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曉山青讓王欣把門開著別關, 又問郭曉為什么不關門?
郭曉也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把門開著她來了就知道是這個房間,別走錯了。”
曉山青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郭曉是在等葉塵吧?他是怕關上了門葉塵找不到他的病房?
他一時覺得好笑又覺得難過, 郭曉不懂正常人會記住病房號, 郭曉只以為她沒來看他肯定是走錯了房間。
就像郭曉不明白郭家夫妻為什么要把他送去另一個家庭, 為什么另一個家庭沒有那么喜歡他,他只會認為:郭曉太壞了,郭曉錯。
曉山青看著呆呆等葉塵的郭曉, 覺得可憐,正想著要不要給葉塵打個電話, 問她晚上有沒有空過來一趟。
外面就傳來護士笑著打招呼的聲音:“葉律師吃晚飯了嗎?”
曉山青眼看著郭曉挺直了背, 眼睛和整張臉都亮堂了起來, 如果他有尾巴一定已經搖了起來。
郭曉從聽到葉同塵的腳步聲就開始開心,葉同塵出現在門口他就開始主動和她說話。
他沒說一直在等她,他說:“你的小貓是不是很胖?”
葉同塵笑著到他跟前,來不及跟他打招呼就被他問詫異了,“你問哪只小貓?”
郭曉指了指手里的鑰匙扣, 是鑰匙扣上的小橘貓。
“它最近是比從前胖了很多,但也不是很胖。”葉同塵回答。
他又問:“那你的另一只小貓呢?”
葉同塵被問的沒頭沒腦,笑了笑,“另一只小貓是獅子貓, 他不胖,他很威風矯健,像個白色的小獅子。”為什么一來就問她這些?
郭曉哦著點頭, 說:“我腦子昏昏的時候在想你的小貓是胖的還是瘦的,我等了你很久想知道答案, 等的心里很著急。”
一旁的曉山青驚嘆的看著郭曉,“你小子很會說話啊。”又表達了等葉塵等的很著急,又說是為了等答案,含蓄又直白,小子可以啊。
郭曉抿了抿嘴像是開心的在笑,看到床邊愁眉苦臉的王小愛又立刻恢復了表情不敢笑,好像在媽媽難過的時候快樂是一件很錯誤的事情。
王欣笑著跟葉同塵打招呼,問她吃晚飯了沒?
王小愛也起身眼睛已經哭腫了,要給葉同塵去打飯。
“不用麻煩,我吃過了。”葉同塵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了一眼郭曉截肢的右腳,問他:“感覺怎么樣?痛不痛?”
郭曉搖搖頭,又說:“只有一點點,比平時的疼再少一點點的一點點。但我吐了,弄臟了很多東西。”
“沒關系的,全麻手術之后大家都會不舒服想吐。”葉同塵耐心的和他解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看現在你就好了不想吐了。”又說:“我問過醫生了,他說手術很順利,他縫的特別好,等你康復后就可以裝義肢假右腳了。”
她故意說的輕松一些,“你裝了假右腳好好練習,說不定就不跛了,比用真腳走的還快。”
郭曉忍不住小小的笑了,問葉同塵:“那是不是我就不是又傻又瘸了?”
葉同塵和曉山青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他會這樣說,一定是過去有很多人這樣罵他過,或許連他的養父郭向陽也這樣說過。
“誰說我們郭曉又傻又瘸?”曉山青有些生氣的問他。
郭曉眨眨眼,卻沒說是誰,只偷偷看王小愛。
王小愛眼眶紅紅又想哭了。
郭曉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他有些無措,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說,怎么應對,他沒有怪別人的意思,他也不想讓媽媽傷心,他太笨了總說不好話……
“是啊。”葉同塵先笑了,和他說:“以后你就不是小瘸子了,至于小傻子,你還需要識字讀書,上點學,你生病的腦子就能恢復了。”
郭曉驚訝的看她,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說過他的傻是可以好起來的,可她說只要認識字上學讀書就能好了。
“真的嗎?”他不確定的問葉同塵。
“真的。”葉同塵篤定的回答他:“等你認識了字,學了算數,你就會用手機,會自己去買東西,說不定你還可以找一份工作,比如送外賣,那就和正常人一樣嗎?郭曉就不是傻子了。”
郭曉的眼睛很亮,這聽起來很厲害,會用手機會算數,還可以送外賣賺錢,那他就變成正常人了,他就可以給媽媽爸爸錢,媽媽就不會總是哭,爸爸就不會總是罵他了。
“只是這個學習時間需要很久。”葉同塵說:“郭曉也需要比別人更努力,你能做到嗎?”
郭曉馬上點頭,“郭曉能做到,郭曉很努力。”
“好,我也相信你能做到。”葉同塵已經打算好了,無論郭曉是不是小清靜,她都會盡力幫助郭曉。
等他出院之后,可以從識字開始,她聯系了白勝男,白勝男在的那家學校有特殊的掃盲班,之前麥子就是在那個班學的基礎,里面也有很多有障礙的、年紀很大的……會先教識字,郭曉也可以去。
當然,如果崔明說到做到會給郭曉請家教老師,當然是最好的。
王欣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手機,趁著葉律師跟郭曉在說話,拿著手機悄悄出去了,她要找個地方跟晨光語音,明天她要陪晨光去辦出國的手續,要提醒晨光早睡。
葉同塵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
郭曉可以吃飯了,他這下連吃飯都很努力,每一樣都吃的干干凈凈。
今晚葉同塵和曉山青不會留下陪床,就跟郭曉打招呼說,明天會一早就過來看他。
郭曉雖然很舍不得,卻還是乖乖點頭,跟葉同塵確認:“明天幾點?我要定個表,不然我怕自己睡過頭。”
葉同塵跟他約定:“明天早上九點,我準時到。”
郭曉還真的借用了王小愛的手機,定了表。
陪床只能留下一個人,郭曉又跟王欣不熟,只能王小愛留下。
葉律師走了之后,郭向陽就出現了,他見王欣想走,就開始和王欣說:“你要走啊?這可是你親兒子,你不留下陪床讓我老婆伺候他啊?”
王欣冷著臉說:“我也想留下照顧曉曉,但他不愿意啊,我留下他出點什么事不是誰都不能安寧嗎?你放心吧,我們已經請了護工,麻煩不了你老婆幾天。”
“請了護工?護工就熟悉郭曉了嗎?”郭向陽看著王欣,總算說了他的目的:“這樣吧,陪床一晚上一千塊錢,你給錢我們兩口子都留下伺候你兒子。”
王欣目瞪口呆,她只是郭向陽無賴,但沒想到他這么無賴!而且還是在病房里,當著郭曉的面。
王欣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郭曉,郭曉低著頭不敢說話,手指扣著鑰匙扣,那個王小愛又屁都不放了,就會哭!
她氣的不行,可是她也不能真在這里吵,葉律師又走了,真耍起無賴她可比不過郭向陽,她忍。
反正她們已經打算起訴郭向陽了,現在的轉賬都能當敲詐的證據,“行。”
她還真掏出了手機,轉賬給郭向陽一千塊,什么也沒說就出了病房門,甚至沒和郭曉再多說一句話。
她很難控制的連郭曉也討厭了起來,雖然她很清楚郭曉很可憐,是她的親兒子,但是她感覺從郭曉出現以后自己的生活就一團糟,她有時候控制不住的想:為什么晨光不是她的親兒子?
郭曉就像是老天對她的懲罰一樣——
病房里只剩下郭家夫妻和郭曉。
郭向陽笑著過去亂揉了一下郭曉的腦袋,“養你這個傻子這么多年,總算是見到點回報了。”
郭曉低著頭,用力的摳自己的手指,他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被說傻子,也不喜歡爸爸要人家錢,雖然他不明白爸爸為什么要這樣做,但他心里覺得這樣不好。
“你別這樣跟曉曉說。”王小愛小聲對郭向陽說:“他能聽懂的。”
郭向陽不以為意,他本來就覺得倒霉攤上這么個傻兒子,現在知道傻兒子不是他的就更不在意郭曉的感受了。
他讓王小愛留下陪床,自己要去找個便宜的旅館睡一覺,剛要走,病床上的郭曉突然說:“要錢不好,得還給別人。”
“什么?”郭向陽回過頭看郭曉:“你在指責你老子嗎?怎么你現在還沒被人家認回去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氣的走回來:“我要錢怎么了?老子養你十八年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他語氣很兇,郭曉嚇的慌忙抱住腦袋大叫起來:“別打郭曉別打!還給別人!不可以!”
他非常非常害怕郭向陽,說話也開始顛三倒四,可就是沒有說:郭曉錯了。
王小愛趕緊站起來攔住郭向陽,“你跟他計較什么?他什么都不懂的。”
外面的護士已經聽到聲音了,快步走進病房盯著郭向陽說:“干什么呢!怎么說了幾次不要在醫院大呼小叫都聽不懂是吧?出去!陪床只能留一個人!”
郭向陽欺軟怕硬,這才推開王小愛拿著自己的帽子氣哼哼走了。
王小愛也只是哭。
護士真想說光是哭有什么用呢?為什么不阻止?為什么不硬氣一點?這樣的男人跟他過還有什么意思?
可這到底是別人的家務事,她不能多說,只能過去安撫了郭曉才離開。
這一夜郭曉悶頭躺在被子里一晚上沒睡覺,他睡不著,夜里那么安靜,他在被子里仔細看那只鑰匙扣上的小貓,想:做一只小貓也很好的,比做郭曉好的。
可是要是沒了郭曉,媽媽會傷心嗎?
郭曉悄悄把腦袋探出去看小床上的王小愛,她側躺在床上在玩手機,手機的屏幕很亮。
郭曉聽見王小愛擦鼻子的聲音,像是哭了。
他想安慰媽媽,但湊近一點就看見媽媽的手機屏幕的背景是一個男生打籃球的照片,他認識那是誰,那是崔晨光,是媽媽的另一個兒子,媽媽去見他時抱著他就哭,說:我的兒子媽媽終于找到你了。
媽媽是在想另一個兒子嗎?
郭曉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難過,重新縮回了被子里,然后聽見媽媽很小聲的在給人發語音說:“媽媽不求你認我,只希望你快樂,這樣媽媽活著也沒那么苦了。”
是在對崔晨光說嗎?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么很難受,只隱隱約約明白如果他變成小貓,媽媽應該也不會難過。
郭曉會讓媽媽覺得苦,但崔晨光會讓媽媽覺得沒那么苦了。
他悄悄的掉眼淚,心里不停在想:要是他識字就好了,就可以去送外賣賺錢,就可以買一部手機,就可以給葉律師發信息問她明天能不能早一點來,八點行不行?不然八點半也好。
他想天快點亮,難受快點結束——
葉同塵第二天準時九點進了病房,就看見郭曉很開心的臉。
她和曉山青拎著買來的東西過去。
郭曉馬上就說:“早上好,我昨晚又有一個問題想知道答案。”
“你小子又是想問葉塵想了一夜,很著急盼著她早點來?”曉山青笑著拆穿他,卻沒見到病房里有其他人,王欣不在,王小愛也不在:“怎么就你一個人?”
“媽媽去洗飯盒了。”郭曉回答他,又看向葉同塵問她:“人是不是要做很多好事才能變成小貓?”
“啊?”曉山青被他奇思妙想的問題逗笑了,“你一晚上都在思考這個?怪不得看起來像是沒睡好。”
葉同塵也看見,郭曉的眼睛有點浮腫,確實像是沒睡好:“你昨晚沒睡好?不舒服嗎?”
郭曉卻假裝去替曉山青解開包裝袋子不回答,又問:“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葉同塵注意到,郭曉幾乎不會撒謊,他遇到需要撒謊的事情時就會不回答,比如昨晚他是不是沒睡好。
“我想應該不是這樣的,做人還是做貓可能需要一些因果,不單單是做很多好事就可以。”葉同塵回答他的問題:“你很想做貓嗎?”
郭曉點點頭:“做小貓很幸福。”
“這點我不敢茍同。”曉山青喜歡逗他:“有些流浪小貓很可憐,會被人欺負,還經常餓肚子,沒有那么幸福的。”
郭曉知道這些,但他想貓里肯定沒有傻子貓,做貓比做傻子好多了,而且可能會遇到很好很好的人,比如葉律師。
葉同塵鼓勵他說:“如果你很想做小貓,可以試試多做好事,說不定呢?”
郭曉認真的點點頭。
小飯桌撐起來,曉山青把帶來的水果和糕點打開給郭曉吃,還給郭曉帶了肯德基,對他豎指噓了一下,偷偷關上病房門給他:“你偷偷吃,一會兒護士來了要罵我給你吃垃圾食品了。”
他也只是帶了一對雞翅和可樂,就給郭曉吃一點點,喝一小口,這些東西郭曉全沒吃過,他想讓郭曉嘗嘗。
郭曉喝了一口可樂整個人都驚住了,打了個哆嗦,吃驚的說:“扎嘴。”
曉山青被逗的哈哈哈大笑。
葉同塵也笑了對郭曉說:“你會愛上的。”她就是這樣愛上了碳酸飲料。
郭曉吃了好幾樣從來沒吃過的好吃的,每一樣都舍不得吃完給王小愛留了一半。
可直到他吃完很久了,王小愛也沒有回來。
先來到病房里的是崔明,他帶了護工過來,跟葉同塵和曉山青打招呼,介紹這位護工,是個姓劉的阿姨,照顧過很多老年癡呆的病人,很細心周到。
他這邊剛介紹完護工,就接了個電話,有些著急要走,又不好意思當著葉同塵他們的面這么走,就先問:“葉律師和曉律師還在放假?不忙?”
葉同塵也不想跟他繞彎子說:“你至少等王小愛來了跟她交代一下再走吧?”
“當然當然,我哪能就這么走啊。”崔明立刻說,又很關心的去問郭曉吃沒吃飯?病好的怎么樣了?
郭曉怕生,只是點頭,不怎么敢跟他說話。
崔明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做到一邊去捧著手機回信息了。
是等了好快兩個小時,王小愛才拿著飯盒慢悠悠回來了。
“洗飯盒洗兩三個小時?”崔明沒好奇的說她,王欣跟他說了,郭家夫妻可是要了陪護費的,雖然錢不多但可氣,既然他們要錢就別怪他和王欣把郭家夫妻當工人了。
王小愛小聲說了一句:“給我男人送了個飯。”
原來還去給郭向陽送了個飯。
曉山青聽的心里窩火,郭向陽是不能動了?還得丟下住院的病人去給他送飯?
他有時候辦案子真的很難理解類似王小愛這樣的女性,就算老公家暴打到骨折都不愿意離婚,還要給老公拼死生個男孩。
他不是不同情,是很窩火她們怎么會被馴化的如此徹底?
崔明和王小愛簡單說了護工劉阿姨,又看向了葉律師和曉律師,笑著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公司里有些急事,我去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
但他這一走,直到晚上葉同塵和曉山青離開都沒有再來,王欣更沒有露過面。
葉同塵其實知道,王欣去陪崔晨光了,而崔明去找律師了。
因為她昨天拒絕了崔明,他當面就說他不勉強她,只希望她別再幫郭家夫妻就行。
在醫院接的電話也是律師打來的吧,她聽見他稱呼對方:李律。
那之后的幾天崔明和王欣都沒有再來過醫院,只有護工和王小愛在,郭向陽倒是經常過來,但通常是吃飯醫院的飯就走,遇上葉同塵和曉山青在的話,他就馬上離開。
為什么離開?因為他自己也心虛理虧,怕被葉同塵諷刺。
郭曉恢復的很好,他在醫院里吃的也好,臉上有了一點血氣,他還跟著葉同塵和曉山青學認識了五個字:郭曉、葉塵、曉山青。
他學認識學的特別努力,每次葉同塵去看他,他都在本子上一筆一筆重復的寫那幾個字。
筆和本子都是曉山青給他買的,曉山青還給他買了一個文具盒和書包,他很喜歡,放在床頭每天要欣賞一邊。
這幾天的相處,他越來越喜歡曉山青,也越來越粘葉同塵,有一次下大雪,葉同塵去的晚了半個小時,他就焦慮不安偷偷用王小愛的手機給她打了電話。
他問她:“是不是下雪太冷了?沒關系的,明天是晴天你可以過來的。”
葉同塵聽到他這樣說總會很心酸,他太孤單了,沒有人會跟他好好說話,所有人都把他當傻子,以為他什么也不懂,更不會需要交流、朋友。
所以他才會這么希望她和曉山青去看他,他也是會孤單,需要人說話的。
葉同塵覺得這樣不行,他需要學習的不止是識字和基本的生活能力,他還需要學習社交。
她計劃著等他裝了義肢后,就送他去白勝男的學校。
可這意味著,她需要經過郭曉監護人的同意,而郭曉現在的監護人沒有一個把他當成“人”來考慮的。
她不清楚,崔明的起訴流程走到哪一步了,她希望至少能等郭曉出院再打官司吧——
可崔明和王欣已經等不及了。
其實那次崔明去律所找葉塵談,不完全是為了讓葉塵接他的案子,他是想要確認葉塵不會幫郭家夫妻打官司。
他清楚葉塵的厲害,實在是不想得罪她。
所以他在確定了葉塵不會之后,就立刻找了其他代理律師起訴了郭家夫妻。
尤其是郭向陽在醫院要了一次錢之后,就又找王欣要了好幾次錢,微信的聊天記錄和轉賬記錄全在,他找的李律師說這場官司穩贏,郭向陽勒索的錢越多做牢越久。
崔明恨不能直接給郭向陽轉一百萬過去,讓他把牢底坐穿。
加上崔晨光的各種手續辦妥了,國外的房子王欣也陪著去租好了,只差國外的大學開學后就立刻過去,也沒幾個星期了。
送走晨光,崔明就騰出手和郭家夫妻打官司,只要把人送進去他就再也沒有后顧之憂了,到時候就跟晨光坦白,如果晨光同意把郭曉接過來,他們就把郭曉接回家,找個阿姨看著他就行。
如果晨光不同意,崔明也有另外的安排,他找了很不錯的特殊學校,讓郭曉去住校,一兩個月接回來一次,避開晨光回來的時候就行了。
到時候晨光還是他兒子,對于郭曉這個親兒子他也算是盡到責任了。
崔明忙忙碌碌兩周,忙起訴忙為晨光辦手續,就是忙忘了郭曉出院的日子。
還是李律師打電話給他說,法院已經給郭向陽發了傳票,寄到他暫住的賓館了,昨天他就應該收到。
崔明看了一下日期,看到備忘錄里記著郭曉出院的時間就是今天,幾天前葉律師就通知了他。
他心頭一驚馬上開車去醫院,好在才早上八點,趕去醫院還來得及。
去的路上,他又聯系了自己的助理,讓助理去把他在公司那套小平層收拾一下,他忙的忘了郭曉出院后怎么安置了,晨光還有一兩周才開學離開,只能先讓郭曉去另一套房子暫住。
等他開車到醫院,正好遇見了停好車的曉山青和葉同塵。
葉同塵帶了一束花和一份小禮物送給郭曉,曉山青也有準備禮物。
崔明見到他們立刻笑著迎了上去說:“我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來接郭曉出院,沒想到葉律師和曉律師也來了,有心了。”
“是起了個大早還是忘了?”葉同塵看了他一眼。
崔明的話就堵了回去,心里發虛,葉塵這雙眼太毒了,盡量不能和她打交道。
他笑笑不再說話,反正是他兒子,他也花錢出力了又沒有遺棄,葉塵再不喜歡也不能起訴他。
他們一起去了郭曉的病房,卻沒見到人。
出院手續不是十點才辦嗎?
葉同塵回頭問負責郭曉的護士,郭曉去哪兒了?
護士探頭看了看病房說:“還沒回來啊?他養父來了說推他出去曬曬太陽,出去快一個小時了吧。”
“那我去花園里找找。”曉山青放下花和禮物,去醫院后面的小花園找人。
葉同塵給王小愛打了電話,被掛掉了。
她皺眉看著手機覺得不對勁,郭向陽從來沒有這么關心過郭曉,他怎么可能好心推郭曉出去曬太陽。
她意識到不對,抬頭就問崔明:“你起訴郭向陽到哪一步流程了?”
崔明被問的一愣,隨后說:“法院發了傳票,昨天吧,郭向陽應該收到了,最晚今天送到他手里。”
這不對。
葉同塵眼皮跳了跳,“給你那個護工打電話,問她知不知道郭向陽把郭曉帶去哪兒了?”
崔明這才反應過來,葉塵是懷疑郭向陽帶走了郭曉,“不能吧?郭向陽這人雖然無賴但又很慫,他帶走郭曉能干嘛?”肯定不會傷害郭曉。
葉同塵懶得跟他說話,快步去洗手間用尋物法找郭曉——
王欣在家檢查晨光需要帶的行李,正檢查著視訊門鈴就響了。
是保安亭的保安打過來的。
她接通后就聽見保安說:“您好,有位叫郭向陽和王小愛的說來給您送孩子,請問是您的客人嗎?”
王欣現在聽到這兩個名字就心悸頭痛,他們怎么還找來家了!
不等她回話,那邊就傳來郭向陽很大聲的嚷嚷:“王欣我把你親兒子送來了!你還讓我們進去啊?”
王欣恨不能讓他閉嘴,門口人來人往,他這樣喊所有的鄰居住戶都知道她和崔靜有個傻兒子了,他們無所謂,但要是大家傳開說晨光不是他們的親兒子,對晨光指指點點怎么辦?
她真恨,又怕他們在外鬧起來,只好跟保安說讓他們進來。
反正現在晨光不在家,他出去跟朋友聚會了,一時半刻回不了。
在晨光回來之前趕緊把他們打發了,王欣掛了視訊之后馬上給崔明打電話告訴他,郭向陽他們來了。
崔明馬上和她說:“把他們帶去書房等我,我們馬上就到。”
王欣這邊剛掛電話,郭向陽他們就站到了門口,她讓阿姨去開了門。
等郭向陽、王小愛帶著郭曉進到房間里來,她才看見郭曉是拄著拐來的,裹著黑色的厚羽絨服,里面還穿著病號服,截肢的腳踝上紗布還沒拆。
王欣有些崩潰,“你們怎么把郭曉這樣帶過來了啊?他出院了嗎?這么私自帶他出院出了事算誰的啊?”
郭向陽就像是來找麻煩的,根本不聽王欣說話,一進來就左右打量陰陽怪氣的說:“住這么大別墅,還起訴我敲詐勒索,你們有錢人的心都是黑的吧。”又看見了電梯:“房間里還有電梯。”
他拽著拄拐的郭曉就往電梯里走。
王欣就怕他這種無賴,趕緊讓阿姨攔住他。
誰知道郭向陽拿郭曉當擋箭牌說:“哎哎可別亂碰,他要是摔了出問題了我可就要起訴你們了。”他心里窩著火,趕起訴他,他非攪合的他們家雞犬不寧!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王小愛扶著顫巍巍的郭曉就只知道哀求:“別鬧了,咱們好好商量,求人家撤訴別告咱們就行了。”
郭向陽哪里聽她的,拽著郭曉進了電梯說:“我看看我親兒子的房間怎么了?讓他們繼續去法院起訴我啊,親爹看親兒子的房間犯法嗎?”樓層不多,他隨手按了二樓。
“郭向陽我報警了啊!”王欣又怕又氣,拿起手機警告他。
可這個無賴根本不怕,只有郭曉怕的一直在低聲說:“不好,她生氣了,我們不能這樣……”
沒人聽他的。
電梯門開了又關,王欣在樓上聽見郭向陽說:“這個是晨光的房間吧?這滑板我見過。”
“郭向陽你別在我家耍無賴!別動晨光的東西!”王欣讓阿姨去找保安過來,又慌忙跑上樓,就看見郭向陽拽著郭曉進了樓上晨光的臥房。
郭向陽在里面左看右看,看見了行李,“喲,已經打包好晨光的行李讓他回我們家了?”
房間里很多滑板、音響,還有專門的衣帽架,全部是黑色的裝修。
郭向陽看的發酸,衣帽間都他媽比他我鳥群五而思玖另爸以九二更新本文住的房子大:“怪不得我兒子不愿意認我這個親爹呢?”他為了氣王欣故意回頭問郭曉:“看著羨慕不羨慕?這些啊,本來該是你的。”
王欣快瘋掉了,“郭向陽你到底想干嘛!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們不清楚?”郭向陽這才說:“老子辛苦養大你的傻兒子,你們不知道感恩還起訴我?馬上撤訴!不然我天天來鬧!”
他說著拿起一件很貴的皮草大衣就往郭曉身上套:“來,試試,這些以后都是你的了,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不要,郭曉不要。”郭曉怕的發抖,不停推開郭向陽的手:“別人的東西不能動,不能動……”
王欣上前想去奪,背后突然傳來了一個男生的聲音。
“你們在干嘛?”
王欣如遭雷劈,回頭就看見了去而復返的晨光,“晨光你不是去跟你朋友聚會嗎?”
崔晨光血沖到的大腦,他回來取東西就看到了這一幕——那個他噩夢一樣的親生父母,帶著那個傻子在他的房間里,穿他的衣服。
他還聽見郭向陽說:這些以后是你的了,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他心中原本就擔心、不安的事情在這一刻像枚炸彈被點燃了。
他低頭看著王欣問:“媽……你是打算不要我這個兒子了?”
王欣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晨光你聽媽媽解釋,媽媽怎么會不要你!媽媽只有你一個兒子,永遠都是!不是媽媽讓他們進你的臥室的,媽媽沒攔住他們。”她哭了起來。
“什么只有一個兒子!你的兒子是這個傻子!晨光是我兒子!”郭向陽嚷嚷起來。
王小愛這會兒開始哭了,求郭向陽不要這么逼晨光,別讓晨光難受。
“誰是你兒子!”崔晨光像是應激了一樣爆發,快步走進去抓住郭曉身上的衣服用力的扯下來。
衣服上的鏈條直接打在了郭曉的臉上,他疼的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衣服帶的站不穩摔在了地上,感覺臉上很熱,摸了摸是流血了。
可沒人注意到,他們吵了起來。
王小愛哭著阻攔郭向陽,哀求崔晨光不要生氣。
崔晨光憤怒的在說:“誰準你們碰我的東西!少在我面前哭!滾出去!馬上給我滾出去!”
郭曉在他們腳下嚇的捂住耳朵,發著抖說:“滾出去,別人的家郭曉滾出去……”他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伸手去抓自己的拐杖,還沒有抓到就被人拎了起來。
是崔晨光,他很生氣,很大聲,拎著他就像拎著一條狗往外推:“滾出我的房間!”
“我出去,郭曉會出去,不要推求你不要推……”郭曉臉上分不清是血還是眼淚,他很害怕,叫媽媽叫爸爸,可沒有人來救他,媽媽在阻攔爸爸不要動手打崔晨光。
媽媽哭著喊著說:“是我們欠晨光的,我們沒有養他欠他的啊……”
郭曉只覺得心臟和腦子都要爆炸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他,他會滾出去的,不要再吵架了,是郭曉的錯,郭曉太壞了,太壞了!
他腳很痛,眼前就是樓梯,他害怕自己摔下去,掙扎著想脫離崔晨光拎著他手臂的手,不小心就打在了崔晨光的臉上。
他愣在那里,看見崔晨光整張臉都因為暴怒而紅了,他說:“對不起……”
還沒來得及說完,崔晨光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臉上。
很痛很重,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太痛了,他被好多東西撞到,腳也很痛,腦袋也很痛,眼睛什么也看不見了,只在耳鳴聲里聽見很多人尖叫。
他感覺自己流血了,可動不了,睜開眼也什么看不見了,他是要死掉了嗎?
“郭曉!”他聽見了葉律師的聲音,他心里突然就高興了起來。
可是他又痛又暈,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感覺被一雙手緊緊捂住了額頭,葉律師很著急的在叫他的名字。
他張口想和葉律師說話,可是吐出血來,不知道葉律師有沒有聽清他的話。
他想告訴她:他可能沒辦法變成小貓,做她的小貓了,因為他做了很多壞事,他沒有勇氣讓爸爸把錢還回去,他還進了別人家,動了別人的東西……他們都很生氣……
郭曉,變壞了。
他心里很難過,卻聽見葉塵緊緊壓著他的額頭對他說:“郭曉不壞,郭曉沒有錯,郭曉可以做我的小貓。”
啊,她聽清楚了。
“叫救護車,報警。”葉同塵抬起頭看著所有人,憤怒必現:“警察來之前一個人都別離開。”
第 87 章
宋明明和同事匆忙趕到醫院的時候郭曉還在急救室里, 而急救室外等候郭曉的只有葉塵和曉山青,她們坐在急診室外低著頭沉默著、擔心著。
這一幕讓宋明明覺得五味雜陳,郭曉的親生父母和養父母此時此刻都在警局里爭論不休,互相推脫責任, 互相責罵, 就是那樣一個人問一問郭曉現在怎么樣了?
宋明明走過去, 低低問了一句:“郭曉怎么樣了?”
“還在急救。”曉山青望著他,又很自責,今天本來他們該早點過來接郭曉的, 是他臨時要去買花買禮物,才錯過了郭曉。
宋明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太自責, 你們已經盡力了。”
葉同塵抬起頭看宋明明:“郭向陽他們呢?”
“都帶去警局了。”宋明明說:“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你們誰方便就跟我回警局一趟做一下筆錄?”
“我和你去。”葉同塵先一步說,又對曉山青說:“你在這里等郭曉,他要是有什么狀況隨時通知我。”
曉山青知道葉塵此刻心里不好受,就點了點頭:“你放心去吧。”
葉同塵起身跟著宋明明他們離開,走到護士站被護士叫了住。
是之前負責郭曉的護士姜玲玲, 她眼眶發紅生氣又憤慨,和宋明明、葉同塵說:“如果警方要取證郭向陽他們對郭曉的虐待行為,我愿意去作證。”
“你知道什么嗎?”宋明明問她。
姜玲玲說:“郭曉住院的期間崔明和王欣只來過一兩天,之后沒有來過一次, 郭向陽會來但是每次都會對郭曉大呼小叫動不動就叫他傻子,有一次我還聽見郭向陽問王欣要錢,說伺候郭曉的錢。”
宋明明的同事在一邊記錄問:“要了幾次?”
“我就撞見那一次。”姜玲玲說:“還有一次王小愛去給郭向陽送飯去了大半天, 郭曉在輸液也沒人看著,我忙完過去的時候發現都回血了。”
宋明明和他的同事都聽的皺眉, 說之后有需要請她配合一下。
姜玲玲點頭,又問:“郭曉這種情況會被法院判給誰?政府不能管他嗎?他的兩對父母沒有一個把他當人的,他要是真落到他們手里一定會沒命的。”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好郭曉的事。”宋明明現在沒辦法告訴她答案,因為他也不清楚這件事之后,郭曉的未來何去何從。
他忍不住嘆氣,連陌生人都會覺得郭曉可憐,他的養父母親生父母卻沒有一個可憐可憐他的——
去警局一路上葉同塵都很沉默,宋明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這事兒真的能氣死人,本來郭曉就夠可憐了,才剛剛截肢就被親父母養父母弄成這樣,現在還在急救。
但這事兒也真難辦,郭曉智力問題沒有辦法起訴他的養父母親生父母,他又沒有其他親人、朋友可以為他討公道,況且現在這個狀況郭曉以后可怎么辦?親父母那邊有個崔晨光在肯定不能去,養父母就更不會繼續撫養他了,真要把他送去福利院嗎?
“葉律師在想什么?”宋明明問她。
葉同塵回過神“哦”了一聲說:“在想是先起訴崔晨光還是郭家夫妻和崔家夫妻。”
宋明明聽的一愣,回頭看她,怎么這是要全部起訴?怎么起訴?
到了警局還沒進去就聽見了里面吵吵嚷嚷。
宋明明帶著葉同塵進去,呵斥說:“這里是警察局!再吵都先關到拘留室里去!”
一下子就都安靜了。
葉同塵掃了他們一眼,崔家夫妻和郭家夫妻看到她都心虛的不敢對視,他們也知道自己都有責任是吧。
可一坐下,崔明就開始替兒子崔晨光辯解說:“宋警官,晨光真的沒有推人,他只是打了郭曉一下,郭曉失足自己滾了下去,我們家房間里都有監控,您可以去調。”他有說:“這件事的起因是郭向陽夫妻帶著郭曉私闖我們家敲詐勒索,我已經起訴他了!”
郭向陽一聽就來氣,拍桌子吼道:“誰敲詐勒索!是你老婆準許我們進去的!我們是給你送兒子去的!你們不知道感恩還把郭曉推下樓!我還要起訴你們夫妻呢!”他一指崔晨光:“還有這小子!就是他推的!我親兒子算是被你們教壞了,有錢就是爹,不認親老子還要殺了郭曉!”
崔晨光被激的滿臉通紅也站了起來朝他吼:“你就是要毀了我!毀了我你們就開心了!一天沒羊過我我憑什么認你們!我就是死也不認!”
郭向陽給氣的直接就在警察局動手扇了崔晨光一耳光。
這下可熱鬧了,崔明和王欣不樂意了,護著崔晨光開始跟郭向陽撕扒。
葉同塵坐在椅子里看著他們撕扒,她現在已經很清楚了,郭向陽是個唯利是圖的無賴,哪個兒子都不愛。王小愛是個膽小怕事的倀鬼,以父為天,以兒子為天,這個兒子指的是崔晨光,因為她認為崔晨光才是她的血脈,而郭曉是個傻子是個拖累,她只會怨恨郭曉。
至于崔明和王欣自私虛偽,如果崔晨光是傻子,而郭曉是正常人,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認回親兒子的,歸根結底郭曉對他們所有人來說是負擔,是棘手的麻煩。
那現在,她也就沒有什么好顧慮的了。
宋明明和其他警察把他們呵斥開,干脆把郭向陽和崔晨光全銬了起來。
王小愛和王欣全心疼哭了,求宋明明能不能解了手銬。
是啊,她們的寶貝兒子怎么能吃這種苦呢?
“郭曉現在還在醫院急救,你們不心疼他,倒是心疼導致他性命垂危的嫌疑人。”宋明明直言不諱說。
王小愛這才問:“曉曉怎么樣了?嚴重嗎?”
“嚴重嗎?人還在急救,你說嚴重嗎?”宋明明沒什么好氣:“那么高的樓梯上滾下來,頭部和頸椎都受了傷,你們自己想想嚴重不嚴重!”
王小愛臉色蒼白,又落淚了。
葉同塵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警察把王欣家的監控拿過來,她和幾名警察一起看了監控。
監控里顯示了從郭向陽拽著郭曉進入客廳之后的全過程,崔晨光的臥室沒有監控,但能聽見爭吵聲,這些爭吵聲里夾雜著郭曉驚慌的聲音,他一直在重復——
“別人的東西不能動,不能動……”
“滾出去,別人的家郭曉滾出去……不要吵架,郭曉的錯,郭曉太壞了……”
等郭曉被崔晨光拽著手臂推出來的時候郭曉的臉上已經有血了,像是破了一道口子,他很害怕一直在說:“不要推不要推,郭曉滾郭曉自己會滾……”
但崔晨光始終沒有松開他,直到把他推到樓梯口,他害怕的劇烈掙扎打到了崔晨光的臉,然后崔晨光重重的扇了他一巴掌,他踩脫摔了下去。
“你看你看,宋警官你看郭曉是自己踩脫了,晨光沒有推這個動作。”崔明也在看監控,忙指著監控說。
“我看得見,不瞎。”宋明明掃了他一眼讓他坐回去,又問崔晨光:“你在臥室里就打了郭曉是嗎?”
“我沒有打他!”崔晨光一問就憤怒。
“你吼什么吼!”宋明明可不吃他這一套公子哥脾氣:“給我好好回答!態度端正點!”
崔晨光被吼的頓時慫了。
王欣想替他答話,宋明明直接說:“沒問到你不用說話,我在審問他,不是你,他未成年嗎?他智力有缺陷嗎?需要父母代為回答?”
宋明明手指點在桌子上邦邦響:“他是個已成年,智力正常,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具備為自己的行為承擔法律責任的能力!不需要你們在這里為他找理由脫罪,我們警察和法院會做出正確的判定!”
他這一連串發怒擲地有聲,讓所有人都閉上嘴不敢吭聲了。
宋明明再次問:“現在好好回答我,郭曉臉上的傷是不是你造成的?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不用給我解釋!”
他辦過那么多的案子,見過那么多無賴,最知道有些人就是吃軟怕硬。
崔晨光顯然氣焰被壓下去,老實多了,低著頭說:“是,但我不是故意的。”
“無論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對郭曉造成了實質性傷害!”宋明明告訴他。
崔晨光低著頭很不服的辯解:“難道私闖民宅不犯法嗎?他們未經允許動我的東西,還跟我動手,我只是為了自我防衛。”
“崔晨光看來你讀過很多書,也懂一些法律。”葉同塵開口對他說:“那你就要弄清楚,一是你的養母允許他們進入,無法構成私闖民宅。二是郭曉智力缺陷,四肢不便利,沒有自主能力,他是被郭向陽強行拖拽進入你的房間,更構不成私闖民宅。至于你說他們先跟你動手,這個他們指的是郭曉?還是郭向陽?你要拿出相應的證據,不要誹謗。”
王欣想替兒子解釋。
葉同塵冷冷一眼掃過去,王欣只覺得喉嚨一涼,張口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嚇的臉上的血色全沒了。
“你剛才也承認郭曉臉上的傷是你造成的。”葉同塵依舊對崔晨光說:“刑法里對重傷的規定有毀人容貌或是對人身健康有重大傷害的。單是你在臥室里的行為就已經構成過失致人重傷,處于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她看著崔晨光的臉頓時變得煞白。
聽到會判刑,會坐牢他才慌了,其他人也慌了。
王欣站起來喉嚨里發出很尖銳的叫聲,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所有人都在看她,她顫抖著害怕又覺得丟盡臉面:“我,我喉嚨不舒服……”她坐下哭起來,不知道剛才喉嚨說不出話是怎么回事,只覺得葉律師看她一眼她就說不出話了……
可現在沒人在意她。
崔明著急的和葉同塵說:“葉律師您、您怎么能說是過失致人重傷呢?郭曉的臉上是個小傷口,夠不上毀容吧,這怎么能夠上刑事呢?”要是真成了刑事案,晨光這輩子就毀了!他會被國外的學校退學,在國內也沒辦法上好的大學,不能考公。
“夠不夠上不是我說是法院說。”葉同塵說:“你們最好祈禱郭曉平安無事,沒有重大傷情,如果他死亡,崔晨光就是過失殺人。”
崔明還要辯解。
葉同塵直接打斷他說:“當然你也別急,起訴了崔晨光之后,我會替郭曉起訴你們夫妻和郭姓夫妻。”
崔明呆住了,他們夫妻有什么罪啊?憑什么起訴他們?
“郭向陽和王小愛虐待沒有自理能力的弱智養子導致他殘疾。崔明和王欣在得知郭曉是親生兒子后選擇棄養,導致郭曉病情延誤截肢。”葉同塵一一看著他們,“你們身為監護人,在明知郭曉殘疾、沒有自理能力的情況下任由崔晨光對他實施暴力,致其墜樓,以為不用負法律責任嗎?”
她之前顧念著郭曉離不開養母王小愛,也總是要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不想把事做絕,所以一再拒絕他們任何人的法律代理。
現在,她要做郭曉的法律代理。
做父母不是把孩子生下來就可以,那是一條生命,在決定生育之前請先想清楚能不能夠為一條生命負責,無論ta重病、殘疾、智力缺陷。
“你們放心,我會為你們爭取最高刑期。”葉同塵把這句話說出口,心里終于好受些。
她不是泄憤,她這個人一向說到做到,言出法隨。
就連無賴的郭向陽這一刻也被震住了,嚇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崔明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最怕的就是跟葉塵站在對立面,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他看著葉塵好半天才說:“葉律師,您是個好人,您要替郭曉想想,起訴我們郭曉以后怎么辦?送去福利院特殊學校嗎?那對他來說可是災難。”他語氣特別好,又說:“就算您想為他起訴我們,但法律上規定智力有缺陷的人是沒有提出起訴的能力的,只能由他的監護人來替他請律師提起訴訟。”
換句話說,就是葉同塵沒辦法對他們提起訴訟。
葉同塵卻笑了:“這點就不用你操心了,對于沒有監護人的智障人,法院可以依據法律程序任命合適的人擔任其法定代理人。”
她的笑意不達眼底:“我比你更了解法律程序。”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懂,怎樣把這些人送進去合法合規。
崔明這下緊緊抿住了嘴唇。
第 88 章
崔晨光被暫時拘留, 其他人在當天晚上就被放了。
除了郭向陽之外,其他人都很擔心崔晨光,兩個母親一個比一個哭的厲害,又是擔心崔晨光吃不好睡不好, 又是怕他冷著。
崔明叫住了王欣, 低低和她說:“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 你跟我去醫院看郭曉,咱們倆必須去。”
葉律師都起訴他們了,現在還不趕緊多在郭曉那邊做做工作嗎?
王欣上了車, 又傷心又生氣和崔明說:“我現在看到郭曉就想起郭向陽和王小愛那對無賴夫妻!我是真沒辦法去接受他,因為他我們好好的家變成了這樣!晨光還可能坐牢……說什么血緣親情, 可你看郭曉哪里肯跟我親近啊?我有時候就在想為什么要讓郭曉出現?”
崔明無奈的嘆氣, 他也這樣覺得, 原本他們是多么幸福的一家,“我知道,可現在就算是為了晨光,咱們也得裝裝樣子,這事兒只要葉塵不起訴, 咱們可以私下解決,晨光就不會留下案底了,不然晨光這輩子就真完蛋了,咱們倆可能還得吃官司坐牢。”
王欣就更氣了, 抬手擦眼淚:“我們都已經為郭曉花了那么多錢,也打算為他的以后負責怎么就是遺棄罪了?我真搞不懂這個葉塵到底安的什么心啊管別人家的事。”她本來想說更不好聽的花,可話到嘴邊想起自己在警局里突然失聲的事, 心里對葉塵毛毛的,就沒有再繼續。
反正她是不信這世上有真的不圖回報的“圣母”, 她搞不懂葉塵這么做對自己有什么好處。
“不然就給葉塵送點禮。”王欣說:“沒有必要非得鬧上法庭。”
崔明卻不說話,他當然也想花筆大錢擺平這件事,葉塵現在還住在律所的小隔間了,沒自己的房子,他愿意給葉塵買套房讓她別再插手這件事,但是從過往的案例來看,葉塵肯定不會收下啊!——
到了醫院,崔明又去護士站問郭曉現在在哪間病房,他想郭曉肯定搶救出來了吧。
那護士明明就是之前負責招呼郭曉的姜玲玲,見過他和王欣,卻抬眼看他們冷冰冰問:“你們是郭曉什么人啊?”
還翻了個白眼,給王欣氣的:“你什么態度啊?你明明見過我們,我們是郭曉的親生父母你裝什么糊涂啊!”
“女士請不要在醫院大呼小叫。”姜玲玲態度依然冷冰冰說:“我一天見那么多人,可記不住只來了一兩次醫院的人誰是誰。”
崔明攔住了王欣,也有些生氣,護士這話擺明了就是諷刺他們夫妻,管她什么事啊?
“我們是郭曉的親生父母,要不要出示證明給你啊?”崔明譏諷,又說:“你只用告訴我他在哪個病房,這是你的職責。”
姜玲玲卻不吃這套說:“病人現在在重癥監護室,不準許其他人探視。要是親屬關系的話拿一下證明吧。”說完就不理會他們,去給葉律師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崔明和王欣來了。
很快,葉同塵就過來了,她看見在護士站要投訴姜玲玲的崔明和王欣,對他們說:“這里的醫院,你們在一邊等一下吧,警察很快就來。”
崔明和王欣都是一愣,還沒質問,就聽葉同塵說:“你們遺棄、虐待郭曉的案子還在調查中,為了郭曉的人身安全,我已經向警方申請了你們暫時不可以探望郭曉。”
王欣氣的胸口起伏,想說她的親生兒子憑什么不許她探視?可又心虛的說不出口。
崔明說:“葉律師,你非要做到這種地步嗎?我們是郭曉的親生父母,來看他只是關心他,難道還會危害到他嗎?”
“崔先生忘了,郭曉是因為誰才性命垂危的?”葉同塵臉上沒有笑容:“你們現在是正在調查的嫌疑犯,崔先生認為是生物學上的父母就可以脫罪了?既然警方批準了我的申請,就說明警方認為你們有危害郭曉生命健康的可能。”
崔明被說的啞口無言,又聽見葉同塵說:“是關心還是裝裝樣子你們很清楚,我只想提醒你們,不必在我跟前做這些無用的補救。”
葉同塵一雙眼看著崔明和王欣,彷佛一下子把他們看穿了一樣,“也最好不要試圖用錢擺平這件事,這只會讓你們做更久的牢。”
崔明通體生寒,她真的……邪門的很,他就說了不能招惹她。
警方很快就來了,把崔明和王欣“勸走”了,告訴他們在郭曉沒有脫離生命安全之前他們不要再去醫院鬧事。
王欣氣的要命,他們好好去探病卻變成了鬧事!明明是那個護士先挑事的,他們才會爭執起來。
等警察走了,崔明滿心的煩躁。
王欣和他說:“既然葉塵要這么鬧,那我們就把郭曉的治療費住院費全停了!他現在還花著我們的錢在治療,憑什么起訴我們棄養啊?”
“你沒腦子嗎!”崔明對她發脾氣說:“現在把治療費停了不就是給葉塵送證據起訴我們棄養嗎?怎么想的啊!”
王欣很少被崔明這么說臉上,一時之間心塞了冰塊一樣。
“我也不想埋怨你,但當時晨光對郭曉動手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攔一下啊?”崔明煩躁的說:“你明知道晨光是個急脾氣容易沖動,郭曉又行動不便很容易出意外,你在場怎么不勸著晨光?”
王欣氣壞了,“我攔?我怎么攔?當時郭向陽像個瘋子一樣要跟晨光動手,我肯定得先攔郭向陽啊!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晨光的脾氣,從小到大打過多少次架!每次我要教育他,你總是護著,說男孩子要有血性,現在你怪我不攔著了?”
崔明揉亂了頭發煩到了極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晨光性格上的缺陷,他怎么能對一個殘疾人動手?他明知道郭曉是個傻子,很多事情郭曉都不是故意去做的,怎么不去跟郭向陽動手,反倒跟郭曉動手?
“祈禱吧。”崔明嘆著氣說:“祈禱郭曉沒什么大事吧,不然晨光跑不了坐牢了。”——
葉同塵穿著無菌服坐在郭曉的病床邊看著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叫他:“郭曉,你要加油,我和曉律師都給你買了禮物,你還沒來得及拆。”
病床上的郭曉昏睡著,毫無反應,并且他可能永遠這樣睡下去。
醫生說,郭曉顱內損傷、腦出血,很大概率會成為植物人,他會盡力促進郭曉的大腦功能恢復,但能恢復成什么樣,他沒有辦法保證。
醫生讓她盡量多叫叫他的名字,和他說話,或許能叫醒他。
葉同塵握住了他的手指,閉上眼進入他的腦內,輕輕的叫他:“郭曉,你聽得見我和你說話嗎?”
她和他說話:“我幫你找好了學校,醒了之后你就可以去上學去交朋友,等你認識字了以后就可以找工作了。”
她說:“郭曉,曉律師送了你一份禮物,是新鞋子,你那雙舊鞋子底子都壞掉了,他買了一雙最新款的球鞋,你裝好義肢就能穿了。”
她說:“郭曉,我也送了你一份小禮物,是電話手表,這樣以后你想找我就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郭曉的手很涼。
葉同塵握著他的手,心里滿是遺憾,如果她找一點把電話手表送給郭曉就好了,他就可以在郭向陽帶走他之前,給她打電話了。
“沒關系的郭曉,你要是累了就睡一會,但別睡太久了,我和曉律師會擔心你。”她輕輕說:“都過去了。”——
外面刮起了大風,明明快要開春了,卻冷的出奇,像是又要下雪。
曉山青忙忙碌碌好幾天,總算是在郭曉的居住地找政府開到了證明,他以郭曉朋友的身份申請到了做郭曉的法定代理人。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為郭曉起訴他的養父母、親生父母了。
法定代理人不能作為郭曉的律師,他就走了一邊程序,為郭曉聘請了葉塵作為他的律師打這場官司。
奔波那么多天,終于讓一切合法的進展起來。
葉同塵在同一天正式向法院提交訴訟,一起是崔晨光故意傷害案。
一起是郭向陽、王小愛、崔明、王欣棄養虐待案。
在傳票送到他們手里的期間,崔明一直在找律師保釋崔晨光,王小愛還去警局里跪下求過兩次。
終于在被拘留的第七天被保釋了出去。
王欣一見到崔晨光就哭了,被關了七天,他瘦了一圈,胡子拉碴整個人都憔悴的不像樣,她心疼的要命拉著兒子的手讓他上車。
又是給他拿漢堡,又是給他遞水果,全是他平時愛吃的。
崔晨光眼眶也紅了,低頭捧著水果就哭了。
哭的崔明也心里難受,摸了摸兒子的頭說:“放心吧,爸一定會想盡辦法保你。”
崔晨光喉頭里哽著,啞聲問:“郭曉怎么樣了?他很嚴重嗎?”
兒子還是善良的,他無心之失肯定也很后悔。
“郭曉他還沒有醒。”王欣擦掉眼淚說:“他現在是植物人狀態。”
崔晨光一下子抬起頭,臉色慘白:“植物人狀態?那我……不是完了嗎?”郭曉如果是輕傷他就算被起訴也判不了坐牢,但現在郭曉植物人狀態。
崔明無奈的嘆氣:“我們也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怎么辦爸?”崔晨光滿臉眼淚:“我不想坐牢,你能送我出國嗎?我現在出國的話……是不是能逃過一劫?”
崔明驚訝的看他:“晨光你在想什么?你現在是保釋狀態,你如果私自逃出國,擔保你出來的律師,我和你媽都會犯法。”
“可我不想坐牢,坐牢我的人生就被毀了”崔晨光哭的像個小孩,緊緊拉住王欣的手:“媽你在現場,你能不能幫幫我?就說是郭曉先對我動的手,他先扇了我一巴掌,我才還手的!我沒有想推他下樓!你去作證!或者……我們能不能說是王小愛害郭曉墜樓的?王小愛來看過我,她說什么都愿意做,愿意替我頂罪。”
王欣驚呆了,她坐在那里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不知道為什么他這幅胡子拉碴的樣子越看越像郭向陽……
他一定是被嚇壞了,關了這么多天,嚇壞了才會說這些話,他才剛剛滿十八歲突然面對自己可能坐牢的噩耗,肯定腦子一片混亂。
哪怕心里震驚,王欣也盡量安慰兒子:“你放心晨光,我和你爸替你請了最好的律師,或許郭曉會蘇醒呢?我們問過了,如果郭曉蘇醒,你這個案子判不了多久,最多幾個月,我們再爭取個緩刑,說不定不用坐牢。況且你是過失傷人,你不是故意的,到時候你在法庭上好好認錯,審判長會從輕的。”
“可那樣我還是留下了案底啊?”崔晨光快崩潰了,“一旦留下案底我就不可能出國留學,我以后的人生都會被影響,爸的公司其他董事會同意我這樣有案底的人接他總經理的位置嗎?”他腦子確實很亂,他突然發現王欣和崔明自從知道他不是親生的之后,就對他有一點不一樣了。
試問如果他是他們的親兒子,現在他們還會這樣不愿意豁出去救他嗎?連王小愛這樣的都愿意為他頂罪,因為他是親兒子。
崔明臉色有些不好,他沒說話,晨光這話說的雖然沒有問題,但他聽著不舒服,這話不就是在怪責他們沒有盡力救他嗎?可是錯誤是他犯下的啊。
再說,公司他之前是說過會交到晨光手里,可是那是晨光自己也努力的前提,公司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怎么好像晨光已經認定了要給他一樣?
崔晨光這一刻看他臉色不好,也明白自己說錯了話,開始感謝他們,說了好一通父子情深的話,崔明的臉色才又好些,跟他說:“晨光,爸爸和媽媽絕對不會不管你的,過失傷人我們可以盡量爭取到不讓你坐牢,現在就希望郭曉快點醒過來。”
這樣期盼著,崔晨光寢食難安了好幾天,直到傳票下達的那天,他的所有僥幸全破滅了。
因為這個起訴是起訴他[故意傷人],怎么成了故意傷人?他明明是過失傷人啊!
而另一份傳票也同時到了崔明家,是起訴他和王欣遺棄、虐待郭曉。
葉塵真的……說到做到。
第 89 章
沒想到開春之后還一連下了幾天的雪, 搞得路上又泥濘又滑,每天都能看到抱一道觀景區外的游客滑倒幾個。
保安不得不開了大喇叭每天循環播放提醒大家注意路滑。
等雪停了,曉山青也稍微閑了一些,和戴也一起幫保安大哥把景區這條路的積雪鏟了鏟。
保安大哥閑聊問最近他和葉律師在忙什么?怎么總是見律所里亮著燈但又不開門營業?
他上網看好多人等著葉律師開直播呢。
“在辦兩件案子, 馬上開庭了, 開了庭就正式上班直播了。”曉山青鏟的胳膊酸。最近確實是忙, 除了郭曉的那個案子,他和葉塵還幫郭曉申請了學校。
雖然郭曉到現在依舊沒有醒,可他和葉塵都覺得他遲早會醒的。
“今天葉律師就開直播了。”曉山青歇了一會兒笑著說。
“是嗎?”保安大哥停下手往律所里看, 透過干凈的玻璃門果然看見里面葉塵在對著手機鏡頭說話——
“卡嗎?這會兒還卡嗎?”葉同塵也沒想到自己突擊開直播會有這么多人在線,讓直播間卡了好一會兒。
滿屏幕的彈幕:【不卡】【卡】。
葉同塵也不知道到底卡不卡了, 看到屏幕上層層疊疊的禮物特效, 就說:“大家別刷禮物了, 律所現在不缺錢了。”
但手術刀屠龍手還是給她刷了很多禮物。
手術刀屠龍手:[老婆!這是給你的不是給曉山青的!別和他分賬!你什么時候去醫院檢查啊!]
一下子彈幕里全在吃驚,葉律師怎么還沒去做檢查?大家還以為沒營業這么久是葉律師去做手術了!
“等忙完這陣子就去。”葉同塵說:“最近接了兩個案子,馬上要開庭了,今天開直播也是為了告訴大家,兩天后會庭審直播。”
[什么案子?怎么放假也不休息啊!]
[葉律師居然親自提醒我去看庭審直播!啥案子讓葉律師這么看重!]
[兩個案子都開庭審直播嗎?]
“不是, 只有一個案子開。”葉同塵回答說。
只有崔明夫妻和郭家夫妻的案子開,崔晨光故意傷害的案子,她沒申請開庭審直播。
崔晨光雖然有錯,但受到法律的制裁就足夠了, 他還有改正的機會,他還很年輕。
但這兩對夫妻,她有心想讓“輿論”記住, 他們存在過棄養、虐待行為,防止以后郭曉蘇醒后, 郭向陽耍無賴或者崔明夫妻以后賣慘騷擾郭曉正常的生活。
是的,她心里一直存著希望郭曉會蘇醒,會康復,會開始學習正常的生活,她和曉山青為郭曉鋪好了以后的路,報著百分之百的信心等著郭曉蘇醒。
法律上是沒有斷絕父子關系、血緣關系這種律條的,所以她想要盡可能讓更多人知道、記住郭曉遭遇的一切,以后就算郭向陽夫妻耍無賴要郭曉贍養,也只用按照法律上的最低標準就好——
在棄養虐待案子開庭前一天,就是崔晨光故意傷害案的開庭。
由于郭曉還在重癥監護室沒有蘇醒,只能由他的法定代理人曉山青和律師葉同塵出庭。
這件案子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來旁聽的也不多,聽審席只坐了幾個人,其中有幾個還是崔家夫妻和郭家夫妻。
崔晨光被帶上法庭,他被保釋之后又胖了一點,今天特意穿了白襯衣和黑西褲,看了葉同塵一眼又低下了頭。
還沒開始被問,他就眼眶發紅的落淚了。
也不知道是真心悔過,還是他的律師指點過他。
在葉同塵陳訴案情的過程里,他一直低著頭在掉眼淚,只有在葉同塵主張他是故意傷害郭曉的時候,他抬了一下眼睛看葉同塵,眉心蹙了一下。
他當然是不服的,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是故意推郭曉下樓,不是故意傷害郭曉。
連他的律師也反對說:“對于郭曉的遭遇我深表同情,由衷的希望郭曉盡快蘇醒康復。但對于原告律師主張的故意傷害,我們無法認同。審判長,這件事發生的狀況是郭向陽等人帶著郭曉擅自闖入我的當事人房間里,并且在我的當事人明確表示讓他們離開后,他們仍然口出惡言,郭向陽更是對我的當事人動了手。”
他呈上證據:“這些在場的王欣與王小愛都提供了證明,監控錄音也有對話的全過程,郭向陽先對我的當事人口出惡言,然后拿了我當事人的衣服披在了郭曉身上,我的當事人才出手去拿回自己的衣服,衣服上的配飾不小心刮傷了郭曉的臉部。”
他又說:“隨后郭向陽對我的當事人動手,被王小愛、王欣兩人攔住,我的當事人認為自己的私人隱私受到了侵犯才會拉扯著郭曉,請他離開房間。并且在樓梯口我的當事人已經停手,是在被郭曉打到之后才還手,因為過失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就算是明知道對方律師會這么辯護,曉山青還是聽的很生氣。
葉同塵再次開口說:“審判長,我想問被告幾個問題,可以嗎?”
審判長準許她問。
她起身走到崔晨光的對面,問他:“崔晨光,請問你知道郭曉是智力嚴重缺陷的弱智人嗎?”
崔晨光不抬頭和她對視,只看了一眼自己的律師,得到律師點頭讓他回答,他才說:“知道。”
葉同塵又問:“那請問你當時知道,或者看見郭曉右足截肢嗎?”
他又沒有立刻回答,去看律師。
“請回答我。”葉同塵語氣重了一點:“據我所知你是杭大的學生,成績優異,應該具備了正常成年人的智力和自主回答問題的能力。”
崔晨光被譏諷的臉上一紅,抬頭惱怒的盯了葉同塵一眼。
“反對,審判長。”他的律師立刻站起來說:“反對原告律師譏諷式提問。”
葉同塵平靜無辜的說:“審判長,我沒有譏諷,我只是在合理的推斷。”
審判長抬頭看她們一眼,又看向崔晨光說:“被告,你不能好好回答問題嗎?”
崔晨光被點了名,忍著氣重新低下了頭。
審判長又說:“原告律師好好問。”
“好的,審判長。”葉同塵笑著再次看向崔晨光,重復了一遍她的問題:“崔晨光你知道郭曉肢解了對嗎?”
崔晨光這次老實答了:“之前不知道,在房間里看到他拄拐,右腳沒了。”
“那么,是郭曉對你動手了嗎?”葉同塵再問:“或者郭曉對你口出惡言了嗎?”
崔晨光回答:“沒有。”他很難撒謊,因為監控錄音里有對話全過程,況且郭曉一個弱智根本不會罵人吧。
“好。”葉同塵說:“一個正常成年人,在明知對方是沒有自主能力的弱智人,以及右腳截肢需要拄拐和攙扶才能行走的前提下,仍然因為郭向陽對你動手、口出惡言,遷怒于他,我想問被告為什么不驅趕對你動手的郭向陽,而是用暴力的手段拉扯驅趕郭曉?”
崔晨光被問的噎了住,他抬起頭看葉同塵,又看自己的律師。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認為郭曉是弱者,你有絕對的能力碾壓驅趕他?”葉同塵又問:“或者是你認為郭曉是崔明夫妻的親生兒子,才導致你落到這種尷尬的境地,所以你對他原本就心存恨意,泄憤式的驅趕他?”
“反對!”他的律師站著說:“反對原告惡意猜測性的提問!”
聽審席的崔明夫妻聽的心里收緊,生怕法官認同了葉塵的話。
好在法官認定反對有效,讓葉同塵好好問。
葉同塵就又問:“我換個問題,請問崔晨光你知道把一個人推到樓梯邊緣是危險行為嗎?”
崔晨光動了動嘴唇想解釋,葉同塵就阻止了他:“請回答我的問題,這個問題對于有常識的正常人來說都不難回答吧。”
他的律師又想反對。
審判長皺了皺眉說:“被告,回答問題。”這個問題也需要律師代為作答嗎?
崔晨光只好回答說:“知道。”
“好。”葉同塵看著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我只有最后一個問題,請被告回答我,為什么你在被郭向陽動手之后會選擇遷怒一個連自主行動能力都沒有的弱智人?并且使用暴力的行為動作強行將肢體殘缺的人推到你明知危險的樓梯邊緣?”
不是故意的嗎?
他問問自己的心,在明明知道郭曉沒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他還對郭曉一再動手,將郭曉推到樓梯口,真的不是故意想傷害郭曉嗎?
審判長也看向了崔晨光,等著他的回答。
崔晨光的律師無法反對。
崔晨光呆呆看著葉塵,隨后又馬上低下了眼睛不和她對視,他媽媽王欣說葉塵邪門的很,不要對視,免得在法庭上被葉塵“施法”,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
葉同塵壓根沒有打算對他用法術,因為根本不需要。
“因為郭曉當時就站在我跟前……”崔晨光回答說:“我太生氣了,腦子里沒有想那么多,就想拉最近的郭曉出去……”
“被告,法庭之下你說的每句話都要保證真實性。”葉同塵看著他,警告他。
崔晨光心虛了一下,可他只能這么回答,難道他回答說:對!他就是故意要對郭曉動手,因為郭曉的出現毀了他擁有的一切!他就是恨郭曉,這個傻子憑什么命這么好是崔明和王欣的親生兒子?
而且臥室又沒有監控,他怕什么。
“他在撒謊,審判長。”葉同塵面向審判長說:“我這里有一份郭向陽當時在警局錄的口供,口供里郭向陽敘述當時臥室里的情況是郭曉被崔晨光拉扯衣服之后摔倒在地上,被配飾劃破了臉,郭向陽才沖上前去對崔晨光動手。”
“這表明當時郭曉摔倒在地,不可能在崔晨光面前。”葉同塵說:“崔晨光的面前應該是郭向陽或是阻攔郭向陽的王欣,我不明白被告崔晨光為什么會在這件事上撒謊?又為什么會在“太生氣”“腦子里沒想那么多”的情況下彎腰躍過其他人,唯獨把郭曉拎了起來,推搡出房間?”
她沒有再問崔晨光,而是直接說:“我相信審判長可以通過監控錄像看到,當時郭曉是完全被崔晨光拎起來推到樓梯邊緣的,他一直在重復不要推他,很危險,從臥室到樓梯邊緣這個過程中崔晨光并沒有任何停下的舉動,他會停下是因為郭曉劇烈掙扎不小心打到了他。”
她重新播放那段監控,監控里傳出郭曉驚慌道歉的聲音,然后是崔晨光重重的一巴掌還回去。
“崔晨光身為正常人,在明知將行動不便的弱智人推到樓梯邊緣是危險的情況下,還重重打了他一巴掌導致他墜樓。”葉同塵說:“他對郭曉本身存在非常明顯的憤怒和惡意,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傷害郭曉,如此明顯的故意行為,怎么能被辯解成過失?”
她看向崔晨光彷佛在等著他的回答,又好像早已看穿他內心巨大而隱秘的惡意。
崔晨光憤怒的盯著她,突然耳鳴一般,耳朵里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冷冰冰在問他:“崔晨光你捫心自問,你不是故意傷害郭曉的嗎?”
是、是葉塵的聲音??!
崔晨光震驚的抬手捂住耳朵,慌忙錯開葉塵的雙眼,可葉塵冷笑的聲音還是在耳邊,他在這一瞬間彷佛被看穿了,看透了,他的惡意被一個人就這樣翻了出來。
葉塵剛才問的每個問題,說的每句話,其實他都無從反駁,所以才撒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樣把郭曉推到樓梯口會很危險?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就是要傷害郭曉,針對郭曉,哪怕郭曉沒有罵他更沒有對他動手,但郭曉的存在就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所以郭向陽對他動手,他卻把矛頭指向了郭曉……因為他心里恨的就是郭曉,恨不能讓郭曉立刻從世界上消失!
葉同塵收回了目光,沒有再做任何提問,她相信審判長的公正。
一個人的惡意是藏不住的。
而審判長在最后問崔晨光:“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崔晨光哭著辯解,他不是故意傷害郭曉的,他只是一時沖動。
審判長嘆了一口氣,又問他:“既然不是故意的,他在臥室里被你過失拽倒以后,你為什么沒有停下來?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殘障人士因為你的過失倒地受傷,你沒有停下來,反而是繼續拉拽他到樓梯邊緣。”
一個正常人第一次或許是過失,但第二次就一定是故意了,尤其對方是個沒有自保能力的殘障人士。
第 90 章
這場庭審時間并不長, 中午就結束了,審判長當庭宣判崔晨光構成故意傷害他人致人重傷,判處七年有期徒刑,極其負擔郭曉后期的全部治療費用。
這個結果遠遠超出了崔晨光的預期, 他聽到結果整個人都崩潰了, 不顧法警阻攔站起來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服!判決不公平!”
他的律師馬上讓他安靜點, 遵守法庭秩序千萬別沖動。
那邊聽審席里的崔明和王欣也崩潰了,七年!怎么會這么重!律師不是說最多判三年以下嗎??為什么會判七年這么重的刑期!
王小愛哭的差點昏過去,郭向陽倒是平靜, 甚至有點幸災樂禍起身說:“這就是不認親爹動手的報應。”
王小愛聽到第一次惱怒的重重推了他一把,哭著說:“你這叫什么話?那是咱們的親兒子啊!怪你在警察局胡說, 你怎么能不向著晨光啊!那是你們老郭家的骨血啊!”
剛剛好, 葉同塵和曉山青從他們身邊路過, 聽見了。
曉山青心里堵的想和王小愛爭論,卻被葉同塵攔了住,她對曉山青說:“跟有些人是講不清道理的。”
她帶著曉山青離開法庭,偏偏王小愛追出來哭著要和她拉扯,被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攔了住。
王小愛很瘦, 哭起來看著就像是被欺負的弱勢群體,她還在說后悔去找葉塵了,要是不找葉塵也不會害了晨光。
葉同塵原本不想跟這些人再浪費唇舌,但看著她可憐又可恨的樣子, 還是和她說:“崔晨光只是受到了應有的、最低的、法律制裁,會判這么重既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郭向陽的口供, 而是因為崔晨光直接導致了郭曉這輩子可能醒不過來,成為植物人, 這很難理解嗎?”
王小愛滿臉淚痕的看著她。
“之前我還在想,為什么你會對只見過幾次的崔晨光,比在你身邊養大的郭曉要好那么多?”葉同塵對她說:“現在我明白了,有些女人活著就是為了男人,為了丈夫,為了給丈夫傳宗接代,那個兒子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老郭家的血。”
她并不想怪責王小愛,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王小愛了,她們大多數從小就被父親被母親教育怎么做好其他人的“妻子”。
她只是平靜的告訴王小愛:“法律是公正的,如果你對判決不認同就上訴。”——
崔明和王欣那邊確實準備上訴了。
他們在著急的詢問崔晨光的律師,上訴贏的幾率有多大?
律師皺著眉考慮很久才回答他們:“這要看郭曉能不能蘇醒過來,還要看崔晨光被拘留后在上訴期間的表現。”
他看著這對夫妻又說:“最理想的狀況是郭曉可以蘇醒康復,崔晨光可以爭取到郭曉的諒解書,而崔晨光在拘留期間確實表現良好,誠心悔過,上訴才有幾率減少刑期。”
牢是肯定要坐的,但如果達到他的上訴條件是可以盡量爭取少坐幾年牢。
可這些條件想達到談何容易,就郭曉蘇醒這一條都不是他們努力能爭取到的。
現在甚至崔明和王欣都被下了禁令,不能去看郭曉。
庭審結束之后,崔晨光就被刑拘了。
王欣和崔明也是焦頭爛額,一面要去給崔晨光送東西,一面還要準備他們明天的官司。
崔明焦慮的整個人都瘦了很多,他現在更清楚,自己這個案子撞進葉塵手里勝訴的幾率幾乎沒有,他只能和律師商量,他愿意接受調解,愿意接受一切民事賠償,只爭取不要判刑。
可葉塵那邊早就拒絕了任何調解和民事賠償,她的目的很清晰——都送進去。
崔明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晚上去拘留所里給崔晨光送東西,見到了崔晨光,這個兒子卻只知道問他們替自己上訴了沒有?他要換律師,換更好更貴的律師,他絕對不要坐牢。
絲毫沒有問一句,崔明和王欣明天會怎么樣?
崔明沉默了結束了會面,回去的路上和哭泣的王欣說:“你也看開點吧,他判刑也是他自己真的做錯了,他到現在也沒有認為自己錯了……唉,或許咱們一開始的決定就錯了。”
王欣紅腫著眼看他,聽他又說:“你看今天見他,他有沒有關心過一句咱們倆?這是咱們捧在手心里養了十八年的孩子,臨到關頭卻只關心他自己。”
怎么能不叫人心寒?
王欣其實也覺得心寒,但能怎么辦?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
這一晚上他們倆都沒睡著——
第二天開庭前熱搜上就已經在關注他們這場庭審直播了。
一開庭直播間在線人數就突破了歷史新高,因為葉同塵太久沒有開直播了。
彈幕里都在問這是什么案子?也有人認出來這次的審判長是老熟人,葉律師陪同曉律師第一次開庭就是這位審判長。
【怎么被告這么多人?兩男兩女,是什么案子啊?】
【這人不算多,比起那個層層克扣的殺人案算少了。】
【哈哈哈倒也是,但原告怎么沒來啊?只有葉律師和曉律師在,原告可以缺席嗎?】
曉山青站起來,向審判長陳訴原告不出席的特殊情況,如實說了郭曉因為墜樓導致重度昏迷,無法出席,而他作為郭曉的法定代理人替他出席。
這一次是由曉山青簡單陳訴了郭曉的情況,和案情,他說的很概括,短短幾句話概括了郭曉悲慘的十八年——
出生后被郭向陽夫妻抱錯,3歲被發現是弱智,經歷了兩年多對于弱智的治療,后郭家夫妻放棄治療關在瓦房里養大,因環境惡劣導致四肢多處潰爛,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在十三歲時跛足,十六歲被發現并非親生,十七歲郭家夫妻找到其親生父母,因為索要巨額養育費用兩家不歡而散,其親生父母崔明、王欣不曾再見過他。直到他被丟棄在醫院截肢、被親生父母的養子推下樓昏迷。
這就是郭曉的十八年,充斥著疼痛的十八年。
直播間里聽審的觀眾被這概括給氣到了——
【好慘啊……被抱錯之后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啊……最后還被截肢成為植物人,我的媽。】
【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郭曉是被另一個被抱錯的男孩兒崔晨光推下樓摔成植物人的???】
【你沒聽錯,我現在只想知道這個推人的有沒有被抓?】
【抓了!也是葉律師的案子,昨天就判刑了,七年!大家可以去查!】
【那我就放心繼續看了。】
等曉山青陳訴完之后,葉同塵只是簡單的說明了,原告的訴求:“郭向陽、王小愛夫妻常年疏忽照顧我的當事人郭曉,導致他嚴重營養不良,病情嚴重到截肢,兩次遺棄我的當事人。崔明與王欣夫妻在已知郭曉是其親生兒子后,仍然對郭曉的傷勢和郭家夫妻的遺棄行為置之不理,縱容其養子暴力行為,兩方共同導致我的當事人截肢、重度昏迷成為植物人。”
這四個人都沒有盡到做父母應盡的責任,虐待罪和棄養罪誰也別想跑。
被告的律師是崔明和王欣請來的,他站起來先后遞上了幾份證據——郭向陽對崔明夫妻的敲詐勒索、郭向陽夫妻多次騷擾他們的證據、以及崔明和王欣為郭曉付過的醫療費賬單和兩人在醫院里陪護郭曉的證據。
他為崔明和王欣辯護說,他們一直在積極配合認回親生兒子郭曉,是因為郭向陽夫妻的勒索和騷擾行為才停止了與郭曉的見面,但之后在得知郭曉住院,他們倆也一直在支付郭曉的治療費,并且陪護,從這些行為來看他們并沒有遺棄郭曉。
他在落座之前又為郭向陽夫妻說了兩句:“郭曉這十八年一直由郭向陽與王小愛夫妻撫養,因為經濟狀況有限他們才放棄了治療,并不存在故意虐待的行為。”
他也遞上了一份郭向陽夫妻鄰居提供的證詞,證明郭向陽和王小愛對郭曉很好,沒有打罵過,也沒有餓過他。
“沒有打罵過嗎?”葉同塵問了一句對方的律師。
她站起來也遞上了幾份證據:“這也是我從郭向陽、王小愛居住地了解到的,他們的鄰居和當地的村長表示——郭曉經常被關在臥室的小屋子里,很少被允許出門。”
“那是因為他智力有問題啊。”郭向陽忍不住開口反駁:“他出去走丟了、惹禍了誰負責?我這才是對他負責!”
審判長看他一眼。
他們的律師趕緊低聲提醒他:“沒到你發言的時候不能私自發言。”
郭向陽不服氣的嘟囔了一句:“我要是棄養,早就把他丟大馬路上了。”這才閉了嘴。
葉同塵看向郭向陽,對他說:“看來被告不清楚什么是虐待,長期打罵、禁閉、不對患病家庭成員進行就醫治療導致其身心嚴重損傷,都屬于虐待。”
“你們村的村長說政府為郭曉辦過殘疾補助,加上村里對他的補助,每個月郭曉可以領取到一千五的補助。”葉同塵拿出證據:“當地政府在郭曉八歲的時候也走訪過你們家,提出可以免費幫郭曉申請特殊學校,被你已沒工夫接送、沒錢買文具拒絕。郭曉常年被禁閉在家中,沒有正常的社交和學習,已經構成虐待罪。”
葉同塵又提出她有證人可以出庭作證。
是那名負責郭曉的護士姜玲玲,她上庭之后如實說,幾次見到郭向陽對郭曉打罵,罵郭曉:傻子、弱智。
她也證實,郭曉身上除了潰爛的疤痕,還有左胳膊上的傷疤。
醫生詢問過,王小愛說是郭曉小時候自己提熱水燙傷的。
葉同塵還拿出了當初郭曉被遺棄在醫院時的立案和警方調查,等證據,表明當初郭曉是在高燒昏迷之下被郭家夫妻遺棄在醫院。
郭向陽還想反駁,他的律師趕緊攔住了他。
“這份是醫生出示的報告。”葉同塵把病例和之后做的鑒定都拿了出來,“郭曉右足壞疽截肢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是因為郭家夫妻長期的虐待,不就醫導致的截肢。”
審判長看著這些多證據,其實很清楚,這就是虐待,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弱智孩子,從小被關著,長期營養不良、患病、沒有就醫、導致截肢,沒有比這更典型的虐待了,甚至還有兩次把弱智人遺棄在小區門口、醫院等地方。
“我這里還有一份當初郭向陽與王小愛夫妻將郭曉遺棄在崔明、王欣小區門外的監控錄像。”葉同塵又提供了新的證據。
被突然點名的崔明和王欣下意識抬起了頭,他們自己都不太記得當初說過什么了,只記得郭向陽拿郭曉威脅他們。
庭上播放了那段從小區保安亭拿到的監控——
監控里,郭向陽先給崔明和王欣打了電話,說帶了郭曉來,要和他們談換兒子和給撫養費的事情。
聽不到電話那頭崔明他們的聲音,只能聽到郭向陽很生氣的說:“什么叫讓我把人帶走?這可是你們的親兒子!做過鑒定的,你們別想不認!我替你們養了十八年傻兒子要點撫養費不應該嗎?哦,我算是聽明白了,你們是不想要這個傻兒子,想不承認了是吧?……行,你們不要我也不替別人養兒子了!我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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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他丟你們小區門口,你們愛要不要,不要就讓他今天死這兒!”
掛了電話之后,郭向陽就把一瘸一拐的郭曉拉到門崗外的花壇旁,讓郭曉坐在了花壇的邊緣對他說:“你坐在這兒別動,一會兒你親爹媽就來找你了。”
監控里的郭曉瘦的像麻桿,緊張的抓住郭向陽的手說:“郭曉錯了,別把郭曉扔了。”又拉住王小愛的手。
王小愛眼眶發紅的說:“這里車來車往太危險……”
“你閉嘴!”郭向陽呵斥了她,拉開郭曉的手對他說:“我跟你媽去那邊的小超市給你買包子吃,你坐這兒等我們。”
“不吃包子,郭曉一起去。”郭曉害怕的要站起來跟他們一起走,可腿腳不利索又被他按了回去。
“聽話!你想挨打嗎?”郭向陽抬手做出要扇他的樣子。
郭曉怕的抱住腦袋不停的說:“郭曉聽話!郭曉錯郭曉太壞了!別打郭曉聽話!”
郭向陽就趁著這個時候拉住王小愛離開了監控范圍。
郭曉再抬起頭,已經不見了郭向陽和王小愛,他慌張害怕起來,扶著花壇站起來不停的叫爸和媽,拖著潰爛的腿試圖穿過馬路去剛才郭向陽指的路對面小賣鋪找他們。
可車實在太多了,他根本不會躲車,門崗里的保安攔了他一次,發現他是弱智之后無奈的說:“你別亂走啊,這么多車一會兒出事了怎么辦?他們沒去對面的小賣鋪,他們上了公交車……”見郭曉聽不懂,嘆了口氣:“怎么這么狠心啊。”
保安怕人在他這里出事,就讓郭曉在外面等,他又進入門崗給崔明和王欣打了個電話。
監控里保安說:“崔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您了,但剛才來找您的那個叫郭向陽的先生把他的兒子丟在了小區外,他兒子……好像是個智力有問題的人,車來車往我怕出事,可他們人又走了……”
他還沒說完,對面就說了什么。
保安又道了句歉:“對不起,實在打擾您了。”
對面就把電話掛了。
緊接著門崗外就傳來很刺耳的剎車聲和吵鬧聲,保安趕緊去看,就看見了郭曉橫穿馬路被車撞了。
監控錄像到這里結束。
隨后,葉同塵提供了那位保安的證詞,“那位保安在當天之后就被崔明與王欣投訴開除了,他說當時郭曉被車撞了之后他就報警了,但郭曉被撞的不重,只是一點擦傷,并且在警察來之前郭向陽和王小愛就去而復返,跟那名撞了郭曉的司機私下和解了,那名司機賠償了郭向陽夫妻兩千塊,就帶著郭曉離開了。”
審判長低頭看保安的證詞。
“我詢問那位保安當時他打電話給崔明夫妻,告知郭曉被遺棄在小區外很危險,崔明夫妻說了什么。”葉同塵說:“保安說,崔明夫妻很生氣跟他說:什么郭向陽我們不認識,他的兒子被丟在小區外你就報警,打電話給我們做什么?”
這是保安學的原話。
葉同塵看向崔明,“崔先生應該記得自己當時這么說吧,你明知道郭曉是你親生兒子,并且肢體不變又有智力障礙,你和你的妻子仍然拒絕出去見他。”
崔明臉色都白了,他當時……當時是被郭向陽勒索威脅的太生氣了,才這么說,他是覺得郭向陽不至于真把郭曉遺棄了……
可葉同塵又提供了另一份證據,是郭向陽夫妻把郭曉丟棄在醫院跑掉后的監控,以及第二天她聯系崔明夫妻在醫院里的監控。
醫院走廊的監控里記錄了崔明夫妻來了醫院后的全過程,崔明和王欣夫妻一直在和葉同塵說郭向陽的無恥,說自己對崔晨光的付出和不舍,對于郭曉他們只說了愿意支付所有費用,以及王欣說她害怕郭曉,不知道該怎么跟他相處。
“在那之后崔明與王小愛確實支付了郭曉的治療費用。”葉同塵說:“但兩人只在醫院里陪護了兩天,就沒有蹤影了。”
這些也是有醫院的監控和護士作證。
“崔明再出現是郭曉出院那天,因為他的失職,郭曉被郭向陽提前帶出醫院去了崔明家中,導致崔晨光盛怒之下將郭曉推下了樓。”葉同塵只是簡單的提供了郭曉出事的經過,沒有放監控。
只是這樣,直播里聽審的觀眾就快氣死了——
【這配做父母嗎??明知道兒子是智力殘缺怎么還忍心不出去啊?要是真被車撞死了呢???】
【我能理解崔明夫妻對養子有感情,但我不能理解他們怎么就不可憐一點自己的親兒子呢?】
【因為親兒子是個傻子吧,認回來也是包袱,還得被郭向陽勒索,還不如干脆就不認。】
【好家伙以為只有郭向陽夫妻可惡,沒想到全員惡人】
【這還不算遺棄罪嗎???明明已經知道是親兒子了,還拒絕見,不認他,就是要遺棄他啊!只不過后來郭曉幸運遇上了葉律師,他們怕了而已!愿意出錢是因為他們有錢,給一點錢打發了就行。】
【好生氣好生氣,郭曉太可憐了,做為路人都看不下去,親生父母怎么能忍心啊?】
監控定格畫面里的郭曉令人心碎。
崔明和王欣低著頭不忍去看。
葉同塵看著他們問:“我想請問被告崔明、王欣女士,你們在第一次見到親生兒子郭曉的時候知道他跛足和四肢潰爛嗎?”
王欣不說話。
崔明承認說:“當時有注意到他右腳和手上有潰爛,但我們以為是凍瘡。”
“請如實回答。”葉同塵再次強調:“當時郭向陽夫妻難道沒有告訴你們,郭曉四肢的潰爛看了好多年都不好嗎?”
崔明望著葉同塵,心虛的不敢撒謊,“他有說過,只是我們以為他在敲詐我們,故意夸大其詞。”
“好。”葉同塵又問:“那請問郭曉截肢住院兩個多星期的時間里,王欣女士是否陪同崔晨光出入各大商場和高消費場所?”
王欣馬上抬起頭解釋:“那是因為晨光……我的養子要出國留學,我陪同他去買需要用到的東西。”
“在這期間,被告崔明是否也在陪同養子?”葉同塵問。
“沒有。”崔明解釋說:“我在忙著公司的事……以及起訴郭向陽敲詐勒索,還有在安排郭曉接回來的安置。”
他們的律師馬上提供了證據,證明崔明在沒去醫院陪同的期間確實為郭曉聯系了一家特殊學校。
“我也了解到了。”葉同塵也拿出了她了解到的信息,剛好這家特殊學校是白勝男的朋友在做副主任:“這家特殊學校是全寄宿的學校,我了解到被告崔明咨詢的是全寄宿。”
崔明驚了,這葉塵都能查到?
葉同塵問他:“你有沒有考慮過,從未接觸過社會、上過學的郭曉,送去全寄宿、封閉式的特殊學校對他來說是極其痛苦殘忍的安排?”
崔明啞然的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我的當事人沒有接觸過智障人士,所以并不清楚這些。”他的律師替他回答。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崔明與王欣從未想過去了解一下如何照顧、撫養一個智障人士?”葉同塵反問。
他的律師一下子被堵了住,怎么回答也會中了葉塵的套子,他只能說:“只是暫時還沒有了解。”
“這是警察為郭曉找親生父母,第一次聯系崔明與王欣。”葉同塵直接拿出了證據:“距離現在有兩年之久,兩年的時間崔明與王欣都沒有想過將親生兒子帶回來對嗎?”
律師噎了住,是啊,兩年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想過認回郭曉……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無從辯解啊。
他只能為他的當事人一再的證明,他們出錢了,他們沒有逃避責任,一直在給郭曉治療。
“如果早一點。”葉同塵垂下眼,很淡的說了一句:“如果在你們第一次見到郭曉時就帶他去治療,他就可以不用截肢了。”
這句話讓在場聽審的,和直播間里觀看的多少人一起破防了,只用早一點,就不用一輩子殘疾了。
連崔明他們的律師也嘆了一口氣,再一次努力為他們說:“我的當事人崔明和王欣作為父母確實存在失職,但他們在郭曉截肢后試圖去彌補,試圖去努力做負責的父母,我相信所有人在突然面對孩子被報錯的噩耗之下,都有過茫然和難以接受,我也懇請審判長給我的當事人重新照顧親生孩子的機會。”
這是他能為崔明、王欣最后做的努力,爭取從輕。
崔明和王欣也在落淚,王欣掩面哭出聲說:“我對不起曉曉,如果可以從來我一定不會讓人把他抱走抱錯,讓他受這么多苦……”
被抱錯孩子不是她的錯。
審判長一直皺著眉,看向葉同塵和曉山青,問原告方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曉山青對葉同塵點了點頭。
葉同塵最后站起來,把幾頁紙交給了審判長。
那些字上歪歪扭扭寫著【郭曉】【葉塵】【曉山青】,還有一張紙上畫了很簡陋的畫,是一只橘貓。
“這些是郭曉在醫院住院期間學的寫字。”葉同塵說:“沒有專業的老師,他只學了幾天就學會了這些字,我咨詢過醫生,如果郭曉在小的時候就進行干預和學習,會不會改善智力?”
“醫生說,會。”葉同塵說的很平靜,可這平靜中是郭曉被毀掉了一生:“醫生說郭曉并非嚴重的弱智,他是能夠跟人交流,進行干預治療的,雖然沒辦法恢復的像正常人一樣,但是他至少可以達到自理生活的程度。”
她抬頭看向審判長,“審判長,身為父母的責任并非只是將一個孩子養活,而是為ta提供健康的生活,健全的教育。郭曉的悲劇是兩對父母的失職,在他成長的每個時間段里,如果他的養父母、親生父母肯承擔起責任,早一點治療,早一點干預,甚至是給他足夠營養的三餐,他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悲慘的郭曉。”
開車需要考駕照,可生一個孩子不需要任何培訓考試,每個人都擁有生育的權利,又有多少人真正考慮好了“父母”這個稱呼的重量?
多少孩子痛苦的一生是因為父母的失職。
“生命不該如此,生命應該得到謹慎的尊重。”葉同塵說。
審判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彈幕里——
【我猛女落淚了!麻煩做父母的請慎重考慮自己有沒有能力去承擔一個孩子的成長!】
【5555這一刻我好像叫葉律師媽媽,我的互聯網媽媽,我的救贖之光,只要一想到還有葉律師在維護每一條生命我就覺得還可以活一活。】
【我也是!葉律師和曉律師好好啊!想到她們還在努力的堅守著,我就覺得要做好人,要做像他們這樣的人!】
【唉,就算懲罰了這兩對父母,郭曉也還是成了植物人,但凡他們早點有良心,就能避免郭曉的悲劇。】
【希望老天保佑郭曉會醒過來。】
【會的吧!葉天師給他記了名,他是有天師罩著的了,會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