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如今宮里多了位皇女, 整個王宮都熱鬧了起來,唯獨東宮冷冷清清,除了馮正偶爾去一次, 便再無人踏入一步。
江永承早些時候還能心安理得住在東宮, 現在母后有了孩子, 自己再居東宮就是鳩占鵲巢,他住了十幾年,也該騰出來了。
于是在百天宴過后, 江永承主動找到蕭莫辛說了此事。
蕭莫辛念在他娘親的情分上, 并沒有答應江永承的請求, 但江永承為了讓蕭莫辛答應,直接跪在了她跟前哀求。
蕭莫辛不得已說道:“既然你不想住在東宮, 那便搬去長樂殿。”
長樂殿原先是江懷負的住所, 她成婚后搬出去,這地方便空著了,給他住正好。
江永承磕頭謝恩:“謝過母……謝過皇上。”
他改稱呼停頓的那剎那, 蕭莫辛難得閃爍了些眼眸,想起了他剛出生時被自己抱在懷里的情形, 歲月還真是不等人啊。
江永承離開后, 江鳶從里面走出來,問道:“看的出來,他想離開王宮。”
蕭莫辛抬頭看向她, 繼而側身端起身側的熱茶:“離開后,他是去找江鄭平、江懷負, 還是找你?一個前朝的落魄皇帝, 走到哪都是別人唾棄的存在,在宮里我還能護著他, 等他成婚了,再離開也不遲。”
江鳶嘆口氣:“您這話說的可真是滴水不漏,你擔心的怕不是永承會不會受人唾棄,而是前朝人是否會利用他叛亂。”
蕭莫辛笑著喝了口茶:“幸好你是我女兒的娘親,不然還真是難辦啊。”
江鳶搖搖頭,笑而不語。
——
蕭莫辛身子徹底恢復后,精神氣也好了許多,現如今又正值夏日,都城里荷花開的很好,江鳶想帶她出去轉轉,但女兒在宮中她不放心,帶出來更不放心。
于是不得已,江鳶只能讓人在花園中移植了些荷花,讓她每日在花園中看。
蕭莫辛在宮里待的甚是無聊,從荷花池開始挖的那天,就在一旁看著。
那些挖荷花池的工匠,見皇上每日都要前來監工,那是半點懶都不敢偷,原本計劃三天挖好的荷花池,不到兩天便完工。
之后引水、移植荷花,更是用了不到一天,一整片池水都種滿了嬌艷的荷花。
蕭莫辛每每上完早朝,都會來這里坐半個時辰,散散心。
江鳶偶爾也來陪她看看,但很多時候在旁人的眼中,兩人是在為朝政爭吵不休。
蕭莫辛性格狠戾,做事只需達到目的,不顧事后后果,也不管為了一個人,死了多少人,而江鳶又是個心軟的主,所以在外人眼中的吵架都是真的。
這日,江鳶因為科舉一事和蕭莫辛爭吵了起來。
今年科舉,開封府正在舉辦考試,蕭莫辛為了選拔優秀的人才為朝廷所用,下了嚴令,凡有舞弊之人,全部壓入大牢。
江鳶覺得這些學子雖有舞弊之嫌,但罪不至死,將他們趕出都城便可,大牢不是那些細皮嫩肉的學子能待的地方。
蕭莫辛厲聲道:“學子品性不行,就算是狀元又如何?進了朝廷,他貪污、為官不正,早晚都是朝廷的蛀蟲。我只是在用他們警告那些學子,品性和能力一樣重要,舞弊得來的東西,我會讓他們一一加倍還回來。”
江鳶見她這般執著,對學子舞弊一事不再過問,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科舉上。
深夜月明,永安殿里熄了燭火。
這些時日兩人因為科舉一事,鬧了脾氣,江鳶一連幾日都沒有來永安殿。
蕭莫辛知道她在生氣,所以晚上特意讓小玉親自去請。
江鳶來了后,本想不搭理蕭莫辛,沒想到她竟用美人計,直接把江鳶拉到了床上。
自從懷了元兒之后,兩人許久沒再同床過,最多親一下臉頰。
現如今她這本主動,江鳶很快便消了氣,抓著蕭莫辛的手,低頭慢慢沿著她的鎖骨親到側頸,所到之處無不留戀。
蕭莫辛伸出細挑的胳膊,輕飄飄搭在江鳶的肩頭,回應著她的吻,吻了會兒,突然想起一件事,順帶問她道:“科舉一事,為什么要寬恕那些舞弊的學子?”
科舉事關重大,江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蕭莫辛覺得此事她怕是有難言之隱。
江鳶事做到一半,被突然問話,她從被子里爬出來,用胳膊支撐著身子說:“有個學子,家徒四壁,寒窗苦讀十年,花光了家里賣地的錢財,才到了都城參加科考。如果考不上,他回去無顏見父母,家里也沒有一畝良田,一家人只能等死,要是再被抓入大牢,怕是……”
蕭莫辛心中了然:“難怪你那么護著,不過這樣的人爬的越高,心中的貪念也就越深,你為他好,他不一定念著你,所以要記得斗米恩,升米仇,別太善良了。”
“嗯。”江鳶心里明白。
蕭莫辛抬手拉了拉被子蓋在她的肩頭,“你給了他銀兩嗎?”
江鳶抬眸看蕭莫辛:“他從大牢出來的時候,給了十兩,我讓他回去好好讀書,等三年之后再來參加科舉。”
蕭莫辛抱住她:“希望他能念你的情意,三年后,好好考試,成為有用之人。”
“嗯。”江鳶低頭重新吻上。
兩人沒再說別的事情,專注今夜。
今晚的月色在夜空里眷戀溫柔,江鳶也學著這份溫柔在床上哄著蕭莫辛,和以往不太一樣,蕭莫辛感知到了,中途睜開眼睛看她,滿眼愛意和濃情蜜意。
江鳶無意中抬頭看見她的望向自己的眼神,輕笑一聲,俯身上來吻向蕭莫辛的眼角,溫熱曖昧,有幾分不真實。
蕭莫辛笑了聲,緊緊抱住江鳶。
——
進入臘月,天氣寒冷,元兒發了高燒,蕭莫辛擔心的幾夜沒有睡著,宮里的太醫治不好,被蕭莫辛罰跪在殿外,幾乎快要被大雪淹沒,凍的瑟瑟發抖。
江鳶不得已出宮去藥鋪找了秦沐翎。
前兩年她成婚,生了個女孩,比元兒大一些,如今已經一歲多。
秦沐翎打開藥鋪門,看到江鳶時,神色明顯一滯,應當是沒想過江鳶會來。
江鳶直言道:“元兒發了高燒,太醫們束手無措,我來請你進宮看看元兒。”
“好。”秦沐翎折身回去,拿了一個藥箱,把所需的藥材裝進去,隨后又進里屋說了兩句話,她加了件棉裘出來。
江鳶請她坐上馬車,兩人前往王宮。
路上時,江鳶和秦沐翎對坐,卻各自轉開目光,相對無言。
江鳶一路帶她到永安殿,那些太醫還在門口跪著,其中一個已經暈倒,她走到小山身邊,說道:“讓這些太醫都回去吧,皇上那邊我來說,跪著也解決不了問題。”
“是。”小山去叫了宮人過來,把暈倒的太醫抬回去,腿跪麻的太醫扶回去。
秦沐翎進到殿內,嬰兒的哭啼聲四處回蕩,她剛想跪下行禮,蕭莫辛冷聲道:“免了,趕緊去看看元兒的病情。”
“是。”秦沐翎提著藥箱過去。
元兒生病,蕭莫辛這幾日性情大變,對誰都是這般模樣,江鳶也不敢招惹半分。
秦沐翎問了奶娘元兒如何感染風寒,又給她把了脈,確認病因后,走到桌案前拿起紙筆寫下藥方,并叮囑道:“一定要熬制一個時辰,然后加半碗溫水。”
“是。”
小玉領了方子,親自去太醫局抓藥。
太醫局那邊去熬藥,秦沐翎脫下身上的棉裘,洗了手,在暖爐面前暖過手,走到元兒跟前,伸手去按摩她風池、大椎、肩井等穴位,慢慢的,元兒身體出了汗水。
一個時辰后,太醫局熬好的藥端過來,小玉先拿出銀針試了毒后,才遞給秦沐翎。
秦沐翎雙手接過來,用玉勺舀了一勺倒在手背上,確認可以讓元兒喝,她才走上前,讓人抱起元兒給她喂藥。
蕭莫辛心疼女兒,自己過去抱起哭紅眼睛的元兒,抓住她白乎乎的小手安慰說:“元兒不哭,喝完藥就好了,元兒乖。”
秦沐翎慢慢把藥喂給元兒,但她只喝了一點,其余的都吐了出來。
“我來。”蕭莫辛皺著眉頭把元兒重新抱好,接過秦沐翎手中的玉勺,舀了一勺,一邊哄著,一邊把藥喂進去。
元兒喝著哭著,兩只小手亂抓,扒拉蕭莫辛不想喝。
勉強讓元兒喝了一些后,秦沐翎上前說道:“皇女還小,喝這么些夠了。”
蕭莫辛把藥勺放進藥碗,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元兒嘴角的藥漬,起身把她豎著抱起來,柔聲哄著,元兒漸漸不哭了。
蕭莫辛在寢臥里面哄孩子,江鳶叫了秦沐翎出來,問她道:“皇女的病情嚴重嗎?還是說,只是普通的風寒。”
秦沐翎回道:“原本是普通的風寒,但皇女幼小,只喝藥不太行,所以我給她按了幾個穴道,出過汗后就好了。”
“那就好。”江鳶終于放了心。
為了能夠徹底治好元兒,蕭莫辛把秦沐翎留在了宮中,差不多喝了三天藥,元兒高燒退去,又恢復成奶呼呼的小團子。
這三天都是蕭莫辛親自照顧。
元兒的風寒退去,秦沐翎也離開了,江鳶送到她宮門口。
周圍沒人,在上馬車之前,秦沐翎和江鳶說:“元兒的眼睛很像你,又明又亮,還很有精氣神,以后定是個好看的姑娘。”
江鳶并不詫異她能猜到,元兒是自己和蕭莫辛的孩子,笑著搪塞道:“我看著更像皇上,尤其是笑的時候。”
秦沐翎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低頭笑了下,轉身坐上馬車離開了。
江鳶轉身回到宮中。
——
又是一年的盛夏,還是乞巧節。
百姓得知皇上喜歡荷花,今年特意在護城河里種了荷花,放眼望去,都是五顏六色盛開的荷花。
晚上的時候,江鳶懷里抱著元兒跟蕭莫辛一起出宮賞花,兩人都戴了面具。
元兒今年兩歲,已經會喊母后,手里抓著撥浪鼓,依在江鳶懷里,目不暇接的看著宮外的景色,腦袋也像撥浪鼓一樣亂轉。
蕭莫辛看她一眼,覺得甚是可愛,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她的小手,問道:“元兒,外面好玩嗎?”
她點點腦袋,抓緊蕭莫辛的手指,聲音糯糯的,“好玩。”
江鳶也覺得女兒可愛極了,托著她的小腳說:“那以后我們多出來玩好不好?”
“好。”她松開蕭莫辛的手,摟住江鳶的脖子,吧唧親了她一口。
江鳶頓時笑的樂不可支。
蕭莫辛在旁邊小聲的哼唧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吃誰的醋。
三人走了一會兒,找了個最近的勾欄瓦舍走進去,買了張聽曲的位置坐下。
蕭元第一次見這么多人,害怕的站起來蹬著江鳶的腿,小胳膊抱著她。
江鳶安撫她:“沒事,有我在,元兒不用怕,你看臺上唱戲的,他們都是表演雜劇的,你看,還有變臉呢。”
蕭元這才蹲下坐在江鳶腿上,認真看。
蕭莫辛伸手給元兒理了理領子,說道:“你這么慣著她,小心以后恃寵而驕。”
“有你在呢。”
江鳶看她一眼,她這個當母后的,豈會看著女兒變成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蕭莫辛不吭聲了,專心看戲。
看完雜劇,幾人起身離開。
江鳶提前定了雅間,是上次遇見姚星云和杜曉婉那家酒館,雅間外面是池塘,今年里面也特意種了荷花,非常漂亮。
到了雅間里面,小山和小玉也進來了。
江鳶方才去點了菜,點的都是蕭莫辛和元兒喜歡吃的,至于小山和小玉,江鳶讓她們兩個隨便點,她負責結賬。
小山高興的合不攏嘴。
堂倌敲門來送菜的時候,小山在門口接過,把飯菜送了進來。
六菜兩湯,江鳶讓蕭莫辛吃,她負責照顧元兒,但蕭莫辛吃著,也會喂她一口。
小元兒不挑食,喂什么吃什么,乖乖的也不亂動,偶爾喊一聲母后,她喊江鳶是宰執大人,蕭莫辛打算等她大一點了,再告訴元兒這件事,現在還不是時候。
吃完飯,元兒困乏了,江鳶把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小玉在床邊守著。
江鳶直起身子,看到蕭莫辛一直在旁邊守著,她上前牽著蕭莫辛的手走出去,到望臺邊,“這些荷花都是百姓為你種的。”
蕭莫辛抓緊她的手:“為什么?”
江鳶伸手攬住蕭莫辛的腰肢,把人抱在懷里:“因為不知誰傳出來說,當今皇上喜歡荷花,所以今年池塘和護城河里都種了荷花,你護百姓,他們也護你。”
“嗯。”蕭莫辛歪頭靠在江鳶肩膀上。
今日乞巧,都城里熱鬧非凡,年輕男女身著新衣走在街道,在各個高樓亭臺聚會,賞花歡樂,一片祥和繁華之貌。
嘭,東邊的角落里,不知哪戶富人家突然放起了煙花,流光溢彩,翩翩起舞,爭相綻放,下面的百姓都駐足看了過去。
趁著綻放的煙花,江鳶擁著懷中的蕭莫辛,和她對視一眼后,低頭深情吻去。
五彩斑斕的煙花映在兩人臉上,皆是幸福。
此生這般,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