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古代宮廷21
秦宸章在宮中十余載, 宮中侍女妃嬪八千余人,她對女子對食一事沒見過也聽過。
與旁人反應不一樣的是,秦宸章對這種違逆?zhèn)愔鲁2灰詾殁? 反而覺得新奇刺激,特別是起了心思后, 動不動就想往上面牽扯。
宮里景貞帝卻還在為她的婚事發(fā)愁。
月底,尹貴妃向皇帝提及自己母家子侄, 是正當年的兒郎, 年紀與秦宸章相仿,幼時還進宮做過伴讀, 只是后來生病才中斷歸家,但說起來也算是一樁青梅竹馬的好姻緣。
若是往日, 景貞帝對與外戚結(jié)姻這種事連考慮也不會考慮,但來年秦宸章就十九歲了, 皇家婚嫁之事繁瑣,按禮部章程最快也要準備半年, 話趕話, 說不得公主出嫁都要二十了。
若公主留到二十歲還未成家, 那當真是要頭疼。
秦宸章卻知道自己可以向尹貴妃及她膝下的四皇子示好,但這種實質(zhì)性的聯(lián)姻牽連, 必然意味著往后會與帝王逐漸離心。
恰逢京郊的馬場別院修整齊全, 公主府下貼, 邀京中貴族子弟前來暖場玩樂。
公主之邀, 自然一呼百應,特別是臨近宴期, 連皇帝都禁不住她的央求鼓動,放出口風要親臨到場。
燕朝近兩代都有抑武揚文的慣例, 連帶著京中風向也都是詩文集會為主,馬球之事雖有,但并不常見,所幸昭義公主往日風評便是沉溺玩樂,驕縱妄為,倒沒有人多想什么。
秦宸章親自去禁軍和羽林軍中挑了人組建馬球賽隊,此番能在天子面前露臉掛名,那些人自然對她用了十二分的殷勤。
當日秋高氣爽,天高云淡。
秦宸章毫無顧忌,率先領(lǐng)隊開場,其后之人,全是身形健美、面容俊朗的男兒,人人身著華麗,錦衣墨帶,胯//下騎的莫不是高頭大馬,威風凜凜。
景貞帝拔旗擲地,兩陣得令,如同兩軍,立時沖撞爭奪起來。
秦宸章特意讓人在旁奏起鼓樂,馬蹄不止,樂聲不停,雷霆震鼓和著戰(zhàn)馬交錯的嘶鳴,便是最文靜之人也不由得被激起熱血。
京中已多年不見這樣的賽事,莫不為此側(cè)目,大為震撼。
秦宸章身份為君,第一場,自然是她勝。
她也不覺心虛,一身颯爽騎裝,滿腦門的汗就往景貞帝座前湊,帝王既覺得無奈,又為女兒赤誠的濡慕之情感到蔚貼,佯作幾句斥責,便許下諸多賞賜。
秦宸章這還不算,又為她賽隊里的左騎手討賞——賽場之上,公主兩次欲跌落馬背,都是這位騎手舍身撲救。
景貞帝問起姓名,微一沉吟,便提了他做戍衛(wèi)執(zhí)戟郎,執(zhí)戟郎在武官之中只能算中下品,可因擔任此職的人時常跟隨皇帝左右,卻是天子近臣。
秦宸章心滿意足,俯身拜謝。
但第二日,朝中便有御史臺的言官上奏,道昭義公主德行有虧,荒唐逾矩,大庭廣眾之下與男子競技拉扯,毫無女子靜嫻貞雅之風。
景貞帝對此已經(jīng)見怪不怪,將奏折在案頭壓了幾天,而后罰秦宸章抄寫《女誡》以作應付。
秦宸章領(lǐng)旨,結(jié)果出宮的路上便聽鄭意說,尹貴妃那位侄子對外透出口風,說是去年便已經(jīng)定親,只是尹家低調(diào),平日少與宮中貴妃聯(lián)系,所以貴妃才不知情云云。
“恐怕是覺得我不守女德,沒膽子往前湊了。”秦宸章冷哼,把御賜的《女誡》丟到案上。
鄭意卻默默伸出手,將書本擺正。
秦宸章不免皺眉,抬頭看她。
“殿下,”鄭意小聲說,“殿下總歸是要成家的……”
“所以?”秦宸章倒沒生氣,問:“你也要勸我收斂?”
“屬下不敢。”鄭意抿唇,微嘆道:“屬下只是希望您能找一個貼心歡喜之人,共進白首,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毫不在意……”
“在意又有何用,到最后還是要看父皇心意。”
秦宸章聲音淡淡:“我這一身榮辱興衰都在父皇身上,他說讓我納誰為駙馬,我從命便是,何必自尋煩惱。”
提及帝王,鄭意不敢多言,只好應是,也沒拆穿她兩次從中作梗的手段。
馬車穿過中平坊大街,此處多是京中權(quán)貴之所,往日里道路清凈,只今日正值坊市大集,或許是不識途的商販行人誤入,流露出幾分熱鬧。
雖只是皇帝的敷衍作態(tài),但秦宸章還是越看那本《女誡》越不順眼,正想伸手給它倒扣,忽而似聽到一聲賣糖畫的攤販叫賣。
她撩開簾子往外看,街尾處確有一位身挑扁擔的男子,喊了聲后似覺得不對,忙閉上嘴巴,匆匆避開馬車,往墻根處躲。
鄭意問:“可要把人叫下?”
秦宸章?lián)u頭,腦海里卻想起中秋晚上那個被她嫌棄的麒麟,想起青黎被她握在掌心的手。
貼心歡喜之人……
她目光掃過案上那本《女誡》,從小到大,這本書她被罰抄過三次,她記得清楚,其中夫婦篇,開章便是: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弘義,人倫之大節(jié)也。【1】
呵。
她抬眼,半晌,忽而一笑,對鄭意道:“去平樂府。”
鄭意夢游一般隨秦宸章進了平樂府,她還記得上次對方說要進平樂府學習。
平樂府有自己私密的角門通道,小廝垂著頭,把兩人引到一間廂房,廂房裝飾華麗,銅爐中焚著馥郁的香,輕薄的煙霧裊裊。
鄭意坐立難安,往日的規(guī)矩都忘了,止不住地東張西望。
此處外間與內(nèi)間竟然只隔了一扇巨大的屏風,絹紗籠著,上繪挑燈美人圖,美人衣衫微亂,香肩半露,其屏風后里又有好大一張床,紗幔半掩,若隱若現(xiàn)。
“殿、殿下,我、我覺得……”
咄咄——
門被敲響,打斷鄭意的話,她看秦宸章沒反應,只好硬著頭皮讓人進來。
一個人走進來,繞過插屏便匍匐在地:“下官參見殿下。”
樂署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動作倒是一如既往。
秦宸章嗯了聲。
樂署丞忙爬起來,又殷勤地給她倒茶,問:“不知殿下前來所謂何事?”
秦宸章直截了當:“你給我找來兩個女人。”
樂署丞不疑有他,問:“殿下對其可有要求?”
秦宸章說:“要是一對。”
樂署丞這才猛地僵住,他自然記得上次公主臨走時的問話,但又不確定是不是那個意思,糾結(jié)好一會兒才敢用眼尾余光去看公主的表情。
“不明白?”秦宸章抬眸。
樂署丞嚇了一跳,倒退兩步:“下官明、明白,明白。”
樂署丞一走,鄭意聲音都哆嗦了,說:“殿下,您這是……”
秦宸章雙手握杯,暖著手心,又聞了聞茶香,卻沒喝,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看一眼白著臉的鄭意,笑道:“看把你嚇得,我就看看她們是怎么行//房的,又不會怎么樣。”
鄭意都要哭了:“別了吧,殿下,這種事怎么能……再說,那位樂署丞又不是自己人,若是在外亂說……”
“他不敢,”秦宸章篤定道,“他啊,他比你還害怕這事兒傳出去呢。”
她一邊說,一邊用指腹摩挲著茶杯杯沿,熱氣熏著指尖,語罷停頓兩瞬,突然又問:“如今教坊司奉鑾是誰?”
鄭意微怔,想了一會兒,說:“是禮部湯富。”
“湯富,”秦宸章失笑,“好名字,教坊司下三大樂府做的都是無本生意,迎的又是皇室權(quán)貴,可不是日進斗金富得流油?”
鄭意聽出她的未盡之意,試探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想法?”
秦宸章沒說話,手指輕敲案面,半晌,才開口:“回去后,你讓人把教坊司的功曹簿拿一份給我,還有這個,這個樂署丞叫什么?”
鄭意道:“紀文舫。”
“嗯,把他的生平履歷也整理給我。”
鄭意應下:“是。”
談正事的態(tài)度讓鄭意稍稍放松了些,可放松的時間又委實太短,門再次被敲響,停在門前的腳步聲明顯是三人。
鄭意這次不敢喊人進來了,慌亂地開口:“殿下啊……”
秦宸章皺眉,有些不悅。
鄭意只好退而求其次,唰得一下把背后的屏風拉到一側(cè),又脫下外衣罩在上面防止透光,“殿下,您、您要看就在這后面看,行么,千萬別讓其他人再看見您的臉,行么?”
她語帶乞求,腦門上一層汗,秦宸章不好再為難,站起來。
鄭意忙搬了把椅子放到屏風后給她坐,而后又跑到前面左右看了看,確認看不到人才去開門。
紀文舫帶著兩位粉衣女子走進來,一眼便看見那扇突兀的屏風,他沒驚訝,也沒直呼殿下,只是朝鄭意俯身:“大人,人下官帶來了。”
鄭意沒給秦宸章開口的機會,徑直對紀文舫道:“你下去吧。”
紀文舫低眉垂眼,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屋里兩位女子對視一眼,隨后一位杏眼姑娘往前走了一步,道:“姐姐叫我二人……”
聲調(diào)打著轉(zhuǎn)的婉轉(zhuǎn)。
鄭意忙咳了聲,問:“那個,樂署丞可有跟你們說什么?”
“大人說得不多,只讓我們聽憑客人吩咐,少說少看少聽,多做事。”
鄭意嗯了聲,暗自咬了咬牙,抬手一指前方大床,“你們?nèi)ツ恰!?br />
兩女子走過去,并排站著看鄭意,倒是一個眼神都不去看旁邊那扇詭異的屏風。
“脫、脫衣服。”
兩女子沒有絲毫扭捏,低頭解開衣衫。
鄭意趕緊背過身,難得在心底腹誹她的公主,天殺的主子……
布料摩擦地簌簌聲停了,空間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
天殺的……
鄭意艱澀開口:“你們平日如何、如何歡、歡好,現(xiàn)在便如何……”
說完后,鄭意便雙手握拳,緊閉雙眼。
秦宸章這會兒子倒是乖,一直沒說什么話。
鄭意拿公主這一丁點乖巧安慰自己,又在腦海里一遍遍重復每日清早都要練的劍法,在江湖上都稱之為精妙絕倫的輕鴻十三式,劍式勾、挪、轉(zhuǎn)、纏……
可是……公主為什么要看這個……娘娘啊……公主長歪了……屬下有負圣恩……于姑姑……您就不該上山做道士……我怎么管得住……青黎……唉……青黎姑娘可怎么辦……
廂房門窗四合,熱氣跑不出去,聲音也跑不出去。
喘息聲終于漸漸歇了。
姑娘如若黃鸝地顫聲從床上出來:“大人,還要來嗎?”
鄭意捏了捏耳朵,搖頭:“不、不不來了,你們快穿上衣服。”
她說完,又趕緊在身上摸了摸,內(nèi)里袖帶還裝著幾張大額銀票,是平日備著公主不時之需用的。
鄭意把銀票全掏出來,拍在旁邊的案上。
有女子走過來,將銀票收了,“謝大人賞賜。”
鄭意這才敢轉(zhuǎn)身看她們二人,兩女子衣衫已經(jīng)收拾好,面容嫩而艷。
鄭意趕緊朝她二人俯首拜了個揖禮:“多有冒犯。”
杏眼女子笑了笑,搖搖頭,隨后便攙扶另一女子出去了。
鄭意看門完全合上,才走到屏風后。
相比于臉皮漲紅呼吸不穩(wěn)的鄭意,秦宸章臉上毫無異色,雙眸澄明,清澈見底。
鄭意不免繃了下語氣,問:“殿下可還滿意?”
秦宸章淡淡道:“一般吧。”
鄭意憋悶。
秦宸章站起身,微整衣袖,然后說:“你去跟樂署丞要瓶催情香。”
“什、什么?”鄭意愕然。
“催情的東西,平樂府就是做這個的,肯定會有。”秦宸章又補充,“記得,要不傷身體、沒有后遺癥的那種。”
“殿下!”鄭意加重語氣,簡直不可置信。
秦宸章說:“去。”
鄭意只能去要。
回去的路上,她思索再三,卻還是忍不住出聲:“殿下,青、青黎姑娘雖看著柔弱,但其實外柔內(nèi)剛得很,她聰慧,有主見,有自己的堅持,從不自怨自艾,無論是對您,還是對我們,向來不卑不亢,是個極難得的通透人。”
“您不知道,咱們府上下人之間討論最多的就是她,到現(xiàn)在,都還有人打賭,猜她那雙眼睛是不是真的瞎了,她到底能不能看見。”
“殿下,”鄭意苦口婆心,幾乎要給她跪下,“您平日常說跟她一起長大,她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您應該清楚,那么個清風明月的人,您又何必,何必……”
秦宸章挑眉看她,好半晌才笑道:“你怎么知道這藥是給青黎用的?”
鄭意一愣,更加震驚:“不、不是她嗎?”
“是她。”秦宸章手指尖轉(zhuǎn)著瓷瓶,說:“但這藥不給她用。”
“啊?”
秦宸章笑意盈盈,說:“我用。”
“等回去,你就去請青黎來救我。”
第122章 古代宮廷22
鄭意去請青黎。
天色漸晚, 涼意驟起,青黎正帶著應小禾一起收拾晾在院子里的草藥。
她拍掉身上的草屑,簡單凈手, 雖與鄭意一起走到內(nèi)院了卻還有些疑惑。
“她去了平樂府,回來就不舒服?”
鄭意說:“是的。”
青黎問:“那為何不叫李御醫(yī)同去?”
她如此問, 倒不是因為擔心自己醫(yī)術(shù)不精,而是醫(yī)所定下的規(guī)矩, 公主身體有疾時, 必須由御醫(yī)隨行主治,所以公主府兩位御醫(yī)本就是日夜輪換值班的。
鄭意說:“我也不知道。”
青黎聽出一點她的為難, 便沒有勉強,不再問詢。
至于秦宸章為何會去平樂府, 青黎也沒有懷疑,畢竟在她知道的未來中, 教坊司三大樂府之一的平樂府在秦宸章登位之前的兩年,已經(jīng)是她手中的助力, 太常寺卿紀文舫更是她一手運作上來的。
秦宸章正歪在榻上, 她欺負青黎看不見, 連作案工具的瓶子都沒藏起來,握在手里。
這玩意兒叫春恤膏, 可外涂于身, 也可作焚香吸入。
秦宸章之前挖了一小塊放碟子用燭火灼燒, 散發(fā)出的是一種很濃郁的香味, 主調(diào)是麝香,又混合了一些別的花香, 還挺好聞。
可現(xiàn)在碟子里的香膏已經(jīng)燒沒了,她也沒覺得身體有什么不對, 不由得生出懷疑,這東西到底有沒有用。
青黎進來的時候,秦宸章正皺著眉打開瓶口嗅呢,聽到聲音忙把瓶子合好扔到里側(cè),還抬手在半空中揮了揮。
剛才為了散空氣中過于明顯的香,兩邊窗戶是開著的,傍晚清風有些涼,吹得室內(nèi)一點暖意也無。
秦宸章率先叫她:“青黎……”
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不對,聲線都變了,啞澀而軟。
青黎對她房間里的格局很熟悉,徑直走過去,“鄭意說你身體不舒服?”
秦宸章嗯一聲。
青黎問:“怎么了?”
“不知道,”秦宸章含糊到底,說:“有點心慌。”
青黎問:“還有嗎?”
秦宸章說:“有點熱。”
青黎在側(cè)坐下,她靠近時,其實已經(jīng)聞到了空氣中一點跟秦宸章平日熏香不一樣的香,但并沒有放在心上,這時節(jié),權(quán)貴皇室們家家戶戶都點香,身上冷不丁沾上一點不同的味道實屬平常。
“傍晚風大,別吹風了,”青黎對鄭意說,“先把窗戶關(guān)上。”
鄭意走過去關(guān)上窗戶。
秦宸章知道她善診脈,早已伸手在桌上搭好,她剛才還沒覺得身體有明顯的異常,直到青黎的指尖落在她手腕上。
涼涼的。
她瞇了瞇眼,看著青黎骨感清晰的手,膚色質(zhì)白,手背上一點青色的血管。
她又去看青黎的臉,細致平和的眉眼,眼睫因為認真的神態(tài)習慣性地微垂,鴉羽一樣,弧度彎著,到了尾部又因為卷翹而飛揚。
秦宸章喜歡看她這種神情,特別是她在這種神情下抬眼的瞬間,蝶翼般的眼睫扇動,神秘的眸色隱現(xiàn),清冷,又勾人。
“換一只。”青黎說。
秦宸章?lián)Q了只手,同時也換了個姿勢,正對著青黎坐,靠近了些,膝蓋輕輕碰上青黎的腿。
青黎敏感的把腿向外側(cè)了下,秦宸章追上去,依舊將膝蓋碰著她的腿。
青黎“看”她一眼。
秦宸章手指微微發(fā)抖,問:“怎么了?”
聲音更啞。
青黎沒說話,繼續(xù)給她診脈。
兩只手腕都看過,青黎將脈枕放一旁,又伸手去觸摸她的額頭。
秦宸章一激靈,反射性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是有點熱。”青黎說。
秦宸章咬著唇,才沒發(fā)出聲音。
青黎繼續(xù)摸了摸她的臉,又下滑,摸她的耳側(cè),耳根……
秦宸章抓著她胳膊的手逐漸用力,體內(nèi)像是被喚醒后逐漸沸騰的火山,直到青黎的手落在她脖頸處。
“嗯……”
她松了唇,吐出熱氣,輕輕呻//吟。
“青黎,我好難受。”
她抓青黎的胳膊,將她的手實實地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喉嚨滾動。
青黎已經(jīng)把她看做病人,沒有掙開,用另一只手去取醫(yī)箱里的聽診器——相比于當世最常用的空心木管,她讓匠人做的聽診器已經(jīng)趨于完善,聽診頭是銀質(zhì)的,導音管用的是密封的竹筒,耳掛收音處裹了一層杜仲膠。
“我聽一下心跳。”她聲音放輕。
秦宸章輕易聽出她的軟和,拉著她的胳膊不松,脖子在她掌心亂蹭。
青黎便轉(zhuǎn)頭問鄭意:“她今天從平樂府出來還做了什么?”
鄭意說:“從平樂府出來就直接回府了。”
青黎又問:“那在平樂府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什么也沒吃,茶也沒喝,就待了會兒。”
“待了多久?”
“半個多時辰。”
青黎又仔細問了些別的,眉心逐漸緊皺。
“你一直跟在她身邊?”
“是。”
青黎停頓下來,凝目沉思。
鄭意眼皮一跳,忙補道:“不是,我、我出來了一會兒……”
她說到后面有些虛,聲量漸低。
好在秦宸章一直在蹭青黎,倒沒讓她發(fā)現(xiàn)不對,反而露出兩分了然。
沒有吃喝,若是中了藥,那必然是吸入式的,鄭意如果一直跟秦宸章待在一起,不可能一個有事,一個沒事。
青黎想了想,說:“你現(xiàn)在讓人去平樂府,把殿下今天見的人都扣住,屋里的東西不要動,特別是香爐、蠟燭一類的燃燒物。平樂府現(xiàn)在應是最熱鬧的時候,人多,你讓人小心點,先別驚動太多人。”
鄭意聞言咬牙,瞪了眼旁邊臉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潮紅的秦宸章,俯首:“是,我現(xiàn)在就去!”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換毫不知情的蓿瑛進來——騙人這種事,簡直是作孽。
蓿瑛果然表現(xiàn)得比她著急,領(lǐng)著一堆侍女聽青黎吩咐,急急忙忙的,倒是比剛才更能糊弄人。
緩了這一會兒,秦宸章手上的力氣漸漸松了,青黎收回手,去解她外面的衣衫。
秦宸章三分迷醉也被自己熏染到了七分,整個人軟乎乎的任她解衣服,嘴上還哼哼唧唧:“你脫我衣服干什么……”
青黎說:“我聽一下你的心跳。”
秦宸章像是沒明白,低頭看她的手撩開自己的衣衫,一層,兩層,露出雪白的中衣。
青黎將銀色的聽診頭放在她胸口。
冰涼透過單薄的布料透到灼熱的皮膚上,秦宸章縮著肩,輕輕哆嗦。
“青黎。”
含糊的兩個字像是從喉嚨間直接溢出來的,她弓起身子,胸腔不由得向后躲,腦袋卻靠近青黎。
聽診器中間沒有適合的軟管,用竹筒代替后有些短,兩人離得很近。
青黎能感受到她撲在自己臉上的熱氣,呼吸急促,帶著明顯的喘息,還有她身上莫名的香,被熱氣一蒸,像是從骨頭縫里散發(fā)出來的一樣。
偏偏對方也在嗅自己。
“你身上什么香……”秦宸章的頭幾乎抵在青黎脖頸處,腿也貼著青黎的腿蹭。
青黎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說:“白蘇。”
“那是什么?”
秦宸章也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卻又不像是按,倒像是摸,摸她的肩膀,后背,脊椎……
青黎靜心聽了幾秒她急促的心跳聲,才回答:“一種藥材。”
“哦……”
秦宸章根本也沒想問個明白,手摸著青黎的背,眼睛卻看的嘴唇,入迷一般,到了此刻,她已經(jīng)不去思考藥效的問題了,滿腦子都是要與她親近。
青黎收回聽診器,對方的身體就緊跟著貼過來,幾乎跨坐在青黎身上,胳膊和腿一起纏住。
蓿瑛端了水過來,被這明顯不雅觀的姿勢嚇了一跳,把水盆一放就要過來拉秦宸章。
她一拉,秦宸章便纏青黎纏的越緊,她再拉,秦宸章就轉(zhuǎn)頭低斥:“滾開——”
蓿瑛立馬松手。
秦宸章滿意了,轉(zhuǎn)頭對著青黎的唇就要落下吻。
青黎卻伸手,準確抵住她脖頸以下鎖骨的位置,手指用力,在她灼熱的皮膚上印出白印。
“把她弄到床上去。”青黎對蓿瑛道。
秦宸章哼哼一聲。
青黎重新“看”向她,直白道:“你中了令人迷情的春//藥。”
“騙子”的眼眸閃了下,身體糾纏的力道似是因為得知真相有了短暫的松懈。
青黎與蓿瑛趁機把她扶到床上。
秦宸章在床上蜷著身體,兩只手都緊緊抓著青黎的衣角。
青黎在旁邊快速寫了兩個方子,遞給蓿瑛,“多準備些能喝的白水,她多喝點,能提高代謝。”
蓿瑛慌慌張張地應了,小跑出去。
青黎坐在床邊,給她擦額頭和身上的汗。
秦宸章看著她,帛巾沾了水,貼在皮膚上清涼,舒服得想讓人顫栗。
“我中春//藥了?”她問。
青黎嗯一聲,說:“鄭意已經(jīng)去查了。”
秦宸章沒說話,腿在涼意明顯的錦緞被單上亂蹬,襦裙本就半散,輕輕松松就被蹬掉,襪子也蹭掉,里面的襦褲寬松,褲口被拉到膝上,露出白凈的小腿。
她去抓青黎的手,浸過水后濕潤的手,涼的,冷的。
她用臉去蹭,干澀的唇貼著掌心,聲音含糊,每一個字眼吐出來,都帶著熱氣。
“青黎,你救我。”
青黎有些沉默。
“青黎。”
“青黎。”
秦宸章小聲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并不是急躁的,帶著一點嬌,又是啞的,像是叫她的名字就能緩解身體的不適一樣。
青黎的感官一貫敏銳。
她身上很熱,出了汗,整個人都透出潮,鼻尖盡縈繞著她身上馥郁的香,那香也帶著濕。
她親吻自己的手,唇瓣很干,舌尖卻灼熱。
她在喘,壓抑又熱烈地喘。
她身體難耐地蹭著被子,衣裳褪了大半,腰肢胡亂地扭,腿緊緊夾著,發(fā)出一點細微的動靜。
“秦宸章。”青黎出聲。
秦宸章卻根本沒聽見,還在叫她。
青黎抿唇,手指微微一動,探進了對方不停蠕動的口腔里。
果然是很熱,像被炙烤多日的沼澤,表面已經(jīng)干了,里面卻積攢了許多水,被加了溫,滾燙。
目盲人的指尖如同在摸索一處陌生之地,指腹仔細地摸過牙齒,碰到上頜,又反復檢查舌頭,再往里探,一直碰到舌根,按了按,感受其細微的痙//攣。
秦宸章想往后躲,腦袋卻只能頂著枕頭,抬手去阻攔,也被青黎用手拂開。
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被玩弄,舌頭發(fā)酸,甚至有些痛,喉嚨也跟著滾動,連帶著口腔收縮,卻又合不上,嘴巴完全被撐起來。
秦宸章難受地蹙眉,嗚嗚喊著,唇間溢出水漬,淌到脖子里,眼尾通紅。
過了好一會兒,青黎才收回手。
秦宸章終于被釋放,側(cè)過頭,弓著身子止不住咳,嘴邊都是濕的,狼狽極了。
青黎一直沒說話,拿帛巾細細地擦拭指尖、手根、手背上的水漬,擦拭干凈了,才上前輕輕拍了拍秦宸章的背。
問她:“你早知道自己中藥了,故意的嗎?”
第123章 古代宮廷23
“你早知道自己中藥了, 故意的嗎?”
秦宸章一下子就笑了,喑啞的笑聲夾雜著咳和喘息,斷斷續(xù)續(xù), 顯得肆意又荒誕。
欲望燒起來,又欺負青黎目盲, 確實沒做多少遮掩。
這么快就被識破了。
她笑了幾聲,翻身, 手指緊緊抓著青黎的胳膊, 用力把她拉上床,兩人滾在一起, 抵著被褥。
青黎的腿磕到床沿,另一側(cè)膝蓋半跪在床上, 身體被拉扯,半覆在秦宸章身上。
“我就是故意的。”
秦宸章聲音嘶啞, 卻又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目光也染上灼熱, 盯著青黎的臉。
“我喜歡你, ”她坦誠地笑, 眼眶發(fā)紅,清晰地表達自己覬覦, “想要你, 又不舍得用藥在你身上。”
“青黎, 我夠用心嗎?”她甚至邀功, 得意。
青黎沒說話。
房間里已經(jīng)點了燭火,光線映在她臉上。
秦宸章喉頭吞咽, 伸手,去摸青黎的眼睛, 流銀般的眸色天然便浸透水光,它們合該是柔媚的,像江南處煙雨朦朧,破碎如流光,可在這張臉上,卻盛著一片闃然無聲的沉靜,即便在此刻,也沒有一絲漣漪。
秦宸章的目光近乎癡迷,優(yōu)美的下巴因為想要親近的欲//望高高抬起,脖頸被抻出漂亮而脆弱的弧度,下頜線清晰。
她摸青黎的眼,又摸她的唇,低低地問:“你是菩薩么?”
青黎微微皺眉。
秦宸章看她皺起來的眉,眉心細膩的皮膚處一條淺淺的褶。
她輕聲笑,吐氣如蘭:“你不是菩薩。”
“你是小瞎子。”
秦宸章的手指劃過青黎的臉,勾她的脖子,兩手在她后頸纏繞,像一把鎖,把人牢牢鎖在自己身上。
“青黎,你看不見,可以摸我。”
“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長什么樣子,我的臉,我的身子。”
她咬字極慢,一字一句都是欲望,腿也彎著,腳腕蹭青黎的膝蓋。
她這樣說,同時用手指去挑青黎的衣領(lǐng),指尖帶著明顯的熱,被燒成粉色,尋著涼意就貼著肌膚往下鉆。
青黎按住她的手。
秦宸章一點不在乎,反手拉住,撫摸她手指的關(guān)節(jié)——剛剛被這只手欺負過,攪弄過的舌根處酸痛還在,甚至只是碰一碰這只手,口腔內(nèi)部就不自覺地分泌出唾液。
但還是貪戀,牽她的手指,將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
“摸我……”
“我長這樣……”
她手持青黎的手指,壓抑著心底翻滾的情緒,仔細而耐心地引導她描摹自己的眉眼,鼻梁,嘴唇,又往下。
手指下的身體在幾不可聞地抖,靡衣玉食養(yǎng)大的一身肌骨,處處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皮膚暖嫩,像暖玉,沾著一層薄薄的汗,凝脂般滑膩。
掌心被牽引,一寸寸覆到胸膛上,心臟跳得極快,隔著一層單薄的小衣,近乎在股掌間跳動。
秦宸章按著她的手有些用力,微微抬頭,附在青黎耳邊輕喘。
光明正大地,放任其肆意地情//欲。
青黎聲線微暗:“秦宸章。”
秦宸章恍惚了一下,才應:“嗯。”
這世上,敢連名帶姓喊她名字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出來,她卻沒覺得冒犯,反而從心底生出強烈的顫栗。
“你再叫我一聲。”她小聲提要求。
青黎沒動。
秦宸章湊近她,聲音濕漉:“你再叫我一聲……”
青黎的面容被這活色生香的艷映照,卻透出冷白。
其實秦宸章說得很對,她并不是菩薩,她在清陽觀待那么多年,也從來沒有修過清心戒欲。
她冷冷盯著秦宸章的臉,一雙眼睛如若直視,奇異神秘的煙灰色,透著障目般的蒼白,不似人瞳,似神魔。
秦宸章如被懾住。
青黎突然伸手,兩指掐住秦宸章的下巴,張嘴吻上她的唇。
秦宸章一愣,下一刻,搭在青黎后頸的手便用力往下壓,讓她靠近自己,唇瓣張開,舌尖胡亂地勾弄擠壓,毫無章法地吸咬青黎的唇,興奮得像是要把她吃了,另一只手也松開,去拉扯青黎的衣裳。
青黎把她的手壓在頭上。
秦宸章扭著胳膊反抗,被青黎重重咬唇,失聲嗚咽,她又用原本搭在青黎后頸的手去摸。
青黎將她兩只手交疊,松開她的唇,身體輕抬。
秦宸章不滿,仰著脖子去夠她的唇,舔//舐。
青黎對她的吻幾乎敷衍,手卻從她的手腕撫摸她的胳膊。
秦宸章身上的線條全繃出來,起伏的肩,深陷的鎖骨,豐挺柔軟,腰肢精瘦,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秦宸章毫不壓抑自己的反應,抬著身體,緊緊貼合她的掌心。
她看青黎質(zhì)白的面容,看她的眼睛,看她眼睫微垂。
相比于秦宸章近乎狼藉的身體,青黎衣裳整齊,只領(lǐng)口微微的亂,頭發(fā)高束,露出整張臉。
她氣息平穩(wěn),神情認真,不像在做情//事,像在治病。
唯有唇,被吸咬過,薄紅,濕漉漉的。
秦宸章盯著她的唇,難耐地蹬著被單,為了迎合,腳尖都踮起來蹭,眼尾沾上生理性的水珠,聲調(diào)帶著泣音。
“好難受,好熱,青黎,青黎……”
藥效早已被情//欲催生催熟,洶涌如野火,燒得她心神迷亂,全身都在發(fā)燙,顫抖。
她扭著胳膊,不顧疼痛,用力掙出來,去抓青黎慢吞吞的手。
“救救我……”
“青黎……”
救什么?
如何救呢?
不是自找的嗎?得償所愿了,為何還要哭?
這么委屈地求饒,金枝玉葉的軀體,卻被別人掌控,連呼吸都不由自己,不后悔嗎?
可憐了,萬分難得地瑟縮、示弱,卻莫名讓人更想施暴,神情冷漠,一言不發(fā),手指卻用力,近乎粗暴,享受她失控的尖叫,哭泣聲悅耳。
青黎看不見么,不,她有另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浮在床榻一側(cè),平靜地看床幔搖晃,看秦宸章媚意橫生的臉,看她翻折起伏的身體,看她搖著頭失神,看她迷迷糊糊地要求自己抱她。
抱嗎?
可她都哭了……
青黎吻了下她的眉心。
秦宸章終于睡去。
青黎把衣角從她手里拽開,走到外間,打開門。
蓿瑛被冷風吹了半夜,身體都微微僵硬,被鄭意詭異的囑托驚嚇的心臟也提在半空中僵著,驀地聽到動靜,嚇了一跳。
青黎聲音平靜,說:“帶殿下去清洗吧。”
蓿瑛看了下屋內(nèi),抿唇,沒敢問,只俯首:“是。”
青黎又問:“鄭意呢?”
“她,”蓿瑛動了下肩膀,感覺骨頭咔吱咔吱的響,她說,“鄭意出……”
“叫她來見我。”青黎打斷她的話。
蓿瑛飛快地觀察她的表情,卻什么都沒看出來,只得在微微停頓后,給身旁的人下指令。
青黎等她說完才側(cè)身,蓿瑛從她身邊擦身進去,聞到她身上還沒完全散開的味道。
內(nèi)間的燭火燃了大半,金色鉑紙包裹的底座上沾滿了蠟,像哭泣后的眼淚。
秦宸章的頭發(fā)全散了,迤邐地鋪在軟枕上,衣衫和釵簪堆在床里側(cè)。
她像是很累,疲憊不堪,但睡得卻不安穩(wěn),眉心輕蹙,臉蛋還在發(fā)紅,身體蜷縮。
錦被蓋著她大半個身子,胳膊或許因為身體殘留的熱探出來,嫩藕一般,胸前也不免漏了些。
蓿瑛看見她鎖骨下如痧般的紅,殿下的肌膚細嫩,足夠白皙,倒顯得那些紅格外明顯。
鄭意過去的時候,青黎正坐在外間喝茶。
富麗堂皇的公主之所,燭火搖曳,在所有的金銀瓷器上映出鎏金般的光。
青黎卻還是一身她晚間去請時的衣裳,月白染青,窄袖束腰。
鄭意跟在秦宸章身邊很多年,深宮之中,為她遮掩、打馬虎眼是常態(tài),生死之間遑論欺騙,可面對青黎,卻不忍,也不敢,總覺得那些謊言在她面前拙劣,說出來都可笑。
她動動唇,最終還是沒說話。
青黎放下杯子,杯底與桌面輕磕,抬頭“望”她,率先道:“殿下中的什么藥?”
鄭意說:“春恤膏。”
青黎伸手:“給我。”
鄭意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往里間走,走到榻邊,把那瓶子從縫隙里面勾出來——秦宸章之前扔的時候,青黎沒發(fā)現(xiàn),鄭意卻看得清楚。
青黎對她的舉止也沒怎么驚訝,接過瓷瓶后,打開,放在鼻尖聞了聞。
鄭意伸手想阻止:“別……”
她話沒說完,青黎便將瓶子移開。
凝神,心中默念了幾種成分:麝香,鹿茸,丁香,香附子,蛇床,紫梢花……
“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這么兇猛的春//藥,”青黎反復確認了幾遍,才把瓶子合上,放回桌面,“而且催情之物多有致幻效果,無論事后如何排解,對人體心腦、腎臟都會產(chǎn)生副作用。她又是初次,誰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對這些東西生出依賴。”
鄭意已經(jīng)怔住,臉色微變。
青黎看向鄭意,繼續(xù)道:“殿下還年輕,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順著她。”
“我,”鄭意欲言又止,最后卻只是俯身深拜:“是。”
她這樣作態(tài),青黎實際并未信多少。
畢竟在這些人的認知里,秦宸章是天家公主,是主子,主子的吩咐無論如何荒誕都是金科玉律。
青黎不再多言,重新取了紙張,刪減了幾處藥物劑量,遞給她。
“按這個方子重新煎藥,等會兒就喂她喝下。”
鄭意接過去,想要說點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開口,躊躇半晌。
青黎抬眼。
明明對方?jīng)]有對她攜手欺騙的事提出苛責,卻還是忐忑,鄭意動了動唇:“今日之事……”
青黎說:“今日是我和她的事。”
鄭意驟然停住,退下去盯人煎藥了。
青黎又喝了些茶,等到嗓間清潤,渴意消減,才站起身離開。
第124章 古代宮廷24
秦宸章醒得很晚。
陽光從半透明的明瓦窗透進來, 照到了床尾,驪京城已經(jīng)逐漸開始進冬,往日里風聲蕭瑟, 枯枝料峭,唯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
蓿瑛和鄭意都在床前守著, 靜悄悄的,察覺到她的動靜才敢走近。
“殿下?”蓿瑛放輕聲音。
秦宸章從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中回神, 卻又閉上眼, 緩了一會兒才坐起來。
身上很不爽利,小腹有些漲痛, 那里也不舒服,渾身酸軟, 喉嚨干澀的厲害。
鄭意趕忙給她端來水。
秦宸章喝完,隨后便坐在床邊, 兩只胳膊撐著床沿,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余下二人都不敢說話。
“青黎呢?”
半晌, 她出聲, 聲音還是啞的。
鄭意立馬道:“屬下去請。”
蓿瑛看她神色不好, 在旁適時開口:“青黎姑娘早上來看過,殿下當時未醒, 她便幫您診……”
秦宸章掀了掀眼皮, 眼底烏沉。
蓿瑛不說話了。
外面日漸天寒, 公主府上已經(jīng)早早燒起地龍, 所以室內(nèi)并不冷,窗下桌上幾處精美的綠植花卉, 盆里灌了水,肥葉上墜著露珠, 倒不顯過于干燥。
秦宸章穿著中衣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招手讓人伺候洗漱,之后青黎進來了,她也沒有停下,像沒有看見。
一室沉凝,幾名侍女訓練有素,一點動靜都沒敢發(fā)出來,只有秦宸章自己偶爾撩起的水聲。
直到洗漱后開始穿衣,胳膊伸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拉扯過,受了輕微的扭傷,肩膀以下酸痛極了,被人扶著扯動,雖然動作很輕,還是令她倒抽一口氣。
那侍女嚇了一跳。
秦宸章直接把已經(jīng)披在背上的衣衫抓下來,甩到地上。
“殿、殿下恕罪……”
一眾侍女倉皇跪倒在地。
秦宸章臉色難看:“出去!”
幾人逃命似得魚貫而出。
秦宸章轉(zhuǎn)身,有點發(fā)狠的盯著青黎,還沒說話,便伸手要去掐她的脖子。
青黎準確捏住她的手腕,聲音微沉:“殿下。”
秦宸章湊近:“不叫秦宸章了?”
青黎“看”著她,神色淡淡。
秦宸章被她那雙眼睛直視,咬緊牙根也止不住心底驀然翻涌出的浪潮,來勢洶洶的猛烈,沖的她身心激蕩。
她夜里做了許多夢,夢里便是被這眼睛反復看著,看著痙//攣,失控。
那滋味……
秦宸章心尖發(fā)顫,眼眸微垂,盯著她的唇,直接吻上去。
嘴唇有些粗魯?shù)嘏鲈谝黄?#8204;,撞得生疼,舌尖去頂她的唇縫,牙齒磨著對方的下唇,近乎啃嚙。
她太用力,壓著青黎一直往后退,直到青黎的后背抵上房間里的山水屏,厚重華美的巨大屏風被兩人撞上,輕晃了一下,又穩(wěn)穩(wěn)站好。
青黎突然扣住她的后腦勺,張開唇。
秦宸章立刻探進去,動作急切,同時伸手去抱青黎,掌心用力撫摸她的背。
青黎咬住她的舌頭。
“唔……”
青黎的手指插//進她柔軟的發(fā)里,抓住一點發(fā)根,微微用力,牙齒松開,重新用自己的舌尖勾著她糾纏,吮//吸。
秦宸章很快失去上風,氣息被掌控,腿逐漸發(fā)軟,手上撫摸的動作也改為抓青黎的衣服,身體緊緊貼著。
她衣料單薄,軀體溫熱輕易便透出來,口腔里有清潔后留下的一點清酒,似是浸染了梅花汁液,能嘗出甜香。
停下的時候,秦宸章近乎迷醉,眼尾溢出水光,身體似浮木,著力般攀著青黎的肩膀,嘴唇貼著她的頸子,呼吸毫無規(guī)律,氣息全撲到耳垂下。
青黎松了她的發(fā),慢慢將抓起來的蓬亂整理順滑,動作輕緩,又似安撫。
秦宸章卻毫無征兆,一口咬在她脖頸上。
她沒有收力,青黎吃痛,“嘶”了聲。
秦宸章又立馬松開,在她耳邊說:“讓你不陪我睡覺!”
聲音嘶啞得都不能聽了,語氣卻兇狠,咬牙切齒。
青黎伸手就要把她從自己身上撕開,秦宸章便趕忙緊緊手臂,貓兒似的又舔了舔她剛才咬過的地方。
“我還不能生氣么?”
她放低聲音,轉(zhuǎn)過頭去看青黎,委屈地質(zhì)問:“夜里我讓你留下,你為什么走?”
“你那么對我,”秦宸章咬了下唇,小聲說:“我都疼死了,現(xiàn)在還疼呢……”
青黎也“看”向她,微頓之后才說:“殿下,不是你親、手、指導我如何做的嗎?”
她在“親手”兩個字上加重聲音。
秦宸章不禁又咬緊牙根,眼前的水霧浮起來,幾乎消不下去。
“可你后、后來……都不聽我的話……”
青黎唇角輕抿,沒解釋,也沒有反駁。
秦宸章同樣抿緊唇,感覺自己一張口,呼出來的都會是熱氣。
好半晌,她終于平復心緒,看著青黎唇上濕濕的水漬,湊過去碰了碰,說:“好了,我不怪你了,只要你以后別那么……”
她沒說完,就那么抱著青黎站了會兒。
最后衣服是自己穿上的,連梳妝也沒叫人進來伺候,她還借著幫青黎整理頭發(fā),把她頭上淺色的發(fā)帶換成了紅色的,上面有金線繡出的暗紋。
她起得晚,收拾完已經(jīng)近中午,秦宸章感覺自己都要脫力了,又累又餓,拉著青黎一起用飯。
吃過飯還要喝藥,養(yǎng)神的,清毒的,兩大碗,她兩飲而盡,嘴巴里苦得要命,只能含著糖壓制。
隨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藥物作用,身體還是很困,像是從筋骨里透出來疲乏,腰酸腿疼,眼皮直打架,她卻強自撐著,總也不想去休息。
午后的陽光更好了,空氣里一絲風也無,秦宸章命人打開窗戶,又指揮侍從擺放桌椅軟榻,最后自己窩在榻上,胳膊撐著桌子,看青黎幫自己抄那本《女誡》。
原本也不想讓她抄的,可又實在想不到好的理由把她留下。
秦宸章念完一句,便看她落筆,明亮的日光對青黎沒有任何影響,筆觸平穩(wěn),字形清麗,寫了幾個,便去沾墨,重新落筆時與之前的位置間隙分毫不差。
她練了很多年,才掙脫身體的桎梏。
秦宸章小時候就看過青黎練字,卻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心臟發(fā)軟,如同泡進溫吞的水里。
“青黎。”
她喃喃叫她的名字,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對她說什么,停頓半刻,只能把目光重新落在冊子上。
“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它門,取恥宗族。”【1】
秦宸章聲音還有些啞,身體好多地方都不爽利,她卻沒心思顧忌,連自己念的東西都不過腦子,只想去看青黎。
身體也不好好坐著,趿著鞋,偶爾還會脫掉,忍不住用腳去碰桌下青黎的腿。
秦宸章平日里大膽慣了,但畢竟年少,暫時還做不到在天光下白日宣淫,可不知怎的,就是眼熱,就像那“春恤膏”一直沒有消解似的,燒的人心癢癢。
青黎寫字時姿態(tài)近乎端莊,被秦宸章騷擾也看不出來有異色,纖薄的脊背挺直,卻并不是繃著,動作輕盈,舉止從容。
她愛穿窄袖的衣衫,方便利落,袖口服帖的包裹著手腕,手背的肌膚如同凝雪,透著一點淡淡的青色血管,手指修長潔白。
她的衣裳總是素色,不愛施粉黛,不喜戴簪釵,連耳飾也沒有,頸項干凈,交襟的襦衫貼著鎖骨,露出來的膚色極為吝嗇。
秦宸章盯著她整齊的衣領(lǐng)。
“殿下?”
青黎一句寫完,卻遲遲等不來下一句,不由得出聲提醒。
秦宸章沒說話,甚至臉色微變。
她看著那衣領(lǐng),突然意識到,今日的青黎與昨日的青黎其實沒有任何變化,情緒,狀態(tài),一如往常——可她們做了那樣的事——不,不是她們,是青黎,是青黎單方面對她做了那樣的事——在夜里的時候,她甚至連對方的衣領(lǐng)都沒扯開。
秦宸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刻想了什么,或許就是整個人被驟然凍結(jié),心臟如冰封。
好在這時窗外送來一陣清風,吹動了衣衫。
青黎頭上的發(fā)帶隨之蹁躚,在半空中如蝶一般飛舞,最后隨著風逝停落在她肩上。那是她身上唯一的艷色,鮮亮似血的赤紅,發(fā)帶間的金線在陽光下泛著光。
秦宸章的手指輕輕一抽,她勉強收回視線,對自己說,她們在幾個時辰前親吻過,青黎深吻過她。
青黎并不知她所想,已經(jīng)收筆沾墨,同時又問了聲:“還寫嗎?”
秦宸章卻不答,她垂眸,想接著剛才的地方讀,那些墨色卻在眼前亂跳,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青黎,青黎。
秦宸章把手里的冊子放到桌上,驀地抬頭,說:“青黎,你親我一下。”
青黎微怔:“嗯?”
秦宸章忍住聲音的顫抖,重復道:“你親我一下。”
“像之前在房里那樣,親我。”
她用指尖狠狠掐住手心,想,如果她不愿意,如果她對自己毫不在乎,如果……
那就殺了她。
秦宸章死死盯著青黎。
青黎一時沒動,良久,直到秦宸章眼眶已經(jīng)發(fā)紅充血,無聲且駭人,她才將手中的筆輕輕搭在羚羊造型的筆擱上,然后起身,身體前傾。
她碰上秦宸章的唇,輕輕含了下她的唇珠,又松開,問:“這樣行嗎?”
潮濕感一觸即離。
秦宸章慢了一拍,“……嗯。”
青黎重新坐下,繼續(xù)剛才的話問她:“還要接著寫?”
秦宸章舔了舔唇,情緒恢復如初,聲音上揚:“寫啊。”
她探頭先看了眼宣紙上的進度,隨后又對著冊子找到剛才讀的位置。
桌下腿也繼續(xù)晃動,松散的襪子都掉了,露出白凈的腳,親密地蹭青黎的小腿,一下又一下。
第125章 古代宮廷25
公主就醫(yī)問藥, 按章程需要記錄在案,留待以后復檢,可偏偏這次秦宸章中的是催//情藥, 偏偏還是她主動吸入。
鄭意只能親自盯著火熬藥,唯恐這事兒揭開鬧出風波。
可秦宸章喝藥喝得老實, 在風月之事上卻毫無顧忌,連帶著院子里的侍從都要趕到外面去, 只留下心腹在近伺候。
鄭意看她那模樣都有點心驚了, 不知道該不該勸。
青黎卻清楚秦宸章不是情感超載的性格,一連幾日黏著她癡纏, 說是依戀,倒不如說是貪歡。
而年少貪歡, 實屬常情。
秦宸章要青黎搬到內(nèi)院主殿與她同住。
青黎問:“我以什么身份與公主同住呢?”
“大夫啊,”秦宸章聲音理所當然, 笑嘻嘻地說:“你是我的大夫,我生病了, 你要寸步不離地給我治病。”
青黎不為所動, 淡淡道:“可我只是公主府上醫(yī)官, 上頭有御醫(yī)、醫(yī)正,論資排輩, 如何輪得到我為你治病?”
秦宸章說:“憑我喜歡你, 我高興讓你給我治病。”
青黎問:“可你的喜歡又能持續(xù)多久?若有一日你不高興, 推我出來, 我怕是在驪京城都無法立足。”
秦宸章說:“我自然是一直喜歡你,這個你還用擔心么?我若是跟你時時待在一起, 又怎么會不高興?”
秦宸章說:“青黎,你都不知道, 我每天都很想你,有時候,你都在我身邊了,我也想你。”
秦宸章問:“你感受得到嗎?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少年人的情話果然是張口就來,滔滔不絕。
就連青黎也不由得被取悅,伸出手,扶著她的耳側(cè),吮吸她柔軟的雙唇。
秦宸章瞇著眼睛享受她的親吻,兩手撐在席上,待她稍稍離開,才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有沒有嘛?”
青黎說:“殿下的嘴巴真甜。”
秦宸章低低地笑出聲,有些得意,問:“你喜歡甜的嗎?”
青黎沒有回答,側(cè)過身,含著她細潤甜蜜的唇瓣品嘗。
淡金色的日光照進來,落在柔軟的席上,空氣中有細微的塵埃在光里飄舞,映著小書房一室暖陽。
冬日天氣干燥,廚房時常備著些潤肺的梨湯、蓮子百合,鄭意領(lǐng)著侍女端了羹湯從室外進來,手里拿了捧新折的金桂,花枝燦爛顫顫,未走近便已經(jīng)聞到花香。
此處與外間只垂了一襲原木色的竹簾,薄薄的竹篾細致緊湊,映著兩邊的身形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
青黎攬著秦宸章的腰肢,親吻的極為緩慢,因礙著外間有人,發(fā)出的動靜很小,卻更加纏綿而用力,唇舌軟肉相互擠壓,交換唾液,輕易點燃欲/望,手指順著腰線,向上游走。
“殿下?”
幾道腳步最終停在竹簾前,鄭意出聲輕喚,語氣試探。
青黎松開秦宸章。
秦宸章?lián)卧谙系母觳策在輕輕發(fā)抖,情緒翻涌而來,映得面如桃花。
她表情一時未回神,眸色迷茫,直到青黎伸手給她擦了擦唇上的水漬,隨后又對外面說了句:“進來。”
鄭意應聲走進來,垂著頭不敢看人,只把插了桂枝的花瓶放在案上,隨后端上兩碗梨湯,湯水上各飄著一片嫣紅的花瓣,映著玉色的碗,看起來十分漂亮。
“掃興。”秦宸章冷哼,聲音不大不小。
鄭意后背一僵,只俯首更深,動作更輕。
秦宸章懶洋洋地看著她,一直盯到她行禮,轉(zhuǎn)身出去。
她剛剛離開,秦宸章便說:“鄭意擔心我沉迷女色呢。”
青黎神色不變,隨意嗯了聲,伸手把梨湯遞過去:“喝了。”
秦宸章接過,雙手捧著啜飲,全喝完了,才放回案上。
這間小書房就在她起居室一側(cè),比偏殿的大書房私密些,平日里不在此見外人,多是在這看看閑書消遣、打發(fā)時間用。
雖如此,房間里一應擺設(shè)依舊齊全,有成套的坐具桌椅,也有跪讀席案,香爐里燃著香,細煙氤氳。
秦宸章此時便跪坐在書案側(cè)面,她看青黎喝梨湯,唇上殷紅又濕潤,便膝行一步,抱住青黎。
“還來嗎?”軟媚的聲音像是從舌尖下滑出來,胸前柔軟壓著青黎的胳膊。
青黎摸到桌案上一本書冊,拿起來,說:“來吧。”
秦宸章一看那封皮便唉了聲,說:“你也掃興。”
青黎重復她剛才的話:“不要沉迷女色。”
秦宸章吃吃笑了,湊過去親了她臉頰一下,才去拿那本書,說:“哪里有沉迷女色,我在讀圣賢書呢。”
她松開青黎,歪到旁邊的榻上,還沒翻開書,便察覺身邊人起身,攜筆墨去了另一處。
“干嗎去?”秦宸章眼神追隨。
青黎在桌旁坐下,說:“跪坐太久,腿麻。”
秦宸章慢騰騰地哦了聲,低頭翻了一頁,而后也站起來,跟過去在其旁邊坐下。
青黎這段時間正在修注《姚氏醫(yī)經(jīng)》,“姚”是清陽觀素濟道長的俗家姓氏,從前素濟道長從醫(yī)多年,基本是靠這本醫(yī)書走天下。
但相比于公主府收錄的醫(yī)學典籍,《姚氏醫(yī)經(jīng)》實在太過基礎(chǔ),全書不到萬字,其中殘方還占了大半。
青黎沒想著把這本書擯棄,反而選擇對其修注,將殘方盡量完善,原本的方子也做查缺補漏,有關(guān)于書中的藥用基礎(chǔ)添了更詳細的補充——她一早做了打算,計劃春節(jié)的時候,將這本醫(yī)經(jīng)謄抄整齊,遞給素濟道長算作拜年禮物。
她早些年跟素濟道長,對這本醫(yī)經(jīng)了熟于心,因此倒不必外人幫她領(lǐng)讀。
青黎行書沉寂,很少會被外物打擾思緒。
秦宸章原本還想與她玩鬧,慢慢地也不免被其影響,心浮氣躁漸漸消下去,當真是坐在旁邊認認真真看了半晌午的圣賢書。
鄭意站在外間聽候吩咐,一邊細細聽著動靜,看兩人無事才終于松了口氣。
她倒不是擔心青黎惑主,甚至在公主和青黎之間,她對青黎的憂心更重些。
這般狎昵之事,歷來都上不得臺面,公主行事雖荒誕,可她畢竟是天家權(quán)貴,一時興起,一時興落,不過是翻手覆手之間的事。
可青黎呢?若有朝一日,公主膩了,煩了,哪里會有一個小小醫(yī)官做選擇的余地。
鄭意止不住的胡思亂想,卻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一連幾日何止是頭痛。
秦宸章自然不在乎她的心思,景貞帝懲戒她抄《女誡》不過是做做樣子,但因著青黎,她這次領(lǐng)命后,卻難得安安靜靜的窩在公主府里。
菱窗半開,陽光投射進來垂落在她腿側(cè),在緞面的錦衣裙擺上繪出一道金黃與銀灰的明暗分割線,身體靠著椅背,手里持的是卷《漢書·百官公卿表》。
燕國朝堂與前朝一樣,同樣是沿襲秦漢時期的職官設(shè)置,很多職守與品秩也類似,或許偶爾有些變動,也是細末。
秦宸章看了一會兒,便也取了筆,另選一張宣紙在旁書寫。
讀著讀著卻又皺眉,用筆勾住一處標記,之后又連續(xù)勾了幾處,跟著換了幾個姿勢。
衣衫摩擦婆娑,青黎轉(zhuǎn)過頭“看”她。
秦宸章抿唇,她往日在青黎面前隨意,但其實非常有度,類似朝堂之事幾乎沒在她面前提過。
此刻被青黎疑惑地看著,她才稍微解釋了下:“中尉在秦,是位列九卿的武官,執(zhí)掌京師治安武庫,屬官有兩丞、候、司馬、千人等。如今在燕,卻以典兵為職,此處有變,所以旗下屬官也應當有變。”
她說得含糊,青黎卻明白她的意思。
昭義公主因宗室法理不可入朝堂,秦宸章出宮開府之后,身旁自然也無精通朝政之人專做指點,百官職守和細分派系她只知大概,若要精深,只能從旁摸索,再類型比對。
青黎想了想,道:“《百官公卿表》是秦漢時期的職官詳解,歷經(jīng)幾朝,自然會有許多變動。”
秦宸章嗯了聲,聲音隨意。
青黎說:“你若是有惑,為何不著人重修此表?”
秦宸章這才一愣,抬起頭。
青黎沒聽到她說話,便繼續(xù)道:“《漢書》八表出自班昭,班昭可修《漢書》,你是公主,為其中一表做修注,或者單做一表燕國的《百官公卿表》,可是有不妥之處?”
秦宸章眨了眨眼,說:“當然沒有。”
青黎點頭,道:“我修醫(yī)經(jīng),需要了解上百種病癥,時不時還要請教府上御醫(yī)查漏補缺,詳盡其病因病理。殿下若要修《百官公卿表》,想來也需要請教朝中丞相大臣,或者進入翰林,參讀百官名錄。”
秦宸章已經(jīng)兩眼閃亮,擲地有聲:“當然要如此!”
她站起來,在桌前走了幾步,最后雙手撐在桌上,聲量漸高:“何止《百官公卿表》,我還可以修《漢書》十二紀,十志七十傳,修完《前漢書》,還有《后漢書》!”
青黎將筆放下,面上不顯,心底卻為秦宸章的政治敏感微微驚嘆。
在青黎所知道的一處世界歷史中,有位女皇便是以修書為由,招攬了無數(shù)文人志士,撰書之余,參與機要,逐漸匯成私人內(nèi)閣。【1】
而這個世界里,秦宸章最后能登位,主要依靠的是繼承,是景貞帝死前那幾年給予她的權(quán)柄。
但這權(quán)柄并不易拿,不過四年,這位年輕女皇便被一箭射殺。
如今秦宸章還不到十九歲,她有野心,但目的地卻并不明確,只等太子秦元良死了,她才會慢慢蘇醒。
青黎原本并不打算過多插手她的命運,但也不吝于在細枝末節(jié)處施予一兩分援手。
第126章 古代宮廷26
青黎最后還是搬進了韶光院, 這院子距離公主府主殿極近,靠東處只臨一道墻,秦宸章著人把墻鏟了, 修了一扇圓形拱門。
再之后沒幾日,公主日常慣用的杯具器皿, 衣衫首飾,胭脂水粉便如同她愛用的沉水香一樣, 徹底浸透了這棟新居。
除此之外, 兩人的生活依舊。
青黎日常還是會去醫(yī)所點卯,偶爾幫公主府上的侍從們診脈看病, 或者將一些稀少的藥材于日照溫暖時細分,在院中晾曬炮制成品, 其余大部分時間則是讓人給她讀書。
韶光院比之前住的小院子大多了,庭院內(nèi)有曲廊假山, 小橋流水,即便是在深冬, 依舊布滿翠色, 像是在這巍峨北地挪了幢江南園林。
院樓華麗, 其中仆從自然也多,連帶著身邊還多了兩個伺候的丫鬟。
從前身邊只有應小禾的時候, 青黎也常讓她給自己讀書, 但一日最多不過個把時辰, 如今倒是可以比以往放縱些。
至于秦宸章, 她向來雷厲風行,有了修書的念頭之后, 第二天便進宮向皇帝請了話,而后開始頻繁出入翰林。
燕朝翰林院內(nèi)安置了大量文學、經(jīng)術(shù)類人才, 多是科舉而來,品級雖普遍不高,但從來以清貴著稱,修書撰史,是朝堂上養(yǎng)才儲貴之所。
秦宸章回府時,青黎從她身上能聞到淺淺的墨香,與動情時細膩的沉水香纏繞,雅致到了極致,氳出緋糜。
那是她們在一起時做得最多的事。
年少貪歡,總不是隨口說說的。
而尋歡之外,她們都沒有過多插手對方的生活,青黎很少過問秦宸章的事情,秦宸章對她那些醫(yī)方藥材同樣沒什么興趣。
更甚者,她們連這段感情的未來和結(jié)果都從沒談論過,無端的,倒像是在玩弄一場終究會無疾而終的露水情緣。
青黎對這種關(guān)系卻并不排斥,她從來不是禁欲主義者,她也會在床笫間沉溺于身體上極致的愉悅,那是與她日常沉寂黑暗的世界感官中截然不同的感受。
如果說在這世上,她還愿意與誰想要有這般親密而情深的接觸,除了秦宸章,再沒有第二人選。
朔風悲鳴,冬雪漸白。
景貞帝在這深冬中大病了一場,秦宸章入宮侍疾,一連待了月余不歸,金碧輝煌的公主府沒了主人,也變得褪色起來。
青黎向醫(yī)所告假,連休三日,回了趟清陽觀。
白石山上也被霜雪覆蓋,山道石階只勉強掃出一人行的寬度,由上而下,像一條蜿蜒曲折的羊腸。
素濟道長斥她不知輕重,積雪路滑,她身邊只帶個小丫頭,上山一趟太過危險。
青黎只笑不改。
她在這山中住了多年,雖看不見,卻享受這片枝丫掛雪時的山林之地,空氣極清,味道極寒,萬籟俱靜中,松鼠在蹦跳間踩雪,鳥雀發(fā)出啾啾輕鳴,冰晶于日光下悄聲初融,兼之清晨的鼓,晚禱的鐘——
臨別時,或許是覺得青黎已入紅塵,也或許只是單純認為她已經(jīng)成年,素濟道長罕見地提了幾句青黎的婚嫁之事,卻又點到為止,反而說了許多若是生活不暢快不遂心,可以回山上的話。
青黎知道她疼愛自己就像疼愛自己的孩子,自然一一都應下。
為避免晚間時候風霜,青黎和應小禾午后便回到了驪京城內(nèi)。
公主府佇立在一片霜白之間,飛檐之上滑落幾塊雪,露出底下的琉璃瓦,映著光照熠熠生輝。
青黎一進到韶光院便覺得不對,行至門前時,果然一只手把她直接拉進去,門“砰”的一聲合上,應小禾被關(guān)在外面。
還不等說話,青黎便被人壓在門上,夾雜了琥珀和茉莉的沉水香侵襲而來。
青黎身上還帶著寒氣,臉蛋微冰,連帶著唇舌都是冷的,被氣息灼熱的人含著吸附,急切地勾弄。
室內(nèi)地龍燒得很旺,像是突然間擁有四面八方的暖。
青黎只停了一瞬,便抬起手,精準地握住了對方的脖頸。
她的手比唇舌要更冷,透骨一樣,冰的人一激靈,縮著脖子便往后躲。
青黎的動作卻不依不饒,手指順著衣領(lǐng)鉆進去大半,蒼白的指腹貼著溫熱細滑的皮膚取暖。
“啊……”
秦宸章終于不滿,松了她的唇。
青黎一手攬腰,一手還在她衣服下,掌握她薄而韌的肩膀。
“這么急?”她問。
秦宸章勾著她的脖子,兇巴巴地說:“急死了!”
青黎失笑。
秦宸章看著她唇角勾起來的笑,原本對身體感觸的冷都忘了,又重新湊過去。
青黎身上還穿著厚重的大氅,大氅外一層凜冬的寒潮,秦宸章伸手要給她解開,素白的系帶打了極為輕巧的活結(jié),她卻解得亂七八糟,最后還是青黎自己解開的。
剛解開,一襲衣衫委頓在地,秦宸章便又抱住她,兩人陷入密密麻麻的吻,直到要喘不過氣。
秦宸章抓了她后背的發(fā)梢,青黎稍稍松開,親吻她的脖子,秦宸章仰著頭,細細地喘,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皺眉,弓著身子往后縮。
“你的手,怎么這么冰……”
青黎手覆在她胸前,說:“天氣太冷。”
秦宸章兩手抓她的耳朵,小巧的耳廓和耳垂也是冰涼的,不由得斥責:“那你還出門?不好好在家待著。”
語氣像是訓小媳婦。
青黎沒接話,問:“你什么時候從宮里回來的?”
秦宸章咬牙:“昨晚就回來了。”
青黎哦了聲,掌心往下,想換個地方取暖,貼著肚子。
秦宸章蹙著眉哎了一聲,說:“別亂動了!”
青黎又哦了聲,手乖乖放回原位。
秦宸章咬著唇,壓住體內(nèi)不正常的熱氣后,才低頭看了眼。
衣領(lǐng)處因為這一頓折騰已經(jīng)敞開了大半,露出鎖骨和胸前一片,好在她一直待在屋子里,體感不冷,只是被對方這么貼著身子取暖,還是覺得有些不忿,可沉默了下后竟也沒有推拒。
她抬起頭,看青黎,回來一路雖是坐在馬車里,但畢竟在寒冷中走了許久,原本臉色被冷得微白,進屋后卻被暖意和熱烈的情//欲一沖,泛出紅暈。
兩人互相抱著,挨得那么近,秦宸章能看見她凝雪般的肌膚下細細的血絲,像在質(zhì)白中暈染了一層胭脂,昳麗又動人。
秦宸章昨晚就回來了。
她這次給景貞帝侍疾,在宮里待了三十四天,一個多月呢。
在宮里的時候也沒覺得有多想,但回來沒看見人還是止不住地煩悶,現(xiàn)在看見了卻又發(fā)不起來火兒。
青黎,我不想你,你想我嗎?
她想開口問,但對方已經(jīng)靠近,主動吻她。
秦宸章心尖微顫,瞇起眼睛。
她喜歡青黎主動親吻她,輕的,重的,軟的,滑的,交織,占有,侵蝕,壓迫,她享受那種糾纏中的迷醉。
足夠親密。
天色還沒完全暗下去,浴池就放了熱水,四周懸掛的素色紗幔垂曳在地上,圍住了室內(nèi)一片蒸騰氤氳。
韶光院的浴池比秦宸章房里的要小一圈,但依舊豪華,占地足足半間房,旁邊放置雕花的石柱,頂部坐著水蓮形狀的小龕,龕內(nèi)擱著燭火,水霧不侵。
一池春水,晃動得厲害,映著燭火,像是揉碎了一池的星光,點點閃耀。
霧氣撲面,又漸漸落下去,在光滑的石壁上浮出一層細密淺薄的水珠,看起來白蒙蒙的。
驀地,那些水珠卻被人一手蹭開,水氣花了,顯出底下的黑石,纖白的指尖卻似是在摸索,還在一直向外觸碰,直到摳住一處微凸的紋路——那是黑石上雕刻而成的薔薇花心。
顫抖的指尖終于找到著力的地方,可那刻紋太淺,時不時上下滑動,連帶著手腕都被磨紅,顯出局促和慌亂。
青黎咬她高仰的下巴,聲音微沙:“可以抓我的頭發(fā)。”
秦宸章收回搭在浴池邊上的手,胡亂攀在青黎肩上,抓住她的一點發(fā)根。
水是熱的。
秦宸章被熱水泡的近乎脫力,軟軟地趴在青黎肩上,下巴頂著頸窩,就這,還抬手去摸青黎的鬢角。
“抓疼了么?”她小聲問。
青黎搖頭,掌心撫摸她平滑的后背,“沒。”
秦宸章這才嗯一聲,小貓一樣安靜地窩在她懷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她耳邊的頭發(fā)。
沒一會兒,青黎挽在頭上的墨發(fā)便被她撥散了,飄在水面上,水面上原本還有花瓣,被水汽浸透太久,花瓣變得殷紅,覆著發(fā)絲。
兩人慢慢平復,青黎松開她:“別泡太長時間,起來吧。”
“好。”
秦宸章應了,卻不動,目光看著青黎從水里走出去。
池邊紗幔后有放置的水桶,青黎取水,澆在頭上,沖洗干凈后才用棉巾擦干身子,從旁邊的衣桁上拿起一件雪白的寢衣披在背上。
秦宸章趴在池邊的玉枕上看她,直到對方轉(zhuǎn)過頭,提醒:“起來了。”
秦宸章抿唇,這才從水里出去。
她是被人伺候慣了的,但這種時候卻從不叫人進來。
青黎問她:“你要沖一下嗎?”
“哦。”
青黎便也給她兜頭沖了沖,秦宸章下巴尖都在淌水,想了想,問:“你是不是嫌棄池子里水不干凈?”
青黎:“嗯?”
秦宸章一點不害臊,湊過去抱她,問:“你是不是嫌棄我?”
她一絲//不掛,身上濕漉漉的,張手一抱便沾了青黎滿身水,絲綢材質(zhì)的寢衣瞬間濕了大半,貼在身上。
青黎嘆氣,一根手指抵住她亂蹭的額頭,問:“秦宸章,我可能嫌棄你嗎?”
秦宸章抿唇輕笑,半晌,笑聲逐漸增大,身體都微微顫抖。
第127章 古代宮廷27
晚間時候果然下起雪, 扯絮般落地無聲。
室內(nèi)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青黎拿了杯子喝水,潤著被地龍和火爐雙重炙烤后干澀的唇,只是喝到一半, 秦宸章也湊過來。
兩人共飲完一杯水。
“還喝嗎?”秦宸章問。
青黎嗯了聲。
秦宸章赤腳踩著木地板,走到案幾處又倒了一杯, 端過來的時候,看見青黎正在梳發(fā)。
她站在一側(cè), 捧著杯子看青黎那張宛若瓷器的臉, 情//欲燃燒時的鮮活褪去,徒留沉靜, 像靜水深潭,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 青黎把玉梳放到桌面上,秦宸章才把杯口抵過來, “喝水吧。”
青黎就著她的手喝了半杯。
秦宸章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摸她的唇:“還是有點干。”
青黎沒在意。
秦宸章把水杯放下, 看到鏡匣一側(cè)放的口脂盒, 抬手翻開, 里面是新開的絳色脂膏,表面干凈如赤霧, 明顯還未被人用過。
她看了眼青黎, 用手指悄無聲息的沾了點, 而后便要如剛才那般去摸她的唇。
青黎卻猶如直視, 側(cè)頭躲了下,“洗漱過了, 抹了等會兒還要卸。”
秦宸章翹著食指,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
青黎說:“蜂蠟的味道很重。”
秦宸章聞了聞指尖, 相比于蜂蠟,她能嗅到最深的是洛神花香。
秦宸章小聲嘀咕:“狗鼻子……”
青黎伸手掐了下她的臉。
秦宸章也不生氣,反而又用手指在玉色的口脂盒里沾了沾,撒嬌道:“抹一下嘛,這個顏色很漂亮,青黎,我想看。”
青黎沒松口。
秦宸章便繼續(xù)軟著聲音道:“等會兒我幫你擦,我幫你洗臉,嗯,抹一下?”
青黎“看”著她:“……行吧。”
秦宸章笑起來,捏住她的下巴,用沾了脂膏的指尖碰上青黎的唇。
艷麗的絳色被染開,將原本干凈清潤的薄紅覆蓋,指尖落下時比畫師的筆觸還要輕軟細致,像是在描摹她唇上淡淡的紋路。
一室柔情。
末了,秦宸章又去看青黎的眼睛,手指輕抬,最后兩筆紅色便落到她的眼尾,輕輕一勾。
青黎眼睫顫了下,卻沒有阻止。
秦宸章縮回手,凝望青黎的面容。
良久,湊過去親她的唇,輕輕一碰便松了,小聲說:“真好看……”
秦宸章用干凈的手指摸她的臉,說:“你以后每天都涂口脂給我看,好不好?”
青黎攬她的后背,說:“不要。”
秦宸章皺眉,“為什么?”
青黎說:“我又看不見。”
秦宸章有點不樂意,說:“都說了是給我看。”
青黎不答,抬起下巴吻她。
精心繪上的口脂輕易便花了,暈在唇邊,生出美艷和誘惑。
最后秦宸章如約拿了沾濕的帕子給青黎擦臉,一邊擦一邊說:“這個口脂好甜。”
青黎笑了下。
“笑什么?”秦宸章推了她一下,“你沒嘗出來嗎?”
青黎嗯了聲,說:“嘗出來了。”
秦宸章這才繼續(xù)手上的動作,仔細把那些旖旎的艷色一點點擦干凈,她沒伺候過人,卻又無師自通的把動作放的很輕,羽毛般的觸碰。
輪到自己了,便稍顯粗糙,隨便抹抹嘴巴就把帕子扔在一旁。
室內(nèi)暖爐燒的太旺,空氣中的水份像是被全部蒸發(fā)了,平日侍從會定時定點開窗通風,或者灑水加濕,今日兩人廝混,許久都未叫人進來。
青黎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些,窗外近乎無風,冷暖氣流對沖后才帶出點波動,吹的人神清氣爽。
“還在下雪嗎?”秦宸章問。
青黎說:“還在下。”
秦宸章走過來,擠在窗邊。
窗外有高檐,檐下掛著琉璃宮燈,暖色光暈罩住方寸之地,鵝毛雪花輕飄飛舞。
秦宸章伸出手,接住幾片雪,眉心卻忽的微蹙:“今年雪大的不正常。”
青黎問:“會有雪災嗎?”
“烏鴉嘴,”秦宸章甩甩手,說:“哪那么容易出雪災,明天雪停就好了。”
青黎嗯了聲。
兩人在窗邊待了會兒。
驀地,秦宸章轉(zhuǎn)頭,冷不丁的來一句:“你怎么不問我皇帝怎么樣了?”
青黎微頓,抬起眼,“你想讓我問嗎?”
秦宸章沒立即說話,先伸手把窗戶合上大半,只留下一條通風換氣的縫,隨后身體靠向不迎風的那面窗。
“別人不可以問,但你可以。”秦宸章伸手摸摸她的臉,說:“你跟別人又不一樣。”
她說的動人,青黎卻只眨了下眼睛,從善如流:“那皇帝病好了嗎?”
秦宸章不答,聲音甚至有些冷:“敷衍。”
青黎神色不變。
秦宸章盯著她看,好一會兒又俯身過去親了親,然后放開,道:“青黎,你該知道,我跟秦元良積怨很深,不止我和他,我娘和袁果兒,周家和袁家,如今已經(jīng)是世仇,我不可能朝他下跪,所以這仇注定無法化解。若父皇有恙,太子登位,我落不到好下場。”
“皇帝的命就是我的命。”她手指卷著青黎的發(fā),柔順絲滑的發(fā)絲,微涼,摸起來像綢緞,落在指間十分舒適。
她問:“你懂嗎?”
青黎有些驚訝她突然這么說,只面上不顯,點點頭。
秦宸章歪頭看著她,似是沉默。
好一會兒,就在青黎以為她只是隨口解釋的時候,秦宸章才慢慢發(fā)問:“既然懂,那你為何還有心思到處跑?”
青黎沒想到她那番話的落腳點在這里。
“等了這么久,連問都不問一句,”秦宸章說,手指用力,拉扯她的頭發(fā),聲音逐漸低下去:“青黎,你是篤定我不會有事,還是,絲毫不關(guān)心?”
青黎頭皮吃痛,手撐了下窗沿,靠近她。
溫情消散的毫無征兆,顯出秋后算賬的惡意。
可又很快,甚至還沒等青黎說話,秦宸章的手指就突然松開,還在抓亂的那處順了順,問:“這回抓疼了?”
青黎皺起眉:“秦宸章。”
秦宸章應了下,然后說:“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以這樣,要不然我會傷心。好嗎?”
那聲疑問她放的很輕,就好像真的情深一樣。
第二日,雪果然停了,隨后一直到除夕,驪京城上都是晴天。
只是日頭雖晴,陽光卻像沒有溫度,城里的雪只在午間稍稍融化,輪到夜里又重新凝固,人間車馬來回走動,純白碾成了淤泥。
這一年,秦宸章的婚事定不下來,依舊是皇家未嫁的公主,除夕前后幾日都留宿在皇宮里,依照宗法禮部參加各種各樣的祭天祭祖禮儀。
景貞二十三年伊始,沂州、川內(nèi)兩地的雪災才傳到京都,民多凍死,落于荒野,可即便如此,此事依舊因為帝王身體抱恙而被擱置。
過了年,景貞皇帝因多去了趟御花園便被勾起舊疾,此后連缺三次大朝會,京中眾臣不免心生惶惶,風聲鶴唳。
二月早春,周佑榮的忌日過去了六天,秦宸章才有機會從皇宮出來。
青黎從外院行至書房,還未走近,便聽見桌案掀翻的聲音,書卷錦帛灑落一地。
沒一會兒,五六個人從內(nèi)出來,個個屏息斂氣。
青黎“看”向鄭意,鄭意也有點無措,等了半晌,才試探的問一句:“你現(xiàn)在進去?”
青黎沒說什么,抬腳走進去,沒走幾步,便踩到書冊。
她彎腰,打算撿起來。
“別撿了。”秦宸章沒好氣的說。
青黎還是把書撿起來,仔細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秦宸章冷冷看著她的動作,忽而起身,大步上前,雙手去捧青黎的臉,卻并沒有別的動作,只是盯著,咬牙切齒的說:“我若是被秦元良搞死,一定拉著你一起死。”
青黎把她的手抓下來,說:“有皇帝在,你不會死。”
“你知道什么,太子親政監(jiān)國的詔書都已經(jīng)下了。”
“那又如何?”青黎說:“你說過皇帝的命就是你的命,皇帝不會死,你也不會。”
秦宸章瞪著她。
青黎自顧自去探她的手腕,握了幾下,說:“肝氣上逆,肝火亢盛,殿下還是少動氣火的好。”
秦宸章把她的手甩開,煩躁道:“你好煩,我沒病。”
“好,”青黎聲音放輕,攬她入懷,“你沒病,別氣了。”
秦宸章身體僵直,好一會兒才軟和下來,回抱她,一邊罵道:“秦元良那個狗東西!蠢貨!這還沒當皇帝呢,嘴臉都不知道藏了,還有該死的袁果兒!”
秦宸章脾氣雖不好,但從小長大的優(yōu)越環(huán)境在,罵人的詞匯少的不行,翻來覆去就會說狗東西、蠢貨。
青黎輕拍她的背,等她不說話了,才開口:“不怕,她們現(xiàn)在越囂張,等皇帝病愈,得到的反噬就會越深。”
秦宸章停頓了下,才湊到青黎耳邊說:“可我覺得,父皇這次不大好,可能撐不下去……”
青黎說:“不會的。”
秦宸章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篤定,只能把話說得更詳細:“太醫(yī)不敢直說,只說父皇是外邪入侵,中了風毒,但其實就是肺癆。”
秦宸章問:“肺癆,你能治嗎?”
青黎搖頭:“我治不了。”
秦宸章白她一眼。
青黎說:“你不是讓人去尋名醫(yī)了嗎?總會有人能治。”
秦宸章唉了聲,顯然抱的希望不大。
她把頭埋在青黎肩上,沉默片刻,說:“若秦元良敢折騰我,我就親手殺了他,我有的是這種機會。”
她放話狠,聲音卻輕,像是小孩子賭氣。
青黎卻知道她膽子大的很,性格極為自我,屬于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型的,說不得哪天揣把刀真的會朝秦元良動手。
“我前些天回清陽觀給妙真法師上了香。”青黎轉(zhuǎn)移話題。
秦宸章嗯了聲,說:“我知道。”
說完后,她松開了些,看著青黎的臉,問:“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給我殉情?”
青黎微抿唇,說:“你不會死的,別亂想了。”
秦宸章冷笑:“就知道你不會!”
第128章 古代宮廷28
事關(guān)生死, 秦宸章不可能不怕,青黎本無心跟她計較,但被這般逼問還是覺得無奈。
她想了想, 便也把同樣的問題回給秦宸章:“那若是我死了,殿下會殉情嗎?”
秦宸章張嘴就來:“會啊。”
青黎失笑, 伸手摸摸她的臉:“小騙子。”
尾音微勾,含笑, 帶著點寵溺和縱容的意味。
秦宸章咬了下牙根, 片刻后還是對著青黎的嘴巴啃了一口,惡狠狠地說:“就騙你!”
兩人并沒有鬧很久, 秦宸章此番出宮雖有袁果兒逼壓的成分,但她可不坐以待斃。
晚間天色漸黑, 她便親自登門杜相府。
景貞帝病重,前朝后宮暗潮洶涌, 秦宸章區(qū)區(qū)一公主,手中既沒兵權(quán), 也沒人望,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曾深受皇帝寵愛, 而景貞帝對秦元良的不喜同樣盡人皆知。
秦宸章跟秦元良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最知道他心無遠圖又急功近利, 他來監(jiān)國, 時間拖得越久, 他越不會放開到手的權(quán)柄, 到那時,皇帝這病便是能好也好不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京中有想跟隨太子上位的黨派,自然也有仰仗皇帝才得利益最大化的老臣。
秦宸章如今能做的, 只能是一面命人在各地尋找名醫(yī),一面確保秦元良被人制約,不會迫不及待兵行險著。
她甚至在某一刻打定主意,無論景貞帝能不能熬過這個春天,都要給秦元良頭上扣個不忠不孝的罵名,畢竟是本朝最受帝王喜愛的皇室公主,大喪之上嚎一嗓子都能成就一段千古秘聞。
至于會不會引起國體動蕩——她若是活,燕國便是她的國,她若是死,呵。
見了宰相杜紳,秦宸章也沒說別的,就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袁果兒以皇帝病重、需要靜養(yǎng)為由,禁止宮中妃嬪、公主皇子前去請安。
第二件是說秦元良與宮中禁軍左將王啟世交往甚密。
其實這兩件事說正常也很正常。
袁果兒是后宮貴妃,太子之母,皇后不在,太后久居西山行宮不問世事,那她便是后宮第一人。帝王臥床在榻,貴妃依照太醫(yī)令囑托減少宮人來往打擾,實屬正常。
而秦元良作為太子,常年出入宮廷,與護衛(wèi)皇室內(nèi)廷的將軍有識同樣正常。至于“交往甚密”四個字,若沒有實質(zhì)利害關(guān)系或者人證物證,說出來不過是一句空談。
可若真正常,又何須剛剛侍疾歸來的昭義公主身著便裝,從角門入,對一朝宰相悄聲夜訪?
這般嚴陣以待,便是正常也透出不正常。
秦宸章原本沒指望杜紳全信,好在秦元良真的不爭氣。
去年末沂州、川內(nèi)兩地的雪災鬧得極兇,今春才傳到驪京已經(jīng)是當?shù)?#8204;官員不作為的結(jié)果,如今眼看又要耽誤春種,朝廷再不及時應對,今年必有一場大災,可監(jiān)國的太子卻并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在秦元良的記憶里,國內(nèi)每隔幾年就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天災人禍,每每傳到京城,都說死傷無數(shù),可說到底,那些民間疾苦離他太過遙遠,別說感同身受,就連讓他對其抱有二三憐憫都難。
賑災的奏折連上七道,秦元良才堪堪批復,擢其娘舅袁寶兒為欽使,前往兩地賑災。
結(jié)果不過半月,欽使袁寶兒便策馬回京,言稱路遇劫匪,隨行所帶的官府賑銀全部被劫。
景貞帝這一生最大的政績就是打壓外戚周氏,其后一直未封后,就是不想袁家坐大,如今秦元良重用袁氏一族,還用得如此不堪,簡直是踩在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經(jīng)上。
別人不敢在這當頭觸碰太子和袁貴妃的霉頭,秦宸章卻樂意得很。
皇帝氣得當場就要把藥碗摔了。
秦宸章卻驀地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道:“父皇,此處左右皆是貴妃的人。”
“什、什么?”景貞帝想撐起身子,又無力倒下。
“兒臣能前來侍疾全憑杜相之功,”秦宸章兩眼含淚,用氣聲道:“父皇莫急,兒臣尋的名醫(yī)正在來京的路上,父皇當下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yǎng)好,其他的以后再說。”
她說得悲切,惶恐,充滿未盡之意,連帶著皇帝都被她嚇出心悸之感。
景貞帝喘著粗氣,急急叫來親信內(nèi)侍。
內(nèi)侍看了眼一旁端坐的秦宸章,垂首將袁果兒曾禁止宮人前來探望的言行如實上報。
景貞帝病重多時,短短半年便幾經(jīng)瀕死,心思不免多疑敏感,聞言果然臉色大變。
床帳垂曳,遮不住帝王病痛時猙獰的□□。
秦宸章起身,走出殿門時回首一望,眼底都是淡漠。
后宮皇子青黃不接,秦元良之下只有一個十五歲的四皇子,她拿不出太子謀逆的證據(jù),景貞帝也不會憑借她模棱兩可的話廢太子,秦宸章只能狧糠及米,一點點瓦解帝王脆弱的精神。
不過她也確實收到密信,說在陽川郡縣之地,有醫(yī)師曾有過治好肺癆的案例。
秦宸章命人快速護其進京,將寶壓在此人身上,卻不想秦元良比她動作更快。
三月底,秦元良代景貞帝于禁中兩儀殿宴請突厥使臣,隨行的突厥王子忽然在宴會上對昭義公主當場示愛,并上書求娶公主回國。
去年秋日,突厥可汗派出十萬騎兵攻打涼州,雙方大大小小打了幾次,還未真正分出勝負,便又默契地解下兵甲進入和談。
草原大寒,突厥朝燕國要糧食,要布匹,要金銀珠寶。
這是突厥的一貫做派,景貞帝雖然也對其打秋風的舉動厭煩不已,奈何他跟先帝一樣怕打仗,每每外軍一動,尚未傷筋動骨,他便先動心思要求和。
燕朝綿延至今已經(jīng)百余年,不是沒有與邊疆蠻夷通婚的先例,可當真派遣公主下嫁的卻寥寥,往前三位都是以宗室女代替,若景貞帝當執(zhí),自然不會只因突厥的一次敲竹杠行為就把自己的血脈外嫁。
偏偏今日堂上坐的是秦元良。
秦元良連遲疑都沒有,當即笑道:“皇妹受盡天下百姓供養(yǎng),合該為國效力。”
秦宸章夜深回府,被熱水浸透一場后依舊手心冰冷。
“這下你不用擔心要殉情了。”
青黎手指理著她額前的發(fā),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
秦宸章頭枕在她膝上,睜開眼看她,又閉上,說:“你也別太開心,我若是嫁去塞外,一定把你也帶上,到時候你就給我做通房丫鬟,繼續(xù)伺候我。”
青黎隨意嗯了聲。
秦宸章卻并沒有因此被取悅,反倒翻身而起,看著她,沒事找事:“你現(xiàn)在怎么跟個面團子一樣?你以前脾氣不是挺大么?”
青黎微怔,指了下自己:“我脾氣大?”
秦宸章說:“你以為呢?”
青黎對她理所當然地語氣愕然。
秦宸章坐直身體,歷數(shù)從小到大見識過的青黎發(fā)脾氣場景,例如對公主冷臉,不聽公主命令,不給公主行禮,面對公主數(shù)次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秦宸章說:“你還打過我。”
“我打過你?”青黎被惡意找碴,哭笑不得:“我怎么打你的?”
“在清陽觀的時候,”秦宸章聲音用力,顯然這仇她記了很多年,說:“你用沙包砸我鼻子,都給我鼻子砸出血了!出血了!這你都敢忘!”
青黎輕輕啊了聲,沙包啊。
小時候在清陽觀,青黎確實經(jīng)常會玩接沙包的游戲,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以此來訓練自己聽風識物的能力,不過她記得那時多數(shù)是尋竹陪她,秦宸章,嗯,秦宸章也陪她玩過。
只是后來,青黎把她鼻子砸出血,她就不樂意跟青黎玩了。
青黎想了想,沒打算背黑鍋,便說:“如果要這么算,你打我的次數(shù)應該更多。”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這種游戲,一個正常人和一個目盲者一起玩占了多少便宜,而且,秦宸章小時候那么熊。
可長大的秦宸章同樣野蠻,聞言立馬抬高聲音質(zhì)問:“我有把你打出血嗎?我有嗎?!”
“哼,你小時候那么矮,就那么大一點,我讓著你!青黎,我小時候就讓著你了,長大還讓著你,可你呢,你……”
秦宸章忽而抿唇,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在討伐對方,可悲傷的情緒一下子就涌出來,讓喉頭直發(fā)澀,氣勢瞬間跌落。
她跪坐在被子上,看著床帷間的人,烏黑的長發(fā)披散在后背,身上只一件單薄的中衣,露出白皙的脖頸,面容落在迤邐的光影之間,似是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柔和的光,整個人那么無害,柔軟。
“你只是個小瞎子……”
秦宸章膝行兩步,突然湊得極近,雙手捧著青黎的臉,問她:“青黎,我有強迫你和我歡/好嗎?”
青黎有些沒反應過來她話題的跳躍,只眨了下眼睛。
秦宸章就那樣捧著她,像是捧著自己唯一的珍寶。
這世上,她在乎的東西太多了,權(quán)勢,富貴,花團錦簇,可那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太脆弱,是鏡花水月,即便她貴為公主,也經(jīng)不起皇權(quán)之下一絲一毫的漣漪。
更何況她還怕死,怕得要命,她害怕離開這座繁華的驪京城,她害怕承認自己在皇宮內(nèi)外耀武揚威,其實什么都不是,她害怕去塞外,去和親……
秦宸章以前還覺得景貞帝對她還算不錯,如今才知道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青黎。”
秦宸章甚至沒等青黎回答,便湊過去親吻那雙漂亮的眼睛,她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一心想收藏起來的眼睛。
“沒關(guān)系,就當是我強迫的好了。”
秦宸章笑了笑,一時的悲切如同錯覺。
她說:“搶來得更好。”
第129章 古代宮廷29
昭義公主府因為皇宮內(nèi)遞出來的一封和親國書而陷入無聲的惶恐, 珠光琉璃的富貴一夕之間便透出浮云般的脆弱,沉寂如塋。
陽光卻不管世間的紛擾,依舊灑遍大地, 耀眼的明媚。
青黎在窗前抄佛經(jīng)——秦宸章看不得她像個沒事人般一如往常地作態(tài),翻了好大一摞子的佛經(jīng), 讓青黎替她抄,美其名曰給病重的皇帝祈福。
應小禾在旁邊念。
一刻鐘一歇, 她已經(jīng)念了大半個時辰, 若是以往,只怕早已經(jīng)喉嚨生疼, 如今習慣了,只覺得嘴巴微干。
明夏在桌前研完一洼新墨后給她使眼色, 詢問她是否要換,應小禾無聲搖頭, 隨后視線下落,桌上一頁書冊已被覆蓋大半, 墨字挺秀, 一豎豎井然有序, 規(guī)整如印。
筆尖微收,素白的手指翻過一頁。
青黎并不排斥抄經(jīng), 十余年的目盲生活賦予了她超越常人的耐性, 有時候, 她甚至覺得能這樣靜下心來只做寫字一件事, 遠比她行走識藥更輕松些,如同休閑。
應小禾又念過一句, 轉(zhuǎn)眼卻發(fā)現(xiàn)沾墨的筆并未收回,她去看青黎, 又順著青黎的目光看過去。
一位身穿深靛衣衫的年輕女子出現(xiàn)在門口,正保持著掀竹簾的動作。
明夏率先開口:“柳書史?”
柳姓女子顯然也沒想到內(nèi)間有人,愣了下,忙告罪一聲。
“并未打擾,”青黎已經(jīng)放下筆,說:“你若有事自便就可。”
她聲音清越,雖未起身,但不失禮節(jié),柳若林道了聲謝,隨后不由得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兩眼。
青黎神色不動,只輕輕側(cè)頭示意。
柳若林回神,不免尷尬,糾結(jié)了下卻還是選擇走進其后巨大的博古架群里,鑒于一旁有人,翻閱的動靜輕微得很。
她是公主府上書史,掌文書出入,錄目為記,平日基本都在偏殿當值,前來此處次數(shù)不多,竟不知有人占了這地。
博古架間隙不深,柳若林尋一卷《招致》,還未取下,便聽前側(cè)聲音隱現(xiàn),稍一分辨,竟是有人在口頭誦經(jīng)。
她捧了書出來,果然是那侍從裝扮的女子正持經(jīng)誦念,桌前一人著筆書寫,側(cè)影秀麗。
明夏走過來迎她出去。
都走到院中了,經(jīng)明夏一提,柳若林才反應過來:“啊,她是府上那位醫(yī)正。”
“正是,”明夏笑著說:“書史大人身體康健,沒去過醫(yī)所,這才以為她是府上新人呢。”
柳若林卻還是驚訝,轉(zhuǎn)頭望了一眼,隔了一截竹林,那扇開著窗在竹葉之間已經(jīng)有些模糊,只隱約看到些身影。
她不認得青黎,青黎卻是認識她的。
青黎還知道這位柳若林如今掌公主府上文書,等秦宸章登位,她會掌朝堂詔書,若秦宸章稱帝久了,說不定她會成為一朝宰相。
但青黎并沒有與其攀談的打算,就如同對待現(xiàn)在的秦宸章。
朝中國書一下,秦宸章和親的事幾乎是板上釘釘,公主府里許多人都因此而驚慌,有如鄭意等人的,不免為公主憂心憤慨,也有些底層侍從,已經(jīng)開始為不知去向的未來而忐忑。
唯青黎像個局外人,倒顯得無情。
四月十七,秦宸章終于等來了那位陽川郡的醫(yī)師,如同史上許多有名的醫(yī)學大家一樣,這位孟姓醫(yī)師同樣出身道教,自號朝云居士。
入宮之前,秦宸章先帶人回府考校。
公主府上幾名御醫(yī)與其在書房里一問一答,青黎落座極后,全程只靜靜聽著,并未說什么話。
秦宸章坐首位,同樣神色不明。
景貞帝在三日前已陷入昏迷,太醫(yī)令日夜研究醫(yī)案也只能勉強吊住一口氣,皇宮內(nèi)外多數(shù)人已不抱希望,甚至禮部和宗室都開始趕制帝王大喪所需的物件。
新舊王朝即將更迭,整個驪京城中,還在絞盡腦汁尋求老皇帝一線生機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秦宸章沒有做多猶豫,簡單做了問詢之后,便命人帶其沐浴更衣,隨后揮退眾人。
書房落入沉寂。
秦宸章端坐半晌才起身,走到門外,廊檐分割出一片陰影,院中琉璃明瓦反射出刺眼的光,她站在明暗交界之地,微瞇眼,伸手虛虛一抓。
一片虛無冷淡。
“青黎,”她側(cè)頭,瞥一眼被鄭意留在門口的人,停頓了下,只問:“你覺得,他還有希望嗎?”
青黎說:“有。”
秦宸章看她,笑起來,說:“好。”
她說完便走出去,身后跟著一眾仆從,眾星拱月般隨她離開。
青黎在原地站了會兒便也離開,其實只聽名字和來處,她就已經(jīng)確定此人確實是景貞帝的救星,往后這位年過半百的朝云居士會被皇帝封為國師,此后幾年都是京中各位權(quán)貴人家的座上賓。
秦宸章此次進宮又待了半月,驪京城中喪鐘一直未響。
“如今這樣,皇帝的病應該是好轉(zhuǎn)了吧?”應小禾將書冊倒扣在桌面上,一邊小聲問道。
青黎點點頭。
“若皇帝因此病愈,那殿下便是首功,”應小禾又道,“可現(xiàn)在和親的國書都下了,姑娘,您覺得皇帝會收回成命嗎?”
青黎搖頭,語氣平和:“不知道。”
應小禾哦了聲,乖乖閉上嘴,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再去看她。
應小禾算是這府上除卻秦宸章之外第二親近青黎的人了,秦宸章有時候行事又總不顧忌人,所以她對二人的私情并不陌生。
公主府這幾個月可謂是暗潮洶涌,隨公主和親的侍從是有定數(shù)的,公主府上這么多人不可能全帶上,底下人為了逃避此事煞費苦心,旁門左道的功夫都用一遍,還有些榜上一定有名的,早就偷偷抱著家里老人孩子哭了。
就連應小禾自己也不安,她肯定是不想去塞外的,可若是青黎去,她可能也會被帶去。
應小禾覺得公主肯定會把青黎帶上,可她又摸不準青黎為何能這般平靜。
她有心想問,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有時候,她看著青黎在桌前寫字,甚至會在心底偷偷罵兩句公主,她家姑娘明明已經(jīng)夠辛苦了,為何還要在感情之事上遭遇此等苛待?公主若是非要行這些悖逆之事,找別人不行嗎?
“唉……”
青黎抬頭,問:“你在擔心去草原的事,是嗎?”
“不,不是,”應小禾忙搖頭,說:“沒有,我不擔心……”
她抿了抿唇,小聲說:“我是您的丫鬟,反正跟著您就對了,我不在乎去哪里的。”
青黎聞言笑了笑。
應小禾看著她,也不由得露出牙齒。
休息了一陣,青黎翻開書冊,提筆時才輕聲安慰了下小姑娘:“別害怕,公主不會去和親的。”
秦宸章讓她抄佛經(jīng),定時定點定位,一日兩卷不輟。
作業(yè)雖不重,卻像是給青黎帶了個枷鎖,至少她沒時間再去醫(yī)所,自然也出不了府外。
青黎沒在對方暴躁期的當頭反駁她。
日頭漸微。
應小禾念完最后一句,輕輕舒了口氣,剛想說什么,便聽青黎道:“公主來了。”
小丫鬟慌忙回頭,果然看見秦宸章正站在門口,目光落在青黎身上,神情近乎凝視。
應小禾不知她什么時候來的,看了多久,收斂了下表情正打算請安,便被秦宸章打斷,她只好放下手里的經(jīng)冊匆匆離開。
出去時還合上了門。
秦宸章走過去站在青黎身后,微俯身,淺淡好聞的沉水香壓過來,細聞,才能嗅到一絲絲血腥味。
“我只帶你寫過幾個字,竟仿得這般像。”她輕聲道,目光在還未干透的字墨上流連。
青黎被溫熱的氣息觸碰,動了動脖子。
秦宸章說:“其實也不用寫這么像,做做樣子,他又不看。”
青黎嗯了聲,沒說自己已經(jīng)在腦海里“看”過許多次她的字,只寫成這樣已經(jīng)是收斂了。
秦宸章又問:“每天都有寫嗎?”
青黎笑了下:“你還要檢查呀?”
秦宸章也笑,下巴實實在在落在她頸窩,又去牽青黎的手。
“寫得累嗎?”她問。
一邊輕輕給青黎揉手腕。
第130章 古代宮廷30
秦宸章給青黎揉手腕。
燈火已經(jīng)滅了, 屋內(nèi)一片漆黑,萬籟俱寂。
青黎閉著眼睛,紗幔四合, 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甜香,她翻身, 手腕卻被人攥著,牽出拉扯。
青黎下意識睜開眼, 忽視眼前的黑暗, “看”向秦宸章。
“不睡嗎?”聲音微啞。
秦宸章沒說話,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變, 手上依舊攥著。
她的指尖不若青黎修剪的那般光潔,甲面上染了淺粉的彩釉, 偶爾劃過皮膚,透出些鋒利。
青黎等了一會兒, 沒有再問,兀自將自己調(diào)整為舒適的姿勢, 側(cè)身躺在床上。
秦宸章卻突然湊過來。
高床軟枕, 青黎能感覺到旁邊的枕頭輕易便陷下去, 對方微涼的發(fā)絲垂到自己臉側(cè),輕輕掃動時有些癢。
“還累嗎?”秦宸章問。
“嗯?”
“手。”
青黎眨了下眼睛。
秦宸章靜靜撫摸她的手腕, 又逐漸滑動, 摸她的掌心, 柔軟的指腹交叉著她的手指, 摩挲指尖。
夜色濃深,交纏出旖旎。
“青黎……”
“殿下, ”青黎聲音平靜,問她:“你是想縱欲嗎?”
她話音一落, 秦宸章便低聲笑起來,“如此便稱得上縱欲?”
青黎不答,只是說:“你已經(jīng)很累了。”
“嗯,”秦宸章拉長聲音,說:“是有點累。”
她捏青黎的指尖,床上極黑,即便離得那么近,她也看不清青黎臉上的表情,所以只能一近再近,到最后幾乎肌膚相貼。
秦宸章說:“但總覺得還不夠。”
青黎輕抿唇,半晌,右手微動,這次秦宸章輕易就松開了,青黎抬起手,手指插進她的發(fā)里,拇指指腹落在對方耳側(cè)輕撫。
“你在宮里也失眠——”
“我不需要你給我治病。”秦宸章突然打斷她的話。
“青黎,”她用唇觸碰青黎的臉,“我沒有生病,也沒有失眠,你就做我需要你做的事就好了,行嗎?”
她說著說著有些急躁,伸手抱著青黎,唇瓣用力。
青黎不再說話,抬起下巴,感受秦宸章吮吻自己的脖子,氣息灼熱,唇舌帶出濕潤,一連串地往下。
雕工精美的金絲楠木架床寬大,錦衾柔軟而輕薄,被子下面的兩個身體卻閉塞地擠在一處,甚至逐漸交疊。
情緒被點燃,青黎抓了點秦宸章的發(fā)根,另一只手揉過對方身上光滑的緞料,順著衣襟處探入,握住一截細腰。
秦宸章輕輕一顫,咬她的鎖骨。
青黎屈膝,分開對方的腿,一邊問:“要自己來嗎?”
秦宸章松了點唇,聲音含糊:“怎么……”
青黎手指用力,推直她的腰,柔軟的錦被從秦宸章肩頭滑落。
夜色清涼,所幸?guī)?nèi)暖香。
或許是因為一個時辰內(nèi)已經(jīng)鬧過,又或許是因為此番姿態(tài)本就能將情緒足夠延長,這次秦宸章折騰了許久,到最后都有些急了,啞著聲音求青黎幫她。
青黎并未苛待,哄了幾下后便施之援手,果然沒一會兒,她整個人就從緊繃的狀態(tài)舒緩下來。
——
秦宸章喘著氣,落到青黎身上,如同脫力,彼此的長發(fā)裹纏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黑暗的世界讓青黎的感官超乎常人的敏銳,她輕撫對方纖薄的背,摸到一層軟綿的汗。
潮濕,溫暖,水乳交融。
青黎抱著她緩了好半晌,直到彼此氣息平穩(wěn),她才稍稍側(cè)身。
一動,秦宸章的手臂就收緊。
青黎耐著性子,解釋道:“我收拾一下。”
秦宸章小幅度搖頭,聲音軟得不成語調(diào):“不要……”
秦宸章這次才是真累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腦袋剛落到枕上,便閉上眼睛,蹭了兩下后埋進青黎肩頸,很快陷入睡眠。
青黎被她纏住一只胳膊,掙扎兩下未果,最后還是算了。
秦宸章醒來的時候,外面下了雨,天氣陰沉,屋內(nèi)也昏暗,一時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身體的干涸感讓她緊緊鎖著眉,旁邊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喘,唯恐惹她發(fā)怒。
她卻并沒有反應,赤著腳獨自走進浴室,脫下衣物時,才發(fā)現(xiàn)腰上的指印竟然還未消下去,歷經(jīng)一夜,已經(jīng)形成淡青的瘀痕。
秦宸章想了一會兒,慢慢記起對方是怎么掌握自己的腰肢擺動的。
夜色剝奪了她的視線,同樣放大了她的觸感。
呼出的灼熱,放大的喘息,清晰的潮濕,她撐不住,全靠青黎的手才能坐直身子,她抓住對方的小臂,手下是她胳膊因為用力繃出的線條,力量感,急促。
那種事,若只是一個人情動,另一人毫無反應,哪里會有意思。
溫熱的池水沒過身體,水霧氳的臉上泛出潮紅,秦宸章靠著岸邊的玉枕,微閉眼睛。
她在黑暗里想象青黎被欲/望剝奪后濕潤的眼眸,盛了煙雨,又染薄紅。
無論如何,她對自己有同樣的欲望。
那就足夠了。
身體的愉悅最真實,她要真實的東西。
至于別的,諸如感情之類的,虛無縹緲,巧言令色,最會騙人。
此后秦宸章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皇宮里居住,像曾經(jīng)未開府的時候那樣,住在原來的宮里,僅每隔兩日回公主府一趟,基本不做別的,只是尋歡。
可魚水之歡越是淋漓盡致,心口越是空洞。
青黎明顯感覺到秦宸章變了很多,若說她以前只是驕縱,如今幾乎可以稱得上陰沉。
她話逐漸變少,雖然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發(fā)脾氣,氣勢卻極盛,內(nèi)院中往常還有擅言辭賣乖的侍從跟她說笑,如今基本沒人敢了。
景貞帝逐漸病愈,驪京城的上空卻并沒有呈現(xiàn)出撥云見日的清明。
他之前病得太重,太久,朝中早已默認帝王將死,風向的變換讓好大一批人改弦易張,新舊臣民相互傾軋,一大批老臣原本都做好打算退出這場政治舞臺。
但巨龍翻身,老而不死。
皇權(quán)如同一座大山,壓得所有人都抬不起頭。
秦宸章有時候覺得極荒謬,她近身侍疾幾個月,最是知道這個所謂的“天子”是如何孱弱,如何瘦小,什么真龍,什么圣人,不過是一具普通的肉體凡胎,甚至于,他比普通人還要無能,膽怯。
七月底,秦宸章又在郊外辦了場馬球賽。
這是大半年以來,燕朝皇室子弟中第一次有人舉辦賽會,京中權(quán)貴莫不響應,紛紛攜家眷車馬而來,人頭攢動,花團錦簇。
沒有人敢駁昭義公主的面子。
人人都知道,太子秦元良幾乎是廢了。
重用袁氏,提拔近臣,耽誤政務,侍中享樂都稱得上是小事,阻止醫(yī)師入殿為帝王醫(yī)治才算是致命一擊,若是旁的也罷,還可以用擔心帝王安危為由遮掩過去,偏偏他們攔的正是皇帝的救命之人孟遠知。
朝云居士一朝進內(nèi),全靠昭義公主持刀挾人,當日未染血,那如今便要染血。
兩月內(nèi),宮內(nèi)連斥五次,說太子不忠不孝,德不配位,庸劣才疏,難堪大任,廢物。
袁果兒被奪去鳳印,秦元良被圈禁東宮。
至于秦宸章,她是皇帝最孝順的孩子,是燕朝最忠心的臣子,大孝大忠,是天下女子之典范。
老皇帝所代表的政權(quán)重回舞臺,秦宸章便是代表著皇帝最具榮耀的話事人。
草場空曠,既有灼熱的日光,也有來去的嘯風,玄底紅紋的旗幟被吹起,發(fā)出凜凜的響聲。
秦宸章騎了一匹火紅色的高頭戰(zhàn)馬,身穿墨色騎裝,錦衣窄袖,烏發(fā)高束,整個人明艷如烈陽,令人不敢直視。
她一手持韁,一手探出月杖,涂了黑漆的馬球像是粘在她的球杖上——
秦宸章并未顧及周遭的對手,她只需看準目標,跑得夠快,因為身邊有無數(shù)人愿意為她阻擋,為她拼命。
她揮杖,擊球,一氣呵成,射進雕工精美的球門。
座席之上歡呼喝彩的聲音暴起,要把人群掀翻一樣,像是她做了件極為了不起的事,驚為天人。
人人臉上都是興奮,感同身受般的高興,沒有人再會說昭義公主荒唐逾矩,不守女德,就連御史臺的言官也如同鵪鶉。
秦宸章卻只是微微一笑,利落地從馬背上下來,無數(shù)人蜂擁而來,打傘的,拿帕的,遞水的,卸關(guān)節(jié)處防護甲的。
秦宸章抬著胳膊任人伺候,冷冷地看了眼被眾人攔在外圍的突厥王子。
燕朝使者早帶著和親的國書出發(fā)了,如今只怕已經(jīng)進入突厥王帳,只這突厥使臣的隊伍還沒走,待在使館里吃喝玩樂,一副要跟著公主送嫁隊伍一同回國的打算。
只是如今太子失勢,原本那份蓋了璽印的國書便打了折扣,而昭義公主又如此飛龍乘云,繁花似錦,他們自然擔心景貞帝反悔。
秦宸章看著那個高鼻深目的男人,半晌,側(cè)頭朝旁人說了句話。
再下一場,秦宸章便坐在首位,看場中一片混戰(zhàn),象征著燕國的玄色球杖對著突厥賽隊的頭揮舞起來,雙方?jīng)_撞,爭奪,馬匹嘶鳴,有人落馬,踐踏出血。
突厥王子的鼻梁被打斷了,狗血淋頭一樣。
秦宸章托腮看著,依舊不滿意。
分發(fā)完賞賜,鄭意問她是回宮還是回府。
秦宸章看看天,說:“回府。”
公主府的侍女已經(jīng)習以為常,日頭正盛,暑氣未消時便盛好了湯浴。
秦宸章打了場馬球本就消耗體力,歡好一場更是酥軟,再經(jīng)溫水一泡,骨子里浸出來的慵懶。
南方臨海進貢而來的綃錦,被世人稱為鮫綃,入手清涼,入水不濡,遇光流光溢彩。
千金難買的綃錦到公主府也只是做些個普通的衣衫,虛虛籠著美人玲瓏的身體。
秦宸章臉還有些紅,便俯身將頭貼在青黎腿上,妄圖依靠她身上綃錦的清涼把熱氣壓下去。
窗外天空上如同翻墨,濃妝艷抹,晚風習習,和著一點蟬鳴。
后來夕陽淡了,月色升起來,四下只余夏夜的沉靜。
秦宸章說:“他要讓倬溫去和親,代我。”
倬溫是景貞帝排行第六的女兒,她比秦宸章小三歲,今年還不到十六。倬溫公主母族不顯,連帶著她在皇宮內(nèi)外也沒什么存在感,即便及笄,也未有封號,
青黎說:“突厥王子在京太久,知道你的模樣,皇帝想要反悔換人,也不好換其他宗室女,只能頂上一個真正的公主。”
秦宸章勾唇,她躺在青黎腿上,溫柔鄉(xiāng)讓她臉上的紅暈一直未消,那笑綻放在艷麗的臉龐上,卻毫無溫度,甚至冰冷。
“他現(xiàn)在比以前更怕死了,”秦宸章漂亮的手指勾著青黎身上細長的衣帶,打著圈纏繞,又松開,聲音淡得像評價一個陌生人:“一點波瀾都受不了,只想著茍活。”
青黎沒有說話。
秦宸章睜開眼睛,注視她的臉,說:“我要他死在燕國。”
她說得沒頭沒腦,青黎卻點頭,說:“好。”
秦宸章笑起來,問:“好什么?你知道我說的誰嗎?”
青黎垂眸,“看”她。
秦宸章盯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兒后突然伸手,勾她的脖子,把她拉得彎起腰,面容落到自己眼前。
“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誰?”她好奇地問。
因為我知道你想掌權(quán),可一潭死水的朝堂只會墨守成規(guī),所以你要折騰,要混亂,只有足夠亂,你才能抓到機會。
我還知道很多,知道你的一切。
可青黎不會這么說,她只是歪了下頭,語氣認真地說:“也許我是神仙。”
秦宸章微愣,而后一下被她反差的表情和言語逗笑,笑得花枝招展,雙手勾著她的脖子胡亂地吻。
“什么神仙,神棍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