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他身旁,瞥眼前的主洞。
看的出,這里曾是主戰場,洞頂的石頭都被削去了很多。
地上碎石亂布,蜘蛛尸體滿地,幾乎無處下腳,有的蜘蛛尸體堆成了小山,有的蜘蛛血液跟蜘蛛尸塊流淌到低洼處,匯聚成了飄著蜘蛛碎塊的水洼,就像一鍋混濁濃郁的蟲子湯。
原本西南角落的萬蛛坑里已經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蜘蛛應該全在山洞地下,坑底露出散落堆積的人骨。
巨型蜘蛛的尸體有好幾具,見我在數,青瓷跟我科普:“共十三只人形蛛妖,這里殺了六只,妖穴各處走過一遍后殺了剩下六只,頭目死在最東邊的洞里,那里面還有不少被它們捉的活人。”
我邀功:“另外一只是我殺的,我在西邊的活人洞里。”
青瓷道:“清掃戰場時,看過西洞,沒有活蛛,就沒進。看到了第十三只蛛妖的尸體,不過沒看到你。”
他夸我:“躲的挺隱蔽啊。”
我挺起胸脯:“那是。”
他笑道:“好樣的。”
這一場救人,也是歷經兇險,到如今,才算是安全。
我突然心生感慨,站在青瓷身旁,暫時無言。
我望著眼前戰場的山洞,蜘蛛綠色的血液將山洞的地面幾乎鋪滿,蜘蛛的尸體和尸塊或堆積或漂浮,與滿地滿墻的血液黑綠混雜,污濁不堪,遠遠觀去,像一個濾了顏色的血池煉獄,青瓷坐在唯一干凈的地方,抱著他的劍。
瑩白的臉頰映著火光,他一身青衣,纖塵不染,就像唯一的亮色。
兩種強烈的對比,融合出一種驚心動魄。
我一時間,對這畫面有些著迷。
青瓷見我眼神,跟我諄諄道:“我在你眼中讀到了欣賞。”
他微微一笑:“為我著迷嗎?!”
我對他的癡迷一秒破功。
將他湊過來的臉推開,我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之前說的話,不可置信,問他:“你自己來的嗎?”
他悶聲道:“給小巫山留了記號,按理應該前后腳,我懷疑他們迷路了。”
我:“……”厲害!
說曹操曹操到,我聽到對面的洞外入口通道里有人滑了一跤,還哎呀一聲叫。
接著一片抱怨聲,說地上全是蜘蛛的血肉泥,淹腳。
過了一會兒,罵罵咧咧的小巫山人出現在洞口,跟我們隔著一個山洞遙遙相望。
我跟他們打聲招呼,他們咳嗽一聲,掃視一遍戰場,尷尬道:“來晚了啊?”
我嗯了一聲。
他們對于青瓷一人仗劍掃平妖穴的事情,表示了驚奇與感嘆。
還有青瓷獨自一人跟蹤沒有迷路并憑借玉佩漏出的靈氣尋到正確地址并一路破陷阱還能做標記引路的事情,亦表示出傾佩。
夸獎青瓷:英雄出少年,實為年輕一輩里的翹楚。
還連帶著夸了我,說我誘餌做的真棒,是史上最棒的誘餌。
我……我覺得這不是夸獎,可我無話反駁。
因為我確實做誘餌很成功。
他們人多,又來晚了,所以剩下的收尾工作,清理戰場救治活人等,都由他們來做。
他們分散行事,收尾工作做的有條不紊,看起來很有經驗。
不怠老頭還過來瞅我的臉:“易容揭了啊?遇到危險的事情了?”
我謙虛道:“還好,脫困了。”
青瓷問我背的布包是什么,我說好東西,陣法圖,回頭咱倆一起研究。
青瓷說好。
不怠老頭聽見了,問我要,說想看看,我沒給他,畢竟是我繳的戰利品,不是他繳的。他若拿去不還我,我也沒處哭去。
不過說起布包,我聯想到西洞,倒又想起了留下一句我還會回來結果一直沒再見到人的小花蜘蛛。
問青瓷掃洞時有沒有見到她。
我跟青瓷形容,身上涂著黑漆混進這黑蜘蛛的巢穴,結果屁股上還掉漆了,是一只小女蜘蛛。
“看到過,”青瓷回答:“在東邊的活人洞里,莽撞跑去救人,差點被殺死,給救下來了。如今該還在那洞里負責救人。”
青瓷說的救人,是在給人松綁,給所有綁在洞壁上的人融化蜘蛛絲,我跟青瓷走到時,小花蜘蛛已經累得像死狗。
看到我們,她趴在地上吆喝:“不行了,我實在不行了,我需要水。”
我看一眼她近旁的巨型蜘蛛尸體,跟她說,這蜘蛛的血亦能溶解蜘蛛絲。
小女蛛生無可戀望著我,受刺激過度,嘎的一下暈過去了。
這蜘蛛巢穴有兩個活人洞,東洞里放著美人,西洞放著喂蜘蛛的肉儲。
東洞和西洞還活著的人都被救了下來,被我喂過藥救活的年輕人正是最早失蹤的白員外之子。
兩個洞里除了被我炸昏迷的師兄,其余沒有找到小巫山之前來當誘餌的人。
西洞昏迷的師兄被弄醒后,講出了其余誘餌的下落。
他們起初都被關在東洞,不久前策劃了一次集體逃跑,逃跑成功了,就是折了兩人,而這位師兄留下來斷后被重新俘虜了,然后作為懲罰掛在西洞當肉儲。
至于逃跑成功卻至今沒回去的誘餌前輩們,眾人推斷,應該是迷路了。
小花蜘蛛作為臥底混進來之前,在地底錯綜復雜的洞穴通道中迷路很久,所以對地底還算熟悉,就由她帶人去找有可能至今還迷失在地底某處洞穴隧道中的誘餌前輩們。
眾人地毯式搜索一遍,清理了某些躲在縫隙而遺漏的食人蜘蛛,然后把所有蜘蛛的尸體集體掩埋處理。
萬蛛坑里大量人類的尸骨被好生整理出來,然后全數帶出去;因為在坑里發現了小巫山兩位弟子的衣服,所以判斷兩位弟子的尸骨也在里面;亦由于尸骨混雜,已不能分清誰是誰,所以會統一處理,找個好的地方集體安葬,再由小巫山給他們超度。
期間還分出人手將救下的人分批送出,受傷或受損的在小巫山分點進行救治,治好的送回各家。
這些工作工程龐大,一直進行了好多天。
迷失在地底的誘餌前輩們在小花蜘蛛的努力下找回來了,還將最早迷失的兩位師兄也找回來了。
七日后,在小巫山分點,我與打扮一新的小花蜘蛛重新見了面。
她剛將迷路的人找齊帶回,我也是剛得了閑。
她已經變成了人樣,頭頂還掐著滿頭新鮮的海棠花。
一張小臉,一襲粉裙,襯得人比花嬌。
她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嬌羞問我:“倫家好看嗎?你可不要喜歡我呃。”
我,“……”我道:“花姐姐,咱謙虛一點。”
“什么花姐姐。”她不樂意,拿粉帕子甩我。
我道:“難道你不是花蜘蛛嗎?”
“那也不能叫我花姐姐,”她更正我:“要叫我好看姐姐。”
“這太見外了,這樣我連您名字都不知道。”
“這就是名字啊,我名字叫花好看。”
我:“……”
“當然,若有更好聽的,我也可以改名字,比如花美美,花妖嬈,花迷人,一切美好的詞都屬于我的名字。”
我給她補充:“花漂亮?”
“漂亮什么意思?”
“就是很好看,比如大漂亮。”
“很好,這名字好聽,”她顯得很喜歡,立刻宣布:“我以后就叫:花~大~漂~亮。”
她問青瓷:“好聽不?”
青瓷給予肯定:“可以。”
我:“……”我竟無言以對。
我覺得我做了錯誤的引導,但我不敢說。
我問花大漂亮:“你為何去做臥底?”
她已經明白了臥底的意思,告訴我她看到了城門口的告示,饞那萬貫的錢。
想起那白公子的遭遇,我搖頭:“白家也不容易。”
“這不是沒成功嘛,人又不是我救的,蜘蛛們又不是我殺的,”她怨念瞥我:“我又沒說去要。”
又問我:“你們不要那錢嗎?”
我道:“不要了。”
她道:“有便宜不占非好漢。”
我道:“即便我拿錢,也不是占便宜,那是報酬。”
“好的嘛,不要就不要嘛。”花大漂亮甩帕子:“本來就不是我的錢。”
我問花大漂亮:“最近我總是遇到蜘蛛,這片區是你們蜘蛛泛濫的地段嗎?”
花大漂亮甩我帕子:“你不知道?”
我疑惑:“你們蜘蛛的事,我一個鳥人為什么知道?”
“也是。”花大漂亮道:“還不是我們的王嘛,他發情啦,大家感應到他的波長春心蕩漾,都想趕過去,看看能不能成為王的入幕之賓,給他生一堆厲害的小蜘蛛哇!”
她普及:“估計各地的蜘蛛精們不管公母,都會往鳳棲山匯聚的。”
“鳳棲山?”
“對啊,我們王在那里服侍主母,不久后那里肯定很熱鬧,你們要跟我一起去看嗎?”
我道:“不去,”問她,“還有公蜘蛛往那邊湊啊?”
她道:“當然,畢竟誰也不知道王的口味,萬一他喜歡公的呢?雖然不能生小蜘蛛,但能得到王的青睞也很棒啊!長臉啊!”
我:“……”我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