
為什么他現在才知道?
在他府上看門兒的早就換成了他的孫子,那個年輕人他見過,見過很多回了,也曾知道老馬病了的事,那后來呢……
后來,為什么過去了這么久,他才知道老馬死了?
畫面中的居廣,眼中突然流下兩行熱淚來。
就像現代,如果一個一直在你家做工的阿姨去世了,并且生前你倆相處的不錯,而你為什么三年后才從接任她工作的她兒子或是女兒口中得知這事呢?
因為沒那么在意,因為忙,因為你們之間的感情還不足以深到讓你去繼續關注這人之后怎么樣了、為什么一直沒聽說這人消息。
但當你聽說這人死了,你又是否會哭的傷心呢?
感情豐富一點的人會,但更多的可能還是類似于這種反應:唉……她其實為人不錯,是個好人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沒了呢。
惋惜其突然的離世,感慨人生命的易逝,或許內心還有一點兒悲傷,但不多,會哭的在少數。
尤其是像居廣這樣一個縱橫沙場、一路從草根殺上王朝高層的梟雄來說,他更不該會哭。
但偏偏,他哭了。
他哭自己變得不像從前,可他為什么一定要還是從前那個居廣呢?
…因為,那是他一路走來所堅持的信念啊。
可后來,他才發現,自己早在不知不覺向著自己曾討厭的一類人群所靠攏,所以,居廣畏懼了,也更加悲傷。
畏懼自己恐將成惡龍,也傷心自己不復從前。
懂了,怪不得……
原來主意是打到他門下弟子身上去了!
這真是從老到小,從上到下來個一鍋端啊。
這算什么,招安老師,附贈一大串學生??
“……陛下當真智謀過人。”
好半響,元鴻才憋出這么一句,他甚至忍不住懷疑,蕭臨淵是不是早就把算盤打到他身上?不然怎么會連這一步都想好了。
猶豫了一下,他決定先替弟子們探探風險情況。
“敢問陛下是要吾的弟子們如何做?”
誰知道蕭臨淵是要他門下多少弟子效力啊?又主要是做什么的?
雖說得帝王看重也算是讓他的弟子們平步青云,但有些時候,帝王交付給別人的事情還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蕭臨淵仍舊淡笑,“元師未曾聽懂?”
他……還真不懂。
蕭臨淵:“孤已經說了,開民智,與元師一樣教化眾人。”
擰緊眉頭,元鴻有聽但沒有懂,或者說是半懂不懂,難道是要他的學生們去做先生?
可到底是怎么樣個章程?具體的實施方法呢?
他是一點兒猜不透蕭臨淵的打算。
思慮一番,決定再問問第三件事。
“敢問第三件是……?”
元鴻心下忐忑。
只是這最后一件事嘛,蕭臨淵沒有直接說,而是道:“若前兩件事能完成,元師圣人稱號也算擔的起萬世稱贊了。第三件,可有,可無。”
……還挺神秘。
但元鴻確實被忽悠住了。
“元師可愿留在京都為孤達成此事?若不愿,孤必不強求。”
他這么說,轉而又接著補充道:“吾師柳尚,熟讀百家典籍,為人剛正不阿,相信孤就算將此事全權交由他一人做主,其也必能做到不偏不伊,從國之大義出發,認真公正的篩查清楚每一本書所言是否適合留存于世。”
元鴻一怔,神奇的感受到了一點兒威脅?
這感覺來的詭異又莫名其妙,他試探性的張口,“……陛下將這般重要的事情,全權交由柳大人一人做主?”
蕭臨淵頷首,沒有半點不放心的樣子。
一時間,元鴻心里的為難、糾結都快要溢出來了。
他看出來了,蕭臨淵這是先禮后兵,好話不行來硬的。
柳尚之前聲名不顯,但自從蕭臨淵將這事交由他主管后,他一下就成了大宸熱門人物,為人如何、性格怎樣,平時愛讀哪些書,不少人是熟門熟路。
就元鴻了解和聽說到的柳尚,他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學富五車是真,但書全讀到腦子里去了,心中不留半點墨。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會讀書的大天才,但是他不會活學活用啊!!做人呆板。
這樣一個人,讓他去檢驗別家的經典文籍……
唉,不行兒,越想越不放心。
元鴻索性認命了,一嘆,躬身一拜。
“承蒙陛下不棄,老朽愿為陛下效力。”
這就是接受了蕭臨淵的安排了。
蕭臨淵還是親扶起元鴻,直到這時,臉上才露出一點微末又真切的放松來,“元師請起,今后便要辛苦元師了。”
【璟和太子一生收到的來自蕭臨淵所贈的玉獸,其中有麒麟形狀,有老虎,還有鳥獸蟲魚,種類十分的多,并且這些玉獸都還完好無損的被保留了下來,是我國有名的歷史文物瑰寶。】
【歷史上的神昭大帝對璟和太子是真的很寵,可以說是把全部的愛都給了這個兒子,哪怕不是他親生,卻勝似親生。】
【甚至可以說,學習怎樣成為一個父親就是蕭臨淵對蕭璟和最大的愛。這比百件玉獸和其他無數禮物都要來得珍貴。】
【彼時的璟和太子,還處于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年紀,雖然身邊的宮人有教導,但第一次見到蕭臨淵喊父皇時,含糊了半天,最后還是叫成了‘阿父。’】
【大概蕭臨淵也不在意他怎么稱呼,后來哪怕是長大了,這個稱呼也還是保留了下來。
【幼時的璟和太子,性格粘人又乖巧,喜靜,蕭臨淵若不打算立后納妃,那最好的選擇就是從宗室子弟中挑選一個人來進行培養,而那時,出現在他面前的蕭璟和就是一個現成的人選。】
【年幼,可以由自己一手培養,還是曾與他有舊的六皇子蕭懷的血脈,更是北梟王拼了命帶回來的孩子。
【根據相墨在個人散記中的記載,當天宮中下雪,梅花盛開,于是這父子倆就去花園賞梅。
【但他太矮了,這時,蕭臨淵突然不知怎的,就折了枝梅花來逗他,引他來抓,結果他抓不到,任憑多乖的孩子被這樣被捉弄幾次后都要繃不住。】
【于是,不出所料的,璟和太子就被他一時興起像是逗貓一樣逗他的父皇給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