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淵的身體僵直在原地,因為緊張,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然而,這樣的表現在楚君山看來,卻是不認可的表現。
在楚君山的印象中,這位梁先生在感情方面一直很古板。
昨天夜里,他都放出了信號,可是梁星淵卻像是一臺老舊的無線接收器,始終沒有get到他表達出的意思。
而現在……他竟然要跟他保持距離。
楚君山輕笑一聲,眸中多了點揶揄與探究的意味。
梁星淵并不是他所見過的第一只觸手怪,但卻是他所見過的,第一只這樣克己復禮的怪物。
他仿佛已經完全被同化成了人類社會的樣子,處處恪守著人類的禮節和秩序,不肯做任何失禮的事情。即使他已經表達出了同意的意愿,但梁星淵似乎并不認為,自己能夠擁有在不合時宜的時機,和他過分親昵的機會。
真是一只……古板而有趣的怪物啊。
楚君山微微瞇起眼睛,纖長烏黑的睫毛攏到一處,隨著呼吸的起伏上下忽閃著,淡淡的想——
一只怪物,在某些方面竟然比人類做得都要好。
不過,這對楚君山而言,卻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抬起頭,認真地望著梁星淵那雙漆如寒星的眼眸,想要從里面看出一點兒怪物的端倪來。
但是,很可惜,他沒能找見自己想要的情緒,能看見的只有一點兒隱藏得不是很好的隱忍和克制。
楚君山似有所感,微微瞇起眼,那只揚起的手再一次輕輕地勾了勾:“過來。”
他的話仿佛帶著魔力,下一刻,在梁星淵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往前邁了幾步,直到自己的手搭在楚君山細韌的腰間,梁星淵才被那冰涼的觸感燙了一下,幾乎要讓他收回手來,回到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
然而,楚君山怎么會放棄這一次機會?
他微微擰著眉頭,反扣住梁星淵的手腕,輕輕拉近,踮起腳,主動地貼上了梁星淵的雙唇。
這個動作仿佛一個進攻的信號,勾動起梁星淵心中最深層的欲.火。
他苦苦壓抑的觸手們在此刻完全不受控制,幾乎要顯現出真實的形態,卻被尚存一絲理智的梁星淵用力壓制,只能偽裝成燈影下的影子,輕輕地扭動晃蕩著。
“我要出來,我要出來!”
“這個人類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梁星淵!放我們出來!!你絕對不要獨享他身上的氣味!”
梁星淵自然不肯讓這些非人的異樣展現在楚君山面前。
他苦苦壓抑著,接吻的動作僵硬而古板。對面的楚君山仿佛注意到了這一點,柔軟的舌尖探出一點兒,掃過對方的唇縫。
下一秒,梁星淵不自覺地張了張口,被楚君山靈巧的抓住時機,猛烈的進攻——
他進退維谷,只能站在原地,扶住楚君山細軟得驚人的腰,任由對方在自己的唇舌間攻城略地。
好香……
梁星淵后知后覺地想。
楚君山……真的好香啊。
細微的香氣仿佛一只只小手,將那些欲念揉捏成團,呼吸都交纏在一起。
楚君山的睫毛很長,勾住他脖頸親吻的時候,輕輕扇動的睫毛就掃在他的臉頰上,癢絲絲的。
梁星淵低低喘著氣,和楚君山交換著呼吸,漆黑的眼眸里氤氳著淺薄的水霧,就連舌尖也仿佛融化成了一條柔軟的觸手,無師自通的和楚君山交纏在一起。
他不自覺地抬起眼眸,看見那雙茶褐色的眼睛里不再如往日明凈澄澈——
他的眼眸之中,含著極深的欲。
某一瞬間,梁星淵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樣冰清玉潔、冷淡寡言的人眼中,怎會有那樣深重的欲.望?
但那個念頭也只是一瞬間。
梁星淵壓著他的腰,反客為主地攫住對方的呼吸,微微垂下輕顫的眼睫,更深入的親吻他。
但這樣親密的接觸仿佛并不能滿足這只怪物惡劣的本性需要。
他的身體正在叫囂著、勒令著梁星淵,以一種更加過分的方式占有他,最好能用觸手纏繞楚君山的全身,將自己的黏液和他分享……
欲和念糾纏著,很快衍生成了另一種屬于人類的惡劣渴望。
很快,兩人都感受到了身體細微的變化。
楚君山向后仰著頭,那雙含著水霧的眼瞳半合著,濃密漆黑的睫毛輕輕地合攏,露出一點兒淺色的瞳仁。他的嘴唇被親得粉紅,還是那副冷淡的聲線,可話音里卻含著笑,在如今的梁星淵聽來,別有一番感受:“梁老師。”
梁星淵情不自禁地垂下頭,跌進那雙淺色的琥珀雙眼里,被里面明亮的笑意晃了眼睛。
“還要親嗎?”
楚君山笑吟吟地問。
“不、不用了。”梁星淵仿佛才反應過來自己和楚君山剛剛到底在做什么,他后退一步,緊扣在對方腰間的那只刻意侵犯他人領地的手紳士的收了回來,帶著點欲蓋彌彰的不聰明勁兒,“……抱歉。”
說不用了其實是假的。
自從楚君山主動的那一刻,一個念頭就冒上了梁星淵的心。
他想占有他。
非常非常想的那種。
怪物獨有的、無論學習多少詩書禮義都無法掩藏起來的劣根性在此刻彰顯得淋漓盡致。
但是理智告訴梁星淵,如果要完整的、長久的擁有面前這個對他來說近乎完美的人類,現在還不是時候。
兩人現在都是成年人類,再親下去……會出問題的。
梁星淵即使再不舍,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渴望,后退一步,目光定格在身前站在晦暗陰影中的楚君山身上。
他垂著眸,指尖捏緊胸.前那粒玉色的扣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劃過皮膚,漂亮、精致,令人贊嘆不已。
梁星淵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剛剛……楚君山主動親吻了他。
那么,這是不是代表著,楚君山對他也并不是毫無感覺的?
這個念頭在梁星淵心頭升起,化作漫天氣泡,一個個咕嘟嘟的在梁星淵的腦袋里冒著,讓他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這么說,他就更不能讓楚君山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跟他結婚了。
他們是兩情相悅吧……一定是吧?
梁星淵默默地想,他要給楚君山沒有遺憾的一段戀愛。
·
最終,楚君山成功身體力行的制止了梁星淵要分房的舉措。
雖然中間出了點小意外,但好在效果令他還算滿意。
周六,楚君山起了個大早,但沒想到還是梁星淵更勝一籌,他睜開眼的時候,對方已經將今天的早餐端了上來。
“楚先生,早上好。”梁星淵溫和的微笑著,臉上還帶著一點隱約可見的羞澀,“現在來吃早飯嗎?”
楚君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臉上的神色,過了幾秒,才輕聲回答:“嗯。”
聽見客廳里傳來的動靜,擅長妖.媚惑主的幺幺零很快叼著自己的小盆子,噔噔噔地趿著步子過來了。
“汪汪汪嗚~~”
它熟練地朝著楚君山的方向一撲,本以為能夠像昨天那樣,直接竄進這位又香又軟的主人的懷抱中,然而,老主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老奸巨猾的繞到它身后,橫插一腳,將幺幺零絆了個四腳朝天。
幺幺零:“……”
達成目的的梁星淵微笑:“好可憐啊幺幺零,怎么走著走著就絆了一跤?看來是凍干吃得太多了,要減肥了呢。”
幺幺零沒想到這個人類竟然會倒打一耙,非常憤怒以及不滿:“汪汪汪!!!”
罵得真臟啊你!
楚君山沒注意到一人一狗在自己沒注意的地方已經暗地交鋒了一番。
他的目光從剛開始,就一直定格在梁星淵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今天的梁星淵有點古怪。
能量的波動更加劇烈,他躲閃的表情也表達出了行為的異樣,不僅如此——
楚君山微微垂著眸,目光落在梁星淵的腳下。
剛剛的一瞬間,他發覺,那里有黑影一閃而過。
難道說……梁星淵,終于要動手了嗎?
今天是一個陰天,氣溫下降,空氣濕度很高,是一個適合觸手在潮濕地面蜿蜒爬行的日子。
面前的楚君山“虛弱蒼白”,看上去毫無戰斗力;而昨天晚上,他已經“試吃”過他身上的氣味。
也許,作為捕獵者,梁星淵已經看上了他這只獵物,覺得適口性不錯。
如果他是一只怪物,那么,楚君山也會選擇這個時機,發起進攻。
楚君山將一切可疑的猜想壓在心下,垂著眸,纖長漆黑的睫毛微微攏到一起,斂住里面流淌著的復雜情緒。
他在梁星淵身前的餐桌旁落座,一副不動聲色,假裝什么都沒發現的樣子,實際上,楚君山的手中握緊了餐刀,狀似無意地輕輕撫摸著刀柄上篆刻的花紋,安靜而沉默地估量著餐刀的硬度。
這是一把最普通的餐刀,應當是梁星淵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去超市購買的。
莫氏硬度介于48到52之間,不硬不軟,只能切動柔軟的面食和肉類,外加一些脆骨。對于怪物而言,這把餐刀還是太過脆薄了。
但是對楚君山而言,要將這把餐刀精準無二地扎進一只觸手怪的身體之中,沒有任何難度。
他用餐刀切割著面前的酵母面包,面無波瀾地觀察著周圍任何一點細小的變化。
很快,楚君山就感到,方才一直在自己身邊轉圈的梁星淵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中。
家里的門是開著的,他應該是出去了。
他在試探自己嗎?還是在觀察周圍有沒有人會撞見他分吃人類的場景?
楚君山切下一塊面包,慢條斯理地用柔軟的花格餐巾將餐刀鋒利明亮的刀面上沾著的面包碎屑擦凈,細長的刀身在他靈巧的指尖轉了一圈,很快就悄無聲息的滑入楚君山的袖口。
身后腳步聲響起,輕而又輕,像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不讓他這只唾手可得的獵物逃走。
最終,梁星淵站在了他的正后方,在無聲無息卻又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中,楚君山聽見了他在對自己輕聲說:“楚先生。”
楚君山捏緊袖口中蓄勢待發的餐刀,在準備好面對任何梁星淵幻化成的怪物的丑陋面孔后,轉過頭來,心臟卻忽然跳停一拍——
他遇到了他職業生涯中,從來沒見過的場景。
正對著楚君山的并不是什么丑陋的怪物面孔,而是……一捧鮮艷熱烈的紅玫瑰。
他和花束之間靠得太近,幽微的花香在一瞬間攫住了楚君山的注意力,讓他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看著面前那捧明顯是送給他的花束,心道見鬼。
這好像……比他見過的那些丑陋怪物,還要可怕。
然而,梁星淵并不明白楚君山正在想些什么。
他將那束花送到楚君山的懷中,溫柔而略帶羞澀的抬起眼眸,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楚先生,所有人都說,好的戀愛要從一束鮮花開始。我不想讓我們的關系變得那樣有目的性——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戀愛,我想給你一場浪漫的、永不后悔的戀愛。”
他的眼眸漆如寒星,此刻卻在窗外透入的暖洋洋的晝光中閃閃發亮,溫暖明凈,他語氣真摯地詢問:“楚先生,你能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嗎?”