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有游湖玩樂的機會,虞煙的期待溢于言表。
虞峣看著她在屋中走來走去,像個初次出城踏青的小丫頭,不禁又把明日的規(guī)矩講了一道。
虞煙點頭,卻沒有看他,口中應(yīng)和:“知道了知道了。哥哥放心。”
珠珠捧著匣子過來,眸中喜悅閃爍:“姑娘明日要戴哪個簪子,瞧瞧,這個鐲子很襯那身衣裳……”
妹妹長大了,愈發(fā)不好管教。
虞峣清了清嗓子,抓住要害直言道:“明日若要仔細(xì)梳妝打扮,至少早起一個時辰。”
明日參加詩會的書生,表面上人模人樣,開口便是詩文詞章,講起山河秀景滔滔不絕。但若見了美人,恐怕就沒有那般溫文爾雅了。
初春踏青那時,便有好幾個同窗纏著他問個不停,懷揣著想當(dāng)他妹夫的心思,把茶水當(dāng)酒水來敬,害他跑了好幾趟茅廁。
真是有辱斯文!
匆匆交代完,虞峣趕緊回屋念書。
課業(yè)堆積成山,已經(jīng)是火燒眉毛,不得不趕一趕了。
珠珠將玉鐲放回匣中,不無遺憾道:“姑娘這些天辛苦,明日還是……”
虞煙搖搖頭,堅定道:“夜里早些沐浴就是了。明早我不會貪睡的。”
珠珠不信,猶猶豫豫看她一眼。
虞煙沒有改口:“聽我的。”
上次同周夫人去鎮(zhèn)國寺,因周夫人不喜她容色過盛的樣子,莫說是用胭脂水粉,就是她頭上的簪子都素凈得很。
但之后又與謝公子不期而遇。
當(dāng)時還沒覺得有何不妥。后來一想,她哭得雙眼通紅,躲藏時形容狼狽,這些又被他看在眼里。
而謝公子當(dāng)時白衣玉冠,不染纖塵。
虞煙臉上發(fā)燙,輕咬下唇,越想越覺得羞窘。
他當(dāng)時是被她的哭聲吵到了才會走到窗前吧。太丟人了。
尷尬舊事總是讓人難以忘懷。珠珠說湢室已然備好熱水,虞煙騰地站起,恍惚地摸了摸鬢邊的發(fā)絲。
那日慌張奔逃,發(fā)髻應(yīng)當(dāng)也是亂糟糟的。
珠珠看她快步往湢室走去的背影,不大明白姑娘怎么轉(zhuǎn)了性子。
以往叫她沐浴,總要拖個一時半刻,但進了水又泡在里頭不愿起身。
今日只叫了一次便去了,真是難得一見。
虞煙除去衣裳,進了浴桶,舒服地嘆了口氣。
珠珠把人送進湢室,又馬不停蹄地叫小丫鬟準(zhǔn)備甜飲。
正這時,虞櫻推門而入,環(huán)視一圈沒發(fā)現(xiàn)虞煙的蹤跡,看向珠珠:“她人呢?”
不等珠珠回答,虞櫻便一步步走向湢室,聽得里面?zhèn)鱽淼乃暎П酆吡寺暎厥讍柕溃骸懊魅账蛩愦┠募律眩俊?br />
正巧,小丫鬟從箱籠里取了新衣。
虞櫻瞥了眼,不滿地敲了敲槅扇:“前陣子繡娘才來量過尺寸,你怎么做來做去全是這些素凈衣裳,有什么意思?看你這大半年身量未變,不如把銀錢省下來,置辦頭面。”
聽出話里說自己是小矮子的意思,虞煙臉上通紅,她分明只比四姐姐矮一點,但足足小了一歲,當(dāng)即委屈道:“不要你管。”
說完這話,垂眸看了眼愈發(fā)豐腴之處,往水下縮了縮。
被歹徒抓去關(guān)了幾天,腰又細(xì)了一圈,這里半分不變,看起來更不像樣了。
四姐姐好笨。難道不知道衣服小了也該新制一身嗎。
虞櫻十分霸道,沒管她的話,續(xù)道:“長公主壽辰,我沾了表姐的光,也收了帖子。明日你和我一起,喏,秋月閣的衣裳我都替你準(zhǔn)備好了。”
語氣頗為自得,話畢,虞櫻唇角彎起,只等里面的小笨蛋忘乎所以地夸贊自己這個好姐姐。
虞櫻的聲音悶悶的:“我又不認(rèn)識人,去壽宴上做什么?”
虞櫻柳眉一擰,一副不與小傻子計較的語氣,理所當(dāng)然道:“自然是去長長見識!鎮(zhèn)國公府那位謝三公子也會去,你理應(yīng)去見一見。免得挑夫婿時眼光出了差錯,挑些歪瓜裂棗回來,我可不想要不入流的男子做我的妹夫。”
虞煙指尖繞著發(fā)尾,十分不解。
見那謝世子有什么用?為何四姐姐說的,好像見他一面,眼睛就跟開了光似的,還能一眼辨出妖魔鬼怪不成。
可是她想去游湖。去歲夏日大雨,她去過一次,還沒能好生看一看湖上景致。
“我又不喜歡他,不去不去。”虞櫻想了想,還是去湖上玩一玩比較自在。
虞櫻怔了怔,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她怎么沒想到,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笨姑娘有對謝世子一見傾心的可能?畢竟京中傾慕他的貴女不在少數(shù)。
如此一想,還真是有利有弊。
且虞煙性情純稚,不會虛與委蛇那一套。萬一在宴席上說錯話,得罪人就不好了。
這般一想,虞櫻便歇了心思,但嘴上還是不饒人:“那你可瞧仔細(xì)了。莫要見人長得好便挑中他,人品性情才是最要緊的……哎,你見識過的男子究竟是太少了。”
哪有。謝公子就很好。一個能抵十個呢。
虞煙抿了抿唇:“才不是呢。”
虞櫻懶得和她爭論,又道:“明天就穿我?guī)淼哪巧硪律选!背鲩T前又想起一事,猶豫一下還是回到湢室門前:“回府后給我看看,不許先換下來。”
不知道五妹妹穿上是如何動人。
虞櫻早就想讓她去秋月閣制一身新衣,無奈虞煙沒有耐性,覺得秋月閣實在等得太久,一次都沒去過。
可惡。不過就憑著她天生麗質(zhì),穿什么都好看。
拿人手軟,虞煙乖乖應(yīng)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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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長公主府。
麗人如云,香風(fēng)陣陣。抬頭望去,正當(dāng)芳華的貴女錦衣華服,妝容精致,說話輕聲細(xì)語,一派祥和。
虞櫻跟著表姐結(jié)交了幾人,湊在一起,有人悄悄交流起所知的消息:“謝世子一來,便被駙馬請去說話。到現(xiàn)在還沒露面。”
“何止是他。沈家那位不是和嫂嫂一起來的?到現(xiàn)在也沒個人影。”說話這人壓低了聲音,又左右瞧了瞧,“前陣子宮里還有傳言,說圣上想賜婚于這二人呢。”
謝蘭辭在廳中見過長公主與駙馬,送上壽辰賀禮,被駙馬留下觀賞新得的名家畫作。
謝大娘子與長公主相伴而坐,借著飲茶的工夫往那方瞧了一眼,見謝蘭辭隱有不耐,便笑著開口:“蘭辭許久未曾赴宴,不如再去外面走走,見一見舊識。”
寧陽長公主和圣上非同母所出,見皇兄對謝蘭辭的婚事多有留意,才給沈家遞了信,欲安排他與賀云若今日見上一面。
謝蘭辭年少成名,政績卓著,朝中才俊鮮有匹敵,又得圣心,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夫婿。
賀云若是賀家家主嫡女,頗得寵愛,樣貌出挑。
寧陽長公主見去歲皇兄有意撮合這二人,自以為他倆不過水到渠成,只需有個中間人把兩人湊在一起便能成事。
可今日一瞧。謝蘭辭性情清冷也非虛言。
這媒人未必能做成,寧陽長公主思忖半刻,便放人出去了。
駙馬和謝蘭辭同行,一路無話。
還未入園中,迎面遇見等候多時的賀若云,駙馬停了下來,稍看了看二人神色,便側(cè)首道:“我先行一步。在亭中等你。”
賀若云感激地看他一眼,而后含羞帶怯地將目光移至謝蘭辭臉上,輕聲叫了聲世子。
在心上人面前,賀若云目光如水,雙頰紅暈嫣然,他未說一個字,便已然沉浸在喜悅甜蜜當(dāng)中。
謝蘭辭側(cè)身朝她看來,還未開口,賀若云便心跳怦然,悄然捏緊了袖角,又見他朝自己這方邁了半步,不由屏住呼吸,羞赧垂下頭去。
他不曾走到她面前來,極近的距離已然讓她心旌搖曳,只面上還端著淑女的風(fēng)范。
“賀小姐不會以為,在宮中見過一回,便與我相熟了?”
謝蘭辭自她身側(cè)走過,不曾停留,身形交錯之際,冷聲道:“賀小姐實在該回去仔細(xì)想一想,當(dāng)日相見,圣上是為了賀家,還是為了別的。”
賀若云愣愣地立在原地,甚至沒敢回頭。
原來駙馬離去,并不是為了讓他們說話,而是早知他會這般不留情面。
謝蘭辭此人,當(dāng)真是薄情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