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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 161 章

    勤德殿內(nèi)。

    皇帝看完高明?進所上江原粦州防洪堤壩坍塌案的奏折, 將其重重摔在御案上,怒罵道:“目無朝廷,目無法度!朕真是未想到?, 粦州防洪堤壩坍塌的背后竟然是這般!朝廷竟養(yǎng)出這群貪贓枉法的蛀蟲,中飽私囊,戕害百姓, 簡直該死?!”

    皇帝滿身怒氣地在御案邊疾步幾個來回, 又指著殿外斥罵遠在地方上的貪官污吏。

    殿中的幾位大?臣個個垂首, 屏氣斂眉不?敢說話, 讓皇帝先發(fā)泄順順氣。

    經(jīng)?過幾個月的調(diào)查,原本?已經(jīng)?翻篇毫無問題的粦州防洪堤壩坍塌案, 竟查成了一件貪墨大?案,背后牽扯出多數(shù)官員。有?江原省上層的官員, 有?如今粦州知府和底下官員,也有?前兩?任粦州知府和如今調(diào)離粦州的一些官員。

    因為涉及高官和其他省的官員,甚至涉及如今在朝的官員, 高明?進權(quán)力有?限,上奏折請示朝廷。

    “此?案移交大?理寺嚴審。”皇帝怒道。

    幾位大?臣見皇帝怒氣還未消,也不?敢這個時候觸霉頭-

    俞慎思是從白堯口中聽到?粦州防洪堤壩案的詳細消息,也著實吃驚。

    他猜到?官員貪墨,卻沒想到?這個案子?會牽扯到?那么多官員, 能夠追溯到?十多年前。

    粦州防洪堤壩從十多年前一次大?暴雨沖毀后就?已經(jīng)?出問題。當時的知府在后來修建時開始偷工減料, 外面一層的材料符合規(guī)格,里面都是次貨。后來每年就?借著加固修繕投放銀子?,這些銀子?多數(shù)進了官員的腰包。其中自然不?僅僅是知府一人, 連如今江原省按察使韋九思也牽連在內(nèi)。

    后來繼任的兩?位粦州知府,一位是看到?甜頭, 一位是在下面官員的慫恿下如法炮制,才釀成了去年堤壩被沖毀的后果。

    白堯一邊朝皇城外走?一遍低聲教訓:“你膽子?也是大?,你瞧瞧涉案的官員,當初查粦州賬目和防洪堤壩,稍有?不?慎,這些人可都是想要你命的人。”

    俞慎思的確沒想到?一個粦州堤壩坍塌案會牽扯這么多官員,大?大?出乎他的預料。難怪高明?進要利用他揭露此?案,是想自己順理成章去查此?案。

    這里面牽扯到?的官員,韋九思自不?必說,獅頭山刺殺他就?是主謀之一。

    如今的粦州知府是當初推行?新策反對聲最大?的一個,被扣在忝州時沒少給高明?進找麻煩,士紳鬧事、府學生鬧事都和他有?關(guān),甚至還想暗中聯(lián)合附近幾州府的官員搞點事情拖延推行?。

    而粦州最初貪墨的一任知府是韓首輔的女婿。韓首輔和郭閣老當年為了首輔之位明?爭暗斗,這么多年依舊常常政見不?合。

    高明?進是早就?知曉這個案子?可能牽扯的人,所以在新策推行?完成大?半后,開始來和這些人算賬。既對付郭堅又討好郭閣老,既出了氣又記了一功。

    俞慎思這會兒想想還真心有?余悸。

    若他沒有?回京,必然會卷進這個案子?里去,既得罪韓首輔又得罪郭閣老,屆時什么處境難測。

    “還要多謝白大?人當初幫忙讓下官及早回京。”

    白堯搖頭笑?道:“你該謝陛下恩德。”

    “是。”俞慎思笑?著附和。

    白堯又道:“這個案子?高大?人能夠查到?這個地步,也是千難萬難。韋大?人作為主審之一,最后查到?他的頭上,里面困難可想而知。”

    白堯會替高明?進說話俞慎思感到?挺意外,在他的認知中,白堯骨子?里有?文人的傲氣,很瞧不?上高明?進這種攀附權(quán)貴的人。

    高明?進查此?案的確萬難,中間不?知多少阻力,但?是高明?進也必然不?是只靠光明?正大?的手段,他陰邪的方法太多了。

    出了皇城門,白堯駐足掃了眼周圍,避開散值出來的官員,壓著聲音對俞慎思道:“南安省那邊的事,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以我之見,那邊可能牽扯到?郭閣老,甚至衡王。”

    “衡王?”

    “是。也因為此?,高大?人才沒有?阻攔你查。他行?事謹慎,不?是認為你的能力查不?到?,就?是有?那些人在會阻你去查,或者?你能查到?的都與他無關(guān)。”

    這點俞慎思倒是認可,否則高明?進不?會對他毫不?阻攔。

    但?不?保證高明?進對自己太自信,也太低估他。就?算是銅墻鐵壁也總有?縫隙可窺探。若是以前高明?進在戶部,他或許沒有?機會,現(xiàn)在高明?進身在江原,而他身在戶部,一切都說不?準。

    他笑?著對白堯道:“白大人放心,晚輩會小心謹慎。”

    “嗯。”白堯點點頭。然后又和他說官船回國和倭國來使的事,差不?多是前后時間。

    如今朝中也在為此?做準備,翰林院、禮部和鴻臚寺可能要忙一些。其他部必然也要配合。

    俞慎思順勢問及當年白堯說幫高暉擺脫高明?進之事,白堯笑?道:“人還沒回來,現(xiàn)在言之尚早。至少要看耿總兵對他是什么態(tài)度,陛下又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是否愿意,才好知曉怎么安排。”

    白堯這么說,俞慎思也不?便再追問下去。

    但?對于倭國派使臣前來商談,俞慎思認為有?些不?靠譜。

    如今倭國現(xiàn)狀是皇室架空,權(quán)力旁落,又在內(nèi)戰(zhàn)。剛上位的天皇野心勃勃,不?想再做空架子?,正在忙著收回皇權(quán),自不?想這時候受到?外來威脅,壞了他的計劃,所以打著安撫拖延的心思,給自己收拾國內(nèi)局勢時間。一旦權(quán)力收回,稍作整頓,必然將目光投向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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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來說,這些使臣代表天皇,卻不?能代表倭國。

    在俞慎思看來,現(xiàn)在是收拾倭國最好的時候。但?是大?盛也面對一堆問題,最重要的是錢,暫時也沒能力對外用兵。當大?盛國富兵強,倭

    國也可能權(quán)力集中,國內(nèi)安定,不?如現(xiàn)在好收拾-

    再說粦州的案子?,案子?轉(zhuǎn)到?大?理寺,涉案的人也都押解入京。

    鐘熠如今身為大?理寺左寺丞直接接觸這個案子?,一次在皇城內(nèi)碰見,俞慎思順便打聽了幾句案子?進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大?理寺那邊審理了一個多月才審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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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看到?結(jié)案文書,心中知曉這些臣子?是什么心理,他什么批示都沒有?,直接打回去令大?理寺官員重新呈奏。

    龍顏不?悅,大?理寺的官員也都清楚皇帝的意思了。

    這個案子?涉及韓首輔的女婿,郭閣老的人,他們的確是在最后的判決里輕判。

    大?理寺的官員琢磨了一天,第二天又呈上去一份,這次是中規(guī)中矩,皇帝依舊一個字未批直接給扔回去。

    兩?次被打回來,皇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江原省新策推行?困難重重,已經(jīng)?鬧出不?少事,簡云霆簡知州遇害慘死?,皇帝大?不?悅,對江原上下官員失望。如今又鬧出這么大?的貪墨案子?,皇帝必然是要從重處罰,以儆效尤,警示百官。

    大?理寺鄒寺卿不?敢再挑戰(zhàn)皇帝的耐心,當日?重新寫了一份呈上去,所有?涉案官員皆從重處罰,有?個別官員罪加一等。皇帝這才朱批。幾位主要的涉案官員全部抄家斬立決,皇帝令朝中官員全去刑場觀刑。

    其他涉案官員依照罪名輕重不?等,從流放至罷官永不?敘用不?一。

    三伏天正午,頭頂太陽烤曬,俞慎思站在街旁的樹蔭下,身邊站著其他觀刑的官員。官員們一邊扇著扇子?一邊朝刑臺上望去,一聲嘆息接著一聲,不?知是熱得還是感嘆被斬首的官員。

    片刻,一位中年官員嘆道:“粦州去年水患,幾個縣成澤國,良田被淹……唉!”周圍都是官員,他沒敢多說。

    一旁的夏寸守接過話冷聲道:“這次因為上游暴雨不?算太大?,粦州的百姓才走?了運,只是淹了田地。若是哪一年上游遇上特?大?暴雨洪水,粦州的防洪堤壩如紙一般能全部摧毀,那時猛如虎的洪水摧毀房舍,淹死?人畜,他們百死?莫贖。”

    周圍官員有?的應聲附和,有?的打著哈哈。

    夏寸守冷冷地掃過幾個打哈哈的官員,朝旁邊走?兩?步,從俞慎思的左邊走?到?右邊,大?有?不?與這些人為伍之意。

    俞慎思目光落在遠處刑臺上的官員身上,其中被查出貪墨最多的是三十多萬兩?白銀,判了抄家斬立決,家眷女子?和未足十四歲幼子?罰沒為奴,其他男丁充軍。

    高明?進貪得不?知多少個三十萬,不?僅他自己貪,他還幫郭家斂財,以他的罪責凌遲都不?為過,只是高暉卻要受他連累,不?是充軍就?能了事,甚至會賠上性命。

    自從當年高暉回臨水縣,和高明?進只徒留一個父子?之名,他卻要因為最恨的父子?之名,最恨的高家人的身份受高明?進連累。

    俞慎思想到?此?,拳頭不?由得攥緊。

    希望太子?和白堯,希望他們所有?人,包括高暉自己,能夠救他。當有?那么一天的時候,能夠免罪-

    行?刑的時辰到?,幾位罪員被當街斬首,周圍的人絕大?多數(shù)并不?敢看,不?是扭過頭去,就?是用扇子?或袖子?遮著眼。俞慎思卻是直直看向刑臺,他心里雖然恨極了這些人,真要眼睜睜看著這些大?活人被斬首心里還是怕的。

    在劊子?手大?喝一聲揮刀砍下去的時候,俞慎思還是下意識閉了眼,卻也僅僅是那一瞬閉了眼,再睜開眼卻見到?鮮血迸濺、人頭滾落,他下意識作嘔,忙轉(zhuǎn)過臉去。

    不?僅他一人,旁邊有?一位官員也和他一樣在干嘔。

    夏寸守扶他一把詢問可還受得住。

    俞慎思揮了下手,“沒事。”當然不?敢再看下面幾個人斬首。

    晌午熾熱的太陽蒸騰,加上熱風吹來,空氣中全是濃烈血腥氣,俞慎思又忍不?住反胃,旁邊的官員比他反應更大?已經(jīng)?吐出來-

    離開刑場,遠離血腥氣,俞慎思才稍稍好些。剛走?到?馬車前,墨池遞上來一杯清茶,“三爺壓一壓。”

    俞慎思忙接過一口灌下,口齒鼻息間全是清茶的香氣,這才好一些。

    準備上車見到?街道對面的湯獲,與蕭臻同行?。二人全見到?他,穿過街道走?過來。

    “俞弟是否要緊?用不?用請個大?夫看看?”湯獲關(guān)心問,“剛剛我瞧見有?位大?人昏了過去。”

    “無礙,只是聞不?得太濃血腥氣。”俞慎思用此?掩飾自己心里的恐懼。

    蕭臻點頭,“天氣也熱,先回去休息下吧!”

    湯獲道:“我原有?些事與你說,今日?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愚兄改日?登門再談。”

    俞慎思猜想是關(guān)于高明?進的,上次湯獲登門,他們聊得很暢快,說到?一些高明?進的事,只是以江原新策為主,并未有?涉及太多私人之事。想必這次湯獲想說私事。

    他笑?著應道:“今日?我實在不?便,失禮了。”

    第162章 第 162 章

    俞慎思回到俞宅時, 小久從東跨院跑過?來,手里拎著一只血淋淋的鴿子?。俞慎思腦海中剎那間閃現(xiàn)刑場的畫面,腹內(nèi)一陣翻滾, 捂著口干嘔一聲。

    小久疑惑地?看著他,“小叔,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丟下鴿子?要去扶他。

    俞慎思瞥見他手上的血, 皺著眉頭問:“你拎著這東西做什?么?快去把手洗了。”

    小久看了看自己的手, 渾不在?意, 頗為自豪地?道:“我剛剛用白家小舅舅送我的小弩機射下一只鴿子?。小弩機的威力真大, 三支箭矢都將?鴿子?身體貫穿。”

    俞慎思瞥了眼鴿子?,胃里又?是不舒服。

    小久看他又?皺眉頭, 問:“小叔,你是不是真中暑了?”扶著他讓他去休息。

    俞慎思拿開他沾血的手, 吩咐他去洗手,命小廝將?那只鴿子?處理掉。

    小久卻?舍不得?,讓小廝將?鴿子?拿去灶房給廚娘, 煲鴿子?湯給小叔補一補。@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思作嘔的心更重。他不攔著小久,但是這鴿子?湯他抵死不會喝的-

    他朝自己的書?房去,見到李幀和俞慎微二人?在?廊下散步閑聊,瞧見他臉色不是很好,知曉今日?朝中百官皆去觀刑, 詢問是不是嚇著了。

    在?親人?面前, 俞慎思不再逞強,如實回道,的確是受了點驚, 但更多是血腥氣讓他難受。

    俞慎微些許氣憤道:“應該讓高大人?親眼看看才對。”

    李幀笑了下,拍著妻子?的肩頭寬慰, 然后讓俞慎思同他到旁邊的花藤架子?下坐會兒,和他說剛剛下面的人?送來的消息。

    花藤架子?下陰涼有?風,下人?也準備了涼茶果品,俞慎思喝了杯茶,心里才舒服些,面色也稍稍緩和。

    李幀命退下人?后,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竹筒遞給他。

    這是妙悟書?肆傳遞消息專用的東西,密封性極好,里面加了其?他的材質(zhì),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然則水火不損,能夠保證里面消息完整。

    俞慎思抽出來展開,是施長生傳來的消息。李幀這幾?年一直派人?在?盯著高家和高明進,施長生身在?安州盯得?比較緊些。

    信上消息是關(guān)于沈家退回去的五十萬兩白銀。

    當年高曠一招偷梁換柱,五十萬兩銀子?不翼而飛,李幀和沈家追查許久沒有?查到。幾?個月前意外從一個高家手下人?口中得?知零星消息,這幾?個月一直追查,如今終于查到當年那筆巨額銀子?的去處。

    當時那筆銀子?被高曠分散,從水上轉(zhuǎn)到水下運往甬城。以至于沈老板派人?盯著都沒有?發(fā)現(xiàn)銀子?去向。

    “高家在?甬城有?生意或者人?嗎?”俞慎思問,這些年沒聽俞慎微和李幀提到高家和甬城的關(guān)系。

    俞慎微搖頭道:“沒有?,只是去年初高晗去了一趟甬城,是去拜訪一位同窗。我當時派人?盯著,也查了,并無什?么異樣。那位同窗是甬城才子?,書?香門第,今科高中二甲,當下衣錦還鄉(xiāng)未在?京。”

    李幀給妻子?和俞慎思續(xù)了杯涼茶,說道:“下面的人?只是查到當年五十萬兩銀子?的去向,但是并沒有?查到那五十萬兩銀子?在?何處。別忘了甬城在?南安省。”

    俞慎思沒太明白李幀最后一句話的意思,疑問:“姐夫的意思是高明進用這五十萬兩銀子?去填南安省的帳?”

    不太可能。如白堯所言,南安省的背后可能是郭閣老,甚至衡王,那么賬目就不是小小五十萬能夠填補的,倒是用著五十萬去堵一些人?的嘴反而可能。

    李幀微微搖頭。

    俞慎思又?想到

    一種可能。兩年前倭賊進犯,南安省軍費籌措困難,高明進想了不少法子?,其?中便有?富商出資支持。“他想如法炮制賑災之舉,拿這五十萬資助軍費?”

    “有?這種可能。”李幀道,“一次賑災,一次支持軍費,或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待將?來查出貪墨,這些銀子?最后都用在?了百姓身上,用在?軍費上,朝廷也會考慮這些,減其?罪刑。”

    “老匹夫,太狡猾了。”俞慎思氣惱道。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些銀子?最后能夠拿出來解朝廷和百姓燃眉之急,總比奢靡無度全都用在?他自己的身上強。

    俞慎思也借此和二人?提起上次在?東宮向太子?透露俞蘭死因真相之事。憑靠太子?的聰慧,就算當時猜不到,之后肯定也能想到。

    當年他和高明進相互算計,連湯獲都能夠看出來,朝中肯定也有?官員是有懷疑的。只是這種私人恩怨之事沒有?挑明,他和高明進如今掛著姑侄之名,高明進還是江原總督,沒人?會跳出來說罷了。

    無論朝廷怎么治他貪墨的罪,他殺妻殺子?的罪必須償。

    他對俞慎微問:“大姐可還記得?當年高家有?哪些人?在?京中,這些人?現(xiàn)在?是否還能尋到?”

    俞慎微知道他之意,如今江原新策推行落實,今年新增的四個省新策也有?條不紊進行。戶部用不到高明進,江原很快也用不到他,新策沒了他也會逐步推行,皇帝和朝廷也不會一直維護他。

    他這幾?年得?罪的人?那么多,這些人必然會撲上來撕咬。光撕咬,沒有?確切的證據(jù),朝廷也不會治罪。況且高明進在京中這么多年經(jīng)營,有?人?替他說話。

    他們想要高明進認罪,就必須有證據(jù)。物證尋不到,至于人?證,當時給母親醫(yī)治的大夫過?世,如今只有?高家的人?。

    俞慎微道:“這幾?年我有?查過?,當年入京的下人?,這十幾?年大部分已去世,目前留下只有?四人?。其?中兩人?就在?如今高府的管家萇序和其?媳婦。一人?是高曠身邊,如今管著高家生意的高竭,還有?一位便是當年跟隨高明通身邊的劉應。”

    劉應這個名字俞慎思有?些耳熟,略略遲疑記起來,是當初將?身染痘瘟的施長生帶到高家村害他們的那位。

    這四人?不一定知曉真相,但可以作為線索。

    他道:“萇序夫婦這么多年一直在?京,必然知道高大人?許多隱秘之事,先從他們?nèi)胧郑蛟S能夠套出更多的東西。月底二哥和二嫂回來,他們查此二人?比我們方便些。”

    俞慎微點了點頭。

    想到馬上要回來的二弟,俞慎微面上掩不住喜悅。

    二弟已經(jīng)離開大盛兩年半,這兩年多雖然常聽到船隊的消息,卻?幾?乎不聞二弟的消息,日?日?掛念。“不知道他是胖了還是瘦了。”

    “肯定黑了。”俞慎思打趣笑道,他也想高暉了,上次高暉隨海州商船下南洋,回來就曬黑了不少。

    二人?今日?說起高暉,次日?他們就收到了高暉的信,是從月浦港寄來的。官船如今一部分沿著楚江駛?cè)雰?nèi)河,停靠安州碼頭,一部分沿海北上,高暉和沈山月在?北上船上-

    官船回國,朝廷各司都忙了起來,戶部也不例外,俞慎思這邊倒還算沒有?額外的差事,但是江原的各項公務也不輕松。

    官船抵達港口后,朝廷派官員前去迎接。

    耿淵等人?回京后自是第一時間進宮面見皇帝。

    官船離國兩年多,皇帝心中時時念著,每次官船傳來消息,皇帝都表現(xiàn)很欣喜。如今官船順利回來,不僅與?南洋諸國締結(jié)邦交,還帶回來大量的舶來品和金銀,皇帝豈能不高興?

    當日?宮中設宴,文?武百官宴飲慶賀。

    俞慎思這個從五品戶部員外郎,竟然破例名列其?中參加宮宴,他猜想這應該是沾了高暉的光。

    宮廷宴飲,皇室子?弟、公侯勛貴和百官皆舉止嚴肅言辭謹慎,俞慎思自不敢隨意。他的品階在?宮宴上相對較低,被安排在?相對靠后的位置,與?高暉隔得?比較遠,一句話也說不上。只瞧見人?和當年離開的時候沒太大差別,竟然沒有?上次隨海州商船南下時曬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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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和大人?們以及耿越等歸來的“功臣”們說話,俞慎思只遠遠的聽著、看著,默默吃著。

    與?他同座的是國子?監(jiān)祭酒,也正是他鄉(xiāng)試時候的主考官任虔任大人?,當年調(diào)到國子?監(jiān)去。之前他在?御前當差還常碰面,后來去了江原,如今到了戶部,極少見到。

    曾經(jīng)的主考與?學生,如今同坐一席,任虔捋著胡須感慨兩句。

    俞慎思心下也感慨,不知是哪位大人?這么安排。

    既然是慶祝官船回國,話題自然繞不開耿淵等人?。任虔是知曉他和高家關(guān)系,就著剛剛皇帝褒獎的話,在?他面前也稱贊一番高暉。

    “家兄……小高大人?的確膽略過?人?。”俞慎思附和,故意裝作一時嘴快稱呼高暉為家兄。

    果然,任虔露出疑惑,但是他并沒有?多事朝下問。俞慎思也沒指望他會那么大好奇心追問,只要他腦海中留下這個意識就行了。

    又?聊了幾?句,俞慎思又?無意中稱呼高暉一句“二哥”,任虔不由地?更加好奇。俞慎思沒有?解釋,只當一時口誤。

    聊完高暉后,任虔同他聊及是否定親之事,任虔多喝了幾?杯,想要做媒給他說親。

    這幾?年無論在?翰林院還是去了江原總是有?人?想要給他說親。他去年加冠,今年剛到戶部,苗猷就盯上他了。

    俞慎思給任虔斟滿酒,笑著道:“這事就不勞祭酒大人?費心,已經(jīng)有?人?要給下官做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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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哪位?”

    “祭酒大人?熟悉,是祭酒大人?在?翰林院時的同僚白大人?。”說著目光朝翰林院官員那邊望去。

    任虔也望過?去,“白遜之白學士?”

    “正是。”

    任虔面頰被酒燒得?微紅,微醺地?口氣道:“改日?.本官去問問他準備給你牽的哪家紅線。”

    俞慎思笑嘻嘻地?道:“下官也著急著呢!還請祭酒大人?幫下官催一催。”-

    宮宴結(jié)束,俞慎思先離開,在?宮門口吹著夜風欣賞繁星,一邊醒酒一邊等高暉。赴宴的大人?們陸陸續(xù)續(xù)走得?差不多了,俞慎思才見到高暉與?兩位船隊副使大人?出來。

    “思兒?”瞧見燈火中的人?,高暉激動地?伸開雙臂疾步走過?去,俞慎思也展開臂膀迎上去。兄弟二人?在?宮門前抱在?一起。

    “二哥,你終于回來了,三弟想死你了。”俞慎思在?外人?面前特別強調(diào)了彼此序齒排行。

    旁邊二位副使卻?沒有?任虔那般疑惑,似乎已經(jīng)知曉了他們兄弟關(guān)系。

    “我也是。”高暉拍了拍俞慎思的背,又?抓著他的肩膀,將?人?上下仔細打量。剛剛宮宴上他也只能遠遠看幾?眼弟弟,連上前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會兒細瞧,發(fā)現(xiàn)弟弟這兩三年又?長大了,也成熟不少。

    兩位官員此時打趣地?道:“兄弟見面感人?至深吶!”

    俞慎思忙向二位大人?見禮,“下官自幼與?二兄一起長大,從未分別這么久,一時激動,情不自禁,在?二位大人?面前失禮,還請二位大人?見諒。”

    二位副使點點頭,對俞慎思這幾?句話也沒覺得?有?什?么奇怪之處。他們本就喜歡高暉這個后生晚輩,對俞慎思這個少年狀元郎也很欣賞,自不與?他計較這個。

    兩位大人?表示理解,并且相互打趣道:“瞧著別人?兄弟團聚,老夫這心里更急不可耐,數(shù)年未見妻兒,也要回去團聚。”

    “可不是嘛,離開的時候我家小閨女才三歲多,如今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得?我。”

    目送二位副使大人?離開,兄弟倆相互問候,俞慎思順帶問起沈山月情況。得?知一切都好,如今去了俞宅,兄弟二人?便準備回家團聚。

    恰時,一頂轎子?在?旁邊停下,轎子?里的人?掀開簾子?就喊高暉,“小暉兒,等等。”

    二人?聞聲齊齊轉(zhuǎn)身,見到一個白白胖胖的人?從轎子?里走出來,竟然是肅王。

    俞慎思好奇地?看了眼高暉,他從來沒聽說高暉和肅王有?任何關(guān)系,何況高暉今日?第一天歸國。

    肅王滿眼笑意,稱呼還這么親昵,好似與?高暉很熟悉一般。

    二人?忙走上前施禮。肅王笑得?眼睛彎起來,胖乎乎的手拉起高暉筋骨分明的手拍了拍,好似慈愛的長輩一般,笑著道:“小暉兒,本王有?要事與?你說,來來來。”拉著高暉朝旁邊走幾?步,避開宮門前的侍衛(wèi)們。

    俞慎思看著肅王的動作更加疑惑。雖然知曉這個肅王性情隨和,沒有?半點親王的架子?,平素的愛好就是吃喝玩樂,然后順便向皇帝或太子?討要東西,但是這動作也太親和了些吧?

    還小暉兒?俞綸夫婦和沈老板作為正兒八經(jīng)的長輩,都沒這么親昵地?喚過?高暉。

    第163章 第 163 章

    不僅俞慎思疑惑, 高暉自己也?詫異,他與肅王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也?就剛剛宮宴上?, 肅王將他叫到跟前,他例行規(guī)矩敬了幾?杯酒而已。

    “王爺?shù)埛愿馈!备邥煿Ь吹氐馈?br />
    肅王拉著高暉的手,略略壓著聲音道:“什?么吩咐不吩咐, 本王是有事請你幫忙。你是知道的, 本王去年得了個小孫女。”

    高暉點頭, 宮宴敬酒的時候, 肅王詢問他年紀,順便向他提了句, 說自己的三子和他同齡,去年給他生了個小孫女, 是王府目前唯一一位小姑娘。肅王特別?強調(diào)自己多喜歡這個小孫女。

    他當時便好奇肅王為何與他一個小官說自己的家事,看來是有目的。

    但聽肅王接著道:“下個月就是小姑娘周歲生辰,本王想?送她個生辰禮, 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本王聽聞這次官船帶回來不少好東西,你給本王挑幾?樣寶貝送過來,越是稀奇越好。”

    原來這么回事,高暉是明白了。肅王向陛下討要賞賜被?陛下安排差事,向太子討要又討不到什?么好寶貝, 現(xiàn)在直接盯上?歸來的官船。肅王這么多年是一點沒變。

    當年他隨海州商隊回來, 肅王就派人來問過,只是那時候他先?去的安州,稀奇的好東西都放在了安州, 帶入京的沒什?么值得把玩的好東西,肅王都不感興趣。

    這一次官船去的地方多, 見?到的稀奇東西多。回國第一天,肅王這就找上?來,想?搶先?定下。

    高暉反手抓著肅王肉肉的手掌,拉著肅王又朝旁邊多避幾?步,壓低聲音笑?道:“王爺喜得長孫女,小臣必然是要備上?一份大禮登門道賀的。只是——官船上?的東西每一樣都記錄在冊,小臣有心沒膽,不能讓小臣違令而行啊。”

    肅王嘿了一聲,戳了兩下高暉的胸口,笑?容和藹地道:“別?和本王耍滑頭,本王也?不需要那些登記在冊的,真正稀奇的寶貝都是你們私下搜羅的。本王也?不白拿你的,你還舍不得?”

    “王爺您這話豈不是罵小臣,小臣有好東西豈敢藏著掖著,肯定要獻給王爺,只是——”

    “那就這么說定了。”拍著高暉的手,不給他再辯解的機會,“你手里寶貝肯定多,隨便給本王挑兩樣,別?舍不得。本王也?不要什?么稀世珍寶,就是沒見?過新鮮有趣的就成。下個月王府的喜酒,你得來,本王讓人給你送帖子。”

    話被?肅王說到這份上?,高暉就是再想?婉拒也?不便拒絕,否則太不識抬舉。

    “小臣多謝王爺。”

    肅王見?高暉答應了,立馬樂呵呵笑?了兩聲,白白胖胖的手拍了拍高暉手臂,又叮囑一定要新奇有趣的。

    回頭見?到身后在吹風的俞慎思,肅王踱步上?前,笑?問:“俞狀元二十有一了吧?定親了沒?”

    將別?人年紀記得倒是清楚,還來關(guān)?心別?人終身大事,俞慎思心想?,不會也?想?給自己說媒吧?

    “多謝王爺關(guān)?心,臣已有心儀姑娘,尚未登門提親。”

    肅王笑?著點頭,像個長輩般囑咐:“是該抓緊了,姑娘家是等不得的。”

    “是。”

    肅王坐回轎子里,掀開窗口簾子再次對高暉叮囑要挑兩個有趣的,生怕高暉會敷衍他似的-

    肅王離開后,俞慎思從高暉口中得知肅王的要求,便讓高暉挑幾?個最拿得出?手的送過去,肅王孫女周歲也?一定不能馬虎。

    肅王是先?帝同胞幼弟,是皇帝的親叔叔,與皇帝關(guān)?系非同一般,在皇帝面前說話可比很多大臣都有用?。皇帝就算不給朝臣面子,也?會給自己這位親叔叔三分薄面。

    肅王不僅和皇帝關(guān)?系密切,和朝中許多老臣關(guān)?系都不差。

    和肅王打好關(guān)?系,將來若受高明進連累,肅王開口替他說情,一句能頂別?人十句。

    高暉聽著三弟這么認真分析,摟著三弟肩頭打趣道:“兩年多不見?,現(xiàn)在都開始教?二哥做事了?我聽說你隨高大人去江原一年多,他是不是時常刁難你,才將你逼成這般?”

    俞慎思翻高暉一眼,“這么高興的日子,能不能別?提他?”

    “看來受的委屈不小。不提他,我給你帶了不少有趣的東西。你上?回和我說那種一個棍子上?長著一粒一粒谷物的東西,這次倒是見?到了,帶回來了。”

    “這東西與朱薯一樣都是高產(chǎn)之物,不僅能解決溫飽,咱們還有口福了。還帶回什?么稀罕的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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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多了,肯定有許多你在雜書中沒見過的,有脖子好幾?尺長得像鹿的,還有很多種子,藥材、香料、礦石,還有……”

    兄弟二人說笑?著朝回走-

    俞宅附近的街口便見到下人在等著,見?到家里馬車回來,立即跑回去報信。

    已經(jīng)入夜,一家人沒有見到高暉都在等他們,就連小久一個孩子都沒有去休息,說要等二叔叔。@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見?到高暉,盧氏淚水不受控制溢出?,拉著他上?下左右前后打量幾?遍,將對沈山月問了無?數(shù)遍的話又拿來問高暉:這幾?年是否有遇到危險,是否受傷,外?國的飯菜是否吃得合口……

    高暉笑?著安慰道:“舅母放心,外?甥一直跟在耿總兵的身邊,豈會有危險。耿總兵對外?甥很照顧,您瞧外?甥沒瘦,還長結(jié)實了,甚至都沒怎么曬黑,可見?沒吃什?么苦。”

    盧氏好哄,高暉這么說也?就信了。何況之前已經(jīng)有沈山月鋪墊過了。

    一家人聚在堂中說著幾?年分別?相思,高暉為免家人擔憂,只挑著兩年多遇到有趣的事和他們說,這是他和沈山月提前就商量好的。所以并無?什?么錯漏,盧氏也?就更加確信,這一路順順利利。

    俞慎思和俞慎微他們幾個年輕人卻知道官船這一路并非那么順利。

    這兩年多官船從外?海不斷傳來消息,他們多少都知道的,因為不想?俞綸夫婦擔心,很多事沒有和他們說。比如?官船在海外?遇到過大的海盜團,有過一場惡戰(zhàn);有遇到大的風浪,甚至損壞船只士兵喪生;有和當?shù)氐囊恍﹪野l(fā)生沖突等等。

    一個人出?門在外?會有很多危險,一個船隊漂泊海外?這些也?都難免。

    一家人只說高興有趣的事,時間過得便快,幾?位晚輩擔心俞綸的身體扛不住,也?知道他

    們正是高興的時候,勸他們?nèi)バ菹⑺麄兛赡懿灰馈S嵘魑⒈銊裼峋]夫婦說:“小暉和山月剛回來都沒有好好休息,爹娘讓他們先?去休息,有什?么話明天再說。以后他們留在京中,話可以慢慢說。”

    高暉和沈山月也?配合著說,是有點累了,昨夜激動都沒有睡好。

    俞綸夫婦心疼孩子,朝外?面一瞧都夜半時分,便讓眾人都散去-

    回到自己的房中,支退伺候的下人,盧氏還是睡不著,想?到如?今幼子和高暉都回來了,長子還在外?,心里放不下。坐在窗邊一邊打著扇子一邊同自己的丈夫念叨。

    今春長子來信,與趙寧兒前往西域,聯(lián)絡西域諸部。

    在他們的認識里,西北已經(jīng)是遙遠的地方,西域更是遙不可及。如?今西北不安定,這兩年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不斷,危險不比高暉在海外?和俞慎思在江原小。

    她年紀大了,所求不多,就是幾?個孩子都能圍在身邊,一大家子和和樂樂。

    俞綸長吁短嘆幾?聲,說道:“孩子們長大了,都有出?息了,有自己的事要做,哪里能夠還如?小時候一般圍繞膝下。只求菩薩保佑他們都平平安安就成。”

    盧氏又嘆了聲,念叨:“我也?想?玨兒了,現(xiàn)在兩歲多了,都能夠到處跑喊爺奶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京。言兒他們二人去西域,將孩子留在小晰那里我有些不放心。高明達當年害言兒他們心多狠,對玨兒也?好不到哪里。我是想?讓阿幀去將孩子接回來。”

    俞綸走到窗前的胡床坐下,勸慰妻子:“言兒這么安排肯定是對玨兒好的。高明達可恨,但小晰是個好孩子,定能好好照顧咱們玨兒。如?今小晰也?娶妻生子,兩個小孩子也?有個伴,方便照顧。蘇夫子也?在那邊,不會有事的。阿幀這邊也?有許多事不見?得能走開。”

    盧氏沉默須臾應了聲,此時外?面響起了四更的梆子聲,俞綸勸著妻子先?休息,醒來再想?孩子們的事。

    今夜的俞宅,不僅僅俞綸夫婦二人在想?俞慎言一家三口,其他幾?人也?全都想?到他們。一家人,如?今就只有俞慎言一家不在了-

    高暉歸來后,雖然還掛著工部的官職,卻一直在忙著官船的事,幾?乎沒去工部,都在耿總兵和兩位副使大人身邊打轉(zhuǎn)。

    這日因為公?務去耿總兵的府上?,正遇到耿越從外?面回來,高暉笑?著沖上?前摟著耿越的肩頭道:“越哥,幾?年沒見?,聽聞你家中添了個大胖小子,小弟給小侄兒準備了份賀禮,什?么時候請小弟喝酒?”

    耿越笑?道:“別?只想?喝小兒的滿月酒,我也?等著喝你家滿月酒呢!”

    高暉爽朗笑?道:“好,那你可要先?備好賀禮。”兩人并肩跨進耿府大門,高暉提起相州的事,這是他回來后才聽聞,如?今高杉還關(guān)?在沈宅中。他從高杉的口中也?沒有問出?什?么來。

    “越哥,這案子是不是和高總督有關(guān)??”高暉開門見?山道。

    三弟和他說白大人猜到了后背之人是高明進,白大人既然能猜到,靖衛(wèi)司就算沒有查到高大人的頭上?,陛下不可能絲毫沒有朝這方面猜想?,他干脆就將這事朝高明進身上?扯。

    耿越吃驚看著他,顯然未想?到這么大的案子別?人避之唯恐不及,面前人竟然毫不避諱,還主動扯到自己父親。

    “你何出?此言?”耿越將他手臂拿開,嚴肅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高暉一笑?,“我只是聽到了點消息,有些疑惑隨口問問,你若不便說,就當小弟沒問。”高暉便岔開話題開始閑聊。

    耿越心中卻烙下了高暉這兩句話。

    當年相州案子的線索是俞慎思向他提供,高暉與俞慎思兄弟情深,如?今高暉又說這話,由不得他不多想?幾?分,猜測這表兄弟二人的目的,以及與高明進之間的關(guān)?系-

    在高暉辦完公?務從耿府離開后,耿越便向叔父耿淵打聽高暉這幾?年在海外?的情況,以及高暉對自己父親的關(guān)?系。

    這幾?年高暉一直跟在耿淵的身邊,耿越猜想?叔父一定能夠看得出?來點什?么。

    耿淵回來后也?聽說這幾?年朝中發(fā)生了許多事,好些都是和高明進有關(guān)?。自己侄兒又與高暉交情不錯,便同他道:“你不是不知,高暉乃高總督先?夫人之子,從小便回了老家南原,與高總督數(shù)年才見?一面。當年隨海州商隊下南洋高總督事后方知。”

    這話意思很明了。

    可就算父子關(guān)?系不睦,身為人子,也?不至于想?著給父親加罪。

    還有俞慎思,當年先?是給他說賑災的可能是官員貪腐,后來又給他透露相州的消息,看來也?是這個用?意。

    耿越想?了須臾,依著他在靖衛(wèi)司這么多年辦案的經(jīng)驗,猜到這一面肯定是有些不為外?人道的恩怨。

    他問:“叔父可知高總督與俞家的一些往事?”

    耿淵倒是沒有聽說這些的,高明進當年金榜高中后次年就娶了郭閣老之女,沒人還會去在意高明進先?夫人俞家之事,沒幾?年長子也?回了老家,更無?人提俞家。

    但是這幾?年倒是與高暉這個孩子的閑聊中知曉一點高俞兩家的事。

    “當年俞家無?后,高總督將放在老家的幾?個孩子過繼給俞家承嗣。”

    耿越驚訝,“叔父的意思,俞慎言、俞慎思兄弟二人與高暉是同胞兄弟,皆是高總督親生子?”

    耿淵點了點頭。

    這就更讓耿越有些想?不通,到底是怎樣的怨恨,讓他們兄弟聯(lián)手暗中對付高總督這個生父。

    一時間想?不明白,耿越也?暫時不去費神,但是這件事卻留在了耿越的心頭-

    數(shù)日后,高暉從這次自己搜羅的和沈家那邊幾?次下南洋搜尋來的奇珍異寶中挑選了幾?樣新奇的親自給肅王送過去。

    肅王見?到新鮮玩意,高興得像個孩子,將東西又是摸又是聞,愛不釋手,連帶著看高暉時眼睛里都放光。

    次月初肅王小孫女周歲宴,高暉送的賀禮雖比不上?上?次給肅王的,倒也?是新奇的寶貝,肅王看著就喜歡。

    來參加肅王孫女宴席的都是王侯公?卿,見?到高暉受邀前來,開始只當高暉是代高總督前來道賀,心中還納悶,高明進在京這么多年與肅王都沒打過什?么交道,如?今人去了江原,倒是和肅王有了往來。

    宴席間有好事者側(cè)擊旁敲問及高暉,才知曉高暉僅是代表自己過來,和高明進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送禮祝賀也?都是冠自己的名。

    眾人知曉肅王性情,便也?能明白。

    宴席后,肅王還特地留下高暉說了會兒話。在旁人瞧出?來,肅王是挺喜歡這個高暉。

    不僅肅王,如?今陛下也?喜歡這個年輕的臣子-

    就在肅王孫女周歲后沒幾?日,朝廷也?傳來了西北那邊的消息。

    俞慎言與趙寧兒等人已經(jīng)和西域諸部取得聯(lián)系,李赤驥將軍領(lǐng)兵奪回雍涼全部失地。如?今西北最大的端沙和安曲兩部內(nèi)部已經(jīng)分化,諸部如?散沙一般,并且東南西三方已經(jīng)切斷。他們一部分向大盛揮戈,一部分逐步向北逃。

    朝廷上?下聽聞這個消息,既興奮又擔憂。

    諸部亂成一團雖然不成氣候,對大盛構(gòu)不成威脅,但是他們散落的勢力不斷向大盛揮戈,侵擾當?shù)匕傩眨俾油鶃砩剃牐鞅币粫r間還不能太平。

    俞家人擔憂的除了西北的安定,還有俞慎言一家。西北短時間不能太平,俞慎言短時間就不能回京。

    俞慎思給俞慎言的信中再次提到高暉回京后朝中和家中的一些事,讓他不必掛心家里,特別?強調(diào)俞綸的身體好轉(zhuǎn),最近又養(yǎng)了兩只鸚鵡,兩只鸚鵡都學會說人話,但是兩只鸚鵡學的話不一樣,每天像吵架一樣,頗有趣味。

    他不確定這封信什?么時候才能送到遠在西域的俞慎言手中,但信送出?去,心里還是有些盼頭的-

    與西北相對的東南沿海,倭賊被?剿滅后,風平浪靜。得知倭國使臣前來大盛,趙平奉命回京。人剛到京中,倭國使臣也?抵達盛都。

    此次倭國使團三百余人,為首的使節(jié)是細川將軍。

    接待來使的是鴻臚寺少卿范泰,趙平與他同往。看到這些倭人,趙平天然心中帶著仇恨,不會如?范少卿那般客氣,他是從頭到尾冷著一張臉,只是偶爾聽到倭人說話不順耳,回擊兩句。

    細川將軍是個中年男人,個頭不高,一臉橫肉,看著便不算面善。明明會說大盛官話,還當著他們的面偶爾蹦出?兩句倭國話,國子監(jiān)四夷館的學子還要翻譯一遍。

    戰(zhàn)敗求和就要拿出?戰(zhàn)敗的樣子來,不放低姿態(tài)還想?擺臭架子,趙平自是看不慣,他雖然精通倭國話,還是用?大盛官話說道:“細川將軍剛剛是和屬下人商談如?何向我大盛朝廷賠罪嗎?這該是你們出?使前君臣就商量

    好,而不是當著我大盛官員的面來商量,看來你們誠意不足。”

    四夷館一位年輕實誠的學子以為趙平?jīng)]聽懂細川將軍的話,想?同他正確翻譯,被?身邊同窗給扯了下胳膊,示意他保持沉默。

    細川將軍抿著薄唇勾起嘴角擠出?一個并不真誠的笑?容,用?蹩腳的大周官話說:“趙將軍誤會了,貴國乃禮儀之邦,本將軍只是同屬下交代貴國禮儀,以免失禮。”

    “既如?此,為何不用?我大盛話交代,我等也?能為你們提點一二,他們是不懂我大盛話?他們出?使前都不學習的?看來也?沒捧出?誠心。”

    細川保持著嘴角假意地笑?,眼底卻冰冷一片,“是本將軍失禮了,他們都通貴國官話。”

    “那便好,既來我大盛,就要守我大盛之禮,說我大盛之語,行我大盛之舉。我大盛是禮儀之邦,卻也?是以禮還禮、以兵還兵之邦。不知細川將軍可能聽懂本將軍此話?”

    細川將軍保持標準毫無?溫度的笑?容,“明白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就好,請吧!”

    待倭國使團入住萬方館后,趙平就叮囑守衛(wèi)的士兵,將這些人看緊些,他們?nèi)羰请x開萬方館,一定要派人盯著。

    這些人全都通大盛話,此來出?使誠意不足,必然目的不純-

    最近下南洋的官船歸來,西北戰(zhàn)事傳來,今年新策有又新增四省,朝中事情繁忙,皇帝沒有召見?倭國使臣。不難看出?皇帝也?有故意晾著倭國使臣的意思,細川將軍兩次請示要見?皇帝陛下,都被?皇帝尋個借口推延。但是朝廷對倭國使團卻沒有松懈一直盯著。

    皇帝遲遲不召見?,這些倭人在萬方館便待不住,開始在盛都城內(nèi)四處閑逛,沒兩日就傳來這些倭國使節(jié)鬧事的消息,因為吃飯的問題,在一個酒館里和其他食客發(fā)生沖突,打傷了其他食客。

    范少卿去向細川將軍問罪,最后只是小小懲戒鬧事之人一番。

    第二日,又出?現(xiàn)倭人搶奪東西的行徑,這次范少卿和趙平全都尋上?了細川將軍。雖然最后是誤會,使節(jié)也?賠罪道歉,但范少卿和趙平都不敢再掉以輕心。

    倭人虛偽狡詐,又生性貪婪,恐還要生事端。

    這日幾?名使臣出?去,萬方館的差役還如?平日一般主動陪同。其中一名高個子道:“附近逛逛,都已經(jīng)熟悉了,無?需陪同。”

    萬方館的差役還是客氣道:“諸位遠道而來是客,我邦作為東道主豈能失禮。盛都還有不少有趣的地方,我給諸位當向?qū)А!?br />
    幾?人相互看了眼,知曉經(jīng)過前兩次的事,對方將他們當成賊一樣,心里很不舒服,但如?今在大盛的地盤,他們也?只能應下。

    出?了萬方館幾?名使節(jié)便用?本國語交流,說大盛皇帝不召見?,一再拖延,是故意羞辱他們。他們根本無?須受此窩囊氣,上?次失敗只是偶然,對方占了天時地利的先?機,論戰(zhàn)力大盛根本不能夠?qū)⑺麄儑?何。不如?就此回國去,帶人繼續(xù)搶掠來得痛快。

    他們以為萬方館的差役聽不懂,實則他們聽得明白。

    第164章 第 164 章

    妙悟書肆書房內(nèi), 俞慎思正?在拆看各處送來的消息,有?南安省的,有?江原關(guān)于高明?進的, 有?云都府,更多的是京中各處的消息。

    這幾年李幀在不少省城開辦書肆,這些書肆也作為各地?消息聯(lián)絡點, 與此同時在京城中也安排不少眼?線。

    俞慎思一邊看著消息, 一邊想著李幀真適合干特務, 不去靖衛(wèi)司做搜集情報的靖衛(wèi)使都有?點可惜了。

    南安省那邊是甬城送來的消息, 和云都府的消息吻合,胡轍去了甬城。去見當?shù)?一位做出海生意的費老板, 所談都是茶葉瓷器的生意。費老板的海船入冬后會出海南下,如今眼?線正?盯著。

    高明?進如今在江原沒有?什么特別的舉動?, 繼續(xù)推行新策。

    俞慎思和李幀皆認為應該是高明?進太?狡猾,下面的人沒有?查到。如今時候高明?進不可能毫無動?作,或許胡轍去甬城就?是他的動?作之?一。

    京中消息就?比較雜, 除了倭國使臣之?事其他沒有?什么要緊的,俞慎思主要關(guān)注高府和郭家。

    郭堅雖然不在京,但是其夫人聶氏卻對高暉恨之?入骨,想著替兒子報仇。聶夫人不會如兒子那般沖動?派人當街殺人,給對方留下把柄。卻也往往是這種婦人的手段最讓人防不勝防。

    李幀道:“聶夫人這兩年常常去高府, 稱是高大人和高昀不在京, 作為娘家嫂嫂去探望郭夫人母子三?人。”李幀說完冷笑了聲,顯然對這種說辭不以為然。

    郭順禹的死和高明?進也脫不開關(guān)系,聶夫人對高明?進的恨意不比對高暉少, 對郭夫人豈會還念著姑嫂之?情。大概率是想利用?郭夫人對付高明?進和高暉。

    郭夫人對二哥一家心中有?愧,對這位二嫂一直都客客氣氣, 至于是否知曉聶氏的算計不得而?知。

    上次高暉回高府查萇序見了郭夫人,郭夫人對他一如往昔并無異樣。

    俞慎思將消息放回去,道:“二哥今日回高府,待二哥回來問問他可有?察覺什么。”

    李幀道:“郭夫人是后宅婦人,你二哥多有?不便,或許你二嫂更能探出點什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山月雖然是女子,但是她從小走南闖北,在男人堆里長大,不是后宅女子,也不見得就?懂后宅婦人的一些彎彎繞繞,而?且面對的還是郭夫人這樣掌家多年的主母,不見得能看得明?白。

    二人正?說著話,聽到外面俞風攔人的聲音,是小久過來。

    “讓他進來。”李幀吩咐。

    小久懷里抱著一只白毛小狗,一邊擼著毛一邊笑嘻嘻地?道:“爹、小叔,你們瞧這小狗兒是不是比咱們家的阿財好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哪里來的?”李幀問。

    俞慎思卻一眼?認出來了,問:“你去白家了?”

    “嗯!”小久抱著小狗走向李幀,說道,“是白家小舅舅送我?的,這是他養(yǎng)的,讓我?抱回家玩幾天。它可乖順聽話了,不叫也不咬人,爹你抱一抱。”說著將小狗遞給李幀。

    李幀一邊接過白毛小狗一邊溫聲教?訓:“你最近越發(fā)貪玩,又?跑去白家,有?和你娘說嗎?”

    “說了,娘答應了孩兒才過去的,也拜會了白家長輩,沒有?失禮。”

    李幀點了點頭?,又?問:“今日的功課可有?做完?”

    小久聽到功課,立即蔫了,撇了下嘴小聲道:“爹布置的功課比夫子的還多,又?要求那么嚴苛,每次窗課都要寫五六遍,就?是小叔寫的詩文,爹也能瞧著不好。”

    俞慎思正?在整理消息小竹筒的手頓了下,想起以前李幀批閱他寫的文章,那可是滿篇朱筆,慘不忍睹。

    他玩笑道:“小久兒,你說對了,你爹還真瞧不上小叔的詩文。”

    小久兩條眉毛皺起,自己本來想向小叔求助,小叔竟然站父親那邊。

    李幀見兒子委屈抱怨模樣,輕輕點了下兒子的腦袋道:“若你是用?心所作,不是敷衍,為父豈會讓你寫那么多遍?”

    小久抿了抿嘴,垂頭?不再爭辯。

    他很好奇,每次自己只要敷衍就?能被瞧出來,父親也不打罵就?是讓他不斷去寫去修改,直到自己用?心完成為止。

    李幀將小白狗還給小久,吩咐道:“貪玩半日了,回去將今日功課完成,不許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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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久接過小白狗不情不愿應了聲,臨出門時還擼著白毛狗道:“你也不許偷懶,回家我?教?你讀書識字,以后你就?是有?學問的小白狗,將來就?是犬界的狀元。”

    書房內(nèi)二人聽完笑了下,待小久走出去,俞慎思道:“小久一個人在家中跟著夫子讀書的確悶了些,他如今正?是交友的年紀,不如送到白家私塾讀書,那邊有?好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白家的夫子是白大人聘請的有?名儒士,在那邊讀書的幾個孩子我?都見過,均是知書達禮懂事的孩子。見賢思齊,對小久也有?好處。小久和白清晏又?玩得來,白大人應該不會有?意見。”

    李幀點頭?笑道:“我?也考慮過,一直沒有?和你大姐商量,今日回去同你大姐商議后再定?。”-

    俞慎思在書肆同李幀又?聊了些如今朝中的事,隨后便起身準備回去。剛出書房門,一個小廝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正?是跟著小久的小滿。小廝鼻青臉腫,瘸著腿,奔到跟前撲跪在二人面前,哭著喊道:“姑爺、三?爺,出事了,小少爺出事了……”

    二人見小滿這般情形,驚得心提到嗓子眼?,李幀急忙問:“出什么事?”

    “小少爺被幾個人打了……”

    后面小廝說什么二人都沒有再聽下去,立即沖出書肆,小

    滿也急忙爬起來瘸著腿跟過去。

    上了馬車李幀這才問小滿是怎么回事。

    小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著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剛剛回去路上,經(jīng)過相對僻靜的后街,聽到有?姑娘的哭聲,小久就?好奇掀開簾子去看,見到巷子里幾個男人在欺辱一個姑娘。當時附近沒有?什么人,小久便讓他們幾個隨車的下人去喝止幾個流氓救那姑娘,卻不想對方不僅不知停手,還肆無忌憚對他們動?手。

    小久見他們被打傷,小白狗也被一個人給摔死了,就?用?隨身攜帶的小弩機去射幾人,其中兩個人受了傷,惱怒對小久動?手,將小久打成重傷。

    “小的只當他們是地?痞流氓,小的們幾個人過去嚇唬嚇唬他們,他們就?跑了。卻不想他們個個都是練家子的,渾身是力氣。他們官話說得蹩腳,像是外地?人……”小滿哭著說完,頻頻叩首認罪-

    小久已經(jīng)被下人給帶回俞宅。二人跳下馬車,便見到家中下人領(lǐng)著一個大夫急匆匆朝院子去。二人兩步并做一步跟上前。

    小久的房間門前圍了不少下人,屋內(nèi)傳來盧氏的哭聲。

    二人進門見到已經(jīng)有?兩名大夫在醫(yī)治,俞慎微守在床邊,攙扶已經(jīng)哭成淚人的盧氏。她自己眼?眶紅了一圈,臉頰也有?淚痕,眼?睛死死盯著兒子在努力撐著。

    床榻上的小久口鼻全是血,嘴巴里還在朝外吐血,身上多處傷痕。即便不是大夫,也能瞧出來,這是傷到了臟腑。

    第165章 第 165 章

    幾名大夫忙前忙后, 跟在身邊的?學徒手腳也不曾停過,下人們又是遞熱水又是遞燭火,小久口中的?血還沒停。俞慎思急忙吩咐俞風拿著自己的?名帖去請王太?醫(yī)。

    李幀大跨步上前扶著妻子, 俞慎微見到丈夫回來,剛咽回去的?眼?淚再次溢出來。

    俞慎思也過去攙扶住盧氏。盧氏已經(jīng)哭得渾身沒了力氣,借助幼子手臂上的?力道?才勉強站穩(wěn)腳, 一邊哭著一邊求大夫無論如何要醫(yī)好自己的?孫兒。

    “小久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俞慎思勸慰盧氏, 也是對自己說。

    剛剛還抱著小白狗同他們有說有笑的?孩子, 現(xiàn)在就這么渾身是血躺在床榻上,傷重垂危。

    俞慎思眼?眶濕潤, 強忍著,心里默默祈禱:小久一定會沒事的?。

    大夫忙了片刻, 小久口中的?血才停下來。王太?醫(yī)過來時,小久整個人都沒有了任何動靜,雙唇慘白無血。

    盧氏嚇得渾身顫抖, 掙開俞慎思幾步?jīng)_到房門口,栽倒在地,扶著門框跪在門檻處,雙手合十?求神佛保佑自己的?孫兒平平安安活下來,一邊哭著哀求一邊頻頻叩首。

    房中的?人皆動容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俞慎思和?俞綸上前攙扶, 俞綸拉著妻子的?手也因為害怕抖個不停, 還是努力勸著妻子:“沒事的?,咱們久兒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二人將盧氏攙扶到旁邊椅子坐下, 俞慎思抓著盧氏的?手堅定地道?:“王太?醫(yī)和?幾位大夫都在,他們醫(yī)術(shù)非凡, 一定能醫(yī)好小久,爹娘別太?擔心,小久定會沒事的?。”

    床邊的?俞慎微夫婦二人眼?睛一瞬都不敢離開自己的?兒子。看著兒子小小的?身體從最初不斷吐血,到現(xiàn)在被-插滿銀針,二人心頭也被-插滿了長針。湯藥一碗一碗朝兒子口中灌,灌下去吐出來,俞慎微無聲哭著,十?指越來越?jīng)觥?br />
    李幀緊緊抓著妻子的?手,略帶哽咽的?聲音在妻子耳邊安慰:“咱們久兒不會有事,大夫們妙手回春,定能醫(yī)好久兒。”-

    俞宅內(nèi)大夫和?學徒們緊張得額頭一層汗,俞家上下的?人個個都在祈禱,盼著小久沒事。

    身在高府的?高暉正在同郭夫人說著要搬出高府的?事,陸青石急匆匆從外面?進門,未有同郭夫人見禮,直接走到高暉身邊微微壓著聲音道?:“俞宅出事了,久兒少爺傷重危險,太?醫(yī)和?大夫請了好幾位,正在救治。”

    高暉面?色陡然?大變,起身大步?jīng)_出花廳,沈山月疾步追上去,并問陸青石:“怎么回事?”

    “來人說是為了救人被幾個流氓打的?,我剛剛命人去詳查了。”

    花廳中的?郭夫人聽到三人對話,驚得手指輕輕顫了顫,不太?置信地扭頭問身邊嬤嬤:“久兒是俞家大姑娘之子?”

    “是,是俞家那位長孫。”嬤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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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出大事了!”郭夫人慌亂地念叨。

    嬤嬤見她這般驚慌,忙扶著郭夫人安慰道?:“應該不是咱們郭家做的?,就算二夫人再恨大少爺還不會對俞家一個不相干的?孩子下手。”

    郭夫人擰著眉頭急道?:“這事無論誰干的?,依高暉的?性子,你認為他能善了?他將俞家的?人看得比命還重要,必然?要鬧出事來,是咱們高家要出大事了!”

    郭夫人立即命人去俞宅那邊打聽情況,并命人盯著高暉,一定攔著不能讓他胡來。

    他是高家子,他惹出事,只會算在高家的?頭上,連累高家。高明進不在京,自己的?長子也不在,郭家那邊多半指望不上能幫忙-

    高暉匆匆趕到俞宅時,王太?醫(yī)和?另外三位大夫還在醫(yī)治,小久毫無生氣地躺在榻上,模樣駭人。

    俞綸和?盧氏因為傷心過度,身體有些?吃不消,被攙扶到隔壁房間休息。俞慎微坐在旁邊椅子上,眼?睛一直盯著床上兒子,心焦如焚,死?死?抓著扶手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敢上前詢問大夫,生怕會擾了大夫救治。

    俞慎思和?李幀則陪在俞慎微身邊,擔憂不比俞慎微少半分。

    “思兒,久兒怎么樣?”高暉不敢去問俞慎微夫婦二人,怕他們情緒太?激動,只小聲問三弟。

    俞慎思皺著眉頭,滿眼?不安,只道?了句:“等會兒問大夫吧!”

    高暉走到俞慎微身邊,輕輕拍了拍俞慎微的?肩頭安慰:“久兒不會有事的?。”

    這一句話是今日家中所有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他們都希望此話成真,小久沒事-

    外面天色漸漸暗下來,屋內(nèi)的?燭燈次第點亮,明如白晝。

    天黑時,幾位大夫才慢慢收手,俞慎微立即上前詢問情況。

    王太?醫(yī)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疲憊地吐了口氣道?:“令郎身上多處骨折,內(nèi)傷太?重,失血過多,老?夫不敢把話說滿,只能告訴姑娘,令郎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后面?是否安然?無恙,還要看情況。”

    “多謝王太?醫(yī),多謝幾位大夫。”

    俞慎微向幾人施禮道?謝。

    王太?醫(yī)不便多留,俞慎思親自送王太?醫(yī)離開,王太?醫(yī)又向俞慎思交代幾句。俞慎思一直將王太?醫(yī)送到宅門外,拱手施禮道:“多謝王太醫(yī)今日救治,此恩情慎思銘記于心。”

    “俞大人言重了,萬萬不敢,下官盡職而已。”王太?醫(yī)又叮囑幾句照顧孩子時要注意的?地方。

    俞慎思一一記下,直到送王太?醫(yī)上馬車離開才轉(zhuǎn)身回門。

    其他三位大夫有一位因為醫(yī)館還有病人,李幀派人相送,另外兩位被俞慎微留在宅中,隨時觀察小久的?情況,以備不時之需。

    當宅中一切都安排妥當,俞慎微坐在兒子的?床榻邊,伸手想?要去抓兒子的?小手,看到兒子被竹板和?繃帶纏繞的?手臂,動也不敢動。想?撫著兒子的?臉蛋,兒子的?臉頰還未消腫,他也不敢碰。手在兒子身體上空找不到落下的?地方,眼?淚瞬間再次溢出眼?眶。

    “沒事了。”李幀摟著妻子的?肩頭低聲勸道?,“咱們久兒那么堅強,肯定能撐過去的?。”

    俞慎微靠在丈夫身上,低低哭出聲。她強撐了大半日,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卻害怕驚擾昏迷中的?兒子,不敢大聲哭-

    沈山月領(lǐng)著幾個婢女端著晚膳過來,俞綸夫婦那里她剛剛送了過去。二老?今日驚懼憂思,如今狀態(tài)不太?好,特別是俞綸,傍晚天涼起風便咳了起來,飯也吃不下,勸了許久才勉強吃了點。

    俞慎微也沒有胃口。

    沈山月端了碗粥過去,勸道?:“吃不下其他的?,大姐就喝點粥。多少吃點兒,這時候咱們大人更不能身體出岔子,久兒還要我們照顧呢!”

    俞慎微搖搖頭。

    沈山月將粥碗遞給李幀,讓他來勸。李幀心疼兒子,也心疼妻子,勸著俞慎微,好說歹說俞慎微才吃進去半碗。

    他們也不在房中多逗留,現(xiàn)在小久需要安靜地休息,讓俞慎微夫婦陪著孩子-

    俞慎思來到前院,叫來跟著小久的?幾個下人,讓他們詳細描述幾個行兇之人模樣。

    小滿年少,俞慎思認為他說的?必定不全?面?,車夫和?另外幾個隨從是成年人,說得會更清楚些?。

    其中一個隨從道?:“他們雖然?穿戴咱們大盛的?衣冠,說著咱們的?大盛的?話,但小的?可以斷定他們是異族人。小的?說要報官的?時候,其中一個說咱們大盛的?律法?管不著他們。”

    大盛開放,盛都有不少異族和?外國?人居住,但是著大盛衣冠,說大盛官話,長得像大盛人的?異族不多,這些?人還是練家子的?武人,敢在盛都這么目無王法?更是寥寥。

    “倭國?的?賊人。”高暉道?,身側(cè)的?拳頭已經(jīng)攥得咯咯響。

    俞慎思胸中怒火也早已竄起,咬著牙道?:“除了他們無旁人。他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鬧出傷人之事。”

    恰時陸青石從外面?過來,聽到二人的?話,回道?:“下面?的?人查到了,的?確是幾名倭國?使臣。兩名被久兒少爺射傷的?賊人還有恃無恐地去了附近醫(yī)館醫(yī)治,隨后才回萬方館。還有那名受欺辱的?姑娘,不堪被辱,回家后懸梁自盡了。”

    俞慎思怒火直接沖頂,再不顧自己讀書人的?斯文,也沒了理智,當即破口大罵:“這些?狗-日-的?-倭-奴!老?子要上書朝廷要他們的?狗命!”轉(zhuǎn)身朝自己的?書房去。

    陸青石被他粗口驚了下,忙道?:“我已經(jīng)報官了。”

    報官是報官,他們作為倭國?的?使臣,官府也管不了,最后還是要交給朝廷。這些?倭賊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傷人,現(xiàn)在小久命懸一線,那位好好的?花季姑娘命都沒了,他們不償命難解自己心頭之恨。

    高暉見三弟消失在回廊轉(zhuǎn)角,回過頭來,眼?中瞬間露出嗜血的?光,一邊朝宅門走一遍厲聲吩咐:“段池,叫上我們在京所有的?人。”

    陸青石知道?他要做什么,忙勸道?:“你別發(fā)瘋,這不是小事,對方是倭國?使臣。”

    “他們算什么使臣!”高暉怒道?,“敬我大盛者是使臣,辱我大盛者就是一幫強盜賊寇,是賊寇就要殺!”

    陸青石依舊不放心,再次勸道?:“還是依三爺?shù)?法?子,交給朝廷。”

    “朝廷不會將他們都殺了!”高暉斥道?,“你沒見到久兒躺在床上的?模樣嗎?他還是個孩子,能不能醒來還不知道?,那幫賊人卻逍遙快活。”大跨步邁出俞宅大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青石又道?:“你就算帶人過去,萬方館的?守衛(wèi)也會攔著,你難道?要和?萬方館的?守衛(wèi)動手嗎?”

    “如今萬方館的?守衛(wèi)聽趙二將軍的?將令,趙二將軍知道?這群賊寇在我大盛帝都如此猖獗,傷人害命,辱我大盛,他只會比我更想?殺了這群賊人。”

    陸青石勸不住高暉,求助沈山月,想?讓沈山月勸高暉。

    沈山月卻道?:“段池,聽二爺?shù)?,順便去海州會館知會一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段池領(lǐng)命立即去辦。

    陸青石見這情形是勸不住了,上次自己腿被郭順禹的?人打斷,高暉便將郭順禹的?腿廢了,如今小久傷成這般,生死?難料,高暉豈會罷休。就算現(xiàn)在不殺這些?倭賊,后面?也會殺,而且會殺得更瘋。

    高暉回身撫著沈山月道?:“你留下來幫我照顧大姐。”

    沈山月點頭,“好。”

    第166章 第 166 章

    沈山月送高暉離開后, 轉(zhuǎn)身進門見到俞慎思?匆匆朝這?邊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二哥去做什么??”俞慎思?疾聲問道。

    “去請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給小久醫(yī)治。”沈山月隨口扯了個謊。

    俞慎思?已經(jīng)走?到跟前,看?著燈火中沈山月略顯慌亂的眼?神,拆穿她的謊言, “二哥想去殺人吧?”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大跨步邁出了宅門。

    被識破,沈山月也不遮掩, 急忙追上去勸道:“久兒都傷成那般, 你二哥不該去殺了那些賊人嗎?”

    俞慎思?解釋道:“賊人該死, 但不該這?么?明晃晃地死在二哥的手中!”

    剛剛他怒火中燒要去寫折子, 剛走?到書房門前,忽然意識到的高暉剛才表現(xiàn)得太過冷靜, 這?很不正常。

    高暉這?幾?年在海外就算性子變了,也絕不會對小久受如此重的傷還能?表現(xiàn)如此冷靜, 依著高暉的性子,他滅了倭國?使團的心都有了。

    果不其然,冷靜是?為?了讓他安心, 轉(zhuǎn)頭就開始發(fā)瘋了。

    高暉剛離開沒走?遠,俞慎思?還能?瞧見星光下的馬車,隔空提高嗓音喊了聲:“二哥!”寂靜夜里,聲音被無限放大,高暉聽得清清楚楚, 趕車的車夫也勒停馬。

    俞慎思?快步追上前, 隔著車窗質(zhì)問高暉:“二哥想怎么?殺他們?”

    “你無須問。”

    “直接闖進萬方館殺人嗎?”俞慎思?一把扯開車窗布簾,面對著高暉道,“我知道你想殺了他們, 甚至想親手將他們碎尸萬段!我也一樣,我恨不得將他們剝皮抽筋。但他們是?倭國?使臣, 你這?樣去殺了他們,自己的命還要嗎?”

    高暉聞聲怒道:“你也知道他們是?倭國?使臣,你認為?朝廷會將他們都殺了嗎?”

    “朝廷不會將他們?nèi)?殺了,但朝廷也不會忍氣吞聲容忍對方如此猖獗。可若是?你這?么?殺了他們,朝廷卻不得不治你的罪。他們不是?小毛賊,也不是?郭家,你的江湖手段不能?這?樣用在他們的身上。此事我們須從長計議。”

    說完對車夫命令:“掉頭回去!”

    車夫是?高暉的人,沒有立即領(lǐng)命,停了幾?息沒有聽到高暉反對的聲音,這?才調(diào)轉(zhuǎn)車頭。

    下了馬車,高暉冷著一張臉,陸青石卻是?松了一口氣-

    小久的房前,李幀聽完俞風回稟宅門前的事,也稍稍松了口氣,“讓他們先到我書房,我有話同他們說。”

    “是?。”

    李幀回身走?回房中,看?著床上面色蒼白毫無生氣的兒子,再想到白日?里歡歡喜喜活蹦亂跳的模樣,眼?中泛酸。

    他摟著妻子輕輕拍了拍對方,小聲勸道:“耗了一天的神,你先去休息會兒,有什么?動靜我讓人喚你。”

    兒子還身處危險中,俞慎微哪里睡得著。

    “我沒事,你去休息會兒吧!”

    妻子不愿休息,他更是?不能?安心,將妻子身上滑落的外衣又朝上提了提,覺得這?件外衣有些單薄。如今入秋,夜里還是?有些涼的,命婢女再去給俞慎微取件厚些的外衣過來。

    重新為?俞慎微披上厚外衣,李幀讓妻子照看?兒子,自己去和弟弟們說點事。

    俞慎微知曉丈夫是?說兇手的事,遲疑下點了點頭-

    俞慎思?和高暉二人坐在李幀的書房中,臉色沉重,眼?中都藏著怒火。

    李幀知曉攔住高暉,讓他暫時?忍下這?口氣不容易,但這?件事他有些魯莽。他以前行事看?似沖動,實則安排周全?。這?次失了理智可想而知心頭的恨意多深。

    小久是?他和俞慎微唯一的孩子,他心中的恨絕不比他們少半分。

    但殺使臣非同小可,魯莽不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暗暗吐了口氣,耐心地對高暉道:“你可以殺了他們,我也相?信你有能?力?殺了這?些倭賊,我甚至支持你殺了他們。但是?你不能?這?么?殺人。”

    他解釋道:“他們?nèi)缃癫皇?侵擾沿海百姓的倭賊,你說殺就殺,朝廷還會表功。他們現(xiàn)在是?使臣,代表倭國?。一旦你闖進萬方館殺了他們,這?就是?朝廷的事,兩國?的事。

    倭國?即便戰(zhàn)敗來談和,還不知對方底線,使臣也不是?能?隨意殺的。萬方館內(nèi)還有其他國?使節(jié),這?盛都還有許多外族外邦之人。倭國?使團在萬方館被殺,他們會怎么?看?我大盛?你隨官船出海幾?年,應該更清楚朝廷想要與萬邦交好,想要恩被海外、德服寰宇。你此舉不是?壞朝廷之法?

    你這?么?把他們都殺了,就是?要再次挑起兩國戰(zhàn)事。倭國國內(nèi)不安定,可如今我大盛現(xiàn)狀也不樂觀,東南剛安定,西北尚未平定,新策導致矛盾重重,不宜再動武。至少現(xiàn)在不宜。

    從你自己而言,你殺了使臣,朝廷就算再仇視倭國?,也要拿出一個態(tài)度來給倭國和其他國?的人看?,屆時?必然拿你是問。你回京后郭家就在盯著你,正想找個機會報仇,你這?么?做是?把刀交到郭家的手里頭。”

    李幀讓下人端幾杯茶進來,讓高暉順順氣。

    這?些事情高暉冷靜下來全都明白,也知曉此事的利害,所以他沒有反駁李幀,而是?問:“姐夫準備怎么做?指望朝廷?”

    高暉是?不信朝廷的,不是?不信朝廷不會處理這?件事。倭國?既是?來談和,卻辱我大盛子民,朝廷絕不容忍。他是?不信朝廷處理的結(jié)果自己會滿意。最多不過是?倭國?為?了和睦不起爭端,將幾?個倭人殺了來賠禮道歉。

    這?解不了他心頭恨。

    李幀知曉高暉的心思?,這?也是?他的心思?。

    倭賊侵擾東南多年,沿海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往來船隊常年受他們騷擾劫掠,不知多少人慘死。國?仇家恨,不是?殺幾?個倭賊能?平的,就是?殺了整個使團也平不了。

    但他知曉,國?仇不是?一朝一夕能?報,但家恨可以。

    他回道:“要指望朝廷,卻不全?依賴朝廷。要殺他們,卻不能?在萬方館殺。要報這?個仇,卻不能?顯得那么?刻意。”

    李幀接過下人端來的茶盞,遞給他們兄弟二人,繼續(xù)說道:“他們敢凌辱我大盛女子,就讓他們死在我大盛女子的手中。”-

    次日?,俞慎思?的奏折照常遞上去。除了俞慎思?的奏折,皇帝的案頭還有幾?份奏折皆是?關(guān)于倭賊滋事。

    昨日?倭國?使臣的惡行已經(jīng)報到官府,皇帝也從靖衛(wèi)那里聽到消息。這?些人在盛都一而再再而三生事,如今竟然犯下奸-淫-女子,重傷孩童的罪行。猖狂至極!

    皇帝震怒,命人前去處理。

    俞慎思?從宮門出來朝戶部?去,見到走?在前面的白堯和一位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員停下來似乎在等他。

    他加快幾?步走?上前見禮:“符大人、白大人,二位大人是?有事吩咐下官?”其實他心中也能?夠猜到是?關(guān)于李幀和小久的事。

    白堯自不必說,昨日?得知情況后一直掛心,猜到俞家一定都忙著救人,便沒過去添亂,只是?差人到門上問候,天黑時?又送了一些續(xù)命的珍貴藥材。今早見到他又關(guān)心地問了一遍。

    而符尉是?李幀親舅舅,教養(yǎng)李幀十幾?年,視如己出。即便李幀與過往斬斷,不認這?個舅舅,但是?這?個舅舅卻依舊將李幀當成外甥,這?幾?年常借口買書或買學?報去妙悟書肆,其實是?想見一見李幀。

    符尉沒有避諱白堯,直接問起小久的傷勢,詢問李幀情況。在他看?來,依著白堯的聰明和俞家的關(guān)系,在朝這?么?多年,早看?出李幀的身份。否則剛剛不會主動同自己說道此事。

    俞慎思?先謝過關(guān)心后如實回答。小久還在昏迷,家中的兩位大夫時?時?關(guān)注著情況。李幀性子一向很穩(wěn),心中擔憂害怕,但還能?夠保持冷靜。

    符尉幽幽嘆了聲,眉頭微皺,未有說什么?。

    俞慎思?此時?開口道:“下官冒昧,有一事想請符大人幫忙。”

    “事關(guān)倭國?使臣?”

    “是?!”-

    如高暉猜測一般細川將軍為?了平息事端,將昨日?幾?名鬧事的使臣交給大盛朝廷處置。

    趙平問訊后怒火壓不住,坐在萬方館的堂中,面如冷霜,不輕不重地放下手邊茶盞,凝視著細川將軍道:“犯事的是?你細川將軍的人,細川將軍想給我大盛一個交代,我大盛也想看?看?細川將軍的誠意,看?看?貴邦的誠意。”讓人將傷人的幾?名使臣帶到堂門前交給細川將軍。

    細川將軍嘴角下沉,怒視被五花大綁的手下。平日?內(nèi)已經(jīng)警告過他們不要滋事,未想到他們像爛泥一樣,竟然還惹出這?么?大的事,鬧出人命。

    “細川將軍,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本將軍已經(jīng)和你說過,我大盛素來以禮還禮,以兵還兵。”趙平道,“聽聞貴邦南北正在用兵,貴國?陛下正在愁苦此事,我朝陛下也正考慮派兵‘援助’貴國?平息戰(zhàn)事。”咬重援助二字。

    細川將軍臉色又冷了幾?分,國?內(nèi)的形勢不容他再得罪大盛。

    最后親口下令殺了將幾?名手下向大盛賠罪。

    幾?名使臣正欲動手,趕過來的范少卿喚住他們。

    二人朝外看?,瞧見范少卿身邊還跟著一名年輕英俊的官員。細川等人不認識,趙平和館中差役卻認得。當年皇帝讓高暉到范少卿手底下學?接待禮儀,并接待南海各國?使節(jié),常出入萬方館。

    高暉瞥了眼?跪在階下的幾?名倭賊,的確有二人身上受著傷,纏著布帶。

    “范大人何意?”細川看?著范少卿和善面容,這?位比趙平好說話。

    范少卿對高暉示意,高暉笑了下走?出去一步,對細川將軍道:“這?幾?人在我大盛國?都殺我大盛子民,犯了我大盛的律法,那就要依我大盛刑罰來處置,細川將軍認為?合理吧?”

    細川見年輕官員笑容親和,身著青色文官官袍,品階不算高,像個剛?cè)胧说男」佟|c頭道:“自然合理。”

    “細川將軍不愧是?貴國?陛下心腹大臣,果然通情達理,有大國?風范。”高暉笑著道,然后從袖中取出一冊律法的書。翻了幾?頁,遞到細川將軍面前,說道,“我大盛律法明文規(guī)定,傷他人者,杖刑一百,重傷者,加杖五十,重傷孩童者,再加杖八十。奸-淫良家女子者,絞刑,致其身死者,磔刑。”

    細川認得大盛文字,其他都看?得明白,卻不知道磔刑是?什么?刑罰。

    高暉解釋道:“所謂磔刑,也可以說是?剮刑、凌遲,就是?割肉離骨,再砍斷四肢,最后割斷喉嚨。”

    細川聞聲面色陡變,門外廊下聽懂此話的幾?名使臣亦是?驚恐,其中一人嚷道:“士可殺不可辱!”

    “你們算不得士!奸-淫-女子,重傷孩童,在我大盛是?最卑賤之人才會做之事,與豬狗牲畜無異。”高暉喝道,向門邊走?了兩步,“你們在我大盛犯我大盛之法,就要受我大盛之刑!你們細川將軍也認可,認為?合理。”朝自己帶過來的人示意,幾?人立即上前堵住使臣的嘴。

    “拖下去,立即行刑!”

    細川臉上橫肉都氣得顫抖,攥著律法書的手咯咯作響,書也被扭曲揉破。“你們……”

    “細川將軍!”高暉打斷他的話,笑道,“不過幾?個損害貴國?顏面的賊子,將軍何必動怒!本官為?你料理便是?。不過將軍的誠意,我等全?都看?在眼?里,我等必定如實稟報我朝陛下,大贊將軍英明神武

    識大體,貴國?守法禮誠,期望你我兩國?早日?達成協(xié)議,友好邦交。”

    細川微微瞇著眼?,眼?底嗜血殺戮卻一覽無遺。半晌后他詢問向范少卿:“不知貴國?陛下何時?召見?本將軍已經(jīng)等了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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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少卿笑道:“區(qū)區(qū)半月而已,細川將軍這?么?急做什么??貴邦使臣遠道而來,自然要先休養(yǎng)一段時?日?。細川將軍如此著急,莫不是?我大盛款待不夠盛情?既如此,那本官命人盛情招待。”

    細川將軍以為?范少卿只是?揶揄的話,卻不想當天就好酒好肉-

    盛都眠風閣,高暉命人抬進十來個箱子,依次擺在了徐娘半老?的柳姨面前,笑著道:“柳姨看?夠不夠。”

    柳姨一個個箱子打開,白花花的銀子亮人眼?,她嘴角瞬間咧開。

    “大人真是?看?得起我們閣里的姑娘了,這?夠她們吃喝一輩子了。”

    高暉笑道:“不僅這?些銀子,事成之后,我會給她們?nèi)?都脫籍改良籍,包括柳姨你。”

    柳姨愕然僵了下,眼?珠子一轉(zhuǎn),“這?么?多姑娘從良,大人是?同我說笑吧?”一個姑娘從良都已經(jīng)千難萬難,何況樓里那么?多姑娘。

    即便面前這?位大人是?朝廷官員,也難辦到。

    高暉笑道:“銀子我都擺在你面前了,良籍有何辦不到的?只要你們辦成了事。”

    柳姨看?了眼?高暉,眼?睛又轉(zhuǎn)向一箱箱的銀子,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銀子。

    且不說這?么?多銀子了,就是?脫籍一項,樓里的姑娘都是?愿意的。事成之后,她們脫了賤籍,有了銀錢,只要不再自甘墮落,無論怎樣都是?強過在這?里賣笑。

    “但憑大人安排。”-

    數(shù)日?后館使凌大人在堂中設宴,請來了一幫舞姬助興。個個面如桃花,舞姿傾國?傾城,只看?得使臣目光呆滯,垂涎三尺。

    凌館使看?著一個個如饑似渴的眼?神,心中鄙夷,就連細川將軍眼?中都藏著貪婪之欲,不過是?比旁人更克制罷了。倭國?派這?樣的一群使臣前來,不是?國?中無人,便是?毫無談和的誠意。

    他面上卻笑著同細川將軍道:“往日?招待不周,今日?本官得了上頭的令,特地從城中請來了這?幫舞姬為?將軍飲酒助興。”說完請舞姬們上前為?細川將軍和其他幾?位大人斟酒。

    舞姬們皆是?笑盈盈提著裙擺走?過去,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嬌嬌柔柔一句:“大人英俊威猛,奴家敬你一杯。”將酒盞遞到使臣們的面前,他們的骨頭頓時?都酥了。

    其中一位將官接酒杯的時?候,手不安分故意從舞姬手上滑過,舞姬立即躲了下,嬌嗔喚了句:“大人。”一個眼?神睇向凌館使。

    使臣微微收斂,前幾?日?已經(jīng)有使臣因為?犯了事被處置,面前雖不是?良家女,他們也不敢當大盛官員的面亂來。

    舞姬又斟了一杯酒遞到面前,身子也朝使臣稍稍傾了傾,壓著聲道:“奴家還從沒侍奉過大人這?樣的,大人若是?看?得起奴家,可到眠風閣尋奴家,奴家定好好伺候大人。”說時?手中的酒杯已經(jīng)送到了使臣的唇邊。

    胭脂香混著酒香,嬌媚姿態(tài),一聲聲酥到骨子里的“大人”“將軍”,和時?不時?觸碰到自己臉頰、耳郭的手指,只讓這?些幾?個月沒碰過女人的使臣們瞬間沒了意志。

    另一邊細川將軍雖然看?著面前如花似玉的舞姬有幾?分心癢,卻不似手下那般經(jīng)不起挑逗。他面色依舊不改,只是?眼?中沒了嚴肅。

    姑娘見細川將軍如此,嬌聲道:“將軍是?不是?嫌棄奴家容貌丑陋,不配伺候?qū)④姡俊?br />
    細川將軍沒有接話,面前姑娘比他家中妻妾都要美上幾?分。姑娘楚楚可憐地道:“將軍是?嫌棄奴家了。”

    此時?凌館使笑著對細川將軍道:“這?些都是?咱們盛都城眠風閣的姑娘。雖不及今年的花魁沐朝云十一,卻也算得上姿容出眾。”

    說著又嘆息一聲,“沐花魁的確才藝雙絕,容貌絕塵。只是?沐花魁是?達官顯貴捧著的姑娘,心高氣傲規(guī)矩大。要想聽她的曲、賞她的舞、瞧她的面,只能?自個兒去眠風閣。本官也是?請不動啊!”

    細川將軍眉頭微微蹙了下,似乎對一個青樓女子擺這?么?大的譜不悅。

    伺候酒水的姑娘借此機會插話道:“館使大人有所不知,其實花魁姐姐也沒有這?么?大規(guī)矩,那些話都是?說給大人聽的,她只是?不想來萬方館,前些天高麗使節(jié)和蘇占國?富商相?邀,花魁姐姐就去了。”

    “為?何?”

    姑娘別有深意地朝細川將軍瞥了一眼?,沒有回答。

    這?一個眼?神卻好似刀子在細川心口劃了下。

    旁邊聽到這?番話的使臣滿心好奇,問伺候自己酒水的舞姬,花魁是?不是?真如此美艷有脾氣。

    姑娘笑低聲道:“本月十五是?花魁姐姐生辰,會在眠風閣設宴,大人去看?就知道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

    俞家長孫慘遭倭國使臣重傷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幾日?俞宅門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有俞慎微夫婦的故交和生意場上來往的人,也有俞慎思和高暉的同窗同僚,還有一些算不得多?熟悉的人。

    俞慎微以孩子如今傷重, 家中不便?待客為由,閉門謝客。

    小久昏迷幾日?還沒有醒,大?夫也不敢妄下斷言一定會醒過來。王太醫(yī)過來復診兩?次, 亦是委婉說, 只要孩子意志夠堅強, 按時喂藥施針, 小心照顧,是可以醒過來的。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能夠有多?強的意志?

    俞慎思前?世病了幾年,在生命最?后的半年里, 經(jīng)常陷入昏迷,一昏迷就好些天,他?太清楚長久昏迷對身體的損害。

    全家人每天都?在盼著小久醒來, 盧氏將城中寺廟跑遍,各路神佛都?拜了一遍。她當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病逝,無能為力,怎么能夠再忍受一次看著孫兒離開。她將拿自己的命換孫兒的命這樣的話對每個神佛都?說了遍,只求孫兒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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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 俞慎思下值沒有直接回俞宅, 而是讓車夫繞了個大?彎去萬方館。從門前?經(jīng)過時,正瞧見?幾個倭國使臣從外面回館,其中一人看著還似將官。幾人相互不知說著什么顯得很興奮, 看著走路腳下虛浮模樣似乎都?喝了不少酒。

    陪著他?們的差役面上也掛著笑?容,同他?們搭了兩?句話, 幾個使臣仰天大?笑?。

    俞慎思咬了咬牙放下車簾,讓車夫趕車回去。

    幾名使臣進了萬方館后便?同自己的同伴說今日?去眠風閣聽曲賞舞的事,聲稱那兒的姑娘如何?如何?勾人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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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幫倭國使臣每天被萬方館好吃好喝招待,無所事事,閑得發(fā)霉。被眠風閣的姑娘一勾,幾個月沒碰女?人,哪里還扛得住,滿腦子都?是女?人,都?是那點事。

    同伴聞言,葷話調(diào)侃滋味如何?。幾名使臣如惡狗生氣皺著鼻子齜牙惱怒一聲。眠風閣里面的姑娘容姿俱佳,但不輕易賣身。他?們有了前?面幾個人的教訓也不敢亂來,心癢難耐。

    同伴又問可有瞧見?那個沐花魁,幾名使臣又是惱了一聲,未聞其聲,未見?其形,藏得嚴實。

    陪著他?們的差役寬慰道:“雖是沒見?到人,倒是有文人才子夸她的詩。”說著就念來給幾人聽。

    他?們聽得不太懂,差役一句句詳細解釋,總而言之那就是美若仙子下凡塵,死在石榴裙下也值的程度。

    這樣的詩還不是一首兩?首,而是一抓一大?把,直撩得這幾人心頭的火苗躥動。

    差役見?幾人如此?神色,心道果?然酒色之氣最?害人。他?環(huán)顧了一圈后,湊上前?神秘兮兮地道:“幾位大?人也不必心灰,眠風閣的姑娘不輕易賣身又不是不肯,何?況酒醉之時,那嬌軟的身子朝大?人的懷里這么一倒。怎么不算愿意?大?人,你想,

    這樣一個半醉半醒的美人在懷,一切還不是大?人你說了算?青樓女?子那方面活兒可都?是頂好的。”

    差役繪聲繪色地描述,并伴著癡迷沉醉的動作,把使臣們都?帶入想象中,癡醉地瞇著眼?,甚至有的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唇。

    下面的這些蝦兵蟹將已經(jīng)快把控不住自己,細川卻還算冷靜,但是聽到館中差役提到眠風閣沐花魁,還是忍不住想到了那日?舞姬說的話,和舞姬那個眼?神,感受到被歧視。

    高麗不過是大?盛的藩屬國,使節(jié)還是個土埋半截的老男人,蘇占國富商更是上不得臺面,沐花魁竟然主動登他?們的門,卻對他?們這些使臣不屑一顧。

    因為他?們是戰(zhàn)敗前?來求和,所以瞧不上?

    他?們來大?盛大?半個月,大?盛皇帝遲遲不召見?,也不安排大?臣與他?們協(xié)談,不是他?們無誠意,是大?盛沒有誠意。

    前?幾日?又巧舌如簧搬出大?盛律,強行?將他?手下幾人活剮。幾人即便?奸-淫傷人,也罪不至此?。

    這是在羞辱他?們大?和。

    他?是堂堂一國使臣,一個小小青樓妓子,竟然也敢對他?不敬,太目中無人。

    細川越想心頭的怒火越高漲,他?何?曾受過這樣羞辱,大?和何?曾受過如此?待遇,忍不住發(fā)了一通火。

    隨后他?又聽到消息,沐花魁相繼去了高麗使臣和蘇占富商那里,還在蘇占富商面前?說他?們大?和只是一群海賊而已。

    接下來他?幾乎每天都?能夠聽到沐花魁,或從差役口中,或從手下人口中,就連出門走在街上也能聽到身邊行?人議論沐花魁,無不是夸贊才情容姿,還會提到沐花魁兩?次拒絕去萬方館之事,調(diào)侃說倭國使臣窮酸比不上蘇占富商,沐花魁沒瞧上。

    一連數(shù)日?皆如此?,耳朵和腦子都被這個沐花魁占據(jù),心中怒火也一點點燒起來,連夜間做夢都?夢到。

    在沐花魁生辰的前?一日?,萬方館又安排了眠風閣姑娘為倭國使臣宴飲助興。如上次一般,歌舞后姑娘們陪著諸位將官和大?人飲酒,宴席間姑娘們依舊一邊引誘一邊不讓對方觸碰得逞。這么多?天一群使臣被吊得胃口已經(jīng)達到巔峰,因為有大?盛的官員在看著,他?們不便?強來。

    姑娘們笑?著附在使臣耳邊道:“這里是使館不方便?,大?人明日?來眠風閣,奴家定好好伺候大?人。”轉(zhuǎn)而又嬌嗔道,“明日?大?人若是見?了花魁姐姐容貌舞姿,可不許嫌隙了奴家才是。”

    伺候細川酒水的姑娘也故作無意提到明日?眠風閣沐花魁生辰,卻并未有對細川做出邀請。

    次日?再經(jīng)過差役們一提,埋在這些人心中或是貪色的種子,或是惱恨的種?子,或是純純好奇的種?子,這么多?天一點點發(fā)芽,終是忍不住要去眠風閣看一看這個沐花魁到底什么模樣-

    眠風閣不算大?,但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不用猜也知曉全都來瞻仰沐花魁容姿。

    一行?人剛進門,便?感受到閣內(nèi)熱鬧,客人穿紅著綠,老少皆有,有的身著錦衣華服在位子上坐著,有的身著普通布衣外圍站著。二十幾人一起進來,還是身著非大?盛服飾,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個認識他?們的姑娘拉著柳姨過去,笑?著道:“柳姨,這些位是給您提過的,萬方館的貴客,這位是細川將軍。”

    柳姨笑?臉相迎,眼?睛掃過一行?人,剛剛來過兩?撥倭國使臣,再加上這一波,好幾十個人,后面不知道是否還有。

    柳姨笑?盈盈地熱情招呼:“貴客,不知道你們要來,提前?沒有安排,此?處已經(jīng)客滿,你們到后樓喝酒玩著,那里地方寬敞,你們?nèi)硕?,后樓雅間多?,也正合適。我讓姑娘們都?過去。”

    “讓你們沐花魁也過來!”一名武官用蹩腳的大?盛官話道。

    柳姨臉色笑?容僵了下,又道:“今日?是沐花魁設宴,貴客前?來,自然是要過去敬酒答謝。只是這會兒沐花魁還在梳妝打扮,要等一會兒,先讓其他?姑娘陪諸位大?人。”

    話音剛落,一人喊道:“柳姨,后樓我們定下了,沐花魁可是要先來陪我們的。”說話的是一位年輕人,但其身后走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金戴銀,手指上的幾顆寶石戒指一瞧就是稀罕物。

    柳姨與此?人不陌生,正是蘇占國的富商,來了大?盛后取了個大?盛的姓,認識的人都?稱呼馬老爺。

    這后樓是提前?就準備好給這些倭國使臣,是變不得的。

    柳姨笑?著給他?們介紹細川等人,然后給馬老爺安排池邊水榭。

    馬老爺卻不買賬,掃了眼?細川等人,嘲諷道:“一群打家劫舍的海賊,戰(zhàn)敗求和來了,還有心情來這里尋樂子。”馬老爺?shù)拇?盛官話說得順溜,聲音故意拔高,吸引閣內(nèi)不少人投來目光。

    細川本本就瞧不上蘇占國富商,如今對方當眾羞辱,頓時大?怒:“找死!”

    馬老爺面對倭國人也是暴脾氣,“搶掠我蘇占商船,海盜!海賊!你們找死!”立即喊自己帶過來而此?時守在外面的人,似要和倭國使臣在此?處打一架。

    細川受了這么多?天的窩囊氣,對一個蘇占富商哪里還忍得了,命手下人動手。蘇占富商的人也沖了進來。

    見?此?形勢,眠風閣的護院沖過來擋在他?們中間,陪著倭國使臣來的萬方館差役也上前?勸止。柳姨立即拉開馬老爺,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么,馬老爺怒氣消了些許,猶猶豫豫作罷,不與倭國使臣計較,讓柳姨給他?安排。

    柳姨立即叫來樓中姑娘,帶著馬老爺去池邊水榭,也勸了一陣細川。

    見?到對方氣焰消了,后樓還是安排給他?們,細川等人也不想生事端,才收斂些怒氣。

    柳姨一邊陪笑?解釋,說些好聽的話,一邊引著一行?人朝后樓去,并吩咐人叫樓里的姑娘過來陪貴客。

    幾乎要廝打的兩?方人,在幾方的阻攔和勸說下消停,但主閣內(nèi)的客人卻都?注意到了此?事,知曉這一幫逛青樓想惹事的是倭國使臣-

    眠風閣在京中的青樓中規(guī)模不算大?,院子里亭臺樓榭相距不遠。后樓雖然有三層,一層沒有廂房,是一個空曠壘高的大?舞臺,柳姨特別給他?們說,待會兒沐花魁梳妝完,就會在這兒給諸位獻舞,再次讓他?們先讓其他?姑娘陪著。

    細川道:“本將軍聽聞沐花魁很有脾氣。”

    柳姨笑?道:“這花魁姑娘是遇弱則強,遇強則弱。對那些男人花魁姑娘自是有脾氣的,將軍威武英勇,花魁姑娘在將軍你面前?哪里還有脾氣,肯定乖乖順順伺候著。”

    細川大?笑?兩?聲,贊道:“有道理!”-

    二樓三樓是姑娘們招待客人的一個個雅間。二十幾位使臣全都?安排在三樓,分散數(shù)個雅間。

    姑娘們剛進廂房,這些使臣便?要動手動腳,姑娘拎著酒壺身子靈活地躲開,一邊倒酒一邊媚笑?道:“大?人急什么?一瞧大?人就是不常來我們這種?地方,都?不懂怎么玩才有意趣才盡興。”

    一間廂房幾人相視一眼?,笑?起來,搓著手道:“姑娘是懂得,姑娘教教我們?”

    “那可得聽我們的。”

    看著這群人如饑似渴,姑娘們卻故意拖著,說道:“我們大?盛有句話叫,酒是神仙樂,三分醉七分醒才能登仙境,奴家先陪大?人飲幾杯。”將倒?jié)M的酒杯送到對方唇邊-

    天色漸漸暗下來,后樓各個雅間的燈次第亮起來,可聽到絲竹管弦之聲、姑娘們的笑?聲,花窗上還能瞧見?姑娘們的身影。

    后樓不遠處屋前?的大?樹下,高暉一身深色長袍站在昏暗的陰影里,若不仔細都?瞧不清有人站在那里。他?雙手插懷望著后樓。

    后樓是單獨的建筑,四周不靠任何?房舍,孤零零,是個好地方。

    陸青石走過來道:“倭國使團內(nèi)稍微有點身份的幾乎都?過來了,剛剛又來了兩?撥人,也都?進去了。”

    高暉冷笑?道:“來得好,越多?越好。”他?抬頭看了看天,十五的月這會兒

    正慢慢爬向枝頭。

    “沐姑娘去主閣后就動手。堵住門窗,凡有逃出來的,直接砍了扔進去。”

    “放心,都?安排好了,一個都?跑不掉。”-

    明月慢慢升起,月光籠罩,主閣喧嘩熱鬧,眾人飲酒賞舞同沐花魁聯(lián)詩作對,歡笑?一片,旁邊還有姑娘們彈琴伴樂。

    無人在意的后樓卻相對安靜,但花窗上依舊有姑娘走動或起舞的身影,若是仔細瞧,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姑娘們走動和起舞的動作重復單調(diào),好似跑馬燈一般。

    樓中越來越安靜,但房中的燈火卻越來越明。

    此?時在水榭里的馬老爺多?飲了兩?杯,走出水榭吹吹風,見?到后樓內(nèi)火光異樣,四周有煙霧彌散,以為自己喝多?了眼?花,問身邊的姑娘,“后樓是不是起火了?”

    “怎么會起火?馬老爺,你是喝多?了。入秋夜涼,你可不能吹了冷風,進去吧!”兩?位姑娘一左一右將胖墩墩已經(jīng)微醉的馬老爺拉回水榭中。

    片刻之后,再次有客人發(fā)現(xiàn)后樓起火,喊旁邊的護院趕緊叫人救火。

    扮作護院的半數(shù)是高暉的人,護院朝后樓看了眼?,不慌不忙地道:“后樓是不是那些猖狂的倭國使臣搶著要去的?”

    客人一聽這話想起來剛剛他?們進來后囂張要殺人模樣,再想到他?們侵擾東南,前?些天奸-淫良家女?,重傷孩童,酒館打人等事,也就沒那么急了。

    “爺我酒量越來越不行?,喝一點就醉了,眼?都?花了。”

    護院笑?道:“爺你不能喝以后可得少喝點,小的扶你去主閣休息會兒。”-

    主閣的喧囂還未停,門外卻闖進來一隊身著官差服飾的人,眾人瞧出來是城中防火司的人。班頭一邊帶著人朝后院去一邊說著后院起火。

    “起火?”主閣內(nèi)的客人緊張起來,初秋天干物燥,夜風大?,起火可是不得了的。

    柳姨和沐花魁等人聞言也都?忙隨著防火司的人朝后院去。

    出了主閣,眾人目瞪口呆,起火的后樓整個都?燒了起來。

    火應該是從里面燒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都?已經(jīng)燒了,幸而后樓不連著其他?房舍,否則這成片屋舍都?得燒起來,最?后能夠蔓延半條街。

    柳姨見?此?,當即詢問可有見?到姑娘們出來,一聽沒有瞧見?,抓著帕子就扯著嗓子開始大?哭起來,“我的姑娘們啊!”抓著班頭,讓他?趕緊撲火,讓護院快去拎水。

    其他?的姑娘聽到大?多?數(shù)姐妹都?在樓里,也都?跟著嚶嚶哭起來,喊著姐妹們的名字。

    “頭兒,這火還要撲嗎?”一個火夫問班頭,看著眼?前?景象,這和將一棟樓直接丟進火坑里有什么區(qū)別?清明給祖宗燒紙樓都?沒這么燒這么全乎。

    班頭見?火勢這么大?,撲是撲不滅了,現(xiàn)在只能保證火勢不向四周蔓延。里面若是有人,要么逃出來,要么已經(jīng)沒了。

    緊接著又一隊防火司的人過來,見?到火勢也是束手無策,他?們就是將這棟樓扔湖里,也是于事無補了。

    隨后城中兵馬司的人瞧見?這邊火光沖天也趕了過來,見?火勢不能撲滅,詢問里面都?是什么人,得知都?是倭國使臣,為首的隊正微微蹙了下眉頭,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柳姨。

    柳姨抓著沐花魁哀嚎痛苦,口中喊著自己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啊,死得好慘啊-

    大?火燒了一夜,黎明才滅,原本聳立的三層木樓,此?刻已經(jīng)坍塌成一片焦炭廢墟。兵馬司和盛天府的官兵從一堆殘渣中將還沒有燒盡的尸體一具具抬出來。

    尸體全都?燒焦,身體所有特征都?燒沒了,仵作過來勘驗,勉強能夠辨出四十二具男尸,二十八具女?尸。

    火太大?什么都?燒沒了,失火的根源查不出來,從柳姨等人的描述推斷是夜間醉酒,不小心打翻燭臺。因樓中帷幔、地毯、桌椅家具都?是易燃之物,這個季節(jié)干燥,火勢一下子燒起來,這些人醉酒腦子不清晰,發(fā)現(xiàn)的時候火勢太大?已無法逃生。

    推斷是如此?推斷,但一棟樓燒成這樣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且沒有一個人逃出來,還是有些匪夷所思-

    皇帝聽聞消息后,問盛天府府尹項鈞甫,“一個沒活?”

    “是,進入樓中四十二名倭國使臣和二十八名姑娘,無一生還。細川將軍也燒得全身焦黑,其屬下之人從其身上金屬佩飾才辨認出身份來。”

    皇帝手掌微微攥起,思忖片刻,問:“項府尹,你認為這是否意外?”

    項鈞甫略略頓了下,看了眼?皇帝的臉色,平靜得瞧不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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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多?年倭寇不斷侵擾東南沿海一直是皇帝的心頭大?患,前?兩?年再次侵擾,朝廷幾乎拿不出軍費來,皇帝對倭寇痛恨之心可想而知。

    如今倭國派使臣來談和,可派來的卻是這樣一幫人貪戀酒色之徒,在盛都?城內(nèi)傷人害命。

    皇帝遲遲不召見?,也不派官員與倭國使臣協(xié)談,已經(jīng)可以窺得皇帝的心思。

    項鈞甫回道:“臣認為可以是意外。”

    皇帝聽到他?這措辭,合上面前?奏折讓身邊內(nèi)侍遞給項鈞甫,“即便?意外,該查清楚的還是要查清楚。”

    項鈞甫會意,領(lǐng)旨退下。

    第168章 第 168 章

    一場大?火, 三層木樓化為灰燼,燒死幾十人,這算震驚朝堂的大?案。

    各處衙署內(nèi), 官員們議論紛紛。

    那么大?的火,防火司的人在望火樓都瞧見了,眠風閣那么多客人和打雜的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四十二名倭國使臣和二十八名樓中姑娘全部葬身火海, 沒一個逃出來。

    官員們一邊猜測是人為還是意外, 一邊又揣測陛下對此事什?么態(tài)度。死的畢竟是倭國使團, 還是那么多一幫人。

    不?僅各處衙署的官員們議論開, 街頭巷尾、茶聊酒肆的百姓也聚在一起談論-

    戶部,俞慎思?同黃朔聊完南安省的一些事務后回?去?, 見到連郎中和兩位主事在茶歇閑聊,所談正是倭國使臣被?燒死之事。

    連郎中喚他過去?坐會兒。對于俞慎思?這個副手, 連郎中十分滿意。年輕人勤懇務實上進,人聰明?上手快,做事一絲不?茍, 很讓人放心。自從俞慎思?過來,他卸下許多事務,輕松不?少。若是以前,他這會兒是沒有閑空坐這兒喝茶的,最近每到午后他都能悠閑地?喝會兒茶, 有時?候還能閉目養(yǎng)會兒神。

    他略帶長者教育的口吻同俞慎思?道:“難得這段時?間公?務少, 該歇息時?候要歇息喘口氣,后面才有精力做事。”

    俞慎思?可不?敢歇息,江原這邊目前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但南安省那邊的賬目尋到點頭緒,他要趁熱打鐵揪出更多才行。

    他一邊走過去?落座, 一邊客套地?笑道:“下官剛來咱們清吏司不?久,很多公?務不?熟,趁現(xiàn)在稍稍清閑,逐一熟練起來,待過兩個月忙了,也能多為大?人分擔些。”

    這話從別人口中或許只是客套了,但是面前這個年輕人卻是說到做到,這樣?的年輕后生,誰會不?喜歡呢!

    閑聊兩句,連郎中又將話題轉(zhuǎn)回?倭國使臣之事上,問?俞慎思?對這件事什?么看法。

    俞慎思?能是什?么看法?死得好!就是沒有將整個使團全燒了,有點可惜。

    當然,這都是心里真實想法。開口卻是中規(guī)中矩地?回?道:“這事已經(jīng)交給盛天府去?查,應該很快就能夠查出結(jié)果來。”

    如今不?僅盛天府,鴻臚寺和趙將軍那邊都在處理?此事。

    使節(jié)將軍和手底下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全都被?燒死,雖然死在青樓這種?不?入流的地?方,大?盛對外還是要有一個說法才行。

    連郎中又好似想起什?么,問?:“令侄如今可見好?”

    小久被?倭人打傷的事朝中稍微消息靈通點都知曉,何況還是他的頂頭上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連郎中問?及此,俞慎思?拿不?準對方是突然想到此表示關(guān)心,還是產(chǎn)生懷疑。不?過事情做下,他們也沒想過瞞著盛天府,這件事皇帝真查下去?也瞞不?住。

    俞慎思?謝了句關(guān)心,面色凝重地?微微搖頭輕嘆-

    倭國使臣被?燒死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俞宅卻很安靜。

    自從小久受傷后,俞宅沉悶得沒有一點生氣,再無往日鮮活和笑聲,下人們連話都少了,怕哪一句不?小心戳了主子們的心。

    午后陽光溫暖,俞慎微坐在兒子的床榻前守著,手中翻看兒子平日寫的詩文。有的是寫父母的,有的寫家中其他長輩,還有寫自己養(yǎng)的小狗阿財,祖父養(yǎng)的鸚鵡,也有寫四季風雨霜雪,最近幾篇詩文是寫自己抱負,想將來做個出將入相的名臣,青史流芳。

    兒子從來沒同她說過這個話題,她竟不?知兒子的志向這么大?。

    俞慎微一頁一頁看

    著兒子的詩文,輕聲念給兒子聽,同兒子說話。

    王太醫(yī)和幾位大?夫都建議他們平日多在孩子耳邊說說話,或許能夠有助孩子早日醒來。這些天俞慎微每日會給兒子讀故事,都是兒子喜歡聽的奇人異事故事。

    今日見到兒子的詩文便取來念給兒子聽,念完一篇,便會就著這個話題給兒子講長輩們小時?候的事,兒子素來喜歡聽他們講小時?候的故事。

    俞慎微念完關(guān)于雪的詩后,對兒子說起當年他們剛?cè)?高家村冬天的那場雪,說高暉失蹤那年的冬雪,講俞慎言赴京趕考那年的大?雪。

    再翻下一篇詩文時?,耳邊聽到細微的哼唧聲,俞慎微敏銳地?抬眼望去?,見到兒子眉頭輕輕皺起,嘴巴微微張開,顯然很難受。

    她激動地?將詩文丟在一旁,立即上前撫著兒子的臉頰輕輕喚著兒子。小久又哼唧幾聲,眼珠子在眼皮下轉(zhuǎn)動,試了好幾次才慢慢睜開眼。空洞的眼神盯著俞慎微許久才有了一點神,微微啟口想要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來。

    伺候的婢女已經(jīng)端來溫水,俞慎微一點點喂給兒子。

    小久眉頭還鎖著,眼皮疲憊地?半張半合,蠕動了好一陣喉嚨才發(fā)出沙啞的聲音:“疼。”

    俞慎微視線瞬間模糊,“哪兒疼,告訴娘。”

    小久還是細小的聲音吐出一個字:疼。沒說哪兒痛。

    得了消息的兩名大?夫趕過來,這幾日他們幾乎每個時?辰都過來查看小久的狀態(tài)。孩子的傷太重了,他們的心也一直懸著,現(xiàn)在瞧見孩子醒過來,兩名大夫跟著激動不已,急忙為小久檢查。

    一名老大?夫見俞慎微緊張,安慰道:“小少爺不?會有危險了,醒了就扛過去?了,姑娘不?必太擔憂。”@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俞慎微吊著的心終于落回?去?,拭了下淚對大?夫道謝,又詢問?一番兒子的情況,得知兒子喊疼是呼吸時?帶動身上的傷。大?夫教小久一種?呼吸法,漸漸減緩疼痛。

    此時?李幀、俞綸夫婦和沈山月都趕過來,小久因?為說話身上疼,只簡單喚了幾位長輩。幾人怕影響孩子休養(yǎng),忍著心中的興奮,連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也都咽了回?去?。

    小久身體虛弱,吃了些東西便撐不?住,又睡了過去?-

    小久醒來,俞宅上下立即又活過來,每個人的面上擔憂之外有了喜色。

    李幀勸著俞慎微去?休息,“久兒醒過來,你?可以放心了,這里我照顧。”這么多天妻子一直陪在兒子身邊,幾乎寸步不?離,人消瘦一圈,憔悴不?堪,看著便讓人心疼。

    俞慎微微微搖頭,“我沒事。”這么多天,丈夫一邊忙著外面的事一邊照顧兒子,還要顧及家里人的情緒,比她還辛苦。

    兩個人都在為對方著想,沈山月上前笑著勸道:“大?姐和姐夫,你?們都去?休息。這里我和舅父舅母照顧,大?夫也說久兒不?會有危險,你?們不?必擔心。我們照顧你?們大?可放心。”

    他們不?是不?放心別人照顧,只是不?放心兒子身體罷了。

    盧氏心疼女兒,干脆去?拉俞慎微,推著她出門令她好好睡一覺休息。

    被?長輩這樣?催促,二人不?便強扭讓長輩擔憂,便先依著-

    高暉從沈宅出來,便聽到小久醒了的消息,開懷笑道:“早知殺了這伙倭賊久兒就能醒,我就該當日去?萬方館將他們都砍了。”

    陸青石翻他一眼,“真那么明?目張膽在萬方館殺人,你?現(xiàn)在就在牢里待著了。”

    高暉默了兩息,對陸青石吩咐:“我還有點公?務要去?衙署,暫時?沒辦法過去?,你?代我回?俞宅看望久兒,順便和大?姐他們說一聲,我晚些過去?。”說完便要將陸青石趕下馬車。

    陸青石太了解他,小久受傷他人都瘋了,現(xiàn)在小久醒了卻不?著急回?去?,他可不?信有什?么公?務。“你?是又要去?找死吧?”

    “你?再不?下車,才是找死。”一把將陸青石從凳子上薅起來,抬腳將人朝車門踹。

    陸青石沒有與他硬來,一邊下馬車一邊罵罵咧咧,“死瘋子,我回?去?就和大?姑娘說你?在海外干的那些事。”

    高暉冷笑道:“你?敢說,我讓你?變成真瘸子。”

    陸青石下了馬車,不?甘示弱回?擊:“那就看誰先瘸了。”

    高暉不?與他拌嘴,放下車簾,讓車夫趕路-

    盛天府為了表現(xiàn)對倭國使臣之死此事的重視,將眠風閣所有人都關(guān)在閣中,待隨時?傳喚問?話,門前派兵把守。對于昨日到閣中的客人也進行盤問?。

    項鈞甫在二堂內(nèi)一邊看著手中的仵作?勘驗的結(jié)果,一邊聽仵作?的稟報。知曉陛下的意思?后,他命仵作?對所有的尸首再次仔細勘驗。不?出所料,這里面大?有貓膩。

    剛聽完仵作?的稟報,小吏過來稟道工部所正高暉在外面求見。他有些疑惑,他與高家并?無什?么交情,與這位高所正更沒有往來。人這個時?候過來,應該是為了倭國使臣的事。

    他將手中的紙張折起來,壓在茶盞下,點著驗尸結(jié)果對幾名仵作?道:“若想活命,就當沒有此事,否則本官都保不?了你?們的命,明?白嗎?”

    幾名仵作?驚得心頭猛顫,他們常與官府打交道,如今死的是倭國使臣,當下明?白這話不?是嚇唬。急忙應是。

    幾名仵作?出去?后,項鈞甫才命小吏將人請進來。

    高暉朝二堂去?時?,正碰見幾名仵作?,個個面色慌張,好似受了驚嚇。他心中猜到幾分。

    后樓的尸體檢查出有其他致命傷,女尸檢查出非眠風閣姑娘,那原本的意外事故就會變成一場謀殺。倭國使團自己貪酒好色行為作?風不?正,逛青樓遭遇大?火慘死,和大?盛有人蓄意謀殺,這是完全不?同的影響。

    朝廷自然會將此事推為意外事故,他們口風稍有不?緊,吃飯的家伙都沒了,豈會不?怕。

    邁進二堂,高暉見到項鈞甫淡定地?坐在上座,正將一卷紙塞進袖子里。

    項鈞甫此人高暉幾乎沒接觸過,但從當年李幀醉酒所述中能推斷出來,他是個癡情種?,只是癡情的并?非自己的發(fā)妻,而是自己的一個妾室。雖沒有做出像高明?進那般殺妻棄子的事來,卻也對妻子嫡子漠不?關(guān)心。因?此,高暉對項鈞甫這個人一直沒有好感。

    今日過來,他也不?是為李幀伸張正義。他笑著走上前兩步抱拳施禮:“下官高暉見過府尹大?人。”

    項鈞甫低低應了聲。在他看來高暉這個年輕人,年少不?讀書隨商隊下南洋,堂堂侍郎大?公?子娶一個商女,一個文官常與靖衛(wèi)司、兵馬司的人廝混,完全不?走正經(jīng)路子,一身反骨,和其父高總督完全兩副模樣?。

    他吃不?準高暉此來具體意圖,然對方不?僅是高總督之子,如今又得陛下賞識,與肅王和耿總兵關(guān)系親厚,雖只是一個小小所正,他亦客氣問?:“高所正此來有何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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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案自首。”高暉從容地?道。

    項鈞甫怔了下,詫異地?盯著他,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但眼神和語氣不?像說笑,這種?話也不?是可以隨便說笑的。

    高俞兩家關(guān)系他知曉,俞家的那個孩子身受重傷乃倭人所為。前些天這個年輕人以大?盛律法之

    名將幾名犯事的倭人凌遲,對倭人之恨可見一斑。火燒倭人也不?是做不?出來。

    陛下之意,明?著這個案子就是一場意外,暗地?里要查清楚兇手個人。他這邊才開始審,什?么頭緒還沒理?出來,兇手這么大?搖大?擺投案來了。

    他立即命退二堂外的人,向?qū)Ψ酱_認,“眠風閣的后樓大?火是你?所為?”

    “是。”高暉答得干脆。

    真是一身反骨。“這可不?是玩笑。”他嚴肅提醒。

    高暉亦嚴肅地?回?道:“下官身為朝廷官員,豈敢開這種?玩笑。剛剛幾名仵作?過來應該是回?稟勘驗之事。他們沒驗錯的話,其中有三個倭人頸骨斷裂,是被?刀砍傷。二十八具女尸并?非全是十幾二十歲的女子,他們年歲不?同,甚至有年過花甲的老婦人。”

    這和仵作?剛剛稟報之事絲毫不?差,項鈞甫相信了事情真是面前人所為。由此可見,這件事對方早就做了計劃,才能夠讓幾十名倭人無一逃脫全都葬身火海,讓姑娘們順利脫身。下手真夠狠辣。

    朝中不?少人對這幫倭人不?滿,想要教訓一番,面前人卻直接了結(jié)了。

    “那些女尸都是什?么人?”

    高暉如實回?道:“下官不?知,從城西拋尸坑里尋的。”

    難怪仵作?說有的女尸像死了多日,估計尸首都開始腐爛發(fā)臭了。他皺了皺眉頭。

    又追問?:“那些姑娘如今身在何處?”

    高暉輕笑了聲,道:“大?人不?必追問?,此事是下官一人所為,她們都是受下官脅迫,也并?未有殺人放火,所有罪責下官一人承擔。下官已經(jīng)寫好了認罪書。”說著從袖子里抽出一卷紙上前遞給項鈞甫。

    項鈞甫展開所謂的認罪書,有點哭笑不?得,與其說是認罪書,倒更像是一篇討伐倭人的檄文。知道這個年輕人叛逆、不?守規(guī)矩,沒想到寫個認罪書也能這么沒規(guī)矩。

    他故意恐嚇:“你?可知殺使臣什?么罪?”

    高暉道:“下官知曉,做好赴死的準備,大?人如實上報朝廷便是,下官聽候發(fā)落。”

    他今日過來就是知曉這件事最后瞞不?住,與其讓朝廷查到他們兄弟,認為他們兄弟無法無天,擅殺外國使節(jié),目無王法。不?如自己事發(fā)后立即主動認罪,讓陛下知道,他們并?無欺瞞之意,只是迫不?得已“先斬后奏”。

    當初決定這么做,就是在賭。

    第169章 第 169 章

    俞慎思今日公務不多, 準時散值回家。離開戶部衙署時遇到黃朔。兩個人就著晌午時候談到的?南安關(guān)稅之事又聊了起來。一邊聊一邊沿著街朝城門?去,在城門?口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湯獲。

    聽?聞二人在聊南安省的?關(guān)稅,湯獲便也插了幾句。

    其父湯逢春早年在戶部任職, 后?來外放,去的?是豐州府,豐州有港口。他聽?父親提到過此事, 知?道一些。

    “早些年關(guān)稅紕漏大, 后?來頒布新的?政令才有所改善, 不過自古以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逃避關(guān)稅之人還是存在的?。”他簡單說了兩個逃稅的?人和法子,其中一個便是官商勾結(jié), 最后?都被抓了。

    俞慎思也聽?說過這件事,而湯獲口中所說的?新政令, 提出者就是高明進。

    自前兩次交談后?,他們也算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

    在黃朔離開后?,俞慎思便詢問湯獲, 其父可知?高明進當年私下交往過什么人,非官場之人。這些人可能現(xiàn)在表面和高明進沒?有什么關(guān)系,背地?里還在為高明進做事。孔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湯獲彼時年少,這些事未有聽?父親說過,只能夠去信問問父親。

    和湯獲分開后?, 一直沒?有插嘴機會的?墨池才上前說小久醒了的?消息。俞慎思驚喜, 急忙詢問小久現(xiàn)在情?況,匆匆趕回去-

    與此同時,皇宮的?某處園子, 金色斜陽下,皇帝坐在水榭中, 面色沉靜地?看著項鈞甫呈上來的?長長紙張。看完后?,皇帝朝岸上瞥了眼。伺候的?閻公公會意?,立即示意?內(nèi)侍去將人領(lǐng)過來。

    高暉朝水榭去時,抬眼打?量皇帝神色,沉靜得比水榭外的?湖水都平,一點?波瀾沒?有,什么也瞧不出來。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緊隨內(nèi)侍步子。

    步入水榭后?規(guī)矩地?俯身而拜。“罪臣高暉參見陛下。”

    皇帝無聲地?盯著高暉須臾,自當年聽?到這個臣子的?名字起,這些年這臣子干的?事就沒?有一件不沾血。替滿加蘇平內(nèi)亂,在安州造船場揭發(fā)唐家,這幾年在海外與當?shù)?發(fā)生沖突,直接屠殺,如今又火燒倭國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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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你的?認罪書?”皇帝聲音略含慍怒。

    “是。”高暉俯身回道,“罪臣沒?讀過什么書,文思才情?不及文官們,寫得粗俗,污了陛下的?眼,臣認罪。”

    皇帝眉間?微蹙一瞬,自己問的?是將認罪書寫成?討伐檄文,不見認罪悔過之心。他倒是和自己說起文章文辭來,挺會裝糊涂。

    “朕見你是并不知?罪。”皇帝輕斥。

    高暉忙誠惶誠恐回話?:“罪臣知?罪。罪臣擅自殺了倭國使臣,隱瞞陛下,鬧得滿城風雨,罪無可恕,請陛下降罪。”

    還真是和“認罪書”上一樣說辭,只認事先欺瞞之罪,認此事給朝廷帶來一些麻煩之罪,絕不認殺倭國使臣是罪。“認罪書”上還細數(shù)倭國使臣來京這段時間?的?種?種?過錯,甚至道出倭國使臣猖獗無求和之心,反而是來我?大盛挑釁,完全是對我?大盛羞辱,此等使臣該殺。

    此“認罪書”說是認罪,送到那些大臣面前,倒是認為他功過參半,罪有可恕。

    皇帝轉(zhuǎn)開話?鋒,問:“此事非你一人所為,還有哪些官員參與?”

    高暉忙回道:“此事是罪臣一手安排,并無他人插手。”再次求皇帝降罪。

    這件事皇帝心中已能推斷出大概,有哪些人插了一手他心中知?曉,只是讓高暉親口說出來。

    皇帝面色冷下來,怒斥:“你是要當面欺瞞朕?”

    高暉心頭微驚,再次俯身回話?,聲稱不敢。“罪臣非欺瞞陛下,罪臣是行此事時欺瞞其他大人們。他們并不知?罪臣所為目的?,估計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被臣欺騙。所以他們算不得插手此事,是受害者。此事是罪臣一人所為,請陛下降罪。”

    皇帝面色難看,不輕不重拍了下案幾上的?“認罪書”,喝道:“高暉,你好大的?膽!當面欺君還敢狡辯,來人!”

    從岸邊立即走來四名侍衛(wèi)。

    旁邊一直一句話?未說的?項鈞甫瞧了這么久也瞧出來,皇帝動怒是真動怒,但是心中卻贊同高暉此事的?做法。他忙開口為高暉求情?。

    閻公公只是瞄了幾眼皇帝,面上有怒色,眼中卻沒?有慍怒,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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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暉也從皇帝的言辭語氣中聽出來皇帝氣他欺瞞,但還不會因為此事的?欺瞞將他砍了,他故意?加重自己罪罰,俯身稽首道:“罪臣罪該萬死,求陛下給罪臣留個全尸。”

    皇帝氣指高暉,對侍衛(wèi)命令:“將人拖下去——扔宮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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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暉聞言驚了下,他以為皇帝不會砍他,但會將他拖

    下去杖責出氣,卻沒?想過只是將他扔出去,忙謝恩-

    幾名侍衛(wèi)將高暉拖到宮門?口,扔了出去。高暉朝前栽了下,趔趄幾步才穩(wěn)住,站直身理了理衣冠,對宮門?施禮道:“謝陛下隆恩。”

    閻公公也跟著出來,走上前將一卷紙遞給他,正是他寫的?認罪書。

    閻公公道:“陛下口諭,命高所正回去重寫一份,再認識不到自己的?過錯,交靖衛(wèi)司處置。”

    高暉心思一動,忙貼近閻公公小聲地?問:“陛下這次不砍我?的?頭,將我?交給靖衛(wèi)司應該也不會砍我?的?頭吧?”

    閻公公笑了下,沒?有回他,只是點?了下他手中認罪書道:“高所正先琢磨怎么寫。”

    高暉謝過閻公公,偏頭朝西邊看,太陽已經(jīng)落山-

    宮中,皇帝從水榭回到宮殿內(nèi),聽?完閻公公稟報高暉宮門?口的?話?,對一旁的?太子李泓道:“這個高暉本事大,性子野,不怕死,難馴。”

    李泓陪著皇帝朝偏殿去,回道:“臣以為馴其性不如馭其能。”

    皇帝對李泓說出這話?有些許意?外,他一直認為李泓身為儲君在為君之道上欠缺,一來是太過仁善,二來是用?人。

    他笑道:“說說。”

    李泓認真地?回稟:“萬物有其性,壓其性則失其真,日久必生變。高暉這些本事和性情?,臣以為靖衛(wèi)司倒適合他。他對航行海外之事熟悉,將來官船出海,他亦可領(lǐng)靖衛(wèi)同行。

    這次官船出海遇到一些事情?,都所的?將士處理起來吃力,而這些事恰恰是靖衛(wèi)擅長。這也算發(fā)揮其才。高暉雖然性子野、不怕死,實則重情?重義。俞家是他的?軟肋,有俞家人在,他就是飛得再高再遠再猛也會回巢。”

    皇帝點?點?頭,對倭國使團的?這兩件事也能夠看出來,俞家是高暉的?命門?。沉思幾息后?,似想到了什么,眸中閃過一絲光芒,笑著道:“他從海外歸來,至今一直在安排官船歸國后?的?事務,待下個月事務處理差不多,便讓他直接去靖衛(wèi)司。”

    “是。”-

    再說俞慎思,回到俞宅時已經(jīng)日落西山,小久午后?睡下還沒?有醒。大夫說這是正常情?況,無需擔心。他也瞧著小久氣色狀態(tài)與昏迷時完全不同,懸著多日的?心也終于能夠落地?。

    漸漸天色暗下來還沒?有瞧見高暉過來,全家都察覺不對。陸青石并不知?高暉去哪里,干什么,派人去各處問了。

    沈山月勸眾人:“二郎不會有事,可能是在某處被同僚或者故友纏著脫不開身。他知?道久兒醒了,心里頭高興,說不定在外多喝兩杯醉倒了。大姐姐夫別擔心他。”

    沈山月雖不知?高暉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相信高暉不會有事,就算有事,他相信高暉能平。

    話?音剛落,守門?的?小廝便過來傳話?高暉回來。

    俞慎微問他這么晚回來是不是有什么麻煩事,他這才將今日下午的?事告訴他們。

    俞慎微生氣教訓:“這么大的?事,你不用?與家中人商議嗎?就算真要自首認罪也輪不到你。”

    高暉朝李幀看了眼,玩笑道:“大姐不會想讓姐夫去投案自首吧?不怕姐夫寒心?”

    俞慎微朝李幀看去,清楚高暉轉(zhuǎn)移重點?,嚴厲訓斥:“這本就是我?和你姐夫的?事,出了事也該是我?們擔著。”

    高暉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來,爭辯道:“怎么算大姐和姐夫的?事?事是我?去辦的?,人是我?殺的?,出了事自然是我?去擔著。何況這件事只有我?去最合適。姐夫無官身,項府尹什么人大姐也知?道,若是故意?為難姐夫該如何?何況此事牽扯到鴻臚寺和萬方?館,姐夫就算認下了,陛下還會懷疑此事與小思和我?有關(guān),最后?反而事情?更糟。

    在陛下眼中,我?本就是能夠干出這種?事的?人。何況我?如今還姓高,只有我?過去自首,將這件事認下來,這樣才能讓陛下知?曉我?與你們的?關(guān)系。將自己和高家,和高大人拉開距離。這不也是大姐希望的?嗎?”

    這話?句句說得都在理,無論是李幀還是幼弟都不是最合適。

    高暉此法的?確一舉兩得。

    即便如此,她心中的?那口氣依舊不順暢。“如此危險之事你去之前不和家里人說一聲?今日無事是陛下寬仁恩慈。若是陛下降罪怎么辦?家里人都不知?此事,如何想辦法去救你?你一聲不吭過去,不同我?們說,也不同月兒說一聲,是否太沒?分寸?”

    這一點?高暉沒?理由反駁,他只是不想家中的?人擔憂,但是越不讓他們擔憂,最后?反而更擔憂。

    他微微垂首點?著頭,跟少時般一副認錯模樣,“大姐消消氣,不會有下次了。以后?做什么事我?一定和家里人說和月兒說,不讓你們擔心。”

    高暉畢竟不是當年半大少年,何況沈山月和俞慎思都在跟前,教訓這幾句也夠了。

    李幀便拍了下妻子的?手勸道:“別生氣了,小暉做事有分寸。況且這件事為夫之前和小暉與思兒商議過,陛下本就對倭人痛恨,倭國使臣又如此猖狂,陛下定然也想給他們教訓。上次讓小暉去殺那幾個犯事倭人就是試探,陛下是默認的?,所以這次讓使團的?人死于意?外大火,陛下就算降罪不會降下重罪。小暉今日才會這么做。”

    俞慎微看到丈夫的?示意?,也慢慢散了心中的?氣。還是再次警告高暉不許再有下次。

    高暉立即應下,并做保證-

    次日高暉便重新寫了份“認罪書”遞上去,這次沒?有再耍滑,規(guī)規(guī)矩矩寫了一長篇,自然認的?還是欺瞞之罪,擾亂京城安定之過等類的?過錯,拒不認為殺使團有錯。

    皇帝看到后?,將他訓斥一頓,倒沒?有降罪。

    這個案子盛天府、鴻臚寺,連大理寺也加入進來,聲勢浩大地?查了一番,最后?的?結(jié)果定為醉酒后?引起火災,屬于意?外事故。

    皇帝隨后?召見了倭國使團中的?人,先是表示痛惜,然后?對他們貪圖享樂,好色貪酒不滿,最后?讓他們帶著大盛的?文書回國去,請倭國重新派使臣前來商談。

    眠風閣因為大火之事被查封,眠風閣存活的?姑娘,盛天府對外聲稱收為官妓送往外地?官府。

    這些姑娘中有投靠的?,安排送往當?shù)?,沒?有的?,高暉給他們安排去處。

    陸青石安排好這些人回來后?,就急匆匆去了俞宅。恰巧這日休沐,俞慎思、高暉也在俞宅,一家人陪著小久兒曬太陽養(yǎng)傷。

    陸青石走到高暉身側(cè),低聲道:“剛剛從沐朝云和眠風閣幾位姑娘口中得知?一些南安省官員和倭寇勾結(jié)的?消息。”

    高暉驚愕,挨著高暉坐著的?俞慎思也隱約聽?到此話?,同樣驚愕地?望向陸青石。

    “此事當真?”俞慎思問。

    “我?不能確定,沐朝云和那幾位姑娘我?未送出京,將她們請進了沈宅,二爺和三爺可以過去詳細詢問。”

    第170章 第 170 章

    俞慎思和高暉急匆匆前往沈宅, 沐朝云和幾位姑娘在花廳內(nèi)等著。二人剛進門,幾位姑娘已經(jīng)起身上前來見禮。

    高暉與幾位姑娘都認識,一邊請幾位姑娘落座一邊詢問剛剛陸青石說的?事。

    此事非同小可, 來的?路上他們兄弟二人心都提著。與倭賊勾結(jié),這?是通敵之罪,是滿門抄斬, 誅滅九族的?不赦大罪。

    若是此事與高明進有關(guān), 不僅高家, 俞家也會被殃及。

    一路上, 高暉一邊在心里將高明進從頭罵到腳,一邊祈求高明進沒有插手, 他與此事毫無關(guān)系。

    高明進怎么死?他管不著,但是他不能連累自己, 不能連累俞家,不能連累他的?兄姐和三弟。@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幾位姑娘見到他們二人面色不好,只當他們是聽?到此事震驚, 并未有作他想。

    沐朝云朝姐妹看了眼?,先開口回道:“我是從蘇占的?馬老爺那兒聽?到一些。”

    沐朝云的?聲音如她這?個人一樣,如山間小溪,溫柔、清澈,不緊不慢, 也讓兄弟二人原本緊張不安的?心緒稍稍緩了緩。

    沐朝云繼續(xù)道:“馬老爺此人喜歡說道自己經(jīng)商遇到的?人事。他曾說, 當年自己帶著商隊來我大盛經(jīng)商,在東南臨近南安省的?海上遇到倭賊搶掠。眼?看著就要被劫掠一空,幸而我大盛水軍及時趕到, 倭賊只劫掠了部分貨品。

    后來,他發(fā)現(xiàn)原本被倭賊搶掠去的?貨品, 那段時間在我大盛的?市面上大量地涌現(xiàn)。馬老爺說,當年他帶來的?都是本國特產(chǎn)之物,即便有小商人運來販賣,不可能如此大的?量,而且不早不遲恰恰是那段時間。在此前一年,蘇占國只有他一支商隊前來我大盛。

    那時候大盛和倭賊作戰(zhàn),并不通商。他為了查此事,買通了當?shù)厥胁八镜?人幫忙查,的?確往前一兩年并

    無此類貨品進入大盛。他懷疑是倭賊向我大盛走私,報了官。但是這?件事拖延許久,最終什么也沒查到。因為別的?事情,他不得不回國,此事就不了了之。事后,他越想越認為或許我大盛官府也參與其中。”

    馬老爺被倭賊劫掠過之事,當日在眠風閣他親口說過,還?差點與倭賊起了沖突,在場的?人都知道。因為這?個沖突,眠風閣后樓失火,不少?人懷疑到他的?身上。盛天?府也例行公事,將他列為嫌犯,進行多次審問。

    這?件事應該是真的?,馬老板也沒必要在這?么大的?事情上說謊,這?是很容易就能夠查證的?。

    高暉和俞慎思相?互看了眼?,俞慎思追問:“馬老爺可有說大概是哪一年的?事?”

    “只說了約五六年前。”

    俞慎思這?兩年一直在查南安省的?事,對南安省比較熟悉。五六年前他在安州讀書?,那時倭賊的?確來犯,戰(zhàn)事緊張,朝廷下令禁止對倭國通商。當時南安省對外開放的?港口只有月浦港、甬城港。外邦商船進入大盛,主要通過甬城港。

    當年甬城港市舶司的?提舉是楊敬,甬城府的?知府是如今的?知府朱春松。

    楊敬此人,俞慎思并不熟悉。對于?朱春松他了解一些,南原平州人,丁酉科舉人,甲辰科進士,與高明進既是同年舉人,又是同年進士。

    朱春松這?個人命不好,高中后連遭父母丁憂,直到七八年后才正式踏入仕途,當時只是一個小縣的?縣丞。五六年前他已經(jīng)是甬城府知府,從縣丞到甬城府知府,其間也不過五六年。若是特別大的?功勞,就是遇貴人賞識。他并未聽?過此人立國什么大功。

    俞慎思的?心不可謂不緊張。

    朱春松與高明進二人在南安省時應該就認識了。如今又都牽扯到南安省,前段時間剛查到胡轍前往甬城,還?有高晗去甬城。

    這?是不是都太巧合?

    俞慎思咬著牙,心中恨恨地道:高明進,你精明算計一輩子,千萬別在這?種事上糊涂。你想怎么死?,都不能這?么死?!

    沐朝云說完,瞧二人臉色越發(fā)不好,還?是以?為二人對官府痛恨,沒有多想。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件事無憑無據(jù),最后也沒有查出結(jié)果,我并沒有當真。直到那日在后樓中陪那些倭人的?姐妹也提到此事,我才覺得此事可能是真的?。”

    她又朝自己的?姐妹看了眼?。

    身邊的?姐妹接著她的?話說:“稟二位大人,那日我們?nèi)ズ髽桥隳切┵羾钩迹麄冏砭坪蟮靡馔危隹诳裢爸S我大盛,說我大盛水軍在前面和他們倭人拼死?拼活,而官員卻坐在家中數(shù)他們送的?銀子。我們知曉此事嚴重,不敢與旁人道,只說給了沐姐姐聽?。”

    俞慎思掩在袖子中的?拳頭越攥越緊。

    高暉問她們?yōu)楹维F(xiàn)在才說出這些事。沐朝云起身欠身一禮,回道:“大人見諒,我們?nèi)吮把暂p,這?種事太過嚴重,我們并不敢輕易吐露。原本也都是想一輩子藏于?心中,當作從不知曉。”

    她朝陸青石瞄了一眼?,“今日陸爺送我們出城,我們方知大人為了幫我們姐妹脫籍費了那么多心思,又為我們后半生考慮這般周全。我等雖是女子,卻非半點不懂家國恩義。”

    高暉沒有怪她們,讓她們暫時留京幾日,自己可能后面還?有事情要問她們,過幾日再送她們離開。但是這?幾日他們只能在沈宅內(nèi),不能出門。

    幾人亦明白,在世?人的?眼?中,她們已經(jīng)葬身火海,的?確不該出現(xiàn)。

    幾位姑娘全都應下-

    離開沈宅前,俞慎思和高暉兄弟二人去了暗牢。

    這?兩年多高杉一直被關(guān)在此處,現(xiàn)在被折磨得精神狀態(tài)很差。最初還?是很耐得住性子的?人,如今動輒暴躁吼叫。

    此刻,他正蜷縮在鐵欄的?地上,蓬頭垢面,滿身衣衫被涂抹骯臟,身體比前段時間又消瘦些。

    高暉走到鐵欄邊,高杉沒有任何反應,高暉敲了敲鐵欄,笑?著道:“高杉,我今日最后一次來問你。你是今后要一直如此直到死?在這?兒,還?是今日就離開這?兒,就看你是不是如實答話了。”

    高杉微微動了下,眼?神死?寂地望向高暉。

    高暉問:“高大人與朱春松什么關(guān)系?和楊敬什么關(guān)系?”

    高杉僵了片刻,反問:“他們是誰?”

    “和我裝糊涂?”高暉冷笑?道,“看來你并不想離開這?里,那就繼續(xù)待到死?吧!”轉(zhuǎn)身離開。

    高杉忽然躥起來,撲到鐵欄邊,伸著手要抓高暉抓了空,大聲叫道:“我不認識他們,我真不知道誰是朱春松,我也不知誰是楊敬。”@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高暉沒有回頭。

    高杉驚恐。

    自家大少?爺是什么脾性,他太清楚。說讓他在這?里待一輩子,他就絕對沒有離開的?可能。

    他立即對還?立在原地的?俞慎思叫道:“思少?爺,我真不知道,我沒聽?過這?兩人名字,我不知道。求你信我,我不認識。”

    高杉常年不見日光,暗牢又潮濕,他的?肌膚慘白得不正常,上面還?有破損后的?結(jié)痂,不知道是蟲咬的?,還?是自己抓的?,或者是其他原因,或點狀,或長條,或成片。這?副模樣,若是出去,連街頭乞丐都嫌棄,能嚇哭一群孩子。

    俞慎思見他精神失常又加重,完全沒有當年淡定,繼續(xù)逼道:“這?是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是你沒有抓住。”也準備轉(zhuǎn)身出去。

    高杉崩潰地嘶吼一聲,大喊道:“我從未聽?過他們!未有!”見到高暉和俞慎思沒有停留的?意思,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拍著鐵欄哀求道,“大少?爺,求你信我。老爺那么聰明的?人,怎么可能讓我們什么都知道。老爺身邊那么多人,每個人辦的?事不同,我只是負責孔老板那邊的?事,我真的?不知朱春松和楊敬是什么人。大少?爺,求你放我出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高暉頓住腳,和俞慎思相?視一眼?。

    高杉這?話說得不錯。高明進那么聰明的?人,他怎么可能讓手底下的?人知道他那么多的?事。每個人辦一件差事,就如現(xiàn)在高杉被抓,他能供出來的?事情有限,高明進就可以?立即來個斷尾求生,無礙他其他的?事情。

    俞慎思看出高暉眼?底流露出殺意,略作沉思,轉(zhuǎn)回身看著跪在鐵欄邊崩潰的?高杉,回走兩步,說道:“放你出去,你要去哪兒?你認為你再回高府,高大人還?會信任你?他在你被抓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將你當成一顆棄子。”

    高杉眼?皮耷拉下去,眼?神有些慌亂。

    “你也并不是能夠為高大人效死?的?人,既然如此,何不換個人效忠?”

    “大少?爺?”

    俞慎思冷笑?,“異想天?開,你覺得小高大人會要高大人的?人嗎?我給你指條路,去西北索州,找晰少?爺。你們晰少?爺心地純善,現(xiàn)在也只有他能夠收留你。”

    高杉遲疑幾瞬,這?的?確是他最好的?去處,立即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出了暗牢,高暉斜俞慎思一眼?,冷聲道:“你這?么安排,是怕我殺了他?”

    俞慎思笑?而不答,高杉是高明進的?人,不適宜留在京中。現(xiàn)在向他提了朱春松和楊敬,他便能猜到他們在查這?二人。此人不會再效忠高明進,卻也不會轉(zhuǎn)頭來效忠高暉,是個不確定因素。將他支去西北,倒是省些事。

    高暉抬手拍了下俞慎思的?頭半玩笑?半教訓道:“以?后心腸狠一點。”

    俞慎思揉著腦袋埋怨地瞪他一眼?,“注意你的?舉止,我好歹加冠成年了。”

    “你就是抱孫子了,你也是我弟弟。”

    “下輩子我一定要比你早投胎,我天?天?拎著你打?。”

    高暉大笑?道:“妄想!我比你年長,肯定比你先死?,下輩子還?是比你早投胎。你別想翻身。”

    “這?可說不準。”

    高暉不與他玩笑?,說起朱春松和楊敬的?事,心中也充滿擔憂和害怕,若是高明進真的?通敵,他是必死?無疑了。

    他暗暗嘆

    了聲,神色晦暗,說道:“我過兩日要去靖衛(wèi)司上任,屆時倒是方便查此事。”

    “此事一定謹慎。”

    高暉應了聲。兄弟二人一起從暗牢前離開,高暉忽然對陸青石道:“下個月是海州那邊石幫主的?壽誕,我和山月沒辦法過去,你準備件壽禮,差人送過去。”趁俞慎思未注意,朝暗牢給陸青石使了個眼?色。

    陸青石會意,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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