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吃早餐時, 檀灼一直偷看朝徊渡。
怎么都想不通,夢里那個溫潤秀骨的小少年就是面前這個……連接吻都讓她主動伸舌頭、還給那里系雙層蝴蝶結的斯文敗類。
他回朝園,是參加了什么變形計嗎?
連人樣都變沒了, 成了禽獸。
朝徊渡神色自若地用餐,任由她‘暗中觀察’。
檀灼從小到大就藏不住情緒,什么心思都擺在臉上,大概在他面前演技最好的時候,就是這段時間和他鬧別扭, 像是一尊冷美人。
更想進入她里面試試, 是不是也冷。
見他表情坦然, 檀灼也不偷看了, 直接托腮正大光明地看,“我們以前很熟嗎?”
朝徊渡輕描淡寫:“你會去路邊找陌生人給你剝荔枝。”
“還是會跟陌生人求婚?”
轉念想起郵輪‘初見’, 在檀灼眼里他們應該也是陌生人, 她也求了。
男人涼涼道:“哦,你會。”
檀灼被他說的眼睫亂顫, “哎呀,你別提黑歷史!”
趕緊轉移話題,“那你再跟我講講小時候的事情, 搞不好我就有記憶了!”
朝徊渡靜默了瞬。
恰好他工作手機不斷震動,朝徊渡拿起手機起身, 指骨曲起敲了敲她的額頭, “自己想。”
“不講就不講,我自己想!”
“既然能夢到一次, 就能夢到第二次。”檀灼咕噥了句, 決定再去睡個回籠覺。
就在檀灼準備上樓時,看著朝徊渡離開的背影, 突然想起什么,剛準備跟往常一樣喊他的名字,突然頓住了,但叫‘哥哥’更叫不出口。
最后拉長著尾音喊了句:“喂……”
“你燒退了沒?”
朝徊渡轉過身,似笑非笑道:“退了,不過——”
“我在朝太太這里,是被剝奪姓名權了?”
檀灼條件反射地道歉:“哥哥對不起。”
說完又后悔,噠噠噠跑上樓。
啊啊啊啊。
這個夢簡直有毒。
去他的哥哥!!!
自從那個夢后,檀灼后面幾天沒有再夢到記憶相關的事情,反倒是每夜被朝徊渡按著一遍一遍地喊他哥哥。
美其名曰——‘重溫舊夢’計劃。
有助于她早日恢復記憶。
搞得檀灼迫切的想要恢復記憶,看究竟是不是如朝徊渡說的那樣,自己小時候一分一秒都離不開他。
這天下午。
‘梅簡’工作室內,檀灼將新鑒定的資料送到梅溪汀的辦公室里,見他戴著金絲邊眼鏡,兩側垂下同色調的眼鏡鏈,斯文又風雅。
原本準備走人,突然在他桌前坐下:“師兄,聊聊。”
梅溪汀揉了揉眉梢,無語地抬頭,“檀老師,現在是上班時間。”
拉著上司摸魚,虧她干得出來。
“我等會加個班。”檀灼不假思索,沒準備放過梅溪汀,“師兄,你還記得我六歲之前的事情嗎?”
“六歲之前?”
梅溪汀若有所思道,“但我是在你六歲后才跟檀老身邊學習。”
檀灼喃喃溢出來了句:“這么巧。”
梅家與檀家是世交,就隔了一條街,兩家人關系極好,不過相較于豪門檀家,梅家在江城根本排不上號,所以梅溪汀從小被檀老看中,跟著他學習,在梅家人眼里,是他的造化。
梅溪汀不解:“什么巧?”
他繼續道,“對了,你當時特別想要一個哥哥,老爺子就把我帶去檀家老宅生活,你六歲之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甚至梅溪汀都不知道師妹六歲之前的記憶全無。
年輕男人摸了摸下巴,調侃道:“師妹,這要放在古代,我就是大小姐的童養婿啊。”
聽到這話,檀灼大概已經猜出。
上下打量自家師兄,光風霽月,清潤雅致,還真有那么一絲絲朝徊渡少年時的風采,如果朝徊渡在顧教授那里長大,大概也會養成這樣差不多的性子吧。
嘖嘖嘖,爺爺居然在她這么小的時候,就給她玩白月光替身這套了。
檀灼看梅溪汀的眼神古怪又憐憫,站起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嘆:“師兄,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梅溪汀:“???”
檀灼站在門口,想起什么似的轉身補充了句,“對了,別想太多,你頂多就是童養婿的替身。”
梅溪汀:“!!!”
“怎么個意思?”
檀灼幽幽道:“你還是別知道太多,人活著,要難得糊涂才是大智慧。”
“你回來,還有個事兒。”
梅溪汀突然想起,“賺錢的事。”
這種事她感興趣。
檀灼很干脆地重新坐回去,“又有新客戶了?”
“是港城那邊的一個富商,很喜歡玉雕古董,準備多入手幾樣,預算是……這個數。”
梅溪汀伸出十根手指。
“如果這次談成了,你債務都能全部還清。”
“這么多。”
檀灼都有些驚訝了,“跟批發似的。”
梅溪汀把富商資料遞給檀灼:“我拜托宋言謙調查過,人沒問題,也確實是喜歡玉雕。”
不然也不會現在才跟檀灼講。
檀灼接過:“行,我下午整理整理玉雕目錄,給咱們的大客戶過目,看他想要哪些。”
“這一筆要是賺了,給師兄買車!”
梅溪汀低笑了聲,“剛好我那輛開五年,也開膩了。”
聽到這話,檀灼覺得師兄真窮。
沉吟片刻,她卷起資料,“要不我‘偷’我老公的車先給你開。”
“等我有錢了再給你買。”
劫富濟貧。
畢竟朝總有錢到收藏款的帕加尼都能送去銷毀。
梅溪汀十分感動,但必須拒絕:“……謝謝,但不用了。”
“我怕被你老公下追殺令。”
本來上次朝總看他的眼神,殺氣快凝成實質了。
他想活著。
檀灼臨走前留下了句,“膽小鬼。”
“他最近忙得很,哪有時間去車庫數車。”
跟師兄聊過之后,檀灼更想恢復記憶了。
畢竟剛失憶,她都能記得要‘哥哥’,可見,少年時期的朝徊渡在她心里多重要。
檀灼很了解自己的脾性,她從小對陌生人戒備心就很強,不會輕易交心,所以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幾個朋友。
就連梅溪汀,也是相處了很多年,才得到大小姐的認可。
所以,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與朝徊渡的過去。
今天恰好是去秦修遲心理診室復查的日子。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來接她的賓利車內,只有崔秘書,檀灼揚了揚細眉,“怎么,你們boss又出差去了?”
崔秘書恭敬回道:“boss回朝園見老爺子。”
“您去復查時間不能耽誤,所以我送您過去。”
檀灼懶懶地窩在椅背,瞥了眼旁邊那束新鮮的白色山茶花,“我記得上次說老爺子住院了,這是出院了?”
崔秘書:“昨天剛剛出院。”
“不過……見到boss后,可能今晚又要緊急送醫。”
檀灼:“……”
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經地說冷笑話。
不過她對老爺子不感興趣,惦記著打聽打聽朝徊渡遇見她之前這些年是怎么個樣子,于是話鋒一轉,“你們boss這些年,真潔身自好?”
“沒有養情人或者固定炮友?”
專業的秘書絕對不能摻合boss的私生活。
于是崔秘書回道:“這是boss的私事。”
檀灼桃花眸微微瞇起:“不好說,那是有?”
崔秘書立刻否認:“絕對沒有!”
“boss很挑剔,雖然有不少人投懷送抱,但他一個都沒同意,逢場作戲都沒有,平時出席活動,都不帶女伴,連女性秘書都是已婚。”
可苦了秘書辦那些大齡男青年,平時工作忙得要死沒空找女孩子約會就算了,內部消化都沒對象。
愣是一個個跟著boss清心寡欲起來。
檀灼饒有興致:“你們boss這么守身如玉,怎么見到我第一面,就把持不住,你是不是幫他騙我?”
崔秘書:“……太太,這不是我能聽的吧。”
檀灼沒準備放過他,“按照你對你們boss的猜測,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崔秘書只好開口:“大概您……特立獨行?”
“讓boss驚為天人?”
清粥小菜膩了,就想來點烈的。
檀灼:“可能是我特別漂亮、可愛、溫柔、貼心再次折服了他。”
“朝徊渡真是個膚淺的男人。”
崔秘書汗流浹背,幸好前面就是診所,趕緊止住話題:“太太,到了。”
檀灼夢游癥已經痊愈,可以約肯恩醫生進行催眠治療失憶。
秦修遲再次和她確認:“即便記憶里是負面的東西,你也不后悔?”
檀灼想起那晚的夢,紅唇輕輕翹起一點弧度,“就算有負面的,也有正面的。”
“我想記起一個很重要的人。”
檀灼有一種預感——恢復記憶才會弄清楚朝徊渡為什么明明在意她,卻說不愛她。
回程途中。
檀灼打開手機給姜清慈發消息:【你說,男人什么時候最好說話?】
綠茶名媛姜某某:【當然是床上,怎么啦?】
家養小嬌花:【有點事想問朝徊渡。】
綠茶名媛姜某某:【這還不簡單,上次那三件戰袍,你選紅色那件站他面前,保準問什么他答什么。】
家養小嬌花:【……我保準沒機會說話。】
綠茶名媛姜某某:【笨蛋,你先把他綁起來啊!就說是捆、綁、小、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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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養小嬌花:【還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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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灼點開視頻之前,問了下崔秘書朝徊渡什么時候回。
崔秘書答:“boss讓您先回家休息,他今晚可能不回。”
檀灼:“他還在朝園?”
崔秘書回道:“是。”
得知朝徊渡還沒回家,檀灼思索幾秒,果斷道:“去朝園。”
她怕明天自己就沒勇氣綁他,干這種事兒,就得是激、情、作、案。
過目不忘的檀灼,學這個繩結綁法,學了足足十遍,就怕實戰時候,一緊張忘了。
就在檀灼在車里苦學,此時的朝園主院內。
朝老爺子從掌權到現在,在這個院子里住了足足四十多年,不單單是一個院子,而是地位與權勢的證明,代表著他在朝家,依舊是說一不二。
此時,偌大正廳內,只有坐在主位上的老爺子,和站在他面前,身姿挺拔自若的朝徊渡。
朝老爺子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孫子,嚴厲質問:“葉家,是你做的?”
朝徊渡不疾不徐:“是您做的。”
“您手里一筆又一筆的錢投進那個無底洞時,難道沒懷疑過。”
“爺爺,您真的老了。”
朝老爺子銳利的鷹目滿是不可置信,“你,你是為了……”
用葉家做筏子,掏空老爺子手里所有的財產,是朝徊渡第一個目的。
被朝家諸人知曉老爺子手里那么多財產不分給他們,反而日日投進毫無血緣關系的葉家,這是朝徊渡第二個目的。
朝老爺子厲聲:“你到底想做什么?”
朝徊渡云淡風輕:“想要您一無所有,眾叛親離。”
朝老爺子:“我是你的親爺爺!”
朝徊渡:“您當然是我的親爺爺,我學的正是爺爺您教誨的精髓,瞧,事實證明,您說的很對,沒了權勢,就連您,也得任人宰割。”
朝老爺子看著這個不肖子孫,氣喘不上來,歪倒在椅背上,動作太大,導致他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張舊紙也掉了出來。
一路滾到朝徊渡腳邊。
他不緊不慢地打開那張紙,薄唇溢出冷弧。
明白老爺子時刻拿著這個是想做什么,如他拿捏老爺子一樣,老爺子也準備用這個批命拿捏他。
畢竟。
一個命格不好的掌權者,誰又能服從。
朝徊渡把玩著金屬打火機,將那張薄薄書寫他一生命運的舊紙點燃。
煙灰落下時。
朝老爺子知道自己如今已經徹底輸了,緩了許久,才慢慢吐出四個字:“你會后悔。”
朝徊渡眼神涼薄:“我不后悔。”
沉默許久。
朝老爺子突然笑出聲:“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帶煞而生,我后悔,真的后悔,不該把你帶回朝園,應該在你一出生,就把你淹死。”
外面天色已經暗淡。
室內沒有開燈,昏暗光線下,聽到這樣似是詛咒一樣的話語,朝徊渡俊美面龐上,浸著漫不經心的笑:“后悔是失敗者的習慣。”
“爺爺,您敗了。”
說完,朝徊渡便離開了主院。
在他離開后,老管家進門,微笑著對老爺子道:“按照家規,這里是家主的居所。”
“您該搬去側院。”
下一刻。
老管家淡定:“醫生呢,快來搶救,老爺子思念長子,又犯了老毛病,搶救好送療養院陪兒子吧。”
隱約間老爺子聽到這句話,徹底昏死過去。
朝徊渡轉身淡淡地看著這座悠久歷史的古居,琥珀色眼瞳浸透著幾欲覆滅的寒霜。
就在此時。
傳來一道清軟熟悉的美人音,“哇,崔秘書你是不是會算命呀,老爺子真去醫院啦。”
檀灼來得巧,恰好趕上一群人有條不紊地送老爺子上救護車。
崔秘書:“您過獎了。”
朝徊渡聽到少女的聲音后,眼底的寒色一寸寸褪盡,轉身時,已經恢復往日的從從容平靜:“怎么來這里了?”
檀灼才不想說是來接他的呢,“來參觀參觀不行嘛。”
朝園跟個景區似的。
光拍照她都能拍一整天不重樣。
從朝園回泰合邸有點遠,現在已經晚上七點鐘,朝徊渡若是自己回去的話,時間還好,但帶著檀灼……
想起她嬌氣的脾性,肯定不愿意再坐車。
朝徊渡提議:“今晚在這里住一夜?”
檀灼立刻同意:“好呀。”
她想得和朝徊渡差不多,如果再坐車回泰合邸,將近一個小時路程,回家之后,她只想躺著什么都不想干。
還怎么實施今晚計劃。
雖然沒有帶上次姜清慈送的紅色繩繩款睡裙,但朝園這里也有很多好看的睡裙。
更何況朝園又不是不能住,檀灼理直氣壯,“這里不也是你的地盤嗎。”
至于送去醫院的老爺子,檀灼表示,醫院更像是老爺子的家,朝園是他親戚家,偶爾回來走一走親戚,第二天便‘回家’。
他們在朝徊渡的小院用過晚餐后,朝徊渡讓她先洗澡,便去書房了。
葉家那里還得收個尾。
真是天助她也。
檀灼先將臥室內觀察一遍,最后落在窗戶旁邊那個雕花木椅上,很好,到時候先騙朝徊渡坐在這里。
還有第二樣工具,繩子。
總不能讓傭人給她拿吧,到時候傳到朝徊渡耳朵里……
就在檀灼坐在椅子上認真思考時,忽而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而后起身去打開衣柜,一卷卷暗紋緞帶安靜整齊的陳列其中,像是藝術品。
相較于泰合邸的單一顏色,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朝園這里的就精美多了,繡娘不是白養的。
大概是專門為朝徊渡服務的繡娘們太閑,別說是衣柜里那些極少穿過的衣服睡袍都有精美刺繡,就連這些不見天日的緞帶,每一卷上面都有不同顏色的紋樣。
其中一卷白底繡粉色芍藥花的在最里面,被檀灼扒拉出來。
她今天選擇的第三樣工具粉芍藥睡袍與第二樣工具極為搭配,還有件同花紋的小肚兜,大概是夏天的緣故,又薄又透,偏生花紋蜿蜒,覆蓋住兩枚嫩生生的雪團子。
檀灼洗完澡后,隨意穿著睡袍,沒有系緊,里面薄透的紗質上的芍藥紋路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浮想聯翩、欣賞著落地鏡里映照出來風情萬種的身姿,特別想把繡娘挖回泰合邸。
長長的緞帶沒地方藏。
檀灼想了想,最后在大腿系了兩只蝴蝶結,垂落下來,像是配飾一樣,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兇器’。
未免防止意外,檀灼又拿了兩條備用的,一條藏木椅下面,一條藏床尾被子里。
剛剛藏好,檀灼聽到外面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能上二樓肯定是朝徊渡!
檀灼往木椅上一坐,擺好姿勢,柔若無骨的玲瓏身體與硬朗復古的雕花木椅,形成一幅極具沖擊力的靡麗畫卷。
薄紗質地的睡袍鋪散一片,里面粉色緞帶尾端墜落在深色調的木質地板上。
朝徊渡推門便看到這樣一幕。
勾著領帶的長指微微一頓,松散開幾顆襯衣,慢條斯理地朝她走來:“怎么不在床上等?”
檀灼朝他勾勾手指,烏黑分明的桃花眸微微揚起,媚色橫生道:“想給哥哥一個驚喜。”
若非在床上威逼利誘,朝徊渡極少聽到她主動叫‘哥哥’,此時便很想去吻她。
朝徊渡向來想做便做,徑自走來,雙臂抵在了木椅扶手兩側,俯身吻向那張故意勾人的唇瓣。
剛親了一下。
卻見小姑娘像是一尾魚兒,從他手臂下側鉆了出去,并將猝不及防的男人按在木椅里,“你坐下,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朝徊渡順著她的力道坐下。
變成了他坐著,檀灼站著。
由于檀灼方才動作幅度極大,本就綢滑的薄紗睡袍又往下墜了墜,露出半個雪團,上面如攀附著芍藥花紋,完全掌控那一團。
檀灼:“閉眼,不許看。”
“不然驚喜就沒了。”
朝徊渡從善如流地應下。
閉眼之前,隱約看到她扯下腿側那條緞帶。
那是自己用來遮擋刺青的緞帶。
很快便知道檀灼要做什么。
檀灼一只手根本握不住朝徊渡的兩只手臂,怎么能把人反綁在椅背上,學的繩結系法也根本派不上用場!!!
朝徊渡手臂主動往后伸,不用她握著。
然而檀灼還是搞得滿頭大汗,最后只能一圈一圈很凌亂地把朝徊渡綁在椅背上,朝徊渡早就睜開眼睛,“這就是驚喜?”
他身上的襯衣扣子被檀灼這么一折騰,已經全部松散開來,露出大片腹肌線條,被交錯的芍藥暗紋緞帶隨意纏繞著。
朝徊渡雖然在客房洗過澡,但由于開視頻會議的緣故,又換上了簡單的襯衣西褲,因此沒有再遮擋刺青,此時身上唯有檀灼當成繩子的緞帶。
檀灼披散著長發,身上的睡袍還總是往下滑,又要綁人,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足足一分半鐘,終于在椅子后面綁好繩結,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剛回到他身前蹲下,視線正對襯衣下擺。
入目便是朝徊渡胯骨處那顆紅色小痣,累到頭暈眼花的檀灼驀地一怔。
這顆小痣,她以前便覺得熟悉,這次腦海中仿佛有什么云霧破開。
目光凝在那里,似是入了迷。
朝徊渡慢吞吞地摩挲著她的臉頰,“在看什么?”
“等等,你手怎么出來的?”
檀灼從混沌中清醒過來,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明明把他上半身都用緞帶纏在椅背上了,怎么還能動,這不是綁了個寂寞嘛。
朝徊渡饒有興致地提醒:“緞帶纏繞之間面積太大了。”
檀灼趕緊把他手臂重新塞回去,又綁緊了一遍,感覺還是不太密,于是,又扯下另一條腿上的緞帶,補了幾圈。
這才拍拍手心。
嗯,差不多了。
視線落在被牢牢綁在木椅上的男人,檀灼有種翻身做主的刺激感,仿佛朝徊渡任由她擺布。
沒等她開始‘擺布’,卻聽到朝徊渡道:“被你看硬了。”
“坐上來。”
示意她拉下拉鏈。
檀灼當然看懂了他的示意,但是沒著急動手。
“哥哥~”
下一秒,檀灼拉長了語調,手雖沒動,光滑白皙的腳尖慢條斯理地沿著男人穿著正經西褲的小腿往上攀,隔著布料踩了踩那兒,故意說:“你最近好懶,都讓我自己動。”
“是不是年紀大了?沒力氣?”
朝徊渡身姿慵懶地仰靠在木質雕花椅上,明亮燈光下,男人眉眼清雋又昳麗。
淡薄唇瓣溢出磁性低沉的笑,語調悠悠,“嗯~”
“年紀再大,也能把小嬌花干出汁兒。”
第52章
隨著透明的薄紗裙擺搖曳之下, 長長的布料垂在男人膝蓋處,她細腿微露,依稀可見肌膚上有兩圈系過緞帶后的紅痕, 平添繾綣香艷。
乍然聽到朝徊渡這話,檀灼踩在上面的腳尖忽而頓住,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話中之意,條件反射地收回了腳:“不許說,不許說!”
還沒開始正兒八經蠱惑人, 就遭遇重大滑鐵盧。
然而她一動。
腳踝便被朝徊渡握住, 用力一拉, 檀灼整個人都摔坐在他身上。
朝徊渡從善如流:“好, 不說,做。”
“做什么做。”
檀灼傾身摟住朝徊渡的脖頸, 一低頭就他胸腹間早就松散的緞帶, 以及男人輕松從緞帶之間伸出來的手臂,滿腦子都是, 教學視頻說得對,繩子要選對,尤其材質非常重要, 緞面的容易掉!
檀灼雙手抵在他胸膛,知道他這做是什么意思了:“先等等。”
“我有話要問你!”
朝徊渡慢條斯理地撩起她垂落的長發, 而后從西褲口袋拿出個塑料薄片塞到檀灼手心, “你確定這樣跟我聊天?”
檀灼看著‘老演員’:“你早有預謀……”
電光火石之間,檀灼突然反應過來——
不行, 不能被朝徊渡牽著鼻子走, 今天是她的主場!
雖然繩子不太管用,但……
還有應急預案。
在來朝園的路上, 檀灼有想過,萬一繩子方案失敗,后續要怎么挽救。
首先,要完全占據主動。
指尖不自覺捏緊色彩斑斕的小袋子。
朝徊渡沒答,倚回椅背,屈指敲了敲扶手,反問她:“這次,不會戴反了吧?”
激將法對別人沒用,但對檀灼有用。
小姑娘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肯定不會!!!”
朝徊渡反而將她滑到手肘處的薄紗重新披上去。
欣賞著這幅朦朧清雪芍藥畫卷,隔著粉色芍藥紋樣,清晰可見清雪細膩綢白。是如雪無味,還是如荔枝果肉清甜滑膩。
朝徊渡將她往上抱了抱,沒虧待自己,抿了口粉色芍藥:“甜。”
檀灼根本就忙不過來,又被他攪亂,又癢又軟,額頭再次溢出細汗。
小姑娘耐心告罄,一把將塑料小袋子丟地上,“不用這個了!”
朝徊渡彎腰撿起,輕松撕開塑料,輕描淡寫道:“上來吧。”
檀灼磨磨蹭蹭地過去,小聲嘟囔了句:“你早干嘛去了。”
朝徊渡帶著極輕的喘笑:“小笨蛋,沒坐準。”
后來,準是準了。
然而跟檀灼想象中的,她讓朝徊渡向求饒不同。
很快,少女唇間傾瀉出一道微弱的音節,“哥哥~”
朝徊渡往里碾了碾:“怎么突然這么乖。”
“灼灼?”
檀灼目眩神迷,好半晌,才磕磕絆絆道:”太深了。“
“低頭看看,那里深,分明還有一截。”朝徊渡雖然能把手臂從緞帶縫隙里伸出來,但檀灼也是真的綁了,上半身依舊貼著椅背,能操控的范圍有限。
檀灼烏黑分明的眸子里皆是瀲滟水色,眼睫低垂,入目便是一條條松垮的緞帶,和男人凌亂襯衣衣擺下方。
他沒說謊。
檀灼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移開視線的同時,無意間再次定格在那顆熟悉的紅色小痣上。
少女細白指尖很輕地試圖去碰那顆小紅痣,又懸在半空不敢碰上去。
下一秒。
被男人握住了指尖,不知何時,他身上的緞帶已經掉落在地。
朝徊渡就這么抱著她,倒在了床上。
骨節分明的長指緩慢地與少女纖細手指十指相扣,越來越緊。最后一截似乎也沒了進去。
檀灼呼吸間全都是朝徊渡身上熟悉的白檀香,做著最危險的事情,卻讓她安全感爆棚,配合的放松自己,任由他長驅直入。因為她知道,朝徊渡不會傷害她,永遠不會。
睜開潮濕的眼睫,檀灼怔怔地望著面前沾染了薄欲后,眉目綺麗如畫的年輕男人,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會溫柔給她剝荔枝的少年。
即便忘記曾經的一切,檀灼只要見到朝徊渡,便如命中注定一樣,愛上他。
朝徊渡垂眸看著檀灼那雙漂亮濕潤的眼睛,倏爾頓了一下,薄唇輕吻她的眼尾,“別這么看我。”
許久之后。
檀灼感覺男人的吻落在眉心,伴隨著他溫沉低啞的聲線,“抱歉。”
他在抱歉什么,檀灼比誰都清楚。
這一瞬,檀灼發現自己還是在乎的。
在乎她愛的人,究竟愛不愛她。
“朝徊渡。”
檀灼突然很委屈地喊了他一聲,對上男人那雙幽邃如深淵的眸子。
朝徊渡耐心地應她:“我在。”
檀灼最后只是張了張唇,好半晌才說,“我想吃荔枝。”
“好,明天醒來就有荔枝。”
“要你親手剝的。”
“好。”
無論檀灼說要什么,朝徊渡都答應她。
翌日檀灼起床時,又是快到中午。
幸而朝家如今沒人敢來招惹她,每個人都夾緊尾巴做人,就怕朝徊渡看到他們。
畢竟老爺子的下場他們清清楚楚。
甚至聰明的,例如姑姑朝書蘊和三叔朝晉垣已經商量著搬出朝園,不敢在朝徊渡面前礙眼。
當然,也不敢來檀灼面前。
朝徊渡不知道去哪里了,檀灼吃過午餐后,看到老管家端著一盤剝好的荔枝過來時,這才恍然想起來,昨晚自己可憐巴巴要吃荔枝的事情。
“家主擔心您午餐前吃荔枝,會吃不下正餐,讓我當餐后水果給您送來。”
“這是家主一早親手剝好的。”
古董青花瓷盤里面整齊的碼著光滑雪白的荔枝果肉,覆著一層淡而飽滿的汁水,根據檀灼吃荔枝多年的經驗,這盤荔枝絕對是非常新鮮又好吃的。
還是朝徊渡親手剝的。
檀灼捻起一顆塞進嘴里。
熟悉的甜汁爆開,沿著喉嚨一路往下,仿佛把她原本酸澀的心臟也潤得甘甜了。
荔枝甜歸甜,但檀灼腦子清醒著呢。
不會被一盤荔枝哄好。
昨晚行動失敗,賠了夫人又折兵,檀灼想著算了,還是靠自己恢復記憶,于是,一邊吃著荔枝,一邊跟肯恩醫生溝通進行催眠治療的流程。
最后檀灼問了下催眠多久才能恢復記憶。
肯恩醫生的意思是,要再次面對面催眠一次,才能確定后面更準確的治療方案與時間。
他們約了下周末。
肯恩醫生會來江城,因為檀灼暫時不能出國,但凡她有出國跡象,加起來還有八億負債的債主們估計以為她也要逃出國外了。
檀灼吃飽了又想睡覺。
老管家建議她出去散散步,“再過兩個月大部份花便要開始落敗,如今朝園正是最美的季節,家主還給您準備了拍攝設備。”
“造型團隊也隨時待命。”
還有造型團隊?
朝徊渡準備的倒是齊全,不過檀灼想想滿身的吻痕,還是覺得算了,“隨便走走。”
“今天不拍了。”
老管家:“這樣的美景,機會不多。”
檀灼無所謂地擺擺手:“反正朝園又不會跑掉,以后有的是機會。”
老管家無奈道:“或許吧。”
離開朝徊渡的院子后,便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昨晚她來時天都黑了,雖然知道朝園風景絕美,但沒有現在這么這么明顯的驚艷。
如今正值盛夏之季,整個朝園都是花團錦簇。
撐著一把油紙傘,慢慢行走在小路上,沿途都是錯落有致的美景,檀灼突然意識到什么一般,問了句,“對了,朝徊渡院子里怎么空蕩蕩光禿禿的?”
里面除了那棟造價高昂的小樓外,別說花了,連個活的植物都沒有。
總不能是朝園的園丁,沒管他那一塊吧。
她凝眉又細想了下,應該沒記錯,就是沒有花草,上次來好像也沒有。
當時來去匆匆,又遇到暴風雨,沒有注意到這茬。
老管家溫和道:“太太愿意聽個故事嗎?”
這位是照顧朝徊渡長大的管家,檀灼看了他一會兒,似乎知道他要說誰的故事。
欣然接受:“我最愛聽故事。”
下午微風徐徐,檀灼悠閑地趴在長廊盡頭的美人靠上,一側便是錦鯉池,旁邊還有魚食。
她撒了一把魚食。
色彩斑斕的錦鯉們一涌而上。
耳畔是管家不疾不徐的講述聲:“從前有一個少年,從小被當作最完美的繼承人培養,風雨無阻的學習各種技能,還要在群狼環伺的家庭環境里,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唯一能讓他感受到家庭溫度的,便是培育一位故人留下的花種,花種稀少,需要少年每日精心澆灌培養,終于,在某一個春天,花種終于發芽了。”
想起那天,他眼底染了上溫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少年笑得那么開懷,真正像同齡人。”
“但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檀灼想象著朝徊渡開懷的笑是什么樣子。
大概和夢里的少年一樣吧。
就在這時,管家突然降下語調:“后來沒多久,花開那天,少年親手拿起滾燙的開水,澆進生機勃勃、熱烈盛放的花叢。”
從那以后,朝徊渡的院子里,再也沒有長過一朵花、一根草。
檀灼逗魚的手微頓,側眸看向他:“為什么?”
管家長長嘆息聲:“因為在老家主眼里,一位優秀完美的繼承人,是不能有別的喜好,少年唯一的喜好,只能是權勢與野心,”
從那時起,家主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七情六欲、喜怒哀樂。
真正蛻變成朝老爺子想要讓他成為的完美繼承人。
檀灼瞬間對這些美景沒了興致,難怪朝徊渡極少回朝園,這里對他而言,或許并沒有任何愉快的回憶。
回到院子里。
就在檀灼看著光禿禿的地面發呆時,朝徊渡回來了。
檀灼此時站的位置,恰好就是他第一次灑下花種的位置。
爺爺給他上的那一課,朝徊渡永記于心,朝徊渡腳步略停,隨即神色自若地走到正在發呆的小姑娘面前,“想什么?”
朝徊渡個子高,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的影子覆蓋著,檀灼微微仰頭,入目便是背對著烈日的俊美面龐。
檀灼看朝徊渡居然穿了身正裝,都替他感覺熱:“你去哪兒了?”
朝徊渡云淡風輕:“祠堂開會。”
剛才在祠堂與族中人開完會,商議將朝老爺子與他父親逐出朝家的事情。
族中長輩原本不同意。
直到朝徊渡拿出朝老爺子用朝家的錢去填補葉家那個大窟窿時,如他所料,眾人全都徹底繃不住了。
尤其是朝老爺子其他的幾個兒女,原本等著分老爺子遺產呢,他居然把錢全都霍霍給了葉家。一個個心態全都崩了!
甚至不需要朝徊渡軟硬兼施,他們便倒戈。
當然,朝徊渡的目的并不是把他們逐出朝家,而是……讓老爺子好好感受,什么叫做真正的眾叛親離。
“難怪呢。”檀灼踢了下腳尖旁邊的小石子,“能給我講講在你在朝家這幾年生活的事嗎?”
從管家那里得知朝徊渡的故事后,她一直都站在那個光禿禿的院子最中間,連個陰涼處都沒有,嬌氣如她,居然能待這么久。
朝徊渡脫下西裝外套,又把領帶扯散,讓傭人拿走。
側眸看到檀灼白皙臉蛋被曬得有些發紅,便牽著她的手腕,走到廊下陰涼處:“很寡淡,你不愛聽。”
“我想聽。”
檀灼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朝徊渡對上小姑娘執拗的眼神——
從小到大,她從未改變,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答案。
幾秒后,他輕描淡寫回:“學習、長大、留學、掌權。”
簡單八個字,承載他十五年的一切。
“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這么輕松。”
檀灼看著那片光禿禿的花圃,這里一直保持著沒有花草的狀態,甚至沒有重新設計,就這么空著。
仿佛在時刻提醒主人。
“如果這么輕松,為什么你院子里連一棵草一株花都沒有。”檀灼纖細指尖指向她方才站的位置,“我都知道了。”
果然都知道了。
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眶,朝徊渡輕扯起薄唇:“心疼我?”
檀灼心里藏不住事情,而且她現在也沒有心情藏。
她不傻,甚至差不多能猜到朝徊渡為什么因為一句幼時戲言而真的潔身自好等她長大,和她結婚,對她百依百順,卻又說不能愛她。
“對,我心疼你。”
“所以,哥哥,別騙我。”
朝徊渡拿她根本沒辦法,片刻后,用偏冷的音質徐徐道:“因為在沒有足夠的權勢面前,太早暴露軟肋與喜好,要么被抹殺,要么成為敵人攻擊的武器。”
所以,他不能有軟肋,更不能愛。
朝徊渡起初只是想將自己偽裝成無情無欲,沒有軟肋,沒有弱點的樣子,然而十五年的內斗,裝著裝著,他真的已經不會愛了。
檀灼原本覺得充滿著清雅韻味的朝園美不勝收,現在發現,這里分明是一座精致卻殘酷的囚籠。
將所有猛獸關在里面廝殺,失敗者一只一只被抹殺,走到最后的猛獸徒留血肉模糊的勝利與孤寂。
檀灼心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扎過一樣,
她突然有些不在乎朝徊渡愛不愛她了,不愛也沒關系,只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想到這里,居然神奇地平靜下來。
沒有什么時候,比現在更要清楚。
檀灼抿了抿被烈日曬得有些干燥的唇瓣:“等我恢復記憶,我有話要跟你說。”
朝徊渡:“除了離婚,我什么都答應你。”
幾秒后,檀灼突然幽幽道,“怎么,我們朝總打算再表演一個跳河嗎?”
朝徊渡不疾不徐:“我給你準備了一千枚婚戒,你可以隨便丟著玩。”
檀灼:“……”
一千枚,開什么玩笑。
檀灼以為他說的是逗自己,沒當回事。
她目光無意間落在那片光禿禿的地方,烈日照在干裂的地面上時,仿佛散落一地淡金色的花朵。
從朝園離開后的一周。
趁著朝徊渡出差,檀灼經常神神秘秘地出門,而且不允許保鏢去跟朝徊渡匯報。
保鏢們就差舉手發誓:“我們只會在您危險的時候,才跟朝總匯報,平時絕對不會隨便匯報。”
畢竟他們又不是朝總派來監視太太的。
他們正在去鹿堇會館的路上。
檀灼舉著一只芍藥花瓣形狀的小風扇往自己臉頰上吹呀吹,“最好是。”
“記住你們平時該聽誰的。”
“要是被我知道你們私下打小報告……”
保鏢們:“不敢!”
朝總這段時間是怎么風雨無阻接送太太,他們看在眼里,甚至之前聽崔秘書提過,朝總還辭退過幾次太太的保鏢。
被朝家辭退,以后誰家敢接。
因此不敢不聽太太的命令,更不敢陽奉陰違。
檀灼這次來鹿堇會館,是師兄幫她約了港島那邊的富商,對方想詳細和她談談價。
十個億不是小數目,當然要面對面談。
但按照檀灼想的,十個億,給你降個五百到一千萬已經非常有誠意了。
誰知這位富商一看到檀灼后,張嘴就是砍掉兩個億。
檀灼開玩笑說:“陳先生,您這一口氣砍百分之二十,我可能要懷疑您的合作誠意了。”
陳先生:“如今生意不好呀,如果檀小姐同意的話呢,合同一簽,我立刻讓人打錢過來,絕不拖延。”
檀灼還能保持住賣方的微笑:“您最起碼還有生意可做,我就一個無業游民,靠變賣祖傳的古董為生,這要是給您降兩個億,玉雕古董的市場價都得亂一亂。”
見他不松口。
梅溪汀將陳先生確認后的一長串玉雕目錄拿出來,推到桌子中間:“八億也能談,只是得減去這幾樣,您看行嗎?”
陳先生唉聲嘆氣:“可這些我都喜歡的緊。”
“這樣吧,你們再考慮考慮,八億不是小數目,我買的多,打賬快,很合算啦。”
“下周我才離開江城。”
“還有個局,先告辭啦。”
等到包廂內只有檀灼和梅溪汀兩個人時。
梅溪汀看檀灼皺眉一副想不通的模樣,忍不住問:“你在想什么?”
檀灼:“他不是五十多了嗎?”
“怎么張嘴閉嘴都是啦啦啦的,一把年紀還裝可愛。”
“噗……”
“人家裝著可愛,砍你兩億。”
梅溪汀對她的關注點感到無語,“有這心思,不如趕緊琢磨琢磨怎么辦,原本通話時也沒提要砍這么多啊。”
“估計是看我年輕。”
檀灼對人的視線很敏銳,這位陳先生看她第一眼時,眼底閃過放松的笑。
應該是覺得她年輕,容易被拿捏。
檀灼小聲嘟囔了句,“要不是朝徊渡出差,就讓他替我來了。”
看那人還敢不敢一口氣砍兩個億!
梅溪汀深以為然。
雖然朝總也年輕,但談判時候的氣場絕對不是他們兩個商戰小菜鳥可以比擬的。
“現在怎么辦?要拒絕嗎?”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畢竟八億多是多,也能一口氣把債務還上,但那是估價十個億的古董清單。
檀灼:“現在就是拉鋸,他對玉雕也挺喜歡的。”
“我們暫時先不要主動聯系他。”
反正還沒到還債期限,大不了慢慢賣,總能湊齊八個億。
檀灼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在朝徊渡出差的這段時間,照常上班,然后下班離開保鏢們視野一段時間,再回家。
朝徊渡出差回來的第二天,親自去接她下班。
檀灼眼底滿是驚喜,“你終于回來啦!”
見他今天雙手空蕩蕩的,往常的鮮花都沒有,瞇了瞇桃花眼:“出差這么久,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
朝徊渡:“當然準備了。”
這還差不多。
暫時可以原諒他沒有準備今日鮮花。
當天用過晚餐后,朝徊渡帶她去了頂層新建造出來的珠寶收藏室。
檀灼天天呆在泰合邸,都不知道這里是怎么建造出來的。
推開香檳色的雙開門。
入目C位是一尊超大玻璃展柜,里面一層層黑色絨布上鋪滿了各色數不清的戒指。
檀灼猛然反應過來,上次在朝園,朝徊渡不是逗她。
因為她要婚戒,所以他真的定做了一千枚各種樣式各種顏色的鉆戒,用巨大的玻璃展柜陳列起來,供她選擇。
且每一枚鉆戒都不重樣,而且里面除了各大拍賣行高價拍下的戒指外,還有許多是他這段時間親自設計,親自選的鉆石。
朝徊渡說:“現在你可以隨便丟河里。”
“丟了會再補上。”
除了鉆戒之外,其他展柜也有別的材質,比如翡翠玉石等等,當然也有項鏈、手鏈、玉鐲一類。
四周墻壁上掛著成套的珠寶。
整套紅寶石首飾像墻壁的裝飾品,就那么隨意掛著,供檀灼取用。
“婚戒丟夠了,可以換這些。”
朝徊渡站在她身側,隨手取下一條紅寶石項鏈,放到檀灼手里,“這個丟到河里,漾起的水波比戒指漂亮,要不要試試。”
檀灼手心還捧著鑲滿紅寶石的華美項鏈,如果半年前,她能拿到這個項鏈,絕對要舉辦場party跟塑料名媛姐妹們炫耀!
而現在,她有占地幾百平這樣的首飾!
這時,朝徊渡又拿起一個比較扁平的帝王綠翡翠手把件,往上拋了拋,仿佛在試重量。
下一秒。
朝徊渡把玩著掌心大小的帝王綠,若有所思,“這個丟進河里,應該能打幾個水漂。”
“想玩嗎?”
檀灼桃花眼都睜圓了:“玩什么?翡翠打水漂?”
“誰家玩這么奢侈!”
朝徊渡漫不經心:“我家。”
“我的小嬌花。”
“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丟什么就丟什么,想怎么奢侈就怎么奢侈。”
檀灼:“為什么?”
朝徊渡:“因為我養得起。”
這么多年他賺了許多許多的錢。
年少時想的很單純,是要讓幼崽灼灼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能實現荔枝自由。
而現在,是為了他的小嬌花實現戒指扔河水里的自由。
第53章
一盞盞流光溢彩的燈亮起, 映照在站在高大玻璃展柜前的少女側臉,襯得她像是一尊精致漂亮的瓷器娃娃。
檀灼被哄得心情愉悅,不過傲嬌地抬了抬下巴, “還說養得起呢,今天都沒有給我送花!”
“是不是沒耐心了?”
檀灼本想難為一下朝徊渡,誰讓他總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豈料還真沒難到。
朝徊渡攬著她的肩膀,調轉了個方向,“灼灼, 是你沒耐心。”
“再往里看看。”
檀灼跟著他越過一排排高大的玻璃展柜, 遠遠看到盡頭彩色花窗旁、極簡的幾何金屬架子上, 盛開著一束——
荔枝?花束?
檀灼起初還以為是真荔枝, 被半剝開組成的荔枝花束,跟網上那些她曾看到過到車厘子花束、草莓花束區別不大, 剛準備夸一下朝總很懂年輕人的流行趨勢嘛。
豈料, 上前一看,這才發現荔枝是玉質的, 一顆一顆皆是精雕細琢,荔枝果肉用的是冰透的白玉,外層荔枝皮則選用頂級血玉。
檀灼伸出指尖碰了碰, 觸手溫潤。
每一顆都可以摘下來放在手心把玩。
檀灼感嘆:“長大真好呀。”
“小時候只能收到新鮮荔枝,長大后既能收到新鮮荔枝還能收到玉雕荔枝。”
而后, 檀灼眼睛彎彎, 仰頭道:“謝謝哥哥。”
“不客氣。”
朝徊渡傾身也拿了兩顆荔枝出來,慢條斯理地剝掉外面那層血玉, 徒留下晶瑩剔透的荔枝果肉。
男人指節修長精致, 看他‘剝荔枝’就如同看一場藝術電影的特寫鏡頭。
優雅又高級,帶著名門世家養出來的獨有矜貴感。
完全不帶任何靡態。
然而, 朝徊渡剝完‘荔枝’干出來的事兒,跟高雅挨不上一點邊兒。
檀灼好奇地問:“你剝這個干嘛,又不能吃。”
還把人家皮剝掉,那可是血玉呀,玉雕藝術品都不完整了。
朝徊渡指腹捻著那顆白玉荔枝肉,在燈光下欣賞片刻,薄唇噙著若有似無的弧度,“誰說不能吃。”
他將剝開后瑩潤剔透的荔枝放在身側柜子上那個仿若是古董擺件的甜白瓷盤里。
荔枝落下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
檀灼好心提醒:“這是玉制品,當然不能吃!”
就算雕刻的再像,也不是真荔枝呀!
“上面那張小嘴吃不了,可以用下面那張。”
朝徊渡剝了四五顆后,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將檀灼放到花窗旁那個極為柔軟的真皮沙發里。
檀灼還在品味他這句話的意思,猝不及防,身子彈了下,手心下意識扶住沙發邊緣。
卻見他端著盤子放到沙發寬大扶手上,而后握住了她少女纖細的腳踝,腳心抵著男人黑色的襯衣上。
因著剛洗過澡,檀灼身上只穿了件真絲睡裙,綢滑的布料如流水,蜿蜒而下,濃郁的紅與極致的黑描繪出一幅艷到極致的油畫。
像是熱烈招搖的紅色芍藥,在暗黑深淵里綻放。
當男人用另一只手將那顆溫潤玉質的荔枝果肉放進芍藥花中央時,檀灼終于理解透徹他的話中之意。
她驀地蜷縮,想要去拽他手腕:“別……”
朝徊渡已經不急不慢地推進去,并且又從盤子里拿起一顆,望著少女蘊著一池瀲滟的眸色:“長大確實好。”
捻著白玉荔枝在她唇間點了下,“小時候只能看你這張小嘴吃荔枝。”
白玉荔枝慢吞吞下滑。
“現在長大了,還能用這里吃。”
“哥哥很欣慰。”
檀灼有些驚慌,想要將荔枝吐出來,但越吐卡得越往里:“哥哥,我怕。”
“寶貝,這個時候,你應該叫我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檀灼趕緊改口,“老公~”
“我怕,會卡住。”
朝徊渡又給她喂進去一顆,而后修長指尖極輕地碾了少女咽喉處,“放心,不在這里,卡不住。”
“我用手指丈量過,你可以一口氣吃四顆。”
檀灼仰頭望著流光溢彩的吊燈,以及不遠處那一層層華貴珍稀的珠寶首飾。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越珍貴,付出的代價越多。
而一千枚鉆戒和珍稀首飾,需要她付出的代價——
要么被荔枝充死,要么被荔枝噎死。
朝徊渡:“第四顆了,寶貝真棒。”
檀灼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明明荔枝沒有味道,她身上卻撒發著清甜的荔枝果香,飄蕩在華美的收藏室內。
不過,很快,像是被暴雨淋濕后的清幽白檀香嚴絲合縫地覆蓋住又嬌又甜的荔枝香。
檀灼滿腦子只有三個字——別夸我。
這種夸獎,她一輩子都不想要。
朝徊渡恢復正常上班后,檀灼也沒辦法偷溜出去,只偶爾中午去一趟。
嗯,還有翹班去。
梅溪汀除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能怎么樣呢。
而且最近在和港島那邊的富商繼續談價格,梅溪汀覺得,檀灼之前給他畫下的那輛豪車餅,自己拿的理直氣壯。
朝園內。
檀灼望著朝徊渡依舊光禿禿的院子,卻相當有成就感。
這幾天她都要曬黑啦!
幸好每天出門,都讓朝徊渡給她全身涂防曬。
離開朝徊渡的院子后,。
她突然接到一個來自國外的電話,
是A國。
少女站在一棵明媚灼灼的垂絲海棠樹下,看著來電顯示,緊盯著屏幕,她倏然間生出一種預感。
風吹亂她隨意挽起的碎發,幾乎與卷翹的眼睫纏在一塊,如她此時的思緒,凌亂至極。
足足好幾秒,檀灼才僵硬著接起了電話。
果然。
里面傳來溫柔又疲倦的女聲,隔山隔海的距離,檀灼驚覺幾分陌生。
“灼灼,是媽媽。”
陽光刺得她眼睛疼。
檀灼緩慢地啟唇,嗓音有點干澀:“媽、媽……”
她腦子有太多問題,曾經檀灼無數次的想過,如果聯系到爸爸媽媽,要質問他們,為什么拋下自己,但是此時,聽到媽媽依舊溫柔的聲線,她卻一句質問都說不出口。
只問了句,“你和爸爸過的好嗎?”
“你爸爸他……還好。”
周南棠輕聲道,“你過來A國一趟吧。”
檀灼非常了解父母,頃刻間并反應過來,“是不是爸爸出什么事情了?”
“媽媽,我已經長大了,而且快要把家里的債務還完了,你們能不能試著相信我,別把我當無知的小孩。”
雖然全世界的人都說她被父母拋棄了,但檀灼并不這么想。
她一直覺得爸爸媽媽出國是有原因的,也一直等著他們來給自己解釋。
沒想到等來卻是媽媽一句不清不楚,讓她去A國。
還要瞞著她。
手機那邊沉默許久,檀灼甚至能聽到媽媽越發急促的呼吸聲,很有耐心的等著。
周南棠平復幾秒,最后還是重復那句:“灼灼,你盡快來A國。”
“盡快。”
強調了一句后,便掛斷電話。
而后發來一條具體地址的短信消息。
等檀灼再撥過去時,已經沒有人接聽了。
少女細指捏緊了手機邊框,眼尾紅彤彤的,她要叛逆了,她不是聽話小孩了。
本來爸爸媽媽心里也沒覺得她是大人,什么都不說,直到現在也不說。
忽然,手機震動了下。
檀灼迅速低頭,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師兄?”檀灼讓自己保持平靜的語調。
梅溪汀沒聽出來,“陳先生說他今晚飛港城,準備再與我們談最后一次,還要談嗎?”
按照檀灼之前的想法,會直接拒絕。
但是這次,她想起方才媽媽打來的那個電話,指尖掐了掐手心,沉默許久:“賣了吧。”
“前提是他離開港城之前把錢打過來。”
短時間內,除了陳先生這里,檀灼沒有其他地方可以籌到八個億。
因為她要在去國外之前,把檀家所有債務還上。
檀灼輕輕吐息。
她還是放心不下爸爸媽媽。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
算了,還是下次再跟他們叛逆吧。
檀灼咬著下唇,“今天打錢過來。”
梅溪汀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師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檀灼:“見面說。”
陳先生他們還是約了鹿堇會館。
畢竟江城數得上名號又私密性強的,鹿堇是第一位的。
檀灼有vic黑卡,她一來,恰好在鹿堇會館的薄憬便接到了消息。
會館內事情根本瞞不過薄憬。
薄憬認識這位來自港城的陳先生,想了想,還是打電話對朝徊渡道:“那個港城的陳老狐貍做生意是出了名的能壓價,我問服務員,弟妹不怎么開心,估計是也被壓狠了。”
“后來去洗手間,隱約聽那個老狐貍準備開慶功宴的事情,炫耀自己來內地省了兩個億。”
“跟個小姑娘做生意,真好意思。”
朝氏集團總裁辦。
私人手機開著免提,原本漫不經心聽薄憬說話的朝徊渡,拿著鋼筆的長指微微頓住。
回憶起前兩天檀灼吐槽過港城這個陳先生,當時她說債務暫時不著急,所以拼著一口氣也不要賣給這人,太沒有誠意。故意坑她古董呢。
這才短短幾天,怎么突然就賣了。
朝徊渡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放下鋼筆,鋼筆與桌面碰撞,發出沉悶一聲響。
辦公桌前,男人淡淡掀睫看向立在不遠處的崔秘書,示意他去查查檀灼為什么急需用錢。
而后對薄憬道:“以你的名義購下這批古董,十億。”
十億這是正常的市場價。
也是檀灼之前跟他提過的心理價位。
薄憬痛快應下,轉而一想:“不對呀,說起來你怎么不直接幫她把債務還了,還要兜這么大一圈。”
十億而已,于朝徊渡而言,算不得什么。
現在這匿名購買什么意思,夫妻兩個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還要多出高額稅。
總不能兩人覺悟高,變著法子為國家稅務做貢獻吧。
朝徊渡視線落在落地窗旁那一個個芍藥標本,除了檀灼送的那兩支外,新增個比較大型的。
里面是被檀灼砸在他身上的那束粉白相間,華麗又精美的重瓣芍藥,因為花瓣被風雨傾襲,又重重的跌在青石板上,有些破敗凌亂,甚至花瓣上還有零星泥點,便被制作成了永久保存的標本。
也就是朝徊渡的辦公室面積大而空曠,不然多了這么三個標本展柜,真會顯得擁簇。
而現在,布局恰到好處。
見朝徊渡許久沒說話,薄憬還以為卡住了呢,“喂,我們財大氣粗的朝總呢?沒聽到我的問題?”
下一刻。
朝徊渡恍若閑談道:“她很驕傲。”
“從小就不喜歡被人看到狼狽的樣子,也不喜歡被人可憐,尤其是親近的人。”
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泰合邸換掉各種家具,可以理直氣壯地接受他的所有禮物,是因為……她很清楚,她除了是檀灼外,也是朝太太。
但檀家的債務與古董,她絕口不提。
因為那是檀家的。
在檀灼心里,檀家的債務是她的責任,而不是朝徊渡的責任。
所以辛辛苦苦賣古董,也不會跟朝徊渡借錢還婚前的屬于檀家的債。
因為了解,朝徊渡才會絕口不提這件事。
當然,私下卻是關注的。
否則那些債主怎么會這么好說話,從不催檀灼還債。
朝徊渡繼續說:“小姑娘平時在家里稱王稱霸,在外面受委屈了都要躲在墻角哭。”
薄憬已經不太想聽了。
因為……
夫、妻、情、趣,他、真、不、懂。
尤其是,他真想不出來,檀灼躲在墻角哭的可憐樣。
薄憬默默道:“記得打錢給我。”
“加一個億的勞務費,為你們‘狂撒錢’的夫妻情、趣添磚加瓦。”
“不客氣,都是兄弟應該做的。”
“錢我含淚收下。”
說完,不等朝徊渡拒絕便掛斷電話。
不過朝徊渡也沒準備拒絕他,不說話的原因是,朝園老管家的電話進來了。
老管家是來詢問朝徊渡:“家主,朝家其他人都搬出去了,您還決定要……”毀掉這里嗎?
“其實,太太……”
剛準備說起檀灼。
豈料,他剛開了個頭,便聽朝徊渡淡淡道:“先放著。”
“太太之前說過想在朝園拍一組照片。”
檀灼的每一句話,朝徊渡都記得清晰,也會替她完成,即便想毀了朝園,也要等完成檀灼的心愿。
老管家反而松了一口氣:“是。”
崔秘書效率很快。
只需一刻鐘,便將檀灼那邊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包括國外來電。
且是檀灼母親。
之前尊重檀家的隱私以及檀灼的選擇,朝徊渡并未私自查過檀家父母的去向,然而現在,不查倒是不行了。
因為朝徊渡立刻猜到,檀灼為何要壓價賣古董。
她想把債務還上,出國找家人。
朝徊渡重新在辦公椅上落座,修長指節輕敲桌面,“查檀家人在國外發生了什么。”
“再讓人通知下去,20分鐘后召開高層會議。”
崔秘書:“是!”
原本檀灼以為自己這次注定要虧死了,沒想到薄憬路過包廂打招呼時,無意間看到桌上的玉雕目錄,居然對那些非常感興趣。
說他家老爺子格外喜歡古董玉雕,正愁著沒地方入手呢。
檀灼其實是不想和朝徊渡的兄弟做生意的。
然而薄憬真的很喜歡,還當面給他們家老爺子發消息。
‘薄老爺子’當場就轉了十個億過來。
要求他立刻拿下。
這誰能不信呀。
陳先生一看這情況,急了,“薄總,做生意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
到手的鴨子飛了,這誰受得了。
連忙看向檀灼:“檀小姐,我們都談好了的,做生意得講誠信。”
下一刻就要簽合同了。
誰知中途出來個程咬金。
薄憬向來不客氣:“做生意講誠信也要講誠意,我這半個外行人都能看出來,這些玉器隨便一樣上拍賣行都能賣出上千萬的高價,有的甚至上億,我十個億買下都賺了,你還砍到八個億,賺不死你。”
反正他和港城那邊有沒有生意來往了,再說,有朝總這大山靠著,完全不怕。
這是給他老婆出氣呢。
三言兩語把陳先生說得啞口無言,只能自認倒霉地離開。
看得檀灼與梅溪汀大為震撼。
原來……高階的談判是這么樸實無華嗎?
直接懟呀。
薄憬神清氣爽,“弟妹,咱們簽個合同,我等會給你轉賬。”
檀灼猶豫不定:“你真要買?”
薄憬再次祭出老爺子:“我家老爺子很想要,你就滿足一下老人家的心愿。”
然后開始講述老爺子與玉雕的不解之緣。
最后嘆息:“這些都是我們圈子里的秘密,也就是自己人,我才跟你們兩人說。”
就真的很有誠意。
梅溪汀都動容了,“薄總太有心了,如此孝順長輩,值得敬佩。”
薄憬:“謝謝。”
“弟妹?”
檀灼腦子里還惦記著遠在國外的父母,見薄憬如此誠意,于是頜首道,“若不是你,我也得八億賣個陳先生。”
“這樣我,我只要……”
沒等檀灼說完,薄憬連忙擺手,讓人重新打印了合同過來,“十個億就十個億,這是市場價,我懂。”
“古董這一行,若是低價賣給我,弟妹你不怕我轉手高價賣出去。”
檀灼很直白:“我相信朝徊渡選擇朋友的眼光。”
薄憬笑了,“我還以為你相信我的為人呢。”
“好啦,十億就十億,又不是我出錢。”
檀灼狐疑地看向他:“嗯?”
薄憬反應極快,淡定道:“我家老爺子出錢啊,他有的是錢。”
檀灼:“這樣呀。”
最后兩個商界小菜鳥自然被薄憬這個比陳先生還要老狐貍的商界笑面虎給說服了。
送走檀灼后。
薄憬重新將手機通訊錄備注‘爺爺’改回‘徊渡’。
又撥了個電話過去:“任務完成。”
從接到媽媽電話直到現在,檀灼一刻都不能放松下來,讓自己保持冷靜,短短一下午的時間,仿佛熬了三天三夜那么漫長。
然而,在回泰合邸途中,發現前往A國首都的機票全部售罄,最早的一趟航班要明天下午六點時,檀灼情緒終于崩了。
檀灼真的傷心時,是不會哭出聲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砸到手機屏幕的購票頁面上。
甚至沒發現,司機開的方向根本不是泰合邸。
而是快要駛出市中心。
途徑一片極為空曠的道路。
車窗外依稀有一道道陰影伴隨著噪音閃過,檀灼沒有注意到,直到手機屏幕震動。
隔著眼底朦朧水霧,檀灼看到是朝徊渡的視頻電話。
手忙腳亂地擦屏幕上的水痕,誰知不小心砸下的淚珠,幫她接通了電話。
朝徊渡站在夜空下。
看著手機屏幕里映出來少女含淚的眼睛。
車內光線雖然昏暗,依舊看得清晰。
檀灼一看到朝徊渡的面容,更崩不住了,委屈巴巴:“哥哥……”
什么故作堅強全都消失不見,“我買不到去找爸爸媽媽的機票。”
朝徊渡輕嘆了聲:“小笨蛋,看看車窗外。”
檀灼掀起似蘊著一汪春水的桃花眼,下意識偏頭看向窗外,隔著車窗玻璃,眼睛驀地定住了。
這里是……
機場?!
十分鐘后。
檀灼仰頭遙遙望著空地上那架正待起飛的灣流私人飛機,紅唇不自覺地張了張。
這是……
朝徊渡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她身旁,牽住少女的手,“愣在這個做什么,登機。”
“立刻起飛。”
下一秒。
檀灼用力地反握住朝徊渡的手,眼眶還染著緋色,但是眼淚已經沒有了,仰頭期待地問:“這是飛往A國首都的嗎?”
朝徊渡神色平靜:“不然呢?”
“大半夜帶你去度假嗎。”
檀灼一顆心終于放下了。
登機后,她寸步不離地跟在朝徊渡身邊,生怕他會趁自己不注意,消失在飛機上,很沒有安全感,“你會陪我一起去嗎?”
“公司怎么辦?”
“家里怎么辦?”
檀灼問題很多。
朝徊渡一一回答:“陪,公司有精英團隊,家里有管家傭人。”
花這么多錢養著他們,不至于他出國一趟的時間都沒有。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早晨時還精神十足的出門,到了晚上就憔悴的像是瘦了好幾斤。
清雋眉宇折起:“是不是一整天沒吃東西,想吃什么?”
檀灼沒有什么精神,坐在真皮沙發上,抱著朝徊渡的手臂不松開,“不想吃。”
朝徊渡:“說一樣。”
檀灼:“糖醋小排骨。”
朝徊渡:“好。”
私人飛機內極盡奢華,自然有廚師現場烹制餐食。
不過這次跟飛的廚師擅長西餐,不擅長中餐,空姐很為難地端來一盤不倫不類的糖醋小排骨。
像是在糖里滾過的排骨。
朝徊渡靜默幾秒:“除了小排骨,還想吃什么?”
檀灼小臉皺巴著:“沒了,其他都不想吃。”
而后,朝徊渡站起身。
檀灼連忙拉住他的衣袖,白皙臉蛋上滿是緊張,“你去哪兒?”
朝徊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薄唇微啟:“給挑食的小祖宗做糖醋小排骨。”
輕輕拂開檀灼的指尖,“等著。”
檀灼驚奇地睜大眼睛,“你會做菜嗎?”
“跟家里廚師誰做的更好吃一些?”
才不要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等,她跟在朝徊渡身后一起去了機艙的廚房。
廚房并不是很大,但五臟俱全,干干凈凈,且食材全部都準備好。
外籍廚師也覺得自己那個糖醋小排骨做的差強人意,不斷地鞠躬道歉,想要跟著學一學。
朝徊渡倒沒趕他出去。
男人一襲矜貴襯衣西褲,身上圍了個格格不入的圍裙,偏生無半點狼狽,反而游刃有余。
圍裙腰帶勾勒出他修勁的窄腰,平添幾分禁欲冷感。
檀灼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我們朝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朝徊渡瞥她一眼,語調涼涼:“我還得上得了床,你要試試還是要吃飯?”
檀灼:“吃飯。”
明明是同樣的東西,但是朝徊渡做出來的,和跟機的西餐廚師完全不一樣,反而與泰合邸廚師做出來的糖醋小排骨一模一樣!
無論是色澤還是口感。
檀灼咬了一口試味道,眼睛都亮了:“就是這個味道!”
“你為什么做的和家里一樣?”
朝徊渡端著餐盤回到餐廳。
剛才還說不想吃的檀灼,眼巴巴跟過來,踮著腳去看他端著盤子里的小排骨是不是她的幻覺。
半分鐘后,看著埋頭苦吃的小姑娘,朝徊渡問她:“遇到事情,怎么不先找我?”
檀灼:“忘記了嘛。”
朝徊渡:“記性真差,以后記得。”
檀灼乖乖咬了口糖醋小排骨:“好好,以后什么事情都先找哥哥。”
而后岔開話題,“哥哥,我今晚想要和你睡。”
朝徊渡:“哦,跟哥哥睡,還是想睡哥哥?”
沒等檀灼回答,他慢悠悠道,“原來灼灼這么貪心,既要吃飯,又要上哥哥的床。”
第54章
從江城到A國首都需要十小時的飛行時間。
晚上十點。
私人飛機里有專門供主人休息的區域, 還是套房,十分方便,里面有張雙人床。
檀灼洗完澡換好舒適的睡袍, 慢吞吞地挪到了床邊。
想起用餐時朝徊渡說的話,就很猶豫。
因為她沒什么心情。
誰知,朝徊渡只是姿勢慵散地倚靠在床頭,見少女帶著蒸騰水汽出來,將手里的財經雜志放下, “關燈上床。”
檀灼聽懂了這言外之意。
只睡覺, 不做別的!
不然朝徊渡才不會讓她關燈, 這人惡趣味, 每次都是能不關燈都不關燈的,才不會主動提醒。
像是個暗號。
生怕朝徊渡反悔一樣, 檀灼關閉燈光, 鉆進被窩,蓋好被子, 閉上眼睛,一氣呵成。
朝徊渡長指覆在被子邊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不過很快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突然有那么一瞬間,想要飛行時間長點。
檀灼很累, 白天又是種地又是談判又是還債, 還哭了一場,腦子都暈乎乎的, 卻怎么都睡不著。
黑暗中少女睜開眼睛, 偏頭去看旁邊極具存在感的身影。
男人闔著雙眸,似乎已經睡著了。
檀灼伸出一根手指, 試探著戳了戳:“朝總?”
“睡著了嗎?”
幾秒后,她挪過去一點,小聲地喊了聲:“哥哥。”
少女輕軟的聲線像是暗黑深淵里飄下的一根羽毛。
下一秒,原本像是睡著了的男人忽而抬手,將她拉入懷中。
檀灼短促地驚呼了聲,
還引來機艙內的服務人員敲門。
檀灼害羞地將臉埋進朝徊渡懷里,等人走了,才哼了聲:“干嘛嚇我。”
呼吸中滿是熟悉的白檀香,一邊生氣,一邊在他懷里又挪動了下,試圖找一個舒服的睡覺位置。
朝徊渡仿佛大型人偶娃娃,也沒動,任由她折騰,偏冷的音質在黑暗中平添磁性意味:“睡不著?”
檀灼情緒一下子低落了,指尖不自覺摩挲著朝徊渡鎖骨下側的鎖鏈刺青:“嗯,我睡不著。”
“半年沒見爸爸媽媽了,你說我第一句話要跟他們說什么?”
“家里債已經還完了,他們是不是能陪我回國?”
“其實我已經不怪他們了,這半年就當作是給我的歷練吧,以前總是依賴他們,他們應該也想放松放松。”
“聽媽媽的聲音有點怪怪的,還不讓我和爸爸通電話,爸爸不會是生病了吧,還是受傷了?”
“肯定不是。”
檀灼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爸爸媽媽好端端地等我呢。”
“對了,他們好像還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情,不過留下婚書,就是想要我跟你結婚的意思,應該不會生氣吧?”
朝徊渡清楚,檀家父母留下婚書,應該只是為女兒尋個庇護。
沒想到一個真嫁,一個真娶。
他沒回答,掌心沿著少女纖細腰肢往上。
最后落在她心臟位置。
跳得很快。
檀灼被他這流氓動作給嚇了一跳,強忍著才沒有叫出聲,免得再被人聽到。
朝徊渡很快卻將放在少女心口的手換到了她的后背,“原來是緊張了。
檀灼一緊張就話多。
檀灼聽到這話,像是被戳破的小氣球,唉聲嘆氣:“很緊張。”
“根本睡不著。”
“要不你哄我睡覺吧,講故事或者唱催眠曲都行,哥哥~”
少女拉長了語調撒嬌。
朝徊渡見她還貼在自己鎖骨下方的指尖,沒回這話,反而問:“喜歡這上面的經文嗎?”
檀灼沒有防備:“喜歡啊。”
“又神秘又古老。”
她最喜歡了。
“但是,你不要……”岔開話題。
然而沒等檀灼說完,朝徊渡已經握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冷潤的聲線清晰,“睡吧,我念上面的經文哄你。”
檀灼:“……”
“誰家哄老婆睡覺念經呀?”
“我家。”
“閉眼。”
朝徊渡坐起身重新靠在床頭,讓檀灼枕在他的腿上,干凈修長的指尖慢慢沿著少女柔順的長發劃過,一下一下。
原本檀灼是不想聽的,奈何對方聲音太蠱惑又迷人,從唇間溢出的經文平靜而從容,像是被清泉洗過無數遍。
不知道聽了多久,起初檀灼還有心思提問:“這是你鎖骨的經文嗎?”
“這是胸肌上?”
“這是后背?”
“腹肌?”
“腰胯?”
少女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近于無,艙內只徒留男人徐徐聲線。
即便檀灼睡著了,朝徊渡依舊將經文念完,指尖搭在少女精致的眉心。
愿她今夜有個好夢。
因為,抵達A國首都后。
迎接檀灼的并不是想象中,爸爸和媽媽的擁抱,而是一座位于異國他鄉的墓地。
望著墓碑上爸爸含笑的面容,檀灼幾乎站立不穩,她昨晚在飛機上想了很多次見面的畫面,即便臨睡前還在想,最難以接受的便是爸爸受傷或者生病。
但是從未想過,她再也沒有爸爸了。
她怔怔地看向身旁憔悴又瘦了一圈的周南棠,潮濕的眼睫輕顫著,“媽媽,這是你跟爸爸一起給我準備的惡作劇吧?”
“我現在把家里的債已經全部還上了,也準備開一家古董店,讓家里那些古董重見天日,完成爺爺和爸爸的心愿。”
“我上當了,媽媽你讓爸爸出來好不好。”
“你們還當我是小孩子。”
“家里快破產了不跟我說,破產出國也不跟我說,我知道你們愛我,所以我才能忍著不去恨你們,猜測你們不告訴我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任性了二十年,家里出事了,我愿意體諒你們,但是……”
檀灼說到后面,哽咽到說不出話,“但是現在爸爸出事,你們……”
周南棠抱住女兒一同跪坐在墓碑前,替她擦著眼淚,眼神溫柔:“灼灼,你聽媽媽說,你爸爸早就生病了,來國外,也是看這里醫學發達,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沒有也聽天由命,最后一段時光瀟灑離開,而不是在親人悲戚中離開。”
“你爸爸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向往自由,熱愛自由,早就想環球旅游或者退休找一個小鎮養老,卻為了檀家不得不守在江城。”
“他還特別愛美,你這點隨了他,所以想要在你心里、腦海里留下關于爸爸的記憶,永遠是英俊帥氣的英雄,而不是坐在輪椅上臉色枯黃的病人。”
說到這里,母女兩個已經泣不成聲。
緩了好久,周南棠才說:“你爸爸有給你留下話,我們回去看看好不好?”
不遠處。
朝徊渡站在這座小鎮盡頭。
山清水秀,綠草如茵,除了那座落在小山丘上的墳墓之外,不遠處還有一棟精致的雙層小別墅。
他聽著崔秘書講述這段時間檀家父母的事情。
來之前,朝徊渡只是簡單知道一些,沒有今天這么具體。
崔秘書:“太太的父親是腎衰竭末期,做腎臟移植手術失敗。”
“醫生醫院都是最頂尖的,只是病得太嚴重。”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住在這里,原本不打算做換腎手術,畢竟失敗幾率很高。后來不知為何改變主意。”
一小時后,別墅客廳內。
這里被打理的很好,除了女主人居住的痕跡外,也有男主人的,即便已經不在,也沒有像國內大部分家庭一樣,一旦家人離世,就會把他們的衣物全部燒掉,把生活痕跡清除。
甚至門口木質的落地衣架上,還掛在件短款的男性外套。
靠角落旁還有架銀色輪椅。
檀灼進門便感受到了爸爸媽媽熟悉的氣息,仿佛能看到他們在壁爐旁邊看書閑聊,肯定會提到遠在國內的她,擔心她過得好不好。
無論什么病晚期,容貌都不會好看,檀灼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在周南棠打開放映屏幕時,她還是一下子怔愣住了。
周南棠不想再看這個視頻,打開后,便悄悄把空間留給檀灼和朝徊渡。
檀灼看著屏幕里出現枯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坐在她此時正坐的這個波西米亞風的沙發上,朝著屏幕露出熟悉的笑容:“爸爸這個樣子肯定嚇到我的寶貝女兒了吧,本來想讓你媽媽給我畫個妝的,可她非說我化妝更丑,算了,可能是爸爸英俊了太多年,神仙都嫉妒我,才會把爸爸現在變得這么丑。”
檀灼緊緊攥著旁邊朝徊渡的指尖,原本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了。
愛美的笨蛋爸爸。
都這樣了,還要化妝。
屏幕上的男人即便面色已經枯黃,身材更是瘦到變形,然而一笑時,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希望看這個錄像時,我的寶貝女兒沒有哭得很慘,因為爸爸沒辦法給你擦眼淚,但爸爸會看著你,所以,允許你哭五分鐘,算了,還是五秒鐘吧,五、四、三、二、一,好,擦擦眼淚,最后一次聽爸爸的話。”
朝徊渡給她擦干凈臉蛋上的眼淚。
不過很快又潮濕了。
檀灼想:她最后一次叛逆,最后一次不聽爸爸的話。
“當初你剛出生像是瓷娃娃一樣,白白嫩嫩的,跟別人家的紅皮小猴子完全不一樣,一看就是漂亮小公主,所以爸爸給你取名叫灼灼,永遠做最燦爛最明媚的小公主,任何苦難與淚水都不該出現在我的寶貝女兒身上,可惜,爸爸好像要食言了……”
“……”
檀鏡言說了很多很多,很放心不下唯一的寶貝女兒,中途短暫地休息了下,又繼續錄制,足足兩個小時的錄像,像是開解,免得她突然發現自己不在了,而陷入另一個死胡同。
又像是要把后半輩子沒有對女兒說完的話,全部說完。
最后還提到了朝徊渡:“爸爸也刷到了國內的熱搜,你爺爺眼光向來比爸爸好,顧教授養出來的外孫,也歪不到哪里去,夫妻之間,是一輩子的緣分,尤其你們兩個……還有前緣。”
“朝家的小子,你應該也在看視頻吧,請你照顧好我的寶貝女兒,對她好一輩子,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哈哈哈。”
檀鏡言說著說著,突然被自己逗笑了似的,“爸爸走的早,如果真能當鬼的話,還能等你媽媽三四十年,不過呢,我肯定不會去嚇唬我的寶貝女兒,但是你小子就不確定了。”
旁邊周南棠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許胡說八道。”
“什么鬼不鬼的,你好好的呢。”
檀鏡言握住周南棠的手,而后看向鏡頭,“灼灼,爸爸雖然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和你說,但想想還是算了,檀家不需要你肩負,反正已經被我搞垮了,你沒有任何壓力,那些古董能護住就護,護不住就全捐了,至于你爺爺的愿望完不成就拉倒,大不了爸爸先去給他請罪。”
“我只希望我的寶貝女兒平安健康、一生無憂、永遠是明媚燦爛的小公主。”
下一秒他似乎在看之前錄像回放,忍不住捂臉:“我好丑,不是灼灼最英俊的爸爸了。”
視頻斷在這里。
檀灼張了張唇,想說什么,但是最后,沙啞著嗓音說了句:“我爸爸一點都不丑。”
朝徊渡用干凈指腹輕觸她的臉頰:“嗯,你爸爸當年被國際雜志評為全球最具男性魅力的企業家之一。”
檀灼還以為朝徊渡在哄她。
誰知他還真起身從旁邊的雜志架子拿出來一份。
檀灼哭著哭著就笑了,像是她爸爸會做出來的事情,十幾年前的雜志還保存,還放在家里最明顯的地方。
自戀。
原本昨天就很累,坐了長達十小時的飛機,奔波而來遭遇打擊,檀灼又看了一遍視頻,將家里所有爸爸提到過的地方全部參觀了一遍,比如爸爸種下的一顆仙人掌球,讓她帶回去擺放在工作桌上,說是可以凈化空氣。
檀灼托腮看著桌子上的仙人掌。
不知不覺趴在桌面上睡著了,差點被刺扎到。
幸而一直關注她的朝徊渡,及時把仙人掌花盆推開。
又將檀灼抱起。
小木屋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是夫妻兩個為檀灼準備的。
他們名下所有房產,都有為女兒準備的房間。
從主臥出來的周南棠看到檀灼睡著了,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每個動作都代表對女兒習慣性地疼愛。
朝徊渡神色沉斂:“謝謝。”
周南棠遲疑幾秒,不知道該稱呼朝徊渡什么:“有空聊聊嗎?”
“或許你們先休息會兒,明天也行。”
朝徊渡紳士頜首,同樣放輕了聲音:“您稍等。”
而后抱著檀灼,穩穩地回了房間。
周南棠看著他們的背影,難得地露出個笑。
指尖輕撫著那架輪椅,不知跟誰說話,“你可以稍微放心點了。”
這位女婿,好像還行。
今天,他自始至終沒有半點不耐煩,甚至一直在哄檀灼。
更重要的是,檀灼在他身邊睡著了。
這是極強的信任度。
等朝徊渡再次出來時,已經換掉被檀灼捏皺的襯衣,另外換了身矜貴工整的白色襯衣,年輕男人本就眉目俊美,在暗淡環境里,反而更優雅從容。
周南棠煮了一壺清茶,“這是灼灼爸爸愛喝的。”
其實她早就接受丈夫會離開,雖然傷心,但此前無數次答應他,要勇敢的生活下去,給女兒做個榜樣。
朝徊渡接過淡抿了口,“您與岳父離開江城,飛到人生地不熟的國外,除了治病外,還有別的原因吧。”
見他這么自然地稱呼灼灼父親為岳父,周南棠還真愣了下。
沒必要瞞著他,畢竟朝徊渡想知道的事情,即便不說,他也能查到。
隨即嘆了聲:“確實有,你應該知道,檀家祖祖輩輩傳下來不少古董,是相當大一筆財富,檀家破產后,被太多人覬覦,只有我們出國,讓覬覦者以為古董被我們一同帶到國外,灼灼才能安全。”
為了讓覬覦者放下戒心,檀灼父母才選擇暫時沒有還債,先出國治病,回去后再連本帶利地還回去。
這也是自從檀家破產,檀灼雖然被各路富二代追求,煩不勝煩,卻沒有遇到什么致命危險的原因。
直到那些人在國外調查完檀家夫妻,反應過來也遲了。
因為檀灼嫁給朝徊渡,有了新靠山,他們更不敢再輕舉妄動。
周南棠很真誠地看向朝徊渡:“還要感謝你。”
“把灼灼的保護的很好。”
經歷那么大的事情,依舊跟以前一樣,這就足夠了。
朝徊渡發現,檀灼和岳母長得不像,反而和岳父更像。
性格亦是。
靜默良久。
朝徊渡平靜開口,“她是我的妻子。”
檀灼在小木屋里住了半個月,看了無數遍視頻,終于接受爸爸已經離開。
這段時間,朝徊渡一直陪在她身邊。
工作都是遠程的。
檀灼想將爸爸的墳墓遷回江城,然而媽媽卻說:“檀家對他而言更像是束縛,他生性愛自由,想留在這里,看天高水闊,云卷云舒。”
她剛準備問:“那你……”呢。
還沒說完,外面便傳來汽車的聲音。
是肯恩醫生他們來了。
之前檀灼和肯恩醫生約了在國內,后來同在歐洲,倒是更方便一些。
進行第一次催眠時,檀灼依舊忍不住攥著朝徊渡的手,呼吸間充滿熟悉的白檀香后,才逐漸進入狀態。
然而肯恩醫生,表情卻有些凝重。
這半個月里,這是第五次催眠治療。
然而這次,肯恩經過具體研究發現檀灼太依賴朝徊渡身上的香,前期或許是好事,但到了后期,并非好事。
甚至極有可能讓檀灼沉浸在白檀香的記憶里,導致六歲前的記憶混亂。
意思就是,如果不進行戒斷,即便通過催眠恢復記憶,她的記憶也有可能是經過大腦自動篡改的虛假記憶。
若恢復的是虛假記憶,會像定時炸彈,不知何時爆炸,檀灼的記憶屆時全部亂掉也有可能。
“這么嚴重?”
周南棠最先反應過來,“可之前的心理醫生曾說,她不恢復記憶也沒關系,不影響生活的。”
總比記憶混亂了好。
反倒是最嬌氣的檀灼這時最冷靜:“媽媽,我想恢復記憶。”
對于大部分人而言,六歲之前的記憶罷了,小孩子記性差,又不影響生活。
但對檀灼而言,她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她,六歲的記憶很重要。
檀灼仰頭看向朝徊渡。
更何況,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對朝徊渡的感情,戒斷了白檀香后,會不會依舊這么執拗,執拗到非他不可。
在沒有外物影響下。
其實她要感謝肯恩醫生為她做了這個決定。
讓她下定決心。
對視間,朝徊渡已經知道檀灼的選擇。
他想說,我不同意。
但他永遠拒絕不了檀灼。
朝徊渡閉了閉眼睛,素來平靜的情緒終究還是泛起波瀾:“我們會分開,或許一年,或許三年,或許十年,或許十五年,在你恢復記憶之前,都不能見。”
如果開始戒斷,就不能后悔。
檀灼踮腳捂住他的唇,一雙桃花眸瀲滟清透,她現在再也不怕直視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噓,別烏鴉嘴。”
“或許是一個月、三個月、十五個月呢,我就恢復了呢。”
旁邊肯恩醫生想開口,還是忍住了。
一行人悄無聲息的離開,將空間交給注定要分別的小夫妻。
朝徊渡確定回國那天晚上,檀灼想要和他做、愛,卻見對方穿著嚴絲合縫的家居服,一臉清心寡欲。
襯得坐在男人窄勁腰腹上的她像是逼良為娼的強盜。
昏暗壁燈下。
檀灼一臉苦惱道:“哥哥,你都不硬了,是不行了嗎?需不需要打120搶救。”
“不對,A國急救電話好像不是120,我查一下。”
朝徊渡語調寡淡:“不必。”
“不行就算了,反正以后也沒什么用了。”
檀灼:“……”
她其實也沒什么心思,不過是為了哄他。
而朝徊渡也連平時最喜歡的事情都失去興趣了,還自暴自棄了。
“真不是十五年,肯恩醫生發過誓,說最多兩年,如果兩年恢復不了記憶,他就此退出這個行業。”
“而且,就算十五年,怎么,我們四十歲的朝總就不行啦?”檀灼故意激將法。
朝徊渡沒有被激將到。
不過小do總倒是被激將到了,氣勢洶洶地站起來,招搖放肆地宣示自己的強悍,別說四十歲,四百歲都行。
然而朝徊渡面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我不行。”
檀灼細白指尖彈了彈,掀睫瞥向男人那張依舊性冷淡的臉:“那這是什么?”
朝徊渡:“假肢。”
檀灼:“……”
她就著這個姿勢,直接趴進男人懷里,一下一下親著他的唇:“真不做,等回江城,你又得自己洗冷水澡。”
朝徊渡攪了攪檀灼蹭到潤澤的芍藥花瓣:“不做。”
“記住這個感覺,早點恢復記憶,回去再滿足你。”
檀灼被他養慣了胃口,每次想要,他都會滿足。
“你這是什么……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二的計謀???”
朝徊渡起身,把她放到一邊,“有用便好。”
檀灼又癢又難耐,雙腿并攏,尾音像是加了蜜,“你去哪兒?”
朝徊渡:“我先習慣習慣。”
檀灼:“習慣什么?”
朝徊渡:“洗冷水澡。”
檀灼:“你寧可洗冷水澡也不做!”
是她魅力不行嗎???
朝徊渡向來說到做到,說不做,便真的不做。
不過最后還是用另外的方式稍稍滿足了她一下。
望著男人潮潤的薄唇和他沒消下去的位置,檀灼其實是心疼他的。
朝徊渡反而說:“即使我不在,以后你每夜的夢里也只能是我。”
至于什么夢。
檀灼當然清楚。
不得不說,朝徊渡這招或許真的有用,因為現在他還沒走,她腦子里就時時刻刻裝著他。
昨晚在床上還囂張跋扈的小姑娘,第二天臨別時,眼淚汪汪地拽著朝徊渡的衣袖,怎么都不松開。
別墅外,家常的勞斯萊斯已經等候許久。
副駕駛上的崔秘書根本不敢催。
檀灼:“你會永遠等我嗎?”
朝徊渡:“我會。”
檀灼:“我才不信,你又不愛我,一段時間不見就忘了。”
朝徊渡:“不會。”
檀灼:“那你發誓。”
朝徊渡:“我發誓。”
檀灼突然神來一筆:“發誓等我回國,你就會愛我。”
朝徊渡靜默幾秒:“灼灼……”
檀灼抿著下唇,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最近哭了太多,經常紅彤彤的:“都要走了,你就不能騙騙我。”
“好了好了,我都懂,可以對我千嬌百寵,就是不能愛我。”
“你走吧。”
“好煩。”
朝徊渡俯身想吻她的眼尾:“別哭。”
“我才不會哭!看見你就煩,快走!”檀灼不給他吻,抹著眼淚,把他推進了車廂,“我生氣了,所以我不會送你,但等我回國的時候,你必須要接我!”
朝徊渡:“好。”
答應她所有。
然而卻在朝徊渡上車之后降下車窗。
檀灼含著眼淚,主動彎腰覆過去親吻男人淡色的唇瓣,“哥哥,我會記起你。”
朝徊渡淡抿著唇,她的眼淚有點苦,苦到他心臟里。
朝徊渡回國后,把泰合邸那位會做糖醋小排骨的中餐廚師送A國了,除此之外,并未再送過任何東西。
朝徊渡回到江城是夏末,檀灼不在的時間,好像過的很快,一眨眼便到了——深冬。
肯恩醫生的戒斷方法非常粗暴,甚至不允許他們聯系。
檀灼從一開始還會偷摸著每天聯系他,后來慢慢地減少次數,到現在,已經四十天沒有消息。
然而朝徊渡恍若無覺。
甚至回國至今這幾個月,朝徊渡如往常一樣,正常上班下班,就連崔秘書都以為朝總個性薄涼,怕不是已經忘了太太。
直到12月24日,朝徊渡生日這天。
即便外公說了不必再維持那些規矩,可他照舊來了忘塵寺短修。
聽經結束后,朝徊渡再次來到那棵相生相伴的雙生樹旁。
每次離開前,他都會來看看這兩棵樹,仿佛形成了一種習慣。
曾負責打掃的老僧人恰好遇見,前兩年他已在廟里養老,極少干活,今晚月色太好,突發奇想見一見這棵他初來寺里便負責的老槐樹。
沒想到,碰見了個故人。
站在巨大雙生槐樹前的年輕男人身形挺拔修長,在老僧人的老花眼下,看著這道身影,逐漸與當年那位清瘦溫潤的少年重合。
少年身高每一年都在抽條,背影每一年都發生改變。
他有個放在心里許久的問題:“朝施主,你十歲到二十歲,每年生日都會掛一個許愿紅綢。”
“后來怎么不掛了?”
許愿紅綢?
朝徊渡眼底閃過一絲恍惚,許久沒聽到這個詞。
年少時朝徊渡聽前方丈說過這棵雙生樹的故事,聆聽佛音千年之久的槐樹,傳說早就生了樹靈,常有仙人臨世,只要將紅綢掛在那根延伸出來仿如五指的樹枝上,誠心祈禱,凡人的愿望便會被仙人看到。
朝徊渡似想起什么,繞過蒼虬巍峨的雙生樹,來到正對月光那一面,只見形若五指的槐樹枝上,整整齊齊掛著十一條許愿紅綢,有些已經褪成淡淡緋色。
朝徊渡抬眸望過去,依稀可見——
十一條許愿紅綢飄搖,被風吹得字跡模糊:
月沉空山,妄見灼灼。
是他曾經年年不曾更改的生日祈愿。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老僧人以為得不到答案時。
隱約聽到一道隨著凜冽寒風而來的聲音。
朝徊渡:“我忘了。”
是他裝著裝著,忘了曾經如何念著他的灼灼,也忘了該怎么愛她。
朝徊渡離開寺廟那晚。
空蕩蕩的山中,月亮下沉。
新增五條色彩鮮艷的許愿紅綢與之前十一條褪色紅綢糾纏著隨風飄蕩,一同投進月亮懷中。
第55章
朝徊渡下山時, 夜幕籠罩的空中忽而飄下薄薄的雪花。
他沒著急回車上,隔著寺廟后院的墻壁,繁茂參天的古槐樹佇立在凜冽風中, 偶爾能從茂密枝葉中,尋到幾抹鮮艷的紅。
連肩膀和發絲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花都沒發現。
崔秘書撐著一把傘偏過來,低聲提醒,“boss,該回了。”
朝徊渡平靜地應了聲, 隨即淡淡道:“走我私賬, 再捐些錢過來。”
如此古老的樹, 需要組建專門的園林研究保護團隊。
朝總口中的一點錢, 當然不止一點。
崔秘書秒懂,“是。”
黑色賓利從山里往市中心方向駛去。
在路過一棟白色的小樓時, 坐在后排的朝徊渡倏然開口:“去療養院。”
崔秘書皮都繃緊了。
自從boss上任, 將朝副總,也就是他親爹趕下臺并且直接送進這里后, 這兩年都未曾提及來看望的事情。
不過最近老爺子也送來了,難道是準備看老爺子?
療養院墻皮有點破舊,但內里卻干凈整潔, 設備也全都是最頂級的,不過住的病人極少, 大部分都是身體不能動彈。
一看到朝徊渡親自過來, 院長親自接待,將他送到朝家父子的病房。
“按照您的吩咐, 讓老爺子和您父親同住一間病房, 也好互相照應。”
“不過……”
“兩位似乎相處不好,您父親的精神, 也出了點問題。”
走廊深深,只有兩側盡頭開了扇狹窄的窗戶,呼嘯的寒風吹進來。
院長趕緊讓人去關窗,一邊提到:“您父親精神好像出了點問題。”
健康的人住在這種宛如監獄的地方,精神不出問題才不正常。
朝徊渡微微側眸,語調薄涼入骨:“能治好?“
崔秘書在一旁道:“我們朝總向來孝順,錢不是問題。”
大冷天院長打了個激靈:“當然當然,療養院的儀器全都是朝總派人來更換最頂級的,我們會盡全力。”
恰好抵達病房。
朝徊渡讓他們在門外守著,獨自進去。
朝晉策并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樣子,在看到朝徊渡的剎那,第一句話便是:“朝徊渡!放我離開這里!放我離開這里!”
朝徊渡幾年沒見他了。
能生出朝徊渡這樣的兒子,又擁有許多愿意無名無份為他生孩子的情人,朝晉策皮相生得自然招搖,是有點女相的精致五官,尤其一雙丹鳳眼斜飛入鬢,即便這兩年呆在成天不見天日療養院,膚色蒼白如吸血鬼,也有種病態的魅力。
正是這張臉,讓朝徊渡的母親為他死心塌地。
病房里是隔著特殊玻璃制成的墻壁探視。
見他在里面發瘋砸東西,朝徊渡儀態從容優雅地坐在會客沙發上。
直到對方瘋累了。
朝徊渡方不疾不徐道:“可惜,您一輩子只能待在這里。”
朝晉策錘著墻壁,眼睛布滿血絲:“為什么?”
“既然不放我出去,為什么又要來?”
給他希望又絕望。
朝徊渡云淡風輕地撫平衣袖上的折痕:“來謝謝您。”
“權力確實是個好東西,我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讓你永遠呆在這里。”
熟悉的話語,令朝晉策瞳孔驟然放大:“你在報復我。”
曾經,他對少年時期的朝徊渡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用一個漂亮小姑娘威脅他跟自己回朝家。
他說:權利是個好東西,我動動手指,就能讓那個小姑娘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且無人可知。
相較于朝晉策,朝老爺子更要殘酷,不允許有任何阻礙朝徊渡成為完美繼承人的事與人。
倘若爺爺知曉檀灼的存在,那檀灼將會與他院子里的花叢下場一樣。
幸而將他送回朝家,朝晉策自覺圓滿完成老爺子讓他從北城接回朝徊渡的任務,便又出去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根本將這個兒子拋之腦后。
所以朝徊渡回到朝園后,偽裝著沒有弱點,偽裝著沒有軟肋,偽裝著不愛任何人,更要偽裝成朝家血脈里承繼的野心欲望、狠戾無情。
那日,澆進花叢里的滾水,亦澆進他的心里。
時刻被朝家保鏢監視,唯獨每年生日這天,他才能借以外公約定之由,獨自前往忘塵寺,那棵雙生古槐樹上一條條紅綢,不單單是他年年不曾更改的生日祈愿,亦是時刻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唯獨想見灼灼才是真的。
只是,后來走著走著,他還是迷路了。
朝徊渡的眼睛里早就沒了恨,也沒有狠,只有寡淡涼薄。
曾將母親關在不見天日的別墅里囚禁逼迫她離婚,致她重度抑郁,又將年僅六歲的檀灼關進同樣不見天日的地方。
所以。
朝徊渡不會放過他。
他平靜起身,對面前這個與他血脈相連的男人道:“不是報復,這是因果。”
“永遠留在這里,好好贖罪。”
朝晉策眼底漸漸灰暗,下一秒,他突然冷笑,“贖罪。”
“那你呢,克死生母,囚禁生父,囚禁祖父,手段狠絕,不孝不仁,這些罪孽遲早反噬在你和你的血脈身上。”
朝晉策兇惡的嘴臉驟然變了,語氣突然緩了緩,“徊渡,你以后也會有孩子,難道你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祖父和曾祖父被他父親囚禁?”
果然是精神不正常。
朝徊渡神色自若地離開病房,對身后大吼的聲音置若罔聞。
見朝徊渡出來,守在門口的院長連忙將門關上,阻隔了里面的聲音:“您還要去看看老爺子嗎?”
“老爺子情緒很穩定。”
再不穩定,人都要沒了。
朝徊渡輕描淡寫道:“太晚了,不打擾他休息。”
離開療養院前,朝徊渡似想起什么:“讓他們父子搬到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我父親大概許久沒見到親人,才會精神出現問題。”
院長福至心靈:“是。”
“您慢走。”
夜色愈濃,短短時間,外面已經下了厚厚一層雪,仿佛整個世界都裹上了一層白色,那棟逐漸遠離的白色小洋樓與雪夜相融,仿佛消失在天地之間。
抵達市中心時,一下子熱鬧起來,許多商鋪都擺上了叮叮當當的圣誕樹,細雪飄揚間,路邊依舊有不少小攤擺放著精致包裝的蘋果與玫瑰。
朝徊渡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檀灼小時候最喜歡過各種節日,因為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走到哪里都會收到很多人精心準備的禮物,然后理直氣壯地讓他幫忙拆。
朝徊渡視線沉斂,長指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檀灼早先留在車里的那柄琺瑯小鏡子,忽而開口:
“崔晏。”
崔秘書驚了瞬,條件反射道:“在。”
下一刻。
“失去的東西,能找回來嗎?”
朝徊渡的聲線一如既往沒有半點溫度,但崔秘書卻聽出了幾分迷惘。
迷惘?!
他家大boss嗎?
當年一人戰整個朝氏集團董事會,都不帶迷惘的。
崔秘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boss極少喊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公事公辦,此刻沒叫他崔秘書,意思明顯,并非公事,要他以非員工的身份回答他,而不是迎合。
足足思考了十幾秒,崔秘書才給出自己的答案:“如果真心想找回,山海都不是距離。”
這話說完后,車廂內一瞬間寂靜。
崔秘書有些忐忑,不會說錯了吧?
然而很快,朝徊渡從喉間溢出磁性笑音,“是呀,山海不是距離。”
車子即將駛進泰合邸。
朝徊渡云淡風輕道:“準備航線,我要去A國。”
距離生日結束還有兩個小時,他想實現生日愿望。
十個小時的時差。
當朝徊渡準備起飛時,檀灼這里,還是12月24日的下午,平安夜與圣誕節作為西方的重要節日,比國內更要熱鬧。
然而此時小別墅內,早已一片寂靜。
等檀灼從催眠中清醒,已是第二日上午。
檀灼從昨天上午便開始進行催眠治療,誰知竟一直睡到現在,肚子空蕩蕩的,整個人睡得多了,也有些昏沉。
這24小時,她大概十幾個小時都在夢里。
玻璃窗外天光大亮。
檀灼腦海中浮現出夢境,夢里是一棟陌生又寂寥的別墅,空曠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連呼吸都是冰涼刺骨的,起初還會攥住小拳頭,大著膽子喊‘有人嗎’后面嗓子喊啞了,然后她看到夢中的幼小的自己蜷縮在大廳一個狹窄的角落,小小的身影從天明等到天黑,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甚至不敢抬頭看。
檀灼從小就是這樣,一害怕不會大吵大鬧,而是蜷縮在角落無聲的哭,越害怕越哭的沒有聲音。
別墅是斷電的,因為幼崽檀灼在天快黑下來時,還踩著凳子去開過燈。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睡夢中的檀灼,作為成年人,都開始懼怕這樣安靜又漆黑的空間,她想安慰角落里蜷縮的幼崽,卻怎么都靠近不過去,更張不開嘴,只能焦急地等待著。
檀灼有一種預感。
就在這時。
旁邊的窗戶突然響起‘咚’的一聲。
幼崽灼灼嚇得顫抖,越發將臉埋在膝蓋,仿佛團成一個球球,試圖將自己藏起來。
直到緊閉的窗戶,從外面打開。
月光傾瀉而下,帶來光明,伴隨著熟悉溫柔的少年聲音,很輕,怕嚇到別墅里的小朋友一樣:“灼灼?”
“你在里面嗎?”
然而已經被嚇壞的幼崽灼灼聽到一點動靜,都怕到捂住耳朵,渾身發抖。
少年伴著月光掠過角落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毫不猶豫地從窗外跳了進來。
一步一步、極慢地走向瑟瑟發抖的幼崽灼灼,“灼灼,哥哥來了。”
熟悉的白檀香頃刻間充斥滿冰冷的空氣,檀灼驀然愣住,她已經將近半年沒有嗅到朝徊渡身上的氣息,竟然在夢里出現了。
她懷念地猛吸了幾口。
而此時,少年已經走到角落蹲下將團成球的幼崽抱起來,就著昏暗的月光,走向沙發。
幼崽檀灼起初非常抗拒他的懷抱,甚至拳打腳踢,然而少年依舊抱著她,慢慢地,她從最開始的防備,到不敢睜開眼睛,最后顫著聲音問:“真的是哥哥,不是鬼變的?”
小朋友一雙漂亮的眼睛紅彤彤的,睫毛上還掛著眼淚。
少年從懷里拿出一包荔枝軟糖,撕開塞進幼崽灼灼嘴里,“鬼會給你荔枝糖吃嗎?”
“哥哥。”
幼崽灼灼用力撲進他懷里,“我害怕。”
“只有灼灼一個人。”
“不怕,哥哥陪你。”
少年從十米多高的建筑物爬上二樓窗戶已經非常不易,而且他只發現這一個沒關嚴實的窗戶,帶著檀灼根本出不去,只能等救援。
怕小朋友著涼,少年將她從角落抱到唯一的沙發上。
小朋友用力抱著他,生怕他會消失。
相互依偎的身影,在黑暗中不知道待了多久。
那一包成人手心大小的荔枝軟糖,全都被少年隔三差五地喂給了小朋友,而他自己一顆都沒吃。
少年:“灼灼睡一會,等醒來我們就出去了。”
小朋友軟軟的聲音響起:“哥哥,你身上好香。”
“我能抱著你的脖子睡嗎?”
少年縱容地任由她抱住:“好,乖乖睡吧。”
白檀香突然消失,檀灼一個激靈,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呼吸間是她媽媽最愛的淡淡玫瑰熏香。
被子上,衣服上都是這個味道,而專屬于朝徊渡身上的白檀香,她仿佛失去很久很久了。
不止這小半年時間。
最開始戒斷時,檀灼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全靠肯恩醫生的催眠才能入睡,六歲之前的記憶,她在慢慢恢復,然而這是第一次那么完整的記起與朝徊渡關鍵記憶。
沒錯。
檀灼清楚,這次不是夢,是記憶。
原來她覺得朝徊渡身上的白檀香有安全感,是從那么小開始的。
在丟失記憶十五年后,再次遇見朝徊渡,沒有認出他的人,反而先認出他身上的香。
像是命運的指引。
無論五年還是十五年,總能帶她找到他。
這么一剎那,檀灼突然非常想見到朝徊渡,她摸索出枕頭下的手機,微信頁面有很多人的消息,就是沒有朝徊渡的。
檀灼小聲嘟囔了句:“干嘛這么聽肯恩醫生的,不讓聯系就不偷著跟我聯系。”
由于檀灼戒斷朝徊渡身上的香難度很大,在他們分開第二個月,肯恩醫生要求他們減少聯系,最好能不聯系就不要聯系。
重新遺忘,是恢復記憶的最好療法。
還沒主動發消息過去。
周南棠已經聽到她房間里的聲音,敲門進來,第一句話便是:“終于醒了,媽媽還以為要一個人過圣誕了。”
“寶貝女兒圣誕快樂,洗漱一下吃午餐。”
“媽媽圣誕快樂。”
檀灼下意識回了句,然后猝然掀睫,“等等,今天圣誕節?”
“那昨晚就是平安夜?”
周南棠上前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沒發燒啊。”
圣誕節前一天當然是平安夜。
檀灼突然將臉埋進枕頭里,甕聲甕氣,“嗚嗚嗚,完蛋了,昨天是朝徊渡生日,我都沒有跟他說生日快樂。”
最近幾乎每天都在催眠治療,腦子混混沌沌的,根本不記得今夕何夕。
“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在意這些。”
“現在說也不遲,我不告訴肯恩醫生。”周南棠溫聲道。
但是檀灼在聽到第一句話時,纖薄肩膀僵了下,足足一分多鐘,才整個人懨懨地下床洗漱。
自從來了A國,她都沒有逛一下。
今天圣誕節外面很熱鬧。
但周南棠拿著親手做的中餐和一瓶紅酒,準備去檀鏡言‘墳頭踏青’。
檀鏡言做手術之前,周南棠和他約定今天圣誕節可以允許他喝小半杯紅酒。
檀灼原本想陪媽媽一起的,但是周南棠以他們要過二人世界拒絕,并把她趕出去放松心情。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干嘛天天待在家里,悶都悶壞了。
周南棠拿出一條紅色發帶,親手給檀灼挽了個漂亮又慵懶的發型,又選了身明艷招搖的紅色真絲長裙。
最后相當滿意地讓她轉著圈給自己欣賞:“你爸爸最喜歡看你穿紅色小裙子,小時候給你買的衣服全都是紅色。”
檀灼唇角翹起一點:“嗯,因為他喜歡小紅帽的故事。”
“天天讓我扮演小紅帽,他扮演狼外婆。”
周南棠也記起來,“有一次還被你爺爺撞見,以為他故意嚇唬你,還用家法把他打了一頓。”
“你爸爸倒是沒哭,你哭的特別慘,讓你爺爺都打不下去。”
于是,那頓打就免了。
想起爸爸,檀灼這次沒有再哭,只是眼睛微微濕潤了一下,最后挽著媽媽的手臂出門,“我先陪你過去一趟,讓爸爸看我的新裙子。”
周南棠無奈:“好。”
她提醒,“一定要出去玩哦,今天圣誕節,鴿子廣場附近很熱鬧。”
朝徊渡抵達A國首都后,從周南棠那里得到了檀灼的位置。
這里四季如春。
朝徊渡脫掉身上御寒的大衣,換了一身簡單舒服的休閑服,烏黑短發隨意搭在額頭,露出鋒芒畢露的俊美面龐。
這位清冷淡漠的華國青年站在巨大的歐式建筑物旁,與身旁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仿佛兩個圖層。
但是真正好看的人,是可以統一全球審美的。
所以,朝徊渡受到不少搭訕,有男有女,絡繹不絕。
而他的答案只有一個:“抱歉,我在等我的太太。”
朝徊渡是上午九點抵達這里,在鐘塔附近等了三個小時。
有個上午搭訕過的金發美人再次過來,“你的太太呢?”
她以為朝徊渡上午是借口拒絕,剛準備再次提出邀請。
朝徊渡視線落在對面鴿子廣場上,隔著人海,他輕易追尋到那一抹明艷灼灼的紅色身影。
紅裙少女站在漫天白鴿下,雙手合十。
仿佛在許愿。
朝徊渡語調噙著淡淡笑:“我太太在那里。”
依舊一動不動。
金發美人不解:“那你為什么不去找她?”
朝徊渡這次切換了漢語:“因為我想找回她。”
金發美人:華國語言真是博大精深。
聽不懂,根本聽不懂。
鐘塔上方,突然響起鐘聲。
紅裙少女如童話故事里的灰姑娘,在鐘聲響起時,會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即便,是中午12點。
朝徊渡手機驀然響起。
他有預感一樣,垂眸打開屏幕。
檀灼發來的。
距離上次他們發消息,還是四十天前。
檀灼說她要睡了,朝徊渡說‘晚安’。
家養小嬌花:【我剛才幫你許了個生日愿望。照片.jpg】照片上是漫天飛舞的白鴿和前方的許愿池。
愿望是早點恢復記憶,早點回去見他。
朝徊渡輕笑了聲。
不疾不徐地往許愿池方向走去。
漫天白鴿下,黑發青年也雙手合十,閉目許愿。
許愿紅綢上的愿望實現了,但他今年很貪心,想要許第二愿望:希望早日重新學會愛她。
紅裙少女在人群中很顯眼,她偶爾會拍一張照片。
拍下便直接發給朝徊渡。
家養小嬌花:【這家店里居然有芍藥形狀的陶瓷杯子,胖胖的好可愛。照片.jpg】
家養小嬌花:【路邊的貓貓睡的好香,我也想養一只,但我不敢摸它,不知道什么感覺。照片.jpg】
……
檀灼根本不在乎朝徊渡會不會回復她,畢竟現在的江城,應該是晚上十點多,朝徊渡睡了也有可能。
朝徊渡跟著她的照片,買下那個被檀灼拍照過的芍藥陶瓷杯,又經過主人同意后,擼了下貓貓的腦袋,確定手感。
最后,跟著檀灼上了雙層敞篷觀光巴士。
檀灼直奔上層的最前排,朝徊渡泰然自若地從后門上去,坐在后排,隔著一排排游客,視線一直定格在她身上。
紅色發帶編進少女烏黑發絲里后又松松挽起,慵懶隨性,襯得她本就明艷灼灼的容貌越發動人心弦。
坐在檀灼旁邊高大的外國帥哥跟她搭訕。
家養小嬌花:【我可真有魅力,在國外都有大帥哥搭訕,超級帥,夸我漂亮呢!真可惜,本已婚少女只能拒絕啦,他不信我已婚,我給他看了你的照片,他還跟我要合照,不然不信。】
【我們好像沒有合照。】
朝徊渡側過身,首次自拍了一張。將少女纖細的背影也拍了進來。
離開觀光巴士時。
朝徊渡是等檀灼下去之后,才云淡風輕走到方才與檀灼搭訕的那個外國帥哥面前,神色自若地看著他,紳士道:“我太太確實很漂亮。”
外國大帥哥看著這個突然從照片里出現的華國男人懵逼了。
當下意識到剛才那個東方瓷娃娃并不是騙他:“我很抱歉。”
朝徊渡收下他的歉意。
而后繼續走檀灼走過的風景。
遇到一個掛著中文牌子的咖啡館,名字叫——就算狂風暴雨也要喝杯咖啡
家養小嬌花:【哈哈哈哈哈,你猜店主人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這里哪有狂風暴雨,一年四季如春。】
檀灼沒有進去。
而朝徊渡進去了。
店主人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男人。
朝徊渡紳士地購買了一杯咖啡,詢問道:“打擾了,請問一下,您外面那句中文的意思是什么?”
難得見到有人漢語這么標準,店主人很友好地回答:“就算狂風暴雨也要喝杯咖啡。”
他的漢語也很標準,“意思是無論天氣多差,心情多差,都可以進來喝杯咖啡。”
“我的牌子有問題嗎?”
朝徊渡用漢語回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我太太好奇心很重。”
施施然告辭離開。
店主人滿臉問號:這位客人的漢語怎么時好時不好,連這么簡單的對話都能答非所問。
等檀灼重新回到鴿子廣場,喂了會鴿子,準備找間餐廳時。
忽而發現朝徊渡回復她了——
【我也許了愿望。照片.jpg】
【杯子買下了。照片.jpg】
【毛很軟,像是你那條最喜歡的毛絨毯子。回家買一只。】
【……】
【有合照了。照片.jpg】
【他現在相信你已婚。】
【店主人知道意思。】
檀灼看完一長串回復和照片,驀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