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杏壽郎是個強大的對手, 雖然甫一見面時,見月就隱隱感知到了他的實力不容小覷,然而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 直面對方的攻勢, 依舊帶給了她不小的壓力。
又是一道糾纏著火焰攻來的劍技,速度奇快, 連空氣似乎都被灼傷了似的,眇眇忽忽。
熱浪襲來, 見月的腰肢一轉, 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軟,險險躲過了這一刀,然而后腰處還是被凌厲的刀風劃開,在瑩白細膩的肌膚上割開了一道狹長的傷口。
杏壽郎的攻勢越來越迅猛, 連綿不斷的火勢照亮了這一片夜空, 卻還有閑心滿眼贊賞地看向她,夸獎道:
“你的基本功很扎實,作戰思路也極為靈活, 能做到這個地步非一日之功,你習過劍嗎?”
又躲過一道直沖著肩頸襲來的劍勢,見月齜了齜牙, 耐著性子回答他,
“大概吧, 我現在大概處于溫故而知新的狀態?”
身體前傾, 面對著面前遮天蔽月的火勢, 她不退反進, 主動往杏壽郎的懷中送去, 而后在即將相撞的那一刻, 狡黠一笑,身子輕盈地往上一躍,一手撐著對方防御的手臂,借著這支撐,直接在半空中倒翻過去。
“不過為什么你們這些鬼殺隊劍士的刀,顏色都不一樣,還能使出這種五顏六色的攻擊手段?”
翻過去之時,見月的一頭長發也在對方的臉側擦過,被火燎過的發尾略有些焦味,但依舊難以掩蓋其本來的柔軟清香,杏壽郎微微皺了皺眉,這味道,總覺得似乎曾經在哪里聞到過。
“這是日輪刀,每一位劍士的日輪刀顏色根據其本身特質,都會在其拿到手的那一刻,變成不一樣的顏色。至于你所說的攻擊手段,是呼吸法,即在短時間內汲取大量氧氣,讓人類的身體能力大幅度上升。”
“原來如此啊,那從哪里能打造日輪刀,我也想要有一把。”
聞言,杏壽郎為難地側了側頭,躲過她的一記側踢,又是一招【壹之型·不知火】攻了出去,而后解釋道:
“抱歉,你恐怕不能觸碰日輪刀,日輪刀的刀材對鬼具有非常大的傷害作用。”
“這樣啊。”見月撇了撇嘴,急速后退拉開身位,從樹上隨意折了一根樹枝,以握刀的姿勢在身前擺出起勢,“那呼吸法我應該能試試吧,你看看,是不是這樣子的。”
一輪圓月掛在天際,無邊夜色被沖天火勢映的通紅,少女烏發被戰斗中的火焰波及,現如今只是及腰的長度,在熱浪和晚風中被吹得凌亂,卻怎么也掩蓋不住她不知是因興奮還是因熱浪而通紅的臉蛋,和那雙亮得驚人的漆黑眸子。
“【月之呼吸·壹之型·暗月·宵之宮】”
使出呼吸法的感覺很是玄妙,就像是被大壩阻擋在水閘后的滾滾江河,見月知道身體中藏著這股力量,卻怎么也找不到開啟水閘的鑰匙,只能聽著它在另一邊怒吼咆哮,默默感受著它的威勢震赫。
然而,就在他說出呼吸法的那一刻,那道堅不可摧的水閘就這么如同泡沫般,瞬間破碎掉了。
心念一動間,身體自然而然的就將這一招壹之型使了出來,甚至連它的名字,也順理成章地浮現在了心底。
正準備繼續發起進攻的杏壽郎愣住了,這是……月之呼吸?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圓月刃已攻至眼前,月輝皎皎,如夢般的輕柔美好下卻是冰冷肅殺,將紛亂的思緒暫且掩下,他調整好狀態,飛快提刀應對。
這一招過后,兩人卻是誰都沒有動作,杏壽郎是在想對方為何會月之呼吸,而見月,一是在回味使出呼吸法時的快意,二么……那根樹枝承受不住過強的力量灌注,已經壯烈犧牲了。
這還是她用念力強化過后的結果
,否則這根倒霉樹枝早就在壹之型使到一半時,就先創業未半而中道奔殂了。
“你……”
杏壽郎有些復雜地看向面前這個一臉饜足,嘿嘿傻笑的姑娘,正準備開口說些什么,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被兩人的戰斗波及的地表之上,不知何時,已然無聲無息地爬滿了藤蔓,由于夜色太濃,二者也在各自思量著什么,竟然誰都沒有發現,直到這藤蔓,忽然同時對他們發起了攻勢。
蟄伏已久的藤蔓借著夜色的掩護乍然突襲,猝不及防間,見月和杏壽郎皆被捆住了手腳。
看似纖細的枝條出乎意料地堅韌,不僅牢牢束縛住兩人,其上的枝葉也如刀刃般,邊緣鋒利,將枝條附近的肌膚盡數割裂,血肉模糊。
“誰?!”
杏壽郎手持日輪刀,不顧手腕要被勒斷的劇痛,硬是抬起右手,任憑藤蔓深深鑲嵌在他的手腕里,而后,砍斷了四肢上連接著的枝條,謹慎地朝著四周打量,試圖找出是誰躲在暗中想要襲擊他們。
只可惜,這暗中之人竟是一直不現身,只有滿地依舊緩緩蠕動著的枝葉,證明對方依舊在這里。
見月有些頭疼地看著已然勒出一道血痕的四肢,她沒有刀,先前碰到的那些自稱武士的人,雖然帶著佩刀,可都不是很合手,她便沒有將其帶上,早知如此,她現在至少還會有一把能砍這些惱人的藤條的武器。
不過,既然杏壽郎已經脫離這些東西的束縛,應該也不用她出手吧。
這么想著,見月的心情輕松了些許,接著,便看見方才還在警戒中的他,忽然身形一晃,雙手相疊,將日輪刀插入地面,就這么抵住刀柄,以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
杏壽郎的腦袋低垂了下來,略長的金紅發絲擋住了他的臉龐,看不清具體神色,這不禁讓他有些緊張地朝著對方所在的方向喊道:
“喂喂,你怎么了?”
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又等了一會兒,見他始終沒有反應,見月一咬牙,正打算想辦法擺脫這捆住她的枝葉之時,黑暗里,忽然走出了一個人影。
或者說,僅僅有人的形態,不管是那病態的蒼白皮膚還是身上隱約散發著的惡臭氣息,都在傳達出一個信息,來的,是一只……鬼。
黑暗里行來的影子已經暴露在視野里,他身量瘦小,額頭兩頰各有著一個呈交叉狀態的傷疤,一開始還有些謹慎,不敢完全走上前來,見他們一個腦袋低垂默不作聲,一個被困住動彈不得,才松了一口氣,行至見月的身前。
“你是誰?”
看對方停留在自己面前,她微微瞇起雙眼,遮住眼底的深思,問道。
然而這只鬼小心過了頭,盯著她看了片刻,似乎只是在確定她的身份,之后,便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向著杏壽郎的位置走去。
對于竟然是自己第一個碰見大人要求圍獵的對象這件事,病葉驚訝之余,更多的,卻是忌憚。
除了曾經的下弦之壹,如今的上弦之陸——魘夢外,其余下弦鬼都沒有真正面見過傳說中的那位鬼王大人,只知道前段時間有消息傳下來,要讓他們最近百年來,謹慎行事,保存力量,不要引起鬼殺隊和人類世界的注意。
其他鬼不明所以,出于對大人的畏懼,只會照做,可病葉不一樣。
他之所以能呆在十二鬼月下弦的位置上這么久,除了本身能力出色之外,更引以為傲的,卻是他小心行事的作風,做任何一步行動前都要再三揣摩,不能因為一時的急功近利而功虧一簣。
而病葉推斷,那位大人之所以會下達這種命令,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有人類強大到,足以威脅到他。
沒過多久,他們這一眾下弦便被指派了一個命令——前往無限
列車號,協助已然成為上弦的魘夢大人,圍殺一個人類。
是什么人,值得四位下弦與一位上弦同時出動,甚至還不是在現實中,而是在無限削弱對方實力的夢境中,答案昭然若揭,只有那一位。
病葉也曾經疑惑,為何對于這樣一個心腹大患,無慘大人為何不選擇親自前來,但是很快,他意識到了原因,并將其深深藏在了心底,不敢透露出分毫。
除了魘夢大人的血鬼術是強制要求范圍內所有人/鬼都強制入夢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鬼舞辻無慘,這位統治惡鬼上千年,無情嚴酷的鬼王,他……不敢。
幾乎在升起這一念頭的同時,從細胞里透出的惡意便將病葉淹沒,無形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四周,肌骨都被這沉重的壓力壓得顫栗不已,半晌,才從這種情緒中平復下來,從這種惶恐不安的情緒中滋生出來的,卻是更深刻的恐懼。
能被鬼王都忌憚至此的人類……該有多么可怕。
因此,在看見原本在現實里身為隊友的那兩人竟然打起來后,屬實是讓他松了一口氣,也不禁暗自慶幸魘夢作為血鬼術的施術者,用這種安排來阻止這位的成長,確實極為有用。
在夢境中同為鬼身的他們,除了借助陽光,無法完全殺了對方。
雖然她已經被捆縛住,那個唯一對夢境中的他構成威脅的紅發男人,也在他血鬼術藤蔓附帶的毒素中,陷入了昏睡,但病葉依舊不敢等到天亮,倚仗夢境中的陽光升起將其圍殺。
那就只有……日輪刀了。
他一步一步向著杏壽郎走去,對方雙手倚刀,垂頭不語,宛如一尊沉默的石像。
病葉緊盯著他手中的日輪刀,緩緩伸出手去,近了,更近了,只差一點點,就要觸碰到刀柄了。
“誒,我說,不經人家同意,隨意拿別人的刀不好吧。”
輕快活潑的女聲自身后響起,距離極近,帶著點埋怨嬌嗔,和現場這副肅殺的環境格格不入。
病葉一僵,飛快轉過頭,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隨著逐漸下落的視野,看見的卻是完整無缺站在后面,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朝他身后抱怨著的見月。
咦,我的身后?她在和誰說話?
“早知道你沒事,我就不這么賣力了。”
見月生氣地嘟了嘟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剛長出來的手腕。
見狀,杏壽郎將剛斬出的日輪刀收了回來,正色道:“抱歉,真是麻煩你了。”
方才她見對方遲遲不醒,那只鬼又已經走到了杏壽郎的面前,情急之下,只能硬拼著四肢俱斷來擺脫藤蔓的束縛,想要撈一撈他。
不過事實很明顯,她想多了。
人聰明著呢,假裝中毒來卸下這只鬼的戒備,再在她叫住這只鬼之際,趁他分心之時,利索地斬下其首級。
“說句抱歉你就完啦,你知不知道斷手斷腳,又看著它們重新長出來,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沖擊嗎?”
對于這個答案,見月顯然是不滿的,沖著自己剛長出來的四肢一陣比劃,大聲嚷嚷道。
杏壽郎低下頭,看見對方纖細瑩白的小腳踩在塵埃中,偶爾還有青草輕拂過她的腳面,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又撓撓頭,試探性地問道:
“那我們……晚點再打?”
聞言,見月笑了,核善地笑了。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嘶, 你打架怎么還扯頭發呀。”
摸了摸被扯得有些發蔫的發尾,杏壽郎有些委屈地說道,嘴角還帶著極顯眼的一絲瘀痕, 頭頂如同鳥羽般向上翹起的兩撮金紅色發梢被方才的混戰波及,蔫搭搭地垂落下來, 如同落了水的小貓頭鷹一般。
對于他這般惡人先告狀的言論, 見月冷哼一聲, 背過身甩了甩自己的一頭秀發。
“你還好意思說, 是誰先動的手啊, 我頭發都被你燒沒一大截了, 你這充其量只是暫時弄亂了發型而已。”
她拍了拍同樣被刀刃、火星、藤蔓毀得七七八八,已經看不出其原本顏色為淡紫色的和服, 隨意在杏壽郎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將雙手向后一撐, 就這么大咧咧地看起了頭頂的天空,一點也沒有身為鬼, 要防備自己身邊這個鬼殺隊劍士的自覺性。
“怎么樣,還打嗎, 我先聲明,你現在可打不過我了, 輸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看了看完全不設防的見月,杏壽郎皺了皺眉, 放開手中的發尾, 沉吟良久, 才回答道:
“我不想和你打, 見月, 但是我不得不這樣做, 你是鬼,而我是獵鬼人,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是我必須得這么做。”
他轉過頭,看向一直出神地望著天空的身邊人,一改方才委屈的神色,眼里寫滿了認真,“假若你要傷害那些無辜的民眾,通過人類的血肉來得到力量,那即使打不過你,我也會拼死一搏,直至旭日升起那一刻為止。為同類后輩戰死,吾亦將化為萬家燈火,以照后世之路。”
他金紅相交的瞳孔,在無邊夜色中亦鮮艷得醒目,可見月卻從這雙眼睛里,看到了比這瑰麗的色彩,更加動人心魄的東西,他誠摯,清澈,炙熱,帶著向死而生的勇氣,義無反顧地燃燒著自己,照亮無盡長夜。
見月盯著他看了許久,上上下下反復打量,像是怎么也看不夠似的,把當事人盯得都有點不自在起來了。
“杏壽郎。”
“怎……怎么了。”
“在我所遺忘的那個世界里,我應該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你。”
一瞬間,杏壽郎的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全身上下的色調逐漸統一起來,甚至還隱隱有冒煙的趨勢,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我……我們才認識一晚上,就這么……表白……也太大膽了。”
迎接他的,是毫不客氣地往腦袋上扇來的一大巴掌。
“想什么呢你,我說的是友誼,純粹的社會主義兄弟情!我喜歡的不是你這種類型!”
被一巴掌無情掀翻的小貓頭鷹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雖然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道:
“我怎么了,附近的嬸嬸嬢嬢都可喜歡我了,你說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那你喜歡什么樣的類型?”
“唔。”聞言,見月還真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最重要的一點當然是要喜歡我,比我喜歡他的程度還要多得多的那種喜歡。其次,要能照顧我,做飯要好吃,要會收拾家里,能縱容我的小脾氣,他打架不用比我厲害,畢竟我已經是最厲害的那個了,長相嘛,我看著喜歡就行了,當然人品也要好balabala……”
聽著對方的長篇大論,杏壽郎慎重地點點頭,一字不落地記在心中,等到對方終于將自己的八百字小作文講完,他甚至還異常正式地對著她祝福道:
“唔姆,你一定會找到這樣一個人的。”
聽得見月一臉感動,順便給自己的找對象要求清單上加了一條,“最好是能生出像你這樣懂事貼心孩子的。”
杏壽郎???
我把你當兄弟,你就是
這么回報我的?
雖然和對方的聊天很愉快,但本質上,二人還處在人鬼對立的局面上,見月想了想,還是將自己關于這個世界的猜測告訴了他,希望二人不至于走到兵戎相見的程度。
原本以為還要花些口舌才能說服對方,哪想到,幾乎是在她說完的一瞬間,杏壽郎便利索地點了點頭。
“好,我信你。”
“雖然我知道你一時可能難以接受……誒?你這就信了?!”
見月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左臉寫著單純,右臉寫著好騙的少年,忍不住開始擔心,這孩子哪天被賣了該不會還幫人數錢吧。
“因為見月給我的感覺也很熟悉啊,你看我們不過第一次見面,就已經熟悉到能相互稱呼對方的名字了,在你所說的那個世界,我們一定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漸漸染上心頭,將整顆心泡得酸酸漲漲的,見月淚目了,這就是母愛的感覺嗎,嗚嗚嗚,這輩子一定要有一個杏壽郎這樣的孩子。
*
就是這個夢想實現得也太快了些吧,更關鍵的是,是不是反了啊!!!
看著自己整個縮水了的四肢,小見月精致的五官整個皺成了一張包子臉,小小一團趴在杏壽郎的肩頭,怨氣驚人。
不過再怎么怨氣驚人,由于過于可愛的長相,還是讓路過的行人忍不住頻頻側目,順便夸獎一下杏壽郎養孩子養得真好,瞧著小孩長得,又白又漂亮,和村里剛下的小豬崽子似的。
原本見月就因為兩人的戰斗消耗了許多體力,后來又因為那只鬼的血鬼術,需要血肉再生,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體能雪上加霜,差點眼皮子一閉,就要直接睡過去。盡管修習念能力可以慢慢恢復,但她已經等不及要找回丟失的記憶了,只能拜托杏壽郎帶著她一起上路。
至于縮小化的形態,一是為了節省體力,開源節流,二則是縮小了好方便對方帶著她,白日的時候也能將她藏在箱籠里,加快行程。
雖然有些拐賣婦女兒童的嫌疑,但這小子長得一臉正氣,夜市上當眾把她從箱子里抱出來,周圍人還夸他帶孩子的方式別出心裁,回去也要給自己小孩試試,聽得見月更加嘔血了,很是擔心這群沒有受過九年義務制教育的老百姓的防止犯罪意識。
托杏壽郎的福,他們已經用這種方式趕了好幾天的路,日夜兼程,終于在入夜之后,趕到了這一處她記憶里最初出現的城鎮。
同記憶里那些詭異怪誕的畫面不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這一處小鎮,堪稱和諧,甚至還有熱鬧的夜市。要知道在這個持刀上街合法,武士面對沖撞自己的平民甚至能夠直接斬殺對方的時代,見到杏壽郎這般劍客打扮,手持佩刀的外鄉人,竟然還能夠熱情地上來打招呼,簡直不可思議。
不過當事人并沒有發現這種不對勁而已,畢竟他可是更為熱情地招呼了回去。
“嗯,見月你怎么了。”
再又一次給了路過好奇盯著他看的小孩一個爽朗的笑容過后,杏壽郎這才意識到了肩上之人那如有實質的怨念,轉過頭,關切地問道。
見月直接一個否認三連。
“我沒事,我好得很,我可開心啦。”
嗯,也就是身體縮水一圈,從一個可獨立行走的成年人變為肩部掛飾罷了。
杏壽郎撓撓頭,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再問下去比較好,便只能悄悄轉移話題。
“你還記得當初逃走時的方向是在哪里嗎?”
聞言,見月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那些記憶太過混亂和碎片化,連關于這座城鎮的印象都是逃走時驚鴻一瞥間所見,只知道那地方應當位于某處偏僻的山林里,周圍分布著一些制式古樸的房屋。
沉吟片刻,她扯了扯手
底下人金紅色的頭發,在他側過頭來之際,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我忘記了具體地點在哪兒,但同一時間消失了這么多人,這里的居民肯定察覺出來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再找機會套一套消息。”
杏壽郎點了點頭,重新將背上的小人往上顛了顛,就開始向著周圍路過的行人打聽,鎮子里是否有提供住宿的旅店。
出乎意料的,這么一處繁華熱鬧的地方,竟然連一間旅店都沒有,倒是在聽到他們要尋找能夠住的地方時,熱情地向他們推薦了當地的一戶人家。
據說這是城鎮里最為富有的一戶人家,家主樂善好施,很喜歡接待外鄉人,聽他們講述外邊城鎮的故事。
看著面前熱情好客,極力推銷的鄉民,杏壽郎微微側過頭,用僅兩人能聽見到聲音,低聲說道:
“我怎么覺得有些不對勁呢,這些人會不會太熱情了些?”
見月正在認真聽著鄉民們的講述,聞言,也悄悄回應道:
“不對勁就對了,它要是太過正常才棘手呢,這種招待熱情招待外鄉人的劇情,不是想噶你腰子就是傳銷組織。”
“噶腰子?傳銷組織?”
“反正就是壞人的意思,我們先按兵不動,順利混進去,再看看里頭究竟有什么貓兒膩。”
“好。”杏壽郎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重新面向還在細數那戶人家有多么優秀的某老鄉,同意了他的建議。
聽見對方同意了,這位年紀已經不小的老大爺瞬間把臉笑成了一朵菊花,他方才見到面前這一大一小說悄悄話,還以為是見月說服了杏壽郎,當即一臉和藹地對著她說道:
“小姑娘真幸運,你看你父親多疼你。”
杏壽郎只感覺肩上忽的一重,沖天怨氣自頸側升起,殺氣騰騰。
去你的按兵不動,去你的小心謹慎,我們做鬼的,就是要大開殺戒!
將快要從肩上掉下來的見月舉了下來,摟進懷里,杏壽郎朝著對面的老大爺不好意思地笑笑,
“唔姆,那就麻煩您帶我們去那戶人家了。不過有一點您恐怕誤會了,我不是這孩子的父親,我是她的哥哥。”
“這樣啊。”老大爺捋了把胡子,又仔仔細細瞧了杏壽郎一眼,嘖嘖兩聲,搖頭嘆道:
“那小伙子你得加油哦,再不成親,就沒有小姑娘看得上你啦。”
很好,這一回,輪到見月攔住他了。
*
站在一處氣派的宅邸面前,揮別了熱情地招呼他們有空繼續找他聊天的老大爺,兩人齊齊打了個冷顫,心有余悸,這大爺戰斗力太強了,句句都往人心口上戳,真的很疑惑是怎么順利長這么大的。
杏壽郎走上前去,敲了敲這戶人家的大門。
夜色已經有點深了,他們原本還有些擔心是否會有人來應門,誰料很快就有人出了來,應當是這戶人家的仆從,專門負責在大門處招待來賓。
聽聞他們的來意,對方甚至都沒有進去匯報給主人的意思,徑直就把兩人引了進去,直接面見這戶的主人家。
不知道是不是見月的錯覺,她總覺得對方似乎看了她好幾眼,那眼神有點奇怪。
站在主院門口,他卻借口說他的主人很不喜歡小孩,讓見月先在院門口等待一段時間,他則是領著杏壽郎走了進去。
杏壽郎知道她的實力如何,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太過糾纏,更何況分開行動,還更有助于探查這里的環境,二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就此分離了。
二者的身影一離開視線,見月轉頭就走。
誒呀她只是一個小孩,貪玩點到處亂跑也很正常吧~
這處宅邸并沒有采用時下很流行的“枯山水”布局,反而種滿了有些
年頭的樹木,看起來傳承已久。
樹影交錯,將月光遮得嚴嚴實實,遒勁的樹枝肆意生長,在夜色中卻呈現出幾分擬人的恐怖,偶爾樹葉之間細微的碰撞聲,都會因為過于茂密的植被,而將聲音無限放大,那些視線不可見的黑暗中,因人類充沛的想象,而滋生出無盡的恐怖。
見月的身影小小一團,在這些巨木面前顯得分外渺小。
她出神地望著眼前所見,渾然不知,身后的黑暗里,已逐漸浮現出一個高大的背影。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為什么要留這么多參天的樹木在院子里, 不會覺得有點妨礙光線照進來嗎?
不過是一戶鄉鎮人家的院落,怎么會有這么茂盛的植被,簡直不像在宅邸里, 反倒是……像是在某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林。
一般人家的院落,再怎么喜歡植物, 也會精心挑選一番自己喜歡的綠植花卉, 不管怎么樣都會留下人工的痕跡, 可偏偏這里, 竟真的都是自然生長的結果,連可供人行走的林間小道都沒有一條。
面朝著這樹林,若非知道身后就是成片的院落, 恍惚間真的會以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原始森林, 見月有些猶豫自己應當是先行前去探路,還是等待杏壽郎出來,再和他相互配合, 一同前去。
就在她糾結間, 一雙手忽然無聲無息地從身后的黑暗里伸了出來, 而后……直接將她舉了起來。
雙腳倏的離地,還是忽然之間, 嚇得見月下意識握緊摟在她腰間的那雙手, 小短腿也在半空中徒勞無功地晃悠了兩下。
“你是誰家的小孩?”
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晚風中顯得更加磁性, 應和著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竟無端顯出了兩分神秘,像是隱于荒蕪里的鬼神一般,既讓人畏懼,也因強大而使世人心生向往。
總而言之, 舉起她的那人擁有一副好嗓音, 好聽到……甚至有些耳熟。
見月一邊在心里默念, 別擔心大膽回頭,天底下聲音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會這么倒霉的,一邊梗著脖子,僵硬地轉過頭。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紛飛的衣袂,深紫色的上衣被夜色襯托得格外厚重,這是象征著地位、權利和尊貴的顏色,一路行來,她就沒見過幾個人穿著這種顏色。
而后,是飛揚的暗紅色發絲,略微凌亂地散落在衣襟上,她的視線漸漸往上移,一雙如金子般燦爛的眼眸,不期然撞進了她的眼里,被這么一雙美得炫目的眼睛看著,見月怔愣了一瞬,然而當她再去看時,對方已經變成了和她相似的純黑瞳色,仿佛剛才那璀璨的金色,不過是她的幻覺。
繼國嚴勝看著眼前這個都被他舉在半空中,依舊不安分地亂踢著小短腿,還竭力轉過頭來看他的小孩,眉頭一挑,怎么這孩子……長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呢?
他伸出去的小臂略一用力,將人直接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由背對著他轉為正面朝著他,再端詳著這張讓他感覺分外熟悉的臉,看得見月一陣汗毛聳立。
這人,這人怎么也在這?!
很奇怪,雖然知道自己很可能與錆兔、杏壽郎、繼國嚴勝都認識,但除了那種相似的熟悉感外,對這三人,她卻下意識地采用了完全不一樣的態度來對待。
和杏壽郎相處的感覺很輕松,她能夠放心地將自己的后背交給他,肆無忌憚的和他開一些沒有下限的玩笑。
但面對錆兔和繼國嚴勝時,她卻在有意無意地回避他們,這兩種回避還有些細微的差別在,見月琢磨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出來到底為什么會產生這種情緒,也許,大概,她欠了他們錢?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決定遵從內心的決定,能躲就躲吧,躲不了再說。
于是,在對方又一次晃了晃她,并問出那句“你是誰家的小孩”之際,見月歪了歪頭,一臉天真無邪地回答道:
“叔叔,我是跟著哥哥來噠~”
“這樣啊。”繼國嚴勝微微瞇了瞇眼睛,“那‘叔叔’帶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說到叔叔兩個字的時候,他甚至還加重了讀音,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見月一邊在心里暗罵了一聲,老男人裝什么嫰呢,一邊重重點了點頭,甚至還硬是擠出了期待感謝的眼神以維持自己的兒童人設。
看見她這幅樣子,繼國嚴勝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接著說道:
“那你要親我一口當做謝禮哦。”
這么說著,他甚至還將自己的側臉湊了上來,俊秀流暢的側顏忽然在面前無限放大,見月在感慨了一聲他保養得真不錯后,卻是驚恐萬分。
這人怎么回事,連小孩都調戲,你清醒一點啊,這樣是犯法的!
只可惜對方顯然是沒有get到她維護法治社會的決心,依然將那張極為好看的臉,擺在離她不過一掌距離的地方,似乎下定了決心,如果見月不親他一口,就決不罷休。
僵持良久,見月把心一橫,算了算了,她也經常親可愛的小狗啊,這兩者,沒有什么不同嘛?!
就在她閉上眼睛,嘟起嘴巴,正要親上去之時,一道聲音橫插進來。
“你們在干什么?!”
杏壽郎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自己的好友被抱在半空中,疑似要去親那個背對著他的高大男子,不是,他進去了主院多久,世事變化得竟有這么快嗎?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同樣是驚,見到杏壽郎的見月卻是驚喜,她當即收回了快要湊到繼國嚴勝臉上的臉,欣喜地朝著對方所在的方向招呼道:
“杏……哥哥,我在這呀,你來接我啦~”
沒想到,杏壽郎卻是完全忽視了她的話,反而對著聽到動靜后微微側過頭去的繼國嚴勝,驚呼出聲,“繼國先生?”
噶?
見月愣住了,看了看不遠處一臉驚喜的杏壽郎,再看看依舊舉著她,雖然平靜但依舊能見一絲驚訝的繼國嚴勝,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想法——完球,他們認識。
*
端坐在兩個高大的男人中間,迷你版的見月板著張精致的小臉,上面寫滿了生無可戀四個大字。
如果可以,她希望將剛剛那一幕完全抹殺掉,有這種她的黑歷史存在的世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吧,累了,毀滅吧,不想掙扎了。
“是月柱大人啊,您和日柱大人長相太過相似,若不是衣著有點差別,我差點認不出來。”
杏壽郎喝了口面前的清茶,感慨道。
鬼殺隊現如今的幾位柱中,若論實力,當數繼國家的這對兄弟最為強大,一日柱,一月柱,以日月為名,就算本人的行事再低調,也能隱隱看出他們對自己實力的自信。
杏壽郎作為炎之呼吸的接班人,一直很崇敬這兩位前輩,但奈何他們的事務太過繁忙,從前也只是偶然間打了個照面,從未有機會好好討教,這一次竟然能這么巧合的碰到其中之一的月柱,別提有多開心了。
繼國嚴勝微微頷首,頗為官方地對著杏壽郎鼓勵道:
“我聽你父親提起過你,好好努力,能不能接任炎柱之位,還得靠你自己。”
他其實和對方不太熟悉,只是煉獄家一脈相承了一張臉,想要認不出他們,倒也挺難的。
雖然不太相熟,但兩人都是對劍道極為推崇之人,三言兩句間,就聊到了一塊兒去,不一會兒就相談甚歡了,唯余下夾在二人中間的見月,無聊地開始托腮腮發呆。
不過很快,杏壽郎就發現了小伙伴的無聊,向來熱情體貼的他,怎么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見月,你和繼國先生認識嗎,剛剛在園子里,你們在干什么?”
他好奇的目光在兩人間打了個轉兒,說起來,見月也會月之呼吸呢,這也太巧了吧。
要知道鬼殺隊內的眾多劍士都想學習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這兩種呼吸法,只是苦于體質原因和這兩種呼吸法的難度,一直沒有人能成功學成日/月之呼吸,她作為鬼身,卻學會了,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二者之間的關系。
沉浸在思索中
的杏壽郎,自然也沒有注意到,見月快要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抽筋了。
這小子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她好不容易在繼國嚴勝那蒙混過關,沒有透露出自己的真名,他倒好,上來就把她的底細抖摟得一干二凈。
見月縮了縮脖子,一時有些不敢面對身后坐著的人,這……這個世界重名的人應該挺多的吧,她現在可是縮小版的,和長大的樣子天差地別,也許認不出來也說不定。
秉承著“早死晚死都得死”的指導思想,她把心一橫,利索地將腦袋轉了過去,然后就看見了身后人正側著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樣子。
見月……炸了。
“你早就認出我來了!”
小小一團的漂亮小姑娘,即使是生氣,依舊像是在撒嬌般,可愛得讓人忍俊不禁。
至少繼國嚴勝是笑出來了,但為了防止對方炸毛,還是強忍著笑意,微微勾唇,調笑道:
“怎么,現在不叫我叔叔了?”
黑歷史慘被提及,會心一擊,HP-100000,血條清空,game over。
看著獨自坐在角落里療傷的見月,杏壽郎有些擔心地湊到繼國嚴勝身邊,詢問這是怎么了,罪魁禍首嘴角噙著笑意,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去理她,過一會兒,她就會又生龍活虎起來。
“繼國先生也是見月所說的那類人嗎?”
對方的態度太過熟稔,而兩人又都會使用月之呼吸,杏壽郎下意識就將見月先前同他說過的那套猜測代入到了對方的身上。
繼國嚴勝眸色微閃,問道:“也?”
杏壽郎還以為自己解釋得不夠清楚,又將見月的話完整復述了一遍,卻見對方在聽完自己的解釋后,抬起頭深深看了眼依舊蹲在角落里的見月,良久,才低下頭,似輕哂又似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嗎。”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看到繼國嚴勝也在這, 見月基本已經斷定了這里就是她當初逃走的地方,至于這座宅邸里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還得繼續查下去, 不過在此之前,她倒是想要先探一探對方的口風。
收拾好被黑歷史攻破的心防,她再一次坐到了繼國嚴勝的對面,嚴肅了神色, 問道:
“你現在還不肯告訴我,關于我過往的那些事嗎?”
見月一直不太明白,為什么他寧愿選擇自己親自來一趟,也不肯將她遺忘的那些關于這副身體的往事告訴她, 若不是她跟著出來了,不知道要多久以后,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這一次, 她一定要搞清楚, 到底發生了什么!
原本她都已經做好死纏爛打的準備了,誰料, 在她提出這個問題之后,繼國嚴勝卻是默默看了她半晌, 便忽地垂下眼眸, 掩去眸底的深色,極為平靜地說道:
“好, 那我就告訴你,我們的過去……”
*
繼國嚴勝是在追殺惡鬼的途中,發現這座掩藏于山林中的小鎮的。
一開始他并不想在此過多的停留, 只想著在這鎮上借宿一晚, 便繼續去做任務, 然而,似乎是上天也想要他留下似的,在他走進鎮子里的那一刻,天色便沉了下來,接著,便是三日不絕的連綿暴雨。
同杏壽郎和見月所經歷的一樣,他在鎮中并未找到什么能夠居住的旅店,在熱情的鄉民的指引下,來到了這處宅邸借住。
在這里,他第一次碰到了見月。
這里的雨并不是什么值得欣賞的美景,濃墨一般翻滾的云色,像是要把天倒下來一般,打在人身上都嫌疼,嘈雜又刺耳。
作為客人,他的房間整潔舒適,卻絕對沒有足夠的空間能讓他練習劍道,閑來無事,他便在窗邊擺下了一副棋局,思索該如何破解這一殘局。
雨更大了些,甚至還有些雨滴被風吹了進來,借著窗戶落到了他的棋盤上,他生性喜凈,見此忍不住皺了皺眉,起身打算去關窗。
隔著一扇方窗,一層雨簾,他見到了見月。
或者說……是見到了她掛在墻頭的背影。
雖然現在想來還有些有趣,但那個時候,繼國嚴勝是想要拔刀的。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就像是他早已認識這個背影的主人一般,他下意識就想要呵斥對方,讓她別這么調皮搗蛋,趕緊下來,然而短暫的回憶過后,他卻斷定,自己從未認識過她。
但他還是拿起傘走了出去,主要是掛在墻上的她貌似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再不去幫個忙,他的院子里估計要多個狠狠摔在地上的人了。
“你在做什么?”
透過雨聲傳來的聲音略有些失真,卻讓本就已經扒拉在墻頭有一會兒,還被雨淋得濕透的見月嚇得一個機靈,手一松,就向下墜去。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身體自然而然調整為以背部先著地,避免受到更大的傷害。
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掉進了一個干燥清爽的懷抱中。
*
“停停停,能別說了嗎?!”
見月把腦袋整個埋進杏壽郎的懷里,試圖用對方寬厚的懷抱,遮掩住自己快要溢出屏幕的尷尬。所幸她現在的身體還處在擬態中,足夠她整個窩進去還綽綽有余。
救大命了,這原身和對方的故事,怎么越聽越有股古早言情的味兒,接下來該不會還有什么棒打鴛鴦、喜新厭舊、絕癥失憶的梗吧,哦對,她確實失憶了,走的還是人鬼情未了路線。
為什么原主的黑歷史還要她來承擔啊,她背負的黑歷史還不夠多嗎!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想到這,她又把臉往杏壽郎
的懷里鉆了鉆,深刻體現了何為鴕鳥行為。
見此,繼國嚴勝失語了一瞬,隨后伸出手,不容拒絕地將小見月從對面之人的懷里提溜了出來,擺在榻榻米上,
“坐好。”
“那你簡單了當的把之后發生的事講清楚啊!”
見她依舊冥頑不靈地想往杏壽郎那兒爬,繼國嚴勝的臉黑了一瞬,那種控制不住想要拔刀的沖動又出現了,無奈對方這么小一團,比先前那副樣子更舍不得動手,只能極力壓抑著,快速總結道:
“之后的故事,就是你我在那一天正式認識了,你還非胡攪蠻纏要我教你習劍,有一天晚上你忽然來找我,要我娶你,我答應了!”
這句話一說完,場面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見月還保持著竭力往外爬的動作,一時卸了力道,就這么趴倒在了原地,白嫩嫩的小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疑惑。
繼國嚴勝總結完后,也意識到了這么說有些不妥,但既已說出,便只能強裝淡定,喝了口清茶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杏壽郎撓了撓頭,看著面色明顯不對的兩人,試探性地問道:
“所以……繼國先生你和見月,現在是未婚夫妻?”
“嗯。”“胡說!”
在他問出這句話后,一低沉一清脆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只不過話語中的意思,截然相反。
感覺到繼國嚴勝投來的視線,見月心虛地撇開腦袋,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似的,抬起頭來,繼續問道:
“這也不能解釋,你為什么不將這里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呀?!”
若是他們的過往這么簡單,那他為什么不愿意告訴自己這一切,反而要自己獨身前來調查呢。
就在她還在思考對方到底有什么瞞著她的時候,繼國嚴勝眼神一暗,低聲嘆道:
“因為你,不愿再回到這個地方。”
聞言,見月一愣,一時不知道該怎么作答。
繼國嚴勝卻也沒有指望她能說出些什么,停頓了片刻,便繼續說了下去。
“你纏著我想要讓我指導你的劍道時,我曾問過你,為什么身為一個閨閣女子要習劍。你說,你不想被困于這片狹窄的天地中,想要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在你說要我娶你的那個晚上,我答應后,你想要向我解釋原因,但我……拒絕了。”
說到這,他的聲音明顯低沉了下去,他拒絕了對方給出的借口,拒絕了掩藏在這一婚約下的真相,也同時拒絕了,得知真相的機會。
在河邊找到對方并且發現她變成了鬼后,繼國嚴勝很難說他當時的心情是震驚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點。
或者說,在短暫的思考過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見月變為了鬼的事實,其過程之快,令他自己都感覺到了一絲驚異,與其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死去,那變成鬼,以另外一種形式陪伴在他的身邊,那不也,挺好的嗎。
這大概就是他和緣一……最大的不同吧。
隨著他的描述,零星的記憶片段逐漸浮現在見月的腦海里,并且越來越清晰,她甚至能夠體悟到原身在說出那些話時的心理活動。
就是這些行為舉止和心理活動,未免也太過熟悉了,簡直和她的吐槽一模一樣。
見月一僵,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她轉過頭,磕磕絆絆地問道:
“繼國嚴勝,你覺得,現在的我和之前的我,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繼國嚴勝愣了愣,才說道:
“并無不同。”
這一瞬間,無數紛亂的思緒開始蔓延,像是于不經意間窺到了這世界的真相,穿過重重掩蓋的迷霧,謎底的一角已
揭開。
見月想,她大概記起來那記憶之初的一幕,來自于哪里了。
繼國嚴勝在答應了娶她的第二日,便接到了一項極為緊急的任務,只能留下一封信在房間后就匆匆離去,之后的事是如何發展的,他也不清楚,而這次回到小鎮的查探,也在種種狀況的阻礙下,毫無進展。
見月聽完后,點了點頭,沉吟良久,更加確定了心底的那個猜測。
她一直以為進入幻境的時間,是在這具身體變為鬼后,但很有可能,早在她還為人時,在這座宅邸里和繼國嚴勝認識的那個人,就已經是她了。
那時的她很有可能發現了什么,想要逃離這里,卻又沒有能力,只能求助于對方,并將婚嫁當做了借口。
后來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變為了鬼,記憶又再一次受到了干擾,誤以為自己是成為鬼之后才進入了幻境。
得出結論——原身的黑歷史就是她的黑歷史!
不行,不能承認那個古言開頭的女主角是她,一定得死死瞞著,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黑歷史,都有人見證啊摔!
雖然說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但他們來到這個小鎮時,便已經是入夜之后,這一通折騰下來,東方天空已隱隱有熹微浮現,白日即將來臨,顯然不太適合出去尋找線索。
那就好好休整一個早上,等到夜幕再次降臨之時,再行動吧。
這個建議得到了繼國嚴勝和杏壽郎兩人的一致認同,畢竟雖然他們兩人的實力不弱,一晚上不睡也沒有什么大礙,但見月的身體現如今還是只能維持著擬態,頗為不便,最好還是先補充一番體力,重新變回成年人的模樣行動比較好。
“那就這樣定了,我先去睡了。”
見自己的提議得到了二人的認可,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就往內室走去。
“唔姆,我也需要小睡一會兒。”
聞言,杏壽郎也起身一同走了進去,這連日來的奔波,雖然身體并沒有多疲憊,但精神長期處于戒備的狀態中,還是需要小睡來放松一下的。
看著這一大一小,泰然自若的一起往內室走去,還有說有笑的,繼國嚴勝微微摩挲了下指腹,那種想要拔刀的沖動又出現了。
他們一個兩個,難道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別嗎?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當見月再次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大亮了。
她睡眼惺忪地從被窩里爬起來,卻驚訝地發現,不知什么時候,她的床褥被移到了臥室的一角, 緊挨著墻根, 而原本睡在她邊上的杏壽郎, 卻遠在她斜對面的另一角。
一人一鬼,正好占據臥室的斜對角, 呈對峙之勢。
見月默了默, 他們倆原本不是把被子鋪在臥室的正中間的嗎,到底是誰的睡相出了問題……
“醒了?”
正在此時, 一道聲音忽然出現在身后,嚇得她一個機靈, 從被窩里帶出的那點困意,瞬間全無了。
她轉頭看去,只見繼國嚴勝正坐在她的下首, 抱著劍坐在那兒,不知道呆了多久, 若是不發出聲音,還真沒那么快發現得了他。
“是你把我們的床鋪移了的?”
見月撓了撓有些炸毛的腦袋,問道。
不過對方顯然沒有回答她的閑情逸致, 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便站起身來, 向著杏壽郎的位置走去。
很快,在這位頂級叫起床服務人士的幫助下, 兩人一鬼, 再一次齊聚了起來, 眼巴巴看著他們兩人用了一頓飯,見月咽了咽口水,緩緩說出了她猜測出來的地點。
這處小鎮位于遠離城市的山林里,周圍都是高聳入云的樹木,單憑那點混亂的記憶,根本分不清楚具體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見月卻隱隱覺得,那地方極有可能,就在這宅邸中。
他們前來投宿時,天色已晚,看不太清這座宅院具體有多大,只能大概從前院圍墻的長度,估算出占地面積不小。
可若是,它本身就不像現今的宅邸一般,被框定在一個范圍內呢?
從她昨晚看見的那些樹木來推斷,其樹齡已遠遠超過這座宅邸的建成年限,在一處宅院中,卻還保留著這么多野生的樹木干什么,說里面沒有蹊蹺,見月都不信。
再者,這座宅院的后頭就是一大片山林,若是沒有圍墻的阻撓,她當初為什么能夠一路暢通無阻地出去,還能在山嶺之上瞥見這處小鎮的雛形,就能夠得到解釋了。
等到天再一次黑下來之后,見月便和杏壽郎、繼國嚴勝兩人出發,準備在宅院里到處搜尋一番。
這幾天的積累下來,她也積蓄了一部分的能量,至少能夠支撐她重新變為成人的形態,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成年的狀態更為適合搜尋工作的展開。
幽深的宅邸如同深淵一般,晦暗難辨,不見一盞燈火,白日里偶然能見穿梭其中的人影,也在夜幕降臨之后,杳然無蹤。
見月神色一沉,率先走在前頭,步入了那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暗之中。
*
古木參天,蔽日干云,整片天空都被茂盛的樹冠遮擋得嚴嚴實實,只能從偶然的稀疏中,窺得一寸深藍接近墨色的夜空,無星無月,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們進入這片宅中之林已經有好一會兒了,卻依舊沒有走到盡頭,讓人不禁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真的還處在這片既定的樹林中嗎?或者說,他們眼前所見的這片樹林,真的是方才進入的那片嗎?
“怎么樣,你們有發現什么異常的地方嗎?”
雙目緊盯著面前的樹林,見月頭也不回地問道,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這讓她心下一陣不安,四周太安靜了,別說是身后跟隨之人應該有的腳步聲,連風穿過樹林的聲音,昆蟲鳴叫之聲也無,她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平穩的呼吸和心跳聲。
在滿是枯敗樹葉的林地上站定,見月緩緩轉過身,視線穿過幽暗的叢林,原本該跟著杏壽郎和繼國嚴勝的地方,此時,卻空無一人。
她走上前去,四處查看了一番,只
發現了她一個人的足跡,然而明明在不久之前,她還聽見了身后之人跟著的腳步聲。
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看著聳立在面前的古木,略微估算了一下它的具體高度,見月將雙腿一前一后分開,微微屈膝,一同發力,便像是炮彈似的沖了上去。
所幸這一次,沒有再遇到什么詭異的現象,她很快就憑著良好的身體素質和念線的輔助,站在了樹冠之上。
孤身一人佇立在綿延的樹海之上,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見月環視一周,沉默了下來。
目光所及,直至天地交界之處,皆是茂盛的樹海,不見任何人工的痕跡,它們于幽冥之中沉默,歡迎見月來到……它們的世界。
樹頂上的少女見此情景,目光沉了沉,沉吟良久,才吐出了一句。
“敲,人呢。”
能不能別搞鬼打墻這一套啊,給她整一出喪尸圍城也行啊,此情此景,要是面前再出現一雙紅繡花鞋,她能當場哭出來信不。
嘆了口氣,借著念線的輔助,見月直接在樹頂上坐了下來,然后……開始發呆。
根據她縱覽這么多影視劇的經驗,這種情況下,就更不能慌了,反正最后搞出這一套的幕后真兇,一定會按捺不住對她出手,與其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轉,還不如乖乖呆在原地,等他把自己的陰謀自己送上來。
反正她是鬼,不用吃不用喝,看誰耗得過誰。
果然,在她堅定了這一想法后,她冥冥中感應到,這片樹林的氣息,忽然變了。
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四周忽然刮起了風,樹海起伏,怒號咆哮著,似是想要把她抖落下去。
可惜,念線的堅韌豈是這點風就能干預的,見月穩坐在念線上,感受著風帶動底下的樹木,連帶著她也被吹得上下起伏,若是一般人可能會被這一出嚇著,可坐在其上的她,卻感覺到了一陣久違的趣味。
這上下搖擺的弧度,這隨心所欲的拋物線,夢回“海盜船”了,還能蕩得再高一些不,這點子幅度已經滿足不了她了。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心理活動,這陣子狂風很快就停了下來,理了理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見月驚訝地發現,眼前之景,再一次變了。
不知何時,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處建筑群,在連綿不斷的樹海中格外顯眼。
烏青的瓦礫,雪白的圍墻,朱紅的漆柱,鮮亮而詭異,與這片樹林格格不入。
見月微微瞇了瞇眼,這熟悉的建筑,和她記憶里的那一幕一模一樣,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她站了起來,而后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既然迫不及待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那她怎么好辜負對方的盛情款待呀。
念線再次轉變性質,連接在一株株樹木之間,好讓她順利在半空中前進,盡快趕到目的地。
很快,她就在念線的加持下,趕到了這座位于深林之中的祭司之地。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堪稱美麗的朱紅色神社,而神社前的土地,卻呈現出不詳的深褐色,像是被血液澆灌著的土地,一層干涸后,又很快有另一層覆蓋其上,層層疊疊,不曾斷絕,才染就了如今這般的色彩。
見月走在其上時,甚至能感受到底下濡濕的觸感,仿佛深陷血沼一般,妄圖將她一并也拉入深淵。
神社的門大開著,她順著殿前的木階拾級而上,緩緩步入其中。
幾乎就在她邁入殿中的那一刻,身后一道腥風閃過,再回神,后頭的大門已經“咚”的一聲合上了,霎時間,殿內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見月沒有理會這些動靜,或者說,正是因為這裝神弄鬼的手段,反倒讓她安心了下來。
真正有實力的強
者是不屑于將心思花在這些東西上面的,先想辦法將她和繼國嚴勝他們分開,再給她設下這重重阻礙,究其根源,大概也是因為正面戰斗打不過他們,只能采取這種迂回的手段來讓她亂了陣腳。
見月對此的評價是,有點腦子,但不多。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伎倆只不過是讓他們在去往三途川的路上,走得稍微慢一些罷了。
埋伏在黑暗中的氣息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他們謹慎而又畏懼地盯著殿中央孤身站立著的見月,直覺告訴他們,危險,快逃!
但來自于血脈深處的命令,硬是壓制住了他們下意識想要轉頭逃走的步伐,強迫他們將視線黏在那人身上。
倏而,殿中之人抬起眼,視線洞穿黑暗,如同流星墜入人間。
*
“繼國先生,見月她不見了。”
杏壽郎在周圍查探許久,最終還是緊皺著眉頭,說出了這個結論。
他們也在高空之上觀察過周圍,卻只能見到茂盛的樹林和遠處零星散落著的房屋,見月就仿佛憑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似的,沒有留下一點蹤跡。
聞言,繼國嚴勝低低嗯了一聲,微微瞇起雙眼,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靜默良久,久到杏壽郎都有些著急起來了,他才緩緩走上前一步,而后,左手輕輕摩挲了下腰間的日輪刀柄,下一秒,日輪刀出鞘。
淡紫色的漂亮刀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像是引得月亮舞于刀尖。
【月之呼吸·陸之型·長夜孤月·無間】
轟隆隆!
巨大的噪音出現在天地間,恍惚中似有一聲嗡鳴,響徹云霄。頃刻間,眼前的樹木皆被這非人的力量摧枯拉朽般折去,無形的罡風隨著這一刀四散開,將繼國嚴勝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
“繼……繼國先生。”
毫無準備,差點被這罡風吹得倒退幾步的杏壽郎穩定好身形,感受到遠處的宅院中,已有人聲傳來,一時有些無語凝噎。
在惹是生非這一點上,能和見月比肩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吧,怪不得是未婚夫妻呢,還真有夫妻相。
不過繼國嚴勝顯然是沒有意識到杏壽郎對他的吐槽,揮出那一刀后,他卻沒有立刻動作,只是將視線向前望去,穿過這無邊夜色,穿過這一地狼藉,在這橫穿天地的巨大刀痕的盡頭,一站一坐的兩人,對上了視線。
*
謀殺啊,這絕壁是謀殺啊!
這是有組織,有預謀,有計劃的謀殺!
殿內那三只鬼出奇的好殺,明明怕得要死,毫無戰意,還硬著頭皮和她戰斗,就是那些能力有些棘手,滑不溜秋的,讓見月吃了幾個小虧。
花了點工夫宰了他們后,嫌棄地甩了甩沒沾上一點血跡的念線,見月直接坐在了神社前的木階上,開始思考接下來要怎么做。
剛剛進入思考狀態中,她耳朵一動,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已經下意識急速向后退去。
感謝這下意識的本能反應吧,看著已經被削成木屑的階梯,見月的心哇涼哇涼的,沒有想到,最大的危機,竟然來自身邊人啊!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唔姆, 見月!”
順著繼國嚴勝的視線,杏壽郎也看見了消失有一段時間的好友, 正坐在一堆廢墟的盡頭, 面色……有些難看,似乎還在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杏壽郎。”
見月朝著已經趕至自己跟前的他點了點頭,接著便將視線移到了跟在其后, 不徐不疾地將日輪刀收進鞘中的罪魁禍首身上,不過這位元兇顯然沒有差點順手砍了自家隊友的覺悟, 坦然自若,極為淡定。
看得見月攥緊了拳頭, 小伙子, 呆在鬼殺隊真是屈才了,拆遷辦才是你真正的歸宿啊。
“這是什么地方, 我們方才走散后,遍尋這片林子也沒見到這么一棟建筑。”
見對方沒有什么大礙,杏壽郎才將注意力放在了這棟突兀地出現在這兒的神社,雙方走散后,他便將這片宅地里的密林翻了個遍, 別說這么一座占地面積不小的神社了, 連一個神龕都沒見到。
“大概是我宰了的其中一只鬼的血鬼術吧, 我進來時也遇到了這種情況。”
撣了撣因為繼國嚴勝那一刀, 被四濺起的塵埃染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衣服,見月跳下了木階, 將自己方才所遭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所以他們很可能就是當初害得你變成鬼, 又逃離這兒的原因?”
聽完了她的講述, 杏壽郎皺緊了眉頭,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我明白你的困惑,這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到簡直像是被特意安排好了似的。”
還沒等她想通,遠處的夜色之中傳來人聲,一群人舉著火把,將天際照得昏黃,跳動的火光正沖著他們的方向趕來。
“你們是什么人,竟敢擅自闖入祭祀之地!”
為首的是一個兩鬢已經斑白的老者,眉心的川字紋像是被刀刻上去似的,一看就是個極為刻板嚴肅的人。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年輕人,則是看著這貫穿林子的一大片廢墟,面帶驚慌竊竊私語著,偶然間能聽到“神罰”“詛咒”這些字眼。
見月清了清嗓子,率先一步走上前去,繼國嚴勝和啞巴無異,杏壽郎又是個正值壯年的年輕人,這種情況下,還是“單純嬌弱”的女孩紙說的話,比較讓人信服。
未曾想到,她剛露面,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呢,那個為首的老者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臉色一變,失聲喊出,
“見月小姐!”
見月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哦對,她先前仿佛是這家人的小姐來著,那有人認識她也是理所應當的,就是這表情,怎么看著不像驚喜,反倒像是見了鬼似的,一臉驚慌。
等等,貌似這也沒錯,她確實是鬼。
狠起來連自己都吐槽的某人將滿腦子活躍的思想摁下,揚起一個和藹親切的笑容,向前走了一步,想和對方好好聊兩句。
然而,就在她走上前的同一時間,對面這群人便齊齊往后退了一步,有膽小者甚至手哆嗦得差點握不住火炬,那副害怕的樣子,就好像已經知道面前所站之人絕非善類,那層漂亮的人類皮囊下,是同他們截然不同的怪物。
見月頓了頓,這個腦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卻在這一瞬間越來越清晰。
她歪了歪頭,微微瞇起眼睛,那雙猶如星子般的眼睛此時漆黑一片,像是人類不可直視的深淵,冷漠的不帶一絲情緒,嘴角生硬地勾起一抹弧度,竟無端顯露出幾分血腥和殘忍。
*
這座城鎮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便有著祭祀的習慣,他們為自己信仰的神明奉上人牲,以祈求風調雨順,祈愿他們世代生活著的這片土地,不被戰火所紛擾。
每隔一段時間,收到神明示下的他們,便會將
準備好的祭品呈上,送入這片位于宅院深處的祭祀之所中。
而他們的神明,也確實實現了他們的愿望,除了這血腥的真相外,他們一直生活在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中,外界的戰火打擾不了他們,他們自給自足,在這位于深林中的鄉鎮里,過著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偶爾會有外鄉的旅人無意闖入,鄉民便會將他們引入這座鎮上最大的宅邸里。
畢竟神明的旨意隨時會降臨,而新鮮的人牲,最好安置在離神最近的地方。
*
“所以我其實也是外鄉人,只不過在這兒住得久了點?”
見月戳了戳面前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老頭,深覺對方講故事的能力實屬一般,講了半天還沒講到她要知道的點上。
被綁住的老者深深看了一眼面前這個一臉混不吝的少女,深覺剛剛竟然認為對方已被神占據軀干的自己,簡直是對神的大不敬。
不過此時反應過來也已經晚了,他已經將鎮子的秘密說了出來,而跟著他一同前來查探情況的年輕人們,此時都橫七豎八地躺著地面上,生死不知。
“不,你是我看著從小長大的。”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將這段往事講了出來。
每隔數十年,鎮中便會出現一個女嬰,她無父無母,就這么出現在祭祀的林中,而他們的責任,就是將她順利撫養成人,再在她十八歲的那年,送入林中,作為主祭品。
“噢~所以我就是那個女嬰。”
終于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了,見月滿意地笑了笑,收回了繼續要去戳對方的木棍。
見她這般反應,老者面色復雜,甚至情緒有些失控地問道:
“你不傷心嗎,你不憤怒嗎,撫養你數十年的所謂父母親人,平時對你呵護有加的鄉民,一直期待的,其實是你的死亡,是希望你永遠留在祭壇之上!”
“啊,這個啊。”
見月無所謂地歪了歪頭,“雖然可能和我現在沒有了那段記憶有一點關系,但我想,從前的我,應該就從未信任過你們吧。”
她對自己的智商,還是有一定自信的,怪不得連要求繼國嚴勝娶自己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小可憐吶,從小到底是在什么樣兒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的。
聞言,老者沉默了。
確實,對方從小就是那么個特別的孩子。
她活潑,快樂,對一切都有著旺盛的好奇心,假如不背負這血色的命運的話,她一定會是鎮子里最討人喜歡的姑娘。
順手將這個已經沒有情報價值的老頭兒打暈,和那群跟著一起來的年輕人丟到了一起,見月蹲在墻角,一手托腮,開始沉思。
“見月,你現在打算這么做。”
見此,杏壽郎走了過來,有些擔心好友現在的情緒,畢竟剛得知了自己成長在周圍人的惡意中,不管表現得如何淡然,內心還是不能接受的吧。
“所以說群體作案就是這么難判啊。”
見月撇了撇嘴,“感情上,我想把這群人有一個算一個的都宰了,讓他們親自去見一見自己所謂的神,但理智上,我又深刻地明白我不能這么做,否則我就和殺人狂無異。可我又無法輕率地原諒他們,更難以為這場群體作案中的每一個人,定下完全符合他們行為的懲罰。”
她頓了頓,神色復雜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厭惡。
“簡直像是被強迫喂屎一樣惡心。”
杏壽郎蹲了下來,降到和見月平視的高度,直視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
“無論如何,我會一直是你的朋友。”
被這么一雙金紅色的眼睛溫暖地看著,對見月的治愈程度,不亞于人類最好的朋友——修勾,在自己傷心之時,蹲在一旁默默以眼神給予支
持。
啊,被治愈了,可愛,想rua。
她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見月的雙手當即便毫不留情得在杏壽郎的腦袋上一陣蹂|躪,直把小貓頭鷹揉成凌亂一團才作罷。
將負面情緒發泄一空,她才神清氣爽地說道:
“所幸這一切都是幻境,我不用面對這么惡心的選擇,我要做的,只是揪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然后把屎,親自喂到它的嘴里!”
下一刻,在杏壽郎和繼國嚴勝震驚的視線中,她舉起右手,毫不猶豫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伴隨著一陣令人心悸的血肉撕裂之聲,一顆鮮紅滾燙的心臟,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一旁的兩人還沒從這驚悚的一幕中回過神來,更加詭異的畫面又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呀~被發現了呢~”
那顆心臟,它說話了。
就像是瀕死的魚重新回到了水中,本該停止跳動的它,在短暫的死寂過后,忽然有規律地律動了起來,而后,平滑的心肌上忽然裂開了一道口子,密布著尖牙,竟變成了一張形態頗為可怖的嘴。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呢~”
回應它的,是見月毫不留情將它丟出去的動作。
啊,救命,好惡心,SAN值掉了啊啊啊!
見月懷疑問題出現在自己身上已經很久了,畢竟倒霉到她這個地步,也是世所罕見,簡直像是這個世界將所有的惡意傾注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不想讓她好過。
不管是變成鬼,被鬼殺隊劍士追殺,再得知自己有著這么悲慘的經歷,要是心臟不夠強大,她早就黑化了,分分鐘屠城給你看啊喂!
但也正是因為過于精彩的經歷,讓她懷疑起了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這種懷疑,在殺了神社中的鬼和從這老頭口中得知所謂的真相之時,達到了頂峰。
這順理成章的故事發展,這大反派標配的悲慘身世,簡直像是早已有人為她譜寫好了劇本,只待她猶如提線木偶般將這出好戲演下去。
那么……這位“編劇”到底躲在哪里呢?
什么地方,能讓它深刻體會到她的處境,掌控她的一舉一動,將自己引向早已書寫好的宿命。
見月想起了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一土到極致卻又該死的有道理的一句話。
好吧,她承認挖出心臟這一趴有賭的成分,不過她現在是鬼嘛,偶爾挖個心臟死不了噠~
“所以你就是罪魁禍首啰。”
胸前的空蕩蕩讓她有些不適應地皺了皺眉,但還在尚能忍受的范圍內。
雖然將它丟了出去,但她一直用念線把控著對方,讓其不至于逃跑。
“唉~”
心臟幽幽嘆了口氣,這宛轉悠揚的語調,竟讓人詭異的在一顆心臟上窺見一絲嫵媚。
“你找到了我,夢境很快就要崩潰了,我們即將要在現實中見面了。真討厭吶,本來我都計劃好精彩的一出好戲了,可沒想到你的實力竟然強悍到能用意志影響到我的血鬼術,害整個背景被提前到了戰國時代,我只能改一改計劃了。”
“你說我的意志讓我們回到了戰國時代?”
見月有些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但很快就將這件事先放下,轉而又問起了其他事。
“你做這些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夢境中殺了我?那為什么不選擇在剛開始,我還沒重新掌握能力的時候殺了我呢?那樣不是更方便嗎?”
聞言,心臟輕笑一聲,像是被這個問題逗樂了似的。
“不,竹之內見月,我殺不了你。夢境中的死亡從不代表著真正的死亡,它只是又一重夢境的開端,鎮子里世代撫養長大祭祀的女嬰,其實都是
你。”
吸收了鬼舞辻無慘血液,晉升為上弦陸的魘夢,在控制夢的能力上更加出色,但同時,他依舊無法殺死竹之內見月,即使是在他掌控著的夢境中。
然而為了進一步埋伏而融合了無限列車號的他,無法控制誰能進入夢中,只能一次性將所有人都納入其中。
這也是為什么大人不親自前來,或者派更多上弦前來的原因之一,他的夢境,容納不下這么多強大的力量。
甚至于即使見月沒有發現他,在朝陽升起之時,夢境便會自動結束,一切都將回到正軌。
而魘夢要做的,只是在無數次夢境的輪回中,用各種悲慘的經歷來擊潰對方的心智,她的實力已經不可戰勝,那就只有,想辦法讓其一同墮落下去。
只可惜,事情并不向著他們所期待的方向發展著。
無數次的輪回,無數次的祭祀,被她的血液染成深紅的土壤已然腐朽而糜爛,可從未有一次,她選擇過放棄自己,血沼中開出的花,依舊有著瑩白的花瓣和令人寧靜的花香。
這一次,魘夢讓見月成為了鬼。
成為鬼的你,對血液無比渴望的你,與曾經的隊友反目成仇的你,被世界上所有惡意灌注的你,還能夠保持這可笑的天真和倔強嗎?
魘夢他,拭目以待。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看著心臟在自己手中被捏成碎片, 紅到發黑的血液在指縫間肆意流淌,見月的臉色冷漠得嚇人,一時間, 場內安靜了下來。
然而, 這寧靜并沒有持續多久。
不知什么時候起, 天地之間隱隱有轟鳴傳來,周圍地上的碎石也在小幅度地上下抖動著。漸漸地, 這幅度越來越大,由遠及近, 房屋大面積地倒塌, 土地傾覆, 河水倒灌,就連穹頂都像是被人打碎了一般, 一片又一片地落下。
下一刻,沉寂在荒原上已久的無限列車號,緩緩蘇醒了。
“禰豆子!”
炭治郎抱著懷中的妹妹, 上下檢查了一番,見她沒有什么大礙,才松了一口氣。
在回到現實的一瞬間,他便意識到了方才所經歷的一切, 不過是編造的夢境,禰豆子依舊是鬼的形態, 不像是夢中一般,重新變為了人, 他們一家又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個夢異常美好, 美好得簡直像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期許, 就是有一點不足之處……
“禰~豆~子~”
看著要往自己身上撲來, 準確地說,是要往自己懷中的妹妹撲來的某黃發少年,炭治郎毫不客氣地一抬腿,將人死死抵住。
為什么這個夢里,善逸會和變回人的妹妹互相喜歡啊,還差點就要結婚了!
禰豆子還這么小,怎么能夠結婚呢!
“炭治郎~炭治郎~從此我們就是一家人啦~”
絲毫沒有意識到好友這明顯拒絕姿態的善逸笑得一臉燦爛,差點就要喊出“大舅哥”這三個字了。
這之后,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醒來了,只不過醒來之后的表現,明顯有些不同。
伊之助睜開眼之后便開始叉著腰大笑,嘴里念叨著什么“雌性、食物、地盤都是我的”,同時附上了極為反派的魔性笑聲;珠世小姐環視了周圍一圈后,卻是失落地低下了頭;坐在她對面的愈史郎在座位上怔了許久,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那都是夢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夢的影響正在一步步減弱。
“為什么見月還不醒。”
看著身邊依舊處在昏睡狀態中的少女,錆兔皺緊了眉頭。
在夢中和見月分離之后,他便一直在尋找她去了哪里,只可惜夢境實在是太大了,直到世界坍圮,他依舊沒能找到對方。
此時杏壽郎也湊了上來,簡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后,也一起緊張地盯著她猛瞧。所有人都醒了,只有她依舊保持著那副恬靜的睡姿,甚至連嘴角的幅度都隱隱上揚,像是夢見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唔姆,難道說,那只鬼最后還留了一手針對見月的手段?”
杏壽郎摩挲著下巴,猜測道。
還沒等到有人回應他的猜測,身邊一直安靜坐著的人忽然站了起來,引得所有人的視線都朝他看了去。
繼國嚴勝卻是沒有管這些,只是默默地走到車廂中間的過道上,準備拔刀。
杏壽郎!!!
“繼國先生,您冷靜啊!”
他可是在夢中見證過這位出招的殺傷力的,要是這一刀劈下去了,死的可不僅僅是鬼,還有十數截車廂里沒有完成撤離的民眾,甚至連灶門少年他們這些實力稍弱的,也會在猝不及防間被刀罡掃成重傷。
繼國嚴勝微微側身,看著面前這張和幾百年前炎柱一模一樣的臉,頓了頓。
但也只是稍微停頓了片刻,便無視了杏壽郎的話,準備繼續自己的動作。
“你想讓見月恨你嗎。”
溫潤如同霽月流風的聲音在車廂中響起,聲音不大,語氣也并不強硬,卻讓繼國嚴勝停止了拔刀的動作,
他將已經抽出一節的【虛哭神去】收回鞘中,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帶著溫和笑意的少年將沉睡中的少女攬在懷中,一下又一下以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像是小情侶間親密的互動,般配得讓人覺得刺眼。
“你應該也了解見月的性格吧,假如你為了斬鬼犧牲無辜,她也許礙于我們的合作關系,不會對你說什么,但在內心深處,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錆兔抬起眼,那雙一向溫柔和煦的銀灰色眸子此時卻出奇地凌厲,直勾勾看向對方的燦金色瞳孔,不躲不避、
繼國嚴勝微微瞇起雙眼,危險的氣息彌散在兩人中間,車廂中一時無言。
良久,他才倏然勾唇一笑,問道:
“那你想怎么做?”
這一回,錆兔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輕柔地托住見月的腦袋,將她平放在座位上,轉頭對著炭治郎等人囑咐讓他們好好照看她后,便行至繼國嚴勝跟前,摩挲著腰上掛著的日輪刀,回答道:
“你、我還有杏壽郎,就來比一比,誰先揪出這個罪魁禍首吧。”
“好。”
話音剛落,原地便沒了兩個人的身影。
“唔姆!他們真是積極啊,很好,我也不能落后!灶門少年、黃發少年、豬頭少年,照顧好見月,撤離民眾至安全地帶!”
看著已經只剩下個背影的煉獄先生,炭治郎和善逸默默收回了挽留的手。
煉獄先生,這比賽不能隨意比啊!
您沒有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嗎?!
*
天穹破裂,天崩地陷。
見月的身影在這自然的偉力之中,猶如滄海中隨波搖曳的一葉扁舟,纖細而脆弱。
倏而,這一切戛然而止,被狂風卷積于空中的巨石停滯在半空,倒灌江河而掀起的巨浪也停止了,就連天地轟鳴之聲,亦在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月仰起頭,天地倒映在她漆黑如墨的瞳孔中。
不知從何吹來的雪花,調皮地跳上她的睫毛,又很快化為水滴,親吻在她的眼尾,只留下一小片冰涼的濕潤。
“你終于出現了啊,繼國緣一。”
將頭低了下來,見月看向身前不遠處那個,悄無聲息出現的人影。
他依舊穿著先前見過的那套華麗的神官狩服,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擋住臉,便也露出了那張,和繼國嚴勝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很奇怪,明明五官一模一樣,連頭發的顏色和臉上的火焰花紋都相似到近乎重合,只不過繼國嚴勝的雙眼是燦金色,而繼國緣一的眼睛是同發色一樣的深紅,竟然能讓人如此鮮明地認識到,他們是不一樣的兩個人。
“你是什么時候認出我來的。”
穿著金紅狩服的俊美男子微微一笑,在風雪中緩步走來,如同太陽一般,溫暖熾熱的同時,卻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原本就很疑惑啊,炭治郎的爹應該還沒有糊涂到托錯夢的程度。”
見月撇撇嘴,繼續解釋道:
“后來炭治郎向我演示他的‘火之神神樂’,我就更加懷疑了,不過那時候還沒猜到你就是繼國緣一,真正確定下來,應該是此方夢境世界坍圮,我恢復記憶之后吧。那只鬼說我的意志影響到了夢境,讓整個時代背景提前到了戰國時期,可我都不曾了解過戰國,怎么會想要來到這兒呢,那就說明是其他人的意志影響了夢境。繼國嚴勝來自于戰國,我承認他很強,但比我強,那確實有點癡心妄想了。”
說到這時,她稍稍提起了下巴,小臉上的得意之色一覽無余,看得繼國緣一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所以我就想起了你,比我強,又會日呼,還對這個時代有著極強的執念,除了你還能有誰。”
“你很聰明。”
“這么明顯的事就不要拿出來反復說了,我容易驕傲。”
“那你日之呼吸學得怎么樣了?”
……
見月的小臉唰一下就垮下來了,不滿地鼓起了兩頰,像只河豚似的。
這一下,繼國緣一再也忍不了了,朗聲大笑起來,身上那種若有似無的疏離感也淡去了許多。
“喂,你還要笑多久,有話快說,我趕著回去吃飯!”
炸毛月恨恨一咬牙,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一句話。
繼國緣一這才收斂起來,只不過臉上還帶著兩三分笑意,順手擼了擼她的頭頂,才回應道:
“我再來教你一遍。”
還有這種好事?!
原本還因為被強行rua頭有些不滿的見月,瞬間眼睛一亮,甜甜一笑,“好嘞!緣一前輩~”
有人帶和全靠自己揣摩,終究有一定的差距,更何況帶她的那個人,可是呼吸法的創立者,日之呼吸的起始,對呼吸法的見解,更深奧劍術的領悟都有著不同凡響的造詣。
在他的教導下,見月很快熟悉了日之呼吸的十二個劍型,其掌握進度之快,連繼國緣一都有些驚訝。
“不應該是十三個劍型嗎?”
見月有些疑惑地問道,畢竟鬼殺隊的隊史上,可是明明白白寫著,日柱曾以日之呼吸十三之型,重創鬼王鬼舞辻無慘。
對于她的疑問,繼國緣一只是微微一笑。
“日之呼吸的第十三之型從來不是固定的一型,每一位日呼劍士,都會在最后,創造出獨屬于自己的第十三之型,月之呼吸你應該也已經自創劍型了吧,那日呼的十三型,對你來說,應當容易很多。”
風雪越發大了,原本還暫停崩潰的夢境世界,又一次緩緩流動起來。
“我要走了。”
最后又揉了揉手底下人毛茸茸的腦袋,繼國緣一喟嘆一聲,慢慢向風雪深處行去。
見月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逐漸被大雪掩蓋,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對著他漸漸消失的那個方向喊道:
“停留在戰國時代是你的意志,那讓繼國嚴勝重新變為鬼殺隊月柱,甚至找到我,還成為了我的未婚夫,也是你的惡趣味安排嗎?!”
對方的身影已然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她原本以為不會再得到什么回應了,卻聽見遙遙傳來一聲長嘆,飄渺于暴雪之中,卻奇異地聽得清清楚楚。
“這只鬼的能力很特殊,與其說是夢境,卻更像是精神世界一般,這才引來了肉身早已湮滅,唯有靈魂游于天地的我。
我的意志讓它回到了戰國時代,然而,除你之外的所有人,他們的命運走向皆由自己選擇,是他們自身的意志,最深的渴望,造就了此方世界,炭治郎如此,錆兔如此,兄長他……亦是如此。”
只可惜,見月并沒有聽到他的后半句話。
在繼國緣一說完前半句后,世界便轟然墜下,而現實中的見月,也霍然睜開了眼。
甚至還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沒抓緊時間問問炭治郎和他到底什么關系呢,炭治郎這小子一定是繼國家的種吧,瞅這紅頭發紅眼睛,不是一家人她都不信!
還沒等她從沒有吃到瓜的懊悔中掙脫出來,睜開眼的第一眼,便看到,錆兔和繼國嚴勝對峙而立,舉刀互指。
見月:???
什么情況,我還在夢里?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炭治郎是第一個發現見月醒來的人, 幾乎在她睜開雙眼的下一刻,他就察覺到了身旁的氣息變了,轉過頭去, 便看見已經醒來的對方正默默閉上眼, 打算繼續躺回去裝睡。
他們的位置處于人群的后方,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峙中的錆兔和繼國嚴勝身上, 若不是炭治郎牢記杏壽郎的叮囑, 一直近距離照看著見月,說不定也會因為一時大意而忽略了過去。
“見月小姐, 你在干什么?”
他有些蒙圈地看著已經完全合上眼睛,一臉安詳地躺在那兒的對方, 不明白她是怎么了。
眼看自己想要逃避現實的意圖被發現,見月也不好意思再裝下去了,但在此之前,她還是要先搞清楚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于是,她小心地朝著那兩人對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略靠近炭治郎,小聲問道:
“他們現在, 是在干什么?”
順著她的視線, 炭治郎也看了過去, 自然看到了位于人群中心, 劍拔弩張的一人一鬼。
他有些尷尬地收回視線,猶豫自己就這么說出前輩的事, 會不會不太好,不過在見月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搗鼓中, 他還是掙扎著說出了實情。
“……在其他幾只鬼皆已伏誅的情況下, 那只操控夢境之鬼依舊沒有找到蹤跡, 最后錆兔先生推測出那只鬼很有可能躲在車頭,與整列火車合為一體,正打算出手試探之際……繼國先生直接出刀把車頭攪碎成了齏粉。”
“就因為這樣,他們就吵架了?!”
見月眨巴眨巴了雙眼,有些震驚自己所聽到的,他們是幼兒園小朋友嗎,第一個殺掉鬼的是有小紅花還是怎樣啊?!
炭治郎沉重地點了點頭,他也沒有想到,從前在家中弟弟妹妹們之間經常上演的一幕,竟然會出現在兩位實力強悍,性格穩重的前輩身上。
“那杏壽郎沒有阻止他們嗎?”
“煉獄先生一開始還勸了兩句,見他們只是對峙,并沒有動手的打算,就先行去疏散群眾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去找杏壽郎吧。”
“所以見月小姐你快點阻止……誒?”
在【隱】部的人到達,見月和杏壽郎一起吃到第十份火車便當之時,那兩個幼稚鬼終于結束了這場鬧劇,主要是朝陽已經冉冉升起,繼國嚴勝不得不率先收刀,轉身向著陽光照耀不到之處走去。
剛轉過身,就看見兩個坐在路邊,手拿著便當,吭哧吭哧吃得正歡的柱級劍士,還甚為親密地交換菜色。
嘖,這刀收早了。
見月若有所感地抬起頭,回頭向著身后的密林看去,就在方才繼國嚴勝看過來的時候,身后的林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過去了,奇怪……是她太敏感了嗎?
*
有著【隱】部的人配合,無限列車號的情況很快穩定了下來,受傷者根據傷情,或是原地簡單處理,或是被送往了最近的醫院,幸而,無一人死亡。
這種重大的事故,還有這么多參與其中的受害者,必定會驚動政府。
不過【隱】部中有專門負責處理這一事物的人在,就不是見月他們所需要擔心的,略微休整過后,一行人便重新啟程去了蝶屋。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隊伍中有四只鬼的存在,白日里不太方便趕路。
見月參考了禰豆子的情況和自己在夢中為鬼時的經歷,提出了他們也可以擬態化作幼年的形態,由【隱】部成員背著前進,遭到了愈史郎的強烈反對。
繼國嚴勝雖然沒有說什么,但那愈發冷凝的氣質和涼颼颼的目光,此時無聲勝有聲。
無奈之下,只好臨時調配來了一輛小轎車,用黑色的隔
光材料遮擋住車窗,直接開去蝶屋。
看著逐漸遠去的小轎車背影,見月為開車的某位【隱】部小哥默哀了一分鐘,可憐娃兒,他方才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都在發抖耶。
在幾人的全力趕路中,傍晚之前,他們便趕到了蝶屋,不過相比于坐車的珠世一行人,他們還是晚來了一步。
見月走進蝶屋之時,就看見繼國嚴勝和愈史郎坐在會客室中,一個手持一本現代醫學書籍默默閱讀著,和他那身古樸的武士服裝格格不入;一個正襟危坐,還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緊閉的實驗室大門,雖然面上嚴肅,但其肢體語言,無一不訴說著焦急。
而蝶屋那三個小姑娘,正縮在墻角,害怕中又有些好奇地盯著他們猛瞧,無端讓人聯想到嫩黃的小雞崽子,一邊害怕一邊又嘰嘰喳喳的。
“珠世小姐和阿忍呢。”
見月對著看到她進來,便圍擁上來的三小只,挨個拍頭安撫了一遍,問道。
哇,被見月大人摸頭了,好幸福好快樂~
寺內清紅著小臉,小聲率先回答了她的問題。
“忍大人接待了他們后,那位珠世小姐和她聊了幾句,兩人就直接進了實驗室,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
聽完這個離譜中莫名又極有說服力的答案,見月沉默了片刻,而后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走到矮桌邊上,也一同坐了下來。
“阿忍要是沉浸到實驗中,不知道要多久才肯出來,愈史郎,珠世小姐也是個實驗狂嗎?”
還在三不五時看一看實驗室的愈史郎聞言,瞬間轉變了神色,嚴肅說道:
“珠世大人一向是這么認真嚴謹的個性,面對困難從不輕言放棄……”
“好了,你不必再說了,我懂了。”
抬手阻止了還有一系列彩虹屁沒有說出來的愈史郎,見月長嘆一口氣,趴在了矮桌上。
看著軟綿綿癱在桌面上,一臉疲倦的對方,繼國嚴勝抿了抿唇,忍不住問道:
“你為何而嘆氣。”
“啊,我嗎?”見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難得啊,竟然破天荒地沒有指責她坐姿不端正,還問出了這么一句堪稱關懷的話語。
“沒什么,就是這個夢太長了,我有些累了而已。”
她皺了皺眉,雖然現實流逝的時間沒有多長,但在這個夢境中,她確確實實已經生活了許久,一下子太多紛亂的記憶涌了上來,就算是她,精神上也會疲倦的。
不過繼國嚴勝卻誤會了見月,以為她是見到自己,想起了夢中自己作為她未婚夫時的尷尬。
沉吟良久,還是放下手中已經看了一大半的書,認真地對著她說道:
“我為夢中的失禮向你道歉。”
夢里的他,性格太不穩重了,才會說出那些并不合適的話來。
見月沒想到他會忽然對著自己道歉,愣了一會兒,才不在意地擺擺手,表示并沒有什么關系。
兩人之后再也沒有說話,不過室內的氛圍,卻忽然緩和了很多,愈史郎看了看繼國嚴勝,又看了看見月,一臉疑惑,不明白在夢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竟然讓原本關系有些詭異的兩人看著和諧了許多。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實驗室的門終于打開了,蝴蝶忍和珠世,一人一鬼皆穿著蝶屋的白褂子,走出來之時都還在交流著一些艱深的術語,分外熟稔,哪像是剛認識的樣子。
看著她們交談甚歡的樣子,見月幽幽說道:
“阿忍和珠世小姐聊得盡興,都忘記還有我這個人了吧~”
她原本以為回到蝶屋能享受到回家般的溫暖,不說熱烈歡迎吧,至少能蹭一頓晚飯!
結果香奈惠和香奈乎去出任務了,阿忍又沉迷實驗,她就只能和這兩只鬼一起在
這坐冷板凳,早知道還不如回去讓無一郎給她下一碗面呢。
“吶吶,抱歉。”
蝴蝶忍被她這幽怨的語氣逗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而后彎下腰,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之前你帶回來的那個小壇子,我在其中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和珠世小姐聊了聊,一時忍不住有些入神了,這不是想到你可能來了,我們才出來的嘛~”
被漂亮姐姐這般輕言軟語地哄著,見月哼哼唧唧了兩聲,算是勉強同意了她的道歉。
至于研究出來的那些有趣的東西,現階段估計還沒有什么具體的研究成果,不然對方早就拉著她開始參觀初步試驗完成的藥劑了,哪還有空來哄她。
不過現在自己想要蹭飯的美夢估計是做不成了,還是回去把無一郎扒拉出來,給自己煮碗面吧,反正她誓死不吃自己煮的東西!
*
同一時間,無限城。
猗窩座站在空間層層交疊的異空間中,等待著鬼舞辻無慘的到來。
一邊等待,他一邊忍不住回憶方才見到的那一幕。
他不會看錯的,那個人,雖然五官變了,虹膜上也不再刻有上弦壹的文字,但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斗氣,那熟悉的姿態和服飾,絕對是黑死牟沒有錯。
他本奉命去截殺剩下的那一批人,萬萬沒有想到,原本計劃中應當已經除去的竹之內見月竟然毫發無傷,而剩下的那堆人中,斗氣強悍者不在少數,更有……黑死牟的存在。
數年不見,他的氣息更加深不可測了,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又經歷什么,是如何擺脫無慘大人的控制,又進一步追求武道巔峰的,猗窩座越想越是心煩意亂,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錚。”
一聲清脆的撥彈聲打斷了他的思考,他深知這是無慘大人將要出現的信號,連忙將紛亂的思緒掩下,全心全意等待對方的到來。
總有一天,他也會,攀登上,那屬于武道的巔峰的。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無一郎~你師父要餓死啦~”
還沒完全踏進屋子, 見月就開始哀嚎起來了,早晨和杏壽郎一起吃的火車便當早就在趕路的過程中消化得差不多了,她現在急需美食填補自己內心的空洞。
可怕, 做鬼真是太可怕了,比在流星街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都要可怕。
在流星街,你實力上去了至少還能憑借實力吃點有滋味的,做鬼竟然連美食都享受不到, 這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為自己這坎坷的覓食之路掬一把辛酸淚, 見月正打算繼續開啟無限嘮叨模式, 忽然, 她頓住了,仰起頭,微闔上雙眼, 細細嗅聞彌散在空氣中的,屬于食物的香氣。
這味道也太香了吧,莫名還有點熟悉,無一郎背著她偷偷去新東方進修了?真是我的好徒弟呀!
不過很快, 她就發現,自己那除了煮的面勉強能入口,其余做菜水平和她不相上下的徒弟, 并沒有這個本事。
一踏進屋子,她就看見自家徒弟端坐在矮桌前,正矜持卻又極為不失速度地往嘴里送著飯菜, 每吃一口, 那雙薄荷色的眼睛就亮了一分, 滿溢著幸福感, 就連她這個做老師的回來了, 他都沒有余暇回頭看她一眼。
“回來啦,趕緊坐下來用飯吧。”
身后有聲音傳來,見月轉過頭,便看見錆兔依舊穿著鬼殺隊的制服,只不過系上了一條純白的圍裙,硬是將原本有些冷硬肅殺的制服襯出一縷煙火氣,他手上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能隱約聞見其中傳來的熱騰騰的食物香氣,引得人垂涎欲滴。
錆兔沒有等待她的回答,只是自然而然地走進屋中,將食盒中的菜碟一樣接一樣地取出,并且細致擺放好,才詢問似的看向依舊兀自在門口杵著的對方。
見月……走不動道。
都,都是自己愛吃的誒,可惡,這小子,太勾人了。
在原地掙扎了許久,抵不過內心的呼喚,見月最終還是放棄了抵抗,從心地選擇走了進去。
看著乖乖坐下,任憑自己為其布菜,又吃得津津有味的對方,錆兔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卻又很快掩了下去,只是默默在一旁收拾起了因主人常年不在,略有些灰塵的房間。
無一郎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卻是什么也沒說,用完飯便出去練習劍道了,毫無慰問一下剛剛出差回來的老師的孝心。
等到見月將飯菜用的差不多了,屋內也已經被收拾得煥然一新,看得真正的屋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想說些什么,卻莫名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吞吞吐吐大半天,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錆兔卻像是沒有覺察到她的別扭似的,抑或是察覺到了,只是溫柔地決定忽視這一點,避免讓見月感到尷尬,他重新將用完飯剩下的碗筷收進食盒中,笑著道了一聲別,便轉身向著院門口走去。
眼看著人快要出門了,早春的櫻花在夜色中通透似玉,連清冷的月光都在這纏綿悱惻的落英中旖旎溫柔了許多,美好不似人間之景,錆兔漸行漸遠的背影莫名染上幾分虛無縹緲之感,看得見月有些發慌。
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見月咬咬牙,跑上前去,隔著櫻花樹叫住了對方。
“錆兔,等一下。”
眉眼較之晚櫻月色更為風流繾綣的少年緩緩轉過頭來,平靜地看向她。
“你是不是,喜歡我?”
風有一瞬間的靜止,而后,像是為了彌補這空白,它愈發洶涌地反撲回來,卷積著凌亂的花瓣,馥郁的芳香,在月色的見證下,帶著少年人熾熱而清澈的愛意,勢不可當地沖向見月。
“是的,我喜歡你。”
有一剎那,見月的腦子歸于一片
空白,像是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的那一瞬間,滿眼只剩下那極致的亮色,全無任何想法,緊接著,她又聞到了清風的氣味,感受到了晚風的涼意,也看到了對面之人認真又明澈的雙眼。
心跳得越來越快,她感覺到臉上一陣陣泛熱,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似的,陌生的戰栗感在全身游走,連指尖都隱隱發麻。
她無聲地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正遲疑之際,錆兔已經率先走了過來,披著溫柔的月光和滿身的花瓣,在她面前站定,他說:
“竹之內見月,我心悅于你。不是普通朋友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喜歡,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從此以后,也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一連數個喜歡砸了過來,見月有些暈頭轉向,一時間宕機了。
她喜歡錆兔嗎?她當然喜歡!
上哪找這么一個賢良淑德,溫柔卻有底線,還把她寵上天的好朋友,連幸村嬸嬸有時候都吐槽,對方簡直要把她寵壞了,這下子以后誰還受得了她。
可這種喜歡,到底是男女之間的情愫,還是朋友之間的友誼,她真的分不清楚。
她就像是已經習慣了對方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默認了他會一直陪伴著自己,從而忽略了,本質上,他們其實沒有任何關系,見月越想越是愧疚,她怎么越回憶越覺得自己是個渣女呢。
她失落地向著錆兔訴說自己的困惑,越說腦袋越低,幾乎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對你的喜歡到底是哪一種,我還理所當然地享受你的照顧,錆兔,我是不是很過分。”
看著面前這個已經把頭低得只剩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對著他,似乎已經被強烈的負疚感淹沒的見月,錆兔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心軟了。
他抬起手,捻起落在她鬢間的一片花瓣,像是幼時一般,親昵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是我過分。”
是我因為自己單方面的喜歡,對你關懷備至;是我處心積慮去研究你所熱愛的事物,讓你離不開我;是我想要你的生命中處處充滿我的痕跡,習慣我的存在。
是卑劣而貪婪的我,是處心積慮卻又無可奈何的我。
“所以,請繼續隨心所欲地生活下去吧,不用回應我的感情,我喜歡你,同時喜歡你自由的天性和不羈的靈魂。”
*
蝴蝶忍最近覺得見月的表現有些奇怪,從前她雖然也常常來蝶屋蹭飯,但也沒有現在這樣,一頓不落的啊。
“錆兔呢,他不包你的飯了?”
正拿著蝴蝶忍和珠世小姐新研究出來的藥劑一個勁猛瞧的見月,聞言微微一頓,慢吞吞放下手中試劑,組織了會兒語言,才回答道:
“他去出任務了,這一段時間估計都不在總部。你也知道無一郎的性格,年紀小小,脾氣刁刁,給我煮面那不耐煩的樣子,就差弒師了,為了我們的師徒關系著想,我還是來蝶屋蹭口飯吧。”
講到這時,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繼續問道:
“提起無一郎,他和繼國嚴勝,最近相處得怎么樣了。”
若不是主公大人在繼國嚴勝來的第二天,同時傳喚了他們倆去總部見面,見月都要忘記,這一人一鬼,似乎還有點親緣關系在。
也不知道他們聊了什么,反正出來之后,無一郎也常駐在了蝶屋,跟隨他這位老祖宗習劍。
聽到見月的疑問,蝴蝶忍默了默,臉上的表情分外精彩,最終還是匯聚成了一聲復雜難言的感慨。
“他們就在室內的武道場,你自己去看一下吧。”
雖然明白這倆性格一個賽一個別扭的家伙,估計不會有多么感人至深的祖孫重逢場景,但激烈到這個地步,還是見月沒有料
到的。
站在已經坍圮了一大半的武道場邊上,觸目所及皆是斷壁殘垣和廢墟,她不得不慶幸,幸虧無一郎自己就是柱,有工資賠償,不然徒債師償,她還不得替這小子賠破產啊。
就在她吐槽的工夫,道場深處又有一聲劇烈的震動傳來,伴隨著飛濺的木屑,四起的濃煙,一人形飛行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沖見月而來。
所幸她看清了這人形飛行物正是自家徒弟,及時收住了要將其踹回去的腳,反而用念線編織一張柔軟的網子,將其攔了下來。
小少年面無表情地落在網中,一頭長發傾瀉而下,薄荷色的雙眼清涼如同海水一般,鑲嵌在他精致的小臉上,莫名讓見月有一種,自己是出海打魚的漁夫,下網撈了一條美人魚回來,豁,就是這美人魚,臉色夠臭的啊。
無一郎定定地看了會兒站在他面前,快要掩飾不住臉上幸災樂禍神色的自家老師,默默舉起了右手,原本手持日輪刀的地方,此時已經只剩下握在掌中的刀柄和短短一截斷刀。
雖然他什么也沒有說,但見月硬是憑借數年的相處,從對方那精神的死魚眼中,讀出了“委屈”二字。
她搖了搖頭,伸出手在自家徒弟的肩上拍了拍,沉重地說道:
“很抱歉地通知你,你死老婆了。”
而始作俑者,正將他那把可大可小,斷刀亦可重生,好用到見月都有些眼紅的【虛哭神去】,一邊收入鞘中,一邊緩緩向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有點天賦,但還是,太弱了。”
低沉但磁性的嗓音縈繞在場中,和著還沒完全沉淀下去的塵土,頗有股硝煙味。
回應他的,是見月和顏悅色的回答。
“繼國嚴勝,我們打個商量,你揍無一郎可以,沖著他的肋骨去,別禍害無辜可憐的日輪刀呀。”
她低下頭,正巧和抬首看她的傻徒弟四目相對,臉上的神色也愈發溫柔,像是能滴出水似的。
“你這不是第一次斷刀了吧,這一次,你估計得親自去一趟鍛刀村,請求那群牛脾氣的鍛刀師,為你重鑄刀刃了。”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看著自家傷殘的徒弟被蝶屋的三小只簇擁著抬走, 見月心情大好,這小子這回去鍛刀村可有的磨了,那群鍛刀師可是把自己鍛造出來的刀刃當做孩子一般寵愛的, 天知道她已經收到多少封從鋼鐵冢螢那寄出來的罵炭治郎的信了。
炭治郎那倒霉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用刀的,報廢率高得嚇人,總是會遇到一些實力遠超他的惡鬼,在激烈的戰斗中折斷日輪刀, 最后還成功地活了下來, 只可惜逃過了惡鬼的追殺, 卻逃不過鋼鐵冢的追殺。
作為鬼殺隊內出了名的愛刀人士, 見月和鍛刀村那群鍛刀師可謂是惺惺相惜,每次因隊內事宜前往鍛刀村之時,總能得到這群腦子里只有刀的人士的熱烈歡迎, 順便還要拉踩一番隊內那些日輪刀三番五次報廢的家伙們。
這里就要點名批評這屆的柱級劍士了,一個比一個能折騰,刀刀不重樣,極大地促進了鍛刀村眾鍛刀師的鍛刀水平和修復斷刀能力。
雖然有點懷念一幫子愛刀人士聚在一起, 吐槽隊內斷刀陋習的氛圍,但這一次,見月不準備親自前去, 而是將自己的日輪刀交給無一郎,讓他帶去鍛刀村,找鋼鐵冢好好保養一番。
她則是留守總部, 坐鎮大后方。
無限列車號一事過后, 十二鬼月又去四位下弦以及一位上弦, 這數年來鬼殺隊所斬殺十二鬼月的數量, 已經遠遠超過近一百年的累積, 即使鬼舞辻無慘那邊依舊沒有什么異動,但見月,已經隱隱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氣息。
決戰之日,恐怕不遠矣。
蝶屋這里,阿忍和珠世小姐的實驗正在緊要關頭,說不定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而總部方面,作為鬼殺隊總指揮的主公大人近年來也不再外出,就是為了避免被惡鬼發現蹤跡,進而通過威脅他的生命安全以限制鬼殺隊清除惡鬼的速度。
隊內正是缺人的時候,她可沒辦法輕易離開,除非鬼舞辻無慘親自現身,否則別想她挪窩!
不過,見月猜測鬼舞辻無慘恐怕也是這么想的,最近惡鬼的活躍度明顯降了下來,偶爾發現的惡鬼也是一些連血鬼術都沒有覺醒的,更別說其他十二鬼月的痕跡了。
若說她現在最擔心的,與其說是怕對方忽然發現了總部的地址并發動夜襲,倒不如說是害怕他就此藏個數百年,等把他們這代人都熬死了再出來興風作浪。
得想個辦法,將他引出來。
見月微微瞇起眼,下意識想去摸身側的刀柄,卻撲了個空,這才想起來她的日輪刀已經交給無一郎拿去鍛刀村了,也不知道無一郎什么時候能回來,和老婆分開的第n天,想它。
一邊在心里思考該如何引出鬼舞辻無慘,一邊慢悠悠向著蝶屋的方向溜達去,她明顯察覺到附近走動的新人變多了,許多生面孔出現在周圍。
看來主公大人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決戰下了大功夫啊,才能在短短一段時間內,挖掘了這么多新人上來。
見月身為鬼殺隊的月柱,在隊中的名氣不可謂不強,短短的一段路,沐浴了不知道多少迷弟迷妹的崇拜目光,若不是柱級劍士的威嚴不容冒犯,恐怕都有人上來請求簽名的,而她也已經習慣了被人這般看著,反正看看也不會少塊肉。
只不過……這些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的炙熱,緊緊黏在她的身上,讓人分外不適。
見月微微皺了皺眉,順著這目光傳來的方向看去,出乎意料的,竟然還是個熟人。
在人群的后方,拐角的陰影處,站著一個身穿【隱】部制服的身影,雖然全身上下都被制服裹得嚴嚴實實,但僅憑著對方露出的那雙天青色的眼睛,她便能認出他是誰。
“獪岳,你怎么在這兒?”
見月的身高相比
于獪岳,其實還要再矮點,然而兩人一人站在光里,一人身處暗中,再加上氣勢的差距,讓旁人直接忽略了稍有些遜色的身高,被她的氣場所震懾。
“竹之內大人。”
面對她的問話,獪岳卻沒有直接回答。
只是一遍又一遍叫著她的名字,直勾勾地看著她,那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數日的人見到了綠洲,火熱得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愿意挪動視線。
“我在問你話。”
見月的眉眼冷了下來,再次問了遍。
這一次,對方終于有了反應,戀戀不舍地將視線收了回來,垂下腦袋,回答道:
“師父說,鬼殺隊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如果我想贖罪的話,就加入【隱】部,做好后勤工作。”
是這樣嗎?
見月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下指腹,桑島慈悟郎先生這么做倒是也有一番道理,雷之呼吸的難學是出了名的,作為上一任鳴柱的桑島先生,這一屆也就帶出了獪岳和善逸這兩個徒弟,好歹也是辛苦培育了數年的徒弟,除了人品有待商榷外,各方面其實都不差。
更何況【隱】部主要負責的是善后以及救治工作,通常為群體行動,有人在一旁看著,他估計也掀不出什么風浪來。
垃圾現在都不直接稱作垃圾了,都叫可回收物,那資源回收一下獪岳,也無不可。
想到這,見月的語氣緩和了下來,甚至堪稱和顏悅色地對著他鼓勵道:
“那你好好加油,不要辜負了你師父的良苦用心。”
只可惜,獪岳似乎沒有意識到她是看在桑島慈悟郎的面子上,才對他心平氣和地講話,腦子里只是循環著一句話,“竹之內大人看我了,竹之內大人贊揚我了”。
眼瞅著這小子在她說完話后又開始發起呆來,見月無語了一瞬,轉身徑直走了。
她現在有些擔心,當年是不是恐嚇他恐嚇得過分了,怎么現如今變得癡癡傻傻的,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就是不清楚悲鳴嶼先生知不知道獪岳加入了【隱】部這件事,有機會還是告知他一聲吧,說起來,悲鳴嶼先生雖然成日里將佛偈掛在嘴邊,但斬殺惡鬼的手段堪稱兇殘,當初也是知曉了獪岳被前任鳴柱一直拘在桃山,才沒有找上門去,這回他自己送上門來,估計是少不了一頓打了。
因為這一段小插曲,見月抵達蝶屋的時候,蝴蝶忍和珠世小姐已經不見了身影,只有實驗室的大門緊閉著,門外坐著個沉默的愈史郎,異常凄慘的,孤零零一只鬼坐在門口。
“她們進去多久啦?”
見月試圖透過緊閉的門縫,看看里面人在干什么,最終還是因為沒有成功進化出透視眼,而放棄了這一幼稚的行為,轉頭問起某位一直守在這兒的門童來。
愈史郎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默默舉起了一根手指。
“一個時辰?”
“一天。”
見月驚了,所以說,從昨日她離開蝶屋,到今天她回來為止,這一人一鬼,竟然都沒有出來過?!
#危!阿忍最好的朋友之位,危!#
她們倆竟然背著自己發展到這個共同過夜的階段了嗎,為什么沒人通知她!
假如現在站在見月面前的,是任何一個思維邏輯正常的人/鬼,都會勸勸這位腦洞已經突破天際的月柱收收腦子,只可惜,現在和她呆在一起的,是愈史郎。
別看他現在還能淡定地坐在門口,但他其實早就已經經歷過一輪焦慮,現在只是希望珠世大人趕緊出來休息一會兒,不要累壞了自己。
就在一人一鬼各懷心思之際,整晚沒有動靜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內向外打開了。
蝴蝶忍那張精致的小臉,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
中,卻不像見月猜測的那樣,因為一晚上沒睡而略有些蒼白,反倒是雙目炯炯有神,臉頰紅潤,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看到她就站在門口,似乎是急于分享自己的喜悅,蝴蝶忍一邊將她拉了進去,一邊還興奮著說道:
“見月,你來的正好,你絕對不會想到,我們發現了什么!”
話音未落,實驗室的大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唯余下寂寞的愈史郎,默默放下伸出的手。
一定是珠世大人沉迷實驗,忘記還有他了吧,一定是這樣吧!
*
因為珠世小姐的到來,蝶屋的實驗室又被擴大了一圈,布置上了她成為鬼后這么多年收集的珍奇草藥和一些實驗儀器。
有一面墻則是被改造成了柜子,陳列著各種藥劑和稀奇古怪的物品,其中甚至還有一部分鬼的身體組織,這里面有不少是見月斬鬼時順手切下來,帶給蝴蝶忍當做伴手禮的,她們小姐妹的友情,就是在互相贈禮中增加的~
而在這些怪異恐怖的肢體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單獨占據了一層柜子的,一根巨大的紅褐色管鞭,即使已經失去了活性,但凝聚在這根管鞭之上的沉重威壓,依舊讓靠近它的人或者鬼,忍不住嚴陣以待。
這是鬼舞辻無慘身體的一部分,也是珠世答應來到蝶屋的原因之一。
只不過,此時此刻,屋內的兩人一鬼,誰都沒有將心思分到這傳說中的鬼王斷肢上,而是齊齊圍在桌邊,觀察著顯微鏡底下的切片。
“看出什么來了嗎?”
珠世攏了攏鬢邊垂下來的碎發,微笑著問道。
“看結構應該是植物的結構,細胞間物質交換很活躍,估計采摘下來沒有多久,有什么問題嗎,還是我漏掉了什么?”
從顯微鏡上抬起頭,見月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笑得一臉神秘的一人一鬼,不知道她們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見月,你知道,藍色彼岸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