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敲頭
和陳年吃完飯后, 兩個人就在快餐店門口分別。少女揚起笑臉跟他說再見,燈光下,她身影纖細朦朧, 又平添一層柔。
兩個人之前的不愉快似乎就在此刻冰釋前嫌。
目送陳年離開后, 陳延白才扶了扶肩膀上的書包肩帶,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離開。
兜里的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 陳延白將它掏出來,接通放在耳朵旁。
音色在這般秋夜中顯得格外低沉,且不耐煩:“喂?”
電話那頭傳來許嘉述溫怒的聲音:“你丫怎么還沒來, 我都打完一局了, 說好的時間你又放我鴿子,陳延白, 你故意的是不是?”
哥們兒倆感情深, 平時也喜歡斗斗嘴,陳延白并沒有將許嘉述的溫怒放在眼里,倒是跟他侃起來:“許嘉述,你怎么越來越宋林菲了, 嘰嘰喳喳的。”
“……”
許嘉述被噎了一口唾沫,在電話那頭咳嗽。
偏偏陳延白還不收嘴, 繼續笑:“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
“你……住口……咳咳咳……”許嘉述忍著嗓子干裂的澀意, 朝電話里喉, “快給老子過來!”
“知道了, 再等我五分鐘。”陳延白提醒道:“保護好你的嗓子。”
“……”許嘉述干脆麻利的掛斷了電話。
五分鐘后,陳延白趕到平時他們哥們兒幾個的娛樂網吧, 他雙手插兜進門, 輕車熟路的左拐右拐來到平時他們打游戲的座位前。
網吧里的燈光很暗, 照得他整個人都影影綽綽的。
大伙兒看見他來, 都跟他打了招呼,陳延白也跟他們打了招呼,走到許嘉述身旁,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身子向后下陷懶散的靠在軟座里。
他的視線落到許嘉述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屏幕里的英雄正在被圍攻,無一支援,許嘉述的電腦屏幕很快暗了下去。
已經連跪了三局。
許嘉述心情不是很好。
陳延白雙手搭在椅把手上,翹著二郎腿,好不悠哉,懶懶的跟他搭話,“峽谷野王,你這技術越來越不行了啊。”
“……”許嘉述沒好氣的扭頭瞪他一眼。
陳延白嘴角勾著戲謔的笑,腳抬過去踹他。
許嘉述躲著,視線多放在陳延白身上幾秒。室內光線暗淡,但他依稀發現了他這人身上的變化,瞇了瞇眼,在湊近確認。
他抓著他的衣服多看了幾秒,在腦袋里構造衣服的大致樣子。
三秒后,他笑出了聲,“陳延白,你衣服真土,到底是誰給你選的,眼光這么差哈哈哈……”
“……”陳延白腦袋里浮現出那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為這件衣服說話的女孩兒的臉,謔笑神情全無,他淡漠的看了眼哈哈大笑的許嘉述,淡漠嗓音里藏著一絲矜熬氣,“要你管。”
“哈哈哈我當然管不著你,”許嘉述還在說,“而且你這衣服質量也太不好了吧,面料這么粗糙摸著這么咯手,你竟然也穿的進去。”
“你以為誰都跟你許大少爺一樣,”陳延白回懟,“我這叫親民,體味人間百態。”
“那顏色呢?”許嘉述哭笑不得,“你就算要體味人間百態,也不用選這么土的顏色吧,品味真獨特。”
陳延白白他一眼,開了機子沒理他。
電腦熒幕亮起的柔光照著他的臉,而他在回想,那個捧著毛巾和衣服朝他跑來的姑娘,黃昏的風吹拂著她耳邊垂落的發。
他也是在這場昏淡的風里,對上了她溫潤干凈的眼。
游戲進入的界面,光又暗了下去。
他在模糊掉的黑暗里,深深的勾了勾唇。
……
陳年和陳延白冰釋前嫌,最開心的莫過于宋林菲,看她身后的這兩個人腦袋快要挨著腦袋在一起討論數學題,她眼里幸福的笑容都快要溢出來。
她是怎么看怎么順眼。
一個人看順眼沒勁兒,她拉了許嘉述一起看,“許嘉述,你看年年和陳延白,是不是看起來好像養成系的小兩口。”
許嘉述往后看一眼,那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心底莫名生起一股煩躁,他回了頭沒理宋林菲的話。
奈何宋林菲纏著他硬要他說:“欸,你說是不是啊,是不是特像?”
“……”
焦躁感更煩了,許嘉述壓著情緒,違心的說:“不像。”
宋林菲也就認為他的腦回路和她不在一條線上,倒也沒多怪罪,自己樂呵呵的笑著,心情愉悅,做什么都開心。
中午的時候,宋林菲拉著陳年去教學樓樓頂吹風,艷陽高照,照得人心暖暖的。兩姐妹眺望著遠方,看操場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風卷著樹尖搖晃,樹葉脫離枝干,在空中飛舞。
陳年卻始終看向操場,有很多人在打球,距離遠了她瞧不清人,但就想碰個運氣,哪怕只是瞧見他的身影也好。
光線有些強,她瞇了瞇眼睛。
身邊的宋林菲跟她搭話,提到昨晚許嘉述跟她說的讓她大跌眼鏡的事,“年年,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訴陳延白哦。”
這有點像是在背后告狀。但陳年只關注了一個重點,那就是她接下來說的這件事,與陳延白有關。
在關于他的事情上面,她好像總是很貪心。
“什么事?”
“昨晚許嘉述告訴我說,他和陳延白去網吧玩游戲,陳延白晚上換了身很土的衣服。”
陳年心一咯噔,沒想到她提的是這件事,下意識“啊”了聲。
以為是陳年也大吃一驚,宋林菲又說:“反正就是很土的啦,聽他說那衣服顏色不好看質量也不咋地,一點都不配陳延白,陳延白竟然也能穿的下去,還真是活久見。”
土嗎?
陳年腦袋里一直想著宋林菲大大咧咧說出來的話,臉頰一紅,搭在欄桿上的手指捏了捏。
耳邊又傳來宋林菲的聲音,“欸年年,你說陳延白那件土土的衣服,不會是他喜歡的女孩子送的吧?”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句話不妥,“不對啊,怎么說咱們女孩子的眼光得比他們男孩子好點吧,那衣服連許嘉述都覺得難看,我覺得是個女孩子也絕對不會選那件衣服吧。”
“……”
這堪稱在陳年心上暴擊。
她轉過頭看宋林菲,小心怯怯的輕聲問,“真的有那么丑嗎?”
宋林菲點頭,看樣子已經相信了,“許嘉述說的,這人是不靠譜了點,但眼光不錯,好壞美丑他分得清。”
“……”
這就更暴擊了。
這只是一個放松話題,宋林菲也就講給陳年聽聽。愜意舒緩的午后,校園里播放著激勵人性的詩詞朗誦,有風吹過來,宋林菲張開雙手閉眼擁抱,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收回手側身看陳年,“對了年年,馬上就要開運動會了,你想去參加比賽嗎?”
陳年搖搖頭,“我沒有太擅長的運動項目,不參加的。”
她還是適合呆在班級方陣里當啦啦隊好,閑暇之余寫寫加油稿,看看書,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這沒關系呀,重在參與嘛,”宋林菲雙手搭在欄桿上,笑著邀請,“你要不要報一個試試?”
“我們一起去。”
“我不行的。”陳年覺得自己實在是不適合運動比賽,連忙拒絕,“我會輸。”
會拖班級后腿。
但宋林菲一點也不在意,“輸就輸唄,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朝她擠擠眉弄弄眼,“況且,你同桌運動天賦異稟,你輸掉的,他都會幫你掙回來,放心啦。”
參加比賽,她是不愿意的。
但一聽宋林菲這樣說,陳年又有些心動。
中午午休前,體育委員果然拿著運動會報名名單站在講臺上大聲吆喝,鼓勵大家積極報名參加比賽,“你們都別懶著啊,積極參與,咱得文武雙全,學習第一,運動也要第一,有想法的都動起來,別到最后讓我來催啊——”
悉悉窣窣得聲音在體育委員得這陣吆喝后,漸漸的響起來。
陳年手握著筆邊寫著作業,心思卻全然在體育委員說的運動會報名上。她心不在焉的在括號里劃了個“C”選項,下一秒就遭受陳延白的鉛筆敲腦袋。
不輕不重的力道落在陳年的腦袋上,她輕呼一聲,腦袋下意識縮了縮,扭頭看陳延白。
少年單手撐著臉,一只手里轉著筆,面目表情有些嚴肅,“做作業不要走神。”
意識到是自己的過失,陳年點點頭,“哦。”
陳年轉過身去,重新看了看那道題目,擦了重新填寫正確的答案。
她剛寫好,宋林菲就轉過身來,雙手搭在她的桌上,跟陳延白搭話:“陳延白,你就不能對年年溫柔一點嘛。”
陳延白看她一眼,滿眼寫滿了不能,“嚴師出高徒。”
“……”
宋林菲哼一聲,不再理他,轉頭跟陳年搭起話來,“年年,咱倆要不要現在就去報個名?”
她說的是運動會。
在天臺吹風的時候,她就提過。
陳年自知自己是因為陳延白也會參加運動會才心軟考慮,但做下這種承諾的人是宋林菲不是陳延白本人,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于是她將自己想問的那層意思蒙了膜,話里有話的說:“我們班會有哪些人參加啊,參加的人多嗎?”
宋林菲直腸子一個,想法也簡單,扳著手指數:“體育委員啊,許嘉述啊,我啊,陳延白啊……”
她數了幾個人出來。
陳年看似明白的點了點頭,視線卻不受控制的看向旁邊的人。
他在看課外書,眉目神色認真,側臉線條被光勾勒得清楚。骨節分明的長指捻著書頁翻過,陳年看見了上次他們一起看過的那顆明亮星球,她下意識彎了彎唇角。
隨即又轉回頭來,跟宋林菲說:“好啊,我參加。”
兩個人去體育委員那里報了名,女子項目所剩無幾,陳年看著剩下來的幾個運動項目,莫名有些猶豫,左思右想,她最終敲定報了八百米和接力賽。
這結果,挺讓宋林菲吃驚的,她豎起大拇指看她,“年年,膩害啊!”
陳年不知她說的厲害在何處,撓撓頭謙虛的笑了笑,“你說的,重在參與。”
反正,陳延白會幫她把丟掉的分數掙回來。
一想到這個,陳年的心里就像是被潑了一層蜂蜜,甜膩膩的,她卻很喜歡。
下午捱到快要放學的時間,許嘉述在宋林菲的催促與洗腦下,也去體育委員那里報了名,回來就吃驚了,他多看了坐在陳延白身旁的陳年幾眼,坐下身來,迫不及待的跟陳延白悄悄通信,“延哥延哥延哥,你猜我剛剛在報名名單上看見了什么?”
陳延白抬起眼皮看他,只一眼又挪開,手指翻著書頁,“看到了什么?”
許嘉述想湊近了些再說話。
不料卻被陳延白抬手冷漠擋住,“注意分寸。”
“……”
許嘉述沒管這茬,繼續回到話題,跟他說:“沒看出來陳年還有兩下子,她居然報了八百米和接力賽。”
陳延白目光一頓,“什么?”
“我說陳年,她參加了運動會,還報了長跑項目。”
這消息確實挺令人吃驚,陳延白扭過頭看了眼旁邊的人,女孩兒眉目清明,耳邊的發被別到耳后,露出姣好又纖瘦的臉頰輪廓,她耳朵里塞著耳機在聽英語聽力,手里握著筆,時不時在練習冊上劃一劃。
安靜柔和得樣子實在是不能將她和長跑項目聯想到一起。
陳延白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許嘉述又將話題扯到他身上,“你同桌都報名參賽了,你不打算意思意思一下?”
“也報兩個玩玩兒?”
“欸,你運動基因這么好,怎么著也得為這個班做點貢獻吧,你看陳年都去了,你也去唄,到時候咱四個都拿獎狀,往桌上一放,那不得忒霸氣。”
“……”
陳延白本沒心思參加運動會,但經過許嘉述在他耳邊這么一吹噓,倒生起幾分興趣。他將書合上,眉目神情都松懶幾分,整個人往后面那么一靠,話有別意的說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和我同桌意思意思一下。”
作者有話說:
陳年:我其實就是去打醬油的。
第32章 受傷
陳延白也報了兩個運動項目, 一千五百米和跳高。
陳年聽見這個消息后,還是挺開心的。
他真的會參加比賽。
那天她看著宋林菲從體育委員那里搶過來的名單,嘴角漾著笑, 心里也格外的甜。
宋林菲問她笑什么。
她用余光看陳延白, 小心翼翼的將他的模樣大方收進心底,卻是對宋林菲說:“真好, 我們四個都參加了。”
宋林菲也開心。
時間一晃就來到運動會,開幕式典禮在第一天上午舉行,校長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說了很久, 操場上班級方陣排列整齊, 所有同學和老師,似乎都在熱切盼愿運動會的完美舉行。
兩個小時的典禮終于結束, 宋林菲挽著陳年的手回班級觀看比賽的區域, 她一邊走一邊吐槽:“最討厭這些什么個典禮了,腳都站麻了。”
陳年稍微扶著她點,笑著安慰:“那等會兒我給你按按腿?”
“真的嗎!”宋林菲眼睛一亮,人立馬精神幾分, 緊緊挨著陳年臉貼臉,“太愛你了年寶貝!”
“真想和你么么啾……”宋林菲說著, 嘟著嘴就要朝她臉上去。
“……”
陳年受不住宋林菲的這般熱情, 笑著朝后面縮了縮腦袋, 雙手抗拒著, 臉上笑意卻不減。
陳延白和許嘉述正好走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瞧見這一幕, 后者不禁搖頭輕嘖:“宋林菲這丫頭, 還真男女都不放過, 這兩姐妹也太過親熱了點吧。”
前者手插兜, 臉上的神情很淡,視線始終放在兩姐妹其中之一上,聽見這話,他忍不住說:“知道還不好好管管,都快把我同桌帶壞了。”
“……”
到班級觀賽區域,陳年和宋林菲找到位置坐下。
陳延白和許嘉述就落后他們幾步,兩姐妹坐下時,陳延白剛好走到陳年面前。
秋天的陽光不像夏日那般燥熱難耐,被日頭照落的灰影兜頭而下。陳年抬起腦袋,在一片陰影里,對上了他的視線。
似灼熱的燙,滾著熱意。
燙得她心尖瑟縮。
陳年猝不及防的挪開了視線,藏在褲縫邊兒的手摳了摳,轉過頭去看宋林菲。
她嘴角彎著,憑本能忽視陳延白,卻發現那些太過刻意的事情,總是會最清晰的留在腦海里。
站在她面前的陳延白目光顫了顫,下一秒從她身旁走過,到她身后的位置坐下。一陣屬于少年身上才有的氣息拂進她的鼻子里,那些味道熏染著神經,陳年抿了抿唇,不敢轉回頭。
宋林菲正在看第一天運動會班里有哪些人參賽,手指順著書頁上的名字掃下來,最后放到許嘉述的名字上。
她轉過頭,對他說:“許嘉述,你今天有比賽,別忘了哦。”
許嘉述在玩兒陳延白的魔方,聽見宋林菲的聲音敷衍的回答:“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自己玩兒去吧。”
“……”
宋林菲的熱情被破了冷水,她沒好氣的轉回頭來,狠狠地咬牙切齒:“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下次我再提醒你我就是你孫子!”
“……”
陳年和陳延白的比賽都不在第一天,時間閑下來。她沒帶書和筆,一時間也覺得有些無聊。
操場上有比賽項目正在進行,廣播里念著激勵人心的加油稿,一切都生機勃勃精彩熠熠,陳年手托著下巴看遠方,神色卻不專注。
旁邊的人忽然碰了碰她,陳年失掉的心神還未完全收回,腦袋卻率先轉了過去,“怎么了?”
“要來折星星嗎?”宋林菲雙手拿著很多條顏色不一的星星紙,熱情的邀約。
陳年說自己不會折。
“沒關系啊,這個很簡單,我教你?”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做點事情混混時間也好。
陳年便一口答應下來。
宋林菲大方的給了陳年一些星星紙,手把手教她折星星。陳年也認真的學,沒幾分鐘就學會了,然后兩姐妹就一直折,折好的星星被放進干凈的罐子里,每顆星星都胖胖的,很好看。
罐子被裝滿后還有些剩余的星星紙,陳年沒浪費,將所有都折了。一顆顆星星躺在她的身上,挨身挨腳的。
她看著那些小星星,腦袋里突然橫生些想法。
想做,卻不敢。
但好在許嘉述破了她的怯。
他在后面叫她。
陳年回頭應一聲,薄薄光線有些強烈,她瞇了瞇眼,抬手擋了擋光線,“怎么了?”
少年的眉眼都浸潤在陽光里,叫她看不清楚。
話卻是聽明白了。
“我想要幾顆星星。”
陳年不明緣由,就連宋林菲和陳延白也轉過頭看他。視線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許嘉述有些不自在,解釋道:“我馬上要比賽了,要幾顆星星當作鼓勵不算過分吧。”
原來是這樣。
陳年立馬從懷里撿了五顆星星遞給他,為他加油打氣,“那你比賽加油。”
許嘉述高興收下,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得嘞!”
各自的目光也逐漸收回,宋林菲轉頭看陳年,不滿意的跟她說:“年年,你理許嘉述那貨干嘛,讓他自個兒自生自滅吧。”
“……”
陳年嘴角浸著笑,彎著眼回看她,“大家都是朋友。”
宋林菲腦袋一扭,悶聲嘟囔:“我和他只能是仇人,才不是朋友。”
“……”
陳年無奈,不再繼續答。
她回頭看向懷里剩下的星星,手指一個一個撥著數了數,一共十一顆。
陳年挑了最好的十顆出來,將它們捧在手心,轉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身后的少年坐在比她高一個臺階上,注意到她轉過身來,陳延白的視線不期然的和她對上。
他的目光向下看,稍有俯視感。
倒不是壓迫性,只是覺得莫名的沉。
陳年仰起腦袋看他,纖細脖頸線條柔軟。
她的一張素凈小臉就這么闖進了陳延白的視線。
“這些星星給你。”陳年手里捧著那十顆星星,小心翼翼的遞近陳延白。
陳延白挑眉,視線從她的臉劃過,落在她的手心里。
之后又聽來她的解釋:“我也給你加油打氣,比賽加油。”
“可我明天才有比賽。”陳延白眼含笑意的看她,還逗道:“你現在就給我加油打氣,會不會太早了點?”
“啊?”陳年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一雙眼睛呆愣的看著他。
她咕嚕嚕的轉了轉眼珠,陳延白的聲音又從她頭頂傳來,伴隨著的,是他手指抓撓手心的癢,密密酥酥,麻了她的心。
“加油打氣就先不了,留著明天再說,但星星我先收下了。”
他手指根根修長分明,連指甲蓋兒都飽滿圓潤得好看。
她看著它抓走手心里的那些星星,呼吸隨之上下起伏,手心的癢意不間斷的傳來,攪亂她好不容易才圍建好的所有神思。
可卻在那一刻,不斷崩裂坍縮。
那一整個上午,陳年的心思都全在自己的手心里。陳延白撓過的地方,總是會讓她的心也跟著泛癢。
中午吃過飯,四個人一起回教室,路途中,易瑤叫走了陳延白,說是找他有事。
陳延白只好過去一下。
陳年看著陳延白走過去,他高挑的身影從她身旁錯過,秋暖的風吹過,帶起他身上的味道。陳年順著他的身影看過去,在與他們很遠的對面,易瑤身上不知什么時候換了件白色的長裙,風吹過她的裙擺,飄飄灑灑。
顯得她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柔干凈。
她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就站在原地等他走過去。
那份燦爛刺疼了陳年的眼睛,她怯怯的收回視線,對宋林菲說:“我們回教室吧。”
許嘉述下午有比賽,宋林菲拉著陳年去終點給許嘉述加油打氣,發令槍一響,跑道上的少年飛快地沖出去,圍著跑到看比賽的同學們都賣力的喊著加油,宋林菲和陳年亦如此。
最后許嘉述只得了第二名,他有些不服氣。
陳年和宋林菲一直在他身邊安慰他。
喝了葡萄糖,兩人將他帶回了班級方陣里。
回方陣后,許嘉述整個人虛脫的靠著階梯,他仰頭喘氣。看他累成這個狗樣,陳延白合上書笑他,“喂,不至于吧,差不多得了。”
許嘉述搖頭,嗓音是奔跑過后的嘶啞,“不行不行不行,你再讓我緩緩。”
宋林菲也來了一句:“陳延白你別管他,他就是裝的。”
“……”
這話就扎心了。
許嘉述直起身來瞪宋林菲,聲音卻精神了幾分,“宋林菲,你這就過了啊,我腳還疼著呢。”
“你看把你看吧,刺激一下人不就回來了。”
“……”
行吧,許嘉述這號人還得你治。
陳延白不再徹底接話,勾了勾唇。
視線一晃到坐自己前面的陳年身上,她下午帶了書和筆,埋著頭寫寫畫畫,脊背略彎著,腦后的發也往前移,露出她一截白皙的玉脖。
嫩白的肌膚,似羊脂玉。
陳延白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咳嗽幾聲,下一秒,他用大腿碰了碰癱在一旁的許嘉述。
許嘉述撐著精神看他,眼皮耷拉著,“干嘛?”
“走一趟?”
“去哪?”
“保密。”
“……”
許嘉述不想走,但對方是陳延白,他還是振作了精神跟他走一趟。
臨走前,陳延白將手里的書遞給了陳年。
陳年不解,拿著那本手感完美的書,仰頭看陳延白。她的目光在淡淡的秋陽下格外的暖,清明干凈,溫潤柔和,總能給陳延白一種特殊的感覺。
“你給我這個干什么?”
“借你看。”陳延白回答的很簡單。
他站在她身旁邊,身姿雋秀,眉目柔而不和,濃而不厚,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舒適。
心房似有柔水撫慰,陳年眸光盈盈閃動。
指尖摩挲那本書的封面,似與他指尖撫過的溫度相撞,她在心底偷偷雀躍,應下他的話,“好。”
等陳延白和許嘉述離開后,陳年還真一頁一頁的翻開看了起來。
宇宙,隕石,銀河,星球。
那些對她來說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美好夢幻的東西,此刻全被摘錄至這本書里。
她也從未近距離接觸過,書上關于宇宙的圖片很多,精美夢幻,讓陳年為之震撼。
它們大多都是美麗的,漫天的繁星,在漆黑天空閃耀,一顆顆獨立個體的星球,藏于浩瀚銀河之中,那是她前所未有可知的壯觀景象。
那天過得很快,也過得很開心。
陳年傍晚回到家,將自己身上僅剩下的一顆小星星裝進了玻璃罐子里,罐子里面裝了四分之一的白沙,那顆星星躺在其中,孤獨無依。
她趴在桌上,與它隔著厚玻璃遙遙相望,胖星星每個角都被她捏得好看。不受控制似的,陳年想到了陳延白的那本書。
里面是宇宙,是銀河,是美麗夢幻的星球。
璀璨耀眼的星被當成了鋪墊的背景,陳年下意識撇了撇嘴,目光落在那顆星星上,抬手指隔著玻璃碰了碰它,柔聲說:“沒關系,在我眼里,你就是最耀眼的。”
運動會第二天陳年和陳延白都有比賽項目,先比賽的是跳高,為了運動方便,陳延白換了件黑色的無袖背心,兩條結實有力的手臂露出來,不會覺得肌肉憤張,烏發黑眸,在陽光底下顯得格外深邃。
比賽開始前要進行檢錄,裁判念到陳延白的名字,他人身形高挑,從圍著觀賽的人群里走出去答了個到,四下悉悉窣窣傳來偷偷交流的聲音
陳年和宋林菲也站在人群里,聽他們激動崇拜的言語。淺淺彎了彎眼,視線里的那抹身影變得模糊后又清晰。
清點好人數后,裁判準備好記錄喊了開始。
耳朵旁邊陸陸續續的傳來幾道喊加油的聲音,陳年將視線放在隊伍末尾的少年身上。他一身都氣定神閑,臉色神情沒有過多的賽前緊張感,盛得輕又勻得淡,看上去是輕松到了極點。
閑適得態度格外吸引人眼球。
至少陳年發現,站在她旁邊的女同學眼里一閃一閃得盈光里,只剩下陳延白。
輪到陳延白跳了。
周圍的歡呼加油聲多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吞沒了所有,陳年也跟著她們,聲音低低的為他加油打氣。
耳旁激烈的歡呼與加油聲吵得這塊兒小天地正熱,陳年的心情也跟著此起彼伏,她眼里除了陳延白,再沒有其他。
少年在一群歡呼聲中助跑起跳,他像一只迅捷的豹,漆黑的眸銳利而堅定,在靠近跳高欄桿時,腳底與腰部發力,整個身體騰空而上彎成一道曲線,橫擊長空。
陳年的視線隨著少年起跳而落到空中,秋陽溫暖淺薄,光線卻明亮得刺眼。眼睛里那個少年的身影在陽光里變得模糊朦朧,生了澀感,她也不舍得挪開。
陳延白不負眾望的獲得了跳高男子組第一名,陳年為他感到高興。
于是給他接風洗塵,她準備了一小罐葡萄糖。
陳年遞過去,“給你。”
干凈纖細的手指捏著那一個小瓶,陳延白額間被細汗濕潤,發也稍塌似的耷拉在前。
腕骨突厲的大掌掐在腰間,他呼吸上下起伏,垂著眼看去。
一秒后又挪到陳年熱切的臉頰上。
“給我的?”他還稍喘著氣,眉眼都似在陽光里彎。
陳年點點頭,“補充點能量。”
陳延白呵地一聲笑了,他想跟陳年說他的身體健康的很不用給他準備葡萄糖,可又害怕說了這話,拂了她好意。她想法細膩,心思也深,任何他說過的話她都能想到十萬八千里去。
害怕她最后會誤會。
陳延白終是沒將此意說出口,伸手接過,對她說了句謝謝。
陳年立刻喜笑顏開。
有了陳延白的比賽打樣,陳年一瞬間也對自己的比賽充滿了信心,下午八百米,她昂首闊步的在老師的點名聲里走進了跑道,卻沒想到在那里,看見了易瑤。
她扎著高高的馬尾,清純干凈的臉蛋兒上不沾染一絲塵穢。
陳年神色一怔,莫名回想之前她在參賽名單里,并沒有看見易瑤的名字,可她卻來了,和她是競爭對手。
易瑤也看見了她,傲慢的勾著嘴角,眼睛里露出的,是叫人難以忽視的志在必得。
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陳年不再管,扭過身沉下心思準備賽跑。余光卻瞟見賽道外站在人群里的宋林菲和許嘉述。她下意識扭頭看去,視線卻落到他們身后的那個少年身上。
他還是穿著那身黑色背心,頭上戴了頂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鴨舌帽,帽檐稍稍被抬高,額前碎發擋住眉眼,深邃的視線卻與她粘膩交織。
陳年心臟怦怦跳。
耳邊是嘈雜交織著的加油吶喊聲,圍著跑道觀賽的同學手舞足蹈的亂揮著,視線落過去的畫面被切的碎。
被光磨成幻影。
可陳年始終看得見陳延白。
那一刻,她突然生氣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想贏給他看。
嘴角不受控制的彎了彎,陳年將視線收回,做好預備動作。發令槍聲響,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她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不受控制的沖了出去。
長跑不比短跑,拼的也不是沖勁兒。
跑到后面,陳年的步伐開始變得沉重,一雙腿像是被綁上了巨石那樣沉重。胸膛里的心臟飛速的跳動著,比什么時候的速度都快。喉嚨也似摩擦起了火,幾乎快要裂開。
她的速度慢下來,競爭對手一個個超過她。
易瑤也不例外,她臉上是自在必得的傲慢,扭頭看向她時像是在嘲笑她起跑時拼命向前沖的愚蠢。
陳年抿了抿唇,看著她跑遠。
她心有不甘,腳下發力向前沖去,最后耗到體力不支。
宋林菲和許嘉述一直陪著她跑,見她速度慢下來,場外兩個人都在為她加油,“年年,加油!”
“陳年,加油!保持呼吸!”
“年年,再堅持一下就到終點啦……”
聽見他們的加油打氣聲,陳年重新振作精神,她想拿冠軍,想贏給陳延白看。可她卻沒料到在下一秒,左腳擠右腳,一個趔趄,摔倒在跑道上。
塑料跑道并不光滑,陳年膝蓋與手肘都磨破了皮,她皮膚嫩,擦破的地方立馬洇出了血跡,腳似乎也扭到了。
疼得讓她咬牙,一滴淚從她眼角滑下去。
她抬起眼看向前方不遠處的終點,那邊已經有人沖線,歡呼雀躍的吶喊聲刺著她的耳朵,紅絲帶因為疾風歡騰而落,陳年的幻想,也在那一瞬間破滅。
“年年!!”
“陳年!!!”
兩道交織在一起的焦急聲音將她的神思拉回,陳年手撐在地面上想起來,可動一下,手肘膝蓋甚至是腳踝都鉆來密密麻麻的疼。
宋林菲和許嘉述跑到她身邊蹲下,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樣?”
情況不太好,陳年尚且能忍住疼意。
搖搖頭,抖著聲音道:“腳扭了,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許嘉述急中生智,走到她面前蹲下,并側頭對宋林菲說:“宋林菲,把她扶起來,到我背上,得送她去醫務室。”
宋林菲點點頭,輕手輕腳的扶陳年起來,送到許嘉述的背上。
許嘉述雙手環住她的膝蓋,雙腿發力站起身。
少年的脊背寬闊,陳年趴在他背上,指尖扣著他的肩膀。她第一次被男生背,對方還是朋友,怎么都感覺有些不妥。可她現在腳受傷了難以行走,即使她再反感,也必須得忍著。
許嘉述背著她穿過了操場,惹得操場上觀賽的同學頻頻扭頭看。
比賽一結束,易瑤就看見了在終點等著她的陳延白。氣還沒喘勻,易瑤就顧不得那么多,腳步晃晃悠悠的朝他走去。
嗓音嘶啞,“延白哥哥。”
陳延白這才注意到朝自己走來的易瑤,他略有些分神,“你怎么過來了?”
以為他是想讓自己去休息,易瑤擦擦臉上的汗,嘴角笑意不減,“因為你在這里等我呀。”
“你等很久了吧?”
陳延白心思不在她身上,視線左顧右盼的像是在尋找什么,回答也敷衍,“沒多久……”
“這次八百米沒拿到第一名……”
“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易瑤還沒說完話,陳延白就突然出聲打斷了她。
就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陳延白就抬腳離開了她的身邊,易瑤抬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卻沒抓住。
許嘉述火急火燎的背著陳年趕到了醫務室,他將她小心翼翼的放到病床上坐下。宋林菲扯著嗓門兒喊醫生。
醫生老師從里屋走出來,瞧見陳年膝蓋上的傷口,皺眉,“同學,你這怎么摔的?”
許嘉述搶著陳年答:“比賽跑步,不小心就摔了,老師,您給她看看。”
醫生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走到她面前蹲下查看傷口,檢查完問她,“還有哪兒摔了?”
陳年怯怯的答:“腳好像扭到了。”
醫生握著她的腳踝輕輕的動了動,三秒后跟他們說:“問題不大,擦點藥就能好。”
“最近不能劇烈運動,走路也要小心。”
檢查完所有,醫生給開了一些涂抹的藥。
許嘉述首當其沖,蹲在陳年面前給她涂,單膝跪地的姿勢過于詭異,陳年覺得有些不自在,她雙手撐在床上,對面前的許嘉述說:“許嘉述,還是讓菲菲給我涂吧。”
“沒事兒,就讓他涂。”旁邊傳來宋林菲的聲音。
她好像并沒有自己想得那么復雜。
只好忍著心里的不適讓許嘉述繼續涂藥。
許嘉述只當她是害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就涂個藥而已,你別想太多。”
他這樣說,陳年就更不好找借口拒絕了。
只是不期然的是,許嘉述一個分心,藥水涂進了傷口里,陳年全身神經在一瞬間緊繃,齒間難忍發出“嘶”聲。
疼得她的手指都在打顫。
恰逢在這一秒,醫務室外進來一個人,一身黑的打扮,叫陳年心尖一縮。
眼眶里褪去的朦霧似在她見到想見的人時又肆意橫生,可與她的倔強相比,卻是微不足道。
陳延白走進來,在看到陳年膝蓋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時,驀地頓住了。
而許嘉述雜亂無序的涂藥手法,更是讓傷口看上去,更加惡劣。
他沒多想,走過去蹲下身,對許嘉述說:“我來吧。”
第33章 運氣
陳延白爺爺就是老中醫, 他從小就耳濡目染,自然要比一般人懂得多。宋林菲見狀,趕緊從一旁走過來, 拉許嘉述, “陳延白來了,讓他涂。”
許嘉述不服氣, “我先來的。”
宋林菲:“他比你涂得好。”
“……”
陳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搶著涂藥的。
她想自己涂,剛彎腰想去碰瓶子,卻被宋林菲喊住, “你別動, 就坐著,聽話。”
陳年:“……”
爭也爭不過他們, 陳年只好就此作罷。
最后是陳延白涂的, 許嘉述被宋林菲拉到一旁。
他單膝跪在陳年腳邊,高挺脊骨略向下彎著,手里拿著干凈棉簽,將之前許嘉述涂的多余的藥水擦干凈。神情眉目都專注得匯聚在了一起, 凝在她膝蓋的傷口處,化作一團炙熱的溫火, 燙得她發癢。
陳延白的動作溫柔, 溫柔到似水一般輕盈。
撐在床單上的手指緊了緊, 陳年干澀的喉吞咽, 埋于心臟深處的聲音此時正肆無忌憚的叫囂著,她想克制的將它們壓下去, 可在目光不小心觸及到陳延白的眉眼時, 那份克制便開始不受控制的土崩瓦解。
涂完膝蓋, 陳延白沒立刻起身, 而是抬眼看著她。黝黑烏亮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陳年從未見過的情緒。
他問她,“還有哪兒傷了?”
陳年稍愣片刻,她聽見自己虛軟的聲音回答:“腳扭了。”
陳延白聞聲收回視線埋下頭去,手掌握住她腳踝,溫熱滾燙瞬間包裹,透過肌膚密密麻麻的席卷她整顆心臟。
扭腳踝的手法很專業,陳延白幫她緩解了些疼痛,起身說道:“沒什么大礙,休息兩天涂點藥就能好。”
陳年認真聽著點頭。
最后她被宋林菲扶著回了教室休息。她受傷了,最后一天的接力賽也就泡湯了,陳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苦思冥想,不料卻被宋林菲用鉛筆頭敲了敲腦袋,苦口婆心的架勢被她演了個十成十,“姑奶奶,你腳都受傷了,竟然還想著接力賽,你可好好歇著吧,接力賽自會有人替你跑的。”
陳年只是覺得自己受傷是自己的錯誤,還正如自己說的那樣,為班級拖了后腿。
她不免有些愧疚。
宋林菲安慰她,“沒事,你相信我,大家不會怪你的。”
雖然陳年腳受傷了參加不了比賽,但陳延白的一千五百米長跑比賽,她卻偷偷站在能看到操場全景的窗戶前,為她心尖上的少年加油。
發令槍聲響,陳年看見跑道上比賽的少年們以先后次序的方式向前跑去,人太多了,她有些看不清哪一個是陳延白。
操場上加油助威的人很多,圍著跑道而站的同學都是。
陳年看著他們跑了一圈又一圈,終于在最后懸殊差距拉大時,陳年一眼就看見了陳延白。
他身上一身白,下面是一條明藍色的七分短褲,額間綁了一個發帶。向前奔跑的身影過于耀眼灼目,陳年抓住機會將一雙眼都放在了他身上,他始終保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超過前面一個又一個與他競爭的對手。
越靠近終點,操場上的吶喊加油聲就越大。
陳年一顆心臟都被提了起來。
她緊張的捏著手指,看著少年肩盛著秋陽薄光,在一眾歡欣燥騰中,沖過終點,紅絲帶在他腰間飛揚,他張開雙手,眉眼里都盛滿了細碎的光。
他得了第一名。
幾乎是在同時,陳年臉上綻開笑容,她眉眼舒展開,似乎每一個感官都在為此歡騰。
運動會圓滿結束,陳延白一走進教室,教室里就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與掌聲。
上午的一千五百米,陳延白創造了明瀾一中的最新長跑記錄,一舉奪冠。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但一想到陳延白在賽道上領先其他競爭對手一大半圈的場面,一班所有到場觀賽的學生又都為此激動。
“陳延白太厲害了!!超別人一圈半欸!還是長跑一千五,這體力跟持久力,想想都可怕!”
“可是也好帥啊我天!”
“……”
“……”
耳邊傳來一堆激動難耐的聲音,陳年也聽見其中幾句話。目光隔著人群盈空落在他身上,卻并未料到,那人的視線也正巧落過來。
黑眸的深,叫她的心開始往下陷落。
也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她突然想到不久之前和陳延白在快餐店里聽到的某幾句歌詞。
“像風一樣。”
“你靠近云都下降。”
“你卷起千層海浪。”
“我躲也不躲往里闖。”
“你像風一樣。”
“觸摸時溫柔流淌。”
“席卷我所有抵抗。”
“不急著要我投降。”
她就像是飛蛾一樣,鉆進名叫陳延白的這場曠日持久的焰焰烈火。
……
運動會結束,距離期中考也剩下不多的時間。
陳年心收得很快,幾乎轉眼間就投入了緊張的學習氛圍里。她每天都和陳延白往書吧里鉆,不放過任何一絲空閑時間。這讓宋林菲多多少少有些慚愧,于是邯鄲學步,照貓畫虎,每天也跟他們一起去書吧里學習。
久而久之,兩個人的隊伍一下就變成了四個人。
陳年能想到宋林菲會跟著來,但沒想到許嘉述也會跟來。她稍稍有些吃驚,“許嘉述,你怎么也來這里了?”
許嘉述就坐她對面,聞聲抬眼,訕笑著撓了撓后頸,“來學習啊,怎么,你不歡迎我啊?”
“沒有。”陳年沒有那個意思,搖頭。只是她沒想到,他也會來這個地方學習。
“那以后我們一起學習啊……”
陳年不好不答應,但也沒爽快點頭。
那樣子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許嘉述不再煩她,嘴角勾笑的低頭安靜寫作業。
陳延白卻恰好在此刻抬起視線來,目光懶懶的勾著和陳年面對面而坐的許嘉述,帶幾分冷淡,臉上神情難分,只三秒,他又垂下眼去,黑色簽字筆在紙上動了動,勾選著正確答案。
時間在他們的筆與紙間溜走,陳年遇到了一道難題,算了幾遍也沒算明白。她用筆頭撓了撓腦袋,指尖翻到練習冊的最后一頁的答案解析,視線尋了一圈找到了對應的題目,卻發現題號后面只寫了幾個字:
答案略。
陳年:“……”
還真是將她往死路上逼呢!
陳年不得不向答案妥協,她將書頁翻回去,靜靜的看著那道題,心里感慨萬千。
突然,從旁邊伸過來一只手,骨節修長的手指很吸睛。
陳年目光頓了頓,下意識扭頭看去。
陳延白峻厲的臉廓神色淡然,他眼皮向下垂著,借著光,陳年似乎能看清他落于眼皮下纖長柔細的睫毛。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將她面前攤著的練習冊拿到自己面前,就像是兩個人事先商量好一樣。
動靜聲不小,惹得宋林菲和許嘉述都抬眼看過來。
陳延白照看不誤,似乎根本不在乎對面兩個人異常的目光。和陳年緊張的心緒比起來,要鎮定很多。
他沒一會兒就找到解題思路,側目朝她看,食指輕勾兩下示意她靠近點。
陳年神色微動,眼里藏滿了欣喜,她似魚兒上鉤,挪著身子朝陳延白靠近了些。
離的近了,男生身上好聞的氣息撲鼻,攪著陳年的神經。她小幅度的撲撲眼睫,讓自己保持鎮定些。
陳延白也將書本和草稿紙往這邊挪了挪,他一手壓著書,一手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寫題。骨節分明的長指捏住黑色筆身,在紙上流利寫出每一步步驟。
清晰明了,十分利于她理解。
他的手很好看,指尖修長,根根骨節明晰,手背上青筋顯露。
陳年一瞬間晃了神,目光也從草稿紙上落到他的手背上。
等陳延白將那道題的答案步驟完整寫完,轉頭看向她時,女孩兒微垂著眼睫,目光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呆的模樣,讓他生起了逗趣之心。
他突然想逗逗她。
于是指尖一晃,黑色簽字筆從他的指尖滑落,落到紙上。
“啪嗒”一聲細微的響。
在這安靜的氛圍中足以被擴大,陳年促然心悸,慌張的收了神思。目光只在他臉上停留一秒,就悄然挪開。
她將草稿紙抽走,人也離遠了些。
就跟無意間觸碰到蝸牛軟黏的觸角一樣,它縮進殼里,不敢再將腦袋露出來。
這有些太過奇怪的想法,讓陳延白促然勾起了唇角。
“聽懂了?”
他的聲線淡淡的,泠泠泉水似的干凈。與她狂跳的心臟相撞,像是要在下一刻,在她心間迸發出繽紛的彩色煙花。
其實也沒算完全聽懂,因為她后半截的注意力,全在陳延白的手上。
但她不想讓他認為自己是不認真的那部分人,于是想也沒想就點頭,“…聽懂了。”
“那講講?”
“……”
陳年完全沒料到這后面竟然還有這么一出,她神思稍怔,愣愣的看著他。
她愣頭青的樣子讓陳延白逗趣意味更深,于是嘴角噙著淡笑,將此事發酵,“想看看你到底掌握得如何。”
“……”
她都走神了還能如何。
陳年想著補救辦法,埋著腦袋去看題。草稿紙上得每個步驟都被他寫得清清楚楚,甚至是用到的公式術語,陳延白也寫到了旁邊便于她理解。
可是她現在,卻看不進去任何。
紙上的數字猶如細小的螞蟻爬過她的每一處神經,癢酥酥的,讓她的大腦暫時一片空白。
她有點不會了。
難堪的情緒爬上她的心頭,陳年咬著唇不語。
宋林菲眼尖的發現了陳延白與陳年這邊的怪狀,身子前傾,抬手虛虛拍了陳延白兩下,“陳延白,都讓你別欺負年年了,你這人咋就不聽呢,跟許嘉述似的。”
一旁沒說話的許嘉述:“……”
“欸欸欸,打住啊宋林菲,這跟我沒半毛錢關系。”
“……”
宋林菲一個白眼翻過去,不理睬他,歪著腦袋用手指著陳延白,“你悠著點啊,別欺負我的年年,不然我放許嘉述咬你。”
一旁中刀的許嘉述:“……”
“行啊。”陳延白整個人都懶悠悠的,他嘴角一勾,手指捻著書頁翻過,“那你放。”
一旁再中刀的許嘉述:“……”
宋林菲才沒時間管身旁的許嘉述,一心放在陳年身上。
聽陳延白這么說,她提高警惕,眼神都警覺幾分,神色莫名嚴肅,道:“你這意思,就是打算要欺負年年咯。”
“怎么會呢。”
時間溜走的速度,都似乎因為他的這句話而變得緩慢。
陳年扭頭看去,借著頭頂的亮光看清了他眉眼懶散,嘴角閑掛的肆意笑容,胃里似有蝴蝶在翻飛,她強忍著那份快要溢出來的心悸,剛剛的難堪感促然流失。
隨即,她聽見他沒說完的另外半截話,溫和著她的心跳,“我同桌這么優秀,我可舍不得欺負。”
陳年虛軟的目光一顫。
溺進他的話里,久久不愿再醒來。
月考在即,陳年能想到的最快提升方法就是查漏補缺,通過多做練習題來反應自己的薄弱知識,再加以練習。
于是她每天都在埋頭做題。
為了能與陳年的步伐保持一致,能讓她遇到不會解的難題能盡快有人幫忙解決,陳延白每天都跟她一起來書吧。
起初他還能看書做題,時間久了,他便不再帶書本過去。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空著手來書吧了,陳年不由得好奇,于是忍不住問他,“陳延白,你不看書復習了嗎?”
女孩兒的聲音脆脆的,但又小,落進他的耳膜里,也擾亂了他看課外書的目光。
陳延白從課外書里抬起目光來,扭頭去追尋她的視線。
兩者糾纏在一起,沒有曖昧與溫存。
是直面青澀與懵懂的清明。
“已經看完了,就不必要再看。”
他的嗓音很淡,里面卻滿是令人信服的十拿九穩。
陳年驀地從他的這句話里反應過來。
他是優秀到令所有同齡人都羨慕的天子驕子,慧根深厚,有一身讓人艷羨的本事,沒人不想成為他。他有足夠的底氣說這句話。
陳年顫了顫眼睫,蓋住眼里閃現過的那絲狼狽與難堪。
她視線順過去,落到他手里的書上。
一秒,兩秒。
目光在上面待得久,久到她似乎都忘了收回。
陳延白恰好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將書往這邊挪,挪到兩個人的中間。陳年抬頭看他,眼里的不明白似在詢問他這是在干什么。
注意到她的表情,陳延白笑著跟她解釋:“題做累了,換換腦子。”
她知道他這是在給她找借口,但陳年還是猝不及防一愣,心跟著跳起來。目光里的愛意濃濃,她害怕他發現,于是闔下眼皮,視線落到書頁上。
上面畫了很多關于宇宙間的事物,隕石,星球,星云圖,那些放在她眼里幾乎是浪漫到極致的東西。她抿抿唇,目光翼翼小心,卻又黏軟。
“感興趣?”
陳年抬頭,在觸碰到陳延白的視線時,頓時一愣。
他的眉眼都被潤在了光里,稍帶了幾分光澤。淡定自若的看著她時,總能讓她生起幾分不淡定甚至心慌意亂的漣漪。
書頁邊角被她輕輕的捏了捏,陳年點頭。
有關于他的,她都感興趣。
“從一定的角度來講,宇宙這個詞語的范圍很大,曠闊無垠沒有邊界,迄今為止,人類可觀測范圍為930億光年,人類根本無法推測它的大小,它總是充滿了足夠的魔力與吸引,讓人想去了解。”
陳延白目光落在書上漂亮的銀河圖片上,專注認真,話說的很慢,似乎每一句每一言,都能感知到他對宇宙的熱愛。
“所以,你是想去了解的,對嗎?”
“嗯。”陳延白沒瞞她,手指摩挲著圖片,神色認真,“這大概是我除了學習,最感興趣的事情了。”
“可你不也一樣?”
他突然扭頭看過來,眉眼上挑,眼里泛著細碎的光。
陳年心猿意馬,很快便憑口頭之詞為自己做了抉擇,“哪有女孩子不喜歡星星的。”
也是。
之前運動會的時候,折星星比誰都折得歡。
倒還真是一句很有說服力的話。
陳延白也就當她是真對星星感興趣了。
于是合上手里的書,他轉過身面對她而坐,黃昏的秋陽落進這方小天地,薄淺暖淡,像相機里的朦朧膠片,人罩進去的時候,自帶美好的淡柔感。
半晌,他的聲音響起,叫陳年有片刻的抽離,“既然如此,期中考試后,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句話要換作是別人說的,陳年或許都不會答應。
可說這句話的偏偏不是別人,是她藏在心里的那個秘密。
心臟跟隨著他的話此起彼伏的跳動,她就跟被下了降頭似的,捧著滿朝歡喜朝他奔去。
“好啊。”
那天晚上回家,陳年臨走前向書吧里借了本和陳延白手里一模一樣的書。害怕被發現,她將那本厚頁書籍夾在書與書之間。
一直到回家之后,陳年才敢拿出來。
其實她還并未認真仔細探尋過宇宙間的萬物,只是一想到陳延白對她說的那句話,陳年便開始忍不住期待。
他說他會帶她去一個能更距離接觸宇宙的地方,那是少年的伊甸園,也是少年的烏托邦。
陳年的心漂浮著,仿佛這一秒,她就已經身臨其境的到達了少年所提的那個地方。
懷揣著這種美好心情,陳年翻開那本書。
那大概是一本關于宇宙以及宇宙各組成部分的介紹類圖書,文字與圖片相結合,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閱讀趣味性。
陳年一頁一頁的翻看著,奇形怪狀的隕石,璀璨耀眼的星圖,以及各色各樣的星球,在她眼底一一掠過。
直到她翻開下一頁。
右邊一副大圖的美麗星云徹底吸引了陳年的眼球。
那是呈大片的藍色云圖,向四周散開,成一朵花的形狀,中間一顆璀璨耀眼似鉆石般閃爍的星成了整片星云的點綴。
美麗又夢幻。
她看著那片星圖,纖白指尖忍不住上去撫,藍色的光輝在她指尖之下,陳年屏住呼吸,目光之下全是。
那片星云夢幻又絢爛,因其本身,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鳶尾花星云,編號NGC 7023.
它屬于反射星云,位于仙王座,距離地球約1300光年,形狀酷似藍蝴蝶花,其花瓣輕盈泛藍,綻放在1300光年之外的繁星之間,精致又絢爛。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過來,陳延白為何偏愛宇宙。
偏愛這不被世俗之人皆曉的宇宙間的浪漫。
她的手慢慢摩挲著那幅圖,最終落到那顆被藍色花瓣包圍住的星星上。漫天都是繁星,但卻只是這一顆的陪襯,它碩大,明亮,獨一無二,卻也遙遠。
讓陳年喜歡了好久。
眼里,好像也有了他的模樣,一眉一眼,都深切刻骨。
那晚的日記本里,她又多加了一句話:
“那顆純粹璀璨的星,原來鑲嵌在天際,即使遙遠,也想做一回摘星人。”
艱苦奮斗兩周后,明瀾一中便舉行了期中考,為期兩天的考試,讓學生們都叫苦不迭。
宋林菲環著陳年的手臂,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鬼哭狼嚎:“完了完了完了,年年,這下我真的完了,要是這次期中沒考好,我媽會殺了我的。”
“不會啦。”陳年反手揉了揉宋林菲的臉,安慰她,“你加油。”
宋林菲賴著陳年搖頭晃腦,“不聽不聽……”
“年年,你把好運分我一點吧。”
“那你把手伸出來,”陳年笑著,自己先伸了手,“我把好運全給你。”
宋林菲放開陳年,果真伸了手,跟陳年的手相握,似有無形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流動。好一會兒,宋林菲才松開陳年的手,就像是果真將陳年身上的運氣吸了個光。
她心情好一點,露出笑來,跟陳年晃了晃手,“那就謝謝年年啦。”
“不謝。”
快到考試時間,四個人分開往各自的考室走去。
陳年和陳延白分別在第二考室和第一考室,倆教室挨得近,所以他們同路。
兩個人肩并肩走在走廊上。
陳年低眉順眼的跟著陳延白的步伐走,心思飄得老遠,似撲了蜜的嘴唇甕動著,卻不發出聲音。她在背剛剛只看了一遍的文言文。
身后的兩道影子一高一矮,被來來往往的同學的腳印切碎。這會兒走廊東躥西跳的人很多,陳年差點被撞到,但好在她身邊有陳延白。
在她快被人撞到的那一刻,陳延白條件反射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輕往他的方向這邊一帶。陳年步伐踉蹌,腦袋里的思緒也被打亂。
手腕處傳來薄薄一層暖意,陳年視線垂落,發現陳延白竟拉著她的手。
她臉頰一紅。
陳延白也松開了她的手,倒是淡定自若,提醒她,“走路就走路,別想其他的。”
“哦。”陳年頭也不抬,眼睫似蝶翅撲閃兩下。
看她走路規矩了些,陳延白將手插進兜里,“你緊張?”
“沒有。”陳年搖搖頭,說道:“我只是想把剛剛沒背完的再背一遍。”
“哦……”陳延白將信將疑的拉長了調子,“那就是緊張了。”
“……”
兩個人下了樓,拐進教學樓與教學樓之間的那條林蔭小道,路過的同學少了些。他們的考室設在另外一棟教學樓里,要去到那棟教學樓,這條林蔭小道是必經之路。
小路用青石板鋪成,兩旁都栽種了高大綠茵的常青樹木,風一吹,綠葉晃動,葉片與葉片摩挲發出的聲音,輕緩舒耳。
陳延白接著剛剛的話題問她,“是因為把運氣全給宋林菲了?”
陳年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緩了好久才明白,他是在說剛剛宋林菲抱著自己手臂撒嬌的事情。
倒也不是因為這個,只是她每次考試都會有重新再背一遍的習慣。
把運氣給宋林菲只是一個精神上的安慰與鼓勵,陳年唇角弧度彎了彎,她還沒開口說不是,身旁的陳延白就突然停下,轉身面對著她。
天朗氣清,微風也輕盈。
他們的身影被亂纏花枝掩映著。
女孩兒的幾根發絲被風吹得晃了起來,他與她純凈柔潤的目光交纏。
陳延白忽然安慰似的伸出手去,就落在兩個人之間。
指節修長,根根分明。
陳年的目光,就順著落在他騰空的手上。
可卻沒想到,陳延白的后話傳來,字字清晰入耳,“運氣沒了沒關系,我這里有。”
作者有話說:
PS:文中的那幾句歌詞來源于歌曲《像風一樣》,是一首很好聽的歌,聽的時候就一直覺得這首歌特別適合年年和阿延,有關于宇宙類的知識來源于百度與某書,以及某位可愛的作者大大的胡編亂造(bushi),但鳶尾花星云是真的好康!!
第34章 情花
期中考順利度過, 托陳年的福,宋林菲這次成績大有長進,得到了老師和父母的夸獎。她很感謝陳年的運氣, 雙手拉著她的手臂搖搖晃晃, “謝謝年年的好運氣!”
陳年覺得沒什么,成績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 她的話只是起了鼓勵加油的作用,“不用謝,這次考得好, 你應該謝謝你自己。”
“我自己就不用謝啦, 要好好謝謝你才行。”宋林菲拉著她的手,忽然靈機一動, 說:“這樣好不好, 周末我請你去游戲廳玩兒。”
陳年感嘆于宋林菲的熱情慷慨,但周末她有事,去不了,“這周恐怕不行。”
“啊?”
“我有事。”陳年抿著唇, 簡言賅語一筆帶過要跟陳延白去某個地方的事。正主就在她身旁,聽見這句話, 陳延白扭頭抬眼看過來, 女孩兒臉上神情一貫認真, 薄薄的粉.唇一張一合, 他稍揚了揚嘴角弧度。
宋林菲刨根問底,“什么事啊?”
陳年不知道該怎么跟宋林菲說, 那天在書吧里的時候, 陳延白也沒跟她說清楚要去什么地方, 她也一直將此事當成只有他們兩個人知曉的秘密。
沒說給任何人聽。
“也沒什么事。”陳年馬虎的將此話題敷衍帶過。
好在宋林菲生性單純, 并未強行拉著她要一個答案,只是有些可惜,“那好吧,既然這樣,那就只有下下周再約了。”
陳年揚眉一笑,接了句:“你可以跟許嘉述去玩兒啊。”
一聽到這個回答,宋林菲臉色垮了垮,一臉嫌棄,“我才不要跟他去玩兒,他一直輸給我才沒有意思。”
“……”
許嘉述正和一旁的人吹著牛,吹自己打游戲多厲害多超神,游戲廳里面的游戲隨便指一個他都能玩兒出花來。可他沒想到,宋林菲連馬后炮都懶得做了,直接當場潑他一盆冷水。
他完美無敵,打游戲超神的形象瞬間在別人面前土崩瓦解。
是可忍熟不可忍。
聽他吹牛的同學也登時開懷大笑,毫不留情的打趣揶揄,“許嘉述,牛皮也不是你這樣吹的吧,你不是在游戲廳里橫著走,怎么會輸給宋林菲呢?”
宋林菲以為是那人聽見了不相信,扭過頭去跟他反復強調道:“是真的,許嘉述每次都能輸給我,你可別不信啊。”
許嘉述:“……”
老子那是讓你的!
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徒兩只眼睛瞪著她。
宋林菲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但又莫名心虛,弱弱的補了句:“我就實話實說怎么了?”
許嘉述:“……”
最后宋林菲誰也沒約成。
期中考試成績下來,陳年進步很大,班級里考進了前15,年級也進了前20名。王國勝看見這成績很是高興,陳年人還沒拿到卷子,就被王國勝叫去了辦公室里。
她規規矩矩的站在王國勝的辦公桌前,看他嘴角揚起的滿意笑容。
“陳年同學,期中考得不錯啊。”王國勝滿意的目光從手里的班級排名表挪到陳年的臉上,目光里的滿意更深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未曾消散過,“看來陳延白輔導你的學習,這個方法很管用。”
聽到某個名字,陳年一愣,“老師,您說什么?”
王國勝笑了笑,“之前的第一次月考,我叫了陳延白過來幫忙分析考試情況,提到你的成績時便多提了幾句。”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的撞了幾下。
“不過這小子啊,人看著吊兒郎當,倒是個好心腸,我就隨便提了兩句要幫助你學習進步,這小子啊,問都沒問就滿口答應。”
“但從目前你提高的成績看來,那小子沒少用心吧?”
陳年稍遲鈍兩秒,又猛地點頭。
陳延白確實在她的學習方面花費了不少心思,給她講題分析題,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業余時間陪她去書吧里做練習。
一想到這段時間陳延白對她的種種友好,陳年心里很暖。
“不過也算沒有白費,至少成績提高了。”
“看來,那小子對學習,還挺有法子的。”
話題越扯越遠,但怎么說王國勝也都是高興的。
陳年從辦公室里回來,一路上都想著剛剛王國勝跟自己提的那幾句話,句句圍繞陳延白,回想那一字一句,她都覺得十分高興。
“別看那小子成天就知道看課外書,可人家心細著呢,他說你人性子溫和太淡,不怎么愛與人打交道,說我讓你去找他請教,你肯定會畏手畏腳,倒不如讓他來。”
“我這一想,也是,也就隨他去了。”
“……”
那句句的言語,都成了陳年治愈傷痛的慰藉。
那是僅屬于她的良藥。
陳年一從辦公室里回來,就驚動了她座位邊的三個人。
宋林菲首當其沖,轉過身趴在她桌上問她,“怎么樣怎么樣,老王說你什么了?”
“王老師沒說什么,只是講讓我再繼續努力,好好保持這個成績。”
“我就知道古板老王會這么說,真沒勁兒。”
“你還不知道他啊,宋林菲,沒批評你就算好的了。”一旁的許嘉述接嘴道。
“老王這次才不會批評我,人家進步了。”她眼睛笑得瞇起來,彎成一條線。
瞧她那副樣子,許嘉述輕輕的哼笑一聲,“瞧你這點出息。”
“……”
兩個人悠哉悠哉的你一言我一語。
陳年此時卻無暇其他,這次的學習成績能有大幅度提高,還得多虧陳延白,要不是他的幫助,陳年或許連班級前20的尾巴都摸不到。
思來想去總得謝謝人家。
她想起來之前去小賣部買文具,老板娘以糖果當零錢補給她,于是在衣兜里掏了掏,兩顆硬糖被攥緊手心,撈出來。
手伸過去,兩顆糖掉落在他的桌上。
陳延白視線一頓,扭頭朝她看來。眼里流露的目光似是在問她這是什么。
陳年抿了抿唇,跟他解釋,“謝謝你這段時間幫助我學習。”
他這才反應過來,那兩顆糖是謝禮。深黑色的眉頭一挑,陳延白將桌上的糖果捏在手心里,對她說了句,“謝了。”
見他收下,陳年心情愉快了不少,想到這段時間學習的辛苦,跟他說:“這段時間我沒少給你添麻煩吧。”
確實添了不少麻煩,陳年仔細回想這一段時間里,陳延白犧牲掉的大部分玩樂的時間,莫名有些愧疚起來。
他不該因為她而浪費犧牲自己的時間的。
“是添了挺多麻煩的。”陳延白偏頭看她,視線在她臉上掃過,嘴角溢出輕微的訕笑聲,一臉的輕松愜意,“不過麻煩不大,我能解決。”
他說的都是關于做題討論那方面,為了改掉陳年固執的思維,陳延白確實花了不少的精力。
陳年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但陳延白無所謂,還笑著讓她別放在心上。見她又固執的不聽他的話,這人干脆手撐著腦袋笑她,溫熱的氣息聲從胸腔里出發來,莫名叫人心顫。
“都說了問題不大我能解決,陳同學,你還真固執的很。你的麻煩在我這兒都不算麻煩,聽話,嗯?”
陳年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那么一點哄人的意思,但這種想法僅僅存在了一秒鐘,就被她不可置信的打消了。
最后她還是點頭順從了他的意思。
也聽他的話。
這周周末,陳年將時間全都騰了出來。她一直記掛著陳延白在月考前同她說要帶她去個地方,于是她周五晚上就已經開始了期待。
洗頭洗澡,像是要去赴一場秋日的約,搗鼓了很久。
陳延白也沒將這件事情忘記,晚上八點,他給陳年發了信息。
[陳延白:明天有時間嗎?]
陳年看到陳延白的信息是在二十分鐘后,她剛從衛生間里洗完澡出來。在看到手機屏幕上亮起的那條信息后,她干脆連頭發都不擦了,任由它濕漉漉的貼在腦后。
她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拿起桌上的手機,回復他,[陳年:有的。]
之后便是心焦氣燥的等待。
陳延白沒及時回復,陳年發過去的信息宛若石沉大海。她知道或許這會兒陳延白去忙別的事情去了,可心里還是一陣心慌意亂。又忍不住猜想他這會兒會在干什么。
是在吃飯?
還是跟她一樣去衛生間洗澡了?
一想到這個,陳年臉頰不受控制的燒了起來。
忽地,手里的手機震動。
陳延白的信息彈了出來,[陳延白:那行,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個地方。]
因為陳延白的那句話,陳年一晚上都沒睡好,她早上六點就醒了。
秋天的早晨寒氣有些重,陳年才剛下床,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吸了吸鼻子,抱著雙臂去關窗戶,窗外的常青大樹樹葉被風吹著,三三兩兩的葉子被吹落,濕零零的躺在馬路上。
陳年將窗戶收回來關好,屋內暖氣才足了幾分。她去了衣柜前,為自己挑選今天要和陳延白外出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沒幾件,陳年手指一一劃過,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太好。她秋裝沒有裙子,全是充滿學生氣息的衣服褲子,陳年看著里面的那幾件衣服,頓時如泄了氣似的坐在了床邊。
他們約好八點在書吧里見面,所以無論陳年有多糾結衣服該穿哪一件,臨近時間點,她也該做出選擇。到最后她選了一件粉色的毛衣,兩種深淺不一的粉色呈條紋狀的交叉堆疊,下面一挑淺藍色的牛仔,與之搭配盡顯柔和。
臨走前她照了照鏡子,理理發揉揉眼,努力讓整個人都看起來精神一些。
八點十分,陳年到達書吧。
她慌里慌張的小碎步登上樓梯來了二樓,鞋底與木質臺階碰撞發出的細微清脆聲,彰顯著她此時的著急。
但卻在遠遠看見陳延白的那一刻,她停下了步子站在了原地。
少年坐在他們經常學習的那張桌上,手里閑適的翻著一本書。他今天穿了一件和她類似的毛衣,灰白兩種淺色的條紋交叉排列,下面一條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水洗牛仔褲。或許正是因為他的這種穿搭,讓他今天看起來也格外的溫潤柔和。
都是同類型的毛衣,只是顏色不同。
看起來,也挺像情侶裝的。
一想到這些,陳年臉頰泛了薄紅。在陳延白抬起眼看過來時,她邁著步子走了過去。
見等的人來了。
陳延白將手里的書合上放到桌一旁,他站起身來,走到一盞暖黃吊燈下,看陳年向他走來。
他整個人都被頭頂的暖光罩著,碎碎的光落到他的發間,他的身上,攏一層不可言說的溫潤。陳年到他面前來,兩個人的距離縮短不足三尺。
因為自己多想了衣服的事情,她有些害羞緊張。
下垂的手指蜷了蜷,她眉眼都清透,彎了彎嘴角對他笑,“你等很久了嗎?”語速放得緩,連她自己也沒發現,里面好像摻了些她從未表現過的溫柔情緒。
陳延白并沒有陳年這般心細,視線只淡淡往她身上掃了一圈,注意力就被她的話牽了去,“沒等多久。”
陳年還沉浸在兩人衣服一個類型的偷竊喜悅中,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揚。
她輕點頭,“哦。”
秋風涼,順著窗戶吹進來,吹起了陳年耳旁的鬢發。
她抬手將發絲別在耳后,露出一張削瘦小臉來。
陳延白視線一頓,挪開看向手腕上的某品牌名表,跟她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兩人肩并肩從書吧里走了出來,搭上最近的一趟公交,往天文視覺體驗館的方向去。
二十分鐘后,兩個人到達目的地。
這里是明瀾市市中心,周圍樓房建筑高大又金碧輝煌,黃金地段的建設與基礎設施,哪哪兒都像是在發光。
車水馬龍,一切都在一絲不茍的運作著。
能來這些地方居住或者工作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貴又才華橫溢。
總之,這些地方,陳年很少來。
但她身旁的陳延白似乎就輕車熟路起來,他帶著她走過一架天橋又穿過幾條馬路,最終在一棟奇特華麗的建筑前面停下。
陳年不明白這是什么地方,扭頭問他,“這是什么地方?”
“天文視覺體驗中心。”
陳年從未想過,他竟會帶她來這種地方。
大概是看懂了她眼底的驚訝,陳延白跟她解釋:“之前你不是跟我說過你對天文也感興趣?”
陳年當然記得這句話,于是點點頭。
陳延白嘴角勾了點笑,似乎提到有關天文宇宙的事情,他的那雙黝黑眼睛里都能增添一些信念感。
“那我就覺得,這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這里的宇宙,是不同于書上的宇宙,它們更夢幻,也更璀璨。”
兩個人進了體驗中心,門口的接待人員對他們表示了歡迎。陳年跟在陳延白身后,視線卻放得緩,左晃右晃觀察著這里的一切。
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彰顯著高科技的智能化,每個房間的內部構造都大膽又新奇,各式不統一。里面放著很多星球模型,陳年看得眼花繚亂。
來這里體驗宇宙視覺的并不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些慕名前來觀賞的游客,但好在客流量少,也絕不冷清。
繞過旋轉樓梯,陳延白遇見一個熟人。
他笑著跟他打招呼,“嚴教授。”
對方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穿一身淺灰西裝,鼻梁架著眼睛,舉止之間,都透露著一個教授該有的嚴謹與德高望重。
很能讓人信服。
見是陳延白,嚴教授笑了笑,親切喊他,“阿延。”
“周末沒課又來這里玩兒?”
“那當然,”陳延白嘴角翹了翹,臉上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插科打諢:“這不是想您了嘛。”
嚴教授笑起來,數落道:“你小子,又淘氣了啊。”
說著,嚴教授視線一瞥,看見他身旁跟著的陳年,又不忍好奇問:“這位是……”
陳延白趕緊給他們介紹:“這位是我朋友,她叫陳年。”
轉而又跟陳年介紹:“嚴教授。”
陳年禮貌的對嚴教授笑了笑,“嚴教授您好。”
“你好你好。”這小姑娘周身氣質都干凈溫婉,他瞧著舒服也歡喜。但耐不過急事纏身,只跟他們簡單的閑聊了幾句后就離開了。
嚴教授離開后,陳延白繼續帶著陳年走走逛逛,突然,身旁的女孩兒問他,“陳延白,你經常來這個地方嗎?”
“嗯。”
“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喜歡宇宙。”
“是啊,”陳延白把手插進兜里,接她的話,“從小到大,看星星是我做過的堅持最久的事情了。”
“你跟剛剛那個教授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陳年無聊找話。
“嗯。”陳延白說:“他跟我父親曾經有過一段合作,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說起來,讓我完全對天文學感興趣,還真多虧了他。”
“嗯?為什么?”
女孩兒疑惑問他,一雙眼干凈純潔到不染一絲雜質。墻頂有類似點點星光的光線灑落在她臉上,一處明一處暗。
陳延白勾了勾唇,沒把話說明白,“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陳延白帶著陳年來到了視覺體驗中心。
推開玻璃門,陳年震撼于眼前所景。
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墻頂成圓弧狀,即使邊角有暖黃色的小燈照著,也還是漆黑一片。錯落有致的房屋結構讓陳年有種現在就在宇宙間的感覺。
這里面只有她和陳延白兩個人,陳年下意識放輕了腳步,目光向四周逡巡,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玩意。
心臟深處似乎被震撼已久。
陳年看著陳延白登上了房間中央似火箭的操縱臺,男生的身形優越頎長,即使是站在比他高很多的巨大操縱臺上,也不顯得渺小。
房間里半暗半明的光線落在他身上,添一層朦朧之色。
他垂著眼搗鼓面前的那些機器,骨節修長的手指飛速敲擊著那些顏色不一的按鈕。直到他將所有參數都設置好,他才扭頭看向她來。
深深漆黑的穹頂只有模擬的幾顆隕石星球在閃爍,但也借了些光,落在他的瞳孔里,讓人覺得耀眼。漆黑得并沒有明亮光源的房間里,她觸碰到他的眼,深邃灼熱,像一團無形的焰火,燃燒她的心臟。
陳年在漆黑的環境里捏了捏虎口,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卻又在下一秒,那些她好不容易筑好的堅固圍墻,因為陳延白又悉數崩塌。
“陳年。”安靜的房間里,他的聲音越發清晰,醇厚又有磁性。
“你到我這兒來。”
他的邀請,她從來不會拒絕。
陳年走到了他的身邊去,離近了才看清了陳延白剛剛搗鼓的那些東西。全是七七八八的按鈕,大的小的,圓的方的。
她有些好奇,問他,“這是什么?”
“開啟宇宙秘密的鑰匙。”
話音剛落,陳延白食指按到操控臺上的紅色按鈕,房間里微弱的光亮閃了閃,緊接著,穹頂璀璨繁星閃爍,一大片漂亮的星云浮蕩其中。
陳年雙眸微閃,一瞬不眨的看著那一片漂亮的星云,由心感嘆:“好漂亮啊……”
和她在書上看見的,差之毫厘卻謬以千里。
她被眼前這副景象為之震撼。
見女孩兒震撼得挪不開眼,陳延白勾了勾唇,也同她一起看去,并跟她說:“這是N159,巴比龍星云,又叫蝴蝶星云,是蛇夫座美麗的行星狀星云,位于我們的鄰居星系大麥哲倫星云,距離地球大約17萬光年,它是類太陽恒星演化晚期的產物,由兩顆恒星相互繞轉組成,它的中心有一個氣體盤面,這對恒星在即將死亡得時候,從氣體盤面拋出氣體,灼熱的氣體向兩端擴散,便會形成一對非常對稱的像蝴蝶翅膀一樣的雙極結構。”
“蝴蝶星云……”陳年視線沒移,訥訥出聲,“好漂亮的名字。”
恍然間,她伸手抬高隔空觸碰,漆黑的夜空,細碎的星星作為點綴,它閃爍著,落進陳年的眼里,獨它璀璨燦爛。
她對宇宙更感興趣了,也更喜歡了,扭頭笑著看陳延白,她突然還想知道更多的星云,于是迫不及待的問:“還有嗎?”
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陳延白手指輕輕又按了按那個按鈕,蝴蝶星云漸漸消失不見,星河流轉,穹頂繁星也在千變萬化。
最后形成一道玫瑰圖。
這比剛剛的蝴蝶星云更加震撼美麗。光輝鮮紅,色澤美麗,一片一片似玫瑰花瓣包裹又綻開,在宇宙間盡情盛放。
陳年的心臟怦怦跳,在這安靜的房間里,被放大了無數倍。
接著,她就聽見了身旁陳延白的聲音,低磁入耳,震懾人的心房。
“這是宇宙里的情花,也是宇宙間獨一無二浪漫的玫瑰星云。”
作者有話說:
PS:老規矩,關于宇宙和星云的知識,是某位學識短淺的作者大大上度娘查的,然后我們延白哥哥最后的這句話是我偶然間在某書翻到的兩句話,我組合成了一句話,是不是很浪漫!啊啊啊啊反正我是被浪漫到了嗚嗚嗚突然好想給你們劇透。
第35章 輕癢
玫瑰本來就是浪漫的代名詞, 但是用在宇宙里,又莫名添了層高級神秘感。
這無法不讓陳年埋藏已久的少女心再次為它心動。
她恨不得兩只眼睛貼在上面了。
眼巴巴的樣子,讓她身旁的陳延白舒展了眉眼, 他雙手抱在胸前, 視線也不挪的放在她的臉上,問她, “你喜歡這個?”
陳年點頭,眸子里細碎的光閃爍,“很喜歡。”
“這是NGC 2237號星云, 因為獨特美麗的形狀, 又叫玫瑰星云。是距離地球3000光年的大型發射星云,因為玫瑰星云顏色過于暈暗, 所以人類難以用肉眼進行觀測, 但可通過較小的望遠鏡或者雙筒望遠鏡觀測到。英國天文學家約翰·弗拉姆斯蒂德曾經就用望遠鏡于1690年發現該玫瑰星云中心區域的恒星簇,但因為顏色昏暗,當時的玫瑰星云未曾被鑒別成功,一直到150年后, 天文學家約翰·赫歇爾,才用望遠鏡觀測到并鑒別成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它存在于浩瀚無垠的宇宙里, 浪漫且神秘。”
浪漫神秘到需要用望遠鏡才能觀測到。
那是藏在宇宙里的浪漫。
可今天, 陳延白卻把這份浪漫分享給了她。
這份獨一無二的浪漫, 也算她與他共享。
陳年余光瞄到身邊少年的身影,穹頂玫瑰星云散發出來的玫紅色光芒落到他的側臉上, 似也添了抹無與倫比的神秘。
她唇角弧度深彎了彎, 低聲喃喃:“謝謝你, 陳延白。”
我很喜歡這份獨一無二的浪漫。
之后他們還一起看了其他的, 陳年每看一個都會贊嘆一句好美,再加上身旁有陳延白給她普及相關知識,這么一趟下來,她也對宇宙了解了不少。
但要說最驚艷她的,還得是宇宙里的那朵孤獨盛放的玫瑰。
因為獨一無二,所以美麗神秘。
兩個人一直在視覺中心待到中午才離開,他們去外面街邊的一家飯館里吃了飯。下午兩點,他們才決定要回去。
返程還是坐的公交車,秋意濃濃的午后格外慵懶,惹的人困倦。
陳年和陳延白坐一排,汽車晃晃悠悠的開著,她的手攀著前面的椅子,不讓自己晃來晃去。窗外的樹木飛速的后退著,柏油馬路地面也因為汽車的行駛而看的不夠清晰。
陳年被陽光照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也被陽光曬得困倦。
但好在陳年并沒有被太陽曬得睡著,車子到站,兩個人下車。
陳年腳才剛落地,忽然下腹一抽,她疼得縮腰,單薄脊背佝僂著向下彎去,手掌撐在小腹上,整個人蜷縮著蹲在地上。
兩道秀眉緊緊皺著,像有化不開的愁。
見身后的人沒跟來,陳延白向后看了看,距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女孩兒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陳延白皺了皺眉,倒回去走到她面前,單膝蹲下詢問:“陳年,你怎么了?”
小腹傳來的疼痛一直沒有好轉,只這一會兒,她臉色就難看的很,蒼白無血色,像一張脆弱的白紙,仿佛用力一捏就能破碎。
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小腹那一截,像是被人用抽氣筒抽干了。
她不說話,陳延白就更擔心,詢問的語氣焦急了幾分,聲音沉著,“你怎么了,說話。”
肩膀被他攥著,也莫名有些疼。陳年抿了抿發白發澀的嘴唇,努力從膝蓋里抬起頭來,忍著疼回答:“我……肚子疼。”
“那我們現在去醫院。”陳延白沒有坐以待斃,雙手穩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來,“你先起來。”
陳年雙手撫在肚子上,在陳延白雙手幫扶下,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下腹還是鉆心疼,每個月都是如此。
她咬著牙,不敢松口。
她被陳延白扶著往前走。
陳延白將她整個人都架在懷里,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陳年一呼吸,就能聞見他身上那抹好聞的清新味道。
這樣也能緩解一些疼痛。
可效果漸漸也不管用。
幾步路走遠,陳年的肚子里仿佛被塞滿了堅硬的巨石,在下墜,在搖晃。陳年“嘶”一聲,腳步又停下,想蹲身去。
“不行……好疼。”
她疼得眼里都蒙了層水霧,眼角是脆弱的柔。
叫陳延白的心臟輕輕被金屬制品敲擊了一下。他將人攬在懷里,捏她食指與大拇指的虎口,柔聲輕哄:“還疼嗎?有沒有好一點?”
這根本不管用。
陳年搖搖頭,嘴里叫著疼。
這下陳延白也轍了,只能想辦法趕緊送醫院。輕聲嘆了口氣,他將她扶到一旁花壇的邊緣坐下,再走到她面前單膝蹲下,微側著臉,臉廓弧度分明,喊她,“上來,我背你。”
陳年忍著疼抬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明,她看清蹲在她前面的那人,嘴唇緊抿著,聲音細弱蚊訥:“你干什么?”
“背你去醫院啊。”他答的理所當然,甚至還催促她,“快點上來。”
陳年推脫不了只好就此作罷,松開覆在小腹上的手,身體前傾趴在了陳延白的肩膀上。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腦袋與他的腦袋緊挨著。
陳延白雙手摟住她的膝蓋窩,雙腳與大腿都猛一發力,他背著陳年站起身來。背上的陳年因他這個動作搖搖晃晃,手臂摟著陳延白的脖子不由得縮緊,就連腦袋也湊近了些。她耳旁的發絲掃到陳延白的脖頸,晃晃悠悠的掃過一小塊肌膚。
有些癢。
舌尖與喉都干燥了幾分。
陳延白稍稍側頭,余光瞄到了陳年有些慌張的眉眼。
嘴角肆意的笑容勾著,他輕笑一聲,溫熱氣息有少許順著風撲到她皮膚上,神經緊致。
她聽見他的聲音傳來,“怕摔?”
剛剛只是下意識的自保動作,陳年這下才反應過來,環著他脖子的雙手松了些,但沒說話。
陳延白也不強求她給他答案,知道她肚子疼說話沒力氣,他也不逼她,將她往上面輕輕的掂了掂。陳年又摟得緊了些。
“既然怕摔,那就摟緊點。”
他背著她往前走,一步一邁都走得沉穩。陳延白步子放的很輕,所以在他背上的陳年,很少能體驗到顛簸。
這樣讓她的肚子,也好受了一點。
但臉色并沒有好轉。
陳年看著地面上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薄薄光影,心底驀地一暖。她偷偷在陳延白看不見的地方深深的彎了彎唇,視線也悄悄從地面上的灰影挪到陳延白的耳邊。
他的耳朵很好看,不過大也不過小,看起來剛好合適,有一點小小的耳垂,耳廓線條干凈流暢,向下延伸,連接著他臉廓下頜側弧,從陳年的視角看去,他的下巴側弧薄瘦鋒利,十分惹人視線。
陳年莫名其妙的想到某些令人浮想聯翩的畫面,她抿了抿唇,生吞一絲唾液,滋潤干澀又燥的喉。稍呼了呼氣,陳年挪開視線,覺得還是看他的耳朵安全一點。
膝蓋窩處的手緊了緊,下一秒,陳延白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里,帶著一股她說不清道不明的低沉危險氣息。
“陳年,”他的聲音有些急促,呼吸也急了幾分,“別對我耳朵吹氣。”
“……”
她冤枉,沒吹氣。
正想反駁時,這人的聲音又傳來,徹底打消了陳年反駁的念頭,“就連呼吸也不行。”
“……”
陳延白背著陳年去了附近的醫院,掛號收費后,他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看診。陳年和陳延白并肩坐在大廳里的鐵椅上,她手里拿著單子,聽廣播里叫到一個又一個的號碼,快臨近她時,陳年跟陳延白說:“要不我一個人去吧。”
“不行。”陳延白想也沒想的就拒絕,“要是等會兒肚子又痛了怎么辦?”
陳年:“有醫生啊。”
“那也不行。”陳延白還是拒絕:“我得看著你。”
“……”
其實陳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這毛病是什么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她抿著唇在想說辭。陳延白淡淡瞥她兩眼,突然伸手,兩根手指夾住她手里的看診單,指尖一勾,單子落到自己的手里,他瞧了兩眼。
陳年猝不及防的回頭看他,瞧見他將那個看診單對折好塞進自己的口袋里,整個人懶懶的向后靠在椅背上。
觸及到陳年雙眸布滿疑惑的表情,陳延白簡單解釋:“防止你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溜走。”
“……”
叫到陳年已經是二十分鐘后,陳延白扶著陳年進了看診室。看診的主治醫師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她頭發花白,額頭眼角都布滿了皺紋,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卻怎么也蓋不住因歲月流積沉淀下來的經驗。
陳年就坐在她辦公桌的旁邊,陳延白將看診單遞給她后,就站在陳年身后靜靜的等。
站在她身后的人身形高大,一些碎影落到她頭上莫名給了她幾絲壓迫。陳年揪了揪手指,頓覺自己難以集中精力。
醫生問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陳年都答的磕磕巴巴,一頓盤問后,醫生開口給出結論:“小姑娘沒什么事,就是經期吃了些寒食,回家養一養,多吃點阿膠紅棗就好了。”
說完,她又朝陳年身后的陳延白看去,并把剛寫好的開藥單給他,“這是給你女朋友開的藥,早晚各一次,一次一粒,樓下大廳左拐二窗口就可以拿。”
陳延白的注意力只在拿藥上,并未理會醫生話里的女朋友。他接過開藥的單子,看了兩眼,頷首對醫生點頭:“好的醫生,我知道了。”
陳延白去拿藥了,陳年被留在了原地。
等陳延白走后,醫生笑盈盈的看著一旁的陳年,跟她說:“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
陳年還未從剛剛醫生口中的女朋友三個字回過神來,這會兒又被她提了男朋友。像是自己苦藏已久的秘密即將被公開,恐慌里的心臟急速跳動著。
她趕緊反駁:“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那四個字她說得磕巴又燙嘴,臉頰的滾燙出賣了她此刻的緊張。
醫生笑她:“那你這個朋友對你還真好,你這只是普通的小毛病,還掛了專家號。”
陳年一頓,“什么?”
醫生以為她沒聽清楚,重新跟她說:“那小伙子不錯,知道關心女孩子,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聽醫生說話的這個間隙,陳年眼尖的瞧見了她白大褂上靠近左胸的那個地方別著的名片——
明瀾人民醫院專家:孟淑云
陳延白給她掛的專家號。
陳年呼吸稍滯,后帶著如海浪般潮起潮落的波濤洶涌,在她心底怦怦直撞。
陳延白去而復返,提著一袋藥回來找陳年。陳年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微垂著腦袋,走廊墻頂的光落下白色的光暈,看上去不柔和,還稍帶了幾分蒼白脆弱。
他去旁邊飲水機前接了一杯熱水,然后才走到陳年面前去。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挨著坐下,把水遞給她,“好點了嗎?”
下腹的疼痛稍有緩和。陳年接過水杯點頭,“謝謝,好多了。”
她喝了口水,暖暖的液體劃過她干澀的喉流進胃里,瞬間暖和了幾分,蒼白的嘴唇也因為熱水變得濕潤,微顯出幾分潤澤。
陳延白將手里的藥放在她的懷里,跟她講吃藥的注意事項,“這些藥拿回去按照上面的攝入量吃,這些天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嗯。”陳年乖乖點頭。
“那既然這樣,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家。”說著,陳延白就要起身。
陳年突然出聲打斷他,“陳延白。”
陳延白扭頭看向她,女孩兒的側臉被耳邊的碎發遮蓋一些,只露出一半,但卻也覺得脆弱,似是一皺就碎了。
“怎么了?”
她扭頭看向他,一雙眼睛里亮亮的,柔柔的。但里面又像是懷揣了另外的一種碎裂情緒,展露了脆弱的表皮,只待人輕輕將其挑開。
“你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
背我看醫生,還給我掛專家號。
陳年在等待陳延白回來的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這件事情。
從小到大,除了已故的父親,好像沒有人能做到像他這樣細微的關心,就算是江吟也沒有。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沒人關心的環境,忽然也明白,好像成長,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而出現在她歲月里曾經為她短暫停留過的那些人,不過也只是匆匆過客,在她這站暫時落腳。
他們終有一天會離開的。
但現在就是奇怪了。
她的身邊有了一個叫陳延白的人,令她心動,也讓她心暖。
于是她也想問他,是不是這些關心,也都是暫時的。他也會像她生命里的其他過客一樣,最后會匆匆溜走。
“因為我們是朋友。”
他給了她很堅定的答案。
可陳年還想知道更多,“那我們,會一直是朋友嗎?”
“嗯。”
“只要你想,就一直是。”
陳年聽見了讓自己舒心的答案,彎了彎唇,眼里像是盛滿了宇宙星河,亮閃閃的。
她這副傻樣讓陳延白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笑她,“我同桌長得這么好看,誰不想跟她當朋友。”
知道他這是在跟她嘴貧,陳年忍不住反駁,“有人就不想。”
陳延白扶著她離開,心血來潮跟她搭話。
“那個人是誰?”
“我哪知道。”
“那就不管他。”
“……哦。”
兩個人剛走到醫院大門口,就碰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延白哥哥。”
聽見這個聲音,陳延白下意識扭頭,看見了易瑤,以及她的朋友葉明棠。
站他身旁的陳年也看見了,剛剛和陳延白說笑著的愉悅被嘴角線條撫平,她視線一頓。
易瑤被葉明棠扶著,面容有些蒼白,不似往日那般有活力。黑色的長發披在腦后,她穿一身絨花長裙,即使是無精打采,也看著格外溫柔。
她身子骨薄瘦,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時,像是踩在不穩的云朵上,搖搖晃晃,欲欲墜落,十分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陳年悄悄擰了擰自己的手指,看她們走過來。
易瑤在她和陳延白的面前停下,視線有意識從她這邊劃過,但最后是停在陳延白身上的。因為生病了,她話說得緩又輕,聽起來格外溫柔,“延白哥哥。”
她忽視了他身邊的陳年,嘴角扯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眼里滿滿裝的都是他,“沒想到在醫院也能遇見你。”
“陳年生病了,我送她來醫院。”陳延白跟她說他為什么來醫院。
易瑤這才朝她淡淡撇來視線,眼睛里是冷與恨,嘴上卻掛著看似溫暖的笑容,甚至還關心道:“陳年,你也生病了?”
“只是小毛病。”陳年顫了顫眼睫,并不想跟她多說些什么。
倒是易瑤身旁的葉明棠先陰陽怪氣了起來,嘀嘀咕咕道:“小毛病還來大醫院看,也真是夠作的。”
聲音很小,陳年只聽清楚了幾個字,但她知道,從他們嘴里說出來的,從來不是好話。
陳年沒計較。
因為易瑤和陳延白之間的關系,這讓她自己感覺到自己是他們中間多余的那一個。他們以哥哥妹妹相稱,可易瑤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些神情已經讓她感覺到,她對他并不是對待哥哥的態度了。
她不愿看見他們在她面前親昵。
于是她扭頭對陳延白說:“要不我自己一個人先回去吧,你們慢慢聊。”
恰巧這時,易瑤身體搖搖晃晃要暈倒,葉明棠扶不住,陳延白下意識松開了陳年的肩膀,扶了一下。
肩膀空空的,不再有那抹溫熱。
陳年闔眼皮,蓋住眼眶里那抹無意橫生的失落。
最后是她一個人回的家。
只有她一個人的房間,陳年蜷縮在床上,看著書桌上那個塑料口袋里的藥。她突然就想到了今天和陳延白的一天。
她又開心又失落。
一想到在醫院里的那一幕,喉嚨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或許是痛感相連,下腹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又蜷了蜷,縮緊了整個身子。
最后在一番難受與痛苦中,沉沉睡去。
新的一周到來,陳年依舊來的很早。
宋林菲出現在她面前拍她肩膀跟她說早上好的時候,陳年恰好聽完了英語聽力。
她揚起笑容跟她打招呼,“早上好,菲菲。”
宋林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東西,陳年扭頭向門口看了看,沒見到陳延白和許嘉述的影子,于是問她,“他們兩個呢?”
宋林菲將書本都拿出來,聽見陳年的疑問,轉頭跟她說,“他們兩個買飲料去了。”
“哦。”
視線往前面黑板上方的鐘面看了看,陳年暗自在心里計算還有多久上早自習。
只是下一秒,一杯可樂突然出現在她的桌角。
視線被晃了一瞬。
陳年下意識抬頭,看見了許嘉述。
“陳年,給你的可樂。”
陳年看了眼桌角放著的可樂杯,吸管是被他早插好的,她通過透明杯身,瞧見了里面的液體“噌噌噌”的冒著氣泡。
她手才正要伸過去拿,但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一點,陳年還沒碰到,可樂就被人拿走了。
飲料被換成了一杯奶茶。
陳年的視線順著那只手回頭看去,也正巧在這時,那只手的主人開口說了話,聲音一貫的好聽。
“喝這個。”
“熱的。”
第36章 生日
陳年心尖一顫, 雙手捧著熱乎乎的奶茶,目光訥訥的看著他,“謝謝。”
她手里面是一杯紅豆奶茶, 紅豆軟糯香甜, 縈繞在她齒間,也暖在她的胃里。
許嘉述登時不樂意了, “陳延白,你丫插.我隊干嘛。”
陳延白不緊不慢的卸下肩上的書包,坐到位置上, 視線懶散朝許嘉述一瞥, “我插.你什么隊了?”
“陳年明明想喝可樂,你干嘛給她換成奶茶。”
“她生病了肚子疼, 不能喝冷的。”
宋林菲猛地轉過身來, 一臉擔心的看著陳年:“年年,你肚子疼啊,你怎么都不告訴我?”
“是啊,陳年, ”許嘉述也趕緊接話,“早知道我就不給你買可樂了。”
其實已經過去兩天了, 小腹的下墜感早就沒有了。
而且她也不好意思提這件事, 本來被陳延白知道就已經夠讓她臉紅的了。
“我沒事, ”陳年搖搖頭, 后面的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
“那也不行。”
陳延白先入為主的打斷陳年的話。
陳年剩下那些話卡在喉嚨里, 她扭頭朝陳延白看來, 少年眼里堅決意味強烈, 是明顯的提都不能提的意思。
她抿抿唇。
“是啊是啊,最近還是喝點熱的好。”宋林菲十分贊同,附和著陳延白點頭。
三個人逼著她,陳年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期中考之后的學習任務更緊,趁下課時間,陳年去了一趟開水房。深秋季節,吹來的風蕭索又涼。陳年接完水正從開水房里出來,不巧又與易瑤打了個照面。
“還真是巧啊,陳年。”
陳年手里握著水杯,目光很是平靜的落在她身上。她并不打算理會她,于是想走。但卻沒料到下一秒,易瑤直接拽住了她的手。
陳年回看她,皺著眉的眼睛里有幾絲不解。
“就這么不想見到我啊?”易瑤歪著腦袋眨眼看她。
在別人眼里,她或許是在跟陳年友好玩樂。可只有陳年知道,她笑意盈盈的眼里,藏滿了對她這個人的憎惡。
陳年后退一步,甩開她的手,目光冷淡。
“你想找陳延白就去找,來我這兒干什么。”
話撇得清楚,又漠不關己。
易瑤知道她一貫愛這樣,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摻和,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她最討厭她這個樣子,眼里諷意深了幾分。
她突然嘴角勾了笑,悠悠開口:
“哦,那還真不巧,我這次是來找你的。”
陳年也不跟她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那你想說什么?”
“你把你想說的今天就一起說了吧。”
“你是不是喜歡陳延白。”
明亮狹長的走廊里,被秋意的風吹動。
陳年身形一頓,微張了張唇,眼里滿是驚訝。
易瑤輕哼一聲,繼續說道:“當初改選理科,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吧。”
“你喜歡陳延白。”
那個秘密,她一直似寶藏一樣小心翼翼的珍藏著,害怕被人窺見被人知曉。可是現在,卻被她一一盡數挖了出來。那層殘破的殼,終是沒有經受住這強烈的一擊。
她曾經無數次的害怕,都在這一刻,全都朝她撲來。
陳年眼眶有些濕熱。
“為什么不說話?”易瑤的眼睛里帶著隱隱挑釁,“被我說中了?”
“你就是喜歡陳延白,所以才不聽勸阻該選了理科,陳年,你說我要是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你會怎么樣,陳延白又會怎么看你,你想過嗎?”
她把話說得云淡風輕,但字字句句,卻如巨石般一顆顆滾落在陳年的心上,每一砸,都塌陷一塊兒。
呼吸都是硬生生的疼痛,陳年手指緊握著水杯,嚴肅的看著她,“易瑤,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不想說什么,就是想威脅你玩玩而已。”
說著,她臉上神情一變,滿眼都是對陳年的嘲諷:“你有什么資格喜歡陳延白。”
“比你有資格。”
身后傳來一道亮嗓。
陳年和易瑤同時看過去。
宋林菲笑著走到陳年的身邊,一手勾住她的肩膀,歪著腦袋氣易瑤,“陳年就是比你有資格。”
“你……”
“你什么你。”宋林菲才不怕她,嘴角一勾,嘴巴一張,就這樣為陳年報仇了,“你別以為自己家和陳延白家交好就拿這個當陳延白喜歡你,陳延白才不喜歡你呢,他是看在易爺爺的面子上才對你好罷了。”
易瑤不喜歡聽這些,“你胡說!”
但宋林菲才不管那么多,也懶得理她,“我才沒有胡說,你愛信不信。”
說完,就勾著陳年轉了個圈,兩個人往教室的方向走。
一邊走,宋林菲還安慰道:“年年,你別聽易瑤瞎說,她跟陳延白沒有半毛錢關系。”
兩個人回了教室一趟,見時間還早,宋林菲拉著陳年去了教學樓的天臺。
兩個小姑娘在天臺訴盡心事。
剛剛宋林菲聽見了一些,但單單只憑易瑤一個人的話,她很難信服,但好像她也想要去信服。
躊躇片刻,她小心翼翼的問陳年:“年年,你真的喜歡陳延白啊?”
“嗯。”她一直埋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兩頰泛起淡淡的粉,腦袋里一片亂糟糟。
喜歡陳延白這件事情,對她來說本來就是個秘密。他是她少年時期的所有心事,也是她一直的渴望。
但暗戀這種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
一旦暴露目的,后果只有好與壞兩種。
她為此感到有些焦慮,揪著手指,好一會兒才敢扭頭去看宋林菲。風刮來一片冷意,擦過她面頰,刺得她皮膚生疼。
她對宋林菲說:“對不起,我不是要故意瞞著你的,我只是……”
只是太怕了。
“沒關系呀年年,”宋林菲靠她近了些,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
說這話時,她眼里也添了某些情緒,但陳年并未察覺。
“可我喜歡的……是陳延白……”
“喜歡陳延白怎么了,”宋林菲認真開導她,“難道這世界上還專門規定了你不能喜歡陳延白嗎?”
倒也是那么回事。
可是陳年每每一想,就又總是心酸又甜蜜。
暗地里喜歡一個人總是會這樣,那些心猿意馬的慌亂背后,藏著盛大的熾熱,歡欣與苦澀像洶涌的火焰噴來,她照單全收,忘了拒絕。
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
那是陳年第一次將這個她藏了好久的秘密分享給了宋林菲,宋林菲站在她旁邊陪著她,靜靜的聽她所有的故事。
陳年說完了她喜歡陳延白的全部,宋林菲托著臉看她,眉毛輕撇,并不是很興奮。
“年年,其實你可以把這件事告訴陳延白的。”
“還是不告訴他了吧。”陳年搖搖頭,她雙手搭在欄桿上,身子向下俯,將下巴擱在手臂上,目光是輕飄飄的淡,“喜歡一個人太累了,我一個人累就好了。”
宋林菲滿是心疼,抱住她,“年年,你這話簡直太中聽了,陳延白何德何能能被你喜歡。”
“他一切都可以不需要。”
“我都喜歡。”
陳延白的生日快到了。
對此,陳年這些天有些困惑,她在想她該送他什么禮物。
宋林菲倒是隨意的很,“你就簡單送一個就好了,陳延白他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挑。”
這點,宋林菲倒是提醒她了。
陳延白本就是富貴家庭之身,是不太缺的。
可陳年還是想送他一個獨一無二的,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送他禮物。
之后宋林菲也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偷偷笑她,“年年,你是不是想送他一個最好的,看不出來呀,愛情使人盲目,你戀愛起來竟也腦袋瓜不太聰明的樣子。”
陳年被她笑得耳朵一熱,臉頰也紅紅的,她生悶氣,“宋林菲你不許取笑我!”
可宋林菲怎么會是聽話的人呢,魔性笑聲繞在耳邊,陳年囧死了。
那幾天陳年腦袋里全是這件事,上課走神做作業失神。
陳延白一直在觀察她,在她再次聽他講題講一半神就飛遠了時,陳延白沒忍住拿筆輕輕的敲了敲她腦袋。
陳年被嚇了一跳,捂著腦袋回神。
一轉眼,她就看見陳延白以一個質問的目光看著她,這讓陳年有些心虛。
前幾次陳延白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她,但她屢教不改再犯,陳延白臉有些不好看,又忍不住想說教。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嚴肅,“今天第三次了。”
陳年心慌,張了張嘴唇卻未出聲。
他的話緊接著又傳來:“你在想什么?”
陳延白是有些要生氣的樣子,眉宇斂著不松,一雙黝黑的眼睛里也盛著嚴肅。他第一次用這種表情看著她。
“我……”
陳年直面恐懼,不知怎么,有些不敢說話。
誰知下一秒,少年收掉幾分神色,用筆尖點了點他們書桌之間攤著的練習冊上的某一道題,沒跟她廢話,“專心點,我重新再給你講一遍。”
陳年再不敢走神了。
輔導結束后,宋林菲拉著陳年去上廁所,路上她跟陳年吐槽:“我之前一早就跟你說過陳延白講題簡直就是魔鬼轉世,你當時不聽我勸,今天終于被嚇到了吧?”
憑良心講,她剛剛確實有被嚇到。
陳延白的樣子看起來太兇了。
那雙眼睛緊緊鎖住她,像潛伏在森林里能吃人的狼。
陳年只是想一下,心就怦怦跳。
“這么說我就更疑惑了,你怎么喜歡這個大惡魔的?”
“……”陳年心情復雜,“這跟惡魔不惡魔的,沒有關系。”
“也是。”宋林菲想了想,很是贊同的點頭,“畢竟陳延白大多數時候,也還是挺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
兩姐妹一邊走一邊聊天,秋天溫度低,他們卻熱火朝天。
“不過我要提醒你哦,咱們學校喜歡陳延白的太多了,拿下陳延白,你得抓緊點。”
陳年有些不好意思,秋風里都裹著她的不自在,“你突然跟我提這個干什么,還有你小聲點,別被聽見了。”
“……”
“……”
嘻嘻哈哈的去了又回,許嘉述看宋林菲臉上燦爛的笑容,又瞥一眼她身后的陳年,后者倒是情緒波瀾不驚,未表露面。
許嘉述轉回頭來,手撐著腦袋看宋林菲,“你笑什么呢,嘴都咧到耳根后了。”
“不告訴你。”
“……”
許嘉述沒心思逗宋林菲,突然也想到陳延白的生日,于是轉過身,雙腳踩在木桌的橫桿上,跟陳延白說話:“欸,你今年生日打算怎么玩兒?”
陳延白在寫東西,聞話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怎么玩兒。”
“別啊,”許嘉述說:“咱還跟以前一樣成不。”
“以前哪樣?”陳延白實在是沒空理他,他說一句他回一句,完全沒經過大腦想。
“到處嗨啊,網吧游戲廳臺球室……”
“不行。”許嘉述還未說完,陳延白就攔腰截斷,“今年不去。”
“Why?”
“無聊。”
許嘉述竟無言,“那你今年打算怎么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邊說這句話,陳延白停了筆,將桌上的那張紙拿到了陳年的面前。
陳年看著那張寫滿了學習計劃的白紙,疑惑看過去,“這是什么?”
陳延白收好筆,視線朝她那邊斜了斜,盯著紙上最上面的那幾個大字,照本宣科的念:“學習計劃。”
“我的?”
“嗯。”陳延白點頭,跟她解釋,“我向老王要了你近些天做的練習試卷,簡單分析了一下,對癥下藥幫你做了個之后的學習計劃。”
陳年心底驀地一暖。
視線垂落在那張紙上,看了他的字很久,眼里溢出些柔,輕聲說:“謝謝。”
“謝什么,”陳延白視線落在她臉上,勾著唇笑她,“同桌之間要互相幫助。”
“況且,你是老王很喜歡的小秀才,我不幫你,他會劈了我的。”
陳年知道這話是陳延白開玩笑故意這么說的,想忍著不笑,可又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手捂著嘴,眉眼都彎著。
之后,她將那張紙疊好放進了書包的內層夾包里,拉好拉鏈,像是鎖住了一個秘密。
一個與陳延白息息相關的秘密。
周六那天就是陳延白的生日。
周五晚上,陳年就跟江吟知會了一聲,說班里有個同學明天過生日,明天她要去為他慶祝,可能會很晚才回家。
江吟坐在沙發上喝茶,削瘦的面頰盛著疲憊。她手里拿著遙控器,正在換電視頻道,電視劇,新聞被她換了個遍。
她瞥一眼陳年,下意識問一句:“班里哪個同學?”
陳年有點緊張,不敢說是陳延白。馬虎眼打過去,面不改色的撒謊,\"我同桌,女的。\"
“平時我們交流很多,他……幫了我很多,這次他生日,我理應要去給他慶祝一下的。”害怕江吟不同意,陳年手指搓著牛仔褲褲縫。
江吟看起來是不太想同意,但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是什么性子,“那記得早點回家,別讓我擔心。”
陳年眼睛一亮,嘴唇彎起來,那雙眼瞳里,似涌動著少時的稚氣,“好!”
第二天一早,陳年就背著包離開了家,去他們告知的地方與他們會合。
濃濃秋意的早晨,風捎來一絲寒涼。黎明才剛剛破曉,天邊殘紅薄霧,雀鳥啾鳴。路邊枯葉飛下,寂靜的黎晨天爽氣清。
陳年趕到以往他們約好出去玩碰頭的那個岔路口,正高興跟他們揮手時,她突然在他們之中,看到了一個她今天并不是很想看到的人。
笑容瞬間凝滯在唇邊,她視線一晃,目光不動聲色的挪到了陳延白的身上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黑色長風衣,衣口敞著,露出里面的褐色馬甲和一小截白領襯衫。風衣衣擺被晨風吹得晃蕩,他就身長玉立的站在那兒,身形高挑,雋影卓越。
陳年幾乎是一眼就捕捉到了他。
此時他嘴角勾著笑,正跟他身旁的易瑤說著什么。
易瑤笑靨如花,眼睛亮亮的望著他。
陳年的心臟似乎縮了一下,努力想去對它不在意,視線撇開,她沉住氣朝那邊走。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上一秒宋林菲還在和許嘉述打嘴仗,這一秒余光瞄到她,立馬朝她揮了揮手喊道:“年年!”
其余三個人都看了過來。
空氣中,她與陳延白的視線不巧碰上。
目光怔了怔,又裝作毫不在意的挪開,落到宋林菲身上去。
“你終于來啦!”待陳年走近,宋林菲一把上前挽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你今天身上香香的,我好喜歡。”
陳年對她笑了笑,沒說話。
視線不受控制的向陳延白移去,少年眉眼凜冽,一頭黑發烏順,額前碎發稍稍蓋住些眉,天生卓越的那股少年氣,他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都是舉手投足的恣意。
陳年又開始不安了,右手指甲掐著左手虎口的肉。
像是在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為之沉溺。
可她自己就是不聽。
“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在這里等了你很久了,今天可是延白哥哥的生日,哪有讓壽星等人的道理。”
尖言刺語朝她來,指尖稍用力,她頓感一絲疼。
易瑤的話讓她有些難堪。
右手指甲稍一用力,虎口上的肉被她掐得生疼。
她跟陳延白抱歉:“對不起……”
“年年,說對不起多見外,咱們都是朋友。”宋林菲搶著說,這會兒姿態擺得比誰都高,“陳延白才不介意呢。”
殊不知易瑤笑一聲,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與陳延白的親昵,“那是延白哥哥大度不想跟你計較。”
說著,易瑤扭頭朝陳延白露一個燦爛的笑,黏著他說:“你說是不是啊延白哥哥。”
宋林菲都快被被她的做作模樣整吐了,一個白眼翻過去,全是對易瑤的鄙夷。
今天是陳延白的生日,易瑤沒跟她懟上。
她一門心思全在陳延白的身上,見人都來齊了,這會兒對他開口:“那我們現在走吧。”
五個人乘大巴往郊外的方向去。
路程遠,車子晃。
陳年早上只啃了一小塊兒面包片,這會兒有些暈車,腦袋里似晃成一片漿糊。她蔫巴巴的靠在宋林菲的肩膀上,跟隨著汽車一晃一晃,胃里翻滾,有些難受。
直到。
宋林菲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陳年才顫巍巍的睜開眼皮,睫毛輕輕撲朔,像是蝴蝶纖脆的翅膀。
“吃糖嗎?”她伸手遞過來兩顆糖果,“陳延白給的。”
她手心里的那兩顆糖是藍色包裝,陳年一眼就瞧見了上面的名字:奇峰薄荷硬糖。
伸手拿過,她撕了一顆含在嘴里,另一顆攥在手心。
這種糖薄荷味道很重,陳年是第一次吃,每呼一口氣滿口腔都是清涼。
她下意識閉了閉眼,精神回來了一大半。
宋林菲嘴里也含著薄荷糖,她嫌糖果自己化太慢,兩三下嚼著,濃重味道蔓延嘴里,她被涼了全身,也刺了神經。
皺著眉掏紙把嘴里的糖渣吐掉。
還砸吧砸吧嘴:“這糖味道也太重了,一點也不好吃。”
她再也不要吃薄荷糖了。
陳年也覺得味道重,甚至也想和宋林菲那樣,直接把糖吐掉。
但那糖是陳延白給的。
思及此,陳年視線向旁邊看去,明鏡的車窗上,倒映著陳延白的側臉。
他耳朵里塞了只白色的耳機,眼皮耷著,眉與眼都像是染了些秋意的柔,側臉弧廓被窗外的光勾勒成線條,從眉宇到下頜,一絲一毫都恰到好處。
客車駛到終點站,一行人下車。
陳年腳剛落地,就聽見身后許嘉述的聲音傳來,“你今年怎么想起來這個地方過生了?”
“這里荒郊野嶺的,怎么玩兒?”
隨后就是陳延白的聲音:“每年都是那幾個玩兒法,我有點膩了。”
“這里不好嗎?”
陳年并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這個地方也是第一次來,她看著眼前綠樹蔥蘢,繁枝茂葉似一把大傘一樣撐開,遮天蔽日。
葉片還新綠,這里像是夏天。
她新奇的向四周看了看,問宋林菲:“這里是什么地方?”
“可以看星星的地方。”
身后傳來陳延白的聲音。
陳年轉頭,看見他走到自己的旁邊。他比她高,輕而易舉就擋住了一大片光,陰涼兜頭潑下。
樹林里群鳥啾鳴,雀鳥撲騰翅膀向上飛時,震落幾片樹葉。
嘩啦啦的落在陳年的腳邊。
“今晚有流星雨。”
一句話,道中他此行的目的。
一旁的易瑤拍手叫好,“真的啊延白哥哥,今晚真的有流星雨啊!”
“嗯。”
他自顧著回話,眼睛卻是看向陳年的。
一秒兩秒都緊盯著她不放,陳年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攥緊了宋林菲的衣袖。她挪開眼去看四周安靜的綠色,越是淡定自若的表情就越顯得她此刻慌張不安。
心里像是在打鼓,聲音震震響破了她的耳膜。
忽然,陳延白出聲喊她,嗓音磁潤,似融了著四周的寧靜,“陳年。”
她心一跳,目光忙不迭探去。陳年這才發現,陳延白好像一直在看著她,墨黑色瞳孔里是她的身影。
“怎么了?”
“你臉色不太好?”
明明是疑問,卻被他說成了肯定的意思。
陳年剛要張嘴,宋林菲就搶著說:“她剛剛暈車了,臉色看起來當然不好。”
其實也不算,中途吃了他給的糖,又莫名好起來。
“但你那糖挺管用的,跟止暈藥似的。”宋林菲好巧不巧又在后面跟了一句。
陳年神經全繃了起來。
“是嗎?”
“我這里還有兩顆。”
他邊說著,從兜里掏出手來,手心展露開,兩顆剛剛一模一樣的糖果暴露在她眼底。
風吹過來,簇簇綠葉綻放清香味。
與陳延白的聲音一同飄來,纏繞她的神經。
“你還要嗎?”
第37章 流星
陽光從樹葉縫隙里灑落, 斑斑點點的小圓點落地一片,明亮晃眼,像是地面被燙了洞。陳年目光里全是他, 高個子的少年落進秋陽余暉。心臟那塊兒都酥軟成一片, 也像是被燙了洞。
余韻蕩在心尖,麻麻的。
猶豫是催促的惡魔, 她大膽伸手,從比她大好多的掌心里拿了糖。纖細指尖不經意的刮到掌心皮膚,陳延白咽了咽嗓, 喉結輕滾, 有些癢。
陳年拿走糖果后沒有立刻撕開,反而是揣進了衣兜里。陳延白那糖似寶物般被她快速的藏進兜里, 不由得笑了笑。
視線從她的身上挪開, 他看向前方的林蔭小道,跟他們說:“走吧。”
其他四人都跟在他身后。
最終的目的地在山頂。
山頂是一片平地,綠樹成蔭,竹筏小樓, 簡料帳篷,都各色一片。這里是看流星的最佳地帶, 今晚有難得一見的流星雨, 慕名前來的人很多。
陳延白一早就訂好了房間, 古色古香的客棧里, 他站在前臺出示了身份證,一會兒的時間, 前臺小姐遞回他幾張房卡。
陳延白跟她說了謝謝, 轉身將房卡分給他們。
宋林菲自告奮勇要和陳年一個屋, 許嘉述和陳延白一個屋, 剩下的那間房,給了易瑤。
拿到房卡后,宋林菲開心的拉著陳年回了房間,將身上背包一丟,雙手伸著躺在床上。陳年是第一次住客棧,她環顧房間里的四周,好奇的查探。
房間里陳列簡單整潔,墻壁是由竹子構成,兩張床的中間放著一個矮式立柜,立柜上一盞臺燈,荷葉罩型,看起來很精美。
陳年將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的竹椅上,走到床邊坐下。床墊很軟,她坐下去,床面下陷。
屋里很暖,陳年覺得有些熱,將衣服拉鏈拉開。手指捏到衣兜,一小塊兒鼓鼓的地方。
她想起來,那是陳延白剛剛遞給她的糖果。
薄荷的味道,她曾經也在他的氣息里聞見過。
陳年抿了抿唇,微微揚起的弧度,是她偷偷竊喜的證明。
忽然想到什么,陳年轉頭,看向躺在床上成大字型擺開的宋林菲,輕聲喊她,“菲菲。”
宋林菲睜眼,翻了個身側躺對著她。
“怎么了?”
其實陳年就是想向她打聽送禮物的事情,明明很簡單,她卻說的格外磕絆,“你……給陳延白買禮物了嗎?”
“買了啊。”
陳年眼睛一亮,“你買了什么啊?”
“還不都是那些小玩意兒,也就意思一下。”
打聽失敗。
陳年愁眉不展。
見她這副表情,宋林菲倒反過來問她了,“你呢,給你喜歡的人準備了啥?”
她特意咬重了“喜歡的人”四個字,鬧得陳年羞赧。
臉頰紅撲撲的,像是蜜桃的粉。
宋林菲一看她就笑了,取笑她,“年年,你臉紅了哦。”
臉頰更紅了。
陳年抬手,雙手手心捧著臉頰,冰涼手心貼著滾燙。
“你別笑我了。”
無力的反駁讓宋林菲笑聲更大了些,爽朗又亮。
陳年從頭羞到腳。
中午五個人在客棧點了一桌菜,為了給陳延白慶生,易瑤還從市里定了一款蛋糕,牌子是黑天鵝的,價格貴的嚇人,包裝瞧著也精致,就是吃掉有點可惜了。
但易瑤根本不在乎,錢能買到笑容和陳延白的目光,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蛋糕被專門的人送來,拎上桌時,易瑤就迫不及待把它打開。
半圓胚型的蛋糕,宇宙系的蔚藍色,上面點綴了星星月亮,從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精致感,像是擺放物件,不像是吃的。
“延白哥哥,生日快樂。”易瑤把自己的禮物遞上去,精致的禮盒打開,里面是一枚昂貴的胸針,被頭頂的燈照著,閃閃發光。
陳延白接過,說了聲謝謝。
易瑤嬌俏臉上,滿是甜蜜的笑,“希望明年的生日我還能陪你一起過。”
之后許嘉述和宋林菲也紛紛遞了禮物。
輪到陳年了。
手捏了捏衣兜,有些猶豫不決。
她怕陳延白不喜歡。
直到陳延白的聲音傳來,打亂她腦袋里的胡思亂想,懶懶的,偏偏尾音還翹的勾人。
勾她心癢。
“東西呢,同桌兒?”
那像是戲耍的音。
心臟都癢得發空。
陳年驀地抬眼,跌進一道灼灼的視線里。
她嘴上應著,目光呆呆的,神思卻掛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啊?”
“啊什么?”他頓時失笑,手朝她攤來,指尖動了動,“禮物。”
他在向她要。
陳年頂著四道目光,這才將衣兜里的一支細長禮盒拿出來。禮盒是墨黑色,上面徒留著一條由潔白細絲帶系成的蝴蝶結,再無半點裝飾。
她怯怯的遞過去,“生日快樂。”
陳年目光里含著軟怯,生怕他不喜歡。
禮盒在他手里掂了掂,陳年的心也跟著忽上忽下。她頗有些心思,可被藏得太深了。
陳延白沒打開看,跟她說著剛剛和易瑤說的同樣的話,“謝謝。”
他至少沒嫌棄。
陳年在心里暗暗地想,可也還是會忍不住失落。
一頓飯吃完,許嘉述提議出去走走,陳年沒去,一個人留在了房間里。
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在這種氣氛下,思緒總能飄得很遠。
陳年在想中午吃飯的時候,易瑤送的那枚昂貴的胸針,精致的閃閃發光,一看就是大手筆。還有那個蛋糕,奢侈昂貴,那是陳年從來都不曾想過的東西。
可他們卻天天見。
一種名叫自卑的情緒從心底油然而生。
她突然有些擔心她精心為他挑選的那支燙金色鋼筆了。
思緒在此刻被敲門聲打斷。
陳年回神,邊走邊沖門口喊:“來了。”
她以為是宋林菲回來了,結果一打開門發現不是。
面目微訝,她下意識對門外的女孩兒說:“你是不是走錯了?”
“是你的房間那就沒走錯。”易瑤一張素凈的小臉上,沒什么情緒,視線落在陳年的身上,帶著無形的傲氣,“我能進去跟你聊聊天嗎?”
雖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們這次的目的都是同一個,也算是露水同伴。
陳年側了側身,讓她進了房間。
“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陳年關好門,跟在她身后。
易瑤大方的坐在床邊,手掌撐著,身子向后仰,撩著眼皮看她,“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我們之間,好像還沒熟到這個地步。”
“也是。”易瑤笑了聲,似在嘲笑她挺有自知之明。
轉而,她提到正事,“上次的事情我們還沒說明白。”
沒提及到底是哪一件事情,但陳年此時卻跟都明白似的,偏偏知道她提的是哪一件事情。
一晃眼她就想到了那天的走廊,她抱著水杯被她喊住。
陳年咽了咽喉,有些生澀。
“你不能喜歡陳延白,連想都不能想。”易瑤的聲音響在空寂的房間里,沉重得如一把重錘,砸向她的心臟,“你們倆門不當戶不對,陳延白不會喜歡你,況且,就算他喜歡你,他的父母也不會接受你,我這是在為你好,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早點放下比較好。”
陳年沒作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這個沉默著沒有情緒的模樣,總能讓易瑤有種唱獨角戲的感覺。高一沒分班的時候,陳年也總是這樣在無形之間挫她的銳氣。
易瑤哪里受過這種氣,心里憋著火。她想激她,于是提到那件事,“就算你想喜歡陳延白,你不得先想想你家干不干凈,螻蟻,也想變成鳳凰?”
陳年手指捏了捏衣角,指甲被按出一道月牙兒的白。
“物種都不一樣,”易瑤勾著唇肆虐的笑,張揚又嘲諷,“就別來搞笑了。”
自尊被她在無形間摧毀。
陳年不想在這種地方跟她吵架,頭一次沒反駁她的話,只是把話說的很淡,“你說完可以走了。”
“我說完了當然要走。”易瑤起身,雙手一拍,“我可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門開了又關。
耳邊一道重力“啪嗒”一聲。
陳年似泄了力氣往下掉去,坐在椅子上。
那些話還在她耳邊環繞,陳年皺眉閉眼,眼角都生生的酸澀了幾分。
晚上一行人到外景觀星臺看星星。烏漆嘛黑的夜晚,只剩寂靜的冷。
許嘉述身高腿長的站在欄桿前,腦袋往天上仰,瞇著眼看了一半天,半天沒看見一顆星。他回頭,大步走到陳延白的身邊,說道:“這烏漆嘛黑的夜晚,哪里來的流星雨,半顆星星都沒看見,你不會唬我們呢吧。”
“著什么急啊。”陳延白坐在涼椅上,雙腿都往前伸著,他手里握著手機,臉上神情輕松又慵懶,“不會耐心等等?”
許嘉述從不沒有耐心的性子,一屁股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就這么干等?你不無聊?”
這會兒易瑤也破天荒的接了話:“是啊延白哥哥,就為了等一場流星雨,這得多無聊啊。”
陳延白沒接話,眼睫扇動,又忽逢光明片刻。
他在光源深處,見到陳年的身影。
女孩兒站在欄桿面前,仰頭看天。小臉隱在朦朧的黑夜里,晚風徐徐吹來,她的發尾輕蕩,掃那截被明亮的白熾燈照的似白玉的一道頸子。
陳延白盯著那截玉頸瞇了瞇眼,眼褶壓一道細線,喉也發軟了。
陳年站在欄桿前給江吟發信息說今晚不回家,江吟問她準備去哪兒,她說去朋友家住。之后江吟沒再發來信息。
她將手機揣回兜里。
身后傳來易瑤尖細如鈴鐺的笑聲,她在給父母打電話,其中有一句提到陳延白,笑聲似乎更大了。
陳年想到之前她來自己房間說的那些話,心里有些復雜。
夜晚最適合將人的那點細微情愫放大到千百倍,宋林菲走到她跟前,背著手用腦袋靠了靠她肩膀,跟她說話,“一個人看星星也不叫上我。”
陳年扯了扯嘴唇,對她笑了笑。
女孩兒最懂女孩兒,無聲的笑意暴露此刻陳年的心情。宋林菲臉上收了笑容,問她,“你不開心呀年年?”
陳年搖頭,“沒有。”
“不開心三個字都寫在臉上了,你別狡辯。”宋林菲抬手戳了戳她的臉頰,拆穿她,小聲跟她說悄悄話,“因為易瑤?”
陳年沒說話,闔著眼眸蓋住眼底淌過的黯然神傷。
宋林菲一看她就明白,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腦袋湊她極近,聲音小到幾乎成了氣音:“你是不是吃醋了?”
“……”
“這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還是老壇臭醋。”
“……”
陳年懷疑她在諷刺易瑤,但又找不到證據。
但這絲毫不影響宋林菲的發揮,“你就當她是路人甲就好了,你看陳延白都沒怎么理她,你干嘛吃這個醋。”
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另一方面,是因為易瑤下午來找她提的那些事。
說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下午來找我了。”陳年突然開口,聲音細得喃喃。
“易瑤嗎?”
“嗯。”
那這下宋林菲倒能猜出幾分陳年為什么失落了,連她接下來要開口說的話都還沒聽,就直接說:“那你就更不用管她了啊,她說什么你都當她放屁。”
“……”
“她這人就喜歡這樣,你別理就好了。”
她也想要不理的。
可盡管她極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她的心跳還是那么的不聽話,掉在地上,碎落一地。
陳年心情實在不好,也不打算看流星雨了。
宋林菲陪她回了房間。
從頭到腳的洗漱讓她稍繃緊的神經得到放松,她縮緊了被窩里,本就像這樣沉沉睡去。可她閉眼沒多久,枕旁的手機輕輕震動。
她翻了個身背對宋林菲,將手機放進被窩里。
她打開。
發現是陳延白給她發的一小段視頻。
視頻里沒有任何人員入境,只有漆黑的夜,孤冷得發徹。忽而,漆黑的夜空上劃過的幾條銀白色的線,纖細又輕妙,又消失得很快,叫人好難抓住。
但陳延白幫她抓住了。
那是流星。
他抓住了它片刻流逝的永恒。
沒一會兒的時間,陳延白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是一串英文,簡單的幾個單詞,卻讓陳年死寂的心跳再次復蘇:[陳延白: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
這叫永恒的流星。
他幫她把流星永遠留在了這個視頻里。
只發給了她一個人。
枯木逢春,乍寒冰泉逢暖。
陳年心跳聲撲通作響,放大在她耳邊,一聲一聲,一下又接一下。
回家之后,她把那個視頻下載了下來上傳了企鵝相冊,并且用自己的日記本記下了陳延白發給她的那句話,最后末尾的點綴,是他的名字。
今年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大地被裹上了銀白色,連綠油油的樹葉上,也抹上了一層寒酥。
白雪茫茫一片,連吹來的風里,都是一片雪的冷清。
氣溫很低。
陳年裹上了厚棉襖。
她是受寒體質,一到冬天手腳都冰涼得不行。江吟曾經以為這屬于寒疾,早年她帶著陳年到處看了醫生,也喝了很多中藥,但都沒有效果。
藥物治療不行,就只能選擇身外之物治療法。
每到冬天,江吟恨不得把陳年裹成團子,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又是毛絨冬帽又是毛絨手套,生怕她凍著。
冬天江吟開店晚,她和陳年一起出門,見她光著腦袋又光著手,沒忍住說道她幾句:“帽子手套呢?”
陳年遲緩笨重的背上書包,書包帶子勒住手臂,她掙脫了幾下,“我不想戴。”
江吟欲張唇準備說教,卻被陳年打住:“學校有規定,不讓戴。”
“況且,我穿得已經夠多的了,暖和的。”
其實她是害怕被陳延白看見,怕看見笨拙的自己,對形象有影響。
“而且快期末了,我很少出教室,不會冷的媽媽。”
江吟爭不過她,也就隨她去了。
母子倆在岔路口分別。
下了公交車,陳年慢慢踱步往學校的方向走。冬天還真是一個很折磨人的季節,盡管陳年衣服穿的夠多了,可一陣風吹過來時,她還是沒忍住縮了縮脖子。
她將指尖通紅的手揣進了衣兜里。
有那么一瞬間她有些后悔,早上她不該和江吟犟,她就該保持以前的樣子,戴厚手套也戴厚冬帽,起碼會抗凍一點。
但陳延白的視線,總是那么一個合適說服她與寒冷斗爭的理由。
她還是堅持了現在。
陳年沉沉的吐了口氣,她看見那團白霧在自己眼前消散后,勇敢的將脖子伸了出來。
寒冷的風真的刺骨,陳年揪了揪眉閉眼。
等她睜眼時,她的那道視線盡頭朦朧的出現了一個身影。陳延白站在百日盡頭的光亮處,黑色長羽絨,穿在他身上厚重卻不顯臃腫,白茫茫一片的景致里流動的人群成了虛幻,獨朝氣蓬勃的少年最亮眼,那是陳年的冬天里,最出彩的一撇。
筆墨濃彩,久久留存她心間。
滿腔情緒肆意流竄至她身體里的各個角落,陳年忽然想到一首詩。
“雪色滿空山,抬頭忽見你;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歡喜。”
作者有話說:
PS:1.最后年年想到的那句詩來自胡適的《希望》,侵刪。
2.陳延白發給年年的那條英文消息翻譯為:“這叫永恒的流星。”是因為年年沒有看見流星雨,陳延白特地給她拍的。
3.還有就是,大家千萬不要誤會了,陳延白不喜歡易瑤的哦,因為他們兩家里關系親密了一點,陳延白自始至終只把易瑤當成鄰家妹妹看,別誤會啦!
第38章 冬天
她是真的很歡喜。
歡欣情愫在她的腦海里碰撞, 迸發出的余熱燒灼她整顆心跳。
陳年大膽向他的方向走去,連腳步都變得輕快。
離的近了她也沒喊,偷偷溜到他身一側, 抬手剛準備想嚇他一跳時, 誰知那人反應極快,猛一個轉身, 寬大手掌準確無誤的捏住了她的手,往前一帶,她整個人差點摔跤。
陳年被嚇得心有余悸, 地是滑的, 要不是陳延白還拽著她,她肯定直接一個狗吃屎了。
也慶幸陳延白反應快, 在她踉蹌著快要摔跤時, 又一道力給她扯了回來,陳年腳底打滑,身子又向后仰,陳延白一個手臂攬過她的背, 側身摟著她。
鼻息里滿是少年清冽的氣息,像是被枯雪覆蓋的松木味道, 沉冽又清新。
陳年怔著目光看她, 眉目里都軟。
似冰雪融化凝成的露珠。
陳延白眸色干凈, 在觸及到陳年的目光時, 又微微凝出沉色。他手臂收力,將陳年身子推直使她站穩。他收手揣進衣兜里, 似在盡力留存指尖剛剛撫過的那抹透涼, 半晌他才出聲, 聲音里帶著幾分假模假式的生氣, 調笑倒是多幾分,“陳同學,你想嚇唬誰呢?”
計劃失敗得徹底。
陳年面色難堪了些,她支支吾吾想說話,卻語無倫次。
越說臉頰越紅,那股熱似乎又燃燒了起來。
陳延白跟她并肩站一排,這磕巴模樣,讓他嘴角溢出些笑。
懶懶的,松松的,肆意不羈。
陳年失語閉上嘴,為自己干的蠢事買單。
她穿了件很厚的棗紅色棉襖,左胸口處縫著一支口袋,口袋上繡著兩顆櫻桃,同樣的紅色,卻添了些稚氣。兩道秀眉很濃,被額前的劉海略微蓋住,頭發也長了一點,快到到肩膀的位置。那雙眼睛愣愣的看著她,又濃著一道似有若無的委屈。
是那種莫名的乖。
敲落在他的心上,讓他心軟了一遭。
隨即他說道:“別這樣看著我,不然我會想欺負你。”
這話里多多少少藏了風月曖昧,陳年多心細想了些某某,滯愣目光里,她眼珠活動。
香樟綠葉承受不住雪粒子的重量,殘枝敗葉間,一葉雪“啪嗒”落地,在地面上砸出冰花。
碎瓣四濺。
她突然不過腦的來了句:“你想怎么欺負我?”
說完又后悔。
鼻尖與臉頰都綴著一絲酡紅,內顱在不停燃燒。
那股熱瞬間涌上來,手腳都不涼了,反而酥酥的,還冒汗。
陳延白的視線似有若無的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卻是比夏日的太陽還要熱。
太過熾烈。
陳年想逃,剛想抬步離開就被陳延白拉住書包提帶。
懶洋洋的聲音自她身后響起,還莫名帶了一點壞,“跑什么啊?”
“真怕我欺負你啊?”
不是怕。
是陳年怕死了。
鬼知道她剛剛想了些什么竟然嘴瓢成那樣,那是多么容易能想入非非的話啊,就被她那樣輕而易舉的說出了口。
就很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然后一輩子不出來。
“放心,不欺負你。”陳延白閑庭信步的走上前一步到她身邊,然后將手揣進兜里,側眼看她,跟妥協似的,還提醒她,“路滑,走慢點。”
那是陳年第一次掐著點進教室,還是和陳延白一起。
兩道身影一起走進教室里時,被剛向后轉頭的宋林菲看見,她眼睛一亮,右手很是自然的拉了拉身旁許嘉述的衣袖,示意他也轉頭看。
許嘉述扭過頭來時,陳年和陳延白剛好到座位上坐下。
就跟克隆似的,許嘉述驚訝的目光在他們倆之間逡巡一圈,隨后問:“喲,你倆今早竟然一起來的。”
“說說吧,你倆踩著點來,干什么去啦~”
宋林菲想聽八卦,食指交叉墊在下巴底下,眉飛色舞的看著埋頭整理書籍的陳年。
陳年臉頰紅紅的沒理她。
不一會兒就早自習開始了,老師進了教室,宋林菲被許嘉述扯著轉回去。
自習是語文。
宋林菲拿著書擋住一半的臉,身子悄悄向后仰,繼續之前的八卦,“年年,你還沒告訴我你跟陳延白早上干什么去了呢。”
“……”
陳年嘴里正背著古詩詞,她想忽視這個話題,卻奈何不了宋林菲的一直追問。
直到——
身旁的少年突然舉手叫了講臺上的老師。
教室里的聲音漸小,所有人都扭過頭來看向這邊。
宋林菲被嚇了一跳,捏著書緊張的退回去,面不改色的小聲胡念著。
語文老師視線落過來這邊,繞過宋林菲的頭頂到陳延白身上去,反應了好一會兒,她才拍了拍桌子收攏學生們的神思,然后走下講臺朝陳延白去。
宋林菲以為是他要告狀,臉色不佳。
就連許嘉述這會兒也在偷偷笑她,那笑容里藏著看好戲的意思。
這讓宋林菲冒了一身的冷汗。
可事實并沒有她想的那么糟,陳延白叫語文老師來,只是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甚至,他們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這只是虛驚一場。
語文老師背著身一離開,宋林菲就沒好氣的扭頭瞪了瞪陳延白。
剛剛可把她嚇壞了。
然而罪魁禍首卻悠哉游哉,手里捧著本語文書,眉眼松愜。
注意到宋林菲的視線,陳延白勾了勾唇,懶音懶調里藏著一股別有的心機,混在一群讀書聲里,卻被陳年準確聽見所有。
“誰讓你欺負我同桌的。”
陳年促然心悸,念古詩的聲音都發抖了一絲。
這句話里太具有維護性,陳年偷偷抿唇笑了笑。
這快臨近學期末,各學科都進入了復習狀態。火箭班進度很快,即使都快過了一個學期,陳年卻仍覺得有些吃力。
但她又不好意思一直打擾陳延白,畢竟她之前記得他跟她說過,學霸再優秀,也需要復習。
思及此,她就想著期末就不去打擾他了。
自己復習也是一樣的。
這天他倆一起來書吧復習,陳年埋頭正在整理錯題集,暖黃色的燈光自上而下的落在她的頭頂,筆尖在紙上劃動,沙沙作響。
陳延白就坐他對面,復習到一半就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女孩兒因為埋著腦袋做事太認真而未從察覺,手里捏著筆,在燈光下晃動。
他的視線垂落在她的本子上,好久之后才想起來,這姑娘最近這段時間好像有點刻意冷淡。
問題不問了,也不跟他討論了。
他深深的察覺到了一點奇怪。
于是他放下筆,一只手撐著半張臉,目光幽幽的盯了她好一會兒。
陳年是在無意間抬頭撞上他的視線的。
視線一抖,她表情呆愣的看著他,“怎么了?”
每逢見到陳年的這個表情,陳延白都會覺得有趣,他又想逗她了。
“你說怎么了?”
他話語悠悠,語調刻意被放得很慢,聽起來很懶。
嘴角上揚著,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陳年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最后只好弱著聲音回:“我應該怎么了?”
對面的人頓時就笑出聲來,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陳年,我算是輸給你了。”
還沒想明白陳延白為什么會輸給自己,陳年就看見他手伸過來,手心朝她向上攤著。
視線里,他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
忽地勾了勾。
“最近小測的試卷,給我看看。”
陳年霎時間懂了他的意思,可又忙開口,清明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可你不是也要復習?”
“看完了。”
陳年:?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他手里的書他只翻了幾頁。
這叫看完了?
“可你只看了幾頁。”
“用不著全看完。”
“我都記得。”
“……”
他這么說,陳年也只好將試卷拿過去。
最近的小測試卷題型跨度大,與平時練習的試卷難度高,陳年沒怎么考好。在把試卷遞過去的那一刻,陳年心是虛的。
捏著手指攥了攥,她遲疑的開口:“這次的試卷,我其實沒做好……”
“已經很好了。”陳延白翻來覆去的將她的試卷多看了一會兒,扭頭跟她說:“這次的試卷有點難,你能考到這個分數,已經不錯了。”
“可是也有很多人的分數在我之上,相比較而言,我的努力在他們之下。”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陳延白說:“你要做的,就是穩定提升。”
這也算是安慰話,陳年心里頓時像是被灌滿了暖氣。
她闔眼淡淡的笑了笑,側臉被燈光勾勒出的輪廓線條細柔且流暢,纖長睫毛扇了扇,像蝴蝶輕拍的羽翅。
“還有啊,不要怕麻煩別人。”
陳延白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陳年抬眼看過去,少年面容清雋。書吧里溫度高,他脫掉了外套,只露一件毛衣與白襯交疊而搭,文質彬彬與懶倦相融于一身,前額光潔又立挺,深邃眉眼誘人深入。
她似乎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砰砰地跳,可也依舊未避及他落過來的目光。
灼灼滾燙。
書吧里四下里沒有什么同學,周圍很安靜。陳年清晰的聽見他沒說完的后半截話傳進自己的耳朵里。
“我不覺得你麻煩。”
距離期末考試時間越近,復習就更為緊張了起來,身與心都會感到十分疲憊。
大課間活動時間久,剛結束一堂復習課,陳年就沒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最后趴在桌子上,閉眼睡著了。
宋林菲本想喊她陪她去小賣部,結果一轉身便看見一臉疲憊休息的陳年,到嘴邊的話怔然停下。恰巧這時,她身旁的許嘉述起身,木椅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宋林菲趕緊一巴掌拍過去,許嘉述正要大喊大叫,就看見了宋林菲一根手指比在唇邊做“噓”的動作。
緊接著,她用手指了指右邊。
許嘉述看過去,瞧見了埋頭休息的陳年。
這下連走路都沒聲了。
下課時間教室里人很少,只有極個別的兩三個同學圍在一起聊天講話,但也還算安靜。
陳延白就待在位置上看書,手指捻著一頁一頁翻,余光瞥見旁邊趴桌休息的人,他視線一頓,順勢看過去。女孩兒趴在桌上,手臂枕著腦袋,臉頰一半被垂落的發絲遮擋,發與發間的縫隙只能瞧見她小巧的粉.唇。
窗外起風了,有些涼。
陳年睡得不踏實,身子動了動腦袋轉過去,用后腦勺對著陳延白。
動作太大,桌上的草稿本掉在了地上。
陳延白看了眼。
下意識先是起身關了窗,冷風被明凈的玻璃窗擋住,教室里稍溫暖了些,玻璃內壁緩緩起了霧。
他回頭,回到座位上撿起了陳年的草稿本。
視線一晃,卻定在了草稿本上那為數不多的某個姓氏上。
“陳。”
大大小小的幾個字布在草稿頁面的任何地方,被繁復的數學公式與解題過程遮擋。但陳延白目光如炬,還是看見了許多。
眉頭稍皺了下,邊將草稿本放過去邊喃喃自語:“看來還真是喜歡這一個字。”
期末考試如約而至。
很幸運的是,這次陳年和陳延白在同一個考室。所以兩個人上完自習后就順道過去。
陳年走在走廊的里側,陳延白在他右邊。托他的福,冷風吹過來的時候,她并未覺得有多冷。倒是他,發絲輕飄,羽絨帽的羽毛也顫巍巍的亂飄著,但他走著就跟沒事兒人一樣。
“你冷嗎?”
陳延白扭頭看一眼和自己并肩走的陳年,搖頭。
陳年不知道這是真是假,在不好判斷的前提下,她選擇相信了自己的直覺。于是從衣兜里摸出來一個很小的暖手寶,伸手給他。
“陳延白,這個給你。”
他們剛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停下,人來人往趕著去考室的學生逐漸變少。
陳延白視線往下落在她的手上,細細白白的一只手,手里攥著一顆星星。他笑了聲,抬眼問她,“這什么?”
“暖手寶。”陳年說:“拿著。”
雖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陳延白還是伸出手接了過去。暖手寶放在他的手里顯得很小,散發著的余熱沿著手心皮膚傳進了他的心里。
剛想問她為什么會給自己這個,陳年就已經先他一步,解釋了原因:
“天氣太冷了,手凍久了會沒知覺,等會兒做題會不舒服,”她眼神有些躲閃,說得也急,“我的手已經夠暖和的了,就借給你用用,還是熱的,你不要浪費。”
說完就慌里慌張的離開了。
陳延白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后,視線才垂落到手心里的那只星星形狀的暖手寶上去。
三天的期末考試一晃就過去,班里的同學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寒假歡呼,滿教室吵鬧聲不止。
陳年正收拾著書包,宋林菲轉過身來一臉高興的看著她,“年年,今年過年我們一起出去玩兒吧。”
“好啊。”
宋林菲高興的拍了拍手,現在就忍不住跟她吐槽:“你不知道,以前每次過年和他們兩個大男人在一起我有多沒勁,但現在好啦,有你在,肯定很好玩兒。”
她說著說著就高興起來。
但旁邊的許嘉述沒給她留面子,毫不留情的戳穿她,“跟我倆玩兒沒勁?那是你自己不會玩兒好呢吧。”
一提起這個,宋林菲火氣就上來了,“你倆每次不是游戲廳就是網吧臺球館,哪有女孩子玩兒的。”
“游戲廳網吧臺球館怎么了,那也總比你只知道花錢買一大把沒用的小玩意兒強。”
“……”
宋林菲有些說不過,拉著陳年,“年年,你來評評理,你說他倆是不是存心的。”
陳年莫名被cue,看了看宋林菲,又扭頭看了看許嘉述和陳延白,在三人視線的逼迫下,她不得不說出自己的見解,“其實過年怎么玩兒都一樣,重要的是……”
身旁那人的視線過于灼熱,陳年稍稍顫了顫眼睫,頓了下,心無旁騖的說道:“重要的是想一起過年的人能在一起,所以在哪兒都一樣。”
“年年,”這么說宋林菲就有點不高興了,她嘟著嘴,“我懷疑你跟他倆是一伙的。”
“那是人家說得在理,過年不就圖個一家人團圓闔家歡樂?”許嘉述插嘴。
宋林菲翻了個白眼給他,“誰跟你一家的。”
許嘉述跟她鬧著玩兒,也不管宋林菲的小脾氣,小聲嘟囔誰應誰是,隨后就攬了攬陳延白的肩,跟他說:“想好了嗎,今年怎么過?”
陳延白自顧自收拾著書包,余光里是陳年的身影,隨后淡淡的說:“再說。”
假期期間,陳年的時間充裕了起來,年前飯店很忙,她自作主張的到江吟的飯店幫忙,江吟也不會說什么了。
因為陳年的幫襯,江吟也輕松不少。
陳年剛掃完地歇下來,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聲。她將掃帚放到墻角,騰出手來摸手機看,發現是宋林菲的信息。
[宋林菲:年年,要不要出來跟我玩兒,我一個人玩兒太無聊了,救救我吧TVT]
陳年光是看著那句話最后面的那個哭泣的表情包,就能想象出宋林菲委屈巴巴的樣子。她彎了彎嘴唇,動手打字:[陳年:這幾天恐怕不行,我得幫我媽媽看飯店,Sorry。]
[宋林菲:阿姨一個人打理飯店嗎?你們干嘛不請個服務生啊?]
[陳年:飯店沒多大,請服務生不劃算。]
[宋林菲:這樣啊……]
[宋林菲:那我們都一起來幫你啊,給阿姨當免費勞動力!可以盡情壓榨我們哦!]
陳年指尖一頓。
婉拒道:[陳年:沒事,我們能忙得過來,謝謝你的好意。]
飯店里的人不算太滿,陳年坐在板凳上朝里屋的方向看了看,手指玩弄著手機,一副心有若思的樣子。
她想得太認真了。
以至于,有客人到來也未曾察覺。
直到那道影子離她近了些,微弱的光亮被擋住,視線里稍暗了一遭。
陳年這才抬頭去看。
少年深刻的面容闖進她的眼里。他穿了件很厚的黑色長款羽絨服,連衣帽邊綴著溫暖的絨毛,身影挺拔的站在她面前。
讓她稍愣了一遭。
陳年將手機揣進兜里,站起來面對他,目光里藏幾分驚喜,“陳延白?”
“你怎么來這兒了?”
“陽春面還有嗎?”陳延白沒回答陳年的這個問題,他笑著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她,“我有點餓了。”
“有……有的。”陳年目光清明的看著他,神色微動,招呼他,“你先等等,我馬上就給你做。”說著,她便急匆匆的跑到后廚去。
江吟正在后廚撈面,見她進來了,忍不住問:“你怎么進來了?”
“有新客人來了。”
“點了什么?”
“陽春面。”
聽她說著,江吟放下了手里的撈面漏勺,跟她說:“你先出去,我來吧。”
江吟搶先陳年開始準備。
陳年看著在自己面前忙碌的江吟,抿了抿唇。
見她還沒走,江吟扭頭看她一眼,手里的動作沒停,“怎么還不出去?”
“那個……你記得少放點蔥。”
陳年還記著陳延白不愛吃蔥的習慣。
“嗯?”
“客人說了要少放蔥。”
說完陳年就離開了。
撩開遮擋后廚的幕布,陳年走出來,在視線落到陳延白身上時,她腳步一頓。
少年身上的羽絨服寬厚卻不臃腫,穿在他身上剛好熨帖。他微垂著腦袋在玩手機,手指劃著屏幕,亮屏的光落一點在他的臉上,照得臉上情緒很淡。
他一個人坐一桌,明明是被隱在了角落間,可陳年的視線依舊能找到他。
或許是人的視線比較敏感,他有所覺察,腦袋抬起來朝這邊看。陳年瞳孔微縮,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
陳延白關掉了手機,拿起旁邊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水,推過去。
“謝謝。”陳年對他說,拿起水杯喝一口,然后輕輕放下,看向他,她問的還是剛剛那個問題,“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路過。”他簡言意駭,“進來看看。”
陳年點頭,“哦。”
“你怎么在這兒?”他反問。
“寒假時間比較多,來這里幫幫媽媽。”
他了解似的點了點腦袋,視線卻若有所思的放在她的臉上。
陳年被他盯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腦顱發熱的狀態。害怕最后事情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場面,她出聲打斷,“怎么了?”
陳延白一怔,以咳嗽掩蓋剛剛自己莫名其妙的失神,話里回答:“沒事。”
陳年便不再問。
緊接著,后方一道聲音傳來,是喊陳年的。
“面好了,來端面。”
陳年和陳延白一同看過去。
江吟一手撩開遮布,朝這邊看過來。在看見陳年坐在一個男生對面時,她又下意識朝她對面的男生多看了幾眼。
兩個人就那么對上了視線。
陳延白微微點頭示意向她問好。
江吟皺了道眉,只是喊陳年:“進來端面。”說完就放下了簾布。
陳年進去端面,江吟喊住了她,“剛剛坐你對面的,是你同學?”
“不是,是朋友。”
江吟看她一眼,霧氣騰騰的狹小空間里,陳年依稀覺察到江吟的視線。
冷冷的,淡淡的。
她手一緊,面湯差點灑出來一些。
江吟將視線挪開了,話卻沒停,“小小年紀,好好讀書就好了,要什么朋友。”
“書會好好讀的,但朋友也要。”
說完這句話,陳年就端著面走了出去。
江吟總喜歡這樣,以她的思維來指點她的人生。但她也不賴,一身的倔強固執,就算江吟站在她認為的對立面,她也總是能與她抗衡到底。
她端著面走出去,放到陳延白的桌上推過去,對他笑了笑,“你的面。”
“謝謝。”
“不客氣。”
陳年還是坐在他的對面。
陳延白從旁邊的木竹筒里抽出兩根筷子,正要挑面吃,視線卻落在了坐她對面的陳年身上。
他動作稍停。
腦海里忽然浮現剛剛那個人。
“剛剛那位,就是你的媽媽?”
陳年點頭,“嗯。”
“我小時候,好像見過她。”
這完全只是憑著記憶,他也只依稀記得一點點。畢竟小時候的記憶,本就殘缺破碎。過了這么多年,他也記不得太多。
“你見過我媽媽?”陳年取卻是驚訝,身板都挺直不少,“在哪兒?”
陳延白記不得,于是搖搖頭,打消陳年的好奇,“可能是錯覺,也可能記混了。”
本來就是小時候的事情,記不得很正常。陳年沒想太多,還跟他說:“沒關系,小時候的事情,記不住很正常的。”
“你先吃面吧,再不吃它就沱了。”
陳延白吃面很快。
他吃完,面湯里漂浮著幾根蔥。
陳年低聲一笑,眼睫眉梢都彎了彎。
陳延白不明事理,問她,“怎么了?”
“你真的這么不喜歡吃蔥嗎?”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碗里的蔥。
陳延白也笑了笑,搖頭,十分坦誠,“極不喜歡。”
“那下次來的時候,我就叫媽媽不給你放蔥就好了。”
陳延白還是搖頭,“那也不行。”
陳年:?
“我不喜歡吃蔥,但喜歡用它提味。”
解釋完一通,他突然后知后覺,回到最原始的問題,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吃蔥?”
“啊?”陳年一怔。
她被他問慌了神,睫毛撲閃,想要蓋住些慌亂。
特別是在陳延白饒有趣味的注視下,她更慌了許多。
“宋林菲說的啊……她一早就告訴我了。”
“是嗎?”
陳年點頭如打鼓:“嗯嗯嗯……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她。”
他倒不是真的要去問宋林菲,這太興師動眾,而且也沒必要。
“算了。”
“啊?”陳年眼眸柔亮,看向他時,似藏了星星。卻又莫名顯露一絲呆怔,有點可愛。
陳延白勾了勾唇,指尖搓了搓,克制著想刮她鼻子的沖動,“我說不問了,我相信你,是宋林菲說的。”
陳延白吃完就打算走,他起身,陳年也跟著起身。
要走之際,陳延白突然跟她說,“今年過年一起啊。”
他的眼被燈光照得黝亮,像是陷進了柔軟。
“我們一起過年。”
第39章 許愿
除夕夜前一天, 江吟關了飯店,去集市上買了些年貨,東西不多, 但花了很多錢。
回到家的時候, 陳年正在房間里做作業,聽見聲音, 她放下筆,從房間里走出來,便看見了江吟在挪大包小包的東西。
她趕緊走過去搭了把手。
問她:“您怎么都不叫我?”
“我一個人可以, 不用喊你。”
陳年抬起眼看她, 江吟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情緒。她抿了抿唇,什么話都沒說, 幫她把東西往屋子里挪。
娘倆弄了很久。
所有東西都被他們搬進來了, 陳年直起身,用手在臉頰旁扇了扇風。
“東西都搬進來了,你自己回房間吧,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了。”
江吟把她推出了廚房, 陳年卻抓住了她的手,“可是媽媽, 我也想跟你一起做飯。”
“不用。”
“……”
陳年稍稍皺了皺眉頭, 唇線抿直。
知道陳年的脾性, 江吟淡淡的笑了笑, 揉她的腦袋:“今年過年就咱們娘倆,用不著做太多東西。”
“那你還買那么多東西?”細聽有些抱怨。
江吟沒生氣, 只是跟她說:“過年總得吃好一點吧。”
“不然, ”她眼底浮現一絲憂傷, “你爸爸會怪我的。”
陳年怔愣, 好一會兒才從失神的世界找回自己。
她顫了顫眼睫,裝作不在意的逃避這個話題,“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回房間了。”
陳年回了房間關了門,隔絕了門外的聲音。
快到除夕夜,家家戶戶門前都貼上了對聯和掛上了燈籠,喜慶的紅色灌滿了整個寒冷的冬。陳年推開窗,風灌進來,有些冷。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外面,紅燈籠一排排的掛在樹上,樹下有兩三個小孩兒正拿著炮仗在玩兒,嘰嘰喳喳里全是笑聲。
陳年被他們臉上的笑容感染,也不禁勾了勾唇。
人間好不熱鬧。
要是爸爸還在的話,應該會更熱鬧的吧。
“叮咚。”
書桌上的手機震響一聲。
陳年的神思被及時打斷,視線也從遠處的那幾個孩子身上收回。她關了窗,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手機看了看。
宋林菲給她發了一張圖片。
她家別墅門前貼著的一副對聯,以及兩旁高掛的紅燈籠。
[宋林菲:年年,你看好看吧?我貼的哦。]
[陳年:好看。]
[宋林菲:那你趕快夸夸我。]
[陳年:好啊,夸夸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一會兒,最后宋林菲提到明天一起跨年的事情:
[宋林菲:明天我們一起出去跨年啊,你之前答應我的,不能拒絕。]
[陳年:好啊……]
[陳年:不過,你們都不跟家里人跨年的嗎?]
[宋林菲:我爸媽他們在歐洲,今年不回來過年,許嘉述他爸媽也不在國內,不過陳延白我就不清楚了。]
[陳年:哦,這樣啊。]
[宋林菲:你呢,要跟爸爸媽媽一起跨年嗎?]
宋林菲發過這條消息后,許久都沒有收到陳年的回信。而此刻的陳年,看著宋林菲發來的那條消息,微微出神。
晃神一想,她好像已經很多年沒和爸爸媽媽兩個人一起過年了。
每次過年,她們家總是最安靜的。
沒有煙花在空中綻放的爆炸聲,也沒有餐桌上酒杯碰撞的歡快聲。
有的,只是飯桌上的沉默。
“叮咚。”
另外的消息進來了。
陳年切換了與宋林菲的聊天界面,看見了被置頂聯系人發來的一條消息。
[陳延白:明天有空嗎?]
[陳延白:一起跨年。]
面對陳延白的邀請,她好像找不到理由,[陳年:…好啊。]
[陳延白:嗯,那明天我來你家樓下找你,注意聽電話。]
除夕夜當晚。
家里只有陳年和江吟兩個人,所以一切從簡,但江吟做的每一道菜都很美味,對她來說,也算是有了口福。
吃完年夜飯后是晚上八點,陳年和江吟坐在沙發上看春節聯歡晚會。晚會很熱鬧喜慶,每個主持人都打扮的很隆重,就跟他們話里說的那樣,要歡歡喜喜迎新年。
可陳年卻像是有心事,手里翻玩著手機,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江吟一眼就看了出來。
她就坐在她旁邊,“有事?”
江吟突然的聲音嚇了陳年一哆嗦,她扭頭看她,心不在焉的說:“沒有。”
“那就好好看電視。”
“哦。”
對話結束,屋子里就只有電視機里傳來的音樂聲。
陳年剛開始還看得好好的,越到后面她就覺得越沒勁兒,注意力完全被手里的手機吸引。她垂著腦袋看著手里的手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聲“叮咚”,不算太大的清脆響聲打斷了江吟看電視,她側頭看來。
陳年拿著手機,手指在點屏幕,像是在打字。
“大晚上的,誰給你發消息?”
“同學。”陳年幾乎想也沒想就跟她說:“他們祝我新年快樂。”
手指卻扣著手機邊緣。
江吟的視線在她身上掃了掃,最終落到她扣手機的手指上。
目光深了深。
她扭頭,將電視機的聲音調低了點,讓客廳里顯得更安靜了幾分,才開口:“陳年,你騙我。”
陳年身形一頓。
不可置信的扭過頭看去。
似乎在問她你怎么知道。
“你一緊張手指就會摳東西,從小到大都這一個毛病。”江吟的聲音很淡,問她的問題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跟我說實話,誰給你發的信息,干什么的?”
陳年咬了咬唇。
“是同學。”
“他……想讓我出去和他們一起跨年。”
江吟沒想到是這樣。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電視機里播著小品的聲音,逗笑了一圈的觀眾。
“不許去。”
陳年手指捏了捏,想跟江吟商量,“媽媽……”
“大半夜的,不安全。”
“可是有很多人,而且,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要一起跨年的。”陳年還想再爭取一下下,但她沒底,江吟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一般認定的事情,她就不會輕易改變。
“那也不行。”
“我不放心。”
陳年的爭取無用,她蹙眉垂著腦袋沒說話。
好好的過年氣氛瞬間變得僵硬起來,江吟也未曾讓步,她沒心思再看晚會,用遙控器關了電視機。屏黑下來,房間里的聲音也在此靜止,陳年抬起頭,看江吟起身,她跟她說:“今晚哪兒都不許去。”
說完就離開了。
房間的關門聲傳來,陳年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客廳里只剩下她一人,暗淡暈黃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卻莫名枯寂。
她悻悻地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給陳延白發信息:[陳年:對不起,我可能來不了了。]
陳延白沒問她原因,只是回了一句:[陳延白:沒關系。]
就只有三個字。
這很容易讓陳年誤會成,他生氣得連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陳年心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鬧得她有些難受。
她埋著頭趴在桌上,神色懊惱。
也不知道陳延白會怎么想。
明明事先已經答應好了,而她現在的這種行為,就屬于放別人鴿子。
他肯定生氣了。
天人交戰幾個回合后,陳年認命得將腦袋抬起來,窗外一片萬家燈火,遠處霓虹璀璨,陳年撇著眉,手指指腹相互搓著。
她真的好想出去和他一起跨年。
真的好想好想。
沒有江吟的允許,門是出不去了。陳年覺得無聊,只好從書包里翻出練習冊來做,兩三個小時過去,距離她家有一段距離的繁華都市那邊傳來一陣陣煙花爆竹的響聲。
陳年停了筆,視線掃過桌上擺放的鬧鐘。
已經0點了。
她拿著手機站到窗邊,手搭在窗沿向遠方看去,遠處的天空里,綻放著煙花,璀璨耀眼。那像是天空盛開的花,陳年被深深的迷住了。
“好漂亮——”
陳年眼睛彎彎的,煙花在她的眼瞳里閃爍。她打開了手機正準備拍照,彈窗彈進一條來自陳延白的信息。
她手一頓,點開來看。
陳延白給她拍了他們在某個廣場上看的水上煙火視頻。
朵朵煙火一個接一個的綻放開來,瞬間照亮整個夜空。還有各種各樣的煙火綻放,說漂亮,已經不能完全形容它的美麗了。
陳年的眼里的光閃動著,剛剛的自以為,好像在這一刻,全都煙消云散開來。
心里突然涌起一個沖動,她想給他打個電話。這種沖動持續的往上涌,陳年手指不受控制的點去,卻在最后一秒,停下了。
她有點害怕。
心臟結實有力的跳動著,一聲接一聲的震懾她心房。陳年看著手機屏幕上方的那串她早已爛熟于心的數字,有些猶豫。
可卻在自己緊張之時,手指突然向下,碰到了那串數字,電話被撥了出去。
陳年嚇一跳,想給它掛了。
可那人卻早她一秒接通。
夜風清涼,他的聲音被潤得清透,裹著電流聲,干澀冽凈的傳過來。
陳年手忙腳亂的將手機放在耳朵旁,聽他的話。
“怎么了?”
這通電話是無意撥出去的,陳年心慌神亂,但也只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用平淡的聲音跟他說:“沒怎么啊,就是想問問你們玩兒的開心不。”
“這樣啊——”
電話那頭很吵,人聲爆竹聲混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背景音,他懶懶的語調格外突兀。
“聽我說還不如你自己過來看。”
“可我媽媽不準我出去,我出不來。”
聽這話她是當真了,陳延白突然笑了下,他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揣進兜里,隔人聲鼎沸的那頭好遠。路邊昏黃的燈影朦朧了他的身,他唇勾著,眉眼都蘊著笑意,即使身在暗處,也依舊惹眼。
“逗你的。”
后知后覺被他戲耍,陳年說話聲音悶悶的,低低暗暗的像是在撒嬌,“你又逗我。”
“怎么?”陳延白笑著說:“還逗不得你了?”
“我沒說你逗不得。”
說完這話,陳年才猛然驚醒自己說了什么,這像是大膽的試探,雖然兩個人只隔著電話聽筒,但陳年還是沒忍住紅了臉。
她抿抿唇,還想再說什么時。
電話那頭傳來許嘉述的聲音:“阿延,你在那邊小樹林跟哪個妹子打情罵俏呢,煙花都放完了!”
這來得太突然,陳延白沒捂聽筒,許嘉述的聲音全被陳年聽見了。
下一秒,陳年聽見了嘈雜的悉悉窣窣的細微聲響,陳延白和許嘉述的聲音變得很小。
好一會兒后,她才重新聽見了陳延白的聲音。
“還在聽嗎?”
陳年慢慢吞吞,磕巴的吐出一個字,“在。”
“剛剛許嘉述的話,聽見了?”
“嗯。”
“你別理他,他這人就這樣,一點都不正經。”
“你也一樣。”
電話那頭的人突然出聲,叫陳延白一怔,“嗯?”
夜風徐徐的刮,溫聲入耳,他感覺不到一絲的冷。眉眼臉廓都被光打磨的勻凈,廣場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有人在穿梭攢動著,像是模糊質感的膠片,光影迷離。
“一樣不正經。”
聲音里的嗔怪在這一刻擾亂了陳延白的心跳。
毫無規律的搏動在心房里自由又來回的沖撞,慌了一瞬又空了一遭。
這種感覺,陳延白從未有過。
他顫了顫眼睫,將自己游離的神思拉回來。陳延白稍垂著腦袋,額發輕飄,視線一晃就看見宋林菲和許嘉述朝這邊趕來。
于是他跟陳年說:“先不說了,他們兩個過來了。”
正要掛電話,陳年卻先出口:“等等。”
陳延白手一頓,將手機重新放在耳朵旁,“怎么了?”
茫茫夜色里浮著冷,陳年不知道陳延白現在身在何處,只是看著遠處那塊璀璨的地方,眸里映著光。
她稍彎了彎唇,低低喃喃的聲音像是在自語,柔軟真誠:“陳延白,新年快樂。”
新年第一天,宋林菲一早就給陳年打了電話,說什么也要硬拉著她出來。
晨曦朦霧稀薄,被天邊的日光刺破。
陳年早起赴了約,他們一行四人去了明瀾市后山的崇光寺。
過年期間,寺廟里的香火很重,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一陣枯松燒焦的木質香味,梵凈空靈。來這里上香祈福的人很多,人流攢動著。
陳年邊走邊東張西望,宋林菲一直挽著她,跟她搭話:“年年,你以前沒來過這里嗎?”
“沒有。”陳年搖搖頭。
“那你今天就算來對了,偷偷跟你說哦,這里許愿很靈的,比向流星許愿還靈。”
宋林菲一手擋著嘴悄悄跟她說,害怕被人聽見,故弄玄虛。
“是嗎?”
“嗯嗯嗯。”宋林菲連連點頭,“真的,你相信我。”
兩個小姑娘一邊走一邊說著悄悄話,許嘉述和陳延白兩個大男人跟在后面,身高腿長,相貌出眾,到哪兒都能惹人眼。
他們這一路走上來的路上,已經有不少青睞者為他們停步駐足。
倒是他們兩個,沒為此分半點心。
許嘉述一手插進兜里,一手攬著陳延白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視線落在前面兩個人的上面,好一會兒,他出聲問陳延白:“欸,你說她倆嘀嘀咕咕說啥呢?”
“我哪知道。”
“不知道你可以猜啊。”許嘉述這人說話有時候就愛東扯西扯,張嘴就來了一句荒唐。
陳延白轉頭看了眼他,視線里多帶著些許不可置信,唇角勾著,笑他,“早上沒睡醒吧。”
許嘉述也笑。
今天來崇光寺祈福是許嘉述的主意,他說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當時他的神情很是認真,說的也誠懇,生怕他們不答應。
但宋林菲就認為他是在裝,還一句話戳他,“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唄,這次期末考試你肯定沒考好,想讓佛主幫幫你。”
許嘉述氣得臉都綠了。
現在被陳延白想起來,他突然問他,“你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說嗎?”
“不能。”許嘉述笑著搖頭,視線看向前方的某個身影,眼瞳清澈,故弄玄虛,“說出來可能等會兒就不靈了。”
陳延白從來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見他裝神弄鬼的一個字都不吐,他也懶得再問。手插著兜,慢慢跟在前面的兩個女孩兒身后。
這個寺廟很大,分前院和后院,前院一般是留給客人燒香掛紅布的,燭火相連成一片。后院才是祈福的地方,相對于前院來講,這里很安靜。
陳年被宋林菲拉著手,繞過一階木長廊,她被帶到了祈福的寺廳。
里面盛放著三尊佛像,中間的那尊最大,但皆為金身。手掌合十,擱于頜下。金佛閉著眼,眼型卻是笑著的。
它們身下的燭火未熄。
風一吹,燭光抖動。
彌漫的梵凈香氣更濃,陳年稍稍吐了口氣。
她跪在金佛面前的枯草圃墊上,單薄的身背挺得直,雙手合十閉著眼,以最虔誠的心與身前的佛主對話。
燭光映照著她的臉龐,陳年閉著眼,眉目在這一刻都變得格外松軟。
她的愿,很簡單。
只是希望他永遠那么瀟灑恣意,一切平安順遂就好。
冬陽不暖,薄薄一層灑進窗欞里。陳年睜開眼,視線好巧不巧得就落到與她只隔一個草墊的少年身上去。他也閉著眼與她一同祈福,浮光掠影,眉目清俊。
陳年悄悄收回了目光,嘴角輕輕的向上翹了翹,又重新闔上了眼。
作者有話說:
有感覺到甜的味道嗎?
第40章 約她
四個人燒完香拜完佛后, 宋林菲又拉著陳年去了前院掛愿紙。
但陳年的愿望已經說給佛主聽了,就沒去掛,婉言拒絕了宋林菲的邀請。
她站在稍遠的地方等宋林菲。
山頂風很大, 這會兒又站在空地上, 空氣流通的很快,又有些冷。陳年將手揣進兜里, 腳也忍不住翹了翹。
風吹著一樹愿紙晃了晃,陳年看著隱在人群間的宋林菲正舉著紅紙條往上掛。
“怎么不跟宋林菲一起去掛愿紙?”
陳年扭頭,看見了朝這邊走來的許嘉述。
沒想到是他。
陳年稍稍愣了下, 后又回答:“我沒什么想許愿的。”
唯一的愿望被佛主聽見, 那就夠了。
“沒什么想許愿的?”許嘉述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回答,覺得好玩, 笑著跟她說:“那你還挺無欲無求。”
陳年被他的說法逗笑, 彎了彎唇。
見他一個人,陳年突然問:“怎么就你一個人,陳延白呢?”
“去衛生間了。”許嘉述隨口答。
稍稍停頓一秒,許嘉述的聲音又響起來, “陳年。”
“嗯?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他的語氣稍正經了些,眉眼都斂著, 看起來格外的認真。
山風吹拂著他額前的軟發。
陳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認真的許嘉述, “說吧, 什么事?”
“那個, 我……”平時最大大咧咧的男孩兒突然磕磕巴巴起來,半天沒“我”出個名堂來, 他從兜里抽出一只手, 撓了撓后頸, 臉上掛著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的情緒。
陳年皺眉歪頭看他, 眼睛眨了眨,“你怎么了?”
“我……”
許嘉述躲過她的目光,深深的吸了口氣,眼一閉心一橫,“陳年,我喜歡你。”
“什么……”陳年跟沒反應過來似的,眼皮飛速的顫了顫。
“我知道在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不對,但我不想瞞著你。”許嘉述眉目認真的看著她,隨即又低頭笑了下,說道:“我也不是想要你一個答復,就是想讓你知道,如果你覺得這個讓你感到很別扭,你可以當作沒聽見。”
“對不起。”幾乎是在許嘉述說完話的后一秒,陳年沒有任何猶豫的開口:“許嘉述,我一直以來只把你當成朋友,對你也沒那方面的意思。”
況且,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樣啊——”許嘉述恍然大悟的反應過來,笑了聲,一副隨意又不在意的姿態,“那沒事兒,你就當我沒說過這話,我們以后還是朋友,你別想太多啊。”
許嘉述的告白失敗,氣氛突然陷入了沉寂與尷尬,他手忙腳亂又無措。陳年也慌張,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而在他們身后的長廊轉角口,陳延白靠在墻上,他整個人身子懶懶的,一只腳微屈,一只腳支在地上,聽完了他們的全部對話。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話題,就一個告白而已,這些年他聽得實在太多。
可偏偏這次,他聽得胸口格外的悶。
像有一千只駿馬在心間奔騰而過,他皺了皺眉,竟想不出原因。
四個人玩兒到下午就回去了,一路上宋林菲嘰嘰喳喳的在陳年耳邊說個不停也笑個不停。相比起來,陳年就顯得格外沉靜了些,比來時還靜。
宋林菲止住了聲音,扭頭看過來,“年年?”
“怎么了?”陳年聽見聲音,扭頭看她一眼。
“你在想什么啊,想得這么出神。”
“沒什么。”陳年垂著眼看馬路上混著泥土的葉子,下巴埋到衣領下,心不在焉的回答。
走在她身后的許嘉述悄悄抬眼看她的背影,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雖然未曾表露太多,但依舊被陳延白逮了個正著。
他們都有事。
四個人到岔路口分別,陳年揮手跟他們說再見。
正要轉身離開時,陳延白突然插兜向前走,喊她,“等等。”
陳年腳步一頓,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他看去。
“我跟你一起走。”
陳年眼里充滿疑惑。
直到他的聲音再次傳來,“過去買點東西。”
四個人就這樣兩兩分別。
陳年和陳延白并肩走在胡同巷子里,過年期間,家家戶戶的門口都貼滿了對聯,一片喜氣洋洋,門檐處高懸掛的紅燈籠被風吹得飄起來,黃色的穗隨風搖擺。
陳年將手揣進兜里,脖子往衣領里縮了縮。
“冷嗎?”
她身旁傳來陳延白的聲音,陳年扭頭看了看,搖頭,從嘴里吐出來的氣息變成白霧,散于空氣里,“還好。”
用石板鋪成的路面有些濕滑,陳年害怕自己摔倒,就放慢了腳步。身旁的人也附和她,兩個人走得很慢,不算太長的巷子,卻此行慢慢。
“你來這邊要買什么東西?”陳年一時找不到好的話題,隨便扯了一個。
“吃的。”陳延白也亂扯,“家里沒零食了。”
“哦。”
一時間,又無話。
陳年垂著眼一直看著自己的腳尖,石板與石板相連處生了些縫隙,她特意避過,踩在石板中間,每一塊兒都不放過。
她一腳一腳的走得正歡。
身邊的人又突然出聲:“那個……”
說話只說半截。
陳年抬起視線來,看他,“嗯?”
陳延白抬手抵在唇邊咳了咳,裝作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就像是隨口問一樣,“剛在寺廟里的時候,我無意間看見了你和許嘉述,你們倆說了什么?”
陳年心跳莫名抖了一拍,被陳延白追問這件事,她竟莫名有些心虛和緊張,視線晃了晃,“沒說什么啊,就聊聊天而已。”
“是嗎?”陳延白頗有疑慮的看向她,那目光過于敏銳,陳年感覺自己快要招架不住。
但她仍穩住最后一絲心神,點頭,“嗯嗯。”
恰好這時也到了小商店門口,陳年目光一瞥,趕緊將話題拉開,“到商店了。”
陳延白視線看過去,話題止于此。
他不得不跟陳年告別。
臨走前,他突然又叫住她。
視線落在她身上,淡泊明亮,“明天有空嗎?”
“有空。”
“怎么了?”
“跟我去個地方。”
陳年答應了他,第二天兩個人在老地方碰頭。
因為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陳年今天穿得很厚,又是圍巾又是毛絨小帽,寬大的羊絨棉襖裹在她身上,格外保暖。
到碰頭的地方時,陳年只見到了陳延白一個人。
她心跳的很快,問他,“他們人呢?”
陳年指的是許嘉述和宋林菲。
陳延白卻對她說:“沒有他們,就我們倆。”
陳年目光停在他的臉上,微微怔忪。
陳延白帶她來了上次他沒去成的游樂園。
游樂園是春節期間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門口有很多人進進出出,但大多都是小孩子,像他們這種大孩子的,倒沒看見多少。
人來人往,音樂聲和歡笑聲交錯在一起,熱鬧非凡。
“這是……”陳年并沒想到他會帶她來這兒,她看著眼前的游樂園大門,稍稍有些驚訝。
她扭頭看他,眼里藏著一絲喜悅的光。
陳延白雙手插進了褲兜里,上前一步離她近了點。少年突然的靠近,使她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幾分,清冽氣息迎著她飄來,彌漫在她鼻尖上。陳年有些慌,隱在發間的耳朵尖染了緋紅。
“上次放了你鴿子,很不好意思,之前聽宋林菲說那天你很難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但陳延白就是想補起來。
“你還記得啊。”
都已經過了這么久了,陳延白能記得這個,挺讓陳年意外。
但他就是記得。
“嗯。”
“記得。”目光無比清澈。
陳年暗喜,她抬眼朝那邊看去,突然萌生起一股奇思妙想的想法。
回頭對陳延白笑了笑,“說實話,我還沒在冬天來過游樂園呢。”
“那今天剛好湊巧。”陳延白對她笑了笑,稍彎的眉眼里夾著溫和。他朝售票處抬了抬下巴,說去買票,叫陳年站在原地等。
陳年欣喜答應,視線一直放在陳延白的背影上。他今天還是穿的那件黑色長棉襖,帽檐的絨毛隨風飄著。即使棉襖寬大厚重,穿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累贅。陳年深深的彎了彎唇,在她看不見那道影子時,才收回目光。
她突然就開始想。
也許只有在他看不見自己的時候,她才能大著膽子肆無忌憚的看著他吧。
陳延白沒去太久,買好票后,就和陳年進了游樂園里。這次的票樣沒有優惠,也沒有任何免費玩耍的項目,兩個人先是四處逛了逛。
周圍的小孩兒很多,個個都歡聲笑語。陳年彎了彎眼睛,笑容藏進了圍巾里。
就這樣一直閑逛也挺沒意思,陳延白突然跟她找話題,“你們上次來這里玩兒,都玩兒了些什么?”
陳年聞聲扭頭看他,眼睛撲亮。她想了想,老實回答道:“好像也沒玩兒些什么,都過了這么久了,我好像有些不記得。”
陳延白明白似的點了點頭。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問題,眼睫垂著,斂眉認真。
“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陳延白邊回答,視線抬起來,落到遠處的某個游樂項目上,他腳步一停,跟陳年說:“要去玩兒嗎?”
“嗯?”
\"那個。\"陳延白朝遠處指了指。陳年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對面的某個游樂設施正歡快的進行著,游客坐在長長的秋千上,被高高的甩至空中。
陳年收回目光,看他,“你要玩兒那個啊?”
“嗯,怎么了?”察覺出陳年稍稍的猶豫,陳延白看她認真了幾分,自顧自猜測,“你怕高?”
“沒有。”陳年趕緊搖頭,打消他的顧慮,“我不怕高。”
“那走啊。”
少年率先抬步朝那邊去,陳年想出聲阻止可又來不及,只好作罷。
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陳延白在運行游樂設施的老板那里買了兩張票,兩人成功的坐了上去。
這個設施的名字叫空中秋千,顧名思義,將人帶到空中,利用旋轉的力量,使人能感受到這是在蕩秋千。
陳年就坐在陳延白旁邊的那個秋千上,工作人員給他們綁好了系帶,又測試了松緊,沒問題后就離開了。
耳邊是吵鬧的聲音,陳年看著走過來走過去的工作人員,雙手拽住秋千的長繩。她抬眼,用手搖了搖。秋千的長繩很松,在她手的晃動下也跟著晃。
看著好像不是很安全。
“你好像很怕這個?”
耳邊傳來陳延白的聲音。
陳年一愣,手上一松,扭過頭去看他。
少年坐在她身旁的那個秋千上,擋了些光線,眉眼黝深,臉部輪廓被光線勾勒,利落干凈的短發遮住額頭,眼里有些淺淺笑意。
陳年下意識將手縮進袖口里,反駁道:“才沒有。”
“我不信。”
“……”
就像是認定了她會怕這個一樣,陳年抿了抿唇,想為自己找找借口。但她還是慢了一步,陳延白比他先開口,語氣漫不經心,還帶著分分調笑。
他手交叉著環在胸前,看著她,“你承認一下,我們就下去。”
陳年當然不會承認,扭頭固執的不看他,“都說了我不怕,而且,我也挺想玩這個的。”
“是么?”陳延白挑了挑眉。話中有其意,“那咱倆還真心有靈犀呢。”
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工作人員喊著要開始的聲音,陳年心一緊,雙手趕緊抓住了兩邊的秋千繩。陳延白倒是悠閑自在,他沒有一絲緊張的情緒,兩只眼睛直直的看著陳年表露出來的那些偷偷緊張。
他勾了勾唇,跟她說:“放輕松,這個真沒什么嚇人的。”
空中秋千進行時間在五到六分鐘之間,這期間,陳年一直閉著眼睛。雖然嘴上沒承認自己真的很怕,但她還是心有余悸。
一直到結束后站在地面上,陳年就感覺自己腳底都是軟的。
她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等去買水的陳延白,雙腳發麻,連眼里的光都在晃,模模糊糊的。
陳延白去小商店里給陳年買了杯熱牛奶,暖暖的牛奶劃過喉管,稍稍為她減輕了些緊繃,像是整個身體都有暖流淌過。
她跟陳延白說了聲謝謝。
陳延白自己買了瓶礦泉水,他擰開瓶蓋仰頭喝一口,坐到陳年身旁,問她,“剛剛嚇壞了?”
這件事提的,陳年有些不好意思,“還好。”
她依舊嘴硬,“其實也沒多可怕。”
這姑娘的固執,他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她不服軟的性格,都被他看在眼里,這會兒也只是附和著她笑了笑。
低淺的氣息音擾動著陳年的耳膜,她目光清亮,看著不遠處一個賣熱氣球的小商販開心的為一個小男孩兒取下一個奧特曼氣球。
小男孩兒將氣球拿到手里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天真無邪。
讓她也跟著笑了笑。
陳延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看見了那個開心的小男孩兒。
之后又回過頭來看她。
陳年嘴角的笑容,似乎在綻放。
在心里理清楚了前因后果,他突然起身。
陳年收回目光看他,“怎么了?”
“在這兒等我,我去買個東西。”陳延白身長玉立的站在她的側邊,臉弧輪廓被淺淺的光勾勒得很深,眉骨硬朗,“剛剛忘買了。”
陳年點頭,看著他離開了。
他回來時,已經是五分鐘后。
兜頭潑下來的陰影叫陳年抬起腦袋,視線停留在他的臉上,又緩緩劃至他伸過來的手。
細碎的光線切碎了潑在他身上。
“喏。”陳延白手里牽了一只熱氣球,是她剛剛一眼相中的那只海綿寶寶。
金黃色的海綿,一雙大大的眼睛,還有燦爛笑容的一張嘴。
陳年眨了眨眼,抬手接過他手里的那根細線,聲音木訥,“這是……”
“送給你的。”陳延白氣定神閑的看著她,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別再羨慕其他小朋友。”
陳年眼里淌過一絲詫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手指捏住細線蜷了蜷,心里淌著暖,跟陳延白說了聲謝謝。
時間漸漸的也不早了,兩個人商量著往回走。
剛走出游樂園大門,陳延白接到了一通電話,只是沒幾句,人就變了臉色。
后來他說急著要離開,是有急事。
他整個人透露著焦急不安,眉宇深深皺著,看著是真急。
陳年沒多問什么,點頭讓他離開。
那之后,陳年一個寒假都不見陳延白的蹤影,他企鵝也下線了,像是突然間的所有,全都憑空消失不見。
直到高二下期開學,陳年才剛到教室沒多一秒,就聽見了教室里的女同學在八卦:
“我聽我讀文科的朋友說,易瑤這學期休學了誒。”
“她家里好像出事了。”
“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他們偷偷討論的話語傳進了陳年的耳朵里,她驀地一頓,心臟像是往下沉了沉,心思在若有所思的游離。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陳年被嚇了一跳,哆嗦著回頭,看見了宋林菲。
她反應大,就連宋林菲也被嚇了一跳。她拍著自己的胸脯,為自己順氣,“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反應這么大?”
“沒事。”陳年淡淡的敷衍過去。
看見只有她一個人,提嘴問了一句:“陳延白和許嘉述呢,怎么就你一個人?”
“許嘉述去超市了。”
“陳延白好像去隔壁省參加競賽了。”
陳年的關注點只在陳延白的事情上,“競賽?”
“怎么都沒聽他提起過?”
“這個寒假我們聯系也挺少的,他都下線了,這個消息,我還是從我家里人聽來的。”
宋林菲一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包,一邊跟陳年說。
“是嗎?”陳年裝作什么都不知,用汗津津的手撓了撓腦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滿不在意的回復又像是另有所圖,“都下線了啊。”
“嗯嗯。”宋林菲向后扭頭看她,一邊拉書包拉鏈,一邊跟她講:“我聽家里人說,這個寒假他一直在準備競賽,聽起來這個好像對他來說挺重要的。”
因為這個,她還被莫名其妙數落了一頓,說要向陳延白多學習學習。
宋林菲記憶猶新。
“哦哦。”
這樣啊。
她剛剛竟然還以為是別的。
在宋林菲看不見的地方,陳年偷偷的翹了翹唇角,之后又不動聲色的保持平靜,就跟聽到很平常的事情一樣。
但宋林菲話還沒說完,收拾好書包后,她干脆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面對著陳年,打趣她,“陳延白比賽完要下周才回來,這下好了,你可以一個人用兩個人的座位,空間瞬間就寬敞了起來。”
陳年笑了笑,也反逗她,“其實你也可以用兩個人的座位啊,只要偷偷把許嘉述擠掉。”
一周后。
他們三個人約著去隔壁紹臨市接剛競賽完的陳延白。
大巴車一共坐了三個小時,陳年腦仁犯暈,還好臨走時帶了兩顆薄荷糖,撕開放嘴里亂嚼一通,薄荷味道強勁,刺激著她的大腦。
倒也不至于暈的那么狠。
大巴車到了終點站,陳年從車上下來,腳步虛浮,晃晃悠悠的。許嘉述落在她身后,見人軟綿綿的,沒忍住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陳年扭頭看來,目光里的人影像是被切碎一樣的朦朧。她顫了顫眼睫,抬手將他的手拂去。許嘉述有一瞬間的怔愣,意識到是自己太越界,手往身后縮了縮,“你沒事吧?”
“沒事。”
走在他們前面的宋林菲突然轉過身來看,見他們兩個人都停在原地,忍不住朝他們走去,跟他們說:“你倆站在說啥呢,還不快點,沒多久陳延白比賽就結束了。”
“噢。”
“來了。”
陳年轉身抬手順了順耳邊的發,掩飾自己剛剛的不自在,朝宋林菲那邊走。她走到她身邊,宋林菲拉過她的手,認真看了看她的臉色,眉心揪著:“年年,你暈車好嚴重啊,整個人都跟脫了水一樣,肯定很難受吧。”
她抬手揉了揉陳年有些發白的臉蛋兒,疼惜的說:“心疼死我了寶貝兒。”
“還好,這會兒不暈了。”陳年抬手將她的手抓住,再挪開。
“可我還是好心疼嗚嗚嗚……”
陳延白競賽的地方在紹臨市中心的數字大廈里,高樓鱗次櫛比聳入云端,玻璃外壁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金光,川流不息的車流一輛接著一輛,這里快節奏的生活似乎都為人們按下了加速鍵。
這是陳年第一次來這邊。
她被宋林菲和許嘉述帶到了數字大廈門口,門口拉了一個橫幅,上面寫著“全國青少年數字與信息高智技術大賽”。
兩旁有工作人員在守,用紅布條拉起來的區域守衛森嚴。
陳年看著那條橫幅,忍不住問宋林菲,“這是什么類型的比賽啊?”
她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個比賽,總而言之就是很厲害的一個比賽,之前聽陳延白說,要是拿了名次之后就能參加國賽,國賽要是能得獎,上京北大學就能免考。”
“他想考京北大學?”宋林菲說了一大通,陳年只注意到了這個。
“昂——”宋林菲慢半拍的點了點頭,“之前好像是這么說的。”
“這樣啊……”
“不過也不確定啦。”宋林菲擺了擺手,“因為陳延白的爸爸媽媽好像希望他能出國去留學,但這個也說不準。”
像是聽見了什么驚訝的事情,陳年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道:“出國嗎?”
“嗯。”宋林菲在腦海里回憶,“反正之前伯父伯母這樣提過。”
陳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思卻又忍不住飛到很遠的地方去。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溜走,在他們談話之間,陳延白已經結束了競賽。兩旁穿保安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將紅布條取下。
一些學生陸陸續續的從里面出來。
陳年和宋林菲也停止了聊天,三個人到旁邊站成一排等陳延白出來。
路過他們的考生正在嘰嘰喳喳的討論剛剛自己碰到的問題,盡管這場競賽已經結束,但還是聊得熱火朝天。
他們是和陳延白同類的人。
優秀又有才華。
但在陳年心上,陳延白是最優秀和最有才華的。
好像任何人,都要比他次一點點。
她也相信,這個競賽,他一定會拿到最好的成績。
正這樣想時,陳延白就從里面走了出來。隆冬過去的早春季節,少年脫掉了厚重的棉襖,只一身黑夾克,褪去冬季的沉厚。這是寒假過去后,陳年見他的第一面,竟覺得他哪哪兒都變了。
頭發變短了,人看著更精神了,甚至是她日思夜想的臉龐,她也覺得,好像出落的更加俊秀成熟了。他肩膀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斜挎著背包,邁腿朝她的方向走來時,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都與他合著拍。
指尖躲在衣袖口里悄悄的蜷了蜷。
“你們怎么來了?”
“當然是來接你的啊。”許嘉述走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笑道:“怎么樣,題難嗎?”
“還行吧。”陳延白將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拿開,語調平靜,“不算太難。”
“嘿,你這小子。”許嘉述被陳延白嫌棄了,臉上表情難以言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朝空氣里甩了甩,最后收回插進兜里。
陳延白笑了笑,外面薄薄的陽光照著他的臉龐,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回他一句:“熱。”
視線從他的身上收回,余光瞥見一旁的陳年,他挪眼看去,女孩兒亮晶晶的兩只眼睛里似乎藏了欣喜。
薄薄的微光也攏了她一身,纖細身形被勾勒成薄瘦的影,斜斜的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也來了?”他倒是很驚訝能在這里看見陳年。
被他這么一問,陳年就懵了。
眼眸里的笑意逐漸褪去,她抬手撓了撓頭,小心翼翼的問道:“我不能來嗎?”
“那倒沒有。”
“就是,很意外。”
之后四個人去附近的小餐館吃了午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準備乘車回去。趕車的中途,許嘉述和宋林菲因為某一件小事情又爭論不休,兩個人嘰嘰喳喳的在陳延白和陳年的耳朵旁吵鬧不停。
有些聒噪。
兩個人吵了一路。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大巴后,兩個人的戰況也不分上下。
陳年本來想著回去也和宋林菲坐一起,至少來說這樣能避免讓陳延白看見暈車狼狽的自己,可她的好朋友宋林菲同學,這會兒完全沒有要為她考慮的心思,甚至還跟她講,“年年,你去跟陳延白坐,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治治這個小B崽子!”
她就被宋林菲這樣推著坐到了陳延白的身邊。
車還未啟動,大巴車上很安靜。陳年坐在陳延白的身邊,靠近過道的那個座椅上。她小心翼翼的扭頭轉了角度用余光去看他。
少年卸下了書包放在懷里,手掌交叉著放在上面。他整個人松散著靠在椅子上,雙腿大剌剌的敞著,頭上也戴了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帽子,帽檐壓的有些低,陳年看不清他的臉。
大概是累了吧。
陳年悄悄的收回越過去的那一點點視線,沒打擾他。
大巴車在二十分鐘后啟動。
沉悶的發車轟鳴聲突兀的響起,汽車晃了晃。
陳年抬眼看向身旁的陳延白,他像是睡得不太舒服,腦袋晃了晃,帽子掉下來落至角落。他那整張臉也隨之暴露在空氣里,額發稍短,露出了些眉角,眼皮闔著,纖細的睫毛因驚動而一顫一顫的,欲遮那眼下的烏青。
陳年看的認真,幾乎每個地方都沒放過。他的臉頰一側被陽光的明塊兒照著,一半隱在陰影里,看起來睡得不踏實。
陽光有些刺眼。
陳年想抬手去拉窗簾,可奈何自己手不夠長,她又害怕驚擾到陳延白。
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能往后看,對坐在窗邊的宋林菲說:“能幫我拉拉窗簾嗎?”
這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宋林菲說:“拉窗簾干什么?”
陳年急中生智:“我有點困了,想睡覺。”
宋林菲沒多想,站起身拉窗簾,簾布遮住外面的太陽,陰暗的空間更能讓人好好休息。陳年笑了笑,跟宋林菲道謝。
那一覺,陳延白睡得舒暢,他醒來的時候還沒到。
抬手揉了揉眼,整個人都變精神了幾分。
視線里稍暗,陳延白看見自己旁邊的窗簾被拉上,他撩開一個角向外看,窗外是連綿起伏的綠山,蔥蘢蔭郁的綠色,使人的精神都好了幾分。
忽然,他注意到玻璃窗戶上映著的身影,放下簾布扭頭向旁邊看。
陳年臉色蒼白的靠在座椅上,額頭冒著虛汗。
“陳年?”陳延白一只手握住她纖薄的手臂搖了搖。
陳年皺著眉堪堪睜眼,露開了一條縫。
見是他,抿了抿蒼白的唇,艱難開口,“你醒了啊。”
她臉色看起來極差,陳延白有些擔心,“你怎么了?暈車了?”
“嗯。”陳年沒力氣的點了點頭,聲音虛浮,“你不用管我,我緩緩就好了。”
她胃里有些泛酸,肚皮也脹痛起來。她實在是沒精神。
想闔眼睡一覺。
卻又被陳延白拍了拍臉頰。
她睜眼,看見陳延白手里拿著一顆明藍色的糖果,糖衣已經被他剝去。
下一秒,她聽見他溫潤淡和的聲音傳來,滋潤她泛酸的心田,“吃顆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