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讓楚君山不由自主地皺起眉:“什么?”
“她剛剛被小朋友孤立了。”梁星淵聳了聳肩膀,將話題帶了回來。他一手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有規律的一下下順著她的肩膀和脊背,壓低聲音道“因為果果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花裙子,幾個男生開她的玩笑。我剛剛把小男生們訓了一頓,準備把她帶過來做點心理疏導。”
楚君山微微皺起眉,并不太相信這個解釋:“可是我什么也沒有做。”
“是的,但是……”梁星淵說著,抬起眸望了楚君山一眼,又頓了頓,才繼續說,“小孩膽小。”
“……”
楚君山抿著唇,視線緊緊的黏在梁星淵臉上,他直視著梁星淵墨黑色的眼眸,仿佛要從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找出一些自己所想要找到的惡意。
但是很可惜。
楚君山辦不到。
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梁星淵重啟了他的心理安撫工作,他很有技巧的輕輕拍著小女孩的肩膀和脊背,仿佛在注入一些大人才有的勇氣,聲音很溫柔,溫暖得讓人不可置信:“果果是一個很棒的小女孩,粉色的裙子很漂亮,是他們開錯了玩笑。”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可能會遇到被開玩笑的時候,但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哭,而是要勇敢地直視著對方的眼睛。當你感到被對方冒犯的時候,就要直接的對他說:‘請你向我道歉’。”
“這是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有的勇氣。小梁老師有,我們的好果果也要有,好不好?”
仍然在啜泣的小女孩奇異的被他安撫好了,不再哭泣,而是咬著嘴唇,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
楚君山發覺,梁星淵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一些,仿佛被水洗過的玻璃珠,在目光下流淌著動人的光彩。
“果果真棒。”梁星淵微笑道,“下午茶時間快結束了,小梁老師讓花花老師帶你回去吧。壯壯他們說,要找果果道歉——你會原諒他們嗎?”
果果抿著嘴唇,明顯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過了一會兒,她才像是做下了決定,點了點頭:“嗯!謝謝你……老師。”
很快,一個穿著白色及膝長裙的女老師就走了過來,滿臉溫柔地朝著楚君山和梁星淵打了個招呼,溫聲細語的和果果交談,帶著她走進了不遠處的茶餐廳里。
“楚先生,你剛才想和我說什么?”梁星淵回過神來,后知后覺地從楚君山方才的表現之中嗅出一絲不尋常的氣味來。
楚君山的視線一直定格在梁星淵臉上,此刻,他輕飄飄的收回了目光,臉上換上一副輕松的神色:“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梁先生工作得很認真。你以前也是這樣對待小朋友們的嗎?”
“嗯!”
聽他這樣說,梁星淵不疑有他,和楚君山獨處的激動再一次重新如潮水般涌來。
——終于,到了他專業對口的話題了!
“楚先生,這是我的工作。”梁星淵彬彬有禮的微笑著解釋,“在幼兒園工作,終日打交道的都是很有童真的小朋友,小孩子是世界上最純潔美好的生物,當然,他們也擁有全世界最為脆弱的一顆心。我們要很小心的維護他們的尊嚴,教給他們一些道理。”
“原來如此。”楚君山彎了彎眼眸,“梁先生果然是很有愛心的人。”
梁星淵處理完了突發情況,跟楚君山一起原路折返:“沒有沒有,只是比較喜歡和單純的小朋友打交道,當初選擇職業的時候,也是有考量到這一點的。”
“剛剛你的同事跟我說了一些你之前的事情。”楚君山說。
“!”梁星淵面無波瀾,實際悄悄地挺直了脊背,“嗯?她們說了哪些?”
“說你是一個很有責任心和愛心的正直青年。”這句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說不定有帶著陰陽怪氣的嫌疑。但任何話在楚君山以那種平鋪直敘的冷淡語調說出來,都會變成完全的真實,“是真的嗎?”
“……”梁星淵沒想到同事們竟然這么給力,像推銷一樣介紹他,“也許會有點夸張,他們還說了什么?”
“不用謙虛。她們還說你見義勇為,一個人救了三個小孩。”
“……還有呢?”
“和園長到了醫院門口,明明一身傷,還幫堵塞的停車場指揮交通。”
梁星淵的臉悄悄地紅了。
幸好太陽即將下山,他完全可以隱藏在逐漸變得晦暗的環境中,而不被楚君山發現自己的異樣。
明明都是事實,但是從自己喜歡的人口中說出來……有點小小的羞恥。
他們走到了辦公室,迎面撞上幾個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回家的老師們。
許老師提議道:“小梁,要不要帶你男朋友一起去甜品店?”
誰都看得出來,今天梁星淵一整天的失態都跟楚君山有關系。
一開始還是死氣沉沉的,但是楚君山到來之后,他看上去就開心了許多。
……連話都多了。
梁星淵以前也常常和同事們下班后聚會,但是今天,他忽然有一點小小的私心——
他想擁有更多和楚君山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了。”梁星淵委婉的拒絕道,“下一次,好嗎?”
同事們都是過來人,明白熱戀中的小情侶是分不開的:“好啦好啦,你們回去吧,我們還怕你們答應呢,不然又得做電燈泡了。拜拜,明天見。”
梁星淵和楚君山跟同事們道別,兩人走出門,梁星淵去旁邊的車庫提車。
春天總是晝暖夜涼,一到太陽落山之后,氣溫就下降得很快。
梁星淵舍不得楚君山在外面的夜色中挨凍太久,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將車開了出來,等到了地方,看見正背對著自己站在路邊等候的楚君山,連喇叭也沒舍得滴滴,降下半邊車窗,而后推開門,繞到另一邊,輕聲喊:“楚先生,我們可以走了。”
楚君山轉過頭,點了點頭:“謝謝。”
梁星淵被這句簡單的道謝弄得心花怒放,感覺心里裝了一顆甜滋滋的糖,正在炙熱的心里融化成一灘糖水,一朵粉盈盈的花在他腦袋上悄然開放。
他替楚君山拉開車門,對方的聲音又在身側傳來:“不過以后不用這樣麻煩,直接按喇叭就好。”
梁星淵腦袋上剛開出的一朵小花又pia嘰一聲,光速枯萎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穩定住自己沉穩、干練、成熟男人的人設,在心里告訴自己,沒關系的。
很快,梁星淵也坐回車里,明亮的頂燈熄滅,只剩下面前智能導航自帶的呼吸燈在夜色中一閃一閃。
沉默中,那股難言的奇妙氣氛再一次出現了。
“現在,我們可以來聊聊我們之間的事了。”楚君山冷淡清越的聲音響起,“你為什么想分房睡?首先,我認為,我們現在作為預備結婚對象,應當對彼此的所有都有一定的了解。其次,梁先生自稱喜歡家庭的溫馨,那么,我作為一個合格的結婚對象,就要滿足配偶對未來生活的想象。最后——”
他頓了頓,偏過頭,茶褐色的眼眸染上了濃重的夜色,流光溢彩的眼眸中完整的倒映著梁星淵的臉:“我一直沒有問。梁先生,您對我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嗎?”
這個問題讓梁星淵微微一愣。
仔細想來,從他們第一次見面,梁星淵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在他心里,楚君山一直是很完美的伴侶。
他早上提出的那個請求,其實是顧及到楚君山的感受。
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那個地步,梁星淵覺得自己并不那樣了解楚君山,擔心他會因為迎合婚姻,而做出一些委屈自己的選擇。
而早晨,許老師的話則更加加深了梁星淵的想法。
楚君山很有可能是一個性冷淡的人。
梁星淵不想讓楚君山因為這場婚姻而委屈自己——
他想讓楚君山開心。
但現在看來……
楚君山好像并不那么開心的樣子。
兩人之間的沉默在緩緩上升,車內很安靜,空氣仿佛都凝結成了某種膠質,只有車載空調仍然在盡忠職守地呼呼朝外吹著風。
梁星淵心里沉沉的,微微擰著眉,最后只說了一句:“沒有。”
楚君山側過頭,那雙茶褐色的眼眸在流淌的夜色之中泛著奇異的光,梁星淵第一次從那雙眼眸之中看見了完整倒映著的自己。
“為什么?”
他們的車一路向前行駛著,并未因為談話的進度而停下。
梁星淵有些糾結,沉默良久,將要開口的時候,卻又聽見楚君山的聲音:“算了。”
他的聲線很平穩,仿佛并未因為梁星淵的存在引起絲毫波瀾。
“我們到了,回家說吧。”
梁星淵微微一怔。
他回過神來,才發覺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已經將車開到了自家公寓的樓下。
院子里漆黑一片,在荒涼的月色下,隱約可見在風中搖動著的婆娑葉影。
幺幺零也許隱隱有了某種感應,在此刻沖出家門,在院子的柵欄門里叫了起來:“汪!汪汪!嗚——”
梁星淵停下車,反應過來,轉過頭去看楚君山。
可是,對方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猶豫,已經推門下車,單薄清瘦的身影掩映在夜色中。
梁星淵伸出手,指尖卻只擦過楚君山的衣角,很快,連那滑膩的觸感都消失不見。
“……”
梁星淵垂下眸,默了兩秒,很快推門下車,跟著楚君山一起進門。
幺幺零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老主人和新主人之間的暗潮涌動,早就像往日一樣,拖著自己的小盆盆一路敲敲打打,那雙狗眼眼冒精光,對著梁星淵瘋狂暗示。
“汪汪汪汪汪!!!”
梁星淵垂著眸想心事,沒空搭理幺幺零。
愿望落空的狗子只能轉而向楚君山投誠,連叫聲都變得嬌柔細軟不少:“汪汪嗚~”
楚君山接住了撲過來的幺幺零,順手薅了一把毛茸茸的小狗頭:“它在說什么?”
梁星淵心情復雜地看了一眼正在諂媚爭寵的幺幺零,在心里默默地罵它妖艷賤.貨,一邊微笑著回答楚君山:“應該是想吃凍干了。”
梁星淵從柜子里取出凍干袋子,跟楚君山交待幺幺零最多能吃的凍干量,默默地進了房間。
既然楚君山沒有提起,他還是主動點好了……
梁星淵走到臥室,一步三回頭,靜默地看著相處融洽的一人一狗。
幺幺零這個吃里爬外的家伙正腆著一張故作可愛的臉,撒嬌似的在楚君山懷里蹭來蹭去。
楚君山也不拒絕,伸出手,蔥白的指尖一下一下順著幺幺零的毛,姿態溫柔極了。
有那么一瞬間,梁星淵感覺自己做錯了決定。
早知道就不當什么人類了,就該當一只毛茸茸的大狗。
……好想魂穿幺幺零啊。
梁星淵默默地在墻角畫個圈圈詛咒幺幺零,在心中默默決定在楚君山不在的時候,要把幺幺零好好訓誡一頓,不能讓它隨時隨地如愿以償地往楚君山懷里鉆。
好在,楚君山很快就離開了幺幺零。
在臥室的梁星淵聽見了他進浴室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慢慢加快。
他得在楚君山出來之前,把新的房間收拾好。
不然,梁星淵覺得自己很可能會把持不住,開口將楚君山留下來的——
可是那樣的話,就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楚君山不會開心的。
他們不能這么快就住在一起,不明不白的,對楚君山并不公平。
還有,他知道,在人類的社會中,很講究禮節這個東西。他要給楚君山一場堂堂正正,風風火火的戀愛,不能這樣敷衍了事,但是這個計劃,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執行呢……
梁星淵懷揣著沉重的心情,一邊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一邊胡思亂想,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就虛掩著的門,不知何時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你在干什么?”
梁星淵的瞳孔微縮,轉過頭,明顯被楚君山驚嚇到。
下一秒,更重的視覺沖擊沖昏了梁星淵的頭腦,仿佛潮水一般,將梁星淵方才辛辛苦苦筑成的思想堡壘完全摧毀——
昏暗的燈光下,楚君山穿著一套不知從哪里找來的真絲睡衣。他明顯剛剛才從浴室出來不久,發絲被水霧打濕,并不顯得如何狼狽,濕潤的發梢微微垂下,幾綹青絲黏在側臉上,隨著呼吸而輕輕顫動。
而再往下……
淺米色得真絲睡衣解開兩粒扣子,沖著梁星淵的方向敞開了口,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和突出清瘦的鎖骨來。
積攢在鎖骨中渾圓的水珠終于在楚君山的動作間輕輕地搖晃了一瞬,順著肌理的線條,隱沒進了溝壑中。
梁星淵感覺自己呼吸停止了,原本模仿得很好的人類心跳也在一瞬間停住,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去跳動。
他忽然感覺很干,喉結輕輕地上下滑動,將自己的目光艱難地從楚君山臉上挪開,回答:“我、我在收拾東西。”
“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楚君山微微歪著頭,指尖落在櫻桃木色的門框上,“你為什么準備分出去住?不喜歡我?”
“不、不是這個原因。”梁星淵即使緊張,對于這個問題卻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他咬著牙,掙扎了一會兒,才終于道出實情,“你……不是性冷淡嗎?”
楚君山抬起眸,眼底閃爍著燦星般的流光,他微微瞇起眼,曲起的手腕輕動,修長的指尖朝著人輕輕招動,卻像是在呼喚一只小狗:“誰告訴你的。過來。”
“不如你親自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性冷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