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接近丑時,白日里畢竟有活兒要干,老村長很快打發(fā)走了山民,留下自己與眾修士了解情況。
那兩盞茶時光發(fā)生的事太過離奇,唯恐凡人多思多慮,瑤持心只借口說是妖獸巢穴,現(xiàn)已清掃干凈,保管以后風(fēng)調(diào)雨順,萬世太平。
林朔不知為何又多補充了一句——如果再遇上類似的幻象,記得聯(lián)系瑤光山。
甚至交給村長一根可傳喚他本人的清角琴弦。
瑤持心見了,就知道他還抱有再進一次三千年前的打算。
忙完關(guān)山村的善后事宜,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他們在上古待了好幾天,出來卻只過去一小會兒,一時間皆有點不明今夕是何夕的惘然。
正巧折返的途中,因捕捉到妖氣的瑤光與北冥弟子也匆匆朝此處趕來,一群人于半空相會。
小師弟們尋到各自的師兄師姐,兩方人馬頓時涇渭分明起來。
白燕行微微一愣,似乎才意識到兩家原是不對付的。
在蠻荒之地形勢所迫,四人不得不合作,同行太久,又兼幾次生死之戰(zhàn)的配合,令他險些快忘了這茬。
但那到底是權(quán)宜之計,上古沒有門派之別,更無利益之爭,目的都很一致,就是能夠活著出去。而回歸了現(xiàn)世,便一切如舊,大家依然是仇敵。
“走吧。”他調(diào)轉(zhuǎn)視線,示意左右。
大師姐在用不了靈氣的古代憑著自己豐厚的家底出盡了風(fēng)頭,如今再沒那優(yōu)勢,隱約有點小遺憾。
不過遺憾歸遺憾,可以自如地施展術(shù)法還是一件令人暢快的事。
御劍乘風(fēng)比雙腿徒步不知快上多少,幾息工夫眾人就回到了客棧。
殷岸大長老還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種蘑菇,小師妹茫然不解,大堂值夜的伙計迷迷瞪瞪打了個呵欠。
眼前所見的凡塵祥和得不像話。
林朔卻有些待不住。
這也算是尋到了白虎峰掌事的下落,其意義非同小可,傳紙鶴給掌門終究不及面談合時宜。
況且……況且他尚存著一點自己的私心。
想盡快回山告知所有在外辦事的弟子們,從今往后留心血月凌空天象的出現(xiàn),留心幻象的異動,按照關(guān)山村村民的描述,提前半個月大概就有跡可循了。
瑤光山的醫(yī)廬遍布各地,只要肯下功夫,何處不是耳目。
他不甘心,若有機會決不能錯過,不管那罕見的異變是明年結(jié)束也罷,今年結(jié)束也罷,能見一面是一面。
林朔現(xiàn)在充滿了急躁,他好奇昔年名為“洪流天坑”的地方如今地處何處,是否有人聚居,聚居的是三千年前自稱神降一族的后裔嗎?
他更好奇自那以后霽晴云都去了哪里。
他是否活著,有沒有找到過瑤光山,亦或是,何年何月于什么地方隕落了。
太多事需要著手去辦,現(xiàn)下根本無暇顧及仙市,橫豎就是采購仙器和材料,犯不著非得要他隨行吧?
不過是女人家買買東西而已……
然而林大公子的目光落在一個敗家娘們瑤持心身上,一個小心翼翼躲門背后的大長老殷岸,一個說話都不利索的結(jié)巴小師妹,以及一個……怎么都看不順眼的外門劍修,再添上三個嘰嘰喳喳的小師弟。
他眼皮子痛苦地狂跳,感覺一群人里湊不出半個靠譜玩意,終于只能嘆氣,簡單交代完事情的始末原由,說道:
“我得先回山一趟將諸事稟明掌門,殷長老……算了,瑤持心你看好這幫小鬼,反正仙市離這兒也不遠,我就不同你們一路了,等忙完了再與你們匯合。”
“大家北晉姑妄洲見。”
大師姐一不小心成了矮個子中稍微拔高的那個,莫名被他委以重任了,眨著眼睛應(yīng)聲:“哦。”
恭送道:“那你慢走。”
接著再補充:“若有你師父的消息也傳信告訴我。”
林朔深深地望了這群人一眼,擔(dān)憂之情溢于言表,最后沉重地對瑤持心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御劍消失在原地。
他自我寬慰地想著,就這么幾天,應(yīng)該不會惹什么事情吧?
應(yīng)該……
林大公子前腳剛離開,后腳大師姐便迅速滾到了床上挺尸——沒辦法,她真的太累了。
上古時代對于現(xiàn)世雖僅有一瞬,可他們的確實實在在地過了那么多天。
曠野里徒步一整日,又是宿醉又是和色鬼周旋,神經(jīng)一直緊繃著不提,還連番與妖獸苦戰(zhàn),不靠靈氣打架耗費的是自身體力,瑤持心委實撐不住,只想睡個天昏地暗。
她在靈臺上與奚臨簡單吩咐了兩句,眼皮已止不住地在打顫。
“師姐去休息吧,有事我會叫你。”
“嗯……”
瑤持心含糊不清地應(yīng)下,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覺得他嗓音挺好聽,音色帶了點冷淡干凈的味道,分明吐詞很清晰,聽著卻總透著若有似無的低啞。
平時幾乎不含什么情緒,唯緊張的時候聲音會變得格外清亮,和這會兒就很不一樣……
“奚臨……”她抱起錦被,賴在舒服過了頭的綿軟中,只想讓自己更舒服一點,“你再多說兩句。”
隔著幾間房之外的青年不解其意:“什么?”
傳入他耳邊的聲音輕緩柔和,宛如蒙了一層紗,懶洋洋地催促:“叫你多說幾句話。”
許是困得提不起勁,她語調(diào)太含混迷離,無端像是婉轉(zhuǎn)纏綿的低吟,奚臨垂著眼眸,不自覺地喉結(jié)一滾,問道:
“師姐想聽什么?”
“唔,隨便什么都好……或者唱唱小曲兒……”
奚臨:“……我不會唱曲。”
“嗯,就這么,再說兩句……”
話是如此說,可她后半截漸輕漸低,簡直語不成調(diào)。
“師姐?”
覺察到那邊的靈臺沉寂了下去。
她睡著了……
又是這樣,說著說著就睡過去了。
奚臨不由無奈地搖頭一笑,伸手按住眉心揉了揉,指腹上還殘留著方才乍起的麻癢之感,竟久久沒退。
沒想到只聽她說話也會這樣……
他盯著看了一陣, 默默感受著身體里的各種反應(yīng),合攏了斂入掌心。
*
瑤持心這一覺非常酣沉,而她只要睡得久,不出意外就會夢到瑤光山大劫夜。
此次也不例外。
濃云遮天的蒼穹不見星斗。
但很奇怪,以往在夢中,她的視線與關(guān)注多半是放在最后被前夫、叛徒們追殺,這回不同,時間線往前拉了一段,停在她去浮屠天宮找老爹的那刻。
皺巴巴的瑤光明扶著漢白玉底座艱難喘氣。
瑤持心并沒顧得上看他,反而若有所覺地抬起頭,巍然屹立的瑤光祖師像白得發(fā)光,圣潔無比,說不出為何,那沒有點睛的瞳仁明明直視前方,她卻感覺是在看自己。
看得玄渺空冥,悠遠蒼茫。
表情里有悲憫憐惜的意味。
為什么呢……
她自睡夢中睜開眼,意識尚且清明著。
瑤持心緩緩起身坐在床邊,過午的陽光灑落于腳踏,思緒恍惚還停留在那縹緲空蒙的浮屠天宮里,隱隱覺得什么地方很熟悉,又想不出是哪里熟悉。
好在大師姐是個不愛糾結(jié)的主,想不出就想不出,她不欲讓自己的腦袋痛苦,當下丟在了一邊。
為了遷就她休息,今日行程再度耽擱了一天,大伙兒眼下也不曉得都去了何處,客棧上下靜悄悄的。
瑤持心給老祖一個眼神瞧得有所頓悟,決定不能閑著,她曾對奚臨承諾過,會加倍努力的,盡管暫時不能如白虎長老那樣有一個明確的目標, 不過怎么樣都比停在原地要好。
大師姐養(yǎng)足精神后,干勁十足,自行尋了后院的僻靜之地,按照師弟先前所教的方法修行起來。
因身在凡間,動作不便太大,她仍是以補靈脈為主,孜孜不倦地繼續(xù)自己的裁縫之路。
這一用功,就從白天一直心無旁騖地忙到了黑夜。
北冥劍宗一行同樣并未啟程。
由于白燕行昨日鏖戰(zhàn)一場,加之在上古靈氣有虧,便也暫留了一日,小弟子們和瑤光山兩看相厭地捏著鼻子共住一個屋檐之下,都感到十分晦氣,干脆各自外出散心去了。
此刻他剛結(jié)束入定,天幕堪堪擦黑,趕夜路也不太合適,恐怕仍是要等到明日動身。
橫豎天色尚早,白燕行打算出門透透氣,迎面就見那垂柳旁山石上端坐著的女子正凝聚神識,將靈氣壓成細細一線,專注地修復(fù)兩節(jié)斷枝。
她手法堪稱千錘百煉,嫻熟得令人眼花繚亂,而石下竟堆著一把復(fù)原了的靈樹枝條,儼然已磨礪了好些時候。
這種修行的方式他以前有所耳聞,但從沒親眼見人用過,此舉厚積而薄發(fā),雖扎實見效卻慢,非常考驗修士的耐性,即便是在劍修里,也很少有人挑這條路來走。
更別說她是個資質(zhì)不太好的馭器道。
白燕行不免有些在意。
好像這位天資平平,于修為上頗為不起眼的瑤光山大師姐,從接觸至今,總不斷地做出許多叫他在意的行動。他于是停了腳步,好奇且認真駐足旁觀。
最末一根靈脈續(xù)上之后,斷枝重新恢復(fù)如初,瑤持心自覺今日的功課圓滿了,調(diào)理好內(nèi)息使自己從全神貫注的狀態(tài)中出來。
才吐出一口氣,旁邊就有一人開口道:
“補靈脈的修行過于自苦了,且耗時甚久,除了老一輩人,現(xiàn)今已沒多少修士在練,這么做會不會太吃力不討好了。”
她立時一怔。
樹下的年輕公子穿過斑駁婆娑的月影,漸次出現(xiàn)在闌珊燈火之間,清輝與火光照得他整個人如墨如玉,仿佛獨立朔雪的寒枝,一身秀骨清相。
作者有話要說
大林子暫時離隊了。
不出意外就是要出意外了,沒錯,你不用懷疑!
好羨慕師姐這種不用話費隨時隨地煲電話粥的行為啊(。
上一章的情緒簡直榨干了我,這章寫不動了,淺淺過渡一下……
明天是前夫哥交心談心時刻。
師弟好忙啊,每天的任務(wù)就是負責(zé)吃所有能吃的醋,像個掃地式吃醋機器人(。)
這章依舊愉快的發(fā)個紅包,還是到下次更新前留言有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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