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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 第 61 章

    ◎男人多的是。總能有喜歡的。◎

    江林州深覺頭疼, 恨不得謝蘭辭立時出現在此處。

    若非今日皇上又將人召去,這苦差事如何會落在他頭上?

    江林州不遠不近地跟在虞煙楚芫身后,如非必要,不曾上前來打擾她們說話。

    楚芫此前原打算帶虞煙去附近的筑云寺走走, 筑云寺臨近書院, 又以姻緣靈驗聞名, 門外有家占地寬闊的書齋,街巷之間走個兩三步,就能遇上一個讀書人。

    不提別的, 虞峣相熟的同窗里頭, 便有好幾位住在附近。

    虞煙見江林州巴巴望著楚芫,哪敢讓江林州看著她們走到筑云寺去。

    倘若把江林州氣壞了身子, 罪過就大了。

    楚芫剛起了話頭,虞煙便說日頭太大,還是不去了。

    楚芫看了看天,挑眉道:“今日還熱?”

    虞煙啞口無言, 不怪江大人在阿芫面前如此聽話,她也是一樣呢。

    楚芫看她沒有想法, 也不勉強, 一道往如意樓走去, 一面與她低語:“看來我們煙煙是冰肌玉骨, 一丁點熱也受不了的。趕緊讓青柚教教你,去水里泡著吧。”

    還是算了吧。

    虞煙親眼見過青柚入水救人,像飛鳥一般把人拎了起來,輕功和水性都是一流, 一舉一動流暢自然, 哪能教的了她。

    虞櫻嫌棄虞煙首飾素凈, 前陣子就催她來置辦頭面,但近來應酬頗多,未能同行。楚芫正好要為表親備禮,便順道為虞煙把把關。

    如意樓首飾精美,為京中貴婦閨秀所喜,匠人手藝精湛構思巧妙,實乃不二之選。

    虞煙一走進門中,便想起上回在此知曉玉鐲來處的尷尬場面,幸好沒見到那位接待過她的娘子。

    那位娘子只需一眼便看出這鐲子的來處,似乎還對她和謝蘭辭的交情有些誤會。

    當日她初次知曉他的身份,驚訝震撼之余,只顧著為先前莽撞舉動而羞惱。

    而今日再來,她的心境又有不同。

    虞煙從未對旁的男子有過這種心意,也不曾見過其他姑娘戀慕男子時的種種反應,只能憑著本能來行事。

    這價值不菲的玉鐲是他的補償,僅此而已。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但她已經無法再與人條分縷析地說明,他們從無可能。

    婢女將一行人引進后院,虞煙楚芫在屋中挑選首飾,江林州只在掏錢時出聲,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一旁喝茶,耐心十足地候著二位小姐。

    楚芫去與匠人交談的空當,江林州偏頭一看,虞煙又與接待的婢女交談起來,“這個至少等上半年?”語氣有些惆悵。

    江林州立時看向婢女,十分闊氣地加錢讓人趕制,既然已開了口,便順勢和虞煙攀談起來:“虞小姐是等著急用?”

    虞煙覺得沒必要瞞著,看了眼楚芫還沒回來,小聲道:“你們婚期定在何時?不知道是否來得及。”

    前一刻,江林州還全想著如何追問,但聽了這話,腦中嗡地一下,原來是他和楚芫的新婚賀禮,霎時間唇角翹起,綻開一個笑容,反應過來,又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欣喜與雀躍。

    江林州掩唇清了清嗓子,對著把他看作自己人的虞煙,神色緩和下來,“還沒有定下來。興許在明年秋日……等她身子好些了,再做打算。”

    虞煙若有所思,點點頭,又給婢女說了要求,婢女一一記下。

    虞煙又看向江林州,回想起他方才略顯愁悶的臉色,“江大人是有什么話要說嗎?”

    “沒有。”江林州下意識否認,頓了頓,又道,“太醫院某位小大夫常去虞府,是誰病了?”

    虞煙壓根沒想到他怎么知道,立時否認:“我們從前便認識,他在京中沒有旁的親朋好友,我閑來無事便會招待一二。多謝江大人關心。”

    江林州溫聲道:“看來你們交情頗深,有醫術精湛的一位好友,也是幸事。”

    片刻后又佯作不經意地問道,“不知他休沐時喜歡玩些什么,京城有意思的地方很多,沒去過當真可惜。”

    元瀟在太醫院是一副好學勤懇模樣,見了虞煙少不了抱怨幾句,說忙得手都要抬不起來了,虞煙真沒想過把他帶去四處游玩。

    江林州既然提起,她想了想:“他休息的日子不多,我們早有約定,若要去游山玩水,得兩個月之后了。”

    江林州是想隨便問問,沒想把虞煙之后兩個月都要與元瀟時常見面的事問出來。

    江林州笑容僵硬,打斷道:“四時景色不同,那時若還有需要,盡管來問我。”

    若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帶給謝蘭辭,江林州已經能想到那平素淡漠寡情的謝世子會是如何不悅。

    為了不再受其牽連,這些事還是等謝蘭辭親自來問吧,若有誤會,當面便能澄清。

    若不是誤會……光風霽月的國公世子,也不會做出什么驚人之舉吧。

    江林州說完,兩息后方覺出他的話漏洞百出。

    若到了秋日,虞煙仍是每旬都與元瀟結伴同游,那如何是好?

    想他謝蘭辭年少成名,春風得意,在朝堂之上從未有低頭之時,有其出色天資和家世,從來沒有嘗過求而不得的滋味,難道如今就要栽在虞煙手里了?

    許是這二人初遇的時機便不同凡響,江林州在起初并沒發覺謝蘭辭待虞煙有何區別。

    受人謀害卷入案件的受害人,多照顧一點也是應該的。

    但如今知曉他的心意,江林州再回想起來,不論近日,從最開始就對虞煙格外不同。

    江林州暗嘆,他先前可沒錯過車夫和珠珠的對話,她們原本要去筑云寺,虞煙見他在這里才找借口沒去。

    從前國公府上下為謝蘭辭婚事操心,謝蘭辭置之不顧,只如清風拂袖,從未在心上停留。

    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也該到他為這些男女之事多費心思了。

    論起這事,江林州現下可是謝蘭辭的前輩,一想到自己為討表妹開心做的種種努力,便止不住想笑。

    實在想不出謝蘭辭在乎一個人,又會是什么表現。

    虞煙坐在椅中,婢女挑了個簪子插入她發間,江林州思忖間,偏頭瞥了一眼,大約也只有這位姑娘能一探究竟了。

    只是謝蘭辭心思頗深,算無遺策,虞煙性子又與常人不同,能發現得了嗎?

    楚芫跟匠人聊過,了結一樁大事,回來頗有閑心地給虞煙挑了耳墜,清透玉珠襯得肌膚愈發白皙,線條精致。

    虞煙很不習慣,從楚芫給她戴上那一刻起,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只有眼珠子能轉一轉,楚芫不過不小心碰上她的耳朵,虞煙的耳朵就紅了個透,連帶著脖頸也染上緋色。

    虞煙為了回家不被四姐姐戳額頭,還是得再挑些耳墜,便由著楚芫為她試戴,語聲格外輕軟,“阿芫去了很久。”

    楚芫本來已經與人聊完,交代清楚,但即將離開時看到周以寧過來,便又待了片刻。

    虞煙隨口提起,楚芫動作微頓,什么也沒說,又換上珍珠耳墜。

    虞煙手放在膝上,端坐椅中,玉頸泛粉,耳尖通紅,哪怕覺得癢,也只會用控訴的眼神看著她,從小就不會與人爭辯,在親密好友面前,更是綿軟得不像話。

    楚芫對著這張臉看了許多年,按理說早已看慣,但虞煙正值年少,眉眼間艷色愈顯,偏偏還是生氣時只會瞪人,一哄就好的性子,讓人忍不住手癢,想要欺負一番。

    難怪虞櫻喜歡花心思替她妝扮,楚芫亦在其中找到些不尋常的樂趣。

    虞煙拿好婢女遞來的錦盒,瞥見江林州止不住地看向楚芫,緩了步伐,讓他們單獨說說話。

    江林州意識到虞煙落在后面,感激地投來一眼。

    虞煙緩步走在庭中,只聽得一聲驚呼,下一瞬便有人自身后撞來,虞煙險些摔倒,珠珠在前面扶了一把,才穩住身形。

    身后撞來的那人運氣就沒那么好了,懷里抱著的畫卷掉了兩個,滾到草叢中,抱畫的婢女摔倒在地,以身子護住,才把懷里其他東西護住。

    虞煙沒有大礙,回頭看去的眼神與這婢女對上,她艱難站起身來,神色惶然,匆忙去揀掉落之物,回頭看虞煙,神色便有些怨懟。

    一位小姐在奴仆環繞中走來,緩步走下臺階,那婢女余光瞥見,也來不及重整衣衫,羞慚低頭:“奴婢有罪。”

    周以寧眉心微蹙,但下一瞬便舒展開來,語氣輕淡:“無妨。”

    “幸好護住了姑娘的這兩幅畫作。”那婢女頗有怨氣地看向虞煙,語氣微妙,“這位小姐無聲無息地走在前面,奴婢一時沒看清才撞了上去。小姐可有不適?”

    虞煙有珠珠扶住,沒有摔倒,她不愛為難人,便搖了搖頭,“你行色匆忙,抱了許多畫軸,往后多加小心。”

    “奴婢是該萬分小心。”抱畫的婢女下巴微揚,把懷里的畫軸又抱緊了些。

    這下不用她再說,虞煙也看出這畫卷的出處,視線微滯。

    這畫她在西苑見過,放在謝蘭辭書房南面的幾案上,相繁說這些是陛下著人送來,虞煙沒有旁的可玩,又對這些畫作很是好奇,也曾在旁觀賞。

    但唯有角落里那兩個畫卷不曾展開,她那時只以為是桌案太小的緣故,但現在想想,也可能是萬分珍惜,所以不肯輕易示人。

    這兩幅畫不知何故,又回到了周以寧手中。

    虞煙抿了抿唇,長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陰影,只握了握珠珠的手,才感覺心下好受幾分。

    周以寧視線落在虞煙身上,大約沒能辨認出虞煙身份,輕聲道:“婢女莽撞,是我管教不嚴。姑娘傷得重不重?”

    虞煙搖頭,“還有人在等。”說罷,便轉身離去。

    還沒走遠,便聽見話音傳來:“姑娘定的頭面明日便送去,定不會誤了時辰。”

    “這樣最好。我家小姐在外多時,回京后頭一次出門便要去赴謝大娘子的宴席,可馬虎不得。”

    周以寧眉間有一絲疲憊,那犯了錯的婢女還一個勁地盯著那主仆二人的背影,目光不由一冷。

    婢女察覺之時,便小聲告饒:“姑娘恕罪。奴婢知錯。只是看這位姑娘,有些面熟,像是傳言說的那位虞家五小姐。”

    放眼京城,有如此容色的女子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能勝過方才那位的,還真沒有。

    周以寧紅唇輕抿,靜了片刻,才道:“你既知道,下回再見,不可無禮。”

    虞煙在如意樓待了一個時辰,偏生在出門時遇到了秋娘,秋娘笑意盈盈地與她搭話,虞煙興致不高,寒暄兩句便走了出去。

    秋娘旁邊的小婢女看她若有所思,疑惑道:“周小姐還在等著,娘子不去見她嗎。”

    秋娘卻沒有挪步。

    謝世子的心思在誰身上,她一個外人看不清楚。但論在意,誰也不能越過虞家這位。

    旁的不論,哪有人隨便把來歷不凡的鐲子贈與旁人,他謝家又不缺這點銀兩,真要致歉補償,有的是法子。

    虞煙一路走來,心緒還算平靜,但一看到楚芫撐傘向她招手,虞煙立馬快步躲到她傘下去,放慢的語調讓她聽起來格外可憐:“我被人撞了,好疼。”

    “沒有傷到,但是有些難受。”

    虞煙感受一番,心尖酸酸澀澀,實在悶得厲害,眸中雖沒有眼淚,但平日亮汪汪的瞳眸失了光彩,可憐巴巴的叫人心疼。

    楚芫見她不適,心口一緊,但還沒來得及擔心,就聽虞煙一面說著難受,一面又對她說一會兒就好。

    弄得楚芫哭笑不得,只好抬手碰了碰她肩背,見她沒有喊疼才放下心來。

    江林州聽到只言片語,便道:“天色尚早,不如去醫館看一看。”

    虞煙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回去養一養便好。家中有人精于此道,不用麻煩了。”

    江林州不知青柚底細,聞言目光自珠珠身上掠過,不由眉頭一緊,虞煙說的那人,不會是元瀟吧?

    虞煙完全沒注意到江林州微妙的表情,轉頭和楚芫約定:“明日我去接你,一起去筑云寺逛逛。”

    心病還須心藥醫。

    男人多的是,多看看總能有喜歡的。

    62  ☪ 第 62 章

    ◎她喜歡什么,他是知道的。◎

    江林州一震, 還不如今日去,至少有他跟在后面,哪些不正經的男人也不會湊過來。

    他今日頗得了些樂趣,不僅被虞煙認作自己人, 表妹也對他和顏悅色起來, 但, 到底記掛著謝蘭辭的囑托,江林州猶豫一瞬,便想開口。

    不料, 楚芫正好轉頭望來, 唇畔沒有笑意但眸子水盈盈的,江林州不知自己可是典籍卷宗看多了, 竟然覺得表妹含情脈脈,心下柔情涌動,霎時間把諸種瑣事都忘了干凈。

    楚芫:“既沒有旁事,我也不耽擱你, 快去忙吧。”

    江林州傻站著沒說話,楚芫又瞪他一眼:“沒有趕你, 晚間讓人給你送飯食過來。”

    江林州錯失說話的機會, 這時再說又多了兩分刻意。

    楚芫不是千依百順的性子, 倘若他說筑云寺不可去, 她偏要過去看看。

    至于虞煙,江林州不大了解她和謝蘭辭的牽扯,但謝蘭辭那樣人物,大約也摸清了她的性子。

    而且, 還能一去筑云寺就遇上稱心如意的郎君?

    虞煙挽著楚芫上了馬車, 余光瞥見江林州百感交集的神色, 又看楚芫笑吟吟的樣子,不禁升起疑惑。

    好奇怪啊。

    楚芫:“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了?”

    虞煙對江林州的神色有些顧慮,但他有手有腳的,有點小毛病應該也會自己去看大夫。

    江林州和謝蘭辭認識多年,早年雖未深交,但對他為人如何早有耳聞。

    把話帶到,江林州便聽得謝蘭辭接連發問。

    “明日便去?”

    江林州還不至于轉頭便忘,頷了頷首:“這沒什么,聽車夫提了一句,明日虞家有客人上門,大約不能成行。”

    謝蘭辭把玩著手中玉佩,不冷不熱地睨他一眼,江林州摸了摸鼻子。

    江林州有些心虛,但以前謝蘭辭總奚落他為男女之情魂不守舍,沒想到這人也有今天,當即理直氣壯道:“能出門散散心,也是好事。近來景色頗好,不似前日炎熱。”

    話至一半,又想到清晨行色匆忙趕來請人的那位太監,江林州問道,“連衣衫都換過,今日莫非陪陛下上山了?”

    謝蘭辭沒有否認。

    江林州道:“瞧你這牽掛的樣子,若能早些趕回來,也用不上我來遞消息。是去了何處,沒記得那座山上還建了大獄,這些天事務繁雜,總不會是為了賞景才叫你去了一趟。”

    “是西苑附近的古寺。”

    謝蘭辭神色蒼白,江林州作為共事之人,嘴巴一張就想提醒他多休息休息,但又覺得他知道分寸,若開口說他精力不濟,還不知要如何催促辦案。

    也不是不能忙。但還有心上人在家中等著,誰能忙完四五個時辰,馬不停蹄地又挑燈理事?江林州另起了話頭,“這就不奇怪了。寧先生補上了壁畫?據傳是高僧行至寺中,即興畫成,以前未曾毀掉時,頗為靈驗,信眾無數。”

    “畫中仙草,便是靈藥,只治畫中仙,這些傳言,不知是從何處傳到宮中。”

    江林州道:“關心則亂。陛下……到底待你不同。”

    桌上成山的卷宗已然被人收起,門扉輕響,相繁又抱了一摞進來,江林州倒吸了一口冷氣。

    相繁一笑,解釋道:“這是明日要用的,主子讓我提前取了來。”

    江林州嘆道:“下回早些說,不然這些卷冊,除了他,誰還能在今日看完?”

    謝蘭辭起身往外走,江林州懷疑他是想把自己扔下與這些卷宗相對,不由高聲喊道:“你去何處?”

    謝蘭辭眸色黑沉,淡聲道:“你說呢?”

    江林州該說什么?

    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道:“旁人要見你,到了門上也被打發走了。你不是不得空閑?”

    謝蘭辭道:“瑣碎小事,自然無暇顧及。但緊要之事,當然得管一管的。”

    筑云寺地處鬧市,江林州很想提醒他那附近連個毛賊都不曾有。

    但謝蘭辭行至檐下,又頓了步伐,江林州走出來看他還在這兒,奇道:“怎么沒走?”

    謝蘭辭眼神微動,抿唇不言。

    從前落難時便不提了,但現在又怎么好讓她看到自己憔悴病弱的樣子。

    稍一回想,她眸子亮晶晶地看著他,也只在那幾次,正好是他錦衣玉冠,意態風流的樣子。

    旁的不敢確定。

    但他的容貌,應當是很受她喜歡的。

    63  ☪ 第 63 章

    ◎還繼續嗎?◎

    江林州腦子想些什么, 楚芫雖不能一猜便中,但這日他格外反常,竟破天荒地攔著她不讓去筑云寺。

    根源大約在虞煙身上。

    楚芫轉了轉眸子,虞煙恰好也向她看來, 小姑娘興許糾結許久, 動了動唇勸道:“江大人去忙, 我們還是回去吧。”

    一副害怕二人鬧出不快的樣子。

    楚芫幽幽道:“好啊,現在已經把他看作自己人了。不聽我的話,偏要聽他的。”

    虞煙啞口無言。

    這趟出門本就是自己提起, 方才看江林州那般在意, 她要是讓二人為此吵上幾句,豈不是罪過?

    楚芫見虞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眉心微蹙,輕嘆了口氣。

    虞煙比常人遲鈍許多,只在最親近時會與人袒露心跡,若沒有在她面前表露心意, 她絕不會多想。

    謝蘭辭這般人物,總不能瞧不出虞煙的性情如何。若他當真有意, 必定會想著法子讓她明白, 絕不會讓虞煙有一絲誤會的可能。

    若沒有這樣的耐心, 那也不會是虞煙的良配。

    楚芫先前還擔心虞煙被人三言兩語哄了去。

    但現在細細想來, 這個漂亮的小木頭疙瘩也不是那般好哄的。

    江林州在楚芫這里不怎么講道理,早兩年也是個在外威嚴甚重,對內手段百出的。

    按常理來講,若沒有謝蘭辭的授意, 江林州絕不會多打聽元瀟的事。

    楚芫有心想再問問他, 謝蘭辭究竟作何打算, 但接下來一連幾日都沒見著人。

    更是聽說謝蘭辭缺席盛會,陛下某日夜里,還曾去鎮國公府探望。

    虞煙早幾日表露了要另擇夫婿的意思,這些閑話青柚縱使聽了,也不會往她耳中傳。

    在青柚這里,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全是活得好好的。

    虞大夫人娘家嫂子正逢整壽,虞煙隨大房眾人赴宴,這才又聽人提起謝蘭辭。

    這日宴上有許多年輕公子未曾定下婚事,虞煙一連見了十來個。

    先是虞峣的同窗,其中有兩個她見過幾次,虞峣臉色越來越黑,這兩人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虞櫻楚芫的那些表哥,虞煙更是看不過來,有時連哪家的親戚也分不清楚,一概跟著她們叫表兄就好。

    虞煙一一招呼過后,想靜下來坐一會兒,也有人湊過來同她說話。

    茶樓里說書先生也沒有這般累的,虞煙支撐不住,躲在楚芫身邊裝小啞巴。

    楚芫精力不濟是眾所周知的,前來與她搭訕的親友都很有分寸。

    等沒人的時候,楚芫便又開始問她,有沒有喜歡的。

    虞煙凡事要吃過虧才能長記性。

    從周議章那里明白,家里長輩難對付的,不可。

    薛寧遠讓她知道,難纏又不講理的,不行。

    但這些教訓也沒多少意思。

    兩個都不是她喜歡的。

    悄悄想了想謝蘭辭,他倒沒什么毛病,但問題在于,虞煙也想不清她喜歡何處。

    ……可能是喜歡最初認識的謝公子。

    若一早知道他是謝蘭辭,她絕不會動一點心思。

    閑坐庭中,虞煙時不時地也起身走動走動,還在橋邊遇見了相錦,他說謝蘭辭的病情,虞煙照例說了些場面話。

    以前知道他睡得不好,便四處搜尋香后續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罷衣九尓方良藥,虞煙這時絕口不提要去看望的話。

    今日宴中上百人,想見他的多得是,不缺她一個。

    相錦沒得到想要的答復,這便罷了,相錦一想到諸多年輕公子圍住虞煙的情景就頭大。

    早知便該把謝芊芊也帶上,比起跟在謝蘭辭面前,謝芊芊更樂意待在虞煙身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也會收斂幾分。

    就二人說話的片刻工夫,又有人迎面走來,喚了聲虞家表妹。

    相錦頗覺棘手,一臉麻木地轉過頭去,走來的小公子一驚,又連忙問謝蘭辭身子如何。

    相錦借機多說了幾句,但虞煙似乎不為所動。

    周以寧從廊上經過,虞煙與她并不熟悉,但只需一眼便能認出她來。

    相錦敏銳地察覺到虞煙心不在焉,沿著她視線看去,還以為是主子親自過來,但一一看過去,沒有哪個是需要特別注意的人物,一頭霧水-

    虞煙沒過多久,還是見到了謝蘭辭。

    當時她正在聽著身旁的清俊公子講述著游學趣事,轉頭就看相繁杵在那里,相繁辦事直來直去,一來就說謝蘭辭請她過去。

    謝蘭辭目光落在她臉上,巡過一遍,聲音淡淡:“你這幾日見過的年輕公子,比我見的還多。”

    虞煙心覺今日天晴晴好,她也沒犯什么耳聾眼花的毛病。

    她沒聽錯。但是謝蘭辭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眉眼疏朗,垂眸盯著人瞧時眸底幽黑,讓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虞煙凝思片刻,把最像樣的答案拿了出來。

    謝蘭辭看她沒有立馬否認,心下已是不虞,藥性壓下的痛楚似乎找到這個空當,爭先恐后地涌出來,連帶著心口都有幾分異樣。

    但稍一回神,便立馬明白過來,毒發時從來不會有這般癥狀,是他見到她同旁的男子說話,妒意滋長罷了。

    虞煙側臉在日光下瑩白細膩,約莫是不想惹他生氣,乖覺得緊,凝神想著他的用意,謝蘭辭難得有些無奈。

    難道他的心意,便如此難以揣度。

    還是她從未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不會有如此猜測。

    謝蘭辭耐心即將告罄,虞煙眼睫輕眨,只覺得他還記得過去的承諾,要為她把把關。

    虞煙垂眸,啟唇道:“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也沒有個個都喜歡,不用每個人都查一遍。”

    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能走到雙方親長商議婚事,打算上門提親那一步再請他幫忙。

    隨隨便便就勞煩他,不是殺雞用牛刀是什么?

    謝蘭辭似是怔了一瞬,隨即點頭,語聲溫潤,虞煙覺得和以往沒有多少差別:“那下一步你作什么打算?”

    這個問題來得好生奇怪,虞煙不明就里,張口便道:“自然是多與人見幾面,挑出一個最合心意的……”

    話未說完,便被謝蘭辭捏住下巴,他指上用了兩分勁力,不輕不重地按了按。

    虞煙很擅長為謝蘭辭辯白,對他有萬分信任,總能替他的舉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但眼下這狀況,她實在不大明白。

    “不可以。”

    謝蘭辭不動聲色地靠近,垂下的寬袖與她衣袖相觸。

    虞煙好歹見過些世面,和謝蘭辭又不是……沒有接觸,這點距離還不能讓她驚慌失措。

    但他看過來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

    謝蘭辭松開手,但未曾退開,虞煙抬眼看著他,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目光放肆大膽地在他臉上來回看,遺憾想道,其他男子的確不如他長得好看。

    這種冒犯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來,虞煙一面在心底唾棄自己的色心,又退讓一步,勉為其難道:“你若是繁忙,我再仔細想想,今日也能給你答復。”

    謝蘭辭撫過腕上珠串,定了心意,道:“你在收到虞將軍的信件后,似乎格外著急。在我這里,你有難處盡可開口,不用急著與人定下。”

    虞煙心口一緊,除去薛寧遠的步步緊逼,她的確還有個不能為人所言的難處。

    謝蘭辭心緒稍緩,忍著毒性發作的苦痛,略作思量。

    他得一個夫人,自然沒有什么不情愿。

    她的難處迎刃而解,多一個夫君,這很公平。

    唯一的麻煩在于,她的心意。

    謝蘭辭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任由這懸而未決的事由主宰心緒,直至今日方知沉溺情愛的滋味。

    若讓她隨心意做出選擇,他自是準允。

    但念及這選擇的另一端牽系著另一個男人……謝蘭辭不必思索,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謝蘭辭知道她會想些什么,但不知這短短片刻,她最先想起的究竟是誰。

    給了承諾,予她隨心決斷的自由,但容她選擇的,只有他,只能是他。

    今日方才知曉,他并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到此,仍是受她牽絆。

    “我已有決斷。雖不能讓你事事滿意,但八九分還是能做到的。”謝蘭辭又道,“你還有什么想要的。”

    “我的確還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只有你能幫我。”虞煙輕聲道。

    謝蘭辭眉眼間神色冷淡,聞言頷首:“你說。”

    虞煙知道耽誤不得,趁著這頭腦發熱的功夫,走到他面前。

    直到這時,謝蘭辭神色不改,一副耐心等候她開口的淡然模樣。

    虞煙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躍躍欲試。

    她果然不是什么循規蹈矩的人。

    根本不是他有事才要相繁找她。

    是把她找來,謝蘭辭今日才有了大事。

    這時虞煙完全沒有去想后果如何,而是在寬慰自己,他臉色冷一些也不影響什么。

    應該很簡單的。大家都行,她也可以。

    虞煙接下來的舉動完全出乎謝蘭辭預料,直到她親到唇上,謝蘭辭才緩緩地眨了下眼。

    虞煙心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手腕被謝蘭辭制住也忘了反抗,不順利好像才是符合常理的。

    謝蘭辭神色微滯,虞煙見他面色發白,只當他生氣,沒往其他事上想。

    接下來便只等著他的宣判,虞煙直勾勾地看住他。

    長得好看,親上去果然也很舒服。虞煙心滿意足。

    謝蘭辭被她堵在屏風前,輕緩地眨了眨眼,神色空茫,有一瞬的猶疑。

    謝蘭辭握住她的手,推事斷案鮮有錯漏,但這時面對她,有些不確定自己的判斷,沉默兩息,方才開口:“這是補償?還是別的什么。”

    虞煙靈光一閃,這大概是她此生唯一一次機會,對他的提問避而不談,朦朦朧朧間憑著本能行事,學會了得寸進尺:“我都沒有做好。是不算的。”

    謝蘭辭沒有反駁,虞煙來不及管他的反應。

    事實上,陣陣涌上的痛感和她的親吻帶來的感覺混雜在一處,他沒有絲毫余力去思考旁的東西。

    她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再與其他男子親密無間,談笑自若。

    虞煙知道機不可失,幾乎是撞在了他的懷里,抓住他的衣襟,仰起頭,謝蘭辭倚在屏風上,自骨縫鉆出的痛覺蒙蔽了所有知覺,只知道要好好抱住她。

    虞煙心跳得很快,沒有做過,也就不能講究什么章法,只好把想到的全都用上了,雖然如此,動作依舊是笨拙的。

    她陷落在他懷中,謝蘭辭攬住她的腰,嬌嬌小小的一團。

    虞煙太過緊張,到底沒有用過這些手段,到最后也就是在他下頜唇角胡亂親了親,頗有些顧此失彼的意思,末了又貼上他的唇。

    正這時,廊上忽而響起一陣腳步聲,來人越走越近,虞煙意識到外面有人時,婢女已經走到門邊,只需向前一步就能邁進屋中。

    謝蘭辭環住她腰身,兩人位置顛倒過來,起初他沒控制好力氣,一手掌著她的肩,把人壓在屏風上,由門邊看去,是十足親密的姿態,婢女愣在原地。

    他身量高,將她遮得很好,虞煙不敢擅動,謝蘭辭聲音微啞:“出去。”

    婢女只見藍色裙角自眼前一晃而過,但瞧清楚屋中那人的面容,立即垂頭應是,沒敢逗留。

    這一打岔,虞煙清醒過來,沒有了方才那旖旎氛圍,再做什么也不太合適,總之是沒了那個膽量。

    謝蘭辭捏了捏她耳垂,虞煙仰起頭,靠在屏風上無路可退,呼吸微緊,他低眸,黑眸清潤,看得虞煙心緒不寧,他輕聲問:“還繼續嗎?”

    虞煙還不知道自己只會一點不中用的招數,自以為已經功德圓滿,別開眼:“不用了。”

    接下來便要發落她了吧。

    找什么借口好呢。

    何員外家搭的喜房之內,他反復叮囑她不要用何家備的吃食,以免中了那些不正經的毒。

    掐指一算,這也隔了上百日,太過牽強。

    虞煙抿了抿唇,有一絲忐忑,謝蘭辭俯身,又揉了揉他耳尖,虞煙能感覺到他指腹涼涼的,她的耳朵一定紅透了。

    他看向她眼底,又緩緩向下,虞煙突然發現自己很會看他臉色,到現在他還是沒有生氣。

    他低頭那一瞬間,虞煙幾乎以為他是想要親親她。

    但下一刻,謝蘭辭卸了力氣,默了半刻,“去找相錦,讓他過來。”

    64  ☪ 第 64 章

    ◎還選別人嗎。◎

    按原來的打算, 她現下該盡快離開此地,畢竟她的膽氣只夠支撐那一小會兒,經了這遭,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把膽量養回來。

    謝蘭辭顧不上斥責她, 艱難開口, 只是托她把相錦找來, 看來傳言不假。

    虞煙更有種趁人之危的愧疚。

    虞煙臉頰緋紅,想了想她東張西望地出門去,而謝蘭辭面容蒼白留在屋中的場面, 就像她采陽補陰做了壞事一般。

    神思不屬地給謝蘭辭倒了杯茶水放在他手邊, 又看看他的臉,還好, 沒有被她親出什么好歹,相錦眼力再好,應當也看不出來。

    謝蘭辭闔眼靠在椅中,虞煙喚他一聲, 他頓了頓,慢慢睜開眼, 漆眸黑沉, 虞煙咽下不安, 又確認一番是不是自己把人氣出了毛病, “還要請大夫過來嗎?我很快就能找來。”

    謝蘭辭緩聲道:“不用。”

    虞煙捏著錦帕,動作飛快地替他擦了擦,對上謝蘭辭的視線,虞煙很沒有底氣, 弱聲道:“順手的事。這是干凈的。”攤開掌心, 給他看了看她的帕子。

    這掩耳盜鈴的舉動沒有多少意思, 虞煙可憐巴巴垂下眼:“是我鬼迷心竅,一時好奇。你放心,我以后不會了。”

    謝蘭辭今日本不該出府,合該閉門靜養,如今倒好,氣急攻心,叫人輕薄,都在她這兒領受了。

    方才的親近平復了先時煩亂心緒,末了還要聽她胡言亂語,說些他不愛聽的話。

    虞煙站在他面前,隨時要為他添茶倒水,想把剛才的事遮掩過去,她若像當初那般懵懂青澀,不敢多與外男接觸的模樣,他還會多出一些耐心。

    但收到她父親的信件后,便換了性子,誰走到跟前來攀談,她都能應付幾句。

    在他這里卻沒有閑聊的心思。何止是厚此薄彼。

    謝蘭辭的眸中漾著水光,眼角微紅,哪怕當初重傷昏迷,虞煙也沒見過他這般憔悴可憐,心下思量一番,更覺得是她的罪過。

    她簡直□□熏心,到這時候還覺得格外養眼,動人心魄,她被罰也值了。

    啊,真是不知悔改。

    不過,往后是真的不敢了,心都快蹦出來。

    虞煙短暫地羞愧了一下,拎著瓷壺,下意識地想找點事干,又給他添了點水,一不小心便倒得太滿,趕在溢出前,小心翼翼將瓷壺放下。

    謝蘭辭指節在桌上叩了叩,虞煙顫了顫,抬眼看他,撞上他的目光。

    謝蘭辭忽而開口:“你如今也不會。”

    適才輕薄了人家,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虞煙還沒理解他話中深意,已經應聲點點頭,嗯了一聲,殊不知自己已經無師自通,懂得了許多男子拿手的敷衍之道。

    謝蘭辭靠在椅中,虞煙卻覺得氣勢矮他一截,快要把屏風盯出一個洞來,就是不看他。

    片刻間,謝蘭辭從痛楚之間稍緩過來,她主動靠近的滋味才涌現上來,占據了心房。

    通州出事那會兒,他只覺得她動作笨拙,但好歹事無巨細地向他交代,老老實實不會耍心眼,很快便排除了她與人共謀的嫌疑。

    但此時此刻,才知道這份乖順也會令人頭疼。

    “知道我在說什么嗎?”謝蘭辭視線微抬,耐心地等她回答。

    他沒有笑,也沒有怒氣,但比生氣還可怕,虞煙本能地覺得危險。

    順著之前的思路,磕磕巴巴答道:“你是說,就當這事沒發生過,我今日什么也沒干。”

    借機往他臉上看去,虞煙品味一番,她只是親了親,又沒有干別的,的確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啊。

    他不說,誰能知道。

    謝蘭辭失笑,虞煙疑惑不解,他在她的注視下,頷了頷首,唇角輕勾,輕聲道:“是沒有多大差別。”

    她莽撞的舉動似乎沒有給他造成困擾。

    聞言,虞煙應該感到開心的,但氛圍有些奇怪。他好像不是那個意思。

    七夕燈會,上元佳節,虞煙不是沒見過你儂我儂的男女,他們親過之后,好像和別人不一樣。

    但她是強迫于他,謝蘭辭又不是心甘情愿,有些差別在所難免。

    步步錦支摘窗敞開,庭中傳來一點細碎的說話聲。

    虞煙正是提心吊膽的時候,有點風吹草動就想藏起來。

    正要躲起來,身后伸來一只手扣在她腰間,虞煙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晃,便看到了謝蘭辭的臉。

    和債主面面相覷,窗外步步靠近的婢女也沒那么可怕,虞煙眼疾手快地撐住扶手,才沒有完完全全跌到他懷里去。

    賬還沒算完,不讓她走是嗎。

    虞煙想離他遠一點,謝蘭辭側首往外瞥了一眼,提醒道:“你若站起身來,她們會看見。”

    所以他為何不留人在外候著呢。

    虞煙記得他身側侍奉這幾人,辦事穩妥細致,但她才輕薄了他,不好這樣倒打一耙,咄咄逼人地問他。

    若知道有人在外守著,也不會有她可趁之機。

    虞煙苦惱地別開眼,但往哪看都不合適。

    而且他周身的香氣輕淡,是她喜歡的氣息……怎么親他一下,把自己親成登徒子了。

    一時間,腦子里就沒有別的東西。

    再看如今的姿態,他離得很近,同坐在椅中,離得更近,她仰頭就能親到,

    不會像方才那般,第一下只能落在他下頜。

    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踮腳了,可能是心下迫切,第二回沒有費勁,很順利就貼上了他的唇瓣。

    虞煙強行中斷這些念頭,不知這些荒唐念頭是怎么長出來的。

    虞煙垂眼盯著指尖,肩上落下幾縷烏發,若即若離地貼在肌膚上,分明是她主動招惹,為非作歹,這會兒看起來楚楚可憐,好像是她吃了虧。

    “你方才做的,不算親吻。”

    謝蘭辭的聲音就在她耳畔,虞煙深知理虧,把聲音放得很低,附和道:“算我胡鬧。”謝三公子哪是隨隨便便能叫人占去便宜的呢。

    她尾音微顫,只差明說讓他大人不記小人過。

    虞煙目光躲閃,臉龐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她起初打算成事后便迅速離開此地。

    沒想過會之后有人來,廊上常有人來往,出門避不開人,弄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做出這等荒唐事,也不是毫無來由。

    謝蘭辭的婚事始終沒有定數,如今好了,周以寧回京,便有個現成的好人選。

    在初見時便被強迫與她洞房,他還能待她如此之好,屆時與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定能成就琴瑟和鳴的一段佳話。

    她哪能想到會這般順利。

    謝蘭辭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她破罐子破摔,心想能牽牽手也行,但他沒有拒絕,她心里又酸又悶,就……

    眨眼之間就結束了。

    痛快一時,她是快活了,謝蘭辭這般寬恕于她,更顯得她心思不正,虞煙良心備受煎熬。

    不過兩息,虞煙想到這些,心緒低落下來,若說之前是破罐子破摔,現在這破罐子大有變成齏粉的勢頭。

    “你放心,我往后不會糾纏你的。”虞煙倏而開口,為了佐證這一點,立馬就要脫口而出幾個名字,以示她當真有認真考慮。

    謝蘭辭覺得她就是來折磨他的,握了握她的手,語氣算不得好:“不許再說。”

    虞煙在眾人面前裝得嫻雅,被他說了一句,眸中霎時淚光盈盈,“那我和你有什么好說的,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一眨眼,淚珠便滾落下來。

    虞煙不知別人如何,她是很喜歡和親近之人待在一起的,現在想來,以前總想摸摸他的手,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他方才連抱一抱她都不愿意。

    謝蘭辭側首看她,輕柔拭去她的眼淚。

    “如果是你表露出的那種喜歡。的確不太一樣。”謝蘭辭眼眸微暗。

    虞煙沉浸在傷心當中,濕潤長睫緩緩眨動,甚是不解,只揀了幾個簡單的詞句,聽到耳朵里,拼湊在一起琢磨一下。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有何不同。

    他掌心覆上她腰后,和她最初的步驟也差不太多,但馬上,虞煙就知道什么叫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她主動時,他好整以暇,臉不紅心不跳地候著,她如今卻不可以,在他懷中嬌氣地輕哼。

    她靠在他懷中,半點掙脫不得,眼睫輕顫,原本搭在椅上的一只手也落入他掌中,讓他輕輕摩挲。

    她只知道他的唇很軟,現在,他知道的更多了。

    “你親得我喘不過氣了。”虞煙眸光瀲滟,緩過來后便覺得他過分,微帶埋怨,語聲甜軟,和平常很不一樣。

    她說的分明是事實,謝蘭辭不知悔改地嗯了一聲,她卻羞得不得了,雙頰通紅地別開視線。

    他應該有些喜歡她吧。

    不,是肯定喜歡她的。

    她方才那些愧疚完全是自尋煩惱。

    謝蘭辭擁著她,怎么也看不夠,以前不知尊長為何著急他的婚事,現下倒有幾分急切,想快些與她定下婚約。

    但出身使然,令他無法隨意在情動時許下承諾。

    他笑了笑,只低聲再問:“還選別人嗎?”

    虞煙還有些難以置信,但唇齒交融的觸感又做不得假,她垂著眼眸,不知今日如何走到這一步,他問出這句,她伸出手摸向他額頭。

    謝蘭辭不言不語地任她動作。

    “好像沒有發熱。”她仍是困惑,他也和她一樣,不太冷靜嗎。

    “不是總能管得住的。”謝蘭辭將她散落的幾縷發絲勾到耳后,看著她好奇的樣子,為她解答。

    作者有話說:

    之前寫的大綱不適用了,有點卡文。

    65  ☪ 第 65 章

    ◎不喜歡嗎?(修)◎

    謝蘭辭近日更清瘦兩分, 又著一身寬袖長袍,無端多了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泠然。不該沾染凡俗□□。

    但她手還搭在他掌中,容不得抵賴。

    廊上路過的婢女漸漸沒了聲息,想是走遠了。

    虞煙坐直身子, 退開一點, 想清醒清醒, 這樣緊挨著他,她快要呼吸不暢了。

    謝蘭辭不讓走,她剛要站起身來, 便被他留住, 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

    掌心貼上她后頸,輕輕托了一下, 先前親吻時就是這樣把她扣住,虞煙面上緋色未退,讓他這一碰,手腳發軟,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放開我。”

    謝蘭辭比她冷靜許多,心平氣和道:“不喜歡嗎?我以為你是愿意的。”

    虞煙只是沖動行事, 沒想過要和他坐下來反復琢磨這個。

    一想到這輩子可能再也沒辦法靠近他, 她就覺得可惜。

    她從來就不委屈自己。

    何況她應該能長命百歲, 若是抱憾終身, 那得好幾十年呢!

    誰知道能在他身上得到回應。

    虞煙抿了抿唇,舌根那股感覺還沒有消掉。

    好像也沒有她想得那么舒服。虞煙幽幽想道。她還是更喜歡簡單地摟摟抱抱。那就很好了!

    他抱住她的力道太大,像要把人嵌入懷里,她想躲開一點也沒有辦法撤開。她怎么不知道他是這樣霸道的性子, 從骨子里透著強勢。

    偏偏是她挑起事端。連抱怨也不好開口。

    他這樣子, 就像這懲罰早就在那里等著她了。

    又摸了摸唇角。佩服起那些在暗中親來親去不會厭煩的佳偶。

    他姿態閑適, 漆黑的眼眸盯著她,手指稍微動一動,虞煙就像被燙到一般,控訴道:“你別動,我頭發亂了。”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語調輕軟得不像樣,撒嬌一般。

    謝蘭辭扶正她的發簪,目光向下,她唇瓣嫣紅,還有一點濕潤,這處比發簪明顯許多。

    哪怕聽她抱怨,也遠遠勝過在廳中靜坐聽人奉承的滋味。

    一個扎雙丫髻的小婢女走到門外,揚聲回道:“已差人去叫相錦回來了。”

    她被嚇了一跳,把他的手拍開,坐到另一個圈椅中,聽清楚這話,后知后覺回想起來,她剛剛說著要走,也提過這事。

    看樣子,像是他早有安排。

    虞煙抿了口茶水,自覺現在看起來應該很正經了,才佯作平靜地開口:“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你了。”

    說話間,相錦應聲進屋,抬眼一掃,看虞煙恨不得站到門邊上立馬就走的樣子,相錦不由一凜,以為二位主子還在鬧別扭。

    謝蘭辭借故離席,相錦便在外面替主子應付一些瑣事,謝蘭辭離席片刻,沒人打聽,只覺得他今日出現在此處便讓主家面上增光。

    但眼看著貴人久不露面,主人家心下一跳,唯恐自家不夠周到,讓貴客有了不滿,躊躇片刻還是過來好聲好氣問了兩句。

    相錦只說世子喜歡清靜,想暫歇片刻。得了這個答復,主家知道沒有得罪謝蘭辭,這才放下心來。

    相錦在廳中百無聊賴,侍女找來,相錦滿心以為這邊已經和好如初,他回來只需把虞煙送回去。

    但眼下看來……可能有了點爭吵,連共處一室也不愿意了。

    相錦以為主子分憂為己任,福至心靈,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由頭留她,“諸位賓客的畫作送到廳中,又去花房觀賞,這時院里沒人,姑娘回去也是無聊,可要再坐坐?”

    坐什么,相錦進門前,她還坐在謝蘭辭懷里。

    虞煙咬了咬唇,當即搖頭:“我和幾位小表妹下了賭注,看誰的畫名次好,我這便回去了。”

    相錦默了默,意有所指地看向謝蘭辭,笑了下:“那真是可惜。”

    這家家主仕途上沒多大建樹,但為人不錯,又好詩文,家有喜事也是辦得熱熱鬧鬧,滿堂賓客,其樂融融。

    賓客間除去閑話之外,操持宴席的夫人也備了花材讓姑娘們玩耍,頗有意趣。

    盛景當前,在座的又是些慣于吟風弄月的雅士,便有不少人作畫,鬧著要比一比,看誰更勝一籌。

    卷軸收來,主人家看向廳中這些客人,便找了當中資歷最深的文人,托他將這畫作排出先后,“只有你來,他們才能心服口服。”

    被選中這人名為崔永,師從名家圣手,尤擅此道,但聞言露出苦笑,擺了擺手。

    崔永和夫人吵了一陣,崔夫人帶著兒女住去別苑,正鬧著與他和離。

    這些年輕公子當中正有夫人娘家的兩位侄子,崔永為人中正,此時也有些私心,很想要偏袒一二,讓侄子為他在夫人面前說說好話。

    崔永起身拱了拱手:“今日這樁差事,在下是做不得的。”

    將事由一說,眾人都笑他:“為了崔大人家宅和睦,今天就不難為他了。”

    崔永才名和資歷都有,除去他,接下來選誰毋庸置疑。

    謝蘭辭并不言語,但怎么論,都該是他來。

    旁人再請,他放下茶盞,溫聲道:“今日和前輩一樣。不太方便。”

    這下,眾人無法,調侃兩句,便另擇了一人。

    只有崔永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頗有深意地湊來問:“這賓客當中有哪位親眷,竟要你避嫌?

    “世子入仕多年,還沒聽過你偏袒過誰。刑名要事都理得清楚,朝堂大事亦不在話下,今日這取樂怡情的小事,居然也叫你難辦了?”

    虞煙還記掛著賭約,看相錦正好從前邊過來,不免追問:“第三是誰,我可是猜中了?”

    謝蘭辭看她轉瞬就找到其他樂事,滿心惦念,倒把他晾在一邊,好笑之余又覺得可愛。

    也不知她是想快點從他跟前跑開,還是當真牽掛至此,虞煙說著話就轉身往外走。

    與他視線相觸時目光躲閃,差點撞上門扉。

    謝蘭辭看她這樣,站在原處,怕再將她嚇壞了。

    偏生相錦不知內情,好心提醒:“有人正問起主子,不如一道過去?”

    這段路清凈寬敞,可以同行。相錦覺得自己的提議很不錯。

    虞煙可不想一直走在謝蘭辭前面,那何止是如芒在背,肅容道:“他成日辛苦,人都累得不像樣了,還是多歇息一會兒,不要勉強。你仔細看看,世子臉色很不好。”

    相錦自認眼力不錯,主子臉色分明比半個時辰前好多了。虞姑娘這話若是讓幾位太醫聽了,恐怕得跳出來和她好生理論。

    但謝蘭辭不說話,相錦只好閉嘴。

    虞煙從屋中逃出來,走了好長一段路,才感覺魂魄歸位。

    今日真是奇怪。

    投壺不順,把小表妹的珠花輸了。

    想見的那位公子摔了一跤,與她說話時滿臉通紅地坐在石凳上,連是高是矮也看不清。

    沒做成的事還不止這些。怎么一時腦熱的荒唐事,隨便一試就辦成了呢。

    沒人引路,好在她此前常來做客,不多時,便找到了倚欄喂魚的虞櫻,虞煙理了理頭發,才慢慢走過去:“四姐姐。”

    虞櫻瞥她一眼,擦了擦手,給她遞來茶水:“看你,熱得滿臉通紅。”

    “還紅嗎?”

    虞櫻點頭,蹙了蹙眉:“你沒有要忌口的,嘴巴怎么腫了,我找廚娘來問問,或許換了方子。舅母不準小妹吃外面的東西,你也該警醒一些。”

    虞煙沒想到還能看出來,水也不想喝了。

    虞櫻記得她今日沒上妝,用錦帕擦了擦,看著干干凈凈的帕子:“也不是唇脂。”

    虞煙吸了口冷氣,含糊道:“可能,是我自己咬的。”

    虞櫻毫不客氣地捏捏她臉頰:“不許說傻話。”

    虞煙幽幽嘆氣。

    傻事都做了,不差這一句兩句傻話。

    而且,他報復得也太過分了些。就不能大度一點?

    頂著澹靜疏朗的一張臉,私下里全然是另一副樣子,必須得連本帶利地討回去。

    虞櫻忽有所感,很有些替虞煙發愁:“你說這都什么事,原本看好的那個,偏生兩日前摔了腿,還有人為這個嚼舌根呢。”

    虞煙也覺得自己婚事艱難,打周議章那里就頗是坎坷。

    收到父親來信后,本來另有打算的,謝蘭辭又當著她挑破。只是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尚不清楚。

    “二叔還不回來嗎,這次傷得嚴重?在青州逗留快一個月了,以前從未有過。”

    虞煙壓下繁亂心緒,只說自己也不大清楚,虞櫻觀她面色如常,估計二叔也沒有大礙,沒有再提。

    不一會兒,虞櫻又往虞煙臉上掃了眼,正懷疑起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怎么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正巧珠珠找來,虞櫻才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等去花房的閨秀歸來,院里又擺了茶水糕點,虞煙隨虞櫻一道回到眾人中間,精神松緩下來忽覺疲憊,不想跟人閑聊,一連吃了兩塊點心。

    虞櫻還記掛著她的異樣,搖了搖團扇:“這些都是你吃過的,哪有從來沒嘗過的東西?你不記得什么時候開始疼的?”

    這個問題,虞煙沒法作答。

    有人談起方才在花房所見:“夫人手巧,底下的人伺候得亦是精細,等明年開春,我再來府上,夫人莫要嫌我。”

    “不提那些嬌貴的,外面幾棵金桂,亦是不俗,是特意移栽過來的吧?”

    林熙自上次西苑之行后,總愛往虞煙身邊湊,見虞煙只顧著吃,生了悶氣,道:“我家廚上也很厲害。下回給你做一大桌。”

    虞煙起初沒意識到林熙在跟自己說話,回過神來,只記得她們提到金桂,順口回道:“是挺好的,中秋滿院飄香,能摘許多呢。”

    周以寧眉眼微動,笑盈盈看來:“攏共也就四棵,方才沒見到虞妹妹,原是跟在我們后面?”

    往年這里僅有一棵桂花樹,還給養死了。虞煙在謝蘭辭那里看見,新栽的金桂還不及往年那棵一半粗,自然以為處處都有。

    虞煙和幾個小表妹玩得好,虞櫻三言兩語就替她遮掩過去,眾人也沒有深究。

    周以寧私下又來找過虞煙,是為之前在如意樓婢女莽撞致歉:“我管教不嚴,讓你受驚了。”

    面對周以寧,虞煙心情格外復雜。

    那日婢女沖撞,倒是小事。旁人將周以寧和謝蘭辭的舊事翻出來議論,情誼不知有幾分真,交集應當是不少的。

    連她也以為周以寧會是謝家最后為他擇定的夫人。

    周以寧眸光溫和,虞煙卻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像被人猜出所為,心下發虛。

    周以寧又道:“我有心找你說話,只是剛入府忙著拜見長輩,找不到空當來尋你。”

    頓了頓,續道,“正欲尋你那時,又有一人找你說話,我看那人做隨侍裝扮,又很面生,還以為你有了麻煩。走近幾步,才認出是相繁,幾年不見,他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虞煙背脊一僵,面上變得滾燙,再也無法裝傻:“有些小事,世子差他來問我。”

    何止是問一問,周以寧眼見著相繁領著虞煙走向別處。那新栽的金桂,虞煙大約是在謝蘭辭休憩之處見過。

    虞煙臉頰紅撲撲的:“他臉色很不好,找我全是為了治病。”

    周以寧牽了牽唇,相繁帶虞煙離開后,相錦很快就發現了她,給的說法如出一轍。

    越是這樣,越顯得奇怪。

    虞煙和謝蘭辭的關系,似乎并不如旁人以為的那般淺薄-

    回到虞府,虞煙已是身心俱疲。

    吳夫人今日沒有赴宴,在虞老夫人跟前侍奉了一日,頭一句便問起了她們的所見所聞。

    還沒聊幾句,便圖窮匕見,笑吟吟地看虞煙:“受傷那位公子恢復得如何,我與他姑姑私交不錯,他是很中意你,但臨到頭出了這事……煙兒改日去廟里拜拜,去去晦氣吧。”

    祖母一言不發,看來也是同樣想法。

    虞煙早知道家中靠不住,也沒有傷心。

    在祖母屋中略坐一會兒,虞煙回去時,腦子里還是不清不楚的,悠悠嘆了口氣。

    “我說什么來著?你還是著急的,你父親還沒回來,可不就能指著我們,都是親戚,還能害你不成。”

    吳夫人一步步走近,“你姨娘家中無人,若像你三姐姐那樣還有個舅舅,也算有些倚仗。”

    虞煙正頭疼,不耐煩應付吳夫人,“我去廟里算過了,不勞夫人操心。”

    吳夫人挑眉,笑出聲來:“哦,抽中什么簽?但愿你不是誆我,你若能姻緣順遂,我和你祖母便了了一樁心頭大事,是盼也盼不來的!”

    見虞煙眉眼間有一股愁緒,吳夫人心頭有了計較,只覺得她是嘴硬逞強,轉了話頭:“我不是為旁的事來,鋪子的買主又提了價錢,說是要找你詳聊。”

    虞煙還沒準備把鋪子賣掉,但了解行情總是好的,看看吳夫人葫蘆里到底賣得什么藥。

    翌日約在鋪子斜對面的茶莊,虞煙到了二樓,門前侍衛引她入門,窗邊坐的卻是薛寧遠。

    虞煙還想著倘若買主和吳夫人沆瀣一氣,想要坑騙她,今日便不用留什么親戚臉面。

    總歸吳夫人不止是算計她的鋪子,連她的人也想一塊兒賣了。

    但薛寧遠這人,罵他幾句完全是不痛不癢。

    虞煙轉身就走,薛寧遠揚眉笑了笑,兀自斟茶:“有人說虞將軍背了命債,告到我這兒來了,求我給他做主呢。你既然不想聊,那就算了。”

    作者有話說:

    從白天卡到晚上,嗚嗚嗚抱歉

    66  ☪ 第 66 章

    ◎他自己選的。◎

    虞煙身形一滯, 慢慢轉過身來,薛寧遠唇畔笑意愈深,轉了轉杯盞,“看來這不是空穴來風了。”

    “何人誣告?沒憑沒據的事, 小郡王也有這個閑心來管?”虞煙神色鎮定, 眉心微蹙, 薛寧遠竟看不出她的虛實。

    虞煙經不起逗弄,以前見了他都恨不得繞道走,若是躲不開, 必定要拉著旁人作伴, 是萬不敢獨自面對。

    而此時神色如常,當真像旁人潑了臟水, 若是強裝出的鎮定,近來長進許多。

    他交游甚廣,求到他跟前來辦事的人不少,個個都知道他的脾氣, 從來還沒有敢瞞報實情的。

    找來的這對老夫婦,從前在王府當差, 退下來后借著往年的積蓄, 日子過得滋潤, 比一般的小官小吏還要富裕許多。

    那老嫗托人花了重金才見他一面, 字字憤恨,

    “我兒為將多年,年少有為,這次邊疆起了戰事, 人人都得了一份功勞, 賞賜豐厚。其他陣亡的都是些無名無姓的小卒, 我那孩兒武藝高強,怎會輕易死于混戰之間。”

    “虞家那廝與我兒早有沖突,也不是沒動過手,這次人人都回來,偏他躲在青州,不肯返京,定是做賊心虛。”

    末了,又叫來一個伙夫,佐證了她的說法。

    老嫗恨道:“旁人還稱什么虞將軍,那小子就是個貪生怕死的貨色,早些年也沒看到他掙下什么功勛,那些年和他一道參軍的,大半都死了,他這般膽小,如今還能輕易受傷?”

    拿出的錦盒一開,很有誠意,里面是千金難買的名貴藥材,薛寧遠正好用得上。

    虞煙泰然自若,薛寧遠擱下杯盞,忽而笑了笑:“見多了世面,人也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門外傳來說話聲,吳家鋪子的管事自報家門,薛寧遠道:“放他進來。”

    吳家管事推開門扉,正要邁步進屋,旁側的青柚冷笑一聲,聽得管事后頸發涼,不自覺地頓了腳步。

    青柚道:“沒聽見?叫你進去。”

    管事愣了愣,忽視那股不適,快步走了進去。

    門一關,對上青柚的就成了薛寧遠的侍衛,侍衛看對面都是弱質女流,摸了摸劍柄,挺胸站直了身子。

    薛寧遠瞥了眼姍姍來遲的管事,話卻是對虞煙說的:“那些我們之后再談,你放心,對你我還是要留幾分情面的。”

    管事垂首站在一旁,心道夫人果然算準了,小郡王到現在還沒放下這位。

    虞煙卻不管那些,薛寧遠這話說得像他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牽扯。

    “怎么就不能說了?我今日來這,是吳家從中遞的消息。掌柜抬起頭來仔細聽著,免得回去不好跟你家夫人交差。”

    管事訕訕一笑:“二位主子在這兒,哪有我說話的份。不若小人先行一步,二位慢慢聊?夫人說,吳家和虞家就是一家,五小姐自己拿主意就成。”

    虞煙這幾個月深居簡出,鮮少外出閑逛,這回頗費了工夫才讓她與小郡王見面。

    攀上郡王府的好處可比貪下這一兩間鋪子大得多。

    “那真是巧了。有人說我爹犯事,我年紀小,想不出辦法。既然管事這樣說,還得夫人替我籌謀一番。”

    虞煙明艷動人,笑意淺淺,從前能賣個好價錢的絕色美人,此時落在管事眼里卻萬分可怖。

    薛寧遠探究的目光掃來,虞煙大大方方回視,“正好趁著有人在此,也幫我做個見證。你還有什么別的事,一塊告訴我。”

    又看向那六神無主的管事,“你可得好生聽著,一個字也不能忘,我現下有些心慌,恐怕是記不清楚。”

    管事汗出如漿,幾乎站立不穩,好端端的怎會天降大禍。

    剛剛只顧著攀親,也不好改口,連一絲轉圜的余地也沒有。

    這管事平日也是能頂事的,沒想到這般不中用。

    虞煙還指望他回去繪聲繪色說給吳夫人聽,最好能把人嚇得臥床不起才好。

    虞煙還沒如何,管事便開口求薛寧遠:“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煩請郡王再透露一二。”

    薛寧遠忽然覺得沒多大意思。

    吳家上下還沒他能入眼的玩意兒,側首盯著虞煙看了片刻,道:“你若開口,這個忙我也不是不能幫。”

    虞煙眉心微蹙,薛寧遠趕在她澄清前續道:“自然也有他們無事生非,捏造證據的可能。若是如此,我也能懲戒一二,保管他們絕不敢再來攀咬。”

    管事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萬萬不肯松手的,恨不得替虞煙答應下來,一連給她使了好幾個眼色。

    薛寧遠暴躁易變,虞煙從沒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若能指望他,以前也不會退避三舍,何況這事復雜,連她至今也不知根源所在,哪能貿然答應。

    父親年輕時還有些沖動,年紀漸長,性情愈發平和,鮮少與人爭吵,寫信托人送來,也只絮絮叨叨敘了家常,說讓她萬事小心,出入攜青柚同行。

    寫給虞峣的那封信字跡不清,讓她誤拆,這才知道父親卷入是非,久不歸家是為了避禍。

    寫給虞峣的信中還提到一個名字,讓虞峣將一件東西交付給他。

    信中沒有明說,虞煙憑直覺猜測,薛寧遠提到的那個男人,可能真是死于父親刀下。

    薛寧遠以利誘之,虞煙毫不動容,眼簾半垂,絲毫沒有露出心動神色。看得管事百爪撓心。

    薛寧遠揚眉笑了笑,不以為忤:“你如今另有倚仗,自然有其他選擇,不是非得走我這條道的。”

    “我也想瞧瞧你在謝蘭辭面前是何模樣,他可沒有我這樣好說話。”薛寧遠頓了下,復道,“往后你若與他沒有緣分,也可以再來找我。”

    虞煙聽得直犯惡心。

    話罷,薛寧遠率先離去。

    管事戰戰兢兢地走來,精神有些恍惚,急切詢問道:“小姐有沒有什么辦法?不知這事到了哪一步,重金疏通一番或許可行。還有世子那里……”

    虞煙本來就煩,平日脾氣再好也生了三分火氣,臉色冷了下來:“你家夫人不是很有主意?做主做到我頭上來。如今我也沒有旁的法子,若敢去國公府求人,你們只管去吧。”

    謝蘭辭在官場上的所為,誰人不知,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貿然登門。

    管事悻悻閉嘴,長嘆了口氣。

    吳家和虞家牽扯頗深,聽薛寧遠的語氣,虞家二爺犯的事恐怕不小,管事沒敢多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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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告辭趕回吳家報信去了。

    青柚目送這幾人離去,走到虞煙身邊,“還有我在,別怕。”

    青柚語氣篤定,給了虞煙幾分力量,心慢慢落到實處,飲了盞溫水,還是問了出來:“我爹他一個人在青州,不知道恢復得如何。”

    “這些年境內少有戰事,他很久沒受過重傷。每次回來都好好的,還會挑剔我的廚藝沒有長進。但是信里一句也沒提傷勢如何……青柚,我有些害怕。”

    青柚默了默:“兩封家書是將軍親筆所寫,觀其字跡,應是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昨日我趁著人多,暗中將東西給了容凇,他憔悴得緊,看起來很不好,今日如何了?”

    青柚沒敢把容凇幾度尋死的事告訴后續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罷衣九尓虞煙,嘆了口氣:“姑娘去看看他吧。”

    虞煙點點頭。

    替她經營鋪面的姐弟住在甜水巷,容凇從舊居搬走后也住到了附近,路程不遠。

    青柚為求穩妥,還是替虞煙妝扮一番,揀了條小路,一路護送過去。

    容凇二十出頭,念書刻苦用心,在同窗之中名聲很好,昨日宴會也得了請帖,虞煙一將那枚系著紅繩的銅錢交給他,容凇便紅了眼眶,朽木一般的面容上泛出一絲生機。

    那對老夫婦也沒有確鑿的證據,父親卻遲遲不肯返京,就連信中也未曾提起歸期。

    若要知曉內情,只能從容凇這里下手。

    青柚動作太快,虞煙連容凇家門也沒看清楚,就被青柚抱著躍入院中。

    莫說是精神恍惚的容凇,虞煙也沒反應過來。

    與容凇四目相對,虞煙率先出聲打破沉默:“我來看看你。”

    好像容凇也沒有拒絕的余地了,虞煙有些尷尬-

    縈太妃從佛堂出來,嬤嬤立馬跟她說陛下方才來過。

    縈太妃道:“皇上費心了。”

    嬤嬤含笑應是,又道:“今日世子進宮,陛下與世子對弈,這會兒還在御花園呢。”

    御花園內宮婢無事不能近前,御前只留了一人伺候,皇上落下一子,不與謝蘭辭說話,反而看向一旁的太監。

    “你這雙耳朵,愈發不好使了。前幾日的帖子,沒送到他手里?下回該找個伶俐妥帖的去送,他若不接,先念給他聽。”

    章公公夾在二位貴主中間,不好接話,忽而想起另一樁事,笑道:“之前送去的畫像,是奴盯著人送給世子,后來世子讓人去取,奴婢數著,數目似乎對不上。”

    皇上正盯著棋局,一面想著謝蘭辭二十有三的年齡,愈發上火,只聽得只言片語,冷哼道:“也不必想別的法子。朕下旨賜婚,擇定人選,你看著挑個日子,也算是自己做主了。”

    謝蘭辭修長的手指夾著棋子,動作似是一滯,而后緩緩放入棋盤,皇上眉心微動,不再說話。

    等謝蘭辭走后,章公公伺候皇上凈手,這才補上剛才沒說完的話。

    “上次送去的畫像,世子唯獨留下了虞姑娘的。”章公公眉眼含笑。

    皇上稍一回想便記了起來:“是虞家行五的那個小姑娘?”

    章公公應是,隨即又提醒道:“方才陛下說的雖是氣話,但世子也沒有拒絕。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了……”

    皇上怔了怔,放在心上過了兩遍,唇角泄出一絲笑意:“你說得極是。快,去欽天監叫人過來,算一算良辰吉日。”

    章公公遲疑:“陛下方才不是說讓世子自己選?”

    皇上冷笑道:“旁的都是他自己做主。不差這個。”

    從宮中出來,謝蘭辭如約去見江林州,在途中遇到了一位眼熟的書生,昨日才見過,書生便過來打招呼。

    這人手上還拿著一個精致小巧的花環,與他的裝扮不太相稱。

    謝蘭辭的視線在上面一停,書生便赧然笑道:“家中小妹給的,正要去找人用絲線串一串,掛在書房里。”

    謝蘭辭記性很好,不用再問,已經知道這個小物件出自誰手。

    虞煙昨日在宴上一改常態,有人過來找她,任誰都能聊上兩句。沒多久好像累了,便安安靜靜坐在女眷堆里,陪一些年歲不大的小妹妹玩耍,給她們編了些小玩意兒。

    他實在沒有那么大方。

    應該早些將她叫走的。

    作者有話說:

    努力恢復手感中。

    67  ☪ 第 67 章

    ◎再騙騙他。◎

    沉默的時間愈長, 面容青澀的書生也覺出幾分不對。

    謝蘭辭淡淡收回目光,她一直是喜歡與人分享的性子,若非如此,也不會在脫困后便在鎮國寺求了那一對姻緣符。

    這花環簡單, 一看就是用來哄小孩玩的, 論心意, 遠遠不及她特意送到他手中的東西。

    江林州灌了杯茶水下肚,看謝蘭辭進門便笑了下:“剛才有個年紀輕輕的小公子,錢袋讓人偷了也不知道, 有衙役正巧路過, 幫他把東西拿了回來,遞過去的時候, 他還握著手上的小玩意兒不撒手。才走出去呢,你見到沒有?”

    謝蘭辭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江林州笑意頓止,清了清嗓子:“我說錯話了, 你也想要?等那賣花的阿婆來了……好了好了,我是看你換了香, 以為你難得一見有了閑情逸致。”

    謝蘭辭道:“江大人在刑房待了大半日, 還能聞出來, 看來今日沒有見血。”

    說起正事, 江林州站直了身子,掌心撐在桌案上,往西邊望了眼,嘆道:“你的事, 我還能不上心?你放心, 該用上的都用了。除了虞煙和你, 沒有拐過其他婦孺,怎么看起來,有點像特意沖著你們來的。”

    “事發后跑了幾人,何家家仆一個不落,何家奴仆將其他腌臜事都交代了,偏生問不出柏辛的去處。”

    謝蘭辭頓了頓,續道,“方英被扣過后,隔兩日我和她的事便傳得人人皆知,有沒有查過柏辛與寧王府的往來?”

    依謝蘭辭的身份,還有他出京這趟的差事來看,兩度遇襲和這被抓去洞房的荒唐事都是大事,輕忽不得。

    江林州作為友人本就比旁人多關心兩分,上面還有宮中催促,能查的都細細排查過兩道。

    彼時虞煙和謝蘭辭的事傳出來,江林州雖一早知道這事,但謝蘭辭對虞煙的態度和回護之心還是讓他格外詫異。

    風言風語一夕之間流竄得四處可聞,是人性使然。可謝蘭辭若鐵了心想讓人閉嘴,多得是法子。

    那兩日江林州除了哄楚芫,便是在替這二人解釋。

    那一點恩情便讓人大驚小怪,若讓旁人知道他們穿了喜服招搖過市,還往何家備好的喜房里走了一遭,那還得了?

    江林州被他問得一愣,還真想不起當時方英的種種表現。

    寧王府不差這一個人,抓了方英,多得是人替寧王去干那見不得光的事。讓方英到大獄待幾天,不過是滅一滅他們的氣勢。

    方英當日說的話并無異常,江林州想不起來,不由羨慕地看向謝蘭辭:“你這人,若不入朝為官,真是憾事。不過,事無巨細都記得清楚,誰還能蒙騙你,若得罪了你,還能翻篇嗎?”

    謝蘭辭瞥他一眼,淡聲道:“你可以試試。”

    那日抓捕嫌犯,扣下方英不過順手的事,寺前那條街巷鋪面林立,在場之人不知凡幾。

    江林州不知他這雙眼睛是怎么長的,轉念想想謝蘭辭下場那年的陣仗,又釋然了。

    “柏辛和寧王府沒有往來。根據下人供詞,他自來到何家,一心圍著何員外打轉,把何員外幾個小妾的病癥都治得妥妥帖帖,偶爾會出門逛逛,但從不出遠門。”江林州道,“寧王府的動向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啰嗦了。”

    寧王出手闊綽,膝下又無兒女,求醫問藥素來大方,但除了那些正經藥,旁的邪門事也做了不少。寧王手下為做法事獻祭幼童,還有什么丑事干不出來?

    江林州本來沒把兩件事往一處想,但經謝蘭辭這么一提,何家也處處透著古怪,就怕虞煙是讓人盯上了。

    即便背后沒有其他謀算,把一個姑娘家抓去做這種事,也足夠將那人千刀萬剮。

    江林州舒了口氣,正色道:“你放心,這事我會親自去辦。”

    謝蘭辭道:“你多費心。她父親尚未歸家,兄長又常日在外,我不放心。”

    “自然要快。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江林州一時嘴快,說出之后想到謝蘭辭的性子,正要改口,卻破天荒地看謝蘭辭笑了笑。

    以前對這類調侃之詞,他從不理會。江林州眉眼俱笑,彎了彎唇,嘖了一聲:“看來是真的快了。”

    談完正事,江林州派了人馬出去,交代完這些,也沒別的可忙,想趁此機會再與謝蘭辭聊聊書畫,一走到檐下,又有小吏行色匆匆地趕來,口中直呼:“江大人。江大人別走啊。”

    江林州腳下一頓,幽幽嘆道:“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日子沒歇息了?干脆搭一張床住在這里好了。”

    說是這般說,案子還是要辦的,嘆了口氣便轉身去接那小吏懷里的卷宗,掂了掂,臉色愈發黑了。

    楚芫身邊的大丫鬟拎著食盒邁入院中:“公子且慢,姑娘讓我送來的補湯,讓您一定要趁熱喝呢。”

    謝蘭辭眼睜睜看著江林州臉色一變,如春風拂面,笑逐顏開。

    江林州又把卷宗往小吏懷里一放,接過錦盒,一刻也等不得地跟謝蘭辭炫耀。

    謝蘭辭又想起那個人人都有的花環,也沒聽江林州說了什么,轉身往外行去。

    虞煙的那位表姑還住在虞家,但采買一事已經交給底下小廝,虞煙已經有數日不曾去過春雨樓。

    楚芫和江林州相識多年,熟稔自不必提,還有些旁人沒有的默契。

    虞煙好像什么都喜歡,看不出來她的偏好。

    相繁候在門外,見謝蘭辭步出衙署,快步迎了上來,低聲回道,“今晨正好有人自青州回來,上月出事后,便依主子所言,對虞將軍那邊多有留意。”

    “沒有人上門滋事打攪,但虞將軍好像有些行動不便,去拿藥也沒找大夫開方子,像是舊疾復發。”

    相繁知道謝蘭辭對虞煙的看重,又添了一句:“虞將軍從軍二十載,難免落下些許疾癥。”

    “青州是個休養的好地方。”謝蘭辭向馬車走去,一邊問道,“虞將軍在青州置辦的宅院,她有沒有去過?”

    相繁愣了愣,回京的下屬并沒有提到這個。

    而且,這與虞將軍牽涉之事,有何關系?

    謝蘭辭也知道在相繁這里得不到答案,只是想知道她去過什么地方,又做過些什么罷了。

    上了馬車,謝蘭辭本是靠坐在車廂里闔目養神,眼睫微動,復又睜開眼,抬手摸了摸下頜某處。

    是她昨日親的第一處。

    看得出來她是一時興起,從抱上他的那一刻就開始慌張,一與他對視,便顫著眼睫閉上眼。

    他將她的舉動都看得一清二楚,直到最后一刻才確定下來。

    馬車行速放緩,忽而停了下來。

    不待謝蘭辭開口,相繁從外掀開錦簾,謝蘭辭抬眸看去,一眼便辨認出虞煙的背影。

    虞煙正在與成衣店的小廝交談,“這件,還有這件,都給我包起來。”

    小廝不住頷首,手上動作飛快,也不耽誤他嘴上功夫:“小姐放心。公子穿上定然合適,這都是難得的好料子,公子又長得一表人才,穿上定然好看。”

    虞煙又隨便看了看鋪中擺的其他東西,聞言,又嘆了口氣。

    不圖容凇穿上風流倜儻,只求他有個精神氣,萎靡不振的樣子實在讓人擔心。

    容凇新搬來的住處不大,虞煙小坐片刻便將他的家當看得清清楚楚,書箱放在角落還沒收拾,里里外外就沒有過日子的熱乎氣。

    虞煙不是要多管閑事,但她爹遠在青州,大約也掛念著容凇這個舊友遺孤。

    爹爹不能回家當然有他的道理,她又怎么能看著他的心血白費呢。

    虞煙馬上就將容凇帶了出來,容凇推辭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倒是沒費什么口舌,有青柚在后面助陣,容凇掙扎一番還是選擇自己用雙腳走出家門。

    容凇瘦得像是三天只吃一頓飯,得再讓人量量尺寸,虞煙覺得他去了有一會兒了,便問:“還有多久才好?”

    話音甫落,便感覺眼前暗了一暗,抬首正撞上謝蘭辭看來的目光,拿到手中打量的折扇一滑,眼看著要掉在地上。

    虞煙呼吸一緊,她如今連容凇他爹與自家什么交情也不清楚,連背后的彎彎繞繞也沒明白呢。

    那老嫗今日敢去找薛寧遠,明日就敢去找謝蘭辭。

    謝蘭辭握住她手中掉落的折扇,手腕一抬就要遞給她。

    虞煙心里發涼,哪還用得著這個,搖搖頭。

    一臉喜色的小廝端著剛才虞煙挑過的發簪過來,“您再瞧一眼,是這些吧?”

    是男子的樣式,謝蘭辭瞥了一眼,虞煙知道不能自亂陣腳,但還是有點心慌,含糊地應了一聲。

    小廝唇角笑意更濃,欸了一聲便轉身走開。

    虞煙頂不住他的目光,頰邊染了淡緋,正暗自苦惱,怕他是聽說了什么來興師問罪的。

    爹爹若真動手取人性命,定然是有隱情。但現在照那老嫗的說法,看起來是不太清白。

    她如果求求他,他能站在她這一邊嗎?

    但他看起來,不吃這一套。

    正心煩時,倏而聽得他開口問道:“這是給你哥哥挑的?”

    虞煙眨了眨眼,不知如何作答這個問題。

    和她方才糾結之事,毫不沾邊。

    她低頭只能看到他的雙手,她以前總是很喜歡這雙手的,他昨日就那樣把她按在懷里,完全不像擅作詩文的讀書人。

    焦灼緊張的氣氛忽而添了些旖旎,虞煙頗有些不適應,臉上緋色更甚。

    “那些衣服的尺寸,好像不大合適。”

    虞煙不假思索:“他瘦了很多。”

    謝蘭辭看過來,虞煙硬著頭皮解釋,“哥哥這些日子讀書很辛苦。”

    他怎么總是看她。弄得她都沒辦法好好編假話了!

    68  ☪ 第 68 章

    ◎這句話是真心的。◎

    虞煙腦子里不能同時想好幾件事, 先前有父親的事牽系心神,令她想起過往那些被忽略的細節,心頭的疑惑還未能從這幾個知情人嘴里得到證實。

    待說出那句哥哥最近頗是消瘦的話后,她眨了眨眼, 慢吞吞想道, 眼前這個好像才是那個當真有所清減的。

    若只牽扯她一人, 倒還能搏一搏,看能不能從他這里找到辦法。

    可終究有其他人在一條船上,不好在此時全然交付與他。

    虞煙心口泛起漣漪, 垂首不再言語。

    落在眼中, 到底令人憐惜,連店中掌柜也勸慰道:“關乎前程的事, 哪有不辛勞的。有姑娘這般顧念著,便是再累,你家兄長也舒心得很。”

    掌柜悄聲走過來,拿眼尾瞟了眼謝蘭辭, 沒勇氣與他搭話,便再與這位看起來便好說話的小娘子聊起來, 但只說了一個字, 便被謝蘭辭打斷。

    “季考在即, 再有四五日, 你兄長便能回到家中。上回見面,他還有話要帶給我,待他歸家,著人到南苑走一趟便好。”

    虞峣心頭總對謝蘭辭有些偏見, 在家里恨不得揪著她耳朵讓她離謝蘭辭遠些。

    殊不知, 在她和謝蘭辭之間, 冒犯得多一點的是她。

    虞煙頷首,口頭應承:“記住了。”

    其實這也是沒必要的提醒,照哥哥的性子,若真不管不顧地想找謝蘭辭,一日跑遍京城也使得。

    一時無話,虞煙將險些掉落的折扇放歸原處,掌柜卻無心去看這扇子是否損壞,在謝蘭辭身后已經擺出了恭送的姿態。

    就連虞煙也以為他隨即就要離開,但她猜的不大對。

    謝蘭辭僅僅是盯著她,比起有話要說,更像想她再多說說什么。

    虞煙有些疑惑地朝他看去。

    謝蘭辭敗下陣來,往她身邊走來,掌柜以為他看上了什么物件,轉身就要奔來,還沒來得及跑起來,就見這位光風霽月的謝大人把人家姑娘的手牽住,往庭中走去。

    掌柜的連忙剎住。

    虞煙心里揣著不能見人的秘密,但還不至于以為謝蘭辭要做什么,一時便忘了把手抽回來,但往后走了兩步,想起容凇還在,便扣住謝蘭辭的手指,不讓他繼續往前。

    左右看一眼,便站在角落那棵柿子樹下停住,回身看他。

    糊弄人的工夫修煉得很不到位,虞煙開門見山地問了,還想他說完就會離開。

    但是,謝蘭辭一來就提起她父親的事,“虞將軍負傷后一直在青州休養,那里有幾位名醫,家中常與其來往,已著人去看護。”

    這出乎她的意料,虞煙又道了聲多謝,勉強笑了笑:“還有旁的事嗎?”

    謝蘭辭頓了片刻:“沒有。”

    虞煙如釋重負,可謝蘭辭站在她身前,沒說話,更沒走開。

    虞煙仰臉看他,一貫的疏冷持重,只是看她的目光和旁人不大一樣。

    在謝蘭辭這里,虞煙有“錯”在先,氣勢難免要短一截,對他自然要比旁人寬容。

    他如果要看,那就讓他看看好了!

    他一個字沒有多說,但這般模樣,只差直說,還想多看一看她。

    她倒是大度,但沒想過自己也是個臉皮薄的,不一會兒,還沒怎么呢,就雙頰紅紅的,再主動碰他是不敢的,小心翼翼拉住袖口,催他快走。

    正這時,門扉嘎吱一響,容凇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人走了。我沒出聲……”容凇松口氣,轉頭看到角落里的謝蘭辭,又失聲叫了出來,在鬧出動靜前,死死捂住嘴。

    容凇訕訕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抱歉。不知道你們是這種關系。”

    虞煙還沒來得及說話,謝蘭辭就開口了:“這是你哪位兄長?”

    容凇愣了愣,虞煙看他這副沒吃飽飯的樣子就來氣,隨口道:“我爹爹在外面認的。”

    估計他也不信,那她也隨便說說了。

    謝蘭辭又看了她一眼,大概從沒見過這般不守規矩的。

    虞煙吸了口冷氣,默默別開眼,等她忙完這一堆事,再細細同他解釋罷。

    謝蘭辭終于有了要走的意思,院里站得滿滿當當,沒有別人敢送,虞煙想起他有一瞬發白的臉色,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忐忑地想,她難道很會氣人?

    謝蘭辭約莫是聽到她的腳步聲,有意放緩了步伐。

    虞煙細細打量他,又大又亮的眼眸滿是關切,“你身子恢復得如何?回去好生歇息。”頓了下,又補充道,“這句話是真心的。”

    謝蘭辭被她逗笑,唇邊有淡淡笑意:“我知道。”

    “你也可以相信我。虞將軍那邊,不用太過擔心。我的確還有其他事想告訴你,但不急于一時。等虞將軍回京,我會上門拜訪。”

    虞煙聽是聽進去了,明不明白又是另一回事。

    江林州踩著月光趕到南苑,謝蘭辭用藥后已然平復下來,江林州揉著額角,疲憊不堪:“特意讓我跑這趟,不會就為了讓我來看你病懨懨的模樣吧。”

    謝蘭辭緩緩側首,淡聲道:“背后作惡那人的身份,我有些眉目了。”

    與此同時,容凇糾結半刻,還是將客人留住,煮了一壺茶,在冉冉升起的白霧中輕聲道:“虞姑娘,有些事,我想了半日,還是先告訴你為好。”

    虞煙這日折騰一番,也有些乏累,看容凇這虛弱的樣子亦需要休養,便道:“不若明日再說。”

    容凇此刻卻不如白日那般軟弱,堅定道:“你會想聽的。”

    “是虞將軍和白姨的舊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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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 第 69 章

    ◎是不是害了他。◎

    初見容凇, 他是面黃肌瘦雙目無神,如今揣著心事,雙目炯炯有神,面上也有了血色。

    虞煙往他臉上瞥了一眼, 拿定主意要聽完再走, 壓了壓下巴:“你說。”

    容凇抿了抿唇, 眉心微蹙,頗有些凝重,回憶著多年前的舊事, 唯恐將某處記錯, 給她這個恩人之女說錯了話。

    一面回想,容凇一面提起茶壺給虞煙青柚倒水, 大約失魂落魄多日,沒能照顧好自個兒,提著茶壺手腕抖了兩下。

    虞煙見狀,便又站了起來, 不等她去取,青柚便將東西拿了過來。

    這兩個油紙包和那些新衣裳比起來并不顯眼, 容凇沒想過這是給自己買的。

    虞煙將其拆開, 里頭的栗子、糕餅還冒著熱氣, 容凇紅了臉:“我, 我不餓。”

    “但是我餓了。而且,你決意要將舊事說與我聽,至少得讓我問個明白。”虞煙站在院中,就能把容凇這小院子里的物件看個清楚。

    他得有一陣子沒開火做飯了。

    聞言, 容凇便配合起來, 軟香的點心下肚, 又吃了青柚特意買的栗子,手腳也跟著暖和起來,不需要再貼著杯壁取暖。

    “你見過我娘?”虞煙緩聲問道。

    “應當是見過的。但當年我尚且年幼,已經不大記得白姨的樣貌。但她為我們做的事,我都記著。”

    容凇眸中淚光閃爍,無疑又想起了養父,“我能活到今日,是承了父親和白姨的恩情。”

    “虞姑娘可能不大清楚虞將軍早年的經歷,但虞將軍和父親一樣,都曾在戰亂時中過劇毒。叛軍罔顧百姓,泰半民眾都中了圈套,中毒后兇多吉少,不出十日,便鬧得滿城白骨。”

    “當時情勢緊急,唯有少數將士沒有沾染,幸存的士兵便要照顧傷患,但人心惶惶,這時軍中散亂,那些大人物說話也不像平常那般管用。”

    “我那時年幼,但也在毒霧中倒下,被父親撿了回去,他后來同我說,我們幾個都是被白姨救活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當時無人做飯,活下來的人也越來越少,我從未見過別人解毒成功活下來。”

    虞煙聽得仔細,怔了怔:“我娘這么厲害啊。”

    容凇點點頭:“救治了我們這些人,白姨便支撐不住昏睡過去。但等援軍趕到,軍醫也束手無策,領頭的將軍四處搜尋解藥,便挨個逼問,我也被提去問話。”

    “援軍晚到不說,到了這座死城跟前,只看著叛軍已然逃走,掉以輕心,沒提防那毒物的厲害,又有不少人倒下,癥狀比先前要輕一些,但還是遭罪。之后不知有誰透露了消息,說我們動向可疑,大約投靠了叛軍,僥幸得了解藥。”

    這些空穴來風的猜測自然無從證明。

    一番訊問下來,虞將軍并無瀆職之舉,與叛軍更無絲毫牽扯。

    但援軍中那幾位中毒者一日一日衰敗下去,藥石無醫,復現了數日前城中煉獄之景。

    虞煙猶豫著開口:“那這回,我爹爹殺的那人,又和這些舊事有什么關系呢?”

    青柚抱臂靠柱而立,神色冷淡,容凇答話前先往青柚臉上瞟了一眼。

    見她不阻止,才道:“那人就是當時不依不饒,一個勁往虞叔身上潑臟水的人。雖無證據,但他屢次在上峰跟前提到虞叔,又到白姨跟前討藥。最后還是沒能把他在意之人救回來,便從此記恨上了。”

    “爹爹懂得明哲保身,鮮少與人爭執,這回動手,又是為何?”

    虞煙百思不得其解,這些陳年舊事,如何就到了爹爹不得不動手的地步。

    容凇怒氣難掩,咬牙道:“往后十余年,父親和虞叔沒與他有過往來,但去年父親被譴去平定匪亂,便又遇上了。父親去世時無人目睹,但據親隨所言,他逃不了干系,行跡頗為可疑。”

    “虞叔還讓人帶話,寬慰我說,這事與我無關。但終究是為我報了父仇,怎會與我毫無關系。”容凇聲音哽咽。

    青柚唇角微動,一方繡帕落在容凇面前,容凇眨了下眼,把眼淚憋了回去,顫聲道:“多,多謝。”

    青柚撩了撩眼皮,睨他一眼:“說完了?”

    “我能肯定的就這些。”

    容凇頓了頓,又道,“虞叔雖未明說,但依我猜測,對方認定了白姨身上還有解毒的方子,白姨雖不在了……但藥方卻是能傳下來的。”

    容凇支支吾吾的實在不大干脆,青柚嘆了口氣,替他說了:“或許是他們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虞將軍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虞煙聽到此處,覺得荒唐,指了指自己,“我嗎?好像沒學過這些。”

    自小就知道祖母不喜歡娘親,究其原因就是娘親是個孤女,沒有可靠的娘家可以倚靠,至于錢財資產,更是沒有多少。

    虞煙想了又想,也只記得母親在幼時哄著自己的可親模樣,從來沒讓她學過什么玄黃之術。

    總不至于從小就看出她不是那塊料吧?

    元瀟小時候也不是個聰明孩子呢,也是大了幾歲才開始的。

    青柚摸了摸下巴,難得有了躊躇之色,道:“沒有什么藥方。解藥最要緊的還是藥材,當年那般境況,白姨能救活十來人已是難得。你不用多想。”

    聽罷,虞煙心下疑惑得到解答,但又冒出許多問題,千頭萬緒交雜在一處,不知從何問起。

    靈光一閃,虞煙恍然道:“寧王。寧王的謀士替他尋藥,便是尋的這種解藥?”

    外面誰人不知,寧王是因著護衛先太后有功,才在今上即位后有了如今的尊榮。

    倘使中毒是光明正大,就沒必要遮遮掩掩,暗地里譴人行事了。

    容凇點了點頭。

    他雖人微言輕,但這些關系到恩人的事,他總是多留心一些的。

    況且寧王身上那些癥狀,他都在那座城池內一一見過,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在京城這個地方,容凇人微言輕,見寧王的那兩次都是機緣巧合,但寧王急躁不安的姿態和詭異的面色,還有走路的姿態,都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只要是當年在城中的幸存者,觀其形貌,加上其不斷尋訪名醫的舉動,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而且,不只是寧王……

    容凇怎么也不明白,謝家那位是何時何地沾染上的。

    想想年紀,謝蘭辭那時尚在國公夫人腹中。

    先前虞煙謝蘭辭行止親昵,容凇拿不準她是否知曉,便道:“虞姑娘,我見你與世子……”

    話未說完,杯盞落在桌面的脆響聲傳來,容凇抬頭,青柚皮笑肉不笑地道:“抱歉,我手重了。”

    原本要說的話便又咽了下去。

    虞煙回神,赧然道:“我和他沒什么,爹爹的事不清不楚的,他又是御史臺的人,現下暫且避著他為好。”

    容凇安撫道:“他為我父親設下圈套,才讓父親丟了性命。虞叔他定也不會一味魯莽,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即便是刑部去查,也找不出不妥。”

    虞煙一想,是這個道理。

    找到薛寧遠的那個老婦,不過是知道兒子與誰有怨,覺得爹爹的嫌疑最大。

    容凇連日把自己關在家中,今日一連說了這么多話,嗓子也累了,倒水時一不留神又撒了幾滴。

    虞煙便沒再逗留,讓容凇自個兒好生歇息。

    青柚回頭望了容凇一眼,護著虞煙上了馬車,待馬車駛上正道,虞煙還是支著下巴,蹙眉不語。

    攢盒里放著她平日最喜歡的蜜餞,這時也不得寵了。

    青柚不會說話,干巴巴地勸道:“姑娘別怕。有我在呢。”

    虞煙沒害怕,就是越聽越糊涂,總感覺大家還有事瞞著自己。

    虞煙回味著別怕這兩個字,謝蘭辭也同她說過,忽然間,她想了起來。

    依容凇所言,寧王手下的能人異士都在尋找解藥,而又有人以為她身上有藥方,那前一陣那些倒霉事豈不是便是為了這個?

    “柏辛。”虞煙念著這個名字,眉心微蹙,不曾記得父母同自己提過。

    若沖著她來,那她不但沒有幫到謝蘭辭,而是害了他。

    回到虞府,虞煙收了那丁點愁緒,面無表情地往自己院落走去,只想舒舒服服地沐浴,然后再一個人靜一靜。

    還沒走多遠,便在廊上聽到了討人厭的聲音:“這是打哪處回來?聽說你兄長與人鬧了起來,你不去瞧瞧,他若失手將人打了,往后名聲還要不要了?”

    吳夫人久不上門,看來的方向,是剛從老夫人院里出來。虞煙在薛寧遠面前沒有服軟,加上老婦告狀一事,吳家管事轉頭便回家去通風報信了。

    關乎自身利益,吳夫人上門倒是快。

    虞煙沒工夫和她掰扯,平靜道:“哥哥他自己有分寸。”

    虞峣在同齡的少年郎里絕不算安分,但也不是惹是生非的個性。

    每回與人爭執動怒,無不是為了她這個妹妹。

    吳夫人掩唇笑道:“還是去看看為好,聽傳話的人說,小郡王也在。你若不去,這鬧開了也不好看。”

    陛下讓欽天監掐算良辰吉日,這事外面的人都還不知道,吳夫人是碰了巧得了這小道消息,因著是喜事,對方沾了喜氣,不小心才說漏了嘴。

    虞煙長得是不錯,運道也還成,但人家謝世子哪是她能高攀上的。

    等賜婚的消息下來,虞煙的婚事還是要老夫人說了算。

    這樣一想,吳夫人胸口的那股氣又散了一點,沒有登門時的憋悶了。

    虞煙到時,旁觀的眾人已然散去,虞峣正在處理傷口,被友人戳了幾下,才回頭看到她,臉色變了變。

    “打贏了沒有?沒吃虧吧。”虞煙看不出輸贏。

    虞峣以為妹妹要罵自己,沒想到一來就是關心他,感動道:“哪會讓旁人討到便宜。我贏了。”

    虞峣撓了撓頭,“不過我也沒和人打架。就是有些爭執,比試兩場,見了點血。有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見虞煙不說話,虞峣笑了笑:“我運氣還不錯,搖骰子也勝了。”

    兄妹倆都有點笨笨的,總不能運氣也都很差。

    虞煙聽了,多少有點安慰。

    虞峣的書童去給掌柜賠錢,虞峣收拾好傷口,又想起書袋還沒拿。

    虞煙心里有點煩悶,在這茶莊的庭院里候著,也不急著先走。

    有人喚了聲“虞姑娘”,虞煙聞聲抬頭,發覺眼前這人自己不認識,便往旁邊避了兩步。

    虞煙覺出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到對方嘆了口氣。

    “聽話,才能少吃些苦頭。”

    虞煙用盡渾身力氣給了他一巴掌,但那人好像也不生氣,只是像掂量貨物一般,在她手臂上又握又捏的,活像是在看她有多少斤兩。

    70  ☪ 第 70 章

    ◎陰陽怪氣◎

    虞煙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氣, 柏辛起初沒將她的反抗放在心上,等安置好她,回房一摸,方知道這小丫頭的力氣不小, 他的半張臉竟然腫痛起來。

    柏辛嘶地吸了口涼氣, “這性子真是隨了她娘。”

    在屋中等候師父的柏嬰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 忙不迭地擰了帕子遞來,氣憤道:“她不知好歹,居然對師父下如此毒手, 讓徒兒去教訓教訓。”

    柏辛神色不虞地掃他一眼:“要教訓她, 還輪不到你。”

    柏嬰低下頭,暗自攥緊了拳頭。

    柏辛掀袍坐下, 沒分神去管柏嬰心里的彎彎繞繞,兀自倒了茶水啜飲,頭也不回地吩咐:“虞煙那里讓人看好,我沒發話誰也不準動她。”

    屋中鴉雀無聲, 柏辛叩了叩桌,“記住了?”

    柏嬰按下心底的不滿, 應承下來。

    “真論起輩分, 你還得敬著她……去吧。”

    柏嬰是師父親手帶大, 向來以師為天, 縱使還有無數的疑惑,也只好先忍住。

    柏辛鮮少提起過往,師徒倆以游醫身份行走江湖,這些年雖沒有錦衣玉食, 溫飽總是不成問題的。

    這回有寧王找上門來, 柏嬰只會為了師父得人賞識而高興, 心底卻沒有多少攀附權貴的想法。

    從師父的房中出來,柏嬰聽門房說寧王私下又譴人來請,神色不動,依舊用老一套的說辭回絕了對方。

    但這回上門的,可沒之前那些小嘍啰好打發。

    來的是寧王面前的紅人,用了些手段,還是與柏嬰見了一面:“小師父不知,我家主子盼望多時,若柏大夫能幫我家主子脫困,金銀財寶,華屋美人,應有盡有!”

    柏嬰眉心緊皺,不為所動,“請回吧。王爺這病癥棘手,管事也是知道的。若有進展,自然會請人上門知會一聲。”

    寧王府管事哪能不知曉這些,實在是主子愈發急躁,前些天險些在御前失儀,眼看著是再瞞不下去。

    鎮國公府那位原本就與王爺不對付,倘使牽扯出昔年舊事,這偌大寧王府,莫說是榮華富貴,恐怕連項上人頭也保不住。

    思及此,又說了一通好話,才恭恭敬敬地告辭離去。

    等管事走了出去,又有底下的仆役噓寒問暖,為他捶腿。

    底下的侍從笑道:“爺又在里面受氣了?若要小的說,不如來硬的,把您折騰得這般模樣,我都看不下去。”

    管事聽了,一腳踹去,“把腦子里那些糊涂心思收一收。真以為人家沒有旁的本事對付你?”

    寧王這些年找了無數醫者,想盡辦法,便是連一些惡心的偏方也一一試過,沒找到能根治的法子。

    管事在近前伺候多年,沒人比他更知道發作起來是如何磨人。

    這回找到柏辛,還是府中謀士方英找到的線索。

    管事不知方英如何就認定了柏辛一定能拿出解藥,保不準柏辛與那制毒人出自同宗,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用不上這厲害的玩意兒,人家稍微露兩手,便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管事打了個寒顫,揚聲令車夫再駛快些-

    虞煙很快便醒了過來,但見到的便是一個陰陽怪氣的年輕男子,估摸著比她還小些,并不是昨日挨了一巴掌的那人。

    虞煙當然不會期待這些惡人有什么好臉色,但柏嬰與她從無交集,便是從父輩算起,按他的年紀,也不會有什么恩怨。

    飯食放在桌上,柏嬰站在一旁,看她沒有起身到桌前用飯,臉色更不好看,譏笑道:“你這身板,哪怕用了迷藥,都能在一個時辰后就醒過來,餓兩頓也不妨事。”

    虞煙沒摸清對方的來路,沒想著吃這些東西。

    柏嬰說的道理沒錯,但這張嘴實在討厭。

    頭暈得緊,虞煙干脆往后一躺,翻身蓋上了被子。

    柏嬰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頓了下,氣急敗壞地來到床前。

    虞煙看他想上前拉她又不敢動手的樣子,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比她粗不了多少,說不準還沒她有勁,這般一想,心里更是不慌。

    柏嬰領了吩咐,并不敢真的與她動手,一時間面色漲紅,喚人進來把飯食端走。

    “大半夜動什么氣?你師父都知道半夜備些清粥,怕將我餓壞了。你怎么就不知禮數?”

    虞煙躺得不舒服,轉過來欣賞柏嬰無可奈何的模樣。

    柏嬰提唇笑了下:“難不成,你以為你還會有什么好日子?”撂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柏嬰抓過許多人,一般而言,夜里恐嚇幾句,對方便會輾轉難眠,支撐不了兩天便面色灰敗。他滿心以為第二日虞煙便會亂了方寸,一早便守在門外,等著看虞煙哭哭啼啼的樣子,再將她押去師父面前。

    門扉一開,虞煙精神抖擻,倒是把他襯得憔悴了。

    作者有話說:

    煙煙:暈過去了順便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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