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西方奇幻1
娛//樂城的項目審批在政府內(nèi)部走了整整一年才成功完成備案立項, 于池幾乎每天都在為此事奔波,如今終于落地。
規(guī)模盛大的項目發(fā)布會緊隨其后,立項確定的第二周就召開了。
于池是項目負責(zé)人, 自然也是發(fā)布會的主講,這還是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鎂光燈和無數(shù)鏡頭的環(huán)繞中, 卻沒有絲毫怯場——相對而言,前一天晚上她單獨在青黎面前彩排時, 對方的注目遠比臺下那些人更讓她緊張。
到這一步, 盡管青黎手里的“全息”技術(shù)因為還處于保密階段而只被寥寥幾位負責(zé)人得知,但無論如何, 經(jīng)由融科集團牽頭、禹城政府和另外兩家跨國互聯(lián)網(wǎng)龍頭公司做背書,發(fā)布會的召開依舊足夠聲勢浩大, 新聞一放出來就引起了廣泛關(guān)注。
發(fā)布會召開當天,融科的股票便實現(xiàn)漲停, 而后連續(xù)漲停七天,其后一個月也都是高度漲幅。
除此之外, 項目后續(xù)推廣, 持續(xù)的營銷方案, 各種品牌方的合作邀約……無數(shù)工作紛沓而至。
有很長一段時間,于池每天都要工作十個小時以上, 但同時, 隨著項目一期的建成, 有很多事根本不需要她親自去推動, 便有無數(shù)雙手上趕著幫她解決。
當戰(zhàn)車上被綁了足夠多的人,哪怕它的未來不一定成功, 可只要它能往前走,每一步帶出的都是驚人的財富。
于池也隨著這股“水漲船高”的攻勢, 脫胎換骨,聲名鵲起,圈子里誰再提起她,都要贊嘆一聲于女士厲害。
于池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因為在她心里青黎才最厲害。
于池工作很忙,青黎的工作也很忙,但如果不是彼此親密,于池可能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青黎的日常作息堪比一臺精密的機器,高速旋轉(zhuǎn),又游刃有余。
她很少熬夜,清早有固定的起床時間,早飯前會看一會兒書,大多數(shù)是專業(yè)書,偶爾會看一些小說雜記,她不能做很多常規(guī)的運動,但基本每天都會留出時間散步,她還會打八段錦。
她在同一時期可能要在三個實驗室打轉(zhuǎn),或者在做跨國交流時同時兼?zhèn)渖虡I(yè)上的談判,她也會在周圍人短暫的質(zhì)疑聲中給自己休假,去看一些歌舞劇,或者去度假山莊小住。
她很少會因為什么事慌亂,那些意外,那些生活中無法避免的不可控,她總是平和地接受,快速地適應(yīng),然后給出解決的方案。
她不執(zhí)著,卻能一直堅持地走下去。
于池有時會想,如果不是青黎,她可能很難成長為現(xiàn)在的自己。
青黎已經(jīng)足夠小心,但偶爾還是會在季節(jié)變換時生病,吃很多藥,住院修養(yǎng),以此來應(yīng)對從前那些大手術(shù)遺留下來的并發(fā)癥。
于池在這種時候經(jīng)常羨慕青黎的秘書,因為青黎允許她陪護,但若是她敢不管不顧拋下一切,青黎即使不說,于池也能看出她的不贊成。
有一年冬天,禹城很冷,下了很大的雪,于池飛機晚點,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清晨。
青黎穿著藍色條紋的病號服,在暖氣充足的病房中吊著藥水沉睡。
那天她趴在床邊看了青黎很久,直到青黎醒來,輕聲對她說:“于池,別害怕,我不會死。”
我不會死。
青黎說這話時,面容比長途跋涉后惶恐不安的于池還要精神些,一雙眼睛烏黑,清明澄凈。
她總是這樣,說話帶著天然的信服力。
青黎好的時候狀態(tài)也是真的很好,或者說是她的精神狀態(tài)很會騙人,那些長年患病之人身上常見的頹靡,她從來沒有過,實驗室里帶過的學(xué)生,極少能在與她相處中看出她有那么大的健康隱患。
而青黎的身體在大多數(shù)時間里,也確實是好的,畢竟萊昂尼的手術(shù)很成功,如無意外,她完全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活很多年。
青黎不是傷秋悲月的性子,自然也不會時時杞人憂天,所以通常時間下,她還是會和正常人一樣生活工作,偶爾在院長施壓下發(fā)些論文,拿一些獎。
于池也逐漸包攬青黎研究所里全部的研究費用——在全息技術(shù)全面推廣后,娛//樂城的項目已經(jīng)單獨成立為公司,并且成功上市,至此,融科集團內(nèi)部的產(chǎn)業(yè)格局轉(zhuǎn)變?yōu)槔吓品康禺a(chǎn)、互聯(lián)網(wǎng)游戲和主題公園建設(shè)。
三大產(chǎn)業(yè),于池占其二,因此整個集團對她言聽事行,她想拿錢給青黎做研究經(jīng)費,沒有一個人能說不,于榮年也不行。
圣德因此連續(xù)三年邀請她或青黎回學(xué)校給學(xué)妹學(xué)弟們做講座,青黎對這些自然是一概拒絕,只于池去過一次,在教研樓下的走廊上,看見青黎的照片掛在最醒目的位置——
諾貝爾生理學(xué)或醫(yī)學(xué)獎獲得者。
科學(xué)院工程院院士。
最簡單又最具分量的介紹。
于池在走廊上駐足,仰頭看著青黎的模樣,停留很久。
我的愛人,她想。
晚上的時候,于池從浴室出來,看見青黎蓋著被子,倚著床靠看書。
從很久以前,于池一想到她是自己的愛人,心底就會生出歡喜和滿足,直至現(xiàn)在,每一天,那歡喜就會多一分,滿足卻會少一分。
于池爬上床,湊過去蹭她的下巴。
青黎躲了一下,而后抬起頭,伸手去撫摸她的耳側(cè),指尖插進發(fā)根里:“頭發(fā)還有點潮,怎么不吹干?”
于池享受她的關(guān)注,埋首靠近她的脖頸:“一會兒它自己就干了。”
青黎隨手在她亂蓬蓬的短發(fā)上又抓了抓,再順兩下。
于池鉆進被子,倚在她旁邊,彼此的肩膀挨著,你一句我一句漫無邊際的聊天,連話題都是不連貫的,卻又莫名和諧而親昵。
于池說:“今天去學(xué)校,校長一直在問你,想讓你去做一次講座。”
“以后有時間再說。”青黎的聲音漫不經(jīng)心,過了幾秒,又開口:“下個月媽媽六十歲生日,她不想大過,也讓我們不要折騰,自己人在家吃頓飯就好了。”
于池哦了聲,抓著她的手指玩,嘆氣:“大家都怕老。前幾天爸爸非要簽?zāi)蠉u那塊地,明知規(guī)劃局改變政策了,也一直堅持,唉,不懂他在想什么。”
青黎說:“好好跟他解釋,現(xiàn)在他在公司話語權(quán)越來越少,著急點也在所難免。”
于池點點頭,又轉(zhuǎn)了話題:“你明天做什么?”
青黎說:“明天上機驗一下設(shè)備,做最后調(diào)整。”
“這么快?”于池有些驚訝,“你親自上機嗎?”
“嗯,我是負責(zé)人,當然要上機。”青黎把書合上,眼鏡摘下,一邊說:“已經(jīng)做了一千九百多次內(nèi)測,幾乎沒出問題,估計下周就可以結(jié)項了。”
于池聞言還是有些擔(dān)憂。
青黎摸摸她的臉側(cè),說:“只是給我放一些風(fēng)景短片,沒事的。”
“好吧,”于池想了想,又說:“下次做聯(lián)機交互測驗,你若是上機,一定要叫我參加,我們倆一起進去。”
青黎看著她的眼睛,說:“好。”
于池笑了笑,又湊過去親了親她。
青黎順勢摟著她的脖子,擁吻,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稍稍松開。
“想做?”青黎的聲音帶著略顯沙啞,染著欲望。
于池被她這兩個字燙的心間微微發(fā)疼,她發(fā)出誠實的嗯聲,手指去摸青黎的頭發(fā),肩膀……
兩件極相似的衣裙被扔到床邊,順著綢面的被褥滑落到地毯上。
青黎胸口有細長的疤痕,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淡化了,但摸上去,還是能感受到細微的凹凸。
于池的掌心在那疤痕上輕輕的來回移動,想數(shù)一數(shù)青黎的心跳,卻又在下一秒被她冰涼的手指探入,異樣感過于強烈,宛若在瞬間被攥住心緒,連呼吸都不得要領(lǐng),只能急急的喘,甚至嗚咽。
慢慢的,就連腦海里模糊的數(shù)字都恍然變成了對水聲砸動的計數(shù)。
一下,兩下,三下……
時快時慢,嘈嘈切切。
結(jié)束后,只用濕紙巾擦了擦,被窩里太暖和了,肌膚親密無間地貼著,溫香軟玉,懶洋洋地都不想動。
青黎關(guān)了燈,唇輕輕碰了下她的眼睛:“睡吧。”
第二天,于池醒得比青黎還早,她要趕去南方城市參加一個國際商業(yè)峰會。
窗簾合著,臥室只被外面蒙蒙亮的天光照出一丁點亮。
于池躡手躡腳地起床,去外面的客衛(wèi)收拾好自己,臨出門時,看見鐘表上的時間距離青黎平日起床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去打擾青黎的睡眠。
于池打開門,出去,在電梯里的時候,想著出差回來后要跟青黎說,她看中一個四合院,院子不大,但有后花園,還有很大的書房,書房窗戶正對的地方有一棵百年的山茶樹。
青黎以后可以在窗前看書,清晨會有陽光,有碩大的山茶花,或許還會有鳥鳴。
她們還可以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于池想,青黎一定會喜歡。
——
青黎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網(wǎng)膜前是一片深沉的黑色,她緩了兩秒,尚未來得及疑惑為何在以前的內(nèi)測報告里沒出現(xiàn)這種連接性延遲,五感中密密麻麻的痛便傾覆而來,瞬間擠滿了她所有的感知。
疼痛。
饑餓。
深入骨髓到連靈魂都生生打個冷戰(zhàn)。
不對……
這不是全息艙接入的場景……
助理給她準備的是……
是一片草原……
她只需要檢驗一下視覺幀數(shù)……
檢驗風(fēng)、青草、手指觸碰葉片……
絕不是現(xiàn)在這樣。
儀器故障?還是人為?
青黎覺得自己身體深處似是生出一團火,正在此刻,實實在在地?zé)乃闹俸。吹盟龓缀鯚o法思考。
她強迫自己忽視掉這種強勢霸占自己意識的疼痛,凝神許久,終于勉強感受到四肢。
青黎艱難抬手,撞到什么東西——像是身處在一個箱子里,而且是很小的箱子,她的手腳微微抬起就能碰到蓋子,材質(zhì)也很硬,應(yīng)該是某種金屬。
她抽動了一下鼻子,鼻尖里瞬間涌進一股腐朽的潮氣。
青黎反應(yīng)了一下,才察覺自己之前無論如何折騰,其實都沒有在呼吸,就連心臟的位置都靜悄悄的,一動不動。
在全息艙一千九百多次內(nèi)測報告里,意識連接計算機后感受不到自己身體存在的情況只在前一百次的時候出現(xiàn)過,后來這些瑕疵都在一次次的升級中修正了。
或許真的是技術(shù)故障。
青黎勉強調(diào)動意識,想通過降低意識波動觸發(fā)安全警戒線強制下機,但結(jié)果一無所獲,甚至還收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只是那些畫面里,眼前這樣的黑暗、胃里如同惡鬼撕扯的饑餓、根植于靈魂的疼痛占了九成,其他的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鮮血、莊園、一閃而過的古歐城堡,和無數(shù)舉著火把的人群。
那人群的臉已經(jīng)全部被扭曲,只露出各種顏色的眼睛,還有穿透時空而來的厭惡和仇恨。
她在接收全息艙的劇情嗎?
青黎有些不確定。
全息艙確實輸入過一些劇情類的片段,甚至針對軍事,連接過一場真實的戰(zhàn)爭紀錄片,但像青黎這種從意識里強制接收劇情的,還從沒有過。
青黎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新的世界,那些“劇情”都是記憶,但靜止的呼吸和心跳又提醒她,沒有人能在這種狀態(tài)下還活著,除非她身處于虛擬空間里。
她用盡一切辦法,想要打破這個困住自己的箱子,箱子卻紋絲不動,她甚至不能發(fā)出聲音,喉嚨如同被鐵釘嵌入。
全息艙的能量最多只能維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后自動斷線,而且,青黎原定的上機時間是半個小時,時間一到她卻不能恢復(fù)意識,自然會有人注意到不對。
也許她只能等。
四周安靜極了,沒有一絲光,如果青黎不有意識地去呼吸,那便連呼吸聲也沒有。
青黎判斷,她應(yīng)該身處于地下,被埋在棺材里。
青黎想去挖掘意識中被傳遞進來的“劇情”以此來獲取線索,卻被“劇情”中的痛苦和身體里實實在在的炙烤雙重折磨。
她好像只能等。
指甲斷裂,又重新長出來。
腿骨折斷,又重新愈合。
舌頭被咬掉,又恢復(fù)如初。
青黎不知道自己在這黑暗里等了多久,也許真的是半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但也許是兩年,二十年……
等到她記憶都生出混亂,滿心暴戾。
哐——
是什么東西從頭上插了進來,嵌在棺材連接的縫隙里。
那縫隙不大,青黎曾在那感受到過滴水。
而現(xiàn)在,她聞到的卻是一種非常甜美的香,青黎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令人瘋狂的香。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呼吸,那味道就如同勾子一樣鉆進她的腦子里,如蛆附骨。
青黎猛地抬起頭,不顧嵌入的東西過于鋒利,劃破她的唇舌,瘋狂汲取那一絲絲的香甜。
只需要……
只需要一點點就可以。
青黎都沒意識到,她的牙齒在變長,指甲瘋長,手臂上的血肉在寸寸豐盈。
禁制被打破,只需要一滴人血。
月光終于被再次捕捉。
青黎從墳?zāi)估锱莱鰜恚曇袄锒际?#8204;鮮紅色,月光也是紅色的,樹林也是紅色。
月光下的少女驚恐地往后退,又被絆倒,下一秒,卻如同風(fēng)箏一樣被虛空拉回來。
青黎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對著脖頸一口咬下。
少女連一招的都反擊不了,佩劍被隨手打落,只來得及躲半下,尖牙落在了肩膀上。
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瘋狂地往肩膀的破口處涌去。
青黎從沒覺得如此暢快過。
她餓了多久……
被火焰日日夜夜炙烤的身體終于感受到一絲清涼……
靈魂好像也在拉回……
直到,直到她逼近胸口的位置被一刀插中!
“嗯哼!”
青黎悶哼一聲,下意識將懷里的少女拋了出去,看向自己——
一把銀白色的匕首深深扎進胸腔旁邊的骨肉,沒刀而入,只留下外面被寶石鑲嵌的刀柄。
而匕首的周圍如同被烈火燒過,幾近焦黑,并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周圍蔓延。
青黎伸出手,將那匕首一把拔下,迎著月光去看。
被摔在地上的少女已經(jīng)面無血色,連口氣都不敢喘,就滿臉恐懼的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將秘銀制成的刀具玩于鼓掌。
青黎看了幾秒鐘,終于慢慢找回人的認知,勉強認出這是什么東西。
她抿抿唇,唇齒間的血液早已經(jīng)被身體完全吸收,沒留下任何痕跡。
“你……”青黎想說什么,發(fā)出的聲音卻嘶啞得不成樣子。
她無知無覺地往前走了一步,可在下一秒,卻又“撲通”一聲倒下,匕首從手里掉落,彈了一下,落進草地里。
傷痕累累的少女眼疾手快,連滾帶爬一樣把匕首趕緊撿過去,哆哆嗦嗦的將刀尖指著青黎,語無倫次:“你、你別過來……這是秘銀做的!在圣子前祈過福!你別過來……”
青黎沒說話,只是掙扎著勉力翻了個身,將背靠上旁邊一處地面的凸起。
大腦嗡嗡直叫,洶涌的食欲和殘暴一波波砸過來,夾雜著剛剛恢復(fù)過來的神智,令她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對面那女孩在說什么。
她抬起眼睛,在一片血紅中,第一次有心力去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還有那少女的臉。
只是一瞬間,江山飛度,時光流逝。
一個女子的人生完整的鋪設(shè)在她面前。
原來……
那個“青黎”真的已經(jīng)死了。
良久,青黎動動唇:“抱歉……”
那少女一愣,像是沒聽清楚。
“抱歉。”
我很抱歉,于池。
第72章 西方奇幻2
少女并未理會青黎在說什么, 轉(zhuǎn)身爬起來,朝著遠處的林子撒腿就跑。
青黎的視線已幾近模糊,但那少女的背影卻像是被銳化, 白色的長袍,一頭垂到腰際的金發(fā), 亂蓬蓬的,發(fā)尾隨著主人因為虛弱而踉蹌狼狽的身影而胡亂飛舞。
腦海里仿佛有聲音在朝她叫囂, 沖上去!咬住她的脖頸!
青黎的身體有一瞬間甚至完全被這強烈的欲望控制, 掙扎著就要起身,但下一刻又因為傷勢而跌落在地。
她回過神來, 胸腔附近的焦黑還在不斷灼燒并且往外蔓延,青黎嘗試用手去觸碰, “刺啦”一聲,指尖的皮肉瞬間被腐蝕。
秘銀。
青黎轉(zhuǎn)過頭, 看見遠處地上遺落的佩劍。
周圍的血灑落的不多,但腥味卻很濃, 連帶著感官被刺激著放大了無數(shù)倍, 連遙遠樹林里的夜風(fēng)、蛇蟻緩慢爬過濕土、夜星花花瓣的綻放, 還有那個女子急促地喘息,倉皇逃竄的腳步, 甚至鮮血從傷口處滴落到葉片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青黎將手中的佩劍扔掉, 從胸腔到肩膀的地方已經(jīng)被剜出一個大洞, 傷口處掛著細碎的紅肉和森白的骨頭。
很痛, 但相比于她在地下承受的多年煎熬,又不算什么。
青黎環(huán)顧四周, 此時的世界在她看來像是泡在一滴鮮紅的血中——她太餓了,瞳孔中的赤紅色居高不下, 進食欲望時時刻刻肆虐著神經(jīng)。
這是一處空地,五丈之外是黑壓壓的濃密樹林,但她腳下的地方,卻連草皮都淺得只沒過腳踝,稀稀拉拉的,像是物種進了禁區(qū)。而最中間的位置則是她破土出來的墓地,洞口處沒有任何碑牌,土壤黝黑,周圍濺著土塊和泛著銀光的金屬物。
青黎俯身捏了一塊,辨認出來這金屬竟是銀,只是純度明顯不如秘銀,表面也已經(jīng)被氧化,僅有斷口處還有閃動的銀光。
她用手指一抹,銀塊之上氧化的黑色被擦掉,極厚的一層——這具身體分明已經(jīng)被埋在地下很多年。
提純度不夠的銀其實對這具身體的殺傷力沒那么大,而棺槨之上的地皮,也因為草木難生,而在日復(fù)一日的沙化中只剩下薄薄一層,如果不是這樣,那把佩劍不會如此輕易就能插進去。
不過此處顯然又加持了某種秘法,配合銀棺,雙重囚禁,才困了她這么多年。
青黎把銀塊丟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絲綢材質(zhì),雖然因為棺槨的密封性而腐朽了多處,但還是能看到許多繁雜的花紋,勉強也可以蔽體。只是那些露出來的軀干卻十分丑陋,干枯如柴,皮膚上間或帶著腐尸才有的尸斑,青一塊,黑一塊。
不過,同時,這些傷口、痕跡也正在逐漸消散,只是速度有些慢,如果她能喝到更多的血……
青黎隱忍的捏了捏快要爆炸的額頭,尖細的指甲瞬間抓下來一塊皮肉。
她愣了下,甩掉那塊皮。
此時月上中天,青黎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慢慢走出去。
血腥味漸漸散了,之前強烈地想要趴在地上去舔那些浸在泥土里的血的沖動終于消去不少。
可她身體深處的被炙烤感,卻正隨著胃里那一口人血的消化而恢復(fù),青黎的本能告訴她,她只有不斷地吸食人血才能緩解這具身體如影隨形的饑渴。
她勉力忍著,隨手抓取一條原本盤在樹干上休憩卻因為她的靠近而瞬間豎瞳的太攀蛇,咬下,淅瀝的蛇血順著喉管慢慢落入腹中。
遠沒有人血那么鮮美,甚至過于腥冷,但聊勝于無。
青黎緩步走過,無數(shù)誕生于森林的動物被她隔空抓進手里,吸干血液后,干癟的尸體被隨意拋在地下。
身上的傷口也隨著進食慢慢愈合,尸斑淡化,露出原本蒼白的肌膚。
直到青黎碰到一枝榼藤,她用手指沾了一下葉片上的液體,然后放進嘴巴里。
如同烈火烹油,身體里的烈火瞬間騰升三丈。
青黎都懷疑自己能聽到虛無之中,那一聲尖亮的刺啦——
她看向不遠處,被榼藤纏繞的云杉樹下正躺靠著一個人,金發(fā),白衣,肩膀上有一小片鮮紅——青黎那一口沒有咬到大動脈,所以后續(xù)出血并不多。
青黎有些恍然,她竟順著“獵物”的味兒跟過來了。
而她之前明明擔(dān)心自己控制不了食欲去傷害她,特意選了相反的方向。
青黎閉了閉眼,強壓住自己眼睛里的血色,同時對這具身體本能的潛意識如此強大而隱隱心驚。
緩了一會兒,她才穿過藤蔓走過去。
那少女明顯已經(jīng)陷入昏迷,呼吸緩慢。
青黎蹲下,手指撥開她散落在臉上的頭發(fā),露出整張臉。
脫離了血紅色的“濾鏡”,此時這張面容顯得過于蒼白,毫無血色,可這絲毫不影響她的姝色,就連臉側(cè)不小心抹上的猩紅血痕都像是點綴。
她還很年輕,就已經(jīng)如此美麗。
良久,青黎垂眼,目光落到她身上的另一處傷口,右手小臂。
被男人在混亂中劃開的一道傷口,幾乎深可見骨,即使到了現(xiàn)在,還在洇著血。
美麗的少女,還有新鮮的血液。
對這具身體來說,簡直是近乎極致的吸引力。
青黎喉間早已經(jīng)開始瘋狂吞咽,好半晌才伸出手,指甲一閃,劃掉一片布料,匆匆給那傷口包扎住。
至于手上沾染的血……
青黎在舔舐的時候,眼前分明一道白光閃過——
青黎另一只手反射性抬起,力度大到幾乎能打斷朝她揮舞過來的手腕。
隨著一聲痛呼,匕首掉落。
青黎抬眸,看向睜開眼睛的少女,嗓音還帶著沙啞,甚至因為過度隱忍而透出一種魅惑,慢條斯理:“醒了?”
少女的唇色已經(jīng)因為失血過多而淺淡到看不出顏色,兩顆碧綠的眼珠兒蒙著薄薄的一層霧,像浸在水里的玉石,近乎剔透。
“你……?”她似是愣了下,才大驚失色:“你是剛才的……那個吸血鬼?”
青黎舔掉唇上的血痕,說:“我是。”
對方聽完,立馬翻身,膝行幾步去抓那個匕首,然后像之前那樣將刀尖對準青黎,色厲內(nèi)荏:“走開……走開!我是教皇宮的修女!你不能吸我的血!否則……否則整個教廷都不會放過你!”
青黎看著她搖搖晃晃的刀尖,和由于強烈的求生欲而激動的神情,心中微微感嘆,好頑強的生命力。
……更餓了。
青黎站起身,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說:“我不吸你的血。”
那女孩根本不信,在聽到她的話時甚至作勢在空中捅了兩下,表情惡狠狠的。
青黎便不說話了,只是注視著她,良久,咬字清晰的叫出她的名字:“艾娃。”
原本即將體力不支,身體委頓著要靠上云杉樹干的少女瞬間挺直了腰桿,睜大眼睛看著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是誰?!”
“我是……”青黎想了想,她這副身體因為歲月長遠、折磨太深,神智幾乎全都散了,前塵往事連帶著名字都是模糊的,所以她頓了下,說:“我叫青黎。”
青黎的名字在這里并不常見,所以艾娃很快就判斷出自己之前根本沒有見過她,也從來沒聽過這兩個字音。
“我不認識你,”艾娃換了只手持刀,神情依舊保持戒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青黎不答,反而繼續(xù)道:“我還知道你是因為巴爾克,才逃到此處的。”
艾娃的眼睛在聽到巴爾克的時候縮了一下。
青黎問:“巴爾克正在追捕你,你還要回教皇宮嗎?”
艾娃的身體隨著她的話逐漸搖搖欲墜,她死死咬住唇,眼里卻慢慢溢出淚來,像一只臨近崩潰的幼獸。
“我可以帶你離開瑞賽德。”青黎說。
“你……”艾娃反復(fù)攥緊手中的匕首,半晌,目光逐漸堅定,恨恨地朝她喊:“騙子!你是想讓我做你的血仆!不可能!我死都不會給你這種東西咬的!”
青黎緘默。
艾娃在修道院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對吸血鬼的印象可以算得上深痛惡絕。
又對峙了一會兒,艾娃終于堅持不住,脊背悄悄靠上樹干,小心翼翼的在青黎眼皮子底下歇著力。
林中茂密,更何況此時天還沒亮,人的視力大打折扣。
不過青黎這具身體是夜行動物,自然無礙,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艾娃掐著自己的大腿,想,這么久了,天或許就要亮了,等太陽出來,這只吸血鬼一定會躲起來,自己只要堅持到天亮就好。
堅持,一定要堅持……
慢慢地,太陽真得出來了。
遮天蔽日的林木遮住了大部分的日光,但還有許多從枝葉的縫隙中射進來,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光斑。
艾娃已經(jīng)眼花繚亂,她恍惚地看著對面這只奇怪又可怕的吸血鬼,她原本站在樹干的陰影中,此時看見日光,竟是探出細長的手指,在那直射過來的光中輕輕晃了晃。
青黎的臉更白了,唇色如血,眸中的紅轉(zhuǎn)為一抹深藍。
她像是虛弱了些。
但毫發(fā)無損。
艾娃幾乎要暈過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你你……”艾娃你了半天,卻又突然轉(zhuǎn)過頭,看向森林的另一處。
青黎沒動,她很早便感知到遙遠處凌亂的犬吠,還有腳步,佩劍與盔甲碰撞的哐當聲,但她卻從艾娃身上挪不開眼睛,因為……
她好餓啊……
而巴爾克,瑞賽德帝國的教皇宮騎士長,追來了。
艾娃在地上撐了下,想站起來,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那些人越來越近了,狗的叫聲卻越來越小,到最后變成了低低地嗚咽。
青黎轉(zhuǎn)過頭,看向從遠處跑來的五個人,兩只狗。
“艾娃!”為首的男人臉上帶著怒氣,可距離近了,目光卻釘在青黎身上。
青黎靜靜的看著他,中央教廷的騎士選拔向來嚴密,所以這些男人的皮囊都長得不錯,高大魁梧,精氣神很足,氣血也很是旺盛新鮮的樣子。
艾娃抓緊了手里的匕首,正不知如何應(yīng)對,慌亂間便看到了青黎此時的神色。
青黎也錯了下眼珠,輕輕地與她對視了一眼。
那目光明明平靜的如清晨時深山峽谷中的湖面,卻讓艾娃狠狠打了個冷戰(zhàn)。
艾娃不知道,那是一種類似于深湖恐懼的感知。
殘暴和嗜血被反復(fù)壓抑,又反復(fù)暴漲,早已經(jīng)長成一只滿嘴獠牙的遠古生物,藏在湖底深處伺機而動。
誰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沖出來。
第73章 西方奇幻3
艾娃本能地想要發(fā)出預(yù)警, 卻又在下一刻把話咽了下去,她冷冷看著巴爾克朝對方走過去,同時悄悄往后挪了幾下。
巴爾克望著眼前的黑發(fā)女子, 馬靴落在地上時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是什么人?”他問。
青黎沒有說話,一雙眼睛被清晨的陽光映著, 在藍寶石色中蘊含出隱約的赤紅,如同湖水之下永不沉寂的火焰。
沒有人能不被她那雙眼睛吸引。
巴爾克吞咽了下, 繼續(xù)道:“此處是禁地, 平民不允許進入。”
青黎看了他兩秒,這才開口:“我住在這里。”
巴爾克一愣, 目光落在她身上。
青黎身上的衣裙原本應(yīng)是霧松般的綠色,如今經(jīng)過歲月侵蝕, 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深沉的墨綠,袖口處繁雜的蕾絲花飾破碎, 勾勒玫瑰的金色絲線垂掛,裙擺上點綴的小巧珍珠也脫落大半, 只留下零星幾個, 在殘缺中閃耀著微光。
甚至她胸前的布料也被撕開一大塊, 柔亮烏黑的長發(fā)散蓋著,只隱約能看到雪白的肌膚和圓潤的肩頭。
但即便如此襤褸, 依舊難掩其奢華。
巴爾克與其他人對視了一眼, 彼此都看出她身上的服飾原本應(yīng)是貴族小姐才能穿戴起的。
“你從什么時候進到這里的?”
“你還記得自己都有什么家人嗎?”
巴爾克又繼續(xù)詢問了一些問題, 卻并沒有再得到任何回答。
最后, 他向青黎伸出手,深情款款:“我可以帶你出去, 找尋你的父母。”
童話故事里,被困在森林中的少女總是被騎士或者王子拯救。
而現(xiàn)在, 一個是撒旦的使者,以血為生的惡魔;一個是道貌岸然,實則下流惡心的禽獸。
艾娃被巴爾克像拎小雞仔般直接抓著衣領(lǐng)拎起,她卻沒露出一絲懼怕,看他的目光中也沒有任何恐慌,冷漠的像看一個死人。
巴爾克無視她仇恨的表情,把她隨手扔給手下,義正詞嚴地宣判:“私自跑出教皇宮,還闖入禁地,回去后教廷自會處置你。”
“好啊!”
艾娃突然開口,喘著粗氣,她被身邊人拽得頭昏眼花,卻咬著牙死死盯著巴爾克:“等到了審判長面前,我一定會坦白一切!我還要告訴所有人,所謂的圣殿騎士丑惡的嗚嗚……”
巴爾克給手下使了個眼色,對方立馬眼疾手快地掐住了艾娃的脖子,令她再發(fā)不出聲音。
巴爾克說:“堵住她的嘴。”
艾娃的嘴巴很快被一把隨手抓來的草藤堵住,她恨恨地掃向巴爾克的脖子,上面還有她昨夜反抗對方侵害而抓出的血痕。
巴爾克注意到她的視線,伸手拉了拉衣領(lǐng)。
片刻后,巴爾克又轉(zhuǎn)身,對青黎溫聲解釋:“她是教皇宮的修女,本應(yīng)該終生侍奉仁慈的主,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被世俗欲望玷污,滿口謊言,如今竟然還敢私自跑到禁地里。”
巴爾克說著搖搖頭,一臉的痛恨和惋惜。
青黎瞟了他一眼,輕飄飄的,神情并未因為那些未盡的言語有任何變化。
艾娃聞言,倒是激動的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恨不得當下化身成青黎,一口咬死這個顛倒黑白的男人。
抓了人,青黎跟著他們往來時的方向走。
艾娃的聲音漸漸息了,她折騰了一夜,又流了許多血,能撐到現(xiàn)在全靠她年輕健康的體魄,但也到了強弩之末,這會兒沒走幾步便昏了過去。
青黎在后面看著她被人隨意地扛在肩上,兩只手臂無力地垂著,金色卷曲的長發(fā)散落,陽光時不時地落在上面,在顛簸中閃耀著光澤。
在艾娃的命運里,青黎這具身體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死了,艾娃闖入禁地,卻沒有遇到任何人,還被蛇咬了一口,天亮?xí)r,巴爾克把她抓了回去。
而年輕的艾娃還沒意識到,教皇宮中騎士甚至主教,對修女的侵害早已不是秘密。
她們那群女孩,從小被教育要把一生奉獻給主,要永遠保持貞潔和忠誠,卻不知道教會上層的淫//亂腐朽與貧民窟的賭場妓院一樣骯臟不堪。
艾娃大聲向世人訴說巴爾克對她的覬覦和猥褻,最后卻被冠以淫//亂的罪名,才剛剛十七歲,便被扔進監(jiān)牢,成為一道食物——吸血鬼的食物。
吸血鬼的存在并不是秘密,至少在瑞賽德帝國或者教皇宮里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這種惡魔的存在,教會的書中稱它們?yōu)檠澹廊撕八鼈優(yōu)槲怼?br />
殘忍可怕、以吸食人血為生的夜行鬼。
教皇宮因為這種鬼的存在而更為人民尊崇,因為教堂里有仁愛的神明和天使,惡魔被禁止入內(nèi),教皇宮還有產(chǎn)出秘銀的煉金師,有神勇無雙的騎士團,還有獵人,他們甚至能殺死那些吸血鬼。
教皇宮本應(yīng)該與它們勢不兩立。
但艾娃卻被獻給一只吸血鬼,那只剛剛轉(zhuǎn)化,還沒有神智的吸血鬼一口就把她的脖子咬斷了,在她還未理清楚教皇宮與血族間的關(guān)系之前。
青黎在時時刻刻肆虐的食欲中勉力保持一絲清醒,緩慢思考著從艾娃認知里得到的血族、吸血鬼的信息。
她往常總是覺得,若占了一個人的身體,無論是否是本意,都算得上搶占別人的因果,所以總要延續(xù)對方的生命或者心愿走下去才行。
如今遇到這樣的身體,她自然也不會怨恨或者生出類似于鄙夷的情緒,但畢竟是做人久了,她也不想完全被動物本能控制,同化成一個以人血為食的物種。
不過,這并不代表青黎會用生命為代價,去反抗這具身體的生存習(xí)性。
所以她要知道更多血族的事。
還有艾娃。
青黎看著眼前那飛舞的、如同有自己生命力的金發(fā),心中卻奇特的,沒有生出多少漣漪。
其實這并不正常,因為她終歸是不一樣的,她是這個世界的錨點,是青黎的唯一,她還是……
她還是食物。
青黎眼眸微閃,不由得掐了下手心,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懊惱,強迫將自己從一不小心就深陷的饑餓中回神。
“你,”青黎突然朝著前方開口,她的聲線很清,在壓抑的情緒下語速緩慢,像雪山之巔上融化后潺潺的雪水。
“她這樣不舒服,你換個姿勢。”
走在前面的男人腳步一頓,回頭看她,目光只是剛剛觸碰她的臉,便變?yōu)榫狡龋釕?yīng)下,手一橫,便把艾娃從肩膀上掛著改為橫抱。
然后,艾娃的頭就撞到男人肩膀的盔甲上,隨著顛簸一下又一下,沒幾下就紅了。
青黎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視線,艾娃的傷口已經(jīng)止血,她暫時不會死,只是會受些苦。
她才不會去抱艾娃,那般鮮嫩的食物,如果落在她懷里……
青黎舔了下唇,尸化多年的腦子又自動開始回味對方鮮血的美味。
幾人很快出了密林,三五處分散的騎士小隊攏到一起,騎馬前往教皇宮。
在這個君權(quán)神授的時代,中央教廷的權(quán)利比國王還大,教皇宮這座宏偉的城堡也以君臨天下的姿態(tài)高高注視著她的轄區(qū),大理石鑄就的墻基堅固厚實,其中宮殿綿延,塔樓高聳,廊柱粗獷而華美,精致的天使和圣徒雕像隨處可見。
熱烈的陽光籠罩在這些建筑上,充滿了莊嚴、神圣和無限尊貴。
“到了,請下馬吧。”
巴爾克翻身下了馬,來到青黎的坐騎前,再次伸出手,俊美的面容上帶著笑,看起來彬彬有禮。
騎士團原本就已經(jīng)引起了不少路人的關(guān)注,紛紛看過來,隨后又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看向青黎。
青黎單獨騎了一匹馬,是騎士小隊里純白的那匹,高大而駿偉,它原本是馬廄中脾氣暴烈的戰(zhàn)馬,可現(xiàn)在卻老老實實的俯著頭,安靜的連鼻息都不敢打。
青黎身上也多了件披風(fēng),把原本殘破的衣裙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頭發(fā),面容,和一點點白皙的脖頸。
青黎如同之前那樣,并未理會巴爾克的邀請,兀自翻身下馬,仰頭看著這座城堡。
巴爾克也絲毫不以為忤,神情自若地收回手,繼續(xù)道:“這里就是教皇宮,你可以先在修女院休息,等我稟告教皇之后,一定會派人去尋找你的家人。”
青黎聞言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
巴爾克便隨手招來一位路過的修女。
“騎士長大人。”
“你先帶這位客人去修女院,讓阿維貝拉院長好生招待。”
“是。”
年輕的修女穿著寬大的修女衣袍,側(cè)過頭好奇地看著青黎,而青黎只是靜靜地回看她兩秒,女孩便紅了臉,轉(zhuǎn)過身,小聲道:“請跟我來……啊!艾娃!”
女孩轉(zhuǎn)身后正好看見艾娃在被人拽下馬,一聲驚呼后立馬跑過去,兩只胳膊急急地接住對方,而后直接被壓得倒在地上。
“艾娃,艾娃,你醒醒,”女孩著急地晃了她兩下,又轉(zhuǎn)頭看向巴爾克,急急地問:“她怎么了?你們把她怎么了?”
巴爾克皺眉:“艾娃違反規(guī)定,私自出教皇宮,我正要帶她去審判廳。”
“不會的,艾娃她平常很聽話的,她一定有苦衷……”
女孩毫無技巧地辯駁根本沒人去聽,只能被身旁人拉開,眼睜睜看著昏迷的艾娃被人拖著往審判廳的方向走,卻也不敢真地上前攔。
青黎抿了下唇,收回目光時,對巴爾克說:“不要殺她。”
巴爾克臉上的不虞瞬間褪去,說:“艾娃是教廷的修女,除了上帝,沒有人有權(quán)利奪去她的生命。”
青黎對他的話自然一個字都不信,她側(cè)過頭,看向還在原地不斷張望艾娃身影的年輕修女:“走吧。”
女孩回過神,匆匆回到她身邊。
她是教皇宮里等級最低的普通修女,即使再擔(dān)憂也沒有多少心力去做些什么,只能依從指示先帶青黎離開。
巴爾克看著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才轉(zhuǎn)過身,往教皇宮深處走去。
教皇的書房在二樓,這是教皇宮里公認最為富麗堂皇的房間,從天花板到墻面,甚至地板都繪制著色彩艷麗的圖案,流光溢彩的瓷器、銅器、銀器、金器比比皆是。
巴爾克當然不是為了艾娃來打擾教皇,更不是為了要幫青黎找尋父母。
“她的樣貌當真如此出眾?”
現(xiàn)任教皇已經(jīng)很老了,白發(fā)蒼蒼,一雙原本應(yīng)是金色的眼睛隨著歲月流逝渾濁為了褐色,間或時才能看到精光閃動。
“比尤娜蘿要美麗,”巴爾克停頓了下,補充道:“比以往所有的圣女都要美麗。”
教皇聞言身體前傾了些。
巴爾克繼續(xù)說:“若她做了今年的圣女,那位洛科親王一定非常滿意。”
第74章 西方奇幻4
教皇宮里的修道院是雙重修道院, 既有修士,也有修女,只是生活的地方被一堵高高的墻壁隔開。
青黎隨著米婭穿過長廊, 沿路上,用潔白的石材雕琢而成的圣母瑪利亞石像身披典雅的長袍, 秀美的雙手合十,用一雙溫和悲憫的眼睛靜靜看著她。
除此之外, 還有隨處可見的十字架, 可愛的小天使,雙臂平舉的圣人。
青黎慢慢從她們身旁走過, 被圣潔的“神”注視所帶來的異樣感,竟然還比不上從窗戶彩色玻璃穿透過來的陽光。
她伸出手, 在半空中虛虛抓著一把陽光,灼熱感明顯, 連帶著手指上的皮肉都因為這熱烈的光而蒼白得近乎透明,胸腔內(nèi)翻涌的氣血被淺淺壓制。
不過, 這種程度的削弱, 還遠遠不能給她的身體造成傷害。
或者說, 這具身體的動物本能早已經(jīng)告訴青黎,在整個教皇宮里, 只有大教堂中那位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石像能讓她產(chǎn)生強烈的不安和躁動。
但就連這些不安也只是情緒上的, 來自于所謂的“血脈壓制”。
青黎緩緩松開那把幾乎能給她能帶來疼痛感的陽光, 將手指縮回陰影里。
陽光和教堂……
事實上, 按青黎原本的性子,她是不會在剛剛“出土”的時候就來到教皇宮這樣的敵對陣營里的。
但現(xiàn)在, 她卻堂而皇之地進來了。
這不正常,這只能說明她一直在被這具身體狂妄的本性影響。
青黎閉了閉眼, 在心底再三警告自己——“她”必然不是無敵的存在,否則,不會被人困住。
修女院的阿維貝拉院長已經(jīng)年近五十,面容親和慈祥,說話輕聲細語。
多年任職于教皇宮的經(jīng)歷,讓她看到青黎的第一眼,就推斷出了巴爾克的打算。
她親切的讓米婭帶青黎去做清潔。
青黎當然從善如流。
盡管無法推算出具體的時間,但青黎知道自己在地下待了很多年,沒有血液維持,身體早已經(jīng)爛得不成樣子。
而現(xiàn)在這副模樣,不過是因為幾口人血、外加無數(shù)動物鮮血的滋養(yǎng),讓新的血肉肌膚再次豐盈恢復(fù),所以才能將那些塵埃散去。
洗漱之后沒多久,巴爾克就過來了,他告訴阿維貝拉院長,教皇要見她。
米婭連忙進房間給青黎整理頭發(fā)。
青黎褪了原本的衣衫,換上一條院長為她準備的白色長裙。
米婭對著這個模樣的她有些束手無措,動作小心翼翼地,神情緊張。
青黎說:“就這樣吧。”
米婭盯著手里那縷烏黑如檀木的頭發(fā),還有些遲疑:“可是你見的是教皇大人。”
青黎搖了搖頭。
她自來到這里,為了掩飾自己時不時就會亂竄瘋長的尖牙,開口極少,卻莫名的令人不敢輕視,米婭的性子本來就軟,所以被她拒絕后一下子就放棄了勸說。
米婭最后調(diào)整好唯一系在她頭上的那根發(fā)帶,目光悄悄在對方雪白皎潔的臉上流連了下,鼓足勇氣小聲說:“其實,你這樣已經(jīng)很美麗了……”
青黎聞言,眼珠微動,靜靜地看向米婭纖細的脖頸。
良久,才非常緩慢地吐出兩個字。
“謝謝。”
依照青黎對教皇宮中那些壁畫的判斷,此時的文化進程很像曾經(jīng)在別的世界歷史中描繪的中世紀末期,整個政治格局以中央教廷為主,中央教廷的權(quán)利凌駕于各國君王,神權(quán)天授不可侵犯。
教皇作為中央教廷的最高領(lǐng)袖,自然也是這個世界最高權(quán)力的擁有者。
而在青黎眼里,對方不過是個已經(jīng)垂暮多年的老頭子。
甚至于,他身上那股積塵的腐朽和古怪的血腥味,即使距離很遠,她也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上帝偏愛你,我的孩子。”
教皇褐色的瞳孔中少見地流出金光,臉上的笑更加溫和,聲音慈祥。
青黎卻重重掐了下手心,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看著這位身披白色法袍、佩戴金色發(fā)冠的吸血……人。
此時剛剛過了正午,青黎猜測,這位老人的午餐里,一定包含了一杯新鮮的人血,所以一開口,才能透出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這座教皇宮,還真是處處藏污納垢。
教皇對眼前這個女孩極為滿意,她看起來那么年輕,膚質(zhì)嬌嫩,頭發(fā)烏黑,還有一雙接近紫羅蘭的眼眸,無一不是那位親王的摯愛。
就連此時,對方在面對他,神情毫無世人常有的敬畏和虔誠,他也沒有任何不悅,反而覺得果然如巴爾克所說,這少女應(yīng)該是迷失在森林多年,才如此不諳世事。
教皇又問了她一些為何會進到禁地森林的問題。
青黎如實回答,忘記了,不知道。
教皇卻更滿意了,一個明顯是貴族出身、但又忘記了所有親屬關(guān)系的美人,遠比那些一國公主、世家小姐令人省心得多。
“一定是上帝指引,才讓巴爾克找到你,送到這里來。”
教皇問她:“你可愿意留在此處侍奉主,來回報他的仁慈?”
教皇可不覺得這世上有人能拒絕他的邀請。
青黎也確實沒有直接說不,只是問:“那我可以觀看閱覽室的書籍嗎?”
“當然可以,我的孩子。”
教皇包容地看著對方在得到肯定答復(fù)后勾了下唇,那是個極為淺淡的笑,甚至只是客氣,卻如同新雪消融。
也許只有這種人的血,才能令人長生不死……
教皇被驀然跑出來的想法,驚得眉心一跳。
他已經(jīng)為洛科親王親自挑選圣子、圣女很多年,全都是最好的顏色,那位活了不知多少年卻依舊保持榮光的大人,他只喝最美麗的人的血……
有一瞬間,白發(fā)蒼蒼的教皇幾乎想要把人直接截下,不過很快,他又想起那位大人的手段。
教皇的臉色莫名沉下來。
青黎恍若不知,還在繼續(xù)提條件,語氣誠懇:“我很喜歡修女院的艾娃,您能讓她來陪伴我嗎?”
一個小小修女的私逃還不值得巴爾克報告給教皇,所以在此刻,教皇并沒有過多猶豫,便點頭道:“可以。”
青黎說:“謝謝。”
從書房出來,巴爾克正在門外守護。
“艾娃發(fā)現(xiàn)了我,所以教皇大人安排她留在我身邊。”青黎說。
巴爾克一愣,“可是……”
“或許你可以讓教皇大人來與你解釋。”
青黎聲音淡淡,她說完這句話便徑直離開,稍遠處的廊柱后面,米婭正在探頭探腦的等。
米婭對青黎的施以援手感激極了,對她再三道謝,等到了晚上,艾娃被送回修女院,小姑娘還特意跑過去與她說今天的奇遇。
“我從來沒見過比她還好看的女人,如果她是被國王發(fā)現(xiàn),一定會被封為王后!”
“就連教皇大人都親自宣見了她,院長也說,她一定是今年的圣女。”
“你知道嗎?她原本穿的裙子可漂亮了,上面的花紋都是用金線繡的,還有珍珠和寶石,不過都破了,唉,好可惜。”
“我猜,她一定是貴族家的小姐,肯定受了很多苦,她現(xiàn)在都不怎么說話,看起來好可憐……”
“她可憐?!”
艾娃原本萎靡的神情一下子被這兩個字激起來,怒目看向米婭。
米婭被她嚇一跳,停頓片刻后,堅決維護自己的感官:“她就是很可憐啊!”
“而且,而且她心地也很善良!”米婭振振有詞,“她去見了教皇大人,卻什么也沒要,只把你從騎士……巴爾克那里要回來了。”
艾娃聽到這兒有些泄氣,恨恨地重新躺回床上。
半晌,米婭湊過來小聲地問:“艾娃,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騎士長大人為什么要抓你?”
艾娃說:“不準叫他大人!”
米婭哦一聲,“那巴爾克為什么要抓你?你昨天為什么要跑出去?”
艾娃咬住嘴唇,看著一臉單純的米婭,好一會兒后,還是決定告訴她巴爾克的真面目。
她一說完,米婭就捂住了嘴巴。
艾娃眼睛通紅,擼起袖子給她看反抗時被對方劃的傷口:“流了好多血嗚……差點就死了嗚嗚……反正以后你看見他躲遠點,他不是好人!”
米婭猛點頭,眼睛里都是淚花。
“那要、要告訴院長嗎?”米婭小聲問。
艾娃這回沉默了許久,擦了擦眼淚,說:“我不知道,我有點不敢……”
米婭靠緊她,囁喏道:“我也不敢。”
兩個年輕女孩靜靜地相互依偎著,空間里的氣流都像是停滯了。
“不知道青黎小姐睡沒睡覺?”米婭突然打破沉寂。
艾娃冷哼:“你這么關(guān)心她干什么?”
米婭疑惑地看著她:“她救了你,你怎么對她這么兇?”
艾娃茫然:“我兇?”
米婭嗯了聲,說:“你兇的都不是你了。”
艾娃咬牙,我兇?我能比吸血鬼兇?她連教皇宮都敢進!
艾娃想了片刻,突然側(cè)過身,聲音嚴肅:“米婭,她也不是好人,你一定不要靠近她!也不對,她更壞!她……她比巴爾克還嚇人!”
米婭問:“為什么?”
艾娃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那只吸血鬼表現(xiàn)的太強大,以至于她都不敢跟米婭說出真相。
米婭繼續(xù)問:“她做什么事了?”
艾娃抿緊唇,無意識的用手指摸摸肩膀上的傷口,被吸血鬼咬過,停止流血后只剩下兩個小洞,沒有上藥,但此時也不知道怎么的,手指落在上面竟然也不痛。
艾娃皺眉,又用力按了兩下,還是不痛,怎么……
突然,她變了臉色。
“怎么了?拉到傷口了?你別亂動啊。”米婭忙把她亂動的傷手拿下來。
艾娃臉色發(fā)白,懵懵地看了米婭幾秒鐘,然后猛地推開她:“你你你,你別靠近我!”
米婭一愣,有些手足無措。
艾娃已經(jīng)赤腳跳下床,驚惶失措地在原地轉(zhuǎn)了三圈。
“艾娃……”
米婭想把她推回床上不要亂動,卻見艾娃出了一頭冷汗,隨后丟下一句“我去找那個青黎”就跑了出去。
兩秒鐘后,艾娃又從門縫里探過頭,“你自己去睡覺,不準跟過來!”
艾娃踮著腳尖,穿過長廊,圣母瑪利亞的身體在此刻披上了一層柔和的月光,溫柔地看著她的“孩子”。
艾娃不經(jīng)意間與石雕上的那雙眼睛對視,立馬覺得肩膀上的兩個洞好像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爬,并且蜂擁著朝她身體里鉆。
她悄無聲息但又速度飛快地跑過那些十字架,那些小天使,那些雙臂平舉的圣人——猛地推開青黎房間的門。
“你不準把我變成吸血鬼!”
第75章 西方玄幻5
青黎正站在窗邊, 聽到動靜后,轉(zhuǎn)過頭看向門口的艾娃。
艾娃這時候才剛剛十七歲,臉上還掛著點嬰兒肥呢, 但高鼻深目的人種特征已經(jīng)讓她的五官足夠立體,碧綠的眼眸生得像貓兒一樣, 完美糅雜著少女的空靈和逐漸長成的艷麗。
青黎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你說什么?”
艾娃一頭熱血瞬間冷下來, 她咬了下唇內(nèi)的軟肉, 剛想往后退,就聽見背后的門“啪”的一下關(guān)上了。
艾娃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 我剛才沒聽清,”青黎耐心地重復(fù)了一遍問題, “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
艾娃喃喃,身體緊緊貼著門板往旁邊挪動, 好像這樣就能從那雙看獵物般能把人攥住的視線里躲開似的。
青黎輕皺了下眉。
艾娃馬上開口:“我我說,我說……求你不要、不要把我變成吸……嗯……血、血族……”
她說到一半, 害怕那三個字不太尊重, 還特意換了書面語言。
青黎聞言, 卻只點點頭,“好。”
艾娃沒想到她這么好說話, 一時有些愣住, 不過很快, 她又強迫自己忽視眼前的這個長相極具迷惑性的人, 努力去回想她第一次見到對方時的模樣。
面目猙獰,身形詭譎, 掐住她的手力度大的像是某種猛獸,一雙眼睛猩紅, 對著她的脖子就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
艾娃打了個激靈。
她狠狠摳了摳手心,鼓起勇氣,小聲說:“那你給我解……”
艾娃不知道這叫什么,猶豫了下,繼續(xù)說:“解毒。”
“什么毒?”青黎問。
艾娃便指了指肩膀的位置,她換了衣裳,是修女們晚間休憩時穿的長裙,有些寬大,領(lǐng)口松松的。
“這,”艾娃看著她,一字一頓:“你咬的。”
青黎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半晌后才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走過來。
她一動,艾娃就小碎步忙不迭的順著門板往墻角處躲,大氣都不敢喘。
青黎停在她面前,伸手對著她手臂上的布料一拉,寬松但沒有彈性的衣領(lǐng)輕輕松松地便順著力度被拽下去,露出半個肩頭,白瑩瑩的,如削如琢。
艾娃身體僵住,如臨大敵。
房間只點了一線燭火,光線微弱,甚至不及窗外皎潔的月色。
青黎這具身體視覺極好,目光徑直落在那兩個小孔上,早已經(jīng)不流血了,甚至恢復(fù)的很好,只是有些青紫,在一片細膩白皙中幾乎扎眼。
然后,不過一息之后,她便不受控制地去盯旁邊那些光滑的肌理,延伸到頸項,透著薄薄的一層皮,底下血液涌動。
青黎覺得自己的兩顆虎牙有些癢。
兩人距離很近,但艾娃一點沒感覺到對方有在呼吸。
氣氛在沉寂中有些凝固,即使對方什么也沒做,也讓艾娃感受到了危險,慢慢的,她的肩膀在如有實質(zhì)的注視下開始聳起,修長的脖頸繃出美人筋,鎖骨深陷。
“你……”艾娃聲音顫抖。
青黎回過神,輕吐一口氣,抬起眼睛,眸底紅光隱動,咬字極慢。
“疼嗎?”
艾娃慌忙搖頭:“不疼不疼……”
青黎又伸出手,撩開她散在肩上柔軟又蓬松的金發(fā),指腹按了按那傷口附近。
艾娃整個身體都因為她指尖的冰冷顫栗了下。
青黎問:“什么感覺?”
“……”艾娃緩了一會兒,小聲說:“有點癢……還感覺像有蟲子……”
青黎仔細看了看那傷口:“癢可能是因為在快速愈合,蟲子……”
她原本想說那應(yīng)該是艾娃的錯覺,但轉(zhuǎn)而又想到自己如今的物種屬性,還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待了多年,牙齒上帶個病毒或者寄生蟲什么的好像也不算稀奇的事情。
青黎雖然沒有這具身體的記憶,但她能看見艾娃的一生。
在艾娃的成長經(jīng)歷中,有很多恐怖故事和一小部分書籍講義里,說過人被吸血鬼咬了之后有可能會變成吸血鬼。
不過,在青黎分析后,認為那些應(yīng)該是謠傳,若轉(zhuǎn)化如此簡單,吸血鬼這個種群必然不會是現(xiàn)在這種罕見的狀態(tài)。
“蟲子,可能是你心理作用,也可能是傷口真的長了病菌。”青黎停頓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艾娃愣住:“你不知道?”
青黎問:“要不要找個醫(yī)生檢查一下?”
青黎一問完便意識到這個建議并不好,以艾娃如今的身份,若是讓人知道,她被一只吸血鬼咬過,很有可能會被燒死。
艾娃顯然也清楚得很,立馬一口回絕:“不可以找醫(yī)生!”
青黎點頭,片刻后,先給出她之前憂心的答案:“你不會變成吸血鬼。”
“真的?”艾娃眼睛一亮。
“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不太記得吸血鬼的事,不過,我可以確定人單單被咬不會變成吸血鬼。至于其他,破傷風(fēng)之類的,我無法保證。”
青黎一邊說,一邊轉(zhuǎn)身,重新走進窗前的月光中。
艾娃一下子就信了她的話,她沒太在乎青黎的后半句,只聽到不會變吸血鬼,就已經(jīng)松了口氣。
她摸摸傷口,又趕緊拉上衣領(lǐng),心里對青黎剛剛觸碰時的冰涼還留有余悸。
真的好像一具尸體……
艾娃悄悄抬眼,這只吸血鬼的變化真是太大了,從初見被咬時的青面獠牙,到她追上自己時的兇神惡煞,再到現(xiàn)在,幾乎是三個完全不同的模樣。
嗯,好像那時也沒有太兇神惡煞,她好像,好像還給自己包扎了傷口,再之前,她吸自己的血,好像還給自己道歉了,自己倒是扎了她一刀……
艾娃動了動那只受傷的胳膊,心情突然有些復(fù)雜。
似乎是注意到視線,青黎看向她。
艾娃一雙碧綠的眼珠如同觸電,立馬下移。
片刻后。
“你吃吧。”青黎說。
艾娃一愣,反應(yīng)了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慌亂轉(zhuǎn)移目光之后,盯著桌面的地方放的是絲毫沒被人動過的食物。
修道院一貫齋素,更何況阿維貝拉院長猜測青黎未來十有八九會做圣女,所以桌子上放的都是些面包蔬菜,酥餅果醬,還有一碟點心。
很豐盛,顯然,容貌上的突出讓青黎在此刻占了很多優(yōu)勢。
艾娃本想說自己不吃,但她今天只在晚上時喝了點米婭送去的燕麥粥,早就餓的不行,所以一開口,說的卻是:“你不吃嗎?”
青黎搖頭:“我不吃人類的食物。”
艾娃哦了聲,心想,你吸人血。
或許是意識到自初見被襲擊之后,對方確實沒有再做什么傷害她的事,甚至有些友好,還把她從巴爾克那里救回來,而且,她這會兒,長得也挺,嗯,無害的……
艾娃糾結(jié)了幾秒鐘,磨磨蹭蹭的挪過去,坐下。
反正她也不吃。
房間里安靜極了,艾娃默默地吃,偶爾才發(fā)出一丁點聲音,再時不時警覺地地抬頭,觀察一下青黎的狀態(tài)。
青黎的姿勢一直沒變,皎潔的月光輕輕地傾灑在她身上。
她的頭發(fā)還是白天時米婭幫她整理的,兩處耳側(cè)的幾縷發(fā)絲松松攏在后面,一支淺白的發(fā)帶系著,發(fā)帶尾處順著微卷的墨發(fā)一直垂到腰際,側(cè)臉完整的露了出來,線條完美流暢,耳廓小巧白膩。
米婭說她看起來有些可憐。
艾娃當然不覺得她有什么可憐的,只是也不知怎的,她想起青黎說自己才來到這個世界,不太記得吸血鬼的事,便又覺得有些難過。
明明她們也不過剛剛認識。
艾娃顯吃完了那碟點心,手指摩挲了一會兒碟子的邊沿,終于開口問青黎:“你在干什么?”
青黎想了想,說:“曬月亮。”
艾娃:“啊?”
青黎說:“就像你們?nèi)祟悤裉枴!?br />
艾娃哦了聲,埋頭啃了兩口面包,莫名有點想笑。
半晌,艾娃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又來搭話:“你為什么要曬月亮啊?”
青黎說:“曬月亮?xí)屛沂娣!?br />
艾娃眨了下眼睛,有些驚訝:“你不舒服嗎?”
青黎這次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過頭,墨藍的眼睛看向這個年輕、單純、干凈、鮮活、甜美的小姑娘。
艾娃往后縮了縮脖子。
青黎紅唇微動,只吐出一個字。
“餓。”
艾娃腦子里瞬間警鈴大作,臉色泛白,一動也不敢動了。
良久,青黎把視線轉(zhuǎn)了回去。
艾娃此時感覺自己如同一個被美杜莎盯過的石像,稍微動一動,便有石灰“簌簌”往下掉,盡管她已經(jīng)在用近乎一幀一幀的慢速度站起來——
“你的面包還沒有吃完。”青黎提醒她。
艾娃立馬又坐回去了。
面包突然變得有些拉嗓子,艾娃塞了兩口,眼角溢出薄薄的淚。
青黎沒再去看,但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又把人嚇著了,不過她沒有解釋什么,只是覺得有些煩躁。
直到房間里的人再次發(fā)出聲音。
“你你是吸血鬼,這里對你來說很不安全,你還是快走吧。”
艾娃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側(cè)影,斟酌著言辭,說:“你放心,你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是個好人……好吸血鬼……”
“教皇宮里有很多吸血鬼獵人,還有那些騎士大人,他們都有秘銀做的武器,比我的那個小刀還厲害,如果你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定會燒死你的。”
艾娃的口條越來越順,語氣也變的越來越誠懇,期期艾艾的看著青黎,好像真的在為她的安全考慮一樣。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他們?nèi)硕啵阋欢ù虿贿^他們的,你還是快離開這里吧。”
青黎一直靜靜聽著,她雖然知道艾娃說的很有道理,但她更清楚自己的意愿。
她在此處醒來,那這具身體必然與此處有關(guān)系,而且這里有教皇宮,作為權(quán)力頂峰所在,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人前來朝圣祈禱,它匯聚無數(shù)信息,還與血族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或者還有最重要的,艾娃。
青黎換了個姿勢,倚在窗臺上,問艾娃:“你覺得我是個好吸血鬼?”
艾娃沒想到自己說了這么多,對方竟只注意到了這句話。
“嗯,你是好吸血鬼。”她心里沒滋沒味的,嘴巴上卻認真附和:“你只吸了我一口血,還救了我,即使餓了,不舒服,也沒隨便吸別人的血,所以你一定是個好吸血鬼。”
青黎聽完有些沉默,半晌,點點頭:“確實不可以隨便吸食人血。”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光滑,皮肉干凈。
像是輕嘆,又像是自我告誡。
“開了頭,會大開殺戒的。”
第76章 西方玄幻6
艾娃晚上做了個噩夢, 夢里她穿過長廊,還是跑進了那個房間里,窗戶開著, 青黎穿著白色的長裙,背影被月光帶出一層柔光, 看起來像是圣潔的天使。
“青黎。”
她在夢里一點都不怕她,無懼無畏地喊出對方的名字。
青黎回過頭, 蒼白的一張臉, 眼瞳已經(jīng)從墨藍變?yōu)槌嗌嗉庖彩切杉t的, 輕舔著被鮮血浸過后飽滿艷麗的唇瓣,神情有些饜足, 但又帶著苦惱。
她看著艾娃,說:“好餓……”
莫名的, 艾娃看她那么苦惱,便也情不自禁地苦惱起來, 問:“那怎么辦?”
青黎微蹙著眉, 說:“吃個人就好了。”
她的嗓音清清地, 咬字緩慢,目光溫柔。
艾娃看著這樣的她, 腦子都轉(zhuǎn)不動圈了。
然而下一秒, 對方卻驟然暴起, 瞬間移動到她面前, 像初見時那樣,一雙手牢牢掐住她的肩膀, 臉色由雪白變?yōu)殍F青,血口大開, 鋒利的獠牙對著她的脖子狠狠咬下去——
艾娃被嚇得直接從床上坐起來,呼呼喘氣。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到是做了噩夢,但還是去捂自己的脖子,左右摸了摸,還好,只有一些冷汗,并沒有多出血洞。
艾娃等到心臟不再突突跳了才躺回床上,睡意早已散的干凈,腦子里一會兒是青黎正常時候的模樣,一會兒又是面目猙獰時候的模樣……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艾娃便先特意看了看肩膀,發(fā)現(xiàn)之前被青黎咬過的地方竟然快要愈合了,只留下一丁點還未消去的印子。
她有些驚訝,但總歸是松了口氣。
去教堂的路上,米婭看著她很是擔(dān)憂,在后面用氣聲問她:“你怎么了?”
艾娃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問自己的臉色為什么這么差。
她朝米婭搖搖頭,強打起精神。
像往常一樣,做完禱告,又一起讀經(jīng)書做功課,再靜靜吃完早飯。
太陽完全升起來了,陸陸續(xù)續(xù)有衣著華貴的人前來教堂做禮拜。
艾娃胳膊上的傷口還新鮮著呢,但沒人給她說可以去休息,她也不敢主動提,怕被追問是怎么傷的。
其實她有什么錯呢,明明是巴爾克對她圖謀不軌,可現(xiàn)在,情急下的勇氣散去,唯恐被人看出真相的卻是她。
艾娃覺得很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怎么辦。
她心里懨懨的,米婭跟她說話她也不想理,單手抱著經(jīng)書從前殿出去,結(jié)果便看見阿維貝拉院長正在跟巴爾克說話。
離得遠,聽不見在說什么,但還是讓艾娃有些緊張。
她在教皇宮外被巴爾克抓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人并不少,可昨天她從審判廳里回來,直到現(xiàn)在,院長明明早該知道這件事了,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連問她一下都沒有。
這讓她很不安,又莫名感到恐慌。
米婭昨天安慰她:“別多想了,教皇大人都讓你回來了,還需要院長問什么呢。”
艾娃卻認為沒那么簡單。
她隱隱覺得,院長沒來審問她,是因為她知道,知道巴爾克騷擾她,但又不想管。
前殿沒什么遮攔的地方,巴爾克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遙遙看過來。
艾娃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在一瞬間攥緊拳頭,昂著頭狠狠地瞪了回去。
她在心里給自己打氣,那個吸血鬼嚇我也就算了,你個爛人我還怕你?
過了一會兒,院長與巴爾克分開,朝她走過來。
艾娃咬了下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阿維貝拉院長看起來跟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依然是那副溫和的模樣,神態(tài)慈祥,連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都一如既往。
她語氣關(guān)切:“艾娃,你看起來像是生病了。”
“我,我昨晚上沒睡好……”
院長點點頭:“既然如此,你今天就不要在前殿工作了。”
艾娃聲音軟了點:“好。”
“那位青黎小姐初來乍到,又在教皇大人面前說想讓你陪伴,”阿維貝拉院長看著她,說:“你這幾日,便去照顧她吧。”
艾娃愣了下。
院長看了她兩秒,“艾娃?”
“……好。”
阿維貝拉院長笑起來,慈愛地夸贊:“好孩子。”
艾娃一點都不想當好孩子,她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去敲青黎房間的門。
隨著“請進”兩個字,艾娃推開門。
跟走廊外非常明顯的光感差,房間內(nèi)窗戶緊閉,看起來十分昏暗。
青黎正在房里坐著,纖長的手指撐著額頭,看不清楚表情。
桌子上又有沒動過的新鮮飯菜和水果。
艾娃掃過一眼,覷向閉目不說話的青黎,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院長讓我來照顧你。”
青黎含糊的“唔”了聲,而后又沒了聲響。
艾娃想起昨天她說餓,還有那個夢,便也站在門口一動不敢動。
她搞不清楚這個吸血鬼留在教皇宮里干什么,也不敢對外人戳穿她,而院長的安排,她又沒理由拒絕……
“你傷口怎么樣了?”
良久,青黎抬起頭,問她。
被一個吸血鬼關(guān)心的感覺有些奇怪,艾娃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地說:“好、好得差不多了。”
“嗯?”青黎神色露出些疑惑。
艾娃就抬了下肩膀,解釋道:“我早上看的時候,已經(jīng)長住了。”
青黎看向她的肩膀,艾娃此時穿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白色修女服飾,脖頸都護的嚴嚴實實,除了漂亮的臉蛋,看不到一丁點其他的皮膚。
青黎想了想,又去看她的右手小臂的地方,說:“那里還沒好。”
艾娃抿唇,手臂處劍傷劃得很深,即使上了藥,也不可能一天就好起來。
青黎卻盯著她手臂看了好一會兒,然后,用非常認真誠懇的語氣給艾娃出了一個建議。
“或許我咬一下,它愈合得會更快。”
艾娃差點都沒明白她的意思,反應(yīng)過來后瞬間瞪大眼睛,后退一步,又慌亂又警惕:“不不不,你別咬你別……”
青黎只好收回目光,只是喉間還是抑制不住地滾動。
她昨晚夜里其實去了一趟教皇宮后的密林禁地,已經(jīng)咬死了很多動物。
青黎猜測,如果按照現(xiàn)在她對動物鮮血的消耗量,隔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把整個山林里有血液的動物都吸干凈。
但就算是這樣,白日,陽光,饑餓,還是讓她的感官變得極為敏銳,神經(jīng)時刻繃緊。
如同現(xiàn)在,艾娃手臂上的傷口早已經(jīng)不流血了,但青黎還是覺得她整個人都透著醇美的香甜。
可能是因為她淺淺嘗過。
青黎一遍遍平復(fù)身體里涌起的躁動,反復(fù)壓下那些火焰燃燒般的炙痛,讓聲線保持正常人有的平穩(wěn)。
她不再提咬人的事,對艾娃說:“帶我去閱覽室吧,我想看一些關(guān)于血族的書。”
艾娃忙不迭地點頭,反正只要不咬她,干什么都行。
教皇宮有這個世界最大的圖書館,早在幾個世紀前就已經(jīng)成立,但或許是因為對知識的珍重和壟斷,并沒有全面對外開放,只零星開了一些閱覽室。
這些閱覽室中放的基本都是神學(xué)圣經(jīng)之類的書籍,艾娃可不敢問別人有什么書是講血族的,只好搜刮自己知道里面有提過幾句的那種,一一給青黎挑出來。
青黎也不失望,這里畢竟主要是侍奉神和主,又是給客人閱覽的地方,確實不太可能專門對血族作介紹詳解。
不過,只要收集的信息多了,她自然能分析出大概。
一連幾日,青黎基本都待在閱覽室里。
艾娃每天跟著她,說是照顧,其實只是幫她吃掉那些豐盛可口的食物,然后就是用大量的時間陪著她在閱覽室里待著。
艾娃都有點迷惑了,因為對方看起來就像是正常的人類。
她說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安靜的,臉上很少出現(xiàn)什么表情,有時候,艾娃都覺得之前那些令她恐懼的殘忍和嗜血已經(jīng)全部被她強制剝離,只留下安靜,和持續(xù)的隱忍。
修道院的人都對她印象很好,雖然她們很少主動去跟青黎說話——就好像生物本能一樣,即使她們不知道青黎的身份,青黎看起來也不兇狠,但已經(jīng)在無意識間默契地不去接近。
但這并不影響她們過來詢問艾娃,然后又兀自討論地?zé)峄鸪欤瑤е撤N向往般的好奇。
她們討論青黎的名字,討論青黎的來歷,討論青黎烏黑的卷發(fā)、紅紅的唇,還有紫羅蘭色的眼睛。
她們說,那位青黎小姐一定會成為今年的圣女。
就連阿維貝拉院長也交代她,沒事時要多跟青黎講一講圣經(jīng)里的事,這樣等教皇大人做了決定,她們就可以著手準備。
圣女?
艾娃歪著頭看向青黎,這只吸血鬼的模樣看起來還小呢,年紀也就跟她差不多的樣子,剛剛從墓地里爬出來,沒見過其他同族,還失去了記憶,孤孤單單地闖進了教皇宮。
艾娃不由得想,她知道自己在不久后很有可能會被這些人類任為圣女嗎?
圣女要跨過汨納河,去往神殿,侍奉仁慈的主,終生不能外出。
可她又是吸血鬼,吸血鬼怎么可能去得了神殿?她若是去了,一定會被神殺死。
艾娃皺了皺眉,隨后便看見對面的青黎也皺了皺眉。
她坐在被層層書架遮擋的陰暗處,周身的光線很弱,看起來朦朦朧朧的。
艾娃看著青黎合上書,似乎是有些累,眉眼透出一點點倦怠,膚色白白的,整個人無害極了,甚至——
有些脆弱。
她又想起米婭之前說,青黎看起來好可憐。
好像,是有那么一點。
第77章 西方玄幻7
青黎在無數(shù)的文字縫隙里, 逐漸勾勒出吸血鬼這一種族的大致輪廓。
在這個世界人類的認知中,血族的起源來自于莉莉絲,她是亞當?shù)那捌? 因為不服從上帝設(shè)定她的能力永遠不能超越亞當而被逐出伊甸園,來到人間成為夜之魔女, 依靠吸食人類的鮮血而獲得魔法和力量。
第二代吸血鬼則是亞當?shù)膬鹤釉撾[。
后來莉莉絲與該隱交//合,生下擁有“最近乎神之力量”美稱的十三個第三代吸血鬼, 書中稱之為吸血鬼十三氏族。
青黎對這些典籍中的傳說沒抱有多少信服, 畢竟上帝、神明之說,在很多歷史中, 都是宗教為了保證“君權(quán)神授”這一政權(quán)核心穩(wěn)固而刻意傳播出的故事。
至于書中記載的吸血鬼十三氏族,它們大多是為了記錄一段人類戰(zhàn)勝惡魔的偉大事跡而存在。
而隨著時間流逝和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斗, 她們這些強大的氏族吸血鬼也土崩瓦解,逐漸消失, 變成了與曾經(jīng)的莉莉絲和該隱一樣的傳說,只有一兩個因為其姓氏的普遍性而尚以人類的名義存在。
“艾娃。”
艾娃在書桌對面放下托腮的手, “嗯?”
青黎說:“你母親是菲爾伯格家族的女兒, 是嗎。”
雖是疑問, 卻是肯定的語氣。
“是啊,”艾娃有些驚訝,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黎沒有回答, 她看過對方短暫的一生, 她還知道艾娃是瑞賽德帝國毗鄰的一個小國中伯爵家的女兒。
在這個時代, 教皇宮里的修女、修士大多都是各國貴族家庭出生的孩子,她們的父母, 或出于對宗教的虔誠信仰,或者僅僅為了減輕所謂的嫁妝、繼承負擔(dān), 而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修道院——這世上最好的修道院,自然是在教皇宮里。
艾娃的父親就是一位落魄多年的伯爵,空有爵位,而她的母親則出生于富裕的商人家庭,其姓氏菲爾伯格,正是吸血鬼十三氏族之一。
不過,菲爾伯格這時并不是什么稀有的姓氏,因為其含義取自田野和高山,民間有很多平民都會共用這個姓氏。
如果不是因為艾娃的那一滴血,剛好打破了青黎這具身體的禁制,青黎也不想強自關(guān)聯(lián)此菲爾伯格是否與吸血鬼十三氏族中的菲爾伯格家族為同一個。
當然,最重要的,這是青黎第三次遇見“她”。
三個不同的世界,青黎已經(jīng)很難將彼此之間的相遇只簡單歸于巧合。
“你想起什么了嗎?”艾娃趴在桌上,好奇地問她。
青黎輕輕搖頭,片刻后,又道:“不過,我想我的存在應(yīng)該與菲爾伯格氏族有關(guān)。”
艾娃茫然:“菲爾伯格?”
青黎嗯了聲,然后說:“我要去圖書館。”
閱覽室這些書中有關(guān)菲爾伯格氏族的只言片語,其時間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屬于吸血鬼十三氏族滅亡史的中前期,信息很少,而她需要更多的資料來判斷。
她話題跳躍太大,艾娃愣了一下,說:“不行。”
青黎看著她。
艾娃說完就察覺到自己語氣太重了,態(tài)度上也對強大的吸血鬼小姐特別沒大沒小。
不過,因為青黎表現(xiàn)的并不介意,神情平和,所以她只短暫的警醒了下,也沒特別慌張。
艾娃咳了聲,放軟一點語氣,說:“沒有教皇大人的同意,其他人是不準進圖書館的。”
青黎說:“我不需要他的同意。”
艾娃抿唇,又說:“可你也沒有鑰匙呀,那里的門鎖可大了,不用鑰匙你肯定打不開。”
青黎問:“有窗戶嗎?”
艾娃點頭,但又接著強調(diào):“窗戶很高很高,爬不上去的,外面還會有人巡邏。”
青黎說:“沒關(guān)系,我會飛。”
艾娃震驚。
其實艾娃對青黎的認知一直都比較朦朧,畢竟除了一開始的那次攻擊外,其他時候青黎從沒有施展過自己的能力。
她知道青黎可以隔空取物,可以在白日里出現(xiàn),能在陽光下行走,對十字架免疫,速度很快,力氣很大,秘銀都很難將其殺死,但艾娃怎么也沒想到,青黎竟然還會飛!
兩人走出閱覽室。
艾娃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繼續(xù)問青黎:“你真的會飛嗎?”
青黎嗯了聲。
“怎么飛呢?是在后背上長出翅膀嗎?”艾娃好奇極了。
青黎又嗯了聲。
艾娃立馬哇了一聲,小聲感嘆:“你好厲害。”
等兩人都回到青黎的房間了,艾娃還沒有問完她的問題。
“你的翅膀是黑色還是白色?像墮落天使那樣的嗎?是不是左右兩個?是很大很大的翅膀嗎?”
青黎并沒有因為她的追問而不耐煩,艾娃還很年輕呢,修道院里重復(fù)度極高的生活和閉塞的環(huán)境讓她的性子養(yǎng)得很單純,但又不至于沉悶,就像即使在面對一只吸血鬼時有點戒心,可又沒那么多戒心。
而且,少年人的好奇心一向比她們的膽子還要大,這實在是很正常的事。
艾娃說:“好想看一眼啊。”
青黎輕挑了下眉,點頭,說:“可以給你看。”
“真的?”
艾娃眼睛蹭地下亮起來,青黎有時候太好說話了,她這幾天經(jīng)常會忘記對方還有個可怕的身份。
“嗯,”青黎身體靠著桌沿,歪了下頭,看著她,聲音又輕又快:“咬一口就給看。”
艾娃臉上大大的笑容立馬僵住,支支吾吾起來:“嗯……咬一口嗎……那算了吧……”
沒多久,青黎便看著艾娃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里,她輕抬下巴,不遠處的房門被無聲的關(guān)上。
晚上時,青黎獨自去了教皇宮的圖書館,其中藏書萬千。
這個時代,典籍目錄的發(fā)展還遠不如現(xiàn)代那樣方便快捷,所幸青黎并沒有太著急,大致看明白其擺放規(guī)則,便選定了幾個區(qū)域一一搜尋。
而修道院里,阿維貝拉院長逐漸開始邀請她一起去教堂做禮拜。
青黎知道她的用意,教皇宮每年都要挑選圣子、圣女,外加無數(shù)陪侍去神殿,出發(fā)前她們還要茹素、潔身,再加上很長一段時間的思想教育。
教皇說,只有最虔誠忠貞的人才能有資格去侍奉神明。
但事實上,在教皇宮待久了的人都知道,往往最美麗的那個人才會成為圣女或圣子。
上帝會將人的美丑當作第一選擇嗎?
青黎看著教堂前高高的十字架,被無數(shù)人的信仰洗禮過后,它好像真的變成了一件神物,在“惡魔”的眼里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如同神明法相一般具有實質(zhì)性的壓迫感,落入眼里的光芒近乎灼燒。
青黎原本是想克服身體的本能排斥過來探索下,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奇幻。
真是個神奇的世界。
青黎在瞳孔完全變?yōu)槌嗉t時閉上了眼睛,不再去挑戰(zhàn)對方的權(quán)威。
結(jié)束之后,她隨著眾人一起走出教堂。
艾娃完全被她的臉色嚇到了。
青黎一雙眼珠微微泛紅,面容白得近乎透明,神情極為冷淡,垂首抬眸間,眼底嗜血般的躁動壓都壓不住。
這還是她第一次受到這種類似于精神類的攻擊,而且是來自于一件“死”物。
殺傷力十分明顯,甚至在阿維貝拉院長的面前,青黎也毫無興致去掩飾自己此時的異樣。
院長有些驚疑,但更多的還是認為她不舒服,急忙讓艾娃把青黎送回房間休息。
艾娃一直站在一旁,看著青黎搖搖欲墜的模樣,伸手要去扶,卻一下撲了個空。
青黎卻躲開了這個攙扶,并徑直走開了。
艾娃愣了一下。
兩人一前一后,很快回到房間。
艾娃一進去就趕忙把所有的門窗都關(guān)上,窗簾拉緊。
青黎坐到椅子上,手背搭著額頭,一言不發(fā)——心底被壓制的那頭猛獸如同被扎了十萬鋼針,此時正翻涌著對她咆哮,尖牙利爪暴撕她的情緒。
青黎當然知道,最快壓制它的辦法。
可她卻沉默著,妄想可以冷處理。
許久,房間里都只有艾娃一個人的呼吸。
艾娃在一旁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她像是分化成了兩個人,一個想要伸手撫慰,卻又不敢觸碰;另一個則明明白白的知道面前這人是個惡鬼,殺人取命不過呼吸之間,所以尖叫著想逃離這個昏暗到恐怖的地方,可兩條腿卻像灌了鉛。
直到青黎放下手,問她:“還要看翅膀嗎?”
“什、什么?”
青黎看了她一會兒。
——嗤。
幾不明顯的布帛撕裂聲,艾娃感覺自己迎面吹起一陣風(fēng),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了半空中的青黎。
她還是穿著白色的長裙,最為素凈純潔的顏色,身形纖細而修長,背后卻是一雙巨大的黑色翅膀,舒展地張開來,遮天蔽日的,擠滿整個屋子。
艾娃一瞬間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她。
青黎微微垂著眼,長睫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緒,純白的面容在這一刻幾乎稱得上圣潔。
只是那雙巨大的、純黑的羽翼,在輕慢地扇動著,帶來一陣陣輕風(fēng),而每次閃動間,那些羽毛之上都像是覆蓋著深邃而沉靜的黑光,將視野內(nèi)的所有光感都盡數(shù)湮滅。
艾娃覺得自己都有點喘不過氣了,直到龐大的羽翼隨著主人的心思收合,服帖的攏在青黎的身側(cè),她才把視線從那雙令人近乎震撼的翅膀上移開,看向青黎。
青黎慢慢落到地上,烏發(fā)如檀,肌膚似雪,一雙紅色眼眸如寶石般流光溢彩,唇瓣掀動時,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露出來。
她朝艾娃招了下手,嗓音因為克制而無限溫柔。
“過來,咬一下。”
艾娃如同被蠱惑,慢慢朝她走過去。
第78章 西方玄幻8
純潔的白色修女兜帽落下。
青黎伸出手指, 指尖輕輕劃過那些散落在艾娃肩上的金發(fā),絲線一樣細而柔軟的質(zhì)地,即使是在這樣昏暗的空間里, 依舊如同黃金瀑布般散發(fā)著光澤。
“青黎……”
艾娃呢喃著喊她的名字,漂亮的眼珠像是浸在水里, 瀲滟而綺麗。
青黎漫不經(jīng)心地嗯一聲,指腹隨著視線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輕輕按著, 薄嫩的皮肉下是生命力蓬勃的動脈。
兩人挨得那么近,近到艾娃能看到青黎瞳孔里如同濃霧般在緩緩流動的猩紅, 像是通往深淵地獄的旋渦,能把人無聲無息地吸進去。
生物本能已經(jīng)在告訴她危險, 兩只手卻尋找支柱般緊緊抓住了青黎的衣角。
“別怕,”青黎的聲音近乎耳語, 咬字輕慢。
“我會……輕輕地咬……”
艾娃連呼吸都要忘記了。
直到,青黎俯身, 牙齒咬破皮肉, 像咬破一顆飽滿的果實, 甜香肆意。
但也幾乎是一瞬間,女孩眼中的水波驟然散去, 碧綠的瞳孔放大。
肌膚碎裂, 血液被抽取。
疼痛感終于讓她警覺, 身體本能地想要掙扎, 卻被一只胳膊攬住腰肢牢牢禁錮,力度大到如同鉗住一只獵物。
溫情毫無征兆地褪下, 獵殺的本質(zhì)顯露出來。
艾娃的身體被完全貼在青黎身上,脖頸因為壓迫而張開, 抻出一個極致優(yōu)美的弧線,濃密的金發(fā)在半空中無助地飄搖。
她張開嘴,發(fā)出嗚咽,聲音卻像被水霧掩住。
腦海里自動閃現(xiàn)出上次,冷月,禁地,鮮血,盡管只是短短一瞬,卻足夠令她刻骨銘心。
怎么……怎么會忘記……
艾娃仰著頭,神情驚懼,視野上空是青黎因為進食欲望得到滿足而舒展的巨大黑翼。
“不要……”
艾娃無聲地發(fā)出乞求,手臂去推搡青黎的肩膀,卻毫無用處。
很快,身體里血液的快速流失就讓她生出陣陣暈眩,疼痛感逐漸褪去,又被另外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覆蓋,骨頭里像是有蟲子在啃咬,若隱若現(xiàn)地癢,臉頰微微發(fā)燙。
艾娃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所以思緒才一下子變得很輕,感官飄忽又無限敏銳。
她能感覺到皮肉間青黎尖利的牙齒,覆在肌膚上的唇瓣,青黎的臉頰貼著自己的脖子,甚至她脖頸處不停滾動的吞咽聲都同樣清晰可聞。
彼此間親密無間的擁抱還讓她聞到青黎身上的味道,冰冷的,毫無人氣,卻又夾雜著一種奇異的花香,馥郁而誘惑,令人迷醉。
艾娃的身子軟下來,眼眸渙散。
良久,直到她的呼吸變慢——
青黎終于收起獠牙,舌尖舔舐掉傷口處最后溢出的一滴血,只留下兩個小血洞,一天后,這里會恢復(fù)如初。
她俯身,輕輕抱起昏迷的艾娃,放到床上。
松手時,才發(fā)現(xiàn)她還一直攥著自己的衣擺,青黎一碰,艾娃就醒了。
原本水綠的眼眸像是褪了色,臉頰粉嫩,嘴唇卻是蒼白干澀的。
艾娃神情迷茫,好一會兒,視線才聚焦到青黎臉上。
青黎看起來好像并沒有什么變化,羽翼收了回去,眸色重新變?yōu)槌蝺舻乃{色,皮膚雪白,黑發(fā)如瀑,神態(tài)恬淡而美好。
她在這一刻宛若純潔的天使。
卻又在饜足的眼角眉梢,和嬌艷瑰麗的紅唇處透出魅惑人心般的妖冶。
艾娃看著這樣的她,失血過多后的懼怕、惱怒統(tǒng)統(tǒng)付諸東流,只化為滿腔委屈。
“很疼……”她聲音哽咽,眼淚滾落進發(fā)間。
“別哭,”青黎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指腹沾上濕潤,誠懇地道歉:“是我不對。”
艾娃嗯一聲,用臉去蹭她的手心,眼睫虛弱地眨合幾次,很快又失去意識。
青黎守了幾分鐘,起身換了衣裳,出門直接去找修女院的院長。
外面的陽光還是很大,白花花地刺眼,但落在身上卻不再是曾經(jīng)的炙熱,反而是一種陽春時節(jié)的溫暖。
雖然這溫暖放在吸血鬼的體感上并不算舒適,不過青黎還是為吸食血液后身體中如此明顯的輕松感而喟嘆。
她從殿前走過,路上無數(shù)行人因為她的身影而駐足,竊竊私語。
青黎看向他們,眼底沒有任何溫度,甚至心中劃過極為強烈的念頭,覺得吸干一個人的血液也沒什么。
她讓阿維貝拉院長準備食物,糖水,點心。
修道院里的飲食規(guī)矩極為嚴格,食物要不帶一絲葷腥,餐前需虔誠祈禱,吃東西時禁止發(fā)出聲音,用餐時間自然也無比苛刻。
但即便如此,也沒人能拒絕青黎。
艾娃昏睡的并不安穩(wěn),她失血很多,但昏睡的原因還有情緒波動太大,時不時會醒一下,沒醒幾次,她就意識到房間里只剩下她自己,青黎不知去了哪里。
這認知讓她陷入巨大的失落,難過排山倒海而來,卻又因為身體的孱弱毫無辦法。
所以等青黎帶著食物回到房間時,艾娃一直處于一個邊睡邊流淚的狀態(tài)。
青黎給她喂糖水。
艾娃迷迷糊糊地,一邊吞咽,一邊用手指緊緊拽住她的衣角。
非常明顯,又非常怪異地依戀。
青黎坐在床邊,想起那些典籍里,會把吸血鬼描寫成一種能夠迷惑人心的惡魔,只要人被它吸過血,就會被蠱惑墮落為魔鬼的追隨者。
她原本以為那只是一種夸張的修辭手法,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這倒讓青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艾娃在青黎房間里待了一天一夜,等第二天的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但還是趴在桌邊一動不動盯著青黎——她自清醒后就一直這樣,青黎若是不制止,她簡直可以化身盯人狂魔。
“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青黎提醒她。
艾娃立馬皺起小臉,她的臉色看起來還有些白,唇瓣淺粉,唯有頭發(fā)依舊如往常般金黃明媚,松松軟軟地鋪在肩上。
“很晚了嗎?”她小聲嘟囔。
青黎點點頭。
艾娃看了看窗外,用手指劃拉著干凈的桌面,意有所指地說:“昨天晚上,我在這里留宿,院長也沒說什么……”
青黎嗯一聲。
艾娃咬住嘴唇,觀察了一會兒青黎的神色,然后突然問:“你現(xiàn)在還餓嗎?”
青黎微怔。
艾娃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沒有任何勉強的痕跡,眼睛里透出全無防備的赤誠,緊接著問她:“你還需不需要吸血?”
青黎喉間輕輕一動,卻又在下一秒,皺起眉:“我不需要。”
艾娃哦一聲,眉眼間露出濃濃的失望。
“回去罷,”青黎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著她:“我已經(jīng)跟院長說了,你身體不舒服,這幾天都可以不跟她們一起去做禱告。”
她拒絕的態(tài)度明顯,艾娃鼻子都要酸了,還是想留下來,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只能期期艾艾的看著青黎,期望她能改變主意。
青黎說:“明天,你還可以到我這里來吃早飯。”
“……好吧。”
艾娃撐著桌子站起來,還無師自通的踉蹌了一下,然后用余光去瞄青黎的臉。
青黎已經(jīng)垂下頭,眼睛盯著面前攤開的書,側(cè)臉削白。
這讓艾娃十分沮喪,只好站直了身子轉(zhuǎn)身去門口。
青黎抬起頭,從少女的背影都能看出主人的失魂落魄。
一連幾日,青黎的態(tài)度都表現(xiàn)的淡淡,并沒有因為吸食過艾娃的血液而在行為處事上對她有太多親昵,甚至還刻意冷淡了許多。
艾娃剛開始都難過死了,常常在盯著青黎背影的眼窩里積兩個大大的水泡兒。
又過兩日,她的哀怨褪去,變?yōu)榱藧佬叱膳辞嗬璧难凵窀丛粯?#8204;,恨不得能在她身上看出兩個洞。
再過兩日,那股一直徘徊在心底的奇怪沖動終于散了,慢慢開始恢復(fù)正常,也察覺到前幾天的不對勁,再看青黎的目光便戒備十足。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艾娃質(zhì)問她。
青黎掃一眼她的脖頸,說:“咬了你一下。”
“那是一下嗎?你差點沒把我咬死!你還、還讓我變成那個樣子!”
青黎也沒有否認,嗯了一聲。
艾娃簡直被她氣得要死,想罵人她又不會,憋了半天,氣呼呼地說:“你個魔鬼!”
青黎神情未變,坦然認下。
艾娃:“你、你!”
青黎看了她兩眼,小姑娘臉蛋緋紅,眼珠碧綠,生命力旺盛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火上澆油地又問了句:“還想看翅膀嗎?”
艾娃拔腿就跑。
青黎看著她完全消失在視野里,不由得輕笑了下。
片刻后,她又看向另外一個方向。
過了兩分鐘,路口處逐漸出現(xiàn)一隊騎士,為首的正是巴爾克,遠遠的,青黎就能察覺到他身上動物腐朽的味道,而且還是她咬過后死去的動物。
對方似乎也看到了她,立馬揮手要過來搭話,青黎沒有理會,轉(zhuǎn)身,步伐明明徐徐緩慢,卻僅幾息就消失在拐角。
艾娃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把秘銀制成的匕首翻出來。
這是離家前母親給她的,她母親是商人家的女兒,祖父常年在外,去的地方多了,遇到的危險也多,其中就有吸血鬼,所以她們家的慣例之一,就是長期離家的人身上要備著秘銀制成的武器。
菲爾伯格家生意做的很大,但秘銀這樣昂貴的東西依舊稀少,一共也只有兩把,一把大一點的祖父自己帶;還有就是這把,小而輕巧,不過成年人手掌長,祖父陪嫁給了女兒,后來艾娃離開家,母親便把匕首給了她。
艾娃年紀小,一直把這匕首當做紀念品一樣帶在身邊,想家了就摸一摸,卻沒想到真有一天能派上用場。
但令人驚恐的是,前幾天,她竟然因為害怕傷到青黎,把匕首解了下來。
艾娃把匕首抱在懷里,晚上睡覺都把它放在枕頭底下,手指摸著。
她想,下次若是那個魔鬼再蠱惑她、咬她,她要像上次那樣,絕不留情。
艾娃這么想著,慢慢安心下來,沉到夢里。
青黎也在她的夢里。
只是夢里的青黎有些不一樣,那是沒有吸血鬼身份的青黎,完全不可怕,模樣還是安靜的,目光像水一樣,只是片刻后,又露出些受傷。
艾娃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把刀尖對著對方。
她有些著急,想跟她說,你別怕,我只是比劃比劃,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她想把匕首扔得遠遠的,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力氣,等到好不容易脫手了,那匕首卻直直的插進了青黎心口的位置。
在夢里,秘銀依舊發(fā)揮著它強大的傷害力,青黎的心口像是被火燒一樣,灰燼寸寸蔓延,很快蔓延到她的肩膀和手臂。
艾娃嚇了一跳,忙跑過去把她抱住,心里難受得想哭,卻沒有眼淚。
她努力用手去堵她肩膀的洞,而那些傷口竟然真的在她碰到的時候愈合了,只有人還躺在她懷里。
實在是光怪陸離。
艾娃逐漸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了,卻又莫名的更加害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觸碰青黎的臉……
非常非常可怕的夢。
因為從夢里醒來的時候,她正在蹭被子。
第79章 西方玄幻9
艾娃醒來后有些羞恥, 但并沒有很苦惱,因為她認為自己這樣子完全是被青黎蠱惑,身體還沒有恢復(fù), 等過一段時間,身體恢復(fù)了, 自然就不會再這樣。
而且為了杜絕再做那般羞恥的夢,她在白日里看見青黎時, 便表現(xiàn)的極為排斥。
青黎倒沒覺得有什么, 只有米婭對此十分不解。
“你前幾天還說她對你可好了,現(xiàn)在又說她不是好人, ”米婭嘆口氣,“艾娃, 你變了。”
艾娃連忙反駁:“我沒變,米婭, 她本來就不是好人,你們都被她的長相給騙了。”
米婭說:“明明是你被她的長相迷住了。”
艾娃說:“我才沒有。”
米婭說:“五天前, 你還因為青黎小姐一直看書不看你而抱著我哭呢。”
艾娃一下抿緊了唇, 心虛到耳根發(fā)燙, 半晌,她咳一下, 把目光看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非常僵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今年的圣女、圣子候選人都到了。”
米婭沒跟她計較, 也看過去。
教皇宮門口處陸陸續(xù)續(xù)停了許多馬車, 從車上下來的無一不是容貌優(yōu)越的少年。
兩個人好奇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往教堂走。
米婭說:“可惜, 今年有青黎小姐在,那些女孩兒只能做陪侍。”
艾娃嗯了聲, 教堂前的噴泉開著,水花映著陽光。
“其實,也不一定……”艾娃兀自小聲嘀咕,片刻后又轉(zhuǎn)過頭,朝米婭咬耳朵:“我覺得青黎不會愿意做圣女,所以最后圣女的人選還是要從她們中定。”
“青黎小姐不愿意做圣女?”米婭驚訝極了,連忙問:“為什么?”
因為她是吸血鬼啊。
艾娃嘴巴上說:“你看,她都不來教堂做禮拜,院長請她來,她都不來。”
“可你之前不是說,青黎小姐不來做禮拜,是因為這幾日她身體不舒服嗎?”米婭反問。
才不是,艾娃心里想,她不來,是因為吸血鬼都害怕上帝。
她想起那日青黎從教堂出來的模樣,明明脆弱的像一樽琉璃瓷器,卻偏偏心藏利劍,還有在房間里,她誘惑自己,咬自己的脖子……
艾娃趕忙咬住唇,忍住心底頃刻間的悸動。
米婭用手肘搗了搗她,還在好奇地追問:“所以青黎小姐為什么不來?”
艾娃唔一聲,剛打算找個其他借口敷衍一下小姐妹,兩人便抬腿進了教堂,她自覺不能在上帝面前過多討論吸血鬼,那可太大不敬了,于是選擇閉緊嘴巴。
下午休息的時候,大家一直都在討論圣子、圣女的事,與艾娃相熟的修女多是十一二歲時來到修道院的,基本都是白衣修女,等級低,接觸的外物也少,教皇宮里每每發(fā)生一點小事都能討論得津津有味。
不過,就像米婭說的那樣,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都是青黎會做圣女。
艾娃聽了半天,就算心里認定青黎不會,也忍不住生出疑惑。
她到底為什么一直要留在教皇宮?
如果只是單單找一些跟血族有關(guān)的書看,那也太冒險了。
總不能……是想混入神殿吧?
艾娃覺得應(yīng)該不會,但想想青黎大搖大擺在教皇宮里住下來的行徑,又覺得沒什么不可能的。
她自己瞎琢磨,一邊為自己把吸血鬼從地下放出來、對方以后還可能做許多壞事感到惶恐,一邊又擔(dān)憂青黎真做了圣女后會很危險。
艾娃忍了許久,最后還是沒忍住,主動去找青黎。
青黎正盯著桌面上的一個木盂,里面水凌凌的。
艾娃敲門進去,看她神情認真,不禁先問了句:“那是什么?”
青黎說:“圣水池里的圣水。”
艾娃:“……”
“圣水?!你都敢拿圣水了!”艾娃震驚:“圣水對你也沒用了嗎?”
“有用,但不多,教皇宮的圣水質(zhì)量不好。”青黎絲毫沒覺得自己在向她透露自己的致命弱點,說:“相對而言,還是秘銀和教堂的傷害力大些。”
艾娃有點沒明白:“什么叫質(zhì)量不好?”
青黎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探進木盂。
此處的圣水自然不是現(xiàn)代社會教堂里,隨時喊工作人員就可以去水龍頭下接的圣水,而是真真正正在特定節(jié)日時由神父祝圣后的水,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確實可以辟邪。
在水里泡了幾秒鐘,青黎抬起手指,給艾娃看。
艾娃湊過來,看著她細長手指間的紅痕,有點像被熱水燙過的樣子,但又因為身體的恢復(fù)能力強,很快就消失得干凈。
青黎捻了捻完好的指腹,心底大概掌握了身體的傷害承受力度。
目前為止,秘銀這種經(jīng)提純后的銀制武器,給她帶來的物理傷害極大,暫時無法抗衡。而陽光之下,她會感覺不適、炙熱,但可以忍耐。
至于十字架、圣水、圣像等物,則需要根據(jù)施法人對上帝的信仰程度來判斷,比如教堂里的十字架,因為受每天從各地匯集而來虔誠祈禱的朝圣者洗禮,所以對她殺傷力十足,但僅僅經(jīng)過教皇、神父身份加持的契約物,比如圣水和路邊普通的圣像十字架,對她的傷害作用便微乎其微。
還有些其他的,大蒜之類的,勉強只能說是感官上不喜歡。
艾娃已經(jīng)不知道該驚訝的重點了,沉默半天,問:“你怎么弄來的?”
青黎聞言,便簡單用手做了個在池子里挖水的動作。
艾娃都要被她無語住了。
“我的意思是,圣水池日夜有人把守!很危險啊!你怎么那么大膽!什么東西都敢拿,什么地方都要進!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吸血鬼啊!你是不是連教皇大人的書房也要進去啊!”
艾娃一氣呵成,說完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生氣。
青黎也被她激動的情緒給怔住,半晌,說:“教皇的書房我已經(jīng)去過了。”
“教皇寢宮、主教室、審判堂、宴會廳、前塔……我都去過。”
青黎看著艾娃,說:“金庫在地下,我沒去。”
艾娃的表情精彩極了,直到青黎說完,她的神色定格在麻木上。
“那你,”良久,她抿唇,問,“那你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青黎點了點頭。
她留在教皇宮的原因,其中之一是想掌握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政治格局、風(fēng)俗習(xí)慣等信息,其二是想查一下這具身體的來歷,如今雖還沒確定到名字,但已經(jīng)能斷定大概身份。
只是她一點頭,反而讓艾娃愣了下。
青黎竟然已經(jīng)找到她要的東西了……
既然如此,如果她不作圣女,那她隨時都有可能離開。
青黎不是人類,她離開教皇宮后,也許終其一生,彼此都不會再遇見。
艾娃手指一下子摳住衣角,莫名覺得喉間有些干澀,她開口:“你現(xiàn)在還留在這,是想,是想做圣女嗎?”
青黎并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搖頭,有些失笑:“我是吸血鬼,怎么會做圣女呢?”
艾娃哦了聲,又糾結(jié)了幾秒鐘,索性直接問她:“那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這次,換青黎沉默了。
她為什么還留在這里,當然是因為艾娃。
青黎想了想,突然問了她一個不相干的問題:“艾娃,你想離開這里嗎?”
艾娃臉上露出不解,反應(yīng)了一下,才想起來初見的時候,這只吸血鬼好像就說過——
你還要回教皇宮嗎?
我可以帶你離開。
可她十二歲來到教皇宮,在修女院五年,每年都會發(fā)一年愿,等明年就是第六年,可以發(fā)誓終身愿,以表示自己對主獻身,穿黑色衣袍,成為正式修女。
如果不是巴爾克,她根本不會生出離開這里的想法。
更不可能,與吸血鬼一起離開。
艾娃看著青黎,神情迷惑:“離開?去哪里?”
青黎放輕聲音:“回家怎么樣?從瑞賽德到柏恩城不算太遠,我可以帶你回去,也可以保證教廷不會對此追責(zé)。”
艾娃完全沒想到青黎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如果再早兩年,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回家去,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長大了。
“我不回家。”艾娃咬著唇。
青黎微微沉默。
在這個時代,當修女是很多貴族家庭出身的女孩除卻婚姻外唯一的出路。
如果她不是修女了,她就要嫁人——那又怎么算得上回家了呢?
青黎斂目,并沒有在此刻去承諾更多,只是想,如果你不回家,那便和我一起去神殿好了。
她用手指輕敲桌面,直接開口:“艾娃,既然你不想回家,那你想不想做圣女?”
艾娃愣住:“嗯?”
青黎問她:“你想不想做圣女去神殿?”
艾娃用手指點自己,還在不可置信:“我?圣女?”
青黎嗯一聲,“如果你愿意,我會讓你成為今年的圣女。”
艾娃眨了好一會兒眼睛,終于確定青黎沒有在開玩笑。
“我……”艾娃有點莫名其妙,小聲嘀咕:“我就現(xiàn)在這樣不好么?”
青黎倒是知道點艾娃的計劃,這小姑娘的志向在同齡人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她夢想十八歲做黑衣修女,二十五歲做執(zhí)事,三十歲要做副院長,三十五歲做修女院院長。
青黎認為她的志向很好,可前提是,她先要能保證活著。
“巴爾克還在,怎么算好呢?”青黎說。
艾娃的臉色一下就白了,語氣慌亂:“只要、只要我躲著他……”
青黎輕輕搖頭:“可就算你躲得了這個巴爾克,還會有第二個巴爾克。”
“艾娃,教皇宮并不安全。”
這樣一個世界,我不敢把你單獨留下。
第80章 西方玄幻10
艾娃對青黎的提議很不理解。
她坐在椅子上, 垂頭想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不太可能。
“我做不了圣女。”
青黎問:“為什么?”
艾娃說:“因為你啊!”
青黎臉上露出疑惑。
艾娃看她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不由得忿忿, 小聲又用力地說:“我被你咬過啊!不干凈了。”
在教廷對大眾的普及里,圣女、圣子都是圣潔的化身, 她們的美貌是上帝的賜福,給予世人指引, 天然便虔誠、奉獻、無暇, 她們的身體當然也屬于上帝,任何污穢邪惡都不能沾染。
可她被青黎這只吸血鬼咬了, 還被蠱惑……
艾娃盯著青黎,簡直委屈死了, 上帝知道她每天在教堂禱告的時候為這事做過多少次懺悔,就連巴爾克對她的騷擾都只能被她排在吸血鬼后頭。
青黎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 才追上面前這小姑娘的腦回路。
她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生出嘆息。
青黎當然理解艾娃, 即使是在科學(xué)至上的世界里, 她也從不小看宗教力量的強大, 更何況是從小就生活在此處的艾娃,密閉的環(huán)境, 單調(diào)枯燥的教育, 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著唯一信仰。
艾娃沒有因此對她這個惡魔的使者仇視, 都已經(jīng)算得上極為“叛逆”了。
“艾娃, 不要這么說,”青黎微微沉吟, 斟酌著言辭安慰她,“你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 神志也十分清醒,所以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很干凈。”
“再說,我咬你是我不對,你只是受害者,”青黎說,“你不是一直說上帝仁慈,智慧,寬容,既然如此,那這位上帝肯定能明辨是非,又怎么會誤會苛責(zé)你呢?”
艾娃抿唇,即使她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可以被三言兩語說服,但還是不由得問出聲:“真的嗎?”
青黎說:“當然。”
艾娃看著她,半晌揚起唇角,又很快忍住。
青黎溫聲問:“現(xiàn)在還有問題嗎?”
艾娃想了想,說:“圣女需要很漂亮的女孩才能做……”
青黎說:“你就很漂亮。”
她說得如此認真,又如此直白,即使艾娃知道她是惡魔,也忍不住心生羞澀。
艾娃移開視線,不與她對視,盯著桌面上一處花紋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修女院很少參與圣女的選拔,院長不會同意的。”
“這個也不是問題,我可以讓教皇下令,直接命你為今年的圣女。”
艾娃這下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如果教皇親自發(fā)話,那她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青黎看著她:“只要你愿意。”
艾娃沉默,她并沒有懷疑青黎能不能做到,她一直那么神秘,又那么厲害,好像無所不能一樣。
只是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是我呢?”
青黎便說:“因為我要去神殿,我想帶你一起去。”
果然,艾娃心想,她果然還是要去神殿。
但她還想帶我一起去……
夜深的時候,艾娃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昏暗的虛空處,想著青黎的話。
青黎沒有說去神殿的理由,也沒說為什么想帶她一起,但艾娃看得出來,那是因為青黎不想騙她,所以寧愿沉默。
她并沒有為此生氣,但還是止不住地好奇。
艾娃翻來覆去,腦海里一遍遍的閃過青黎的話。
我咬你是我不對。
你就很漂亮。
只要你愿意。
我想帶你一起去。
艾娃從來沒見過像青黎這樣的人,坦誠,篤定,你明明想要對她戒備,可只要一看見她,所有辛辛苦苦建出來的防線都會在一瞬間傾塌。
她都不知道怎么辦好了。
窗子突然被敲響。
艾娃愣了下,下一秒忙翻身下床,拉過來椅子,踮著腳把高高的窗戶打開。
青黎浮在窗外,看見她還有些驚訝:“這么快?”
艾娃捂著嘴巴,看著青黎舒展在外的黑色雙翼,好一會兒才把目光重新落到她臉上,小聲說:“我一聽就是你。”
“你來干什么?”艾娃問。
青黎說:“教皇正要加餐,我?guī)闳ヒ娝!?br />
艾娃“啊”了聲。
青黎朝她伸出手,說:“來。”
艾娃不明白此時見教皇大人干什么,但看著青黎伸出來的手,她只猶豫了兩秒,就再也忍不住了,把手放進青黎手心。
青黎的手心一如既往的冰涼,但又很有力,輕輕一拽,就將她從窗戶里被拽了出來。
修女的住處窗戶都開得很高,又相對窄小,如果不是艾娃是個女孩,都很難順利從窗戶里出來。
青黎飛在半空,此時她們距離地面不過兩米的位置。
艾娃壓抑住驚呼,緊緊攬住青黎的脖子,好一會兒才敢往下看。
青黎問她:“怕高嗎?”
艾娃兩只眼睛閃亮,朝她連連搖頭,又用氣聲問:“我們要飛過去嗎?”
青黎嗯一聲。
艾娃興奮極了,即使抱著的是一副冷冰冰的身體,也沒有讓她的情緒落下去一點。
青黎看她沒什么不適,便伸手攬住她的腰,很快展翅飛向夜色里。
巨大的黑翼劃過風(fēng)聲,騰空的失重感讓艾娃瞇起眼睛,再次睜開后,便看見整個修女院都已經(jīng)在自己腳下。
平日里這院子看起來那么大,此時卻只有小小的一塊,在整個龐大的教皇宮里毫不起眼。
艾娃扭過頭去看,腳下金碧輝煌的教皇宮即使在深夜也絲毫沒有沉寂的模樣,處處燈火通明,地面巡邏的騎士縱橫交錯,嚴陣以待。
“那些人能看見我們嗎?”艾娃小聲問。
青黎說:“不會。”
今天沒出月亮,夜色極深,沒有探照燈照亮,她們只需要稍微飛高些就可以超出人類正常的視線范圍。
不過高處往下看卻清晰的很,艾娃哦一聲,然后在空中掃一遍,用下巴指指前方,認出來:“那里就是教皇大人的寢宮。”
青黎飛的很高,但也很慢,此時便雙翼扇動,俯沖而下,在低處甚至快要貼到宮殿的頂梁。
艾娃還沒怎么適應(yīng),趕忙回身抱住青黎。
兩人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到一起,艾娃埋頭在青黎的頸項,耳邊只有風(fēng)聲,和青黎身上那種冰冷沉寂的味道。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不過也沒有很害怕。
兩人很快停在一扇窗戶的外面。
此處是二樓,教皇宮里宮殿挑高一向很高,腳下空蕩,面前窗戶玻璃是彩色的,青黎將玻璃推開一些,里面橙明的燈光照了出來,映在她臉上。
艾娃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那張臉上移開,看向室內(nèi)。
教皇剛剛坐到桌子面前,他沒有穿那身奢華的法袍,花白的頭發(fā)也沒用金冠攏住,蓬亂地散在肩上,看起來更顯蒼老。
房間里除了教皇在,還有一個中年人。
艾娃辨認了下,認出他是教皇宮里的樞機主教伯納德。
“……今年的什一稅只有羅西亞還沒有交納。”伯納德的匯報只剩下尾聲。
教皇停了片刻,說:“羅西亞在等著收取我死亡的消息。”
伯納德瞬間噤聲。
教皇轉(zhuǎn)而又問:“禁地出事,一定是血族所為,洛科親王還是不愿意現(xiàn)身給答復(fù)嗎?”
伯納德說:“聽塞瑟琳小姐說,她們還在查,所以并未提及到洛科親王面前。”
教皇看著桌面,上面擺放著豐盛的食物,蠟臺閃爍,酒杯在光下璀璨地發(fā)光。
“若是送了那位小姐過去,有她說話,洛科親王說不定會愿意見您一面,”伯納德說,“那位對品相極佳的孩子一向有耐心。”
教皇還沒說話,門被敲響,伯納德轉(zhuǎn)身去開門。
巴爾克拎著一個身穿白袍的男孩進來,那男孩十六七歲,面容俊秀柔和,此時因為害怕而微微發(fā)抖,看起來很是我見猶憐。
教皇并沒有分給他們一個眼神,兀自思索著伯納德的話。
巴爾克顯然也已經(jīng)輕車熟路,直接拎著那男孩到桌子旁,拽住他的胳膊往一個玻璃杯口處伸,右手抽出餐盤上的刀具,對著其手腕處狠狠一劃。
艾娃身體一抖。
“噓——”青黎將纖白的手指放在唇邊,朝她示意。
艾娃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著室內(nèi)的操作。
鮮血潺潺落入透明的玻璃杯里,那男孩死死咬著唇,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直到那血液積了大半杯,巴爾克把它端起來,畢恭畢敬地放到教皇面前。
教皇眼睛盯著那鮮血,端起來抿了一口,又放下,沉默半晌后終于出聲:“用刀放出來的血,是不是就不新鮮了?”
空間里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教皇想了會兒,徑直站起來,椅子在寂靜中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不新鮮的血怎么能使人長生呢……”
教皇一邊喃喃,一邊走向被巴爾克拎著的男孩,伸出干枯的手,一手抓住男孩的頭發(fā),一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掰著,將他白嫩的脖子完全張開在眼前。
巴爾克跟伯納德對視一眼,隨后鉗住了那男孩的胳膊,防止他掙扎。
那男孩終于意識到今天不是放血這么簡單,一下就喊了出來,但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
下一秒,教皇趴上去,開始撕咬他的脖子。
艾娃遠遠看著也被嚇了一跳,伸手拽住青黎的袖口。
教皇已經(jīng)很老了,牙口明顯不好用,那男孩在絕境之下也爆發(fā)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即便被兩個人鉗住,也奮力扭打,餐桌被波及,餐具和玻璃碎了一地,倒是一時沒被得逞。
青黎看著那鬧劇,只覺得惡心,其他倒沒有太多憤慨的情緒。
“青黎……”
艾娃聲音顫抖,想說什么又不敢,憋得臉蛋通紅,眼睛里都是淚花。
青黎看了下她的神色,才恍然:“救他?”
艾娃說:“可以嗎?”
“可以。”
說完,青黎沒做猶豫,一腳踹掉面前碩大的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