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感染?
李丹果然是出事了。
孟真明白過來,李丹是知道了自己會二次感染所以把手機定時發(fā)送給她保平安,對嗎?
“他很嚴重嗎?”孟真腦子里變的亂糟糟,她很清楚二次感染會多嚴重,顧青二次感染之后就算康復也留下了后遺癥,暈眩、耳鳴,突然的昏厥,他身體的機能被二次感染摧毀了。
她聽見維尤教授說:“會比首次感染嚴重,但請放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成熟的治療手段和藥物,只要積極治療就會好起來的。”
是嗎?
“但我還是建議幾位盡快離開,避免感染。”維尤教授和她們說:“就算接種了疫苗也會二次感染,留在這里的時間最好不要離開防控區(qū)。”
肯尼上將說:“從未感染過的會更容易感染嗎?孟小姐沒有感染過。”
維尤教授有些驚訝的望向孟真,隨后笑了:“你和你的家人一定很注意防護。”到目前為止他很少見到?jīng)]有感染過的人。
孟真說不上來是因為自己的氣運讓自己格外“幸運”,還是哥哥和爺爺格外注意讓她防護,自從哥哥感染過后,他對她和爺爺防護的很謹慎,她和爺爺全都沒有感染過。
“感染機率是一樣的。”維尤教授說:“但孟小姐沒感染過,如果感染可能會比二次感染的人痛苦一些。”
肯尼撫了撫孟真的背,他希望孟真盡快離開。
捐贈隊伍陸陸續(xù)續(xù)的抵達這里,晚上的時候孟家的捐贈隊伍就到齊了。
這期間孟真都待在防控區(qū)沒有亂走動,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其他人添麻煩。
華勝的捐贈隊伍也在夜里進入了南沙俄邊境。
肯尼和孟真商量,等到華勝的捐贈隊伍也全部抵達后,就一起離開這里回沙俄都城。
孟真心里很明白,留在這里只會加大自己的感染機率給大家?guī)砺闊?她沒有一個理由留下,她甚至沒有理由提出和李彌通一次話,因為對其他人來說她壓根不認識李彌。
她們是陌生人。
她答應(yīng)了肯尼,心里卻煩躁的厲害。
今天夜里她沒有再收到李丹報平安的短信,她猜可能是他的手機在某個角落里沒電了。
曼妮來給她和肯尼送晚飯,身后還跟了個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臉上貼著紗布,端著籃子,籃子里放了盒裝的牛奶、面包,她很熟練的在給車隊里的人分發(fā)牛奶、面包。
到孟真跟前,她多給了孟真一袋堅果,眼睛時不時的看孟真。
她有一雙非常特別的眼睛,像灰綠色的。
肯尼接過她遞來的面包和牛奶,笑著看了一眼孟真:“看來她只喜歡你,堅果沒有我的份。”
小女孩兒耳朵紅了紅,害羞卻又認真的用沙俄語和肯尼說:“上將先生,堅果是我自己早上的,晚餐全部沒有堅果。”
她的意思是,她沒有破壞規(guī)矩額外給孟真多一些東西,她是把自己省下來的給了孟真。
孟真有些驚訝,拿著那一小包堅果看那小女孩兒,用沙俄話問她:“你的堅果給我?為什么?”她是第一次見這個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望望孟真又低頭說:“謝謝您送東西給我們。”
孟真反應(yīng)過來,她是感謝她的捐贈?
“您很漂亮。”小女孩兒又低低補了一句。
一旁的肯尼笑了,故意逗小女孩兒一般,彎腰溫和的對她說:“可我也私人捐贈了許多物資,沒有人送我堅果,是因為我沒有孟小姐漂亮嗎?”
小女孩兒更不好意思了,為難的說:“我明天可以把堅果送給您上將。”
“她會當真的。”孟真揮了一下肯尼,讓小女孩兒不要當真,堅果要留著自己吃。
曼妮走過來笑著說:“卡莎早上就在說,孟小姐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她喜歡你,她想把你介紹給李彌呢。”
孟真愣了一下。
小女孩兒臉也紅了,跑到曼妮身邊不好意思的對曼妮說:“你別說,別說。”
“卡莎?”孟真望著小女孩兒,她其實有一張非常漂亮的臉,只是右半張臉貼著厚厚的紗布,應(yīng)該是戰(zhàn)爭留下的,“你叫卡莎?你認識那位叫李彌的醫(yī)護人員?”
卡莎站在曼妮身后點點頭。
曼妮笑著用英語告訴孟真:“她是李彌救助的遺孤,她的家人在戰(zhàn)爭中全部遇難,她也受了很嚴重的傷,是李彌負責救治她。又出資在為她治療臉上的傷疤。”
卡莎只能聽懂簡單的英文,這些話她聽不太懂,只能聽懂李彌的名字。
孟真看著卡莎,聽曼妮說:“李彌是個很好的人,卡莎的面部需要經(jīng)過漫長的植皮手術(shù),每次手術(shù)都很昂貴,維尤教授原本建議將卡莎交給南沙俄的福利院,盡量為卡莎爭取到國家來承擔費用,但這樣面部的整形手術(shù)很難爭取到補助。李彌就承擔了她的全部費用。”
曼妮摸摸卡莎的頭,和孟真說,其實維尤教授建議過李彌放棄,對于這樣戰(zhàn)地的孤兒來說,能活下來就已經(jīng)很好了,面部的損傷是需要經(jīng)過一次又一次手術(shù),耗費難以預估的費用來治療的。
而李彌甚至連一雙球鞋也舍不得為自己換,維尤教授一直認為他很貧困。
可李彌說:“她想要變得漂亮一點,她害怕自己臉上的疤……哪怕變得正常一點也好。”
他說之前打工和資助,攢了些錢,可以為卡莎承擔所有的費用。
這在戰(zhàn)地,太奢侈。
太奢侈了。
就像上一世李丹每個月都從醫(yī)院給她買來“祛疤神膏”,那么一小瓶藥膏需要花掉她和李丹半個月的伙食費,對甸海來說太奢侈了,可李丹從來沒有忘記過買藥膏。
她在夜里會因為疤痕做噩夢,她無比厭惡臉上那道疤,李丹會和說:“我聽說外國的醫(yī)院可以把皮膚移植到疤上,變成正常的皮膚,等我們攢夠錢離開甸海,就去大醫(yī)院做手術(shù),把我的皮給你。”
他會認真的指著身上某一塊皮膚說:“這塊就很好,很白。”
孟真臉頰無端端有了痛感。
卡莎跑到她跟前,小手扶在她的膝蓋上,用沙俄話小聲說:“李彌醫(yī)生很好,如果您見到他一定會喜歡他,您可以和他做朋友嗎?”他太孤單了,卡莎覺得他可憐,卡莎希望他有朋友。
孟真望著卡莎,抬手很輕很輕的摸了摸她的臉頰,像隔著時空觸摸上一世自己的臉頰,問自己:“疼嗎?”
卡莎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一點,可是我想變漂亮,我害怕自己變成丑八怪。”
孟真忽然特別想哭,她曾經(jīng)也非常非常害怕。
李丹好像總在某個角落里縫補著她的痛苦和遺憾。
明明他不記得上一世了。
“會變漂亮的。”孟真和卡莎說:“我非常愿意和李彌醫(yī)生做朋友。”
“真的?”卡莎驚喜的望著她:“那我可以留下您的號碼嗎?我暫時聯(lián)系不上李彌醫(yī)生,等他好了,我把您的號碼給他,可以嗎?”
“當然。”孟真向曼妮借了紙筆,寫下看自己的號碼遞給卡莎。
卡莎小心翼翼的接在手里,疊好。
連肯尼也笑了,沒想到居然這樣多了一個“情敵”,不知道那位叫李彌的醫(yī)護人員長什么樣子,但愿是平平無奇的一個人。
孟真摸了摸卡莎金色的發(fā),想問曼妮她能不能資助卡莎。
外面?zhèn)鱽砹塑國Q聲和人聲。
有人進來說:“孟總,華勝的捐贈隊伍到了。”
孟真放下牛奶,起身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見了下車的況盛,他穿著黑色大衣,看起來有些憔悴,眼底烏青很重,像是幾天沒有睡好。
他走過來,孟真只和他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吩咐人去卸下物資。
況盛也跟了過去,讓孟真去休息,他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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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俄還在下大雪,等卸完物資大雪已經(jīng)落了厚厚一層。
凌晨兩點半,才算全部忙完了。
肯尼安排了明天下午回都城的車,去通知孟真的時候,孟真正在維尤教授的辦公室里詢問卡莎的資助。
大雪夜里,況盛站在辦公室門外,似乎在等孟真。
這么冷的天。
肯尼走過去友善的提醒他:“況總還不回房間休息嗎?免疫力降低會增加感染率。”
“謝謝。”況盛禮貌的回他:“我馬上回去。”可依舊沒走。
好在孟真已經(jīng)推門出來,看見門外的況盛和肯尼頓了一下。
“談好了?”肯尼先問她,又說:“明天九點做檢測,下午回都城,你還需要辦什么事情和我說,我來辦。”
“都辦好了。”孟真看了一眼況盛,知道他千里迢迢過來是想和她談?wù)劇?br />
她對肯尼說:“你幫我去通知我的車隊,不用送我回房了。”
肯尼明白,她這是要和況盛單獨談?wù)劊忘c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漫天滿地的大雪里,孟真拉好口罩走在前面,聽著身后況盛的腳步聲,幾乎以為他等這么久只是為了想送送她。
直到停在她的房門口,況盛伸手從背后輕輕替她推開了房門。
兩個人身上都帶著寒氣,孟真聽見他悶悶啞啞的聲音:“晚安,真真。”
他真的只是送送她。
房間里的暖氣一股股涌出來。
孟真走進房間里,看著門口的況盛,他在夜色里對她笑了笑,“我看看你就好,快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對他說:“十分鐘,我可以再給你最后十分鐘時間,況盛。”
就當是最后的一個交代。
她側(cè)身讓況盛進來。
開了燈,摘下口罩,她脫下厚厚的外套,坐在沙發(fā)里看況盛。
他靠門站著,像犯了錯等待受罰的罪人一樣望著她。
“真真。”他摘下口罩,走過去蹲在了她的身邊,手掌輕輕的握住她的膝蓋:“我在了解你,在明白你的感受,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們再試試看?”
他的眼眶紅的很厲害,眼前這個況盛和當初見到那個冷漠自持的天之驕子彷佛是兩個人。
孟真沒想要傷害他,她伸手撥掉了他黑發(fā)上融化的碎雪,認真和他說:“況盛,你還記得當初我說我們不一樣,你問我哪里不一樣嗎?”
他記得,他記得她說的每句話,她那時說:性別不同。
“那不是我在玩笑。”孟真平心靜氣的和他說:“你以為我們倆的處境很像,其實完全不同,因為你是男人,從出生起就理所當然的擁有現(xiàn)在的一切。可我不同,我現(xiàn)在的一切是哥哥的犧牲退讓,是我每一步都不允許出錯才得來的。如果我今天答應(yīng)你,和你重新在一起,那就是我重大的失誤。”
她看見況盛皺緊的眉頭,看見他落下的眼淚。
他問她:“和我在一起是錯誤?”
“是。”孟真說:“你明白我看見你姐姐在病床上時的感受嗎?你真的明白嗎?我看見她,就像看見了我自己,錯走一步之后的我自己。”
“我不會那么對你。”況盛更緊的抓住了她的手,為她說這些話難過:“我永遠不會那么對你。真真,我比你想象中更愛你,你不想生孩子就不生,你不想結(jié)婚,我們也可以不結(jié)婚。如果你討厭宋修竹,我可以不再和他來往……”
“如果我討厭的是你的家人呢?”孟真打斷了他。
他愣在那里。
“你的父親,你的奶奶,你都可以不來往嗎?”孟真問他:“如果我讓你來到孟家和我一起生活呢?我甚至不要求你照顧我爺爺和我哥哥,更不會要求你生育,我只要求你脫離你的家庭,來到我的家庭,你做得到嗎?”
況盛嘴唇蒼白的望著她。
“你看,你做不到。”孟真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你以為你不是宋修竹,我不是況韞,所以我們絕對不會變成那個樣子。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姐姐像你一樣長大——你爺爺抱著她去撫摸戰(zhàn)機,你爸爸告訴她將來華勝是她的舞臺,她小時候的夢想還會只是做公主嗎?她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甘心嫁人生子,做個賢妻良母嗎?”
“不會的況盛,她會擁有比你更廣大的夢想,她不一定做的比你差,比我差。”孟真有些痛苦的說:“你喜歡我,覺得我特別,是因為我的爺爺和哥哥從來不希望我結(jié)婚生子,是因為我像你一樣被培養(yǎng)長大。可現(xiàn)在你要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看著、感受著你、你的家庭對你姐姐的剝削?”
況盛幾乎是呆在原地,“剝削”兩個字像刀子一樣落下,這是多么重的兩個字,居然被用在他的家庭上。
那些話像雷鳴一樣一下下砸在他心上,他像啞巴了一樣無從反駁。
——如果他姐姐像他一樣被爺爺抱著去撫摸戰(zhàn)機,聽那些先輩的故事……
——如果他姐姐從小像他一樣被父親要求、培養(yǎng),告訴她將來華勝是要交在她手上的……
如果媽媽、奶奶沒有從小就和姐姐說,男主外女主內(nèi)……
況盛說不出話來,他望著孟真又一次被她撼動。
可她把手指從他掌心里抽了出來。
況盛心慌的抓住、抓緊,伸手抱住了她,“真真……”他喉嚨里是啞的,眼眶里是濕的,他也覺得痛苦,他沒有想過剝削姐姐,他不想這樣,更不想失去孟真。
“這些都可以改變。”他仰頭望著孟真:“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努力去改變這些,我知道你的感受你的需求,我們再試一試好嗎?如果是你,一切都可以改變。”
如果是孟真,有什么不可以改變打破的?他可以努力試著去做。
可是孟真低下頭望著他說:“可是,我沒有喜歡上你況盛,我不愿意為了你讓自己不開心。”
那一刻,況盛明白,她的心也像槍,開槍之后永不回頭。
試過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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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大雪就停了。
隔離區(qū)病房里,李彌昏昏沉沉醒過來,又一次測量了體溫和各項數(shù)值,高燒已經(jīng)退了,只是其他數(shù)值還偏高,喉嚨里的潰爛好了一些,雖然吞咽依然刀割一樣,但至少可以發(fā)出聲音了。
“在轉(zhuǎn)好了。”負責他的醫(yī)護人員,把藥和水遞給他,在厚厚的防護服內(nèi)為他開心:“我看馬上你就可以痊愈了。”
李彌艱難的吞下藥,緩了一口氣沙啞的和他說:“謝謝。”趁著可以發(fā)出聲音,又問:“請問信號恢復了嗎?”
“前幾天就恢復了。”那人笑笑,打開了電視機說:“你高燒幾天沒注意到,現(xiàn)在你可以看電視了。”
恢復了幾天?那他手機的定時發(fā)送孟真收到了嗎?收到了幾天?她會不會以為他出事了?
李彌撐起身靠在病床上,忍著喉嚨痛又問:“請問,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我的手機丟了,我想給……我的朋友發(fā)一條短信報平安,可以嗎?”
“當然可以。”醫(yī)護人員轉(zhuǎn)身出去,沒一會兒拿來了裝在防護袋子里的手機遞給李彌。
“謝謝。”李彌感激的接過手機,不用想就記得孟真的號碼,猶豫再三發(fā)了一條簡短的短信——[我很好,手機丟了,你別擔心。]
他想,孟真肯定能猜到是他發(fā)的。
短信發(fā)過去,他剛想把手機還給醫(yī)護人員,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看見了孟真的號碼,她打了過來。
李彌腦子空了一下,心跳的飛快,立刻接了起來,聽見那邊傳來了孟真的聲音。
“是你嗎?”她問。
心跳的太快,李彌覺得眼眶發(fā)熱,她知道是他,她準確的又一次認出了他。
“是我……”李彌說出兩個字,又覺得太沙啞了,努力的咽了咽嗓子才又開口:“孟真,是我,我特別好,你不要擔心,你……”
他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孟真情緒不太好的說:“我知道你不好。”
他的話被堵了回去,她不開心嗎?她聽起來不開心。
“我在南沙俄。”孟真和他說:“就在你的醫(yī)院,我知道你二次感染了。”
李彌愣了住,下一瞬從病床上扶著下了地,吃力的走到窗邊,往外看,可他這個病房只能看見白茫茫一片的后院墻,“你、你怎么來了這里?一個人來的嗎?”
他有一連串的話要問她,她卻問:“你退燒了嗎?我很擔心你李彌。”
她叫了他的新名字,她很擔心他。
李彌不敢想,她是不是因為擔心他來的?他不想她是為了他來的,這里是感染區(qū),如果她被感染,他會恨死自己。
他的話化成細小的針咽回去,扎的他痛,扎的他眼眶發(fā)熱:“退了,我馬上就要好了,你不要擔心,快些離開這里。”
“這是你的新手機嗎?”她又問。
“不是的,是我借的。”李彌答她:“你放心離開,我出了隔離區(qū)后會立刻給你打電話,好嗎?”
他的語氣是懇求的:“這里太危險了,孟真去找肯尼上將,或者回家去好嗎?”
孟真那邊頓了片刻,好一會兒說:“我下午就去沙俄都城了,你安心養(yǎng)病,早點出來給我打電話。”
她的語氣不太好。
李彌想再問她什么,那位借給他手機的醫(yī)護人員回到了病房。
他只好低低說:“我要把手機還回去了,孟真你和肯尼在一起對嗎?”
“嗯。”她應(yīng)了一聲。
“那就好。”李彌說:“我很快會再給你打電話,不要擔心,和肯尼去都城。”
他等著孟真又應(yīng)一聲,和他說了再見,才把手機掛斷還給了那位醫(yī)護人員。
醫(yī)護人員笑著說:“什么朋友啊?看你的樣子那么在意,該不會是女朋友吧?”
“不是,不是女朋友。”李彌不想讓人誤會,彷佛誤會孟真是他女朋友,就讓他覺得不應(yīng)該:“是很好的朋友。”
他發(fā)虛的站不穩(wěn),被醫(yī)護人員扶回床上坐下。
今天他已經(jīng)不需要輸液了,退燒之后,可以服用藥物抗病毒,等其他數(shù)值穩(wěn)定,沒有再次高燒后,他就可以重新檢測有沒有康復。
快了,他恨不能立刻好起來。
醫(yī)護人員給他送了午飯來,他假裝隨口聊天一般問這幾天,醫(yī)院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
果然聽到了孟真的消息。
原來孟真和華勝集團是來捐贈物資的。
不過醫(yī)護人員也待在隔離區(qū),沒有出去過,所以不太清楚具體的狀況,只聽人說上午兩個車隊在做檢測,沒問題下午就離開了。
但愿沒事。
李彌精神好了一些,整個下午就坐在窗邊聽著聲音,按理說車隊離開應(yīng)該是有聲音的,之前車隊來的時候他高燒昏迷,什么也沒聽見。
可一下午,他也沒聽見什么動靜。
他有些不安,等到晚上醫(yī)護人員來送藥和飯的時候,又問起來:“捐贈的車隊下午離開了嗎?”
醫(yī)護人員嘆氣說:“車隊里有兩個體溫異常的,都沒走,還不知道什么狀況。”
“兩個體溫異常?”李彌更不安了,忙問:“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嗎?是工作人員?還是來的老總?”
“不是太清楚。”醫(yī)護人員說:“我就是聽群里說,這趟上將也走不了了,得在醫(yī)院隔離四天看情況,但上將體溫正常。”
那孟真呢?她和肯尼在一起,應(yīng)該也體溫正常對嗎?
李彌又想借他的手機,不好意思的問:“不知道現(xiàn)在你方便幫我買一部手機嗎?多老多舊的都行,可以打電話就行。”
但現(xiàn)在這個狀況,醫(yī)護人員也不能離開隔離區(qū),哪里能買到手機。
李彌想付錢,他也不要,大方的把手機給李彌讓他用。
可李彌打了一次沒打通,是占線。
她應(yīng)該是和她的家人通話?
他不能老拿著別人的手機,等了一會兒再打,也沒通,就把手機還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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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孟真掛了助理電話之后,就看見之前李彌給她打過的號碼,打了兩個電話。
她要隔離四天,忙著交代公司里的事,和哥哥爺爺報備狀況,她現(xiàn)在一切都好,撒謊說是華勝車隊檢測出了一個工作人員體溫異常,暫時要隔離四天。
其實體溫異常的是況盛和另一名工作人員,所以她被隔離了。
但目前況盛只是低燒,沒有其他狀況,所以不確定是吹風感冒了,還是感染了,她不想讓哥哥和爺爺跟著擔心。
她給那個號碼回了個電話,接到的是李彌的同事,說負責照顧李彌,她問了李彌的狀況,又讓他轉(zhuǎn)告李彌,她一切都好。
之后的兩天,她都一切正常,直到第三天一早,她聽說隔離的況盛出現(xiàn)了感染癥狀。
曼妮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再次進來給她抽血做檢測,安慰她說,不一定接觸就感染。
但孟真在那天夜里,牙齦出血了。
她知道,暈眩、高燒、牙齦出血都是感染初期的癥狀。
她對著鏡子看自己流血的牙齦,嘆了一口氣,好在目前她的工作人員和肯尼全部沒有異常,華勝的隊伍里也只有兩名異常,如果明天還是一切正常,他們就可以離開南沙俄,返回云京了。
這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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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彌算著時間,退燒后的第五天,他數(shù)值一切正常,除了還有些虛弱、暈眩、喉嚨難受之外,其他癥狀都好了。
他可以離開隔離區(qū),回到自己的宿舍修養(yǎng)。
一大早維尤教授和曼妮就穿著防護服等在隔離區(qū)外迎接他。
“李彌!”曼妮老遠就朝他招手。
他也穿著防護服快步過去。
如果不是防護服,維尤很想給李彌一個熱烈的擁抱,祝賀他劫后余生,但現(xiàn)在他只能避免接觸,笑著說:“祝賀你李彌,我看了你是檢測,你小子身體可以,二次感染恢復的很快,回去后要好好修養(yǎng),盡快把身體養(yǎng)好。”
雖然目前來看,二次感染造成的后遺癥可能是漫長,并且難以恢復如初的,但事在人為。
“卡莎一直在等你。”曼妮笑著說。
李彌卻沒有太多的喜悅,謝過他們之后就問:“我聽說來捐贈的華國隊伍有人感染了?她們現(xiàn)在狀況怎么樣?”
維尤教授說:“目前大部分人沒有問題,已經(jīng)離開南沙俄了,肯尼上將也沒有異常,只是他還留在這里。”
李彌的心沉了一下,肯尼不愿意離開一定是孟真出事了。
他直接問:“感染者都有誰?”
“一名助理,還有華勝的總裁況盛,和孟真女士。”曼妮皺著眉說:“孟真女士是初次感染,她要嚴重一些……”
后面的話李彌全然沒聽到,他暈眩耳鳴的厲害,伸手抓了一下維尤教授的手臂,“她在隔離區(qū)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很虛弱。
維尤教授以為他不適,扶住了他,問道:“哪位?感染者都在隔離區(qū),和你同個病區(qū)。”
同個病區(qū)。
李彌猛地回頭望著他剛剛離開的重癥隔離區(qū),他無法想象或許幾分鐘之前,他就那樣走過了孟真的病房,她在里面高燒嗎?
“老師,誰在負責照顧孟真?”李彌連謹慎也沒有了。
“現(xiàn)在是理查德,今晚就換成我了。”曼妮說:“我和孟真女士熟悉一些,照顧她方便。”
“讓我去吧。”李彌停下腳步。
維尤立刻反對:“你瘋了?你才剛剛二次感染恢復,身體還沒有得到修復,你再去照顧重癥患者是不要命了嗎?”
每一次的感染都會帶來更嚴重的身體損傷,三次感染者會危及生命。
他決不允許李彌再去。
可李彌攔住了他,很堅定很直接的說:“老師,如果您不允許今晚我也會私自去重癥區(qū),無論是開除還是拘留,什么處罰等孟真康復后,我都會聽從老師的安排,但我一定要去。”
“為什么?”曼妮驚呆了,李彌一向非常遵守規(guī)則,不給任何人添麻煩,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維尤不可思議的盯著李彌,“給我一個理由。”
李彌站在冰凍的雪地里,開口說:“她救過我,很多次救了我的命。”
他能站在這里,讀書,生活,是因為孟真賜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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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的很厲害,渾身上下都在痛,像是從骨頭縫里裂開一樣痛。
孟真躺在病床上,燒的昏昏沉沉眼皮都睜不開,心里在想:她囑咐了肯尼,一定不要讓她哥哥和爺爺知道,不然他們一定會來……
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迷迷糊糊的只能看清是個穿防護服的醫(yī)護人員,是曼妮吧,曼妮說今晚她就會換崗過來負責她。
曼妮很好,很友善,李彌一定和她相處的很好……
醫(yī)護人員推著醫(yī)療車到床邊,要輸液吧。
她喉嚨里長了很多膿皰,疼的很厲害,發(fā)不出聲音,就任由自己昏沉的躺在床上,只希望曼妮扎針輕一點。
一只手很輕很輕的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挽起她的袖子,熟練的綁上袋子、消毒……
可消毒棉擦了好幾下,那只手顫抖著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聽見了哭聲,悶悶低低的哭聲,壓抑著,握著她的腕子哭著。
是誰?這不是曼妮的聲音。
她實在睜不開眼,燒的快要糊涂了,做夢一樣好像聽見了李丹的聲音,他在叫她的名字,在說:“不害怕,不害怕孟真……”
后面的她什么也沒聽清,燒昏迷了過去。
病房里,只有李彌壓抑的哭聲,他握著孟真細細的手腕,熟練的為她扎上針,針扎進她細細的血管,她腕上還有很多輸液留下的針眼。
沒有人明白這一刻他的崩潰,他恨死了自己,為什么手機會丟失?為什么要定時發(fā)送短信?為什么要留下麻煩讓她過來……
她是初次感染,當初云京那么嚴重的大感染她都沒有感染過,李彌完全可以想象到她哥哥和爺爺對她的防護和照顧。
孟舒云感染過一次,他一定知道感染多么痛苦,所以格外的照看著孟真。
可是她現(xiàn)在,病成了這樣,她很燙,喉嚨里全是潰爛,牙齦也紅腫的很厲害。
李彌完全清楚整個發(fā)病的“流程”,她會高燒好幾天,或許還會伴隨昏厥、便血……她會從身上痛到喉嚨痛,鼻腔痛……
他能為她做的太少太少了。
李彌防護面罩下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他卻一直沒停下來過,在她的手腕下墊下熱水袋,這樣液體輸進身體里時能讓她稍微好受一點。
她的嘴唇干裂的厲害。
李彌取了溫溫的水,用棉簽浸濕一點點潤濕她的嘴唇。
他沒有辦法停止他的眼淚。
他站在床邊,一遍一遍替孟真擦著額頭和掌心、腳心,不想讓汗浸泡她。
過了很久,他才從孟真病房里離開,去幾步外的另一間病房里,給同樣重癥的況盛輸液。
他推門進去,病床上的況盛睜開了眼。
況盛的狀況比孟真好一些,他勉強可以說話,問道:“請問,孟真怎么樣了?”
李彌明知身為醫(yī)護人員不能遷怒,況盛也不知道自己感染了,也不想感染孟真,可他心里就是厭惡況盛。
“她不好。”李彌替他輸上液,冷聲說:“你連自己也照顧不好,為什么要接近她?”
況盛也燒的有些混亂,以為自己聽錯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那名醫(yī)護人員卻再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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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的半山別墅里。
孟舒云很意外的見到了況韞,她坐在車里,穿著遮住手臂和腿的衣服,還戴了帽子,臉色很蒼白,看起來像是剛剛出院。
況韞很抱歉的對孟舒云說:“我?guī)Я诵┭a品給老爺子,我不太方便下車,讓修竹給老爺子送去。”又說:“可以聊聊嗎?”
她才剛出院,就這么遠的來送補品,孟舒云于心不忍上了車,坐在她的對面和她聊聊。
“況小姐身體好些了嗎?”孟舒云問她。
況韞頓了一下,笑著說:“好多了,昨天就出院了,只是孩子還沒有出院。”她神色變得暗淡。
孟舒云說:“你的身體要緊,其實你有什么事可以給我打電話,不用這么遠跑過來。”
“還是要見面說的。”況韞依舊很抱歉:“真真和小盛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很愧疚,因為我的事讓真真和小盛吵架,等真真回來我會再來跟她好好解釋清楚,無論我和修竹怎么樣,小盛真的很愛她,我第一次見小盛為了一個女孩子這么失魂落魄,我們一家也特別喜歡真真,真真是個好孩子……”
孟舒云沒有打斷她,他耐心的聽著,他想這些話況韞不說出口,一定是真的憋在心里很愧疚,她是真的認為真真和況盛分手是因為她和宋修竹。
直到?jīng)r韞說完,孟舒云才開口說話,“況小姐不用為這些事情愧疚,錯不在你,真真和況盛分手是她不喜歡況盛,如果她真的喜歡況盛,她會去解決一切問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真。
況韞愣了愣。
“況小姐。”孟舒云盡量的讓自己語氣平和的說:“如果你今天沒來找我,真真和況盛的事我不會插手不會過問,她要是還喜歡況盛,我不會阻止。但今天你為況盛來找了我,就算真真還喜歡況盛,我也會阻止她們再交往。”
況韞有些懵了,她沒明白孟舒云的意思,忙解釋說:“不是小盛讓我來的,他不知道我要來……”
“我知道。”孟舒云說:“但你習慣性的為他處理這些事,像母親一樣照顧他,我想你的奶奶、母親也是這樣照顧他,并且教會了你做這些女人該做的事。”
他語氣很平靜,可話語卻冷:“對你們來說,況盛和你父親一樣只用操心事業(yè)就好,你們會幫他們解決一切“家庭瑣事”,今天你能為況盛來找我聊聊,以后你和你的奶奶就會為況盛勸說真真結(jié)婚,說服真真生孩子。”
況韞徹底愣了住了。
“那樣會讓真真痛苦。”孟舒云近乎嘆息的說:“她很喜歡你,尊敬況老太太,讓她為了一個男人和你們成為敵人,會抽干她所有的快樂。你比我更清楚,一個女人多么容易被家庭吞掉,你難道從一開始就想要做一個賢惠的妻子?無私的母親?”
況韞覺得每個字都很陌生,又都很熟悉。
他說:“況小姐,我和爺爺把真真照看長大,孟家傾盡所有的資源來讓她成為今天的她,不是為了讓她贏得一個男人的喜歡,況盛的愛對她來說毫不重要,她已經(jīng)告訴了況盛,她不喜歡他,她討厭成為妻子、母親,請況盛尊重她的選擇,不要再糾纏她。”
他說完之后,禮貌的朝況韞點頭,推開車門下了車,在車外附身對況韞說:“況小姐,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況韞坐在車里腦子里塞滿了他的話——一個女人多么容易被家庭吞掉,你難道從一開始就想要做一個賢惠的妻子?無私的母親?
她想了很久很久,她幾乎以為自己忘記了,小時候她的夢想是研發(fā)屬于自己的戰(zhàn)機……
她二十歲也厭煩沒完沒了的相親,她想要去旅行,去流浪……
宋修竹開車門上車,關(guān)上車門說:“怎么?孟舒云和你說什么?”
況韞怔怔看著宋修竹,覺得眼前這個人遙遠又陌生,彷佛就像二十歲那年她坐在高檔餐廳里,第一次和他見面,她那時想過成為他的妻子?孩子的母親嗎?
沒有,她那時覺得國家培養(yǎng)的人才不過如此,還沒有她厲害。
“怎么了韞韞?”宋修竹伸手過來替她扣上安全帶,摸了摸她的臉:“怎么臉色這么不好?不舒服嗎?”
他冰冰的手,讓況韞猛地回過神來,眼前的他很溫柔體貼,捧著她的臉親了親,耐心的哄她:“別煩心了,小盛的事讓他自己處理吧,等你好些,寶寶出院,我陪你出國散散心,咱們很久沒有單獨度假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
況韞想,他是個好男人,他待她很好,她喜歡他才嫁給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