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云聽著車子離開半山別墅,才進了大廳里,心里竟是慶幸的,慶幸真真在這個時候遇到了況盛,讓她早早明白即便是華勝這樣的光環下,婚姻也不是她的歸宿。
慶幸她看到了況韞的現狀。
他倒是希望真真能夠把婚姻剔除她人生的選擇,除非她的伴侶愿意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家庭,來到孟家陪伴她,不然他和爺爺怎么也不會放心的……
他胡思亂想著進入大廳,看見桌子上放了很多補品,是宋修竹拿進來的。
爺爺坐在沙發里,也不在意真真和況盛分手,“分了好,我看況盛還不如顧蕭,不會照顧人。”
孟舒云讓阿姨把補品拿下去,見爺爺在戴著眼睛玩手機,“小心眼睛。”走過去看到他在給真真發微信。
“剛才宋修竹進來說,況盛為了去找真真在南沙俄感染了。”孟云開不放心,“他不是和真真在一起嗎?不會傳染真真吧?”
孟舒云的心也一跳:“況盛已經確認感染了嗎?”真真不是說,他們隔離四天之后都沒事,現在在沙俄辦事嗎?
“是啊。”孟云開眉頭皺著:“宋修竹總不會拿這事兒瞎說,今天一天真真都沒回信息,我心里總覺得不對勁。”
是不對勁。
“爺爺別擔心。”孟舒云安撫爺爺說:“真真也許在忙,昨晚她就說了最近會很忙,也許況盛是在沙俄又感染的,真真前兩天就和他分開了。”
真真要是真感染了,撒謊也一定是不希望爺爺知道。
“現在五點多,她可能在忙,等到七點我給真真打個視頻,別擔心。”孟舒云對爺爺說:“真真體質很好,大感染都沒生病,這會兒肯定也不會。”
孟云開點點頭,可心里還是不放心:“大感染時真真在咱們身邊,衣食住行你都盯著她,在南沙俄誰能照顧她是……”難不成指望況盛那小子?拉倒吧,那小子平時被況家人照顧的太好了,根本不會照顧真真。
真真小時候身體不好,后來舒云就細心備至的照顧她,可以說真真被舒云照顧的連小感冒都很少有,千千萬萬別讓真真感染了。
孟云開一想到真真在那么遠的地方,會被感染就坐立不安。
“沒事,肯尼上將會照顧好真真。”孟舒云笑笑,讓爺爺去陪蘭樹姑姑鍛煉身體,送走爺爺之后,他立刻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書房里,直接給真真打了視頻。
現在沙俄應該是晚上九點,真真如果沒事,看到他的視頻一定會接起來。
視頻的聲音響在安靜的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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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李彌才替孟真擦了手和腳,就聽見她枕頭下的手機在震動。
他擦干凈手過去,掀了一點枕頭套看見了亮著的手機,上面顯示是來自微信的視頻,是誰給她發視頻?
李彌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孟真,伸手將手機挪到了柜子上,把聲音關掉了,怕吵到她。
很快,視頻就停了。
可才剛停,就有電話打了過來,這次李彌看見是她哥哥打過來的電話。
那剛才的視頻也是她哥哥發來的?她哥哥知道她感染了嗎?
李彌看著不停在閃爍的號碼想,她哥哥一定不知道,不然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孟舒云會來南沙俄找她。
李彌很清楚她們之前的感情,所以他猜真真可能在瞞著孟舒云和她爺爺。
但現在顯然瞞不住了,視頻、電話,她統統接不了,她哥哥會去聯系肯尼上將吧?或者聯系況盛?
李彌快步離開了病房,走到了況盛的病房外,果然孟真的手機一停,況盛那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況盛癥狀在減輕,他接了起來,剛說一個“孟……”就停了。
電話里的人不知道問了他什么,他愧疚的說:“是,她感染了,對不起……”
李彌現在可以確信,真真瞞不住了。
他回了真真的病房,看著昏睡著都在痛苦皺眉頭的孟真,在想,她瞞著家人肯定是知道她的哥哥和爺爺知道后一定會想盡辦法過來照顧她,她不想這樣。
柜子上的手機又亮起來,還是孟舒云打來的視頻。
李彌這次沒有猶豫,拿起手機替孟真接了起來。
視頻接通之后,穿著防護面罩的他和孟舒云出現在屏幕里,他立刻說:“是我,李彌。”
孟舒云很快反應了過來,“李彌?你負責照顧真真嗎?她現在還好嗎?她……不能接視頻嗎?”
李彌沒有辦法隱瞞他,如實說:“她現在在發燒昏睡,暫時接不了視頻,我替她接起來是想讓你別擔心。”
他拿過來了孟真的病歷本,上面是他記錄每天孟真的體溫、癥狀和各種數值,他把這些給孟舒云看,“今天是她高燒的第三天,溫度在往下降了。”
孟舒云在仔細看著。
李彌知道,讓孟舒云清楚孟真的狀況在好轉,他才會安心一點。
一頁一頁的記錄,在屏幕下翻動著。
孟舒云感染過,他很清楚真真的痛苦,但他發現除了第一天真真高燒到了39.7度,之后的她的體溫沒有再升高超過39度過,今天晚上測量的溫度是38.2。
是降了。
當初他第一次感染,反復高燒幾次40度,真真這個狀況比他那時要好一些。
“她沒有出現便血,腹瀉的癥狀。”李彌和他說:“牙齦出血的癥狀我今晚給她清理的時候,也減輕了。”
孟舒云聽著他說:“我今晚會留在病房里陪著她,兩個小時檢測一次體溫,如果她的體溫沒有再升高,明天早上一定可以降下來。”
安靜的病房里,李彌說:“她在好轉,請你和孟老爺子放心,我隨時都在,如果她醒過來我會轉告她,讓她和你們聯系。”
他不是善于言辭的人,只能盡量說清孟真的狀況,幫孟真說:“我想,她一定不想你們知道,擔心她,更不想你們冒險過來找她。”
他頓了一下,彷佛攢了一點勇氣說:“如果可以,暫時把她交給我照顧好嗎?”
孟舒云那邊半天沒開口,在他說完之后很輕很輕的嘆了一口氣說:“謝謝你,李彌,謝謝你……”
李彌覺得受之有愧,孟真是因為來找他才感染的,他本來就該負責。
況且,孟舒云也一直在幫助他,他每個月都會收到固定的一筆錢,雖然從來沒有留下過姓名,但他知道那是孟舒云給他的,讓他可以富足的生活、讀書。
他能做的只有這些很小的事情。
“能讓我看看真真嗎?”孟舒云問。
李彌慢慢走到床邊,把攝像頭轉了個方向——屏幕里出現陷在枕頭里昏睡的孟真,她臉上還有高燒的紅暈,嘴唇很蒼白卻沒有干裂,她痛苦的皺著眉,細細的手腕上輸著液。
誰也沒有說話。
孟舒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真真這么虛弱,她這些年身體被養的很好,她會健身,會跑步……
他痛苦的想:至少李彌把她照顧的很好,她的頭發被梳理整齊,嘴唇沒有干裂,干干凈凈,李彌還會替她清理出血的牙齦……這些是醫護人員不會做,照顧不過來的。
視頻掛斷。
孟舒云坐在書房里,額頭抵在手背上后悔這一趟沒有陪真真去,至少不能讓爺爺知道,爺爺才剛好一些,要是再出事真真也很難安心養病。
他慶幸李彌在真真身邊,他相信李彌一定會盡心盡力的照顧真真。
孟舒云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況盛就像華麗的“糖衣炸彈”,看起來花團錦簇人人艷羨,可只會為真真帶來不幸,真真和況盛在一起連“氣運”也變差了。
他很難不這么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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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李彌把孟真的手機放好,拉過椅子坐在了病床邊,脫掉一層手套,只帶著薄薄的無菌手套輕輕握住了孟真輸液的手掌,很小心的揉著她的手指和掌心。
這種藥輸進去會讓手發麻。
他看著點滴一點一點輸入孟真的身體,多希望感染可以轉移,轉移到他身上也好。
液體快要完的時候,他感覺掌心里孟真的手指攥了一下,忙握住了她的手指探身去看她,她痛苦的動了動眼皮,將醒未醒吞了一下口水,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難受的要用手去抓自己的喉嚨。
“別抓。”李彌握住她的手,起身拉住她的另一只手,附身輕輕叫她:“真真喉嚨痛嗎?”
她像是聽見了,又吞咽了一下,痛苦的側頭張嘴想說什么。
李彌湊近去看,發現她在掉眼淚,喉嚨里發出很啞很低微的聲音,他仔細聽才聽清她在叫:“哥哥太痛了……”
他心都要碎了,捧過來她的臉替她擦掉眼淚,一遍遍和她說:“馬上就好了真真,馬上你就康復了,你哥哥在家里等你,很快就不痛了……”
她像是聽見了,吃力的掀了掀眼皮。
又像是還在昏睡,睜不開眼的又閉了上,熱熱的臉頰歪在了他的掌心里。
她嘴唇動了動,又說了什么。
“你說什么真真?”李彌湊近了去聽。
聽見她用微弱的聲音叫:“李丹……”
李丹。
她在叫他。
李彌像被碾碎的枯葉,落著淚,捧著她,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臉,啞聲應她:“我在這里,李丹在這里真真。”
她喃喃:“我好痛李丹……”
他知道的,他知道這很痛。
他恨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厲害,沒有成為可以解決她一切疼痛的醫生。
“喝點水好嗎?”李彌從旁邊的柜子上倒了一點溫水,“喝點水會稍微好一點。”
他用勺子舀了一點點水,慢慢喂進她的嘴里。
她起先覺得喝進去喉嚨痛,側頭不愿意喝,李彌一邊替她擦著一邊耐心的重新喂她,總能喝進去一點。
“你要多喝點水真真,多喝水才能好的快。”李彌和她說,又喂進去一點。
她還在掉眼淚,但漸漸開始愿意喝水了,只是還是燒糊涂似得喃喃重復:太痛了。
一會兒叫哥哥,一會兒叫李丹。
她叫什么李彌都應她,耐著心喂了半杯水才停下。
藥也輸完了,李彌替她拔了針,握著她冰冷的腕子放在被子里,捂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卻被她軟綿綿的攥住了手指。
她不哭了,只是燒的難受,總說胡話:“別走,別走……”
李彌握住她的手,低低哄著她:“我不走,我就坐在這里陪著你,什么也不要害怕真真。”
她紅紅的臉頰、紅紅的鼻子,可憐的很。
李彌干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隔著被子抱著她,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背,哼起來他唯一會唱的那首歌,她唱給他聽過的那首歌。
他在思念她的夜晚無數次的聽,無數次的學,她還沒有聽過他學會的曼耳英文,他用英文呢喃似得唱給她聽,雖然她或許聽不見。
但沒有關系,他每一次唱起這首歌都是在向她傾訴。
[……我們在一個只屬于我們自己的世界,享受著鮮無人知的愛情,酒紅色的日子被太陽溫暖,天鵝絨一般柔和的夜我們融為一體,柔聲傾訴,蒼天之外無人聽懂我們的愛情……我的生命交付于你,因為你攜著溫柔的愛情走進了我的世界……]
因為你攜著溫柔的愛情,走進我的世界。
李彌在被子下握著她的手指,她不需要聽見,他的愛微不足道,只要她健康快樂。
這一夜,李彌給孟真量了幾次溫度,擦了幾次手腳心、胳膊、腿來散熱降溫,她的溫度總算沒有再升高,后半夜她被痛醒的次數少了,胡話也少了。
李彌坐在椅子里一直陪著她,既不覺得困,也不覺得累。
事實上,這幾天他很少睡覺,只是每天要去更換一次防護服,喝水吃飯、上廁所,除此之外他很少離開孟真的病房。
窗外的天漸漸亮起來。
他看了一眼時間,快要六點了,再過一會兒他要去給況盛和另外一名感染者測量體溫輸液,趁著這個時間他要給孟真清理一下。
他起身去洗手間里接了溫水過來,熟練的給她擦臉,又替她梳理了頭發,倒了一小杯溫鹽水,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去捏開她的唇,用棉簽浸了溫鹽水去替她清理出血的牙齦。
今天她比昨天更好了,牙齦出血幾乎沒有,只是還紅腫著。
越來越好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一般說:“你在痊愈了真真。”
病床上的孟真皺了皺眉,眼皮一點點掀了起來。
李彌愣了住,對上了她睜開的迷糊的雙眼。
她醒了,她終于醒了。
他還拿著棉簽,捏著她的下巴,想叫她,她先迷迷糊糊的發出聲音:“……李丹?”
很啞很啞,但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他的名字。
他眼眶發熱,她總是能認出他,無論什么時候,“是我,孟真,你頭暈嗎?好一點嗎?”
孟真定定的看著他,好像才從夢里醒來一樣,啞聲說:“真是你李丹……”
她眼眶紅了一圈,突然哭了。
她以為在做夢,她聽見李丹一直在和她說話,在給她擦臉,聽見李丹在唱歌,她以為這肯定是夢,李丹怎么會唱歌?
可是,她看見了李丹,那雙眼睛在防護罩后面好開心的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眶,像是也哭了一樣。
她伸手抱住了他,暈暈乎乎的問:“你怎么在……你怎么在這里?”
“別說話,說話喉嚨痛。”李丹抱著她,撫摸著她瘦弱的背,“你病了,我當然會在。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
孟真在他懷里脆弱的痛哭起來,李丹在這里,李丹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在這里。
他永遠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